[奇幻]龍族(online game龍族同名小說) 作者:李榮道 (已完成)

 關閉
fbfgg0938 2005-3-23 21:57: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8 331840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24
第四集 公牛與魔法劍
第四章


  結果,將妮莉亞放走的那天晚上,我們又都沒睡好。杉森在床上不停地發出嗯嗯聲。他那個傢伙,連覺都不用睡的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入睡的,反正我在夢中看到了梅莉安。嗯。結果那個夢變成帶有一些情色意味的夢。我雖然很想冷靜下來,但是之前的那一幕狀況,似乎在我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梅莉安也夢到我了嗎?

  我不知不覺地唱起歌來。

  十六歲的少女,夜晚來到庭院中。

  月光太過惱人,純潔被奪的感覺。

  少女躲避著月光,找到了影子,

  昏暗的夜,有誰會看到你紅著的臉頰?

  十六歲的少女,獨自飲著月光的年紀。

  ※※※

  哎……十六歲的女孩子,說起來跟怪物是很像的。我會原諒你的。雖然你用那些令人頭痛的話把我弄得心裡七上八下,整夜哀哀叫,但我還是會就這樣原諒你。不過,我的腰可真的好酸痛哦!她應該吃得飽飽,整天做夢的幼年時期,就這樣被她的叔叔剝奪了。希望她能遇見個好男人。

  我搔了搔亂七八糟的頭髮,就下樓去洗臉。

  雖然沒睡好,但是隔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睡了一次床,所以心情依然很高興。我洗完臉之後,往大廳走出去。

  太陽還沒有升起。旅館大廳裡空無一人。我看到陌生的裝飾以及陌生的房間,因為黑暗,看起來就更奇怪了。我不知道旅行的時候,每天早上都看到一些新的東西,到底是不是件好事情。我很小心地走向近處的桌子。四周太過黑暗,我看不清楚前方,但我還是先找張桌子坐下,發呆等著其他人下來。窗外可以看見透著一些微藍氣息的暗黑色都市。

  廚房那裡發出了紅色的火光。在那裡走來走去忙著做事的蕾涅茲阿姨,看到了我,好像很訝異地一怔。這應該是因為在黑暗的大廳中,只能看到我漆黑的身影的緣故吧。我先跟她打了招呼。

  「早安。」

  「啊,是你?怎麼起得這麼早?」

  蕾涅茲又再度開始做事了。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她那裡一陣子之後,又回頭望向比較亮的地方,也就是窗戶。

  外面傳來了雞啼聲、鳥叫聲,還有某些東西經過時的喧嘩聲。那是早上天色未亮之前就開始行動的人們。我伸了伸懶腰。是不是真的起太早了?要不要上樓再睡一下?哎,還是算了。

  有意無意間,四周已漸漸亮了起來。轉過頭之後,我發現大廳的牆壁已經比先前亮多了。我再次望著窗戶。

  就在那時,突然玄關的大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蕾涅茲大概覺得這麼早怎麼會有客人,急急忙忙地從廚房跑了出來。

  走進來的人看起來就是一團黑黑的。雖然不能說完全是黑影,但根本看不清是誰。不過,那個人一進來,就捲著舌頭說:

  「喂,老闆娘,你好嗎?真是個舒暢的早晨!嗝!有一個叫做杉森的傢伙住在這裡吧?」

  那不是妮莉亞嗎?連蕾涅茲阿姨也用訝異的眼神望著酒醉的妮莉亞。妮莉亞搖了搖頭,走向桌邊。

  「幫我把那個傢伙叫醒一下。跟他說妮莉亞來了,嗯,嗝!咦……咦?是你?」

  妮莉亞又搖了搖頭,好像焦點對不清楚似地望著我。然後她突然衝了過來,在離我面前不到一掌距離處,開始仔細端詳我的臉龐。

  「呀!你,嗝!你不是那個小鬼?」

  嗚,聞到那酒氣,我的精神也變得有些恍惚。

  「我是修奇。你在找我們?」

  「太好了。喂,你怎麼起得這麼早?唉唷!」

  妮莉亞想要坐下,結果卻一屁股摔到了地板上。她不知到哪去喝得爛醉如泥,然後才跑來。我將她扶了起來,讓她坐到椅子上。一坐下,她就扶著桌子,挺起了腰,開始眨眼。但是她的腰馬上就開始前後搖晃了。

  「喔,喔,呼,修奇,你在打瞌睡嗎?」

  現在搖頭晃腦的可不是我,是你啊。真是拿她沒辦法。我望著蕾涅茲。

  「老闆娘,能不能拿點冷水來?」

  「應該喝點冷水之外的東西。」

  蕾涅茲歎了口氣,走向廚房。我一時之間什麼話都不說,只是靜靜地望著妮莉亞。妮莉亞在這段期間,也似乎一直要往旁邊滾下椅子去,弄得我很擔心。

  「如果你抓不住重心,那就直接趴到桌子上好了。」

  「啊,不不不行!趴下去的話,酒就整個湧上來了。嗝!」

  「你那是什麼酒,怎麼這種喝法?會把身子搞壞的。」

  「呵呵呵!你居然會擔心我啊?我不是把你們的錢全都吞掉了?」

  「不管你有沒有偷我們的錢還是怎麼的,看到有人這個樣子,總是會擔心的吧。」

  「哈哈,嗝,哈哈哈哈哈!」

  妮莉亞開始捧腹大笑。我連忙站了起來,扶住她椅子的靠背,不然的話她就一定會直接往後倒下去。我將椅子拉了過去,坐到了妮莉亞的身邊。還真是的。不知怎的,這樣涼爽幽靜的早晨,剎時間就被一個發酒瘋的傢伙給毀了。妮莉亞一直在瘋狂地大笑。

  這時蕾涅茲回來了。她拿了一杯飲料過來,光是看那顏色就不知道混合了多少種東西。

  「來,喝吧。」

  妮莉亞一面流淚一面笑著,拿起了杯子大喊:

  「乾杯!」

  她真是醉態畢露。妮莉亞將那東西一飲而盡。

  「咦?不是酒?這是什麼東西?」

  「那是藥酒。等一下,你的精神就會好起來。」

  蕾涅茲這樣說完,就又轉身回到廚房去了。我再度望著窗外。要不了多久,太陽公公就會升起。外頭已經變得非常明亮了耶?我再次看了看妮莉亞的表情。瞬間我摒住了呼吸。

  「你是在哪裡被打的?」

  妮莉亞搖了搖頭,摸著自己的臉頰。

  「啊……我的身體好不舒服。你說什麼?」

  「你的眼睛……怎麼會這樣?」

  「咦?啊,腫起來了嗎?沒關係啦,嗝!」

  妮莉亞開始砰砰地拍著胸脯。那樣子就像是已經無法忍受打隔了。天色稍微亮了一點之後,仔細觀察她,發現她的衣衫、甚至全身上下都亂七八糟的。她的眼睛上有瘀青,上衣放在褲子外面,褲管隨便塞在靴子裡面,弄得靴子都鼓了起來。到處都被撕裂的披風也不成個樣子。

  妮莉亞敲了敲自己的胸膛,稍微吸了一口氣。然後她開始在懷裡翻找,最後拿出了一袋東西,放到了桌上。從那東西碰到桌子時發出的響聲聽來,應該是錢袋。

  「拿去吧,這是我偷走的錢。」

  「咦?你居然拿來還我們?可是,你昨天不是說沒錢嗎……」

  「昨天沒錢,可是今天有了。」

  她的精神好像清楚了一些。妮莉亞的身體雖然還有點搖搖晃晃的,但是她卻用很沉穩的語氣開始說話。我看著那一袋錢,很懷疑地問她說:

  「你把錢還給我們,我們很感謝。但是怎麼可能一夜之間生出錢來?難道這錢……」

  妮莉亞搖了搖頭,說:

  「不是偷來的。我只是把公會的會費要回來而已。情報費也是。所以這百分之百都是你們的錢。」

  「公會會把錢還給你?」

  「哼。女人有些手段,是你不會懂的,你這個小鬼。」

  我訝異地張大了嘴望著妮莉亞。妮莉亞看到我的表情,哇哈哈笑了出來。

  「哇哈哈!這樣看來,你該懂的東西都懂嘛!對不起,小鬼。沒錯。我跟公會主人睡了一覺。那傢伙是個變態,居然把我的臉都弄成這樣。」

  這種情況下,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沒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呵呵,你不知道錢到底有多寶貴!」

  妮莉亞笑了出來。但為什麼在我看來,卻像是在哭?妮莉亞摸了摸腫起的眼皮,說:

  「小鬼呀,姐姐很喜歡你們那個杉森。不,應該說也很喜歡你,還有那個看起來很慈祥的大叔,我也喜歡。呵……你們這些人是很難在世上生存的。」

  我什麼話也講不出來,只是望著妮莉亞。妮莉亞繼續說:

  「可是就為了這些傻子,夜鷹妮莉亞居然把已經偷走的錢還給了他們。這不是很好笑嗎?哈哈哈!」

  妮莉亞又開始捧腹大笑了。我除了小心不讓她倒在地上,此外也不能做什麼。失神狂笑的妮莉亞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

  「呼……你,大概不喜歡姐姐吧?沒錯。我是個盜賊,而且是個跟誰都能睡覺的壞女人。那又怎麼樣,就是因為如此,我才能隨心所欲地使用各種的手段。嘻嘻嘻。」

  妮莉亞這樣嘻嘻笑了一陣子之後,站了起來。

  「算了吧,算了。我居然跟個小孩子講這些話。要罵我,也等我出去之後再罵。可是難道我是喝醉了,才說溜了嘴?剛才我跟你講的那一些話,絕對不要告訴別人。知道了嗎?」

  「……知道了。」

  妮莉亞又再一次叮嚀地說:

  「如果你跟他們說這是用身體換來的錢,他們可能會認為是骯髒錢,而不肯收下。人們總是會計較這些事。這就只是你們的錢。只是出去轉了一圈而已。知道了嗎?」

  「是的。可是你現在要去哪裡?」

  妮莉亞望著窗外一陣子,然後說:

  「不管去哪裡,都沒有我這孑然一身可以依靠的地方。早上太陽升起,所以東方應該比較暖和。傍晚太陽西沉,西方應該比較溫暖。幸運總是從東南方降臨。在荒野中,只要跟著西北風走就行了。」

  「那個,妮莉亞……」

  妮莉亞背對著我,用很可怕的聲音說:

  「你給我閉嘴!小鬼。我最討厭有人在我背後說話!」

  我閉上了嘴。妮莉亞就這樣搖搖晃晃地走向門邊。她抓住門柱站了一會兒。她沒有回過身來,就只是那樣站在那裡好一陣子。

  然後她就這樣走了。

  嗶喀。

  門板發出了細微的摩擦聲,然後又關上了。我坐在桌前看著那一袋錢,突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我往門那裡衝去。我將門打開,跑到了旅館外面。穿過了圍牆,我在外面的大路上左顧右盼。

  什麼都沒看見。

  路上的霧正在漸漸散去。陰暗建築的頂部正在漸漸顯露出各自的身影。夜晚已經過去,另一個白晝已然來臨。

  但是專門找失去錢也不會太心痛的人下手的善良夜鷹小姐妮莉亞也跟著這個夜晚一起消失了。我感到忐忑不安,不斷地東張西望。心裡有一種茫然若失的強烈感覺油然而生。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我垂下了肩膀,又走回了旅館裡面。那時我覺得有些奇怪。我轉過了頭,看到了刺眼的光芒。

  朝日正在升起。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不是都說過了嗎?天使來到這邊,將這個還給了我們,然後就走了。」

  杉森摸了摸我的額頭。他用很嚴肅的表情望著我說:

  「那……那個天使去哪兒了?」

  「就像某個夜晚永遠消失不會再回來一樣,就這樣離開了。」

  杉森現在真的開始瞪我了。但是他看了擺在桌上的錢,卻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卡爾在一旁微笑。

  「真是太好了。我們旅行的過程中,居然還有天使在幫助我們。雖然不知道是優比涅的天使還是賀加涅斯的天使……尼德法老弟,我想應該是夜的天使,對吧?」

  我微微笑了笑,卡爾也笑了。杉森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著互相微笑的我們。然後他搖了搖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溫柴隨即一面驚嚇一面跟著站起來。杉森本想對蕾涅茲說些什麼,然而卻先對著溫柴說: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站起來?」

  「你,你!你腦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東西?」

  溫柴生氣地指著綁住自己腳踝跟杉森腳踝的繩子。杉森看看繩子,才做出知道了的表情,搔了搔頭。

  「啊,真是的。沒錯。嗯,蕾涅茲老闆娘?」

  「什麼事,年輕人?」

  「請幫我們準備十人份的餐點,要帶到路上吃的,當作我們今天的午餐跟晚餐。你做什麼都好,只要份量幫我們配一下就行了。當然,我會付你錢。」

  「知道了。」

  杉森又再回到位子上,溫柴氣得七竅生煙,但也只能跟著他走。杉森坐到位子上說:

  「嗯,錢也回來了。只要準備好餐點,我們就立刻上路。」

  「又要跟床說再見了。今天晚上應該是露宿野地吧?」

  「嗯。別擔心。要通過褐色山脈,需要花兩天的時間。只要過了明後兩天,就可以到達首都。」

  「漫長的旅行終於要結束了。」

  我們吃完了早餐,等著老闆娘將要帶走的溫熱餐點做出來。這段期間,溫柴偷了一把切麵包的小刀,可是蕾涅茲居然神通廣大地發現了。

  「你們這些傢伙!小刀少了一把!」

  然後溫柴就只能默默地交出那把刀。卡爾笑了,而我則是鬆了一口氣。

  後來我們發現,那天是隔了好久才遇見的溫暖日子。雖然我們出來旅行這麼久,但是在有屋頂的地方度過一段安穩的時間,這好像還是第一次。一有這樣的空閒時間,杉森就跑到外面去,開始扭動著全身。外面的庭院裡傳來一些怪裡怪氣的口號聲。

  「賀坦特警備隊員指南,劍擊第十四勢,攻擊勢!」

  「賀坦特警備隊員指南,劍擊第二十一勢,變形勢!」

  反正……就是那個樣子。我在想要不要出去參觀一下,所以慢吞吞地走到了外面。隨即溫柴也一下子跳了起來,跟我一起往外面走。這是因為杉森剛才是先把繩子綁到我腳上才出去的。溫柴那臉看來就像是胃潰瘍突然發作一樣,跟在我後頭出來。

  天啊,原來是因為這個理由啊!

  旅館外面大路上,經過的人們都停下了腳步在參觀。所以杉森才會一直那樣大喊。仔細一看,有一個小姐手提著牛奶快要流掉一半的牛奶筒,張著嘴在那邊呆看著。(她大概是在去某個牧場回來的路上。今天他們家早餐要喝的牛奶大概會不夠了),也有表現出敬佩,將肩膀縮在一起的老人,還有嘻嘻笑著,雙手抱胸注視著的年輕人,各種各樣的人來來去去,其中也有些人就停了下來,站在那邊觀看著。

  我靠在大門旁的牆上,觀賞著這一幕情景。

  不管怎麼說,這一幕還真值得觀賞。杉森背對著陽光揮汗如雨。長劍閃爍著會讓人胸中為之一冷的光芒,因為上面鍍了層銀。但是這些我們都暫且不管,我不得不說現在的這一幕很值得看。

  杉森跳起來下劈,然後順勢蹲下轉身攻擊。他往前方連砍五劍,然後在收回劍的時候順勢轉身向後砍。他不間斷地連砍了兩次,往每個方向的攻擊都很流暢。他穿了硬皮甲,居然還能做出這麼輕巧的動作。

  我配合著杉森的動作,在腦中想像我自己的動作。要如何攻擊他才行呢?

  不行。不管我怎麼想,都還是想不出可以攻擊的角度。如果他這樣砍的話……那我也只能這樣躲。所以接下來的攻擊就是二選一……去,有一種已經被他封鎖住了。那麼用這種攻擊法衝進去…………果然。弱點暴露出來了。杉森似乎也以假想敵為對像在揮著劍。

  同樣是倚靠在大門旁的牆上觀看著的溫柴說話了。

  「劍法基本的一撇一捺他已經全部都熟悉了。真是好身手。」

  「你在說什麼?」

  「這是我們劍士說的話。你不要理我。」

  「難道是國家機密嗎?」

  聽到我開的玩笑,溫柴噗嗤笑了出來,然後又回過頭望著杉森,結果發現我們兩人也變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我們就像兄弟一樣,斜倚著建築物的牆,雙手抱胸在那邊看著杉森,而兩個人的腳踝卻用繩子綁在一起。真的很值得看一下。

  結果揶揄聲開始傳來。

  「喂,你看!原來有馬戲團進了我們村子了!」

  開這個玩笑的,是一個面貌兇惡的年輕人。人們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全都閉緊了嘴巴,望向那個年輕人。

  杉森聽了這句話,猛然停了下來。他微微笑了一笑,然後拿出了匕首,嘴巴大張,像是要模仿吞劍。人們都哈哈大笑,並且拍手,因為他這個舉動很可愛。連那個年輕人都噗嗤笑了出來。

  但是接下來的事態就有點嚴重了。

  「喂,年輕人,要不要我跟你對練?」

  「啊!爸爸,別這樣!」

  不知道他們的關係是女兒跟父親,還是媳婦跟公公。不管怎樣,一個看起來生龍活虎的中年大叔將衣箱拋了過來。他身旁的女子大驚失色,想要阻擋那個大叔。杉森迷迷糊糊地看著那個大叔。他上下打量完那個大叔之後,微笑說道:

  「我可不想死呢。」

  「哇哈哈!別擔心!我下手會輕一點的!」

  「爸!你沒看到剛才那個年輕人練武的樣子嗎?請你忍一忍!你別上去!他是因為謙虛才這麼說。」

  我感覺她比較像是媳婦,而不是女兒。但是那個大叔根本連聽都不聽,就直接走進了旅館的院子。

  「我呀,別看我現在這樣,以前我可是不知殺了多少傑彭狗呢!那種場面你們大概連看也沒看過吧?畢竟那是實際上戰場的經驗……」

  我反射性地回頭看了看溫柴。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還是跟先前一樣,靠著旅館的牆站著,雙手抱胸,悠然地看著這一幕。如果我跑去傑彭境內被人逮著,然後聽到別人罵我們拜索斯之時,我的感覺又會是什麼樣呢?

  結果杉森用很穩重的回答,要將那個大叔給打發走。好險那時房子裡剛好傳來蕾涅茲說餐點已經做好的聲音,那個大叔才一副很可惜的樣子,伸伸舌頭轉身走了。

  我們將馬牽了出來。杉森的馬是最龐大的『流星",那傢伙就像是所有馬當中的老大一樣,威風凜凜。我的馬是秀雅纖瘦的傑米妮,雖然之前跟我鬥得很厲害,但現在我們的感情已經變得很好了。卡爾的馬名叫』曳足".這是因為它在輕步行走的時候,有用腳在地上拖的習慣,才如此得名的。它也不是生病,所以有這個習慣滿稀奇的。伊露莉的馬『理選"不知為什麼,給人一種跟主人很相像的感覺。它行動的方式不像其他的馬,非常冷靜沉著。真的很像主人耶?溫柴把自己的馬叫做』移動監獄".事實上也是這樣沒錯啦。

  我們將馬具放到馬背上,然後將行李固定上去。杉森將自己的馬跟溫柴的馬繫在一起。早晨的陽光開始往天際中央跳躍。在這樣的時刻,秋日清晨的涼風中也開始透著一些安穩的氣息。我們的旅程又再度展開了。

  「祝你這邊生意興隆,常被客人擠得鬧哄哄!」

  「嗯,謝謝你們的祝福。祝各位一路順風。」

  我們跟蕾涅茲道別之後,就立刻出發了。馬蹄聲嗟嗟,嗟嗟地響著。

  我們從一些巨大的建築物之間穿過,又跑了好一陣子,才看到這個都市另一端的出入口。那是環繞著都市的外城牆上開的城門,旁邊有一棟像是警備隊哨站的巨大建築物。警備兵雖然監視著進進出出的人們,但是似乎不會把人攔下來。這一帶因為是中部林地的中心,所以流動的人口好像很多。警備兵們在這個冷颼颼的早晨,點起了小小的火堆,只顧坐在那裡聊天。

  杉森難得地吹起了口哨。

  ※※※

  「現在這麼冷……這還真……」

  「咦?」

  「是那個被你拉到床上的女孩子。」

  啊,卡蘭貝勒啊!

  梅莉安出到了城門口。那些警備兵們大概是覺得她很可憐,讓她湊上去坐著一起烤火。這時她突然站了起來,直接望向我這裡。杉森將馬的速度減慢。梅莉安走了過來,對其他人行了個注目禮,然後走向我身邊。

  「你現在要走了嗎?」

  我從馬背上下來。

  「你,你怎麼會跑來待在這裡?」

  「我只是……我經過這條路,突然想到修奇你可能也會從這裡經過。」

  「是嗎?」

  兩人都接不上話,沉默了好一陣子。梅莉安大概很冷,將手藏在裙角裡面,說:

  「你會回來嗎?」

  「會的。我們到首都去,然後就會回來。啊,對了。我不是說過,你有什麼希望我做的,都請你跟我說?要不要我去首都買點什麼東西來給你?」

  梅莉安搖了搖頭。

  「嗯嗯。不用了。沒有這種必要……你說你會再回來?那你到時候要不要順道去我們酒館看看?不要一聲不響地走掉。」

  「我一定會去的。」

  「一定喔。我會等你喔。」

  「嗯。那個,可是……」

  我將嘴巴附到梅莉安的耳邊說:

  「也許……搞不好因為那件事,你連嫁都嫁不出去了,那個……」

  梅莉安紅著臉笑了。

  「咦,你在擔心我啊?那你要為我負起責任嗎?」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我猶豫了一會兒,開始煩惱到底要怎麼回答才好。其他坐在馬上的一行人都只對我們投以覺得有趣的視線。梅莉安說:

  「你不要擔心啦。你不是已經有你的高貴仕女了嗎?」

  「噗嘻呵啊哈哈!」

  杉森開始爆笑了出來。那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梅莉安茫然地看看杉森,然後再對我說:

  「那你一定會回來嗎?」

  「當然嘍。」

  「我知道了。那現在還沒有必要道別吧?希望你早去早回。」

  「那麼……」

  我再次上了馬。梅莉安看著我好一會,嘴唇緩緩地蠕動著,好像想說些什麼。但是後來她卻突然轉身跑掉了。我呆站在原處看著她的背影。

  「走吧。」

  聽到杉森的催促,我才開始移動。我們穿過了城門,然後就開始加速,沿著一條通向荒山的道路飛奔。那條路彎彎曲曲地沿山腳繞著延伸出去,路旁遍佈著收割已畢的農田。

  我們進入了褐色山脈。

  ※※※

  秋日的山中,雖然我原先以為會很冷,但奇怪的是其實並不太冷。至少白天時是這樣。秋日的陽光直射下來,在漸漸開始衣不蔽體的樹枝上方被割碎成一塊塊。即使沿著山路走也不是件苦差事,而是相當舒服的旅程。

  如果費雷爾在這裡,他看了這座山的形狀,一定會說一些諸如『我看這山脈延伸的形勢,繼續前進,過了中午以後大概就會看到樹木的生長界線"、』我們晚上無法考慮睡在比樹木界線還上面的高山,所以前進的速度必須加快。"之類的話。那個聰明的巫師現在大概正在進行未來會流傳後世的豐功偉業,也就是在照顧那五十個小孩。嗯,說著說著,真覺得那是傳說性的功績。就算是大法師亨德列克也做不到這種事的。那我呢?就算只把一個小孩交給我,大概都過不下去……

  就在這時。

  咻——,啪啦,啪啦。

  那聽起來像是翅膀揮動的聲音。雖然不知道是什麼鳥,但如果翅膀揮起來那麼響,肯定不是一般的小鳥。我望了望天上,接著大吃一驚。杉森的喊聲傳來:

  「躲到路邊去,快,躲到路旁的樹底下!」

  我們慌忙地躲到了樹下。如果那傢伙目光像老鷹般銳利,那該怎麼辦?但是那東西並沒有看到我們,就直接飛了過去。我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是透過頭上的葉隙間望著天空。好險那裡是針葉樹林,雖然是秋天,然而樹葉依然茂盛。

  剛才那東西……長得就像蜥蜴,但是塊頭卻大到老鷹無法比擬的程度,擁有蝙蝠般的巨大皮膜翅膀。大概是從底下往上看的緣故,只看得見一片黑壓壓的。猛然看到它的瞬間,我感覺後腦的頭髮全都豎了起來。

  「啊,阿姆塔特?」

  不,那東西並不是黑龍。更仔細地觀察之後,我將額頭上的汗擦去。那東西比阿姆塔特纖瘦許多,體積也小得多。就算連尾巴也算進去,全長也只不過十五肘左右。那東西飛起來的感覺,並不像卡賽普萊一樣,讓你覺得這麼大的東西在天空中飛簡直是沒道理……它只是很輕盈地在空中飛翔。

  「那是翼龍!」

  卡爾用小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他帶著無可奈何的表情,擦了擦額頭,說:

  「我們之前怎麼會沒看到它?」

  「它好像是突然飛起來的。」

  伊露莉說。杉森也點了點頭。

  「這代表我們都忘了連天上也必須要注意。如果一個弄不好的話,就會發生很嚴重的後果!」

  杉森看著遠去的翼龍,又補充了一句:

  「它沒看到我們。它怎麼根本不注意身邊的東西,就這樣飛走了?似乎好像在追某樣東西?」

  就在那時。

  「啊——」

  傳來了一聲尖叫。可惡!那分明是極度害怕的叫聲。就像杉森所說的一樣,翼龍正在以某種東西為目標向前飛去。杉森立刻踢了一下馬肚子。

  「該死!呀!哈!」

  溫柴大驚失色。

  「你這傢伙,想送死啊!」

  溫柴雖然如此大叫,仍然在驚慌之餘讓馬向前跑去。他們兩人的馬被綁在一起,一個弄不好,其中一人就有可能落馬。溫柴拚命跟著杉森,其他人也開始跟在杉森後面,衝向尖叫聲傳來的地方。

  樹枝胡亂地從我腦袋的上方向後掠過。就像呼應急促的馬啼聲似地,尖叫聲再度傳來。

  「救,救命啊!」

  杉森根本就是毫不考慮地向前衝去。一陣子之後,我們跑到的地方是山跟山中間的寬廣盆地。大概因為是中部大道所經之處,因而盆地裡沒有什麼樹,只有茂盛的雜草,但那些草的高度都長到人的腰部以上。然而因為我們騎在馬上,所以能夠望見遠方。盆地的另一端有某樣東西正焦急地向我們跑來。在那東西後方的天上,翼龍正大大地繞***盤旋著。它改變了方向,似乎就要向下撲。伊露莉大喊:

  「那不是妮莉亞嗎!」

  咦?她看見了?我們根本沒有發出疑問的餘裕,就繼續向前奔馳。仔細一看,我們看見了紅髮在空中飄揚。可是那時,在妮莉亞後面追逐的翼龍已經停止了盤旋。它正向下俯衝,要撲向妮莉亞。杉森猶如發狂一般大喊,想要吸引翼龍的注意力。

  「你這可惡傢伙!這裡的人更多!」

  結果我看到了一件荒唐的事。

  跑在我前面的卡爾放掉了韁繩,拿起了長弓。那是不可能的!騎在馬上面對正前方,是不可能射箭的!但是卡爾抬起了一條腿,轉換成側坐的姿勢。他水平地舉起了長弓。嘎嘎嘎……長弓發出了悲嗚。在這麼遠的距離之外,騎在奔馳的馬上,還想要射中?在我說出對卡爾精神狀態的質疑之前,卡爾就放開了弓弦。唰——!

  「呱啊啊!」

  那怪異的慘叫聲聽了令人窒息。向地面俯衝的翼龍瞬間失去了平衡,整個身子都傾斜了。翼龍用力揮動著翅膀,再次向上猛飛。我們都大呼痛快。

  「哇!」

  但是那傢伙重新恢復了原來的姿勢。我們都用最高的速度向妮莉亞衝去。伊露莉突然放低了身子,讓馬停了下來,開始施法。

  「Magicmissile!」(魔法飛彈!)

  噗——嗡!伊露莉的身體周圍,如同之前某一次所看到的,出現了五道白熾的光柱。光柱各自在空中劃出紛亂的軌跡,如箭般朝翼龍射去。

  砰砰砰砰砰!

  五道光柱依次射中了翼龍。在天上飛的翼龍就算只受到一點點衝擊,也有失去平衡之虞,何況這五道光柱撞到身上爆發!根本不可能維持原來的狀態。然而翼龍卻完全無視於這些光柱,依然繼續地飛。一副就像是中了法術也完全沒關係的樣子。

  「喀啊啊啊啊!」

  「散開!」

  聽到杉森的高喊聲,我們都開始分頭往兩邊跑。杉森跟溫柴往左邊,我往右邊。但是剛施完法術,還站在原地的伊露莉,出發卻有些遲了。她轉身向後跑,但翼龍卻直接朝她追了過去。

  「媽的!」

  我再度調轉馬頭,然後開始朝著伊露莉飛奔。但是我要怎麼樣才能攻擊到在天上的翼龍呢?我開始大喊:

  「跟你說實話!我就是你爸的死對頭!」

  但是對我說出的話,翼龍根本不理不睬。我絕望地注視著卡爾。現在能夠攻擊翼龍的就只有卡爾了。卡爾再度拉起長弓。咻!劃過空中的箭命中了翼龍的翅膀。

  「呱啊啊!」

  但是翼龍卻像想要直接用身體將伊露莉壓扁似地,撞向了她。

  「啊啊啊啊!」

  這一撞!翼龍撞上了伊露莉的馬。咿嘻嘻嘻嘻!理選發出了嘶嗚,我清楚地看見它的腳絆到了。枯乾的草向天上揚起,草葉如暴風般四處紛飛,冒起了一陣塵土,地上發出震動的轟隆聲。伊露莉在相撞的瞬間向前跳起。大概因為那一撞讓她失了神,伊露莉無力地落到地上,向一旁滾去。理選也揮動著四條腿,摔在地上。

  翼龍當然也不可能毫髮無傷。它全身撞到了地上。它翅膀破裂得只能亂搖亂動。這是因為它中了卡爾的箭,再加上剛才那一撞造成的。然而翼龍還是造成了一陣旋風,翻身而起。那傢伙將頭抬得高高的,開始轉動脖子。在它底下,我看到失去意識昏倒在地的伊露莉。那傢伙發現了伊露莉,馬上用頭向下一啄。

  「不行!」

  「給我停下來!」

  杉森聲嘶力竭地大喊著,一面衝了過去,我也迷迷糊糊地往那裡沖。但是我們都不可能比翼龍頭下咬的動作更快。那傢伙的牙齒閃耀著白光。

  「啊啊——!」

  那是伊露莉的慘叫聲。那傢伙咬住了伊露莉的腰。鮮紅的血四濺。那傢伙就這樣將伊露莉甩了甩,發現了衝過去的我們,就將伊露莉朝我們這裡一拋。伊露莉的血灑向空中,朝我們這裡飛了過來。

  「伊露莉!」

  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意識到底是何狀態,兩手往下用力地一捶馬鞍,整個人就向上彈了起來。除了我以外,大概沒人可以做到這件事。只有我能這樣從馬上彈起。我感覺到馬鞍被我打得碎裂,同時我飛了出去,因為我下擊的力道太強,傑米妮連胸部整個陷進了地裡,摔了一大跤。咿嘻嘻嘻!我好不容易在空中抓住了伊露莉。地面以可怕的速度朝我們接近。

  「啊啊啊嗚!」

  我使出吃奶的力氣一扭腰,讓伊露莉移到我上方。砰!我眼前剎時極度亮了起來。一大片白色,熾熱的白色出現的同時,我似乎感覺天地都倒轉了過來。我的耳朵在地上摩擦,好像整個都掉了下來。但是我仍緊緊地抱著伊露莉。

  「你這該死的東西!」

  聽到杉森的高喊聲,我好不容易抬起了頭。

  「嗚!」

  背上開始極端地痛楚,但我還是忍著坐了起來。我看了看抱在懷裡的伊露莉。

  伊露莉的黑髮蒙了一層塵沙,她雪白的肌膚上處處濺了紅色的血滴。我感覺手掌觸及之處是一團稀爛,我開始發抖,看了看她的腰。她的衣服破了,血不斷將罩衫染紅。我抖得牙齒互相碰撞著,先觀察翼龍到底怎麼樣了。

  杉森策馬奔向翼龍,拿起長劍向下揮砍。但是翼龍還是啪嗟啪嗟拍著殘破的翅膀,向旁邊一閃,跑向跟著杉森的溫柴。杉森慌忙地將劍朝後面一揮。

  跟杉森騎的『流星"之間的繩子一被斬斷,溫柴就急著抓住了』移動監獄"的韁繩。他驚險地避過了翼龍的攻擊。但是翼龍這時卻開始追溫柴了。它翻弄著已經破裂的翅膀,用兩腳猛踢地面,就像只巨大的公雞一樣往前跑。落入被公雞追逐的蚯蚓之命運的溫柴,也開始死命地跑。這時翼龍旁邊的樹林中,突然有某樣東西跳了出來。

  ※※※

  「呀——!」

  那是妮莉亞。突然出現的她將全身都拋了過去,用她的三叉戟刺進了翼龍的翅膀底下。翼龍仰天發出了悲嗚。

  「呱啊啊!」

  但是它馬上又開始揮動翅膀。妮莉亞放下了三叉戟,開始往後一個空翻,逃了出去。因為翼龍暫時遠離了我,所以我用顫抖的手壓住了伊露莉的傷口。我這樣緊緊一按,伊露莉的口中立刻吐出了呻吟。

  「呃呃嗯……喝,啊。」

  我很小心地不讓她受到衝擊,摸了摸她的後腰。

  跟我印象中的一樣,我在她的腰帶後面摸到了一個小囊。我吃力地移動著因為抖得太厲害而動作不太順暢的手指,拿出了治療藥水。伊露莉的臉已經變得十分憔悴,如果是人類這個樣子的話,大概已經休剋死亡了,我懇切祈禱,希望精靈不是這樣。我將治療藥水的瓶嘴整個打開,然後將藥水灌到她的唇間。

  伊露莉的唇潤澤了起來,接著她張開了眼睛。她看著藥瓶,然後十分渴望似地說:

  「傷,傷口也要……」

  傷口也要?啊,她是說要我塗在傷口?我解開了伊露莉的腰帶,將她的罩衫下擺掏了出來。我小心地將那件被血沾濕而黏糊糊的罩衫解開,她腰上的傷口露了出來。真是淒慘。伊露莉的腰上跟肚子上的那些圓洞,大概連我的手指都塞得進去。我小心地將藥塗了上去。不是應該先將血擦掉的嗎?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氣氛。我感覺到的到底是什麼?

  巨大的腳步聲正朝我這裡逼近。我剛才感覺到的就是這個。

  「小心!修奇!」

  我轉過頭去,看到了已經近在眼前的翼龍。不,我看到的不是翼龍,而是翼龍的白牙跟嘴。沒時間了!

  「死就死吧!」

  我用身體遮蔽住了放在我膝蓋上的伊露莉,然後縮成一團。只要別咬我的脖子就好,那我還能忍耐一下子。在這段期間,如果有其他人來幫我……

  但是不管我再怎麼等,卻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我悄悄回過頭去看。在我前面有兩條人腿。我沿著那人的背往上看,最後看到了後腦勺。左右兩邊則是他伸展開的臂膀。有人擋到了我身前。

  那是溫柴。

  溫柴的前方站著那頭翼龍。龍的頭抬得直挺挺的,巨大的身驅,即使是坐在溫柴身後的我也能直接看到。

  「嘎勒勒勒……」

  那傢伙正在咆哮。但奇怪的是,它竟沒有撲過來。溫柴只是張著雙臂擋在我前面而已,那傢伙為什麼不撲上來呢?這時我聽到了低語聲。

  「PecaNanysancheeamai……Ahnchoudar」

  溫柴的聲音就像是低聲的咆哮。然後溫柴往前踏出一步。這時發生了一件怪事。

  翼龍居然往後退!

  「Ahnchoudar!」

  溫柴又踏出另一隻腳。然後翼龍跟著退了兩步。

  翼龍的樣子就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它的眼神看來就像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退後似地朦朧。但是突然,那傢伙突然像是剛從水裡出來一樣,全身開始發抖。它停了下來,沒再往後退。它的眼睛像是噴出了火來。

  「嘎勒勒勒……」

  那傢伙將頭往前伸,開始咆哮。溫柴低聲說:

  「到此為止了。快跑,修奇!」

  「呱啊啊啊啊!」

  翼龍就像是要抖掉身上什麼東西一樣,大吼著完全張開了翅膀。真不得了!它展開雙翼,盡力大吼著。我感到震耳欲聾。

  「呱啊啊啊啊!」

  它踢了一下地面,朝溫柴衝去。溫柴連一動也不動。

  匡當!它掠過了溫柴的身邊,下顎朝地上撞去。它長長的脖子落到坐在溫柴後面的我身邊。它伸出舌頭死了。

  溫柴回過頭來,我也望著它。我在它的脖子上看到了箭尾巴。那一箭乾淨利落地貫穿了它的頸部。

  「喂!大家都沒事嗎?」

  卡爾遠遠地揮著手跑來。是卡爾救了我們。溫柴在我身邊噗通一聲坐了下去。我也什麼話都不說,坐在那裡呼呼地喘著氣。溫柴低聲說:

  「呼。這種事一天之內可不能做兩次……」

  我低頭看了看抱在胸前的伊露莉的臉龐。我也說:

  「你說的沒錯啊……可是剛才到底怎麼了?」

  「咦?」

  「那頭翼龍啊。好像害怕得要死。」

  「啊,那個?」

  溫柴吃力地起身說:

  「我只是讓它害怕罷了。」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24
第四集 公牛與魔法劍
第五章


  我們無法再繼續前進了。所以我們進入到盆地一端的樹林中。

  「回去伊拉姆斯市會不會比較好呢?謝蕾妮爾小姐。」

  聽到卡爾的問題,伊露莉搖了搖憔悴的臉龐。

  「沒關係的。明天應該就會好多了。回到伊拉姆斯去只是更消耗時間而已。而且更重要的是,樹林對我而言才是最舒適的地方。回伊拉姆斯市,對我而言不會比較好,反而回去會是更辛苦的事。」

  「這樣嗎?那我知道了。」

  伊露莉雖然說她是精靈,不管在哪種氣候下,都不會感到非常不適,但那是健康時的情況。所以我們決定多準備一些柴火。杉森拿起了手斧,注視著四周的那些樹,但卻做出了沮喪的表情。那裡雖然位在高原上,但地形是盆地,大概受的風不強,所以全都是一些高聳的大樹。連其中最小的,直徑也有一掌左右。如果想用小小的手斧去砍,搞不好要花一整天。我站了出去。

  「這樹能不能用巨劍去砍?」

  「你的刀刃會變鈍的。」

  「那我只好模仿熊了。」

  妮莉亞用奇怪的表情看著我。我在手掌上吐了些口水,抹了一抹,然後用盡全力向樹撞去。嘎吱吱吱!受到我這第一撞,樹根就翹了起來。然後其他的部分則因為樹木的的重量而自行倒下。砰!妮莉亞訝異地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我從杉森那裡接過了斧頭,將斧頭砍進了樹裡頭。然後我用拳頭往斧背一捶,樹立刻斷成了兩截。我用這種方式將長長的木頭橫劈成好幾塊,然後再直劈,不到一個小時,就砍出了一堆柴來。妮莉亞開始對我發問了。

  「你不是人吧?」

  「被你發現了。這件事就當作是你跟我之間的秘密。」

  聽到我這種白癡的回答,妮莉亞不禁失笑。卡爾坐到了背靠樹坐著的伊露莉身邊,擔憂地環顧著盆地。

  「如果到了晚上……這地形是四周的怪物都能蜂擁而來的地形。周圍全都是山嶺群聚著。而此處是山中的平地,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杉森跟我也坐到了他們旁邊。

  「要搭柵欄嗎?」

  「嗯,費西佛老弟。褐色山脈的怪物分是怎麼樣的?」

  杉森從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了書,坐到地上,將那本書攤在膝上。

  「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中部大道經過的地方,雖然常有人來剿滅怪物,但確知還是有未經確認的怪物出沒。褐色山脈地區過於寬廣,中間有平原地形、岩石地形、丘陵地形等等各種各樣的地形跟樹木種類,所以也是適合各種怪物生存的環境。我們所走的路雖然是最短的一條,但是騎馬也要走兩三天,由此就可以知道這個地區有多廣大了。」

  「經常出現的怪物呢?」

  杉森摸了摸他的眉間,又翻了幾頁,開始念了起來:

  「被稱做火焰槍的深赤龍克拉德美索……」

  「啊?」

  我差點翻了白眼。居然有龍!而且還是深赤龍!但是杉森悠然自得地繼續往下念。

  「這是最有名的怪物,但現在仍處於睡眠期。」

  我跟卡爾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杉森似乎讀到什麼有趣的東西,很熱心地讀著書中內容。

  「哇!在它進入睡眠期之前,它的龍魂使死亡了。所以它發起狂來,將褐色山脈跟中部林地的各處都弄成了廢墟。那時應該很慘吧?結果人們對於討伐它,連想都不敢想,到最後是克拉德美索自己進入了睡眠期,破壞才告一段落。」

  卡爾干咬了幾下,說:

  「嗯哼,雖然學習新知是件愉快的事,但是請你回到我們關心的現實裡面,查一下有哪些怪物對我們有威脅,好嗎?」

  「是的。啊,除此之外,偶爾也會發現石巨人,還有食人魔……這倒是有點意外真正有人發現過這幾種怪物。它們沿著主山脊分出來的六條山脊分佈,獵食野生動物。食人魔也許會獵食動物,但有時會發生巨魔襲擊旅行者之事。半獸人跟地精僅是因為有事需要翻過山頭而來往於山間。還有翼龍跟合體獸。這裡也有人面針尾獅。」

  聽了杉森的話,我的心情越來越糟。但是他還沒念完。

  「蛇類中有很可怕的幾種,但進入深秋時已經開始冬眠……昆蟲型怪物到了秋天好像也不太會出現。植物型的怪物因為不會移動,所以也沒關係。此處有巨蚤跟史萊姆系列,還有其他各種怪物,但它們都不會到這一帶大道經過的地方來,而都是在山上更深處才會出現。哇,居然連獨角獸都有?此外還有妖精類的種族,妖精、樹妖精、水妖精,但是因為他們不會襲擊人類,所以也沒關係。其他個性溫馴的怪物不提也罷。反正喜歡山嶺或是樹林的怪物,這裡可說是全部都有。」

  居然說……全部都有。哇哈哈哈哈。

  「可是呢!這裡還寫了這句話:『這些內容都是以生還者的報告為基礎寫成的,請留意如果是不留活口的怪物,在此處不會有紀錄。我建議,如果在道路上碰到怪物,那一定是強到足以跑到路上去襲擊人類的怪物,請務必小心。"嗯,我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反正也就差不多是這樣了。」

  杉森泰然自若地讀完這段文章,但是我、卡爾跟溫柴都嚇得臉色發白。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突然覺得身上有點發涼,所以我問杉森:

  「那現在要怎麼做呢?」

  「還能怎麼做,就按照平常所做的,輪流值夜守望,然後拚命地燒火。」

  「咦?」

  杉森像是認為一切事情都好辦似的,溫和地笑了笑,說:

  「就算設了木寨,也擋不住會飛的東西啊。不過,因為這裡是樹林,所以飛來的東西,應該不會有什麼關係。在地底下鑽的東西,因為樹根到處蔓延,應該也沒關係。雖然還是有些怪物會逼近,然而夜間出沒的怪物都討厭火。你不是已經砍出了一堆小山般的柴火嗎?拚命地燒就對了。不然難道我們知道有什麼怪物會來,還可以事先預做準備嗎?」

  杉森的話聽起來雖然毫無誠意,但是仔細想想,好像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如果知道有什麼東西會來,就可以想辦法先做準備,但事實就不是如此,所以也沒辦法了。因為我們的柴火很夠,所以拚命燒火,大概也就是最好的對策了。

  但是妮莉亞卻好像更關心別的東西。

  「喂,杉森,你那本書值多少?我真的很想要。」

  「這是王家地理院編纂,然後分送到各領地的書。就算付錢也買不到。」

  然後杉森微微笑了笑。

  「真是的,你本來就不會付錢買東西的吧?」

  妮莉亞聽到這句話,噘起了嘴來。杉森將書本闔上,說:

  「先別管這個,現在該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我們邊吃午餐,邊聽聽你的事吧。」

  「我的事?」

  「你怎麼能把錢還給我們的?」

  啊?我跟妮莉亞同時嚇了一跳。妮莉亞望著我,可是我搖了搖頭。然後杉森馬上說:

  「那不是很明顯嗎?不是你還會有誰。這就算是白癡也想得出來。最讓我好奇的是,修奇為什麼不把話講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呢?如果那個錢的來源可疑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妮莉亞訝異得嘴巴大張,輪流注視著我跟杉森,我的臉一下子紅了,轉過頭去躲避她的視線。杉森發現我們兩個突然變成了呆瓜,就用覺得很奇怪的眼神望著我們。

  「啊,我們慢慢再聽這些吧。你因為是帶著好意才這麼做,我想大概也不會做出太壞的事情。修奇!把午餐拿出來,大家開動吧,嗯?」

  杉森摸了摸肚子,用全身表現出此刻對他而言最迫切的事情。我連忙跑向馬匹上綁著的餐籃。我回頭偷瞄一眼,妮莉亞正不知所措,避開了杉森的眼神坐著。

  杉森好像想要對妮莉亞說些什麼,但是在那之前,我就把餐籃拿了過去。然後杉森就把萬事都拋諸腦後,開始猛烈地進攻那些食物了。一直到沒剩下任何倖存者的時候,杉森才打了個飽隔,露出無上幸福的表情,靠坐到樹旁。我認為應該在褐色山脈出沒的怪物名鑒中,加上杉森。費西佛這一項。

  ※※※

  名稱:杉森。費西佛(Male)

  出現頻率:惟一一隻

  出現地域/時間:任何地形/主要是日間

  特性:這種頑強又凶暴的生物,對食物懷有無限的復仇心,對於進入他視野內的任何食物,都會殘酷而激烈地將其吞食。

  ※※※

  我正在想這些東西的時候,杉森對伊露莉說:

  「伊露莉,你要不要多吃一點?」

  伊露莉微微一笑,我啼笑皆非地說:

  「你根本一點食物都沒留下,還敢這麼說?」

  「沒有別的餐籃了嗎?」

  「那是晚上要吃的啊!」

  「有什麼關係。反正今天時間很多,就讓你發揮一下做菜的手藝,不就好了?」

  「別說了,別說了!事情不要做得太過份。請你活得像個人樣吧!」

  杉森尷尬地拿起了葡萄酒瓶。他從背包中拿出碗,分給每個人,然後開始倒酒。

  「伊露莉,你可以喝酒嗎?搞不好對你傷口的恢復有害……」

  「不,沒關係的。我的治療過程已經結束了。」

  如果能讓伊露莉的臉上恢復一些血色,那也不壞。我雖然不知道傷患能不能喝酒,但是被翼龍咬成那樣的傷患還能沒事般地坐在這裡,那麼,喝杯酒大概也不會死。我擔心杉森開始問妮莉亞問題,所以盡量讓話題集中在伊露莉身上。

  「那個藥真不錯。你說那叫治療藥水?還可真是非常貴呢,」

  伊露莉點了點頭。

  「對啊。冒險家常跑去神殿,不是因為他們想祈求冒險的過程平安,更常見的情況是去買治療藥水。因為這藥實在太貴,除了冒險家們這種每天生活在危險邊緣的人之外,一般人大概也沒能力去買。」

  「說的也是,一瓶要花費一百賽爾耶!一百賽爾的話……我們算算看,如果是五分錢的蠟燭,可以買兩千個。呼!如果一天做五十個,也要一個月又十天,才能做兩千個。但是還要扣掉材料費,以及生活費。唉唷喂呀!」

  妮莉亞眼睛睜得大大的,說:

  「蠟燭?」

  她那表情像是在說,為什麼我別的東西不提,卻提個蠟燭?我微笑著回答:

  「這是我的職業精神。我是個蠟燭匠。」

  「蠟燭匠?」

  妮莉亞的表情更困惑了。我眨了眨眼,說:

  「喂,職業是不分貴賤的!如果你認為自己是帥氣的夜鷹,所以鄙視蠟燭匠的話,我可是不服氣的。以前的賢人之中,有一位還曾這麼指稱過我們:『你們是光的精工師".」

  「光的精工師?聽起來真棒。但你是蠟燭匠?蠟燭匠的力氣都這麼大嗎?」

  「那是我個人的特質,可不是蠟燭匠的特質。」

  ※※※

  我成功地轉移了話題。我開始講我們村莊的故事、我們那個偉大領主的故事,還有阿姆塔特、泰班、以及我們旅行過程中遇到的事情,一股腦兒地,全都講給妮莉亞聽。

  卡爾聽到我跟他一起經歷過的那些事情,卻不是用他的觀點而是用我的觀點來描述,似乎聽得津津有味。他常常歪著頭,發出表示『原來你是這樣想啊?"的目光,但是他完全沒有打斷我講話。溫柴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事情,所以靜靜地專心聽著。但是杉森卻是不斷妨礙我。有人說,如果兩個人同時說故事,則說起來要困難個三倍,事實真的是如此。那時的情況大概是這個樣子:

  「所以伊露莉讓那三十個警備兵飛到天上去……」

  我這麼一說,杉森就會馬上插嘴:

  「才不是呢,修奇。希里坎男爵的警備兵有三十二個。」

  「咦,是嗎?你怎麼數得那麼快?」

  「所以你要尊敬我。這是成為警備隊員必修的課程。我們是一次五個五個這樣數的。」

  「啊,是這樣嗎?」

  我跟他如果這樣對話,妮莉亞就會鼓起臉頰說:

  「喂,喂!這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三十個人跟三十二個人有差別嗎?重要的是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快講吧,修奇。」

  ※※※

  我講故事的過程中就這樣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妨礙,到後來我不可能不覺得累。無論如何,我好不容易講到了卡拉爾領地神臨地化的事,妮莉亞聽到這裡似乎嚇了一跳。她好像覺得我的用詞很深。

  「等,等一下,你剛說什麼?」

  「我說神臨地化。所以卡拉爾領地就成了神臨地……」

  「……蠟燭匠平常都講些這麼難懂的話嗎?」

  「這也是我個人的特質。我可以繼續往下講了嗎?」

  「咦?啊,好。你繼續講。」

  隨著時間的經過,故事也越來越有趣。無論如何,遲遲吃過午飯後才開始說的故事,一直講到了天色昏暗的傍晚時分。

  妮莉亞是個很誠懇的聆聽者。隨著故事的情節,她會適時地做出微笑、會緊張,把講故事的人弄得很高興。不知怎的,我居然感覺自己是不是被妮莉亞操縱了?這是因為想把話題內容轉到別的地方去的,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呵呵呵呵……真有趣。那你們完全是冒險家的新手?」

  「我們根本不是冒險家。我們不是為了尋求冒險才上路的。」

  「那不是重點。所有人都是冒險家。沒有比活著這件事還要來得更加冒險了。」

  這句話雖然很普通,但是由妮莉亞說起來,卻是隱含著一種悲壯。一般說來,如果有人說出了一句悲壯的話,那麼其他人就很難接口了。所以妮莉亞趕忙將頭轉向溫柴。

  「那你如果被抓去首都,不就死定了嗎?」

  溫柴連看都不看妮莉亞。妮莉亞眨了幾下眼睫毛,突然跳了起來,站到緊鄰溫柴的地方去。然後她在溫柴的耳邊吹氣似地說:

  「你現在心情怎麼樣啊!?」

  溫柴連耳根都紅了起來,突然站起身來。他做出了像是想躲開的動作,但是杉森故意爬住長劍的劍柄給他看。溫柴一動,杉森就低聲地威嚇說:

  「我們雖然保障你行動的自由,但你絕對不准離開我視野之外。」

  然後溫柴就來到我左邊坐下,對我開始大喊:

  「修奇!拜索斯的女人全都這麼放蕩嗎?」

  「咦……?」

  在我回答之前,妮莉亞就朝我這裡跑來,坐到了我右邊。結果我就被夾在溫柴跟妮莉亞的中間。妮莉亞開始對我說:

  「修奇,傑彭那些人到底怎麼談戀愛的?」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溫柴就將嘴貼到了我另一邊的耳朵旁,大聲說:

  「修奇,你不覺得所謂健全的愛情,是指兩個成熟的人,互相對對方忠實而感受到的情感嗎?你認為隨便對任何人都隱隱發出性方面的魅力,是女人的特權嗎?有些女人認為讓男人高興是件好事,所以故意穿著暴露的服裝,巧妙地利用放蕩的言語來刺激男人,關於這件事,你怎麼想?」

  根本沒有輪到我回答的機會。妮莉亞馬上說:

  「修奇,對於無法瞭解女人的男人而言,他將看到女人時所感受到的淫慾衝動,全部怪到女人頭上,視作是女人刻意去散發的,關於這件事,你怎麼想呢?女人很自然地行動,男人卻自己在那邊興奮了起來,這就像是自命清高,認為『是女人先做錯的。她為什麼要做出這些舉動呢?"將所有的錯都歸罪給女人。對於這種幼稚的醜陋行徑,你又怎麼想呢?」

  我歎了口氣,說:

  「……兩位,你們講話的時候,請拿掉『修奇"這兩個字。現在請繼續吧。」

  ※※※

  我兩邊的耳朵被吵得嗡嗡作響。這還真是可笑。你們兩個互相講話不就得了?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夾在中間呢?但是我不想讓杉森有機會問起妮莉亞錢如何能歸還的事情,所以只好靜靜地在那裡受這場無妄之災。

  ※※※

  反正不知道怎麼結束的,溫柴跟妮莉亞的互相叫罵總算告一段落。我因為完全沒有留意他們兩個人講了些什麼,所以不知道他們的重點跟結論到底是什麼。兩人不再互相對話了,雖然他們還是跟我說話,但那也只是一種自言自語。這種自言自語似乎也不可能有什麼像樣的結論。特別是這兩個人性子都很拗,都有很固執的一面,所以也不用期望會有什麼結論。

  反正現在太陽下山了,晚餐也吃過了。依照卡爾的提議,妮莉亞決定跟我們同行,直到越過褐色山脈。

  「這樣行嗎,大叔?你不是已經知道我幹哪一行的?」

  聽到這句帶著幾分挑戰語氣的話,卡爾微微一笑。

  「這個嘛,我不知道妮莉亞小姐怎麼樣啦,如果是我的話,我絕對不會以這一票可憐人所帶的東西當作下手的目標。很可憐吧?」

  聽到卡爾這句溫和的回答,妮莉亞的臉紅了起來。原來卡爾也會這樣說話。那意思好像是在說:這些人抓到你又放了你,並且在你被翼龍追的時候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你,你怎麼可能對他們的東西下手?

  「……謝謝。那個,希望從現在起到越過褐色山脈為止,我能夠幫上各位的忙。」

  我們一行人為了能在明天將今天損失的時間補回來,所以全都很早去睡覺。第一個輪到守夜的是我。我將柴丟進火堆中,環顧著我們一行人。

  杉森將毯子整個踢掉了,他呈大字型地躺著,正在打呼。我之前還幫他再蓋上一次毯子,現在卻又變成這個樣子。我在想,是不是要用毯子把他裹住,再用繩子綁起來?哎,還是算了。以他的體質,就算這樣睡覺,大概也不會感冒吧。在另一邊,卡爾像個死人一樣,正安靜地睡著覺。伊露莉跟妮莉亞裹著同一條毛毯,正暖暖地睡著。

  溫柴睡的時候,腳踝被綁在樹上。我看了看他的臉,他居然還睜著眼睛。

  「你不睡嗎?」

  「睡不著。時間還早。」

  「還是試著入睡吧。」

  「你別擔心我。我又不用守夜。俘虜也有舒服之處。」

  說起來也沒錯。我們又不可能讓溫柴守夜,所以是我、杉森跟卡爾輪流。伊露莉傷得很重,再加上她早上要記憶魔法,必須要睡眠充足。妮莉亞?她也不太可能。與其到頭來表現出我們無法相信她,還不如不要排她來得好。

  「修奇。」

  溫柴對我說話了。我又將一塊柴丟進火堆裡,然後望著他。

  「把我放走吧。」

  「……這個我做不到。」

  「我會給你謝禮的。我向你保證。放了我吧。」

  「不行。」

  「你就是一定要帶我去拜索斯皇城,讓我上絞首台嗎?」

  我雖然不忍心,但也只能如此,不是嗎?我不太高興地說:

  「你成為間諜的時候,就應該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不是嗎?」

  「我也有一定要活下去的心理準備。」

  「……你想要活下去?要將你當作一般的戰犯處理,是有困難的。因為你們進行了間諜活動。而且想想看你們在卡拉爾領地做了什麼壞事。這樣還想要活下去?」

  「那些都是那個女人做的。我們只不過是那個女人的護衛。我們只不過是在那裡建了個秘密基地,然後等待她的到來。」

  「在審判的時候,你們沒阻止,就必須視作共犯。應該算是犯了幫忙的罪吧?」

  溫柴直視著我,說:

  「這話雖然對,但也不對。很多事情,我根本碰都沒碰過。我不可能為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負起責任。在我聽來,你因為是遠離戰場的西部林地居民,所以對拜索斯跟傑彭的戰爭幾乎毫不關心,就這麼生活著。但是如果傑彭入侵了拜索斯,將你的故鄉夷為廢墟,你們國王以沒有阻擋我國入侵的罪名要將你處死,你會怎麼說?」

  「你要表達的就是,在底下的人只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出問題時卻都是這些人先送死,是吧?」

  「這不是很冤枉嗎?」

  「完全不會。」

  「……你說說看理由是什麼。」

  「如果要用這種思考方式繼續想下去,搞不好我不能像老鷹一樣飛,也會覺得很冤枉。我不能像魚一樣在水裡呼吸,也會覺得很冤枉。」

  「你不是老鷹,也不是魚,你是人。你們的國王、貴族、將軍,也都跟你是一樣的人。同樣都是人,為什麼只有底下的人要付出代價?我也是人,派我到拜索斯來的長官也是人。但是我只因為這個命令來到這裡,卻因此而死,然後我的長官又開始培育另一個間諜,到現在還肚子飽飽地過他的好日子。比起我來,那傢伙不是更壞嗎?」

  「都是一樣的人?哈!真可笑。」

  聽到我的回答,溫柴做出了訝異的表情。他指著自己的身體說:

  「我怎麼不是人了?」

  「只有笨蛋才會講這種話。說什麼大家都是一樣的人。嘿,這世上哪裡有一樣的人呢?把其他人都放進跟自己相同的模式來理解,世上沒有比這個更愚蠢的事情了。用你這種想法想事情的話,很容易就會罵起那些皇族跟貴族。『媽的,一樣都是人,為什麼我早上起來只能吃粗麵包配碗水,那些傢伙卻有美女在服侍,吃著山珍海味。"如果你真因為這樣覺得委屈,就自己去建個國家當國王。如果嫌麻煩不想做,那就給我閉上你的嘴,乖乖坐著。」

  「你居然說什麼……嫌麻煩?」

  「難道不麻煩嗎?如果按照你的說法,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人,那你也可以像傑彭國王一樣變成國王啊?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把領袖叫做國王啦。如果你有這種能力,又不去做,不是嫌麻煩是什麼?」

  「是因為嫌麻煩才不做的嗎?是因為不可能吧……」

  「哎唷。你現在又忽視人都是一樣的這件事了。你這種說話方式真差勁。發牢騷的時候,就說人都是一樣的,拿你去跟那些人比較的時候,你又說自己跟他們不同了。不管是誰,被拿去跟別人比,結果受到批判的時候,心情是不會好的。要用相同的方式來看。如果你說人都是一樣的,那你就去這寬闊大地的一角,建一個國家嘛。現在你應該想問我為什麼不這麼做吧?」

  「我是很想問沒錯。」

  「我不做,是因為嫌麻煩。我繼續當賀坦特領地未來的蠟燭匠,是更舒服的。因為我沒有野心,所以才能如此。有時候我也會有想當貴族的心情,可是我畢竟是不會去當的。然而不會有人罵我說——這只不過是沒有野心、沒有能力之人的自我安慰。『哼,你雖然有野心,可是沒能力,所以卑屈地將自己合理化了,不是嗎?"這不是很愚蠢嗎?那些人大概認為野心是人類的本能。他們自己因為野心,冒著生命危險汲汲營營,所以就認定別人也都是如此。那些傢伙根本無法瞭解別人。哎,一般來說,成為國王、英雄的都是這種人,所以那又怎麼樣呢?如果那些英雄要罵我無能、卑下,我會要他們去做蠟燭看看。然後我會對他們說:』你居然連根蠟燭都不會做。那應該把你丟到市場的一角去活活餓死。"這樣他們應該會很生氣吧?但是那些英雄似乎真的沒有能力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他們有的只是因為無限的野心,而能夠成為國王,去使喚他人的能力。我沒有這種野心,反之,我卻能夠用自己的雙手餬口。」

  溫柴用銳利的目光望著我。我為什麼說這些呢?用這種半調子的口才長篇大論地說下來,頭還真痛。要怎麼樣來下結論呢?哎,雖然有點粗略,但就這樣說好了。

  「這才是『一樣都是人"的真正含意。從承認我無法變成別人,別人也無法變成我開始,』一樣都是人"這句話才能夠成立。你無法變成派你來到這裡的長官。如果有人叫你拋開你的家人、你的回憶、你的愛、你過去所珍惜的一切,而要你到那個長官的位置去代替他,你會怎麼做?做得到嗎?要你把自己長官的太太叫做『老婆",要你叫他的小孩』兒子"或『女兒",你叫得出來嗎?」

  「……我的長官還是單身。」

  我不得不笑了出來。溫柴也噗嗤笑了。

  「不要擔心。雖然我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是若依照費雷爾他說的話,你是個重要的人物。」

  「重要人物?」

  「他是怎麼說的?你是能夠讓我們國家的鴿派,也就是主和派轉變為主戰派的活證據。所以你的證言是很重要的。如果到達了首都之後,請你說自己後悔做了那些事。你就說是因為長官命令,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才做的。」

  「這樣我就可以活下去嗎?」

  「這樣你就可以為祖國盡忠到最後一刻,光榮地在絞首台上犧牲。」

  溫柴做出了鬱悶的表情。

  「你說得可真簡單。」

  「我說得這麼簡單,是因為這是個你自己要做的簡單決定。請你自己下決定吧。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請你變節,站到宣傳策反的最前線,去咒罵你的祖國。如果做不到,就請你抬頭挺胸地受死。但是你不要叫我幫你。你自己想辦法逃吧。」

  溫柴聽了我的話,噗嗤一笑,又躺了下去。

  「我知道了。對無法負責的小鬼,沒什麼好說的。我會自己想辦法逃的。」

  「這是比較好的態度。你努力地試試看吧。我會好好看著你的。要我給你一點建議嗎?杉森的心腸其實令人意外地軟。等到杉森守夜的時候,你去試著跟他說說看。就說在故鄉還有一個女孩子等著你,這樣他應該就會動搖了吧。」

  啊,我真不該這麼說。杉森搞不好真的跟我講的一樣,這個建議太危險了。溫柴用茫然的表情望著我,我乾咳了幾聲,轉過身去不理他。

  這時我發現杉森已經坐了起來,我無比地驚訝。

  「咦,啊,你怎麼起來了?」

  「你這傢伙,居然說出了這麼陰險的計劃。這個計劃太可怕了,我在毛毯裡聽得都起雞皮疙瘩。但是因為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所以等一下再處置你。」

  「你要去小便嗎?」

  「剛才我的耳朵貼在地面上,聽到了某種東西的腳步聲。」

  我連忙挺起腰,變成半蹲的姿勢。杉森穿上了皮甲(他穿皮甲的動作還真快。那大概也是訓練的成果。)一手拿起長劍,對我做了做手勢。

  「你就坐在那裡別動。我去偵察一下再回來。」

  「要叫醒其他人嗎?」

  「別發出聲音。」

  我點了點頭,安靜地將卡爾、伊露莉以及妮莉亞弄醒。我把他們搖醒,叫他們別出聲的過程中,杉森已經消失在森林的樹木間了。

  「腳步聲?」

  伊露莉躺著轉頭,將耳朵貼到地面上。她皺起了眉頭說:

  「嗯……真的有。而且數量還很多。」

  我們都小心地起身,抓起了各自的武器。不久之後杉森回來了。他咬牙切齒地說:

  「該死!是那些半獸人。」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24
第四集 公牛與魔法劍
第六章


  杉森他說『是那些半獸人"?我們馬上就都聽懂杉森說的這句話。妮莉亞聽了我剛才說的故事,看她的表情,似乎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哎唷,半獸人與復仇的擁護者華倫查啊,您真的給了這些傢伙無與倫比的復仇心!」

  我插進了一聲歎息,問正在揉眼睛的卡爾。

  「怎麼樣,它們會撲上來嗎?」

  「它們正在接近中。現在離我們有五六百肘,似乎正想要形成包圍網。它們分成一群群來行動。因為太過黑暗,所以不知道確實的數目,但應該大約有四五十隻。」

  「真是的,那我們這次也應該要跑掉嗎?」

  「半夜在山裡面跑,是很危險的。」

  「呵,這下可慘了。」

  「該做個了結了。」

  杉森這樣說完,一面偷瞄著伊露莉,一面說:

  「我的意思不是要全部殺掉啦。」

  「你有什麼計劃嗎?」

  「這個嘛……這雖然是我的判斷,現在它們應該已經到了極限狀態。我雖然不知道它們的食物是如何補充的,但是如果在褐色山脈讓我們逃了出去,它們大概也不可能再追來了。而且越過了褐色山脈,就到達了拜索斯皇城。這次是它們最後的機會。因此這次只要擋住它們就行了。」

  「怎麼擋?」

  「它們現在正看著火光往這裡前進,所以它們此刻應該很大意。我們只要從反方向衝過去攻擊就行了。人也不用很多。從意外的方向進行奇襲,目的是要讓它們大吃一驚。就由我跟修奇去吧。」

  「為什麼兩個人?我也要去。」

  「那個,伊露莉……」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我現在用刀不會有問題。快走吧。」

  「還有溫柴的問題。」

  這麼一說,伊露莉立刻用為難的表情注視著溫柴。溫柴冷冷地笑了。如果要去奇襲,是不可能帶著他的。搞不好在混戰中就讓他逃走了。雖這麼說,但也不能放他走。

  「……相信他不就行了。」

  伊露莉惋惜似地說著,然而杉森卻搖了搖頭。這時妮莉亞突然站了出來。

  「走吧。沒時間了。」

  「喂,妮莉亞!」

  但是妮莉亞拿起了三叉戟,就直接跑進了樹林裡。

  「可惡,那傢伙真是任性。卡爾,溫柴就拜託你了。伊露莉也請留在這裡。如果我們的計劃沒辦法順利進行,那大家就直接逃走。所以請將馬準備好等著。」

  「知道了。請小心。」

  「走吧,修奇。」

  我跟杉森走進了樹林中。

  稍微遠離了營火,四周就變得一片昏暗。天上的雪琳娜似乎已經落下了。但是露米娜絲卻還高掛著,不久之後,在它月光的映照下,被染成一片微藍的盆地地形大致上都能看見了。

  杉森彎著身子,小心不讓頭伸到草的上方。我用和他相同的姿勢跟在他的後面。在黑暗的夜晚穿過草叢間,我們的身上都沾濕了露水。

  「可是那女的跑哪去了?」

  杉森嘀嘀咕咕地說。真的看不到妮莉亞耶!她到底躲到哪去了?反正我先跟在杉森後面走,杉森卻又突然停了下來。他將一邊的膝蓋跪到地上,然後將頭探出草叢。

  「看得見嗎?」

  看得見什麼?放眼望去,只看見了一大片黑藍色的東西。盆地中生長的草,就像是一片黑藍色的海洋。我轉過頭去,身旁的杉森的臉也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楚。

  「什麼都看不見。」

  「那邊……好像有大刀在閃爍。還有那個位置,仔細看,可以看得到頭。盡力觀察草叢間,可以隱隱約約看到有東西在動。」

  「你的計劃是?」

  「用巨大的喊聲加以攻擊。」

  「我們散開吧。從好幾個方向一起喊,不是會比較好嗎?」

  「這個主意不錯。那我就過去那棵樹那裡,看到了嗎?我從那邊進行奇襲。我先開始行動,然後你再攻擊。但是沒必要過分激烈。小心不要被它們包圍住了。只要讓它們以為我們在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向,然後就趕快跑走。知道了嗎?」

  「如果它們往營火的方向跑呢?」

  「不會的。如果它們遭受奇襲,會認為營火只是誘餌。但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我們也只能拚命跑回去,騎了馬快逃。知道了吧?還要對妮莉亞大喊,叫她也逃走。還真不知道她躲到哪去了。」

  「我知道了。」

  杉森盡可能不讓草搖動地開始前進。最神奇的是,杉森的形影一從我眼前消失,我馬上就找不到他在哪裡了。可是妮莉亞又在哪裡呢?

  我瞪大了眼睛,小心不讓已經發現的半獸人離開我的視線。半獸人慢慢地逼近。大概它們之前吃了幾次虧,所以更加地小心謹慎。杉森到了哪裡呢?只要聽到從樹那裡有喊聲傳來,我也得馬上突擊。

  啊,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展開行動呢?是現在嗎?是現在嗎?

  咦?

  在下一瞬間,我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情,驚訝地干吞了一口氣。

  在盆地的另一邊,一個滿強壯的男子正在前進著。迎著月光走來的那男人體格很不錯,又騎著某樣東西,卻看不出那東西是什麼。那東西不是馬,塊頭很大,我覺得可能是公牛。但是他應該不可能會騎牛吧?在月光下,我只能朦朧地看見,再加上那東西的身體被草遮住了,所以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但總之絕對不是馬。

  而且那人好像穿著很不錯的鎧甲,在月光下閃爍生光,所以八成大概是金屬做的吧。那種東西一定很貴。他左手上的東西應該是盾牌吧?

  但是那男的樣子非常怪異。他將手插在腰上,就像喝醉了似地不斷搖著頭,喃喃地自言自語著,在寂靜的夜晚山中聽來,那聲音就猶如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樣,但是聽不清他在講些什麼。

  那男的突然開始大喊:

  「什麼啊?半獸人?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咦?他怎麼發現的?那男的在相當遠的地方高喊,這件事讓人非常驚訝。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傢伙?如果他因為眼睛太利而發現了這些怪物,應該靜靜地消失,怎麼好像跟發現了野花的少女一樣地,在那邊大喊什麼『是半獸人嗎"之類的話?半獸人大吃一驚,全站起身來,望著新出現的這個人。

  「吱吱!怎麼了?」

  「吱吱,吱!」

  草地處處都發出了銳利大刀的反射光芒。杉森還真是厲害,出現的閃亮大刀的確有四五十把。大概是因為散在各處的刀朝我接近著,在一大片範圍中高高舉起的那些刀不由得讓人打了個寒噤。

  坐在奇怪東西上面的那傢伙環顧了一下四周出現的大刀,然後用很沒氣沒力的聲音說:

  「咦?咦?還不是一兩隻啊。你們到底要做什麼?……吵死了,說說話啊!啊,是因為那裡那團火嗎?你們這些傢伙,難道想要襲擊旅行者嗎?」

  他是在開玩笑嗎?如果他騎著某種東西,就應該趕快回頭逃走!他的背後還沒被擋住。半獸人長長地排列在我跟那個男人之間。我是不是應該站出來?還是要大叫?那時突然有人撐著我的肩膀。

  我蒙住了自己的嘴巴,轉過頭去。那是妮莉亞。

  「妮莉亞,你剛才躲在哪裡?啊,這不重要。有一個腦袋有問題的男人……」

  「我也看到了。你形容得真對。他真的腦袋有問題。他到底在搞什麼?先不管這個,杉森在哪裡?」

  她一說完,草叢就開始搖動,杉森朝上探出了頭來。

  「我在這裡。那個人看起來不像冒險家,可是居然半夜單獨翻越褐色山脈,還這樣大聲喊叫,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企圖自殺的人,精神異常的人,智障……」

  我們都皺起了額頭,望著剛才開始跟半獸人對峙的那個男子。哎,如果他騎著某樣東西,應該可以逃得走吧?如果他要幫我們,他只要站出來,讓我們可以攻擊半獸人的背後就行了。但是他好像沒有一點危機感,還是大言不慚地說:

  「因為你們還沒有做什麼,所以我放過你們。快走吧。安靜!聽不懂我現在講的話嗎?啊,半獸人。你們快給我走吧。夜路小心走。啊,真是的,我忘了。你們都是晚上出沒的吧?」

  那個男的講起話來非常奇怪。但就算我是半獸人,聽到了那些話,我也會瘋掉。半獸人也啼笑皆非地說:

  「吱——!是,是誰要放過誰?」

  「那個,吱?你不是瘋掉的人類嗎?」

  在旁邊的杉森發出了快嚥氣似的呻吟聲,說:

  「半獸人說的話,連我都完全贊成。呃嗯……到底怎麼回事?就算是再沒見過世面的冒險家,也不會做出這種毫不考慮後果的事吧?而且他講起話來,怎麼會那個樣子?」

  我也覺得很荒唐,繼續注視著那個男的。他用疲倦的聲音說:

  「不走嗎?為什麼不走?我不是已經說了,要放過你們嗎?喂!叫你閉嘴就給我閉嘴!別再鬼叫了!我說我要放這些半獸人走啊。你別再煩我了!可惡!喂,你們快走!」

  什麼呀?有人在鬼叫嗎?杉森用漠然的聲音說:

  「那個傢伙……他是不是有幻聽啊?」

  「啊,幻聽?沒錯。他應該是神經病。」

  半獸人好像也是這樣判斷。半獸人現在都嗤嗤笑著,其中一隻大喊道:

  「可惡,吱!就因為那傢伙,害我們的奇襲失敗了!攻擊!」

  他一說完,半獸人就全都高喊著,一齊朝那個男的衝了上去。「吱——!」

  「可惡!」杉森站起身來。

  「喂!你們這些傢伙,我來了!」

  「我也來了!」

  半獸人好像還記得我的聲音。

  「吱吱吱吱吱!是,是怪物蠟燭匠!」

  我跟杉森開始向前衝去。但是突然頭上吹過一陣風,妮莉亞從我們兩人頭上跳了過去。什麼呀?好大一個空翻!妮莉亞水平地拿著槍桿,翻了個大觔斗,越過了我們頭上,直接跑向那些半獸人。

  「喝!我可是三叉戟的妮莉亞!」

  月光開始很美地分散開來。妮莉亞在齊腰的草叢中耀眼地移動著,大肆蹂躪那些半獸人。妮莉亞就像驅趕羊的牧羊犬一樣,沒有跳到中間去,而是轉向跳到邊上,開始刺那些半獸人。半獸人們大大地逆向回轉的瞬間,我跟杉森衝進了它們之間。

  「喝啊啊啊!」

  杉森沒將長劍拔出鞘來,猛烈地衝了進去,我也靠在杉森背後,猛烈地揮動著巨劍。半獸人雖然想揮大刀砍我們,但是因為草叢幾乎長到它們下巴的高度,所以動作很不流暢。我們靠著黑暗跟草叢的幫助,將半獸人全逼得擠在一處。我趁著稍微有空,偷望了那個男人一眼。他所騎的東西是……

  是公牛沒錯。

  杉森大概也看到了那個東西,刀法突然亂了起來。「咦?」那男的居然真騎了頭牛。這到底怎麼回事?他真的是神經病嗎?但是我們還正在跟半獸人打鬥,不可能一直這樣看著他。就在這時,

  沙啦啦啦……光芒一閃!

  由於實在太刺眼了,所以我遮住了眼睛。那個騎著公牛的男子好像從牛背上跳了下來,拔出了他的劍。劍發出非常耀眼的光芒。不,就算他的劍再怎麼好,也不可能在月光下閃耀出這麼亮的光吧?

  半獸人為了減少被奇襲的損失,所以都聚到了一處。本來在妮莉亞那邊的半獸人都繞了個大***,退到後面,我和杉森趁機跟妮莉亞會合。那男的拿著他那把發光的劍,慢慢地走來。但是他的目標不是我們,而是那些半獸人。

  他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語說:

  「怎麼樣,不要再鬼叫了啦!我跟它們打就是了。可惡。你高興得跳來跳去,還在那邊故作清高。住嘴!你吵死了,半獸人啦,半獸人。你也很高興,不是嗎?什麼,不是?真可笑,」

  無論如何,那傢伙的腦筋真有點問題。那男的搖著他的頭,在那邊聽他幻聽的內容好一會兒。半獸人都莫名其妙,只好先靠過去突擊。

  「吱!」

  「危險!沒事?」

  杉森慌忙地大喊,可是後面這句話真怪。我覺得很荒謬,荒謬到下巴都掉了下去,我問杉森說:

  「我沒看到。杉森你看到了嗎?」

  「不,我也沒看到。」

  雖然我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但大概是那個男的揮了劍。跑向他的半獸人全都斷成兩半倒在地上。它們被利落地攔腰斬斷。其他半獸人都吃驚地後退,但那男的還在繼續胡說八道。

  「好?好?別再惹我笑了!停止鬼叫!」

  然後那個男的就朝半獸人群衝了過去。

  「哇嚓嚓嚓……」

  這真是親眼看到也無法實信,在黑暗的夜空底下,我看到的只是黑色的殘影。就像在眼前揮動手掌時,好像能看到幾十根手指一樣,那人閃爍的劍突然變成了幾十把,開始大肆斬殺半獸人。但這件事有可能嗎?

  「先過去幫忙吧。」

  杉森雖然覺得很莫名其妙,但為了支援那個人,還是衝了過去。杉森很留心地觀察那個人的動作,然後立刻決定了自己的方向。他好像要對那個人動作產生的空隙進行掩護。

  那男的從肩膀後面看到了杉森的動作,笑著說:

  「武藝還真不錯呢?喂!那不是男人嗎!不要把我搞成奇怪的傢伙!我對男人沒興趣!」

  杉森沒有回答。大概他也不太想回答吧。我也先跳了出去,攻擊半獸人的背後。妮莉亞用她那巨大的三叉戟,配合著我一起作戰。

  一陣子之後,那個男的劈開了十隻左右的半獸人。如果他在開肉鋪,一定會因為這利落的手藝而受到顧客的喜愛。難道半獸人的腰部沒有骨頭?哎,怎麼可能。事實又不是這樣,為什麼能夠如此將半獸人劈開?

  那男的戰鬥起來的樣子雖然很帥氣,但我就是覺得不喜歡。其實我也不是想說:『半獸人也是生命……"之類的話。因為就算聽到這句話,也可以反問:』是生命又怎麼樣?"既然不是我在世上創造了半獸人,我就無法說明半獸人存在的理由,因此我也無法說明殺害它們為何是不正當的。事實上,如果有人用不接受玩笑式回答的嚴肅態度,問我本身存在的理由的話,那我真的無話可說。我為什麼會在這個世上呢?是因為爸爸跟媽媽創造了我。此外就沒有理由了。說起來悲慘,但就是沒有。所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能殺半獸人的合理理由。

  但我不喜歡他這種殺法的原因,他看來似乎也知道,就是因為他帶著鋼鐵般的意志去屠殺那些半獸人。而且他又是用很乾淨利落的手法將半獸人劈開。如果先不管半獸人,光看他手部的動作、腳的動作、視線的移動、為了決定下一個行動而採取的行動變化等等,會覺得是非常美的。簡直可以說是一種藝術。

  無論如何,在杉森跟那個人配合無間的攻擊下,再加上我跟妮莉亞擋住了它們的進路,所以半獸人都瘋狂地往盆地入口處開始逃命。

  那男的望著逃走的半獸人,將劍甩了一甩,讓上面的血灑掉,然後轉過了身來。我們在那一瞬間感到背脊一陣發涼。那個瘋子正朝我們走來。杉森猶豫了一下,朝我們這邊退回來,本來躲在杉森背後的妮莉亞則是焦急地說:

  「喂,喂!杉森!你說句話啊,叫他不要一直走過來!」

  「啊,你怎麼這樣說話……我們剛才不是並肩作戰嗎?」

  那男的拖著疲乏的腿走來。雖然他沒有採取攻擊的姿勢,但是精神病患發作的時間又不固定,所以我跟杉森都緊緊地握住了劍柄。

  在比較近的地方看到的他,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健壯男子,一頭灰髮,穿著半身鎖甲的胸甲。他的腿上有金屬製的護腿,左手則是拿著鳶盾,可說具備了重裝備。但是那些東西都只具有功能性,而不具有品味或優雅。他穿在身上的東西不是一整套,而是東拼西湊的。他看著我們,噗嗤笑了出來。

  「半獸人好像就是以那些人為目標。請把武器放下。你們這些山賊……喂!你說一定是?難道在山上遇到的,就一定是山賊嗎?」

  那男的聽了自己說的話,搖了搖頭,然後再次對我們做出了溫和的微笑。

  「啊,對不起。我講話聽起來很奇怪,是因為我已經瘋了……喂,別開玩笑!」

  結果我跟杉森都悄悄地開始後退。我看了看杉森。

  「他瘋了嗎?」

  「這真是的。太奇怪了。如果說他瘋了,他的劍法卻又如此精湛。是因為瘋了才這樣的嗎?」

  那男的看見我們在退後,連忙搖了搖手。

  「不,不是。對不起。月光太漂亮了……不,該死!哎,有誰要親吻我一下呢!不!哎,有誰要靠過來一下?」

  「杉森,去吧!」

  「不,不要,他還說什麼親吻的……」

  「沒辦法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因為我的力氣最大,就算他要強吻我,我大概也可以擋得住。我一走近,那個男的就鬆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劍倒過來,他拿著劍刃,將劍遞了給我。

  我懷疑地看了看那把劍。他馬上就說:

  「不管怎樣,請你握住這把劍看看。」

  我迷迷糊糊地注視著那把劍。難道精神病患在給我劍的同時,不會對我做出什麼舉動嗎?這可真奇怪。他遞過來的,是一把很漂亮的長劍。跟他隨便亂搭配的服裝比起來,這把劍看起來還真是高級。

  劍身的部分是黑色的金屬,可是中間鑲了白色的金屬,白色的部分正發出嚇人的光芒。護手的部分跟劍身是一體成形的。漸漸變寬的劍身,突然變得非常寬,就形成了護手的部分。護手的中間鑲了一塊黑色的寶石。他向我伸出的劍柄部分,有白色的皮一圈圈地環繞,柄端的圓頭好像只有裝飾的機能,非常小,而且鑲了一顆跟護手那裡一樣的寶石。真是奇怪。像這樣的長劍,如果柄端沒有頭,要維持平衡是很困難的。

  我用盡可能快速,但看起來又不至於無禮的速度握住了劍柄。讓我驚訝的是,那把劍非常輕。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不需要柄端的圓頭嗎?但是我根本沒有時間思考。

  「太過分了!啊啊啊!混蛋,混蛋!你手在碰哪裡?你洗過手了嗎?啊——,看一下你這髒手!咿咿咿!你不能握輕一點嗎?這樣會把我捏碎的!太過分了,真的!居然把我交給外人。呃喝喝!我早就知道會這樣。嗡嗡嗡,這是背叛,背叛!我就知道你有一天會背叛我……喔喔喔!」

  結果我放手讓劍落到了地上,然後茫然地望著那個男人。他做出了疲倦的微笑。

  「……是它嗎?是這東西在說話嗎?」

  這時杉森說:

  「修奇!你居然把別人的武器丟到地上。」

  「啊,對不起。」

  我再度撿起了那把劍。我一拿,腦袋裡頭立刻開始嗡嗡作響,聽到了一個少女的聲音。

  「什麼?什麼?剛才才把我丟到地上,現在怎麼又把我拿起來?呃呵呃呵!我好難過。我身體這麼脆弱,居然還被用來砍半獸人,啊啊!又想起來了!我本來想忘記的!我竟然被插到半獸人的身體裡頭!真令我作嘔,啊……嗯嗯!還被人丟在地上。真不想活了!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

  「……它講話怎麼這麼快!」

  聽到我這句莫名其妙的話,那個男的點了點頭,現在換杉森跟妮莉亞用訝異的眼神望著我。

  ※※※

  卡爾驚訝地鬆手,讓劍掉到了地上。然後他也像我一樣慌忙地將它撿了起來,然而嘴巴還是合不起來。伊露莉擔心地望著卡爾。但是伊露莉一握住那把劍,也立刻變了臉色。卡爾用驚魂未定的聲音說:

  「這個……難道是自我意識劍?」

  「沒錯。」

  那個叫做吉西恩的男人帶著疲倦的表情點了點頭。我很好奇地問道說:

  「自我意識劍是什麼?」

  卡爾失了神似地說:

  「魔法劍……當中最高級的。這是水準最高的巫師,傾注了所有努力之後,才能做出的劍。這把劍本身擁有自己的人格。」

  魔法劍?我將頭轉向了妮莉亞。妮莉亞的眼中果然開始閃爍起光芒來了。啊,劍的主人可不是別人,是那個男的啊。這樣可危險了。

  「哇,可是劍為什麼會有自己的人格呢?這樣好嗎?」

  「咦?這樣劍自己就會認得主人,最重要的是為了讓它用魔法,才把它做成這樣。如果沒有自我,要怎麼樣用魔法呢?」

  「劍會用魔法?哇!那很貴嘍?」

  「呵。這種東西怎麼可以用錢來算?尼德法老弟。連用一塊不錯的領地,也很難換得到這種劍。」

  「哇!這樣不就等於把一整塊領地拿在手上?」

  我發出了驚歎聲。我看了看妮莉亞,現在她的眼中燃燒著火焰。真的危險了。妮莉亞現在好像要用視線看穿那把劍似的,一直盯著劍瞧。說明告一段落的卡爾,也用感動的表情望著握在伊露莉手裡的劍,然後回頭看著吉西恩說:

  「這把自我意識劍不是普通的寶物,請問您是哪裡的騎士嗎?」

  「別這麼說。我只是個浪人。」

  「浪人?呵呵。」

  手上拿著劍的伊露莉用茫然的表情望著空中,然後開始嘻嘻地笑。完全不像平常的伊露莉。一陣子之後,她微笑地說:

  「是嗎?謝謝了。」

  吉西恩好奇地望著伊露莉說:

  「它說了什麼嗎?」

  「啊,它說很喜歡我。」

  然後吉西恩馬上就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這傢伙。怎麼到處講。只要是容貌端正,心地善良的人,它才不管男女,都會去喜歡。」

  嗯。如果這句話不是用來形容一把劍的話,那聽起來真的很邪淫。居然說不論男女都喜歡?卡爾斯文地說:

  「這是把個性很好的自我意識劍。如果是邪惡的巫師做出的自我意識劍,讓好人握在手中,就會讓那個人受傷,或者是會試圖去支配對方。」

  妮莉亞做出了驚訝的表情。吉西恩點了點頭。

  「是的。因為它的個性好,所以不會做出想支配對方,或者是讓主人瘋狂嗜血之類的事。劍本身也很鋒利,是把很棒的劍。而且也很會用魔法……」

  吉西恩望著天,開始焦急地大喊:

  「可是它很嘮叨!就因為它不停地在耳邊嘮嘮叨叨,所以把主人弄得簡直是半瘋狀態!而且還故作清高!」

  他突然這樣大喊,我們都嚇了一跳。吉西恩心中似乎累積了許多怨氣,居然對初次見面的我們開始大聲發牢騷。

  「它自己也很高興自己是把劍,結果又討厭進入敵人的身體裡,討厭得一塌糊塗,在那邊故作清高!每次都在那邊喃喃念著為什麼要被插進半獸人或者地精的身體裡,可是只要一戰鬥,自己又會高興得像要跳出來似地!這真是讓人笑不出來。它一整天都不會閉嘴,只有插進敵人身體的瞬間會安靜個一下子。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卡爾大概覺得答案會很可怕,所以頓住微笑了一下。

  「我猜不出來。也許是因為太痛苦……」

  吉西恩憤怒地大喊:

  「才沒這回事!你們以為它是天使嗎?它,它那時候安靜下來的理由是,想要聽對方的心跳聲!它會一面咕嘟咕嘟吞口水一面聽!有時聽到心跳聲,還會嘻嘻笑了出來!每當這種時候,把它拿在手上的我,都會全身起雞皮疙瘩!但它死也不承認!還會說為什麼要把它這麼高貴的身軀,插到那麼醜惡的軀體裡面,在那邊嗡嗡叫著耍賴!沾上了血,還會喊著要我用香水幫它洗澡,我真是哭笑不得。不,哪個腦筋有問題的傢伙!會用香水去洗劍的!」

  「呵,呵呵……是這樣嗎?」

  我呵呵笑了,杉森則是搖了搖頭,在那裡嘻嘻笑。這真是把故作清高的劍。還真可笑。吉西恩覺得這樣根本還沒說夠,又繼續往下說:

  「所以那傢伙很討厭史萊姆。大概是因為砍起來不過癮才這樣。如果拿來砍食屍鬼或是殭屍之類的東西,它就會發出嘔吐的聲音,弄得拿著它都變成是件苦差事。如果砍在骷髏身上,你們知道它會有多吵嗎?幾乎是發出尖叫。它覺得自己因此而受到傷害。這不是很好笑嗎?我曾經拿它砍過石魔像,它一點都沒受損傷。它的劍刃就是這麼鋒利,可是它居然還這樣。我也甚至因為它,而完全改變了我所用的劍法。」

  「您改變了劍法?」

  「是的。我現在完全不用刺的。將那傢伙插到對方身體裡去的時候,如果那傢伙在聽對方的心跳,我的頭髮會全豎起來。不,就算連那個也忍了,接下來的事情我還是承受不起。它會整天折磨我,不斷哭鬧著說我怎麼對它做出這種事。逼得我都感覺自己快瘋掉了。」

  卡爾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吃力地笑了笑,我跟杉森則是轉過頭去不給吉西恩看到,嘻嘻地偷笑。那時伊露莉說:

  「啊,該還給你了。」

  吉西恩兩隻手都伸出來搖了搖。

  「不行!拜託,請你再多拿一下!我求你。那傢伙喜歡的人並不多。雖然會對你造成不便,但拜託你!只要我睜著眼睛一刻,我就得聽它的嘮叨。不,如果它很無聊的話,就算我在睡覺,它也會把我叫醒。它不但外觀美,性能佳,甚至還知道如何震動劍刃發出聲音。聽到它發出嗡嗡聲的時候,我真的是束手無策。求你可憐可憐我……」

  吉西恩幾乎已經到了苦苦哀求的地步,所以心地善良的伊露莉也同意了。

  「是是……我知道了。」

  吉西恩作出了安心的表情。卡爾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說:

  「那您為什麼騎著匹公牛呢?」

  卡爾指著綁在我們馬旁邊的公牛問道。嗯,我也正在好奇這件事。吉西恩又一副大地都塌陷了似的樣子,歎了口氣。

  「那不是公牛,那是馬。」

  「……咦?」

  「那是曾被人稱為北部大道皇帝的『御雷者".它是北部大道上跑得最快的野馬,是速度之神,是剎那時間的掠奪者……它有很多這類好聽的別名。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

  「……咦?」

  「它中了詛咒。跟斯涅歐特雷爾的黑魔法師裡奇蒙戰鬥的時候,他對御雷者下了詛咒。所以北部大道的皇帝就變成了公牛。」

  「……咦?」

  我們驚訝地張嘴瞪著吉西恩。

  怎麼會有人活得這麼有趣?好像這才是真正的冒險家。我以為這種傢伙只有在故事中會出現。但是在我眼前的明明就是個揮舞著魔法劍(雖然很嘮叨)、騎著北部大道上最快的馬(雖然變成了牛)的冒險家。所以我也不得不提出了問題。

  「那個……你的情人是哪一國的公主,現在又被哪一頭龍抓走了?」

  「沒這回事。我可沒有情人。」

  「是嗎?似乎也是如此啦。」

  「可是我有妹妹被龍抓走了。」

  「嗯,原來如此。杉森,晚安。現在該睡了。在這種情況下,非去睡覺不可……」

  看到我快要昏倒的模樣,吉西恩微笑著說:

  「開玩笑的啦。別擔心。」

  誰也沒擔心啊。反倒是很失望。如果真的那樣,反而比較適合他吧。杉森確實做出了失望的眼神。卡爾微笑著說:

  「那您要去哪裡呢?」

  「我要去首都。御雷者身上的詛咒必須要消除,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需要魔法劍鞘。」

  「魔法劍鞘?」

  「是的。拜託巫師公會的話,應該可以弄到附上沉默魔法的劍鞘。我一定要想辦法堵住那傢伙的嘴。我已經忍耐了六年,沒辦法再忍下去了。」

  這時伊露莉訝異地跳了起來。她慌張地遮住了長耳朵,然而她又馬上伸出了手,搖了搖頭。

  「啊……我嚇了一跳。因為端雅劍突然尖叫。」

  端雅劍?那把劍的名字叫做端雅劍?還真是把裝模作樣的劍。吉西恩問伊露莉:

  「它說了些什麼?」

  「啊……只不過是隨口尖叫罷了,說什麼,你這醜惡的禽獸,拿我殺敵的時候,就算討厭我,還會高興得用我的身體在你粗糙的臉上摩挲,現在居然要用那種可惡的劍鞘,讓我不能講話……」

  吉西恩慌忙伸出了手,說:

  「可以了,我直接聽好了。」

  可以——這樣好多了。伊露莉這樣說,實在是太奇怪了。伊露莉優雅地將劍還給了吉西恩。接過劍柄的吉西恩的臉漸漸皺成了一團。他很大聲地將那東西插進了劍鞘中,端雅劍馬上開始在劍鞘裡面抖動。嗡嗡嗡嗡嗡。

  哇,這還真神奇。這等於是劍在叫耶?杉森跟我望著劍鞘,眼睛都快要突出來了。妮莉亞的呼吸聲變得很大,在身旁的我聽得一清二楚。吉西恩似乎厭煩得無法忍受,所以瞪著自己的劍鞘。

  這時,原本毫不作聲的溫柴開口了。

  「你身上散發著血的氣味。」

  我們全都注視著溫柴。吉西恩驚訝地反問:

  「你是說我嗎?」

  「沒錯。」

  「我剛才才跟半獸人們打過一場,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不,是人類的血。非常非常多。你到底殺了多少人?我覺得自己的鼻子都快掉下來了。」

  那一瞬間,吉西恩的臉上出現了到目前為止都還看不到的微笑。那是一種很奇特的微笑。

  「對冒險家而言,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嗯,你大概越過了許多死亡的關卡吧。你這條命可以說是借來的。」

  溫柴露齒而笑,吉西恩也一樣。他的牙齒射出了潔白的光芒。

  「你能夠感覺到人的殺氣嗎?而且還很老練,你是傑彭人嗎?」

  「所以才這樣被抓,變成了俘虜。」

  吉西恩看見溫柴給他看的繩子,點了點頭。

  「那請你小心你的嘴。」

  溫柴再度冷笑,閉上了嘴。因為氣氛變得很怪,卡爾又開口了。

  「啊,對了,吉西恩,您打算越過褐色山脈,到拜索斯皇城去嗎?」

  「是的。」

  「那跟我們一起走吧?在這麼險惡的地方,如果能互相幫助,不是很好嗎?」

  吉西恩似乎開始有點煩惱。

  「你說要一起走?」

  「對的。」

  「搞不好我是個危險人物,不是嗎?」

  聽到吉西恩的話,我跟杉森為之一怔。但是卡爾微笑著說:

  「你不是說過,那把魔法劍喜歡心地善良的人?」

  啊,沒錯。可是吉西恩搖了搖頭。

  「即使我是個好人,但可能有某種不幸一直跟隨著我。人際關係不是件單純的事物。這個你想過嗎?」

  咦?怎麼會想得這麼複雜?我看到剛才在一旁聽著的伊露莉開始歪著頭。卡爾將眼睛睜得大大的,再次沉著地說:

  「這種事誰也不知道。如果要這樣計較,搞不好我們才應該道歉。」

  「咦?」

  「剛剛那些半獸人是來追我們的。」

  吉西恩的表情和緩了下來。

  「哈哈哈,是嗎?嗯……好吧。我會盡量不給各位添麻煩的。」

  他一說完,杉森就插嘴了。

  「那個,可是我們都騎馬。你騎公牛,要跟上我們,應該很困難吧?」

  吉西恩立刻笑著說:

  「但再怎麼說,它還是曾被稱為北部大道皇帝的傢伙啊。到了最後,你們不會相信它是公牛的。」

  ※※※

  到了清晨。大概四點左右吧。

  我從床位上起來。周圍還是一片黑暗。人們來來往往,但都只看得見人影而已。我好不容易才看出在清晨涼颼颼的風中伸懶腰的杉森。

  我在毛巾上倒了水,擦了擦臉。哇!我的臉簡直要被凍裂開了。

  伊露莉擦完了臉,叫出了光精,然後開始用她獨特的方法甩著頭來整理頭髮,接著拿出了書。她用光精發出的光映著書頁,正在記憶魔法。看來就像在黑暗的清晨空氣中,只有她一個人浮在空中。這還真方便。我將鍋子放到熄滅的營火上,再次起了火,開始燒水。周圍變得更亮了。我將前幾天在伊拉姆斯買的蔬菜跟肉放到鍋中開始煮。這是在做高湯。吉西恩覺得很奇怪似地看著我。

  「你在做什麼?」

  「我在燒菜。」

  「咦?怎麼做這麼麻煩的事?」

  「就是因為出來野外,所以更要吃得好一點。如果你都不燒菜,那你吃什麼活?」

  「吃攜帶的乾糧啊,不然怎的?」

  「你真是運氣好,居然決定要跟我們一起走。特別是今天早上。因為如果材料用光的話,那我也不會特地燒菜。如果要做一些東拼西湊的差勁菜色,那還不如不做。可是今天的材料很夠。」

  「但是食物的味道不是會傳遍整個褐色山脈嗎?」

  「如果有人來,就分給他們吃啊。反正燒了一夜的營火,他們應該早就看見了。」

  吉西恩笑了笑,好像在表示『這樣說也沒錯啦!".我收集了一些小石頭,另外起了一堆火,然後將平底鍋拿了出來。我用奶油開始炒麵粉。如果有牛奶跟鮮奶油,就可以做鮮奶油濃湯了。真可惜。我將炒過的麵粉放到高湯裡頭去攪。

  「杉森,來這裡幫我攪拌一下這個。」

  然後我開始在平底鍋上烤起培根來了。我聽到某處傳來的呼呼聲,原來是妮莉亞把她眼屎都沒洗掉的臉伸了過來。

  「好香啊……讓我突然開始覺得餓了……」

  「你這樣,眼屎都掉到鍋裡去了啦!水桶就在那裡,你拿毛巾沾濕,擦了手跟臉再來!」

  「是的,煮婦太太。」

  妮莉亞微微扭動著腰,很可愛地走了過去,我不禁笑了出來。

  我回過頭,杉森正以恭敬而僵硬的姿勢在攪拌著湯。他手臂的動作,正畫著一個個完美的圓。嘶……沙……。除了手臂以外,他全身上下一動也不動。那表情就像鋼鐵一樣。他的眼神凝視著火光,猶如在燃燒一般。但是……

  「別攪了!從火上拿下來。」

  「喔,要拿下來啊?嗯。」

  「在旁邊應該有脆餅。弄碎之後放進去。然後把水壺放到火上去。」

  「知道了。」

  培根也弄好了,現在只要做煎餅就行了。杉森將水壺放到火上。壺中發出了咕嚕咕嚕的冒泡聲。

  天漸漸變藍了。嗯,又是新的一天的開始,一直到明天早上痛苦地睜開眼睛時為止,又有一整天的時間了。嚕嚕嚕。

  吉西恩發表感想說,這真是讓他感觸良深的一餐。這讓我很高興。我將茶分給每一個人。伊露莉說她每天只知道東西接過去就吃,所以很抱歉。

  「今天的晚餐就讓我來做吧。」

  「伊露莉做?嗯哼,關於精靈的食物,聽起來……」

  等一下。我再怎麼從記憶裡搜索,也想不起有聽過任何關於精靈食物的事。先別說那東西人類能不能吃,對人有沒有害,好像相關的事情我連一次都沒聽過。伊露莉搖了搖頭。

  「如果讓各位吃精靈的食物的話,各位會很不舒服的,而且很難下嚥。我試著做做看人類的食物好了。」

  「是嗎?啊,那人類的食物對伊露莉而言……」

  「不會的,人類的東西很好吃,修奇。別為我擔心。」

  「呼,幸好是如此。」

  溫柴跟杉森為了最後一片煎餅吵了起來。杉森甚至用出了把長劍弄得哐當響這種絕招,臉都被他丟光了。溫柴馬上用可怕的眼神瞪著杉森。杉森突然縮了回去。

  「那是殺氣。還真的操縱自如呢?」

  在一旁觀看的吉西恩做出了如此的讚歎。啊,昨天不是看過溫柴用這個將翼龍嚇得退了回去?我問吉西恩殺氣到底是什麼。

  「你知道龍之恐懼術嗎?」

  「啊,那個,是龍讓對方非常害怕……」

  「就跟那個差不多吧。」

  「人也可以做得到嗎?」

  「據說只有龍跟人能夠做到。如果用我們的方式去談殺氣,叫做肅殺之氛。學者雖然認為只有龍能辦到,各位看過白兔嗎?……不是啦!可惡。啊,傑彭的人可以做到。按照我的想法,所有動物好像都做得到。但是能夠自由自在地操縱的,就只有龍跟人類而已。人跟禽獸本來就很接近……你不要打斷我啦!嗯,精靈因為活得比人類久很多,所以理論上可以辦到,但他們的個性上不會這麼做。精靈的身材太好……啊啊啊!你這傢伙!不,因為精靈是優比涅的幼小孩子!」

  嗯,冒險家果然頭腦很精明。卡爾帶著讚歎的眼神,望著雖然受到端雅劍的妨礙,還是堅持說明到最後的吉西恩。我呢?我則是捧腹大笑。

  結果因為被溫柴的殺氣壓倒,杉森讓出了最後一塊煎餅。溫柴對我說:

  「這東西好吃到讓人為了多吃一片而散發出殺氣。你的手藝真好,修奇。」

  我微微一笑。杉森對食物讓步,這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吧?他大概正在將眼淚往肚裡吞呢!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25
第四集 公牛與魔法劍
第七章


  再怎麼看,那傢伙也不像是只公牛。如果硬要說它是牛,那應該是只瘋了的牛。

  「呵,那一頭,真的很會,跑耶?」

  「你那匹也不是,給我安靜!普通的馬啊!」

  杉森跟吉西恩互相稱讚對方的駕馬術與駕牛術(不知道這個詞會不會說起來怪怪的,不管怎麼說,他是騎著一頭牛在跑沒錯),一面向前跑著。跑的時候,吉西恩用一隻手按住掛在腰上的端雅劍,所以講話還是跟之前一樣奇怪。但是如果不用手去碰,也就是不聽劍講話的話,劍會嗡嗡響個不停,所以他也不能把手放下來。那把劍還真是喋喋不休。拜它所賜,吉西恩也只能用一隻手駕馭他那頭御雷者。

  原本緊抓住我的腰嘀嘀咕咕的妮莉亞說:

  「能不能,不要跑,那麼快?」

  「很辛苦吧?」

  「可是因為,有你幫我擋風,所以稍微好了一些。」

  「那頭公牛,真的,很會跑。」

  事情的開始是這樣的。

  杉森起初擔心吉西恩的牛跟不上,所以慢慢地跑。可是吉西恩的牛卻跑了杉森的前面,杉森馬上一副出乎意料之外的樣子,噗嗤一笑,開始加速,吉西恩也隨之笑著加速。然後杉森咬住了嘴唇,用最高的速度開始跑,吉西恩也惡狠狠地瞪大了眼睛,拚命加速。

  最後兩人用急馳的速度,開始在褐色山脈險峻的山路上飛奔。在後面跟著的溫柴大概難過得要死。在溫柴後面的卡爾跟伊露莉也不得不拚命跑,跑在最後面的則是我跟妮莉亞。妮莉亞因為沒有馬,所以跟我共騎一匹。我的體格不像杉森,而是瘦巴巴的,妮莉亞的體重也還算輕,所以傑米妮的負擔也不會很重。

  為什麼要跟我騎同一匹呢?……妮莉亞自有她合理的借口。因為她上次做的事,所以沒辦法跟杉森一起騎,溫柴又不可能跟女人騎同一匹馬,吉西恩是昨天才認識的人,而且她又討厭騎牛,伊露莉是美女,所以她不要跟伊露莉在一起,最後只剩下我跟卡爾,但我因為比卡爾更瘦,所以她選我這邊。很合理吧。

  這件事暫且不管,那頭牛跑得還真輕鬆。它大概誤認自己是馬吧。啊,吉西恩不是說,它本來的確是匹馬嗎?因為受了詛咒才變成牛?嗯,無論如何,公牛這種跑法,我這輩子可還真是第一次瞧見。牛平常根本不太跑,如果真的要跑,也是將腿盡量伸直來跑。這是因為它的體重再加上腿短。可是吉西恩的那頭牛卻像馬一樣彎著腿,身子離地跑著。所以它是像馬一樣猛踢著地面奔跑。我從後面看著,真覺得已經到達令人驚歎的地步。

  結果一直到了路況變糟,這兩個人才停止快跑,開始用走的。無論是流星還是御雷者,都流著泡狀的汗水,氣喘吁吁。但是最辛苦的卻是溫柴。杉森可以隨心所欲地騎,但是溫柴因為他的馬跟杉森的馬被用繩子綁在一起,所以必須配合杉森的步調前進,可以說是加倍地辛苦。溫柴騎的那匹移動監獄,看起來就像是隨時要倒下一般。

  溫柴臉色焦黃,對後方跟來的卡爾伸出了手。

  「水……能不能給我一點水,呼呼。」

  溫柴拿起水壺就對嘴猛灌。御雷者速度一放慢,就開始並著腳走路。啊,不是說它本來是野馬嗎?我聽說北部大道的野馬當中,有些馬偶爾會並著腳走路。但是公牛這種走法……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杉森似乎想要強調自己沒累,所以轉過頭來,氣喘吁吁地說:

  「看見那邊那座山頭了嗎?那就是褐色山脈的主峰,尼爾。德路卡。」

  卡爾臉色發青地說:

  「我們應該不用翻越那座山頭吧,費西佛老弟?」

  「沒那回事。我們現在算是走在中部大道上,不需要去翻過這麼高的山頭。今天當中大概會抵達尼爾。德路卡峰底下,明天應該就可以越過山脊上的梅德萊嶺。」

  「嗯哼,今天的旅程應該會很吃力。」

  「不要擔心。那裡……你看到映著陽光閃閃發亮的水面了嗎?那就是妖精城所在的雷伯涅湖。只要跑到那裡之後,就是平坦的道路了。今天下午應該就會成為沿著湖岸漫步的舒適旅程。」

  「漫步?」

  「是的。」

  卡爾做出了無法理解的表情。我也是一樣。

  「等一下,這樣不是很奇怪嗎?從這裡到那裡為止的道路崎嶇不平,你卻說要用跑的,到了那裡路況變好,你卻又說要用漫步的?你是不是說反了?」

  「不,在那裡一定要慢慢走。」

  這時我背後的妮莉亞在我耳邊吐氣似地說著:

  「在那美麗的湖中,有妖精的城堡……」

  嗚!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嗚嗚嗚,你別這樣!可是你說那裡有妖精的城堡?」

  「嘻嘻嘻。在那裡有妖精女王達蘭妮安的城堡。必須帶著虔敬的心,朝拜似地走過去,不可以吵鬧地跑過去。只要你靜靜地走,這一段可說是中部大道上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

  「完全沒有怪物。」

  「沒有怪物?」

  「因為是妖精女王的領土。」

  「那如果吵鬧地跑過去,會怎麼樣呢?」

  「在她領土上無禮地奔跑?不知道會怎麼樣。」

  「不知道?」

  「那樣跑的人,好像連一個也沒回來過。」

  咦咦?啊,這可真不是開玩笑的。杉森也點了點頭,說:

  「所以考慮到在那裡必須放慢速度的時候,早上就必須拚命多跑一點路。吉西恩,你的牛還能再跑嗎?」

  吉西恩低下了頭,不知道喃喃念著什麼東西。大概是在跟端雅劍聊天吧。然後杉森不得不又問了一次。吉西恩用力地點了點頭。

  「當然可以。反倒是你那匹馬,看來很累了,要不要殺來吃了……不是!可惡,你別插嘴!哎!看來很累了,沒關係嗎?」

  「沒問題,還能撐一陣子。你一面跑還得一面講話,看起來更辛苦。」

  「沒的事。只不過是同時做兩件事,有什麼難的。我是個神經病……媽的,你這傢伙!」

  杉森呵呵笑了,然後再度開始跑。溫柴哭喪著臉跟了上去。我覺得搞不好杉森有為了那最後一片煎餅而報復的意義在裡面。

  ※※※

  在山路上跑,不但馬痛苦,連人也難過。光是在馬上靜靜坐著,也是件很辛苦的事。馬沒辦法還能顧到讓自己背上的人維持平衡。如果是聲名大噪的名馬我倒不知道(吉西恩的御雷者雖然是聲名大噪的名馬,但是現在卻只是頭公牛,哼),然而流星、曳足、傑米妮、理選還有移動監獄都只是普通的馬,不但要負擔自己,還要負擔乘者的重量,最高值有三百磅……最低值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清楚伊露莉有多重。反正光是載著個三百磅的人跑,就已經幾乎要了它們的命。所以騎在上面的人必須自己去掌握平衡。

  因為山路陡峭的坡度,所以在移動的馬背上要保持平衡,真的是種不簡單的騎術。

  看看伊露莉!看到她令人驚訝的動作,簡直讓人不禁讚歎出聲。那樣子就像是馬所受的衝擊力完全沒有傳到騎者的身上。踩在馬蹬上的腳跟腿部隨著馬而動作,然而她的腰部以上卻一動也不動。下半身所有的衝擊力到了柔軟又具有彈性的腰部,就全都消失了,根本沒有影響到腰部以上的地方。

  杉森呢?要形容那個戴了人皮面具的食人魔,應該說是他拖著馬走。他雖然明明騎在馬上,但是那種感覺就像是他在拖著胯下的馬往前進。這真是種洋溢著力量的騎術。要讓馬轉方向的時候,他根本不用韁繩,而似乎是將他超過三百磅的身子一傾,來讓馬轉向。流星不得不像往旁邊刮起一陣風似地扭轉身體。

  溫柴大概不想摔到馬下,所以拚命跟著杉森,他的騎術沒什麼特別值得看的地方。卡爾也差不多。接下來值得注意的就是吉西恩了。公牛!能夠操縱那頭瘋了的牛,他可還真厲害。因為騎的是牛,位置比較低,所以衝擊力好像一直上到他的頭頂。搞不好他的牙齒都相撞得快碎裂了。再加上騎在稍有彎曲的牛背上,更是沒有穩定感。而且他的精神還不是全放在公牛身上,還要顧到跟左手拿的端雅劍說話。他只用右手抓著韁繩,左手則是握著左邊腰上端雅劍的劍柄。最後再補充一點,他身上穿著雖然不太齊全,但畢竟還是我們一行人當中最沉重的武裝。那好像非常重。即使如此,他還是很厲害,沒從牛背上掉下來,真應該為他喝采。

  我呢?我大概是全部裡頭最糟糕的。

  幸好我跑在最後一個。因此別人都沒看見。傑米妮因為載著接近別的馬兩倍的體重(但是大概也只跟杉森一個人的體重差不多。我的個子並不大,妮莉亞則是很瘦。),所以累得半死,連步伐都不穩。我光是專心維持不掉下馬去,就都力不從心了。但是妮莉亞卻又一直在跟我開玩笑。呃!

  「哎呀,怎麼這麼搖?到底是,為什麼?」

  「這邊的路,這麼糟!你不要靠那麼近!」

  「不行,我才不要,好可怕。」

  「什麼東西可怕了?」

  「搞不好會掉下去。嗯……」

  「你,你的手不能再上去一點嗎?」

  「喂,因為搖得太厲害了嘛!」

  反正就是這個樣子。真該死!她難道喜歡欺負小孩子?嗯?

  在這一場苦戰的末了,真的猶如一場戰鬥的狂奔末了,我們好不容易在中午之前越過了山嶺,下到了平地。伊露莉還是老樣子,似乎還能再騎個幾小時,但是其他人都已經累得快癱了。

  「我,我的屁股扭到了……」

  妮莉亞從馬上跳了下去,在地面上開始跳起奇怪的舞來。卡爾默默地站著,那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在等待尾椎的痛苦解消。不然為什麼要那樣站著?我跟溫柴小心地並肩坐到了地上。

  「啊,啊哈,啊哈哈哈!」

  「那,那個禽獸不如的傢伙,居然愚蠢得這樣跑!」

  溫柴拚命咬牙切齒地望著杉森。聽到這句話,連我也很積極贊成。

  杉森抿起了嘴,輕輕從馬上跳下。他旁邊的吉西恩躺在公牛背上,已經沒辦法下來了。他將御雷者寬闊的背當作床鋪,躺在那裡吁吁喘著氣。嗯,我還是裁判杉森贏。但是這場對決太不公平了。因為吉西恩騎的是牛。杉森大喊說:

  「吃飯吧,」

  「啊啊啊啊啊……杉森!」

  「怎麼了?」

  「……我的鞍袋裡有煎餅。拿出來吃吧。」

  「知道了。」

  哐!噹啷!因為發出了某些聲音,我回頭去看,吉西恩終於從牛背上滾了下來。半身鎖甲撞到地面的聲音非常大,落到他身邊的鳶盾正輕快地轉動著。他根本不想要起身,依然還是躺在原地。

  「哈啊,哈啊。」

  杉森看了看他,然後嘻嘻笑了出來。

  「你躺在那裡,如果牛小便的話,就會撒到你嘴裡。」

  「嗚呃呃……」

  吉西恩發出了猶如陰間中所傳來死者般的呻吟聲。嗯,不知為什麼,我覺得這樣形容還真貼切。

  雷伯涅湖是一個山中湖。撇開它廣大的面積不說,它可說是個典型的山中湖,水面上有著附近山巒的倒影。南邊開闊之處,大概有瀑布向下流洩,而湖非常寬闊,處處有突出的陸地,所以看不到南邊的樣子。但是地形上越朝南邊越低,所以湖水應該是在那裡流出。而且仔細傾聽,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瀑布的響聲。

  「我們要沿著那裡北邊,繞一個大——大的***。」

  杉森用手臂畫了一個很大的圓。但是我們看不見北邊的陸地。對面的東邊,也只能看見高聳的山峰挺立在水面之上。這真是一個很大的湖,甚至大到讓人懷疑山上怎麼可能產生這樣的湖。如果在平地上,只要是水彙集之處,就很有可能產生,但這裡不是山上嗎?在山的中間怎麼會積了這麼多的水呢?妮莉亞回答了我的問題。

  「這是故意弄的。」

  「咦?這話是什麼意思,妮莉亞?」

  「幾百年前這個湖很小,水面也很低。大概只有現在的十分之一左右吧?妖精女王達蘭妮安美麗的城堡也就在湖邊。可是達蘭妮安在湖水流出的南方立起了幾座山,將水積聚了起來。結果湖水越積越多,經過幾年之後,達蘭妮安的城也沉到了湖底。最後在南邊新出現的山中間弄了個瀑布,水面才沒有繼續上升。」

  「達蘭妮安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也不知道。可是……聽說是因為某個男人才這樣的。」

  「男人?是男的人類嗎?」

  「嗯。據說她好像愛上了某個人類男性,為了將她跟那個人的回憶永遠珍藏起來,所以讓自己的城沉到水底。那座城就變成了永遠的水底監獄。很淒美吧?」

  「你說的不對。」

  突然冒出的這句話,是伊露莉說的。

  伊露莉在離我們稍遠的地方,背對著我們望著湖的水面。妮莉亞問道:

  「不對嗎?」

  伊露莉還是沒回過頭來,說:「她是為了讓那個男的沒辦法找到她,才想辦法將自己的城堡封鎖起來。我想起了九十年前進到她城裡去的時候。那是很美的一座城。」

  九十年前?天啊。原本背靠著石頭坐著的吉西恩,將腰挺直了起來,說:

  「如果你願意,關於這件事,你能不能跟我們多說一點?」

  「不要。」

  如果這句話是人講的,聽起來大概帶有不愉快的含意,但是對伊露莉來說,這只是單純地代表她否定的意思而已。如果是人的話,大概會用『對不起,我現在不太想提這件事……"這類的語氣回答。我不太瞭解這麼短的一句話,怎麼能包含這麼多的意義。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吉西恩似乎也不怎麼生氣。但是我總覺得有點矛盾。

  「還真奇怪,伊露莉。這個湖不是幾百年前做的嗎?那你怎麼……」

  「我九十年前下去水底,到她的城堡去。那時的光景真是令人訝異。從天上落下來的陽光在水中分成數十、數百道光,不斷搖曳著,她的城堡就在那些光線的中間,巍然聳立在湖底。」

  哇!聽起來真是棒透了。但還是很奇怪。

  「但是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如果必須用水的障壁阻擋他好幾百年,那他應該不是人類吧?只為了阻擋一個人,就造出這麼巨大的障壁……」

  伊露莉轉過身來。她直視著我,說:

  「我只跟你說一件事。那個男的是大法師亨德列克。其餘的就不要再問我了。」

  大法師亨德列克?

  不,等一下。那個大法師不是三百年前的人物嗎?他是帶頭幫助路坦尼歐大王建立我們國家的人。雖然因為有他,路坦尼歐大王才得以建立拜索斯,但是如果沒遇見路坦尼歐大王,他大概也只不過是個比較有能力的巫師,也不會在歷史上留下痕跡,他就是這樣一個傳奇性的知名人物。

  我望著卡爾。卡爾對歷史十分熟悉,如果是這麼有名的人物的事跡,他一定很清楚。但是卡爾卻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還真是奇怪。

  我們吃過飯,稍事休息了一下,杉森就讓每個人牽著馬開始走了。這是因為不能騎馬。他一手握著流星的韁繩,另一手拿著地理書,走在湖邊上。

  隨著我們離湖邊越來越近,我漸漸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好像我們來到了一個不該來的地方。那並不是不祥或者恐怖的感覺。該怎麼說呢?那就好像沒有得到允許,就進了領主的辦公室。反正我覺得好像隨便進了一個我不該待的高貴地方,所以有一種壓迫感。我朝周圍四處張望,也沒有一個地方的風景雄偉到會讓人感受到猶如有神同在一樣。這只不過是個在山裡面,大到有點誇張的湖罷了。然而……

  妮莉亞好像看出了我有點不對勁。她嘀嘀咕咕地說:

  「你是不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啊,你也一樣嗎?」

  「應該每個人都是如此吧。因為這裡是妖精女王的領土。」

  嗯。這真是件神奇的事。過了好一會兒,杉森來到湖面的附近,看著地理書開始讀了起來。

  「我們這些行走於大地的流浪者,今日踏上了高貴的妖精女王達蘭妮安的領土……」

  「別念了,杉森。直接走吧。」

  伊露莉莫名其妙地插進了這句話。杉森轉過頭去,用茫然的表情望著伊露莉,一面說:「可是書上說所有經過這兒的人,都要向妖精女王問候……」

  「訪問朋友家的時候,不需要打招呼,也不用得到允許。」

  「咦?」

  「我是達蘭妮安的朋友,所以我的朋友也就是達蘭妮安的朋友。走吧。只要你們守禮貌,靜靜地走過去,就行了。」

  「啊,是的……」

  杉森歪著頭,不太確信地上了馬。伊露莉的態度充滿了自信,所以我們就都沒什麼不安地,全都上了馬。我們沿著湖邊慢慢地走著。妮莉亞附在我耳邊喃喃地說:

  「嘿嘿。你們這個夥伴還真不錯耶?本來要鬧個老半天,得到了允許,才能從這裡過去。」

  「允許?」

  「本來會有光線從水底下射出來。那是妖精女王准予通過的信號,看到了才能繼續往前走。」

  「咦?可是現在沒有啊?」

  「哎唷!你這人怎麼這個樣子?伊露莉不是說過了嗎?訪問朋友家的時候,不需要經過允許。所以達蘭妮安也不用發出允許的信號。」

  「哎,這也不見得是件好事。真是的。如果能看到那一幕場景的話,一定會很棒。」

  「嗯,這麼說也沒錯啦,那很值得一看。光線從湖裡射出來,一直達到天上。很壯觀。在晚上看的時候特別漂亮。哈。」

  還真可惜。嗯,回程的時候,我一定要看到。

  我們一行人都靜靜地,好像在接受檢閱似地,互相配合著步調來前進。那種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的感覺還是依然存在,但奇怪的是,伴生著這種感覺一定會有的反感卻沒有出現。湖水對我們並沒有敵意,大量的水只是柔和而美麗地圍繞著妖精女王的城堡。就如同空氣包圍著我們一樣。

  咻!

  在視野的一角,好像有東西在動。

  我轉過頭去的瞬間,整顆心都為之大受驚嚇,差點害我落到了馬下。湖中間有一道紅光射向了天際。水面下的光線看不太清楚。因為距離太遠,就算水很清澈,水底下的東西還是幾乎看不見。但是朝水面上射出的紅光,卻如同要刺向天空似地往上直衝。光線一直延伸到視野所能達到的極限,穿過了雲層。然後我感受到了到現在為止一直不曾有的感覺,就是可怕的敵意,也感受到了對此的反感。我很討厭這種感覺!那真是太可怕了!

  「是,是那個嗎?」

  「不,不是。那個是不允許的信號!紅光代表拒絕!」

  馬的鼻子都開始噴氣。馬兒們咿嘻嘻地叫著,不斷踱著腳,想要遠離湖水。慌張的人們為了讓馬靜下來,沒辦法互相對話,只聽得我們一行人說的話斷斷續續傳來:

  「這怎麼回事!達蘭妮安居然不允許我們過?」

  「那,那是代表不准過嗎?」

  「啊,呀!大家振作點!現,現在是不是要快逃?」

  這時伊露莉大喊:

  「擁有迅捷無比的快腿,擁有在無限速度中陶醉之熱情靈魂的獸類啊,鎮靜下來吧!」

  馬兒們的騷動平息了下來。伊露莉立刻跳上馬背,站在自己的馬上頭。她為什麼突然做起了馬戲團員的把戲?大概因為她那匹理選跟她一樣沉著,所以才能辦到這件事。一陣子之後,伊露莉再度坐到馬鞍上,說:

  「我看不到。不管怎樣,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有人被拒絕進入這個湖附近。」

  杉森慌忙地問道:

  「不,不是我們嗎?」

  伊露莉微微笑了。

  「人類呢……都具有這一面,常常會認為所有事情都是因為自己而起。因為這種令人驚訝的想法,所以人類才繁榮了起來。但現在被拒絕的不是我們。」杉森臉紅了。伊露莉說:

  「真奇怪。達蘭妮安很少會拒絕別人經過。不管是誰,只要願意守禮節,通常都會讓其經過。怪物們根本無法靠近,所以應該不是……」

  咻!

  伴隨著奇怪的噪音,又有一道光從水面往上射出。這次雖然我的心情已經比之前安定了一些,但我還是大大嚇了一跳。現在有兩條光線往上衝。咻!咻!第三跟第四條光線接著馬上就射了出來。湖面簡直變成了一個針插。紅色的光線如雨飛向天上。伊露莉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

  「怎麼會拒絕得這麼激烈……嗯?」

  ※※※

  伊露莉急忙轉過身去。她望著我們前方的遠處。

  「有東西正在朝這裡跑來。」

  「是什麼?」

  「不知道。但是最好先把武器準備著。」

  杉森聽了這句話,連忙拔出了長劍,吉西恩也好像害怕比他遲一步似地,趕緊拔出了端雅劍。卡爾繞到一行人的後面,抽出了長弓,我則是往前站了出去。

  「妮莉亞呢……?」

  妮莉亞已經從馬上下來,拔起了背上的三叉戟。然後她跑進了旁邊的樹林,用三叉戟一撐地,跳了起來。她在空中猛踢了某棵樹一下,爬到了樹頂上去,就再也看不見她了。她的身手十分敏捷,簡直就像是松鼠爬樹一樣。

  「真厲害。」

  我吞了口口水,再次望著前方。

  過了一陣子,『噠噠噠噠"的馬蹄聲傳來。那些馬以全速向這邊衝來,而且數量還很多。終於,我們看到了最前面的幾個形影。現在看來雖然還只是幾個小黑點,但分分秒秒都在不斷變大當中。這真是的,甚至令我的後腦勺也熱了起來。我變得很緊張!杉森連忙將自己馬上綁著的繩子解開,交給了卡爾。溫柴就這樣被移交給了卡爾。在這段期間當中,伊露莉已經在喃喃地說著:

  「人類,男人,有八個,黑衣服,頭巾,弓箭!」

  「Protectfromnormalmissile!」(防護一般遠距攻擊!)

  吉西恩如此大喊,將端雅劍向前伸出。端雅劍立刻發出了微藍的光芒。那是一把為了能使出魔法,而且擁有自我意識的魔法劍!光芒剎時間擴散開來,在我們前方形成了一層藍色的膜。

  「當,當當!」

  飛來的東西根本連看都看不見。可是在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的同時,有某些東西撞到了空中的保護膜,然後彈開。那是箭。杉森拚命大喊:「你們這些傢伙在做什麼!你們是山賊嗎?」

  吉西恩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如果說是山賊,他們的箭術卻又太準了。從他們能夠騎在馬上射箭這件事看來,他們都是武藝高超的戰士。」

  「啊,沒錯!」

  卡爾也曾經側坐在馬上射箭……我根本沒有餘暇想這些事情,因為此時已經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的樣子。他們所有人都穿著黑色的袍子,騎的馬也都是黑馬。可惡,如果說他們是山賊,那他們的衣服也過份統一了吧?那些馬在湖邊上全速跑著,濺起的水花灑向天空。

  「唰——,噠噠噠噠噠——」

  然後他們全部開始拔出了長劍。每個人的左手上都拿著個圓盾。

  「這不是說說話就可以解決的。」

  卡爾用生氣的語調這麼說,拉開了長弓。伊露莉也開始施法。

  卡爾放開了弓弦。當!發出輕快彈力聲的同時,箭也飛了出去。可是跑在最前面的那個人用盾一擋,箭就彈開了。

  「真,真令人驚訝!」

  「Magicmissile!」(魔法飛彈!)

  出現在伊露莉身體周圍的五道光柱往前激射而去。可是這時發生了更令人驚訝的事。那些光柱到了奔馳而來的男人們四周,就自動消滅了!伊露莉帶著驚訝的眼神說:

  「Anti-magicshell?」(反魔法防護罩)

  「該死!」

  杉森大喊完,開始衝了過去。因為他無法站在原地等著被攻擊。我也踢了馬一下,開始朝前奔去,吉西恩也開始跑。現在已經身為公牛的御雷者,真的用不下於馬的可怕速度在往前衝。

  「嗚喔喔喔喔!」

  嗚,勇猛的公牛啊!傑米妮,你聽到了嗎?走吧!

  「咿嘻嘻嘻嘻!」

  ※※※

  我對於這種打法真的沒有自信。我在地面上都已經打得很辛苦了,在高速前進的馬背上戰鬥,這還是第一次。可惡!再加上敵人又這麼可怕。哎,最壞的下場也不過就是死。他們也不可能在我身上做出更可怕的事吧?衝啊,傑米妮!這時杉森大喊說:

  「修奇!我們用時間差攻擊,跟在我後面!」

  這句話什麼意思?可是我根本沒時間反問他。杉森已經跟對方最前面的人相遇了。他們的劍互相激烈地碰撞,然後兩人擦肩而過。當當!

  他們兩人都失去了平衡,然後互相分開。馬為了不摔倒,都猛踏著地面,湖邊的水花跟沙粒都濺了起來。我的臉上被水噴到,簡直讓我無法呼吸。

  「啪啪,唰,噗通!」

  到了這時,我才聽懂杉森剛講的話是什麼意思。對方那個人的劍跟杉森的劍互相碰撞之後,那人拿著劍的手臂嚴重向後傾斜,所以他挺起胸膛跑來。我的巨劍朝旁邊一揮,砍向了他的腹部。這次的攻擊除了我的力道,還要加上馬的速度。

  「噹!」

  發出了鋼鐵相碰的聲音,那個人往後跌落到馬下。鋼鐵聲?那個男的袍子破了個大洞,可以看見裡面。這些人居然在袍子裡面都穿了鎖子甲?他大概相信自己的鎖子甲,覺得安心,但我的攻擊是以力道為主,結果他朝後飛出,陷入地面。因為他戴著頭巾,所以看不見表情,但是這時我覺得看不見他的表情是件幸運的事。

  「呃!」

  怎麼了?我抬頭一看,看到杉森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可惡!他們也用了跟我們相同的戰術。好像是對方跑在第二個的傢伙攻擊了杉森。然後那人現在正朝我跑來。他用圓盾擋在前面,長劍拿在身旁,就像手持騎士槍一樣的拿法伸了過來。這真是帥氣的突擊姿勢!但是給我嘗嘗這個吧!

  「攪拌油脂!」

  在馬匹上攪拌油脂,我差點就把傑米妮的耳朵給削了下來。不管怎麼樣,那個人雖然輕鬆地用圓盾擋下了我的巨劍,但是圓盾馬上就碎裂了,他則是往後彈了出去。

  「這怎麼可能……」

  啪啦!他落在地上,還在繼續滾。沙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這傢伙太小看我了。要不然我如何有能耐拿砍傷杉森的人怎麼樣?

  到了那時候,我才好不容易讓馬掉頭停住。我看到了吉西恩。

  「呃哈!」吉西恩用盾牌擋開了旁邊伸過來的劍,然後順勢推進,端雅劍朝正逼近的人刺出。朝他迎面而來的人驚險地擋住了,但是御雷者卻朝對方的馬撞去。太厲害了,這簡直是人馬一體,不,是人牛一體!對方的馬被牛角刺中,悲鳴了一聲,就跌倒了。那個騎馬的人被壓在馬底下。

  「呃啊!」

  但是好奇怪。掠過我們身邊的那些人之中,除了已經倒下的三人以外,其他有四個都是以吉西恩為目標,另一個則是向我跑來。難道是因為吉西恩的裝備最好,所以覺得他最可怕嗎?但是那些人不覺得騎了一頭牛的戰士很可笑嗎?

  「呃!這可惡傢伙!」

  由於在分心想別的東西,我差一點就慘了。朝我跑來的那個人想砍傑米妮,我想也不想,就用巨劍朝下劈向那個人的劍。

  「呃啊啊啊!」

  結果他的劍斷了,他也掉下馬去。大概是因為我下擊的力道太強,所以他失去了平衡。吉西恩危險了。我為了幫助吉西恩,而快速向他跑去。這時伊露莉跳了出來,刺中了一個人的腰部。

  「噹啷!」

  發出了巨大的金屬聲,穿甲劍刺進了對方身體裡。就算是鎖子甲,也沒辦法擋住像穿甲劍一樣專門用來穿刺的尖銳型武器。他的上半身開始顫抖,然後直接從馬上滾了下去。這時從天上傳來大喊聲。

  「我是三叉戟的妮莉亞!」

  她的口頭禪還真不得了。妮莉亞從樹上跳了下來,騎到了一個男人的背上。

  「你要不要背我一下?」

  「什,什麼啊?」

  「真沒禮貌。」

  她用槍桿架住了那個男的脖子一拉,兩個人都一起掉下馬去。穿著鎖子甲的男人摔到了地上,輕盈的妮莉亞卻用槍桿在地上一撐,一個空翻之後安穩地站到了地上。如果現在不是還在戰鬥的話,我真想為她鼓掌喝采!我衝向吉西恩身邊兩人中的一人。

  「呀——!」

  那個人正要砍吉西恩,劍被盾牌擋住,所以行動力分散了。因而他沒辦法擋住我朝他背後的攻擊。我放開了韁繩,兩手握劍,來了一個大橫劈。他直接從馬上飛了出去。

  「嗚啊啊啊!」

  那個人在空中,全身還在亂動掙扎著,結果掉到了湖中。噗通!

  身旁減少了三個敵人,吉西恩就開始對剩下的那個男人進行積極的攻擊,立刻展開了一場可怕的戰鬥。感覺起來果然比較像戰士之間的騎馬戰。

  吉西恩的端雅劍猶如化身成數十把一樣,來攻擊那個男子,但對方卻將這些快速而豐富的變化攻擊全擋了下來,還出手去刺吉西恩。吉西恩根本連拿起盾牌擋的機會都沒有,所以移動著身子要躲避這次的攻擊,但由於在牛背上,要躲開真的不容易。吉西恩乾脆用端雅劍擋在胸前,擋住了這一擊,然後對那個男子還擊。這真是場精彩的對決。

  但是吉西恩連騎在胯下的東西都可以當作武器。御雷者好像不是很喜歡出現在前方的那匹馬,所以從正面撞了上去。啪!馬被牛角刺中,前腿一彎,就將馬上的騎者摔了下去。結果他在落地的過程中,被吉西恩的劍砍中。

  「修奇,小心!」

  我聽到大喊聲,回頭的瞬間,有火花噴了出來。『咿嘻嘻嘻嘻!"傑米妮大聲嗚叫,抬起前腳,害我從馬背上滾落。

  「嗚!」

  我想站起來,卻滑了一跤。我在水裡頭又滾了一下子之後,再度觀察四周,發現有個原本已經倒地的傢伙想要砍我,卻被杉森擋住了。杉森下劈那個男的肩膀,他舉起劍來擋,可是在同一瞬間,杉森朝他的胸部猛力踢了下去。他坐在馬上,要踢在地上的人的胸部是很容易的。那男的朝後倒下。

  既然我已經從馬上下來了,我就開始拿起已經倒下的那些人的武器,拋到湖裡去。但是有一個傢伙已經爬起來了。他朝前伸出了長劍,想要牽制住我。好啊!這裡是在地面上,我可是有我獨特的絕招的!

  「一字無識!」

  我由下而上攻擊了兩次。湖水被我攪得水花四濺,那個男的擋住了第一擊,第二次則是朝旁轉身躲過。但我第三次可是橫著轉的。

  「呃!」

  那人驚險地躲開了。他袍子的胸部部分破了個大洞。那時三叉戟的槍桿從他背後伸到了他的兩腿之間。那男的腿被掃中,啪地一聲!結果他跌到水裡去了。他連忙抬起了頭,可是妮莉亞已經踩住了他的胸部,將三叉戟對準了他脖子。

  「放下武器!」

  「呀!」

  那男的想揪住妮莉亞踩在她胸部的腳。妮莉亞馬上朝他脖子刺了下去。

  「呃呼呼呼……呼!」

  那男的喊出了漏風的慘叫聲。他顫抖著抓住妮莉亞的腳踝。妮莉亞帶著心亂如麻的表情,將三叉戟拔了起來。血猛然從他脖子噴出。他的頭突然落了下去,發出了咕嘟咕嘟聲好一陣子。血將湖水都染紅了。

  他手上的力氣一鬆,手也往下落。噗通。妮莉亞的臉皺得亂七八糟。

  「這該死的傢伙。居然有人要自殺,還要用這麼噁心的方法……」

  其他的男人也都忍著痛楚起身,用肉體展開了攻擊。可惡!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朝我撲來,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我不得已,只好用巨劍劍身的側面來打那些人的臉頰。他們就好像被棍子打中一樣,摔了出去。

  吉西恩看到那些落馬又沒武器的人,還這樣空手撲來,做出了覺得荒唐的表情。他從牛背上下來,用盾牌擋住了蠻幹的對方,然後用劍柄朝對方後腦勺一敲。我也看到了杉森從馬上下來,攻擊對方的腹部。這些人可還真狠,連武器都沒了,再打下去只是送死,他們還是衝了上來,反而是我們守方開始慌了。伊露莉看到腰上流血的人不顧傷口,還是朝她衝來,她也蹣蹣跚跚地往後退。她的臉上浮現了深深的憂傷。

  「你們……為什麼想死呢?」

  「這些傢伙,到底在做什麼!」

  我大喊著衝了過去,撞向攻擊伊露莉的那個人的背。那人喊出令人窒息的慘叫,飛落出去,但是因為撞上穿著鎖子甲的人,所以我感覺似乎自己的肩膀也碎裂了。就在那時——

  「危險!」

  怎麼了?我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卡爾正拿著長弓,而弓弦還在震動著。他射什麼呢?我回頭一看。

  剛才被我打中臉頰的那個人正坐在地上,雙手舉到空中顫抖著。他的手臂上插著一枝箭。他的手上握著看起來像是卷軸之類的東西。卡爾慌忙地大喊:「尼德法,快把那東西搶過來!」

  「呃!」

  那男的肌肉受了傷,不得不把那東西換到另一隻手上。我衝了過去,不過已經太遲了。他開始大喊:

  「國王陛下萬歲!」

  他喊完,就用牙齒跟手將卷軸撕了開來。在那一瞬間,刺眼的光粒子開始聚集在他的手上。唰——!這,這是怎麼回事?我看了看他的眼睛。結果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那是決心要死之人的眼神。

  「砰砰砰!」

  瞬間迸出令人看了眼睛都會著火的火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激烈暴風的衝擊下,使我向後倒。巨大的火光直衝上天,帶著火焰的暴風朝我襲來。我這輩子就要命喪於此了!

  「傑米妮!」

  真是的!怎麼又喊出口了呢!真拿我自己沒辦法。

  咦?我還活著?

  我抬起了頭。我仔細地檢查一下身體,但幾乎完全沒有受傷。只不過摔在地上的時候,刮出了幾條痕跡。我環顧了一下四周。

  「天啊,不……!」

  附近的樹都已經化成了灰,稍遠處的樹都倒在地上燃燒著。地面變成一片焦黑,那個男的原本站著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大洞,直徑看來超過五十肘。一陣子之後,湖裡的水開始往那裡湧。

  「這,這個真,掉進去會淹死的!」

  呢——!

  水快速激烈地湧進那個坑洞,在大湖旁邊造出了個小湖。我慌忙地起身向後跑。等一下,在這種大爆炸中我還活著,這沒道理呀!那,那,我是靈魂嗎?那我的屍體應該沉在小湖底……天啊!

  我直瞪著小湖,眼睛都快掉出來了。我,我的屍體真的在那底下嗎?

  「不行……我還沒娶老婆呢……嗚嗚……」

  「你在說什麼啊?」

  我轉過頭去!是妮莉亞站在那裡。怎麼跟生前一樣,一點都沒變?嗯,說起來我也是一樣。因為一點都沒受傷,所以我們兩個一定都是靈魂了。

  「走吧,妮莉亞。嗚嗚,我們上去吧。」

  「去哪裡?」

  「還有哪裡,去了才知道吧……嗚嗚。我這還是第一次死。搞不好我媽媽也在那裡。」

  妮莉亞懷疑地看著我,然後嚇得臉色發青。

  「那,那你跟我,都,都是靈魂嘍?」

  「所以經歷了那麼大的爆炸,我們的樣子卻還是一點都沒變。嗚嗚。因為妮莉亞你的職業,搞不好你跟我會去不同的地方。嗚嗚。別擔心,我偶爾會寫信給你的。」

  「天,天,天啊!不,不,不行!我居然死了!嗚哇!」

  妮莉亞向我跑來,抱著我唏哩嘩啦哭了起來。我也抱著她的肩膀哭。這時傳來了杉森的聲音。

  「你們繼續吧。這一幕還真是值得觀賞。」

  杉森的樣子也跟生前沒兩樣。他肩膀居然還流著血呢!而且卡爾、伊露莉、吉西恩、溫柴也都沒變。但是剛才那些男人的靈魂跑哪去了?咦?而且就一個靈魂而言,妮莉亞身體的觸感(雖然我不知道靈魂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啦)也太真實了一些吧?

  妮莉亞好像也察覺了這件事。她用紅著的眼睛注視著我,摸了摸我的胸膛。她歪著頭說:

  「為什麼我覺得有點奇怪?還是用傳統的方法確認一下。」

  「哇啊啊啊!你為什麼要捏我!」

  「不是沒死嗎?修奇,你這傢伙!我剛還真以為我死了!」

  「咦,是嗎?我們怎麼可能從剛才的大爆炸中生還?」

  伊露莉向我解釋:

  「是她幫忙擋住了。」

  「咦?」

  「這裡是達蘭妮安的領土。所以應該是她保護了我們。」

  「啊!」

  我望著湖水。湖面依然平靜。卡爾用顫抖的聲音說:

  「謝謝您,妖精女王達蘭妮安。」

  就好像在回答他一樣,湖面突然開始動了起來。我們都僵著注視這幅情景。

  湖面掀起了巨大的浪花。那是一座巨大的塔。不,應該說是水的簾幕嗎?還是帳幕呢?

  那是波浪。

  我簡直無法相信。如果在海裡出現的話是有可能,但居然在湖裡出現?但是那的確就是無比巨大的波浪,絕對錯不了。可是它動得很慢,簡直不像是真的。水滴連一滴也沒落下來。在空中的波浪,就像某種固態的物質一樣,慢慢地在移動著。它越過了我們頭上,朝向燃燒著的樹林去了。

  然後那道波浪就全傾洩在著火的樹木上。火立刻就熄滅了。噗茲!可是水完全沒有灑在我們頭上。

  一陣子之後,湖面又平靜了下來,恢復到跟之前完全一樣的情景。但是原先著火的樹林卻有大量的水蒸氣往天上冒起。唰——

  「真是驚人……」

  杉森用他顫抖著的腿,吃力地走向湖邊。

  「謝謝。太感謝了,達蘭妮安。」

  其他人也都急著點了點頭。伊露莉用熱情親切的語氣說:

  「謝謝了……我的朋友達蘭妮安。」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25
第四集 公牛與魔法劍
第八章


  「這到底怎麼回事?」

  對杉森單純又深切的疑問,妮莉亞回答說:

  「這個嘛……不是山賊。自爆的山賊?這說起來不是很好笑嗎?看他們的所作所為,也讓人覺得是如此。沒有了武器之後,他們居然空手撲過來。如果把他們抓起來當俘虜,他們也鐵定會自殺吧。哎,想到就毛骨悚然!我根本不想要回想剛才的事情!」

  「而且他們擁有的並不是普通的實力。」

  「沒錯。除了吉西恩之外的人,他們根本都不放在眼裡,大概是以為輕輕鬆鬆地就能夠對付我們。」

  「嗯,裝備很好,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呢!因為都是他一個人在承受攻擊。」

  我們都稍微遠離爆炸現場。那些樹正在冒煙,所以也很難待在那裡。那些人的屍體都化成了灰,不然就是在新出現的水坑中,要調查也很困難。但是他們的馬卻都沒事。達蘭妮安好像連那些馬也都保護了。這真是太好了,因為馬兒是無辜的。伊露莉正遠遠地治療被御雷者撞過的那些馬。那些馬就算受過許多戰鬥訓練,但是大概也從沒想過會在戰鬥中遇上公牛吧。

  如果按照妮莉亞的說法,我們能夠輕鬆地解決那些人,是因為他們小看我們。說起來我還是個孩子,杉森體格雖好,但武器裝備則是很普通。跟他相反的是吉西恩,穿著半身鎧甲,甚至拿著魔法劍跟盾牌。所以那些人都以吉西恩為目標,我們趁此機會把他們壓制住。他們還沒認出我們的實力之前,就都被解決了。這真是太幸運了。

  卡爾搔了搔臉頰,插進了杉森跟妮莉亞的對話。

  「值得思考的是,他們是以我們為目標的刺客。」

  妮莉亞睜大了眼睛。

  「刺,刺客?」

  「不管怎麼樣稱呼他們……反正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殺害我們。不然他們還會有什麼目的?可是理由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對我們下手?」

  「啊!呃啊!」

  杉森拍了一下手,結果喊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他大概忘記了自己的肩膀受傷,已經纏上了繃帶。伊露莉剛才雖然幫他塗了一點治療藥水,但應該還是很痛。杉森按著肩膀吃力地說:

  「呃,是溫柴!是因為溫柴跟那份文件。」

  溫柴驚訝地望著杉森。杉森繼續說明:

  「費雷爾也這麼說過。我們不是拿著那份報告嗎?就是因為那份文件。如果我們交出那份文件,又讓溫柴作證,傑彭方面鐵定感到很棘手……一定是這樣!要不然就是某個不希望拜索斯跟傑彭打仗的鴿派人物,反正,那種人……」

  「不是的。」

  聽到我的話,杉森轉過了頭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修奇?」

  「我聽得很清楚。因為我靠得最近。」

  「聽到什麼?」

  「那個男的在自爆之前,大喊『國王陛下萬歲!"」

  「國王陛下?啊!那是傑彭國王派來的……」

  「杉森!拜託!如果他們是傑彭人,為什麼要用我國話來喊呢?」

  「咦?咦?沒錯。等一下。那是什麼意思?是說國王陛下想要殺我們?」

  我們突然都產生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持續了好一陣子。杉森一臉茫然地說:

  「等一下,國王陛下有什麼理由要殺我們?修奇,你是不是瞞著我們,參與了什麼叛變的陰謀?」

  「杉森,你還是乖乖地自首吧。」

  在我們說著這些無聊的玩笑話之時,卡爾搖了搖頭,說:

  「如果真有這種理由,就算真的有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只要等我們到了首都再處置我們,不就好了?為什麼要特地派刺客來解決我們?這真是矛盾,尼德法老弟。」

  「對呀,卡爾。修奇,一定是你聽錯了。」

  「我聽到的就是這樣啊!」

  「啊,那麼國王為什麼要殺我們?」

  「啊,啊,那個……」

  我也不知道理由。我答不出任何合理的理由。

  我皺著眉搖了搖頭。我看到了吉西恩低著頭坐在遠處。吉西恩偶爾會神經質地撥撥他的灰頭髮,臉上的表情非常凶狠。他好像又在跟端雅劍說話了。杉森斬釘截鐵地說:

  「他們不是山賊。他們豁出了整條命,衝上來想要殺我們,所以一定是刺客。那麼想來想去,溫柴還是最有可能的原因。費雷爾不也這麼說過嗎?」

  說起來也沒錯。聰明的費雷爾很清楚地這麼說過,搞不好會有一些刺客,以我們攜帶的報告書為目標,跑來追殺我們也說不一定。這時,大概馬兒都治療完畢了,所以伊露莉走了過來。

  「各位,你們不能從別的角度來想想看嗎?」

  「咦?要怎麼想呢?」

  「我們護送著報告書跟溫柴。但是在這裡有許多人,旅行的目的也不是全部都一樣。卡爾、杉森以及修奇,你們是為了報告故鄉發生的事情,而要到首都去吧。會不會是因那件事呢?」

  「咦?刺客不可能因為這種事而追來吧?」

  聽到杉森的話,伊露莉點了點頭。

  「是的。那我怎麼樣呢?照我想來,也不可能是因為我,而讓人類的刺客追來。我打算要去戴哈帕港見某個人,但是這跟人類一點關係都沒有。」

  伊露莉轉過頭去望著妮莉亞,我跟杉森、卡爾也都隨之開始注視妮莉亞。妮莉亞跳了起來。

  「絕,絕對不是我!我只不過是個窮困的盜賊!不會有刺客要追我的,公會費我也都乖乖地交,雖然被我下手過的人當中,也許有人會懷恨在心,但也不會因此派出自爆暗殺隊吧?只為了抓一個盜賊?」

  卡爾微微笑了。

  「事情似乎不是那樣的,妮莉亞小姐。」

  聽了這句話,妮莉亞安心地鬆了口氣。伊露莉望著溫柴說:

  「溫柴有理由成為刺客的目標嗎?」

  溫柴沒有回答。伊露莉點了點頭。

  「可能有些人不希望溫柴在卡拉爾領地所做的事情曝光。可是現在的問題是,那些人在死前用拜索斯語喊著國王陛下萬歲。那句話我也聽得很清楚。」「伊露莉也聽到了嗎?」

  聽到杉森的問話,伊露莉點了點頭。她現在望著惟一還沒提到過的人,也就是吉西恩,吉西恩一直到這時都還在低著頭。

  「吉西恩先生,」

  「……」

  「吉西恩先生!」

  「咦?啊,為什麼叫我?」

  「你有沒有做過什麼事情,是會讓刺客來追殺你的呢?」

  吉西恩的臉上一片茫然。他想了一下,然後說:

  「你們認為剛才那些人是以我為目標?嗯……在我冒險的過程中,有時候是有可能招來怨恨的。想要找我報仇的人應該很多。但是我想不出來,有誰會派出這麼厲害的刺客來找我?」

  「是嗎?」

  「我完全……想不出有誰能做出這種事。」

  「是的。嗯,這還真是奇怪。」

  伊露莉再次低下頭,陷入了沉思。沒錯,這還真是奇怪。

  但是這時,原來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溫柴開口了。

  「吉西恩,」

  吉西恩望著溫柴。我們也都將視線移到溫柴身上。

  「昨天我不是說過了,在你身上,血的氣味真的很強。」

  吉西恩用意味著『你是不是想意事?"的眼神望著溫柴,說:

  「所以呢?你為什麼老是提這件事?」

  「因為太奇怪了。像你這樣的男人,身上很少會沾滿這麼多血腥。因為可以當你敵手的人並不多。你到底……」

  本來微笑著說話的溫柴,突然語氣一變。

  「Yamusdsidafraunertm,kima?」

  他突然開始用傑彭語說話。吉西恩立刻帶著僵硬的表情說:

  「喂,你為什麼要用傑彭語說話?」

  「Ertm,kimaunteraleilDjipenian,Releil?」

  吉西恩咬著牙回答。

  「Talledeonyahinhannegadurrtasatrunesrithroii」

  「Impawerr,endikkasianowms」

  「Xychronen……zimadsidfrayilkinjiandiweelts」

  我們都慌張地望著對話的兩人。溫柴冷笑著說:

  「喂,吉西恩,你被我騙了。」

  「被你騙?」

  「這裡還有別人聽得懂傑彭話。」

  吉西恩的眼睛一下子睜得大大的,杉森跟我則是望著卡爾。

  卡爾做出驚訝的表情。而且還不是普通的驚訝。

  吉西恩看到卡爾的表情,也知道沒必要再隱瞞下去了。他搔了搔後腦勺,說:

  「哼,我的道行還是不夠。怎麼這麼簡單就被人套出話來。」

  卡爾慌忙地想要站起身來。吉西恩搖了搖手,說:

  「請坐下,卡爾。」

  「可,可是,殿下……」

  殿下?

  我感覺好像五雷轟頂。

  「說什麼殿下。我只不過是王宮跟貴族院都放棄的浪蕩子。」

  「殿下。」

  「不要叫我殿下。請叫我吉西恩。」

  「這怎麼行……我怎敢……」

  「喝!這也是一種不忠,你不知道嗎?居然對國王或太子以外的人用這種尊稱,這是對國王的冒犯。這可是條重罪啊!」

  「啊!」

  卡爾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但比起我或杉森,他的狀況似乎還是好多了。卡爾至少還知道些什麼,可以這樣說話,但我們卻像被拉到市場的牛一樣,迷迷糊糊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跪條腿也不是,真不知如何是好。我是不是該說至少我們還知道這時不能躺下來,所以還好?居然叫他殿下?照他這麼說,那吉西恩還是個王族嘍?杉森很小心地,真的非常小心地開口說:

  「卡爾,那個,請你說明一下……」

  卡爾觀察著吉西恩的眼色。吉西恩搖了搖頭,說:

  「哎,這真是的。我已經六年沒把這件事說出口了。我猜都猜不出優比涅的秤桿到底會伸到哪裡去,我也不知道賀加涅斯的秤錘有多重。哎,簡單地說好了。我是吉西恩。拜索斯,當今國王的哥哥。」

  「咦——?」

  我跟杉森還有妮莉亞都像被雷劈中一樣,驚訝地站了起來。

  原來是他!原來他就是那個行事荒唐的王儲……呃,原來他就是那個人?因為太愛玩,從王宮逃了出去,結果被廢位的那個廢太子?

  吉西恩作勢要我們坐下。

  「沒關係。你們先坐下來。你們看看我這個樣子,哪裡像個王族了?而且這裡又不是皇城。請各位輕鬆點,坐下來吧。」

  「啊,那個,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什麼?你們不知道如何坐下嗎?先彎下腿,抓住平衡感之後,先用手撐著地,然後將臀部輕輕地移向地面就行了。如果失去了平衡,可能會衝擊到尾椎,也有可能讓脊椎疼痛,所以請特別小心。」

  我們按照國王陛下的兄長詳細的指示坐下。因為太緊張,所以我連笑都笑不出來。我們是不是應該說一些『謝殿下隆恩"之類的話?吉西恩用看起來更加溫和的表情望著我們。

  「哎,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弟弟是國王,我卻是浪蕩子,我弟弟在皇城中,我則是在荒野裡漂泊。我天生就是這種性格。貴族院那些元老做了很正確的判斷。他們把我廢掉,擁戴我弟弟坐上了王位。事情就只是這樣而已。」

  「您說得十分正確。」

  聽到杉森的回答,吉西恩訝異地稍微張大了嘴。杉森的精神狀態似乎有點不正常。

  我看了看妮莉亞,她正做出非常失望的表情。她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是光看她的表情,也可以讀出她內心在想的各種各樣事情。如果偷了王族的東西,生命會陷入危險,所以不能悄悄拿走端雅劍,難道她是因此而失望嗎?無論如何,吉西恩大概認為說明得已經夠清楚了,因而看來也沒有要繼續講話的意圖。但是卡爾似乎不打算讓這個話題就此告一段落。

  ※※※

  「可是殿下,」

  「喂,拜託!剛才已經說過了,我不是什麼殿下。」

  「殿下,您為什麼拋棄了都城,成為一位四處遊走的浪人呢?」

  吉西恩對我們抬起了兩手。他一面做著手勢一面對我們說明。

  「你的說法因果顛倒了。因為我想要拋棄都城,成為一個四處遊走的浪人,所以被奪去了王儲之位。我不是當國王的材料。我更喜歡流浪的生活。我天性懶散,也缺乏處理國政的能力。」

  說著說著,吉西恩做出了脖子被砍的手勢。

  「所以貴族院的元老們才把我廢掉。我認為他們做得很對。」

  「殿下……我們聽說殿下當初受人景仰為百年難得一見的賢君之才。」

  「你從哪裡聽到這話的?那是阿諛奉承、惟利是圖的那些傢伙用來拍王儲馬屁的老套詞彙。我五歲就被冊封成為王儲。說五歲的小孩是什麼賢君之才,連五歲的我聽了,都覺得啼笑皆非。」

  吉西恩率直地這麼一說,卡爾也就做出無法再接口的表情來了。卡爾心念一轉,再次開口說:

  「那麼也許殿下是為了跟傑彭間的戰爭,想要輔佐國王,所以要回拜索斯皇城去?」

  吉西恩輕輕地笑了。

  「不,我才不擔心那種事。我弟弟從小就是個書蟲,對於兵書也讀了很多。他也擁有很多優秀的臣下。我就算去了,對戰爭又能作出什麼建議呢?關於這一點,光是我弟弟身邊的專家們,就已經多得不得了了。」

  「那你為什麼要去拜索斯皇城……?」

  「你的記憶力還真差。我不是說過了,我要去那邊解除御雷者身上的詛咒,還有要去弄個魔法劍鞘?」

  吉西恩一說完,端雅劍就又開始震動作響了。嗡嗡嗡嗡嗡!吉西恩一副氣得要死的表情,望著自己的劍鞘。

  「該死。我離開皇城的時候,只偷拿了這一樣東西,那時還覺得很高興……」

  「咦?」

  「我被逐出皇城的時候,我跑去王宮的倉庫,偷了這一樣東西。那時我認為這是魔法劍,一定會幫上我的忙。可惡,我做夢都沒想到,它會把人折磨得快瘋了……」

  卡爾微笑之後,又繼續問:

  「如果殿下沒有那種意思,那麼刺客追殺你的理由是什麼?」

  吉西恩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卡爾看到了我們的表情,所以詳細地為我們說明。

  「溫柴剛才就看出刺客們攻擊的目標是他。而且看了他的殺氣,也應該知道他是被很多刺客追殺的人物。所以溫柴剛才大概已經猜到了這位就是殿下。這真是讓人不得不驚訝的事。」

  溫柴冷冷地笑了。

  「他說到六年的期間,又是個被刺客不斷追殺的重要人物,這只不過是一加一等於二的簡單推論而已。」

  呃,這還真是丟臉。溫柴那種表情,就像是在質問說:你們這些人怎麼連自己國王的哥哥都認不出來?我怎麼會知道這種事!就算我們的國王現在馬上出現在我面前,我也認不出來呀。溫柴受過間諜訓練,所以對我國的貴族大概比我們還熟悉。吉西恩望著天喃喃說:

  「這真是。難道我已經進入了魔法的秋天?今年秋天老是發生一些怪事。」

  「殿下?」

  吉西恩搔了搔頭,說:

  「我不知道。我猜不出他們是誰派來的,最近突然出現來攻擊我。如果簡單地想,可以想成是我弟弟身邊的那些人,怕我覬覦王位,想要除掉我,但我還是無法理解。只要看看我的生活態度就可以知道,那個位子對我而言是一點價值都沒有的。我最近六年根本沒去過首都附近。我只不過是個冒險家,不是對王權有威脅性的人物。」

  「……冒險家就算不是王族,也是最有可能成為國王的職業,不是嗎?」

  「你是在講以前的那些故事嗎?一個人經歷了偉大的冒險,建立了地方勢力,適當地締結了血緣關係跟同盟關係,可以在王權不及之處培養出勢力。但是想要那麼做的話……冒險家的年紀大概需要到四五十歲才行。而且所有行動都必須要為了那個目的來進行,經歷千辛萬苦才能辦到。如果像我這種生活態度,是不可能的。」

  卡爾等到吉西恩說完,然後平靜地說:

  「可是現在拜索斯是處在戰爭狀態。」

  吉西恩突然用可怕的眼神望著卡爾。卡爾很沉著地說:

  「在戰爭中,什麼事都是有可能的。由於持續不斷地打仗,王權的威信減弱,利用這個機會跟敵國締結同盟,來顛覆政府,是有可能辦得到的。我認為只要跟傑彭攜手,您要成為國王不是件難事。」

  「……你居然這麼說?」

  「請您聽我說明。只要用這種方式就行了。先靠傑彭的幫助發動政變,然後向天下宣告說、國王由於自身的野心,掀起了不合理的戰爭,導致國內百姓生靈塗炭,我無法坐視這件事,所以將他除滅。我們會對傑彭致歉,並負起賠償責任。然後傑彭方面宣稱『我們承認並祝賀吉西恩國王的登基。以他的賢明,應不至承襲戰爭責任者的罪惡。"而百姓也會對終結戰爭的叛亂者拍手叫好。」

  天啊,優比涅啊!我跟杉森訝異得眼睛都快掉出來了。吉西恩那樣子簡直就想當場拔出劍來,直瞪著卡爾,但卡爾靜靜地下了結論。

  「特別吉西恩殿下是被貴族廢去的王儲,要聲稱有權登上王位,是很容易的。我的想法怎麼樣呢?」

  吉西恩猛瞪著卡爾,卡爾則是鎮靜地接受著那目光。吉西恩歎了口氣。

  「你這話聽起來不太像在誘使我這麼做。」

  「我完全沒有那樣的想法。」

  「你真是讓人訝異。是的,我承認。我所擔心的也就是這件事。」

  「原來是這樣啊……」

  「我推測派刺客來殺我的那些人,大概也是在擔心這件事。他們應該是認為我會趁著戰爭,將我弟弟趕下台。我認為這件事應該不是我弟弟做的。那傢伙心地很善良。他的側近中,大概有某個蠢貨,把自己的野心跟對國王的忠誠混為一談了。」

  「殿下真的沒有那種想法?」

  「……你這話說得有點過份了,卡爾。」

  「對不起。請您原諒。」

  「別再試探我第二次了。我沒有那種想法。如果我真的貪求王位,只要從小好好當個王儲就行了。但是賀加涅斯卻給了我對自由的強烈渴望,讓我無法忍受坐在寶座上。也許這不是因為我對自由的渴望,而是因為有驛馬星附在我的頭上。」

  驛馬星是什麼東西?他用的這個詞還真怪。但卡爾只是點頭。

  「那麼您去拜索斯皇城,不就更危險了嗎?」

  「當然危險。但是我心中完全沒有那種野心。只是如果不去那裡,很難找到能夠解除御雷者詛咒的祭司。」

  「您還是要去嗎?即使經歷了這種事?」

  「在遇到各位之前很久,我就經歷過這些事了。」

  吉西恩很輕描淡寫地,但卻也毫不動搖地說出了自己的決心。卡爾大概也聽出了這句話表面之後的實際意義。

  「我願意幫助殿下。」

  吉西恩帶著為難的表情說:

  「我說過我不是什麼殿下。拜託。而且我不能再跟各位一起走了。」

  「咦?」

  「各位會因為我而陷入危險。這樣會讓我很為難。」

  卡爾訝異地張大了嘴。吉西恩搖搖頭,說:

  「剛才不也是如此嗎?杉森因為我而受了傷。好險這次他們不瞭解各位的實力,所以我們有機會打贏,但如果這裡不是達蘭妮安的領土,我們所有人不是都已經死了嗎?」

  這樣講也沒錯。我們都望著湖邊新產生的小湖,眼被火燒掉的樹林。這真是可怕。吉西恩環顧了我們一下,說:

  「我絕對沒辦法再跟各位在一起了。我還知道褐色山脈的其他道路。只要走矮人們的路徑就行了。那我們在這裡分手吧。」

  「咦?啊,不行……」

  「別再說了,卡爾。」

  吉西恩堅決地打斷了卡爾的話。卡爾閉上了嘴。吉西恩帶著有幾分落寞的表情說:

  「對於昨天決定跟各位一起走這件事,我真是非常抱歉。你們要怎麼罵我都沒關係。我沒想到刺客居然會跟到這麼險峻的褐色山脈當中來。這是我的錯。」

  「殿下……」

  「對不起。當了這六年的浪人,我認為人們已經把我視作浪人吉西恩了。我相信自己能夠舒服地過著冒險家的生活。但現在世上還認為我是吉西恩。拜索斯。這是我必須甘心接受的命運,可是我不想連累到你們。那麼再見了。」

  吉西恩好像覺得沒有必要再說什麼了,所以轉身騎上了御雷者。他根本不給我們講話的機會,就這樣開始要走。

  「殿,殿下!」

  吉西恩停了下來。他轉過頭來望著我們。他在笑。

  「萬一這是我的魔法秋天,這次的相遇是因為秋天的魔力造成的,那麼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到那時為止,我不會跟各位道別。願亞色斯的庇佑與你們同在。」

  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過……是梅莉安說的。如果約定了要再次相會,就不用道別。

  「喝!」

  遇到他還不到一天,吉西恩,這個有可能會成為國王,卻因為自由的靈魂而拋棄王座的人物,就離開了我們。他是騎著被詛咒的公牛,被嘮叨的魔法劍弄得頭痛不已的荒野的王子。

  我們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遠去。

  ※※※

  「我現在知道,人類是可以因著關係而發展的。」

  這是伊露莉說的。卡爾沉穩地望著伊露莉。

  「我認為你們不像我們一樣天生協調,所以必須熟悉互相縮小意見範圍的方法,也就是商討協議的方法,在試圖理解他人的過程中,培養對其他被造物的理解力。」

  「這是精靈們的想法嗎?」

  「這是我個人的想法,就如你們所知……」

  「啊,是的。因為精靈都是協調的,所以其他精靈應該也不會反對謝蕾妮爾小姐的想法才是。」

  「是的。但是那個王子,吉西恩。拜索斯,卻因為這個關係而受到折磨。」

  「受到折磨……」

  「在我看來是這樣。我感覺他雖然想創造自己的形象,想要堅持一個喜愛冒險的浪漫之人的形象,但他自己的關係卻不肯放過他。」

  「你指出的這一點是正確的。」

  「是嗎?我好高興。這樣我對別人的理解力也算是有了些長進。」

  「你本來自認為沒有理解力嗎?」

  「是的。這是當然的。時常在協調的關係中生活的我,要掌握跟我想法不同之人的內心,不是件簡單的事。」

  卡爾遠遠地望著褐色山脈的另一端,說:

  「我不是這麼想的。」

  「咦?」

  「你剛才說到對他人的理解力,最後其實那只是感情的轉移。同樣體積的碎布,如果做成了娃娃,就會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同樣大小的石頭,如果做成了雕刻品,就會引發人的某種感情,或慈愛,或恐懼,或崇敬。這可以說是對物質轉移感情的結果,到最後我相信一切都是從溫暖的心開始的。」

  「這段話好難啊。」

  「我的意思是這樣的:我相信只要有善良的心,對他人的理解就會自然而然產生。」

  伊露莉歪著頭疑惑地問:

  「只要有善良的心就夠了嗎?」

  「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這個就夠了。在一國的王子騎著公牛,揮動著魔法劍的世界上……」

  卡爾沒把話說完,而是代之以微微的一笑。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27
第五集 復仇的黑手
第一章


  ……因此偉大的路坦尼歐大王說:「我的朋友一日的悲傷等於是我百日的悲傷,我的朋友一日的快樂等於是我百日的快樂」。賢明的亨德列克隨即回答說:「要不要我幫您治療?」

  ※※※

  「啊啊啊,救命啊!」

  我以前也是這樣嗎?嗯,不對,我那時候更嚴重吧。不管怎麼樣,總之妮莉亞從馬上落了下來,骨碌碌地在地上滾著。從瘋狂亂蹦的馬匹上墜落的時候,即使身手再怎麼矯健,也不可能拿出什麼辦法的。頂多也只能將身體蜷曲起來,以減少落地的衝擊力。妮莉亞在地上翻了一個觔斗之後,就直接將手臂攤開,躺成一個大字形,在那裡吁吁地喘氣,杉森和我則跑去抓那匹瘋狂亂蹦的馬。

  「在那邊,快把它抓起來!」

  「呃啊啊!」

  馬要是會講人話,那匹馬應該早就已經把我罵得臭頭了。因為我抓馬的方法總是先衝上去死抱住馬的脖子之後,將馬脖子夾在我的腋下,然後把它撂倒。砰咚!那匹馬摔在地上,氣喘吁吁地瞪著我。瀰漫在周圍的灰塵讓我打了個噴嚏。

  「哈啾,這傢伙。呼,呼。連我也快被整死了。你以為要把你這種大塊頭撂倒是很簡單的嗎?呵,呵。哈,哈啾!不要再耍性子了啦!」

  我們把那些刺客們的其中一匹馬留下來當做妮莉亞的馬,其餘的則是都放走了。我想它們應該都會變成野馬。然而如果它們是訓練有素的馬,就應該會自行回到它們自己的馬廄才對。

  但它們好像真的是訓練有素的馬,會因為換了主人而激烈地耍性子。更何況妮莉亞所選的馬是那幾匹裡面最高大的馬。杉森和伊露莉那時都搖了搖頭,但是妮莉亞還是無條件堅持要最高大的馬。

  「你要考慮你的體格。那麼高大的馬和你的身材並不配。」

  「杉森先生說得對。而且這匹馬的性格很兇猛哦。」

  可是妮莉亞搖搖頭。

  「不要!最大只的馬在賣掉的時候可以賣得最多錢。我們要想想未來,未來!」

  杉森火氣都上來了,也不再勸她了。

  「乾脆你去騎錢袋算了!」

  「哇,真的有錢袋可以騎?那當然是更好啦,就可以不用花飼料錢了!」

  結果妮莉亞就這樣開始同時折磨自己、自己的馬,還有我們。我小心翼翼地讓那匹烏黑而且塊頭很大的馬站起來。那匹馬一面傲慢不遜地叫著,一面起身,但是因為我左手緊抓著馬韁,右手作勢要打它一拳似地威脅著它,所以它才沒有逃跑。然而它卻想要咬我的左手。

  「嗚哇啊啊!」

  我驚慌地把手縮回來,才勉強沒被咬到。卡爾則是用木簽在地上劃了條線。

  「第十七次嘗試失敗。」

  被綁在旁邊樹幹上的溫柴咯咯地笑了出來。妮莉亞躺在地上,對著天空大喊:

  「那麼,這是第十八次嘗試!」

  妮莉亞把腳抬起,手在地上一撐,猛然站了起來。真是的,即使她每次都盡量減低落地的衝擊力,但是一個從馬匹上墜落十七次的女子居然還能如此元氣十足,真令人不敢相信!雖然那匹馬也很固執,但是妮莉亞更是非常地固執啊!

  「呀啊啊啊啊!」

  「那是哪一招啊……?」

  杉森用糊里糊塗的表情望著妮莉亞。妮莉亞向前一個空翻之後跑了過來,緊接著往天上高高地一躍,漂亮地做出一個迴旋一百八十度翻身,跳上了那匹馬。

  「呀啊!」

  「你騎反了啦!」

  「……呀啊!放開,修奇!」

  「我看不下去了……」

  我遮住眼睛,然後放開馬韁。咿嘻嘻嘻!啪噠,啪噠,咿嚕嘻嘻嘻!

  「救命啊!」

  經過了長達三十九次的嘗試,好不容易才終於讓那匹馬開始聽妮莉亞的話。妮莉亞撫摸著那匹馬的耳朵,微笑著說:

  「好乖的馬啊!」

  那匹馬聽了應該會啼笑皆非吧。而在這段期間,一直不斷和它角力的杉森和我完完全全癱了,一下子躺到了地上,吁吁地喘氣著。我問她:

  「呼,呼,你要幫它取什麼名字呢?」

  「名字?因為它是黑色的,就取這個怎麼樣:『沒有足跡的漆黑夜鷹之救援者"?」

  「沒有足跡的漆黑夜鷹之救援者」……我為什麼就只會遇到這種把馬的名字取得很奇怪的人呢?

  「好像有點太長了。」

  「是嗎?那又不會怎樣。不管取什麼名字,反正它也聽不懂。如果真的太長,那就切掉一些不就好了?」

  「切掉?」

  妮莉亞微微笑了笑,然後將手放在那匹馬頭上的馬鬃,她嚴肅地說:

  「我妮莉亞身為實實在在的夜鷹,將你取名為黑夜鷹。你是我做所有事的伴侶,並且在我逃跑時,做為我的第一援助者。知道了嗎?」

  這樣才稍微好一點。把它叫做黑夜鷹,意思是漆黑的夜賊嗎?令人驚訝的是,那匹馬點了點頭,妮莉亞看到之後咯咯地笑著緊抱住它的脖子,把頭埋在馬鬃裡。

  「哈,哈啾!」

  那匹馬已經倒在地上非常非常多次,當然馬鬃上也就沾滿了灰塵。

  我覺得與其取名叫盜賊之馬,倒不如叫做勇士之馬,會比較適合這一匹有著兇猛性子以及高大塊頭的黑馬,結果它卻被取名為黑夜鷹。

  為了馴服妮莉亞這匹暴躁的馬,因此那一天下午就這麼白白過去了。反正我們原本就打算第二天再越過梅德萊嶺,所以並沒有什麼關係。於是我們就在尼爾。德路卡峰下紮營過夜。

  沿著尼爾。德路卡峰左邊山脈,越過梅德萊嶺的這一條山路,在中部大道上被稱是最為急促的山嶺。當然啦,山嶺是不會急促的,這句話的意思是指只要越過此處,拜索斯皇城就會近在咫尺,所以翻越此座山嶺的旅行者們,步伐都會變得很急促。

  而且從這裡開始,有首都維持治安的力量存在著,所以偶爾會看到用石頭建成的棚屋。從首都派遣來的騎警隊員會在棚屋裡值勤,並且幫助解決旅客們的不便之處。從食糧用盡或需要睡覺的地方之類的小事情,一直到搭救遭逢災難或被怪物襲擊的旅客,都是由他們負責的。所以這附近的路上很少有怪物出沒,可說是一段安全的路,這完全是因為有騎警隊員經常在附近巡邏的關係。然而,因為他們不能侵犯到妖精女王達蘭妮安的領土,所以不能出入更西邊的地方。因此,應該說他們保護旅客們只保護一半而已。

  我們在稍早之前曾和騎警隊員們互相擦肩而過,他們穿戴著非常適合山嶽地形的武裝。雖然他們全都留著濃密的鬍子,服裝也看起來不是很乾淨,但是他們很親切地和我們打招呼。他們並沒有詢問我們為什麼綁著溫柴。可能是旅客們常發生比這還更奇怪的事吧。

  回頭看看已經走遠的騎警隊員之後,杉森說:

  「嗯,如果要求他們護衛的話,可不可以?」

  「咦?為什麼呢,費西佛老弟?」

  「因為……溫柴是敵軍俘虜。所以應該可以接受騎警隊員的護衛到首都去,不是嗎?」

  「這個嘛,只由我們來押送溫柴,應該也不會出差錯吧?那些騎警隊員在這附近的警備任務已經夠忙的了,而且他們的任務是由國王殿下來決定的,不是我們任意要求就可以拿來利用的。」

  「可是這是押送戰犯啊!」

  「由我們這些人來押送他,會很辛苦嗎?」

  杉森只是笑了笑說道:

  「不是的。沒關係。我們走吧。反正都快到了。」

  我回頭看看溫柴,他的臉色並不好。如今只剩不遠的路就可到達拜索斯皇城,所以他現在連作夢也別想逃跑了。杉森也察覺到他的臉色,說:

  「喂,就算你成功逃走,在這一帶你立刻就會被逮捕,如果你乖乖地讓我們押送,反而說不定有機會參酌情狀減輕罪行。」

  溫柴緊咬著牙齒說道:

  「真是謝謝你啊,這麼為我設想。」

  「哎呀,不客氣。」

  雖然同樣是中部大道,但是之前走過的路實在是無法比得上現在這一段,被整修得很好。接近首都確實有很多好處。我們也不用擔心怪物會出沒,就這樣經過一段平穩的旅程之後,我們越過了梅德萊嶺。

  我們越過山嶺,下到平地,也沒有看到什麼東西,只看到綿延不斷的丘陵地和平原。而在那些景物中間,則是中部大道繼續悠長地延伸著。卡爾看著天空說:

  「就快黃昏了。費西佛老弟。到拜索斯皇城還有多長的距離呢?」

  「嗯,如果全速奔馳的話,大概今天夜裡就可以到達了。」

  「是嗎?那麼就不用再多浪費一天了。」

  杉森也點點頭。

  「好,那我們現在開始奔馳吧!今天夜裡抵達拜索斯皇城,然後明天就可以開始我們的任務。」

  「那麼今天是和各位一起走這最後一程了。」

  一聽到伊露莉的話,杉森驚訝得嘴巴張得好大。

  「嗯,修,修奇。你會不會很累?要不要走慢一點?」

  如果我說不累的話,還能活命嗎?卡爾轉過頭去,笑了笑。但是伊露莉先開口回答說:

  「今天應該算是很舒適的一程旅行。我很想早一點梳洗。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今天就到旅館……」

  「是!當然好。出發!」

  「我……我都還沒回答耶。」

  杉森根本聽都不聽我的話,就開始跑了起來,溫柴仍舊是被那條像詛咒般的繩子拉扯,猶如一隻尾巴著了火的貓,立刻緊跟著杉森開始跑。伊露莉和卡爾也跟在後面跑了起來。妮莉亞則是先說出了一句宣言:

  「來!黑夜鷹。這可是第一次疾走。好好跑吧!呀啊!」

  黑夜鷹立刻以驚人的速度開始跑了起來。它踏著和它塊頭相稱的長長步伐,開始不斷向前行進。妮莉亞有如尖叫般地發出讚歎聲。

  「哇啊!你,真的真的,很會跑哦!」

  我也不甘落後地騎著傑米妮出發了。

  「呵啊!呵啊!」

  「呀啊!」

  夕陽開始落下。我們後方是西邊,所以影子在我們前方拉得長長的,我們在那片所有東西都被染紅的平原上追著六個影子跑。因為有光線的時間已經剩下不多了,所以在這段時間能多跑一點就該多跑一點。

  過了一會兒,太陽下山了。我們開始慢慢地騎馬,一直到月亮升起時為止。四方完全是寬廣的平原,在從上方籠罩下來的巨大黑暗之中,我們無言地走著。過了好一段時間,我們前方的東邊地平線上同時升起了二個月亮。

  「哦!今天是雪琳娜以及露米娜絲兩個月亮同時升起的日子。」

  這真是一幅好漂亮的景象。在東邊地平線上同時有二個一大一小的月亮升向天空。剛開始看起來像是什麼巨大的東西從地上伸出手指甲。等到最後完全一升上來,原來那是二個同樣大小的滿月。

  我們朝著那兩個月亮策馬奔去。

  在地平線之上,月光之下,開始浮現出燈光。杉森用感動的語氣說道:

  「拜索斯皇城啊,終於到了!」

  拜索斯皇城是一座不夜城,座落在黑暗的地平線上方。這個都城位在褐色山脈向東邊綿延之後又稍微往南彎的部分,現在它正朝向夜空噴散出巨大的燈光。真是難得一見的景致!如果只是有非常多點燃的蠟燭,有可能將亮光放射到這麼遠的地方嗎?

  「因為有很多巫師,所以才會如此。」

  妮莉亞說了這句話。

  「巫師?」

  「那裡有一座被稱為光之塔的巫師公會建築物,而且在那座城市裡的道路上,每天晚上到處都會點亮魔法之火。所以即使在晚上,也不需攜帶任何***就能到處走動。」

  「哇!」

  我們到達環繞著拜索斯皇城的皇城河的時候,才得以觀賞到她所說的這個東西。

  在皇城河上有一座很巨大的拱形石橋。這座大到連十個人都能同時並肩走過去的大橋,兩端有著像是哨站的東西。在哨站建築物的上方,亮著某種我看不出是什麼的火光。那並不是火把的火光,而只是一團亮光漂浮著。伊露莉看看那個東西,說:

  「是永久魔法光。連在哨站建築物上也使用了這種魔法,真是了不起。」

  「是嗎?那麼在大白天也會發亮嗎?」

  「應該是的。在白天裡可能會用某個東西罩住吧。」

  哨站的警備士兵們全都穿著華麗的服裝。杉森看看他們的武器,接著低頭望著自己的皮甲和劍,歎了一口氣。他們全都穿著整套的半身鎖甲,而且胸前都刻著拜索斯的象徵,也就是紅色的禿鷹紋樣,頭上則是戴著有漂亮羽毛做裝飾的頭盔,腰上佩帶華麗的長劍。他們要我們停下來。

  「各位是要進入拜索斯皇城嗎?」

  卡爾代表我們開口說:

  「是的。」

  「因為是深夜,所以需要調查身份。請問可以證明一下你們的身份嗎?」

  卡爾從行李裡面拿出自己的一些文件。那位警備隊員很快地看過那些文件。隨即,那些警備隊員們的動作和語匯開始出現一點點的敬意。

  「請問您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嗎?」

  「是的。我是要來謁見國王殿下的」

  那位警備隊員用眼睛掃過在卡爾後面的我們。

  「您的隨行人員好像有點特殊!」

  確實是如此。杉森雖然衣著有點破舊簡陋,但還是可以稱得上是隨行的武官,但是其餘的人是少年、精靈、被繩子捆綁住的男子、騎著高大馬匹的女子,所以如果說這些是領主的隨行人員,確實會令人覺得很奇怪。卡爾笑著說:

  「這位精靈是和我們一起旅行的同伴。而其他的人則全是我們賀坦特領地優秀的市民。」

  那位警備隊員微笑著,將文件遞還給卡爾。可能他是認為一個鄉下領主的隨行人員也沒有什麼值得看的樣子。哼,我們看起來的確是那副模樣,所以也沒辦法了。

  「好的。玉璽確實無誤。您是國王的封臣,所以您以及您的隨行人員的通行權是受保障的。而這位精靈是我們國王殿下的朋友,因此可以在拜索斯的所有土地上隨意走動。請各位進去吧。」

  他讓到一邊去,然後我們從他旁邊經過,走上橋去。精靈雖然不是拜索斯的公民,但是因此也沒有觸犯到拜索斯法律的問題,所以那位警備隊員並沒有問伊露莉叫什麼名字,目的何在之類的事情。

  杉森有點沮喪地回頭看看後方,然後好像自言自語似地說:

  「那才是真正的『警備隊員"啊……很雄壯威武。」

  卡爾乾咳了幾聲,然後開玩笑地說:

  「你是說盔甲,還是說裡頭的人啊?」

  杉森笑著搖搖頭。

  「卡爾,你可能不知道,他們穿那種盔甲還能那樣輕快地移動,可以說是擁有厲害實力的人。作為一個戰士,他們是很令人尊敬的。」

  隨即伊露莉微笑著說:

  「他們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杉森你比他們強多了。」

  「你這麼說……太過獎了。」

  隨後妮莉亞也開口說:

  「真是的,杉森啊,杉森,那些盔甲都附上了輕量化的魔法,所以可說是非常地輕。你是不是不會看盔甲才這樣說啊?」

  「咦?你怎麼知道有魔法?」

  「因為我曾經認識一個穿那種盔甲的人。」

  「是嗎?嗯……可是他們還是很了不起。我是說能夠穿著那麼貴重的盔甲。」

  我並沒有像伊露莉或妮莉亞那樣親切地安慰杉森。我正忙著觀看四周呢!

  真是雄偉壯觀。

  橫跨皇城河的拱形石橋的欄杆上面,不知是不是因為附有永久魔法光的關係,隱約地透出亮光,我們彷彿像是走在發光的橋上。因為是拱形的橋,所以也有一股像是踩著彩虹過河的感覺。特別是在這暗暗的深夜裡,這幅景象更是顯得美麗。晚上來到這裡,真是太幸運了!橋上欄杆的光讓黑暗的河水都在閃爍著。河面上猶如散佈著寶石一樣。

  接著,我們過了橋之後,立刻出現一道很高大的城牆。城牆的高度看起來至少有一百五十肘,橫擋在我們前方。到底是如何將石頭堆到那麼高的呢?以那種重量,地面不會塌陷下去嗎?那道高高的城牆上也有某種光在閃爍著,不過那好像是火把的火光。在黑暗的天空裡,這樣規則排列的火光好像引發了催眠作用似的。

  而在正面,則是看到有一座二十肘左右的城門。可能因為現在是晚上,所以城門被關著,而只開著它旁邊的小門。守著那個小門的警備隊員們好像覺得在橋那邊通過檢查的人就沒問題了,直接不說二話就讓我們走了過去。杉森則是看看他們的服裝之後,又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通過小門進到裡面,我們的眼睛隨即感到很刺眼。

  「哇啊……!」

  一條寬敞的大路直直伸展而去。在大路的兩邊則是每三十肘就規則性地立著一根長長的柱子,在頂端點亮著永久魔法光,將大路照得好亮。那東西看起來真的很巧妙,以大小稍有差別的二個鐵做的半球合起來,做成球的模樣之後,在兩個半球體接觸的部分用一根鐵棍插著,可以隨著中間軸轉開來。中間軸上面點亮著永久魔法光。所以只將半球體的一邊疊起的話,就會出現光,如果將半球體關起來的話就完全變成是一個球,並且遮住光線。

  沿著那條大路,有許多人來來往往。在這樣的深夜裡竟也有那麼多人?好像大白天似的,人們來來往往,聊天講話,還有人在賣東西。聽到這麼熱鬧的聲音,真的很容易錯認為現在是白天。人們的打扮全都是穿著輕盈而且顏色明亮的衣服。我突然覺得自己的硬皮甲看起來很灰暗。雖然也有許多男子穿著硬皮甲,但是他們的硬皮甲都是白色或紅色的,也有少數是藍色的。真是稀罕的皮甲!而且所有的人全都披著華麗的斗篷走著。

  大致說來,那些男子的身旁幾乎都有穿著美麗服裝的少女一起走著。少女們好像發著亮光似地,全都穿著白色和亮色系的衣服,和周圍的火光非常相配。在這麼好的照明之下確實沒有必要穿暗色系的衣服。但是那種明亮顏色的衣服,洗起來一定很費勁兒。

  卡爾說:

  「呵……哎呀,原來那不是真正的皮甲啊!」

  「咦?」

  「那麼搶眼的顏色不會是皮甲。再怎麼看都像是裝飾用的皮甲。今天是節慶的日子嗎?」

  節慶?嗯,可能是也說不一定。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少女和年輕人在深夜裡出來約會。妮莉亞證實了卡爾的話。

  「啊,今天二個滿月都同時升起來,是吧?」

  「是啊。」

  「那麼,今天是雙月節啊!」

  「啊!今天……」

  這時候我插嘴問道:

  「滿月不是每兩個月就一齊升起一次嗎?」

  「啊,尼德法老弟,今天是拜索斯皇城的第一任市長,也就是路坦尼歐大王的第三個王子謝魯德亨王子,將這裡定為首都的紀念日。根據傳說,謝魯德亨王子受父親命令尋找可以定為首都的地方,遊走各地之後,在二個滿月同時在地平線上升起的時候,遇到了禿鷹與光榮之神亞色斯。他遵從亞色斯的命今,將此地定為首都。所以在拜索斯皇城這裡會在這一天過節日。」

  啊,是這樣嗎?所以這裡的人們才會如此華麗地裝扮。

  路上來來往往的馬車多到數不清。幾乎看不到有騎著馬的人。這條大路很適合人們用走的,並不適合馬匹的馬蹄鐵嗟嗟地走。杉森和我怯怯地騎馬走在那些穿著明亮顏色衣飾的人們之中。人們好像都用目光在打量著我們,令我覺得很不舒服。

  然而仔細一看,原來他們全都是在看著伊露莉和妮莉亞。我聽到他們快停止呼吸般的讚歎聲。

  「哦,我的天啊……那是精靈嗎?」

  「快看看那匹馬!那個女子,竟騎著那樣高大的馬!」

  「這個……這個實在是……」

  四周圍那些長柱子上的火光順著伊露莉的髮絲傾瀉下來。她那如黑色絲綢般的黑髮在肩膀上隨意地散落著。拜索斯皇城的少女們全都是金髮或褐色頭髮,而且有的將它盤上去,有的則是蓬蓬的,然而都比不上伊露莉那一頭看起來很自然的黑髮。仔細看看,還可真的都沒看到有迷人的黑髮小姐,所有女孩子頭上都只是發暗的金髮或褐色頭髮。而且伊露莉穿著那件舊皮衣配上皮褲。皮革是愈舊色澤愈深而且愈漂亮的。我並沒有意思想侮辱這些少女華麗且精細的打扮,只是,那些服裝在伊露莉的皮衣前面,看起來只像是洗衣場的衣物。那件皮褲才是最棒的啊!

  至於在她旁邊的是妮莉亞,這位正騎著一匹巨大黑馬的苗條小姐,那匹馬可能連路上那些男子們都沒辦法駕馭呢!雖然她穿著硬皮甲,甚至還穿了斗篷,但是因為黑夜鷹原本就很高大,所以妮莉亞看起來更顯矮小。她任由那一頭很突兀的紅短髮胡亂披散著,昂首闊步地走著,不對,該不該說是很輕快地走著呢?在背上還背了一個巨大的三叉戟。黑夜鷹所散發出的巨大的且如野獸般的魅力,以及妮莉亞那股朝氣蓬勃且清新的魅力,就這樣成了一個既稀罕又具魅力的和諧組合。

  在我看來,四周圍的那些少女們看起來全都像在瞬息間痛苦地失去了自己身旁的少年。那些男子們個個都張大嘴巴,看著伊露莉和妮莉亞。真的,一點都不誇張,這條大路真的變得很安靜。

  「嘻嘻嘻……」

  從剛才就一直很沮喪,畏縮到看起來很可憐的杉森看著我:

  「你幹嘛笑?」

  「因為那些小姐們很可憐。」

  「很可憐?裝扮得如此美麗的她們怎麼會可憐?」

  「你仔細看看四周圍。現在那些男人對她們美麗的模樣看也不看一眼。嘻嘻。」

  杉森環顧四周,發覺到那些男子們全都垂涎三尺地看著伊露莉和妮莉亞。他聽懂我所說的話之後,微笑地說:

  「真是奇怪,雖然伊露莉很漂亮,但是她並沒有穿華麗的服裝啊!而妮莉亞騎著大馬,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

  「唉唷,說你是食人魔,你還真是個食人魔!你看看周圍,全都只是一些穿著華麗服裝,長得像洋娃娃的小姐們。所以伊露莉和妮莉亞讓人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活生生的美麗!」

  「是這樣嗎?呼,真難理解。」

  那時候我決定要對杉森親切一點。

  「可是,要不要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呢?」

  「嗯?」

  「我說首都這邊的小姐們啊,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像你這種完全是食人魔型的戰士哦!她們看到的可不是穿著裝飾用皮甲的呆頭鵝們,而是看起來像是剛剛才砍了一隻巨魔脖子的狂暴男人啊!你知道我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吧?」

  杉森的腰身當場撐直了起來,胸膛也像城牆般堅實地挺起。他開始用凶暴的眼神悄悄地狠狠盯著下方。哎呀,誰來勸止他吧!雖然我是在開玩笑,但是還真的有幾個女孩子做出像是快要無法呼吸的表情,望著這個在市中心散發粗獷野性的男人杉森。小姐們,醒一醒吧!他可不是人啊!

  不論如何,我們就像在接受首都市民們閱兵的步伐(在杉森凶暴地怒視之下,甚至讓一輛馬車慌忙往路旁閃去)之中,走到旅館林立的一條路上。

  「卡爾,還是要問問這裡的市民嗎?」

  「那當然好。」

  我心裡頭突然浮現一個有趣的念頭。

  「喂,杉森你來問看看吧!」

  「我?好吧。」

  杉森凶暴地盯著四周圍,隨即向一個路過的小姐,用眼神展開攻勢。恐怕就連吸血鬼或蛇發女怪的眼神都比不上現在杉森那雙眼睛所投射出的凶悍眼神。

  「喂,小姐。」

  杉森像在咆哮似地對她說話。我差點從馬匹摔下來。

  那個可憐的小姐整個人畏縮地不停顫抖著,她抬頭看著杉森那黑而粗獷的巨大側面輪廓。杉森斜斜地歪著頭,看著昏暗的夜晚天空裡的星座,他用好像吟唱古老歌曲的水手的悲傷聲音,帶著些微哀傷的粗啞聲音說話。

  「我是個旅行者,你可以介紹一間不錯的旅館嗎?」

  那個小姐愣愣地看了看杉森,然後回答說:

  「我,我不知道!請隨便去任何一間旅館吧!」

  然後她就急急忙忙地跑掉了。杉森張口結舌地望著她的背影,而我則是笑得太厲害了,笑到最後從馬匹上掉了下來。

  「杉,杉森!嘻嘻嘻!你,你怎麼會以為那些小姐會對旅館,呵呵,很瞭解呢?嗚嘻嘻嘻嘻!那,那個小姐會拋下自己的家,有時到這個旅館,有時到那個旅館去睡嗎?嗚呵呵呵呵!」

  「哎,哎呀!」

  「你,你應該去問年紀較老的小,小姐才對啊,嗚呵呵呵呵!她,她們才會稍微認識一些旅館老闆嘛,嘻嘻嘻!」

  結果是卡爾開口問,才讓我們得以找到一間叫做『獨角獸旅店"的旅館。我到那個時候仍然還是一直笑到無法正常呼吸,杉森則是意氣消沉得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我以為在首都的消費一定會無條件比較貴,其實是個錯誤的想法。由於這裡是首都,反而貨品充裕,導致物價不會太貴。旅館費用也是如此,不知是不是因為是首都,到旅館住的旅行客人比較多,所以即使是相當不錯的旅館,費用也還算是低廉。

  伊露莉和妮莉亞一聽到旅館地下一樓有澡堂,就歡聲呼叫著鑽到地下一樓去了。而且她們兩個佔據了澡堂,久久待在裡面,一點兒也沒有想走出來的跡象。我們大致洗了澡,就先去點晚餐來吃,然後來到大廳裡坐著。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都市的所有建築物都是如此,不過,獨角獸旅店的建築物裡面真的很明亮。大廳天花板上有巨大的吊燈,而且每一面牆都立著兩根蠟燭,所以可以說是連坐在前面的人的毛孔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好亮啊,我看就算要畫畫也沒問題!」

  卡爾點了咖啡做為飯後點心,他一邊喝著一邊讚歎周圍這麼亮。而我、杉森和溫柴則一直以一種很困惑的表情望著我們眼前的杯子。

  「卡爾……」

  「嗯?你們怎麼了?」

  「那個,謝謝你點這個東西給我們吃,但是我們真的不敢吃。」

  「啊,為什麼呢?」

  「它太像史萊姆怪物了。用湯匙一刺就爛成一沱,而且……」

  「嗯。看來依你們自己的意願,是不會喜歡果凍的。喂,老闆,來三杯啤酒!」

  「就是要那個!太好了!」

  我們動都沒動一下果凍的杯子,就叫人收走了,接著開始喝起啤酒。連溫柴也是一副真的得救了的表情。比起來這真的好太多了!而且這樣對消化也會比較好。旁邊那一桌的客人看到我們這副樣子,都偷偷地笑了起來。好啦,不管你們要笑不笑,反正只要喝到我們喜歡的東西就好,人生苦短啊!

  「嗯,啤酒的味道不錯哦!好香醇的味道。」

  此時伊露莉和妮莉亞走進了大廳。

  啊啊……她們也太突兀了吧!她們連頭髮都沒有弄乾,就緩緩地走了進來。妮莉亞甚至還披了一條布巾在頭上,才走進來。雖然伊露莉沒那麼誇張,但是她烏黑的頭髮上還閃著濕濕的亮光。而且伊露莉白淨的臉頰上還泛著些許紅色,我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伊露莉將罩衫的袖子捲到手肘上方,鈕扣則是解開了好幾個,看起來像是穿著分不出是男是女的服裝,而妮莉亞跟她也是半斤八兩。她的硬皮甲不知丟到哪兒了,只穿著一件寬鬆的襯衫就走進來。那件襯衫和男人穿的沒有兩樣,所以裸露出她的領口部分,甚至於還看得到肩膀。下擺延伸到多麼下面呢?都完全遮住大腿了!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妮莉亞用一條像是圍巾之類的布圍在腰上,然後在旁邊打了一個結之後,其餘的部分就自然地垂下來。嗯,這樣穿好像也不錯嘛!

  「原來各位在這裡。」

  「你們吃過飯了嗎?」

  「吃了。我們到餐廳之後,聽說你們已經先離開了,就在那裡吃過了飯,然後才來這裡。」

  伊露莉和妮莉亞一坐到我們這一桌,馬上就使得周圍的視線都變成嫉妒羨慕的目光了。我一面感覺後腦勺像是被投過來的目光射穿,一面問妮莉亞:

  「你這件衣服是哪裡來的?」

  「嗯?這件啊?是我的衣服啊。我喜歡這種輕便的衣服。」

  「可是不太像是你的衣服。太大了,簡直就像是男人的衣服。」

  妮莉亞直盯著我看。

  「你以為這是我偷來的?」

  「我並沒有這樣想。我只是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要帶著這種不適合你穿的衣服呢?」

  妮莉亞噗嗤笑了出來,然後移動椅子靠近我身旁,在我耳邊耳語著:

  「這是我要拿來偽裝用的。」

  「假扮成男人嗎?憑你這種身材?」

  「沒問題的。我可以很容易就假扮成一個矮個子的胖男人。雖然無法假扮得像杉森,但是要像你這樣卻沒什麼問題……而且現在我發現,原來你的身高和我差不多嘛!」

  「什麼話!我比你高多了!我是坐下來才和你差不多吧。」

  「是嗎?唷,我看是你腿短。我剛才在澡堂把伊露莉都看遍了。她的腿真的很長哦。真是羨慕。」

  「……我早就知道伊露莉的腿很長,你就不要再說了啦。」

  「不是啊。嗚,我真的很難過。那些穿裙子的女人可能無法體會我的心境吧。我身為一個真正的夜鷹,是無法穿裙子的,所以我很難過。」

  「呃哈哈,呃哈,不要再說了,都起雞皮疙瘩了!」

  杉森看到我們兩個耳語個老半天,露出訝異的表情,然而他的眼神並沒有停留在我們身上很久。他不斷地瞄向伊露莉,然後臉紅地說:

  「嗯,伊露莉。」

  「咦?」

  「人們老是往這裡看。」

  「為什麼呢?啊,可能是因為我是精靈的緣故吧。」

  「……可能是吧。」

  杉森含糊地回答了之後,為了要遮住他漲紅的臉,舉起了啤酒杯,而妮莉亞一面看著杉森那個樣子,一面吃吃地笑。妮莉亞點了一杯啤酒,伊露莉點了一杯葡萄酒之後,我們就這麼坐在大廳,一面接受萬人的目光齊聚於一身,一面開始說著明天的計劃。

  「謝蕾妮爾小姐呢?」

  「我想要明天就出發前往戴哈帕。」

  「真的嗎?那麼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再見面呢?」

  「這個……請問各位打算要待在這裡多久?」

  嗯,這件事我也想知道啊。卡爾搖搖頭說:

  「至少要花二個星期。也有可能會待到長達一個月的時間。」

  「那麼……我要辦的事情大概不會花這麼久的時間。我大約二個星期之後就會回到首都,所以各位可以等我嗎?我希望回程的時候也能和你們一起走。」

  杉森死命地看著卡爾。卡爾則是笑著說:

  「當然好。」

  杉森的臉色一百八十度地大轉變,變成是一副『太好了,好得不得了"的表情。我也覺得這樣很好。伊露莉可說是一起旅行的好夥伴。她不但很會使刀,又精通魔法,我們光只是用眼睛看就很舒服了。和她一起談話的時候,總能令人重新再思索一次那些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常識,這也是件很不錯的事。伊露莉一看到我們全都贊成了之後,就點點頭說:

  「那麼……就請各位幫我看管『理選"了,好嗎?」

  「你要用走路的嗎?」

  「我是精靈,用走的穿越森林會比騎馬要快很多。」

  「好的。那,妮莉亞小姐?」

  她從剛剛就一直在玩著那條原本蓋在她頭上的布巾,一會兒拿來蒙著臉,一會兒又圍在脖子上,然後一會兒又綁在手臂上揮弄著,這時她仔細想了想,然後說:

  「請問各位打算怎麼做?」

  「我們?我們會繼續住在這家旅館,並且需要到首都裡面許許多多的地方去。大致上都會是由我前往,而費西佛老弟和尼德法老弟大概會有點兒無聊吧。」

  我插嘴說道:

  「我們不能都跟你一起去嗎?」

  「這個嘛……我想要到許多官員和貴族家裡去。其實說起來是要去乞求人的。但是這其中會有一些沒有實質幫助的繁文耨節。你們可能不太知道這些禮節吧?所以如果硬要你們跟著我,我們應該會覺得很無趣的。而且跟著一個要去乞求的人,也多少會傷到你們的自尊心。」

  「去乞求……什麼?」

  「我們要準備贖金,不是嗎?」

  杉森和我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卡爾打算怎麼籌到十萬塞爾呢?我們要是能說出「我們也想跟著出去幫忙」就好了,但是我們在首都有好友嗎?有親戚嗎?

  「唉。我們只能動也不動地躺在旅館床上望著天花板嗎?」

  「不要擔心。只要是對你們有幫助的,值得帶你們去認識的人,我一定帶你們去。」

  接著妮莉亞微笑著說:

  「那麼,卡爾叔叔,一天付我一塞爾的錢,我幫你看小孩。怎麼樣?」

  「咦?」

  「我來照顧修奇和杉森,你安心地去那些地方吧!」

  「好像是很不錯的建議嘛。呵呵呵。」

  「開玩笑的啦!我目前並沒有特別要做的事,在這附近也沒有辦法收什麼過路費之類的東西,而且我害怕那些首都的警備隊員,所以我也不能做些什麼其他的事。唉,我會繼續停留在這裡找些工作來做。」

  妮莉亞將布巾掛在我的脖子上,一面拉扯一面說了這些話。咳!咳!

  「萬一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請跟我們說,可是如果是……」

  「犯法的事?別提了。我不會做那種要求的。」

  「是。那麼,費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你們明天上午早一點和我去買衣服吧!雖然沒有辦法準備禮服,但是要進去宮殿裡,一定要準備一套像樣的衣服。而且還要將溫柴移交出去,然後去謁見國王殿下。」

  咦?卡爾說起來好像很簡單哦?在我的想法裡面,我以為需要先向下層官員報請之後,再去見上一層的官員,才能獲得許可,總之必須經過下面的層層官員,才能謁見到國王殿下吧?

  「咦?只要說聲想謁見國王,就能隨意謁見嗎?」

  「我們可不是一般要去陳情之類的人,所以用不著擔心。因為我們的任務是要去報告有關於國王的白龍的事。」

  這時,從剛才一直勒我、在玩鬧著的妮莉亞靠到我的耳邊低聲說:

  「不要動。」

  接著,她從桌子底下開始摸索著我的腰。我雖然大吃一驚,但是妮莉亞向我眨了眨眼示意,隨即抽出我插在腰帶上的匕首。搞什麼呀?這女的為什麼突然間這麼做呢?

  就在這時候,

  「啊呀!妮莉亞!好久不見了!」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28
第五集 復仇的黑手
第二章


  有一個男子坐在離我們有點遠的某一桌,向妮莉亞揮了揮手。他大約是三十多歲,看起來是很機靈的一個鬍鬚仔。妮莉亞把我的匕首直接塞在布巾裡,接著起身。其他人可能什麼都沒看到。

  「哎呀!真是好久不見。你的母親過得好嗎?嗯,各位,我有個同鄉朋友坐在那邊,我去打個招呼就回來。」

  於是,妮莉亞做出一個很高興的笑容,走向那個男子。其他人都以為事情真的跟她講的一樣,並沒有特別在意,但是我把靠在桌子旁邊的巨劍劍尾用腳一推,使它倒向我的膝蓋。我一面摸著劍柄,一面仔細看著那個男子和妮莉亞。妮莉亞說是她的同鄉朋友?離開故鄉之後,已經很久不見的朋友,需要藏著一把匕首見面啊?還可真是溫馨的故鄉人情味哦?

  我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然而那個男子長得很平凡,而且也沒穿盔甲,所以我差一點兒就沒有察看到他的鞋子。乍看之下跟普通的鞋子一模一樣,但是仔細一看,我卻看到有毛皮附著在鞋底。

  這是在模仿半身人的腳掌嗎?走路的時候一定不會發出聲音吧。

  這真是令人不安!要讓妮莉亞自己單槍匹馬去解決這件事嗎?妮莉亞既然不想讓我們一行人知道,就單獨行動,意思就是她自己會解決。

  就在這時候。

  一個左眼有道疤痕的男子經過妮莉亞和那個鬍鬚仔的身旁。那個刀疤男子很有技巧性地遮住了兩個人。可是我卻看到了發生的事情。那個鬍鬚仔趁著刀疤男子悄悄遮住的的空檔,扭住妮莉亞的手腕,搶了匕首之後,用手狠狠戳了妮莉亞的腰一下。我看到妮莉亞的身體僵住了。

  然後,妮莉亞慢慢地起身。那個鬍鬚仔搭著妮莉亞的肩膀。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刀疤男子則正看著牆壁。妮莉亞跟鬍鬚仔一起走向我們。

  「各位,我,和故鄉的朋友去找個地方聊一下天。」

  卡爾點點頭回答:

  「好的。會很晚才回來嗎?」

  「我說不定會晚一點回來。請不要等我。」

  然後妮莉亞就準備好要離開了。可惡,不能讓他們得逞!

  「對了,妮莉亞!」

  妮莉亞和那個鬍鬚仔都驚訝地看著我。我一面從坐位上猛然站起,一面喊著:

  「那,那個!我忘了那個東西了!真是,***!不是你拿去了嗎?你快過來。啊,抱歉,等我們一下!」

  我一邊說著,一邊拉妮莉亞的手,結果鬍鬚仔只好放開妮莉亞。我拉著妮莉亞的手腕急急忙忙走出大廳。我們一行的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可是我沒空解釋了。

  走出大廳之後,我靠站在走廊的牆壁邊上。妮莉亞看到我這副模樣,微笑著說:

  「謝謝。」

  「什麼呀?那些傢伙是什麼人啊?」

  妮莉亞表情不高興地說:

  「他們是很令人頭痛的小鬼。那些傢伙並不是『夜鷹",而是寡廉鮮恥的騙子。」

  「很好,我們上去房間吧!」

  妮莉亞和我上到了我們男人住的那一間房間。因為或許會被人看到,所以不能呆呆地站在走廊。我們進到房間之後,走向陽台。這個旅館的二樓比一樓的面積小,其餘的部分都拿來做陽台。陽台和房間之間有拉門,睡覺的時候要關起那扇門。

  我們怕有人從門外聽到我們的談話,所以在陽台上說話。這裡是整個敞開的空間,應該沒有辦法監視我們。眼前是拜索斯皇城的夜景一覽無遺,然而我現在沒空觀賞如此美麗的風景。

  「那些傢伙想要的是什麼?」

  「他們說想要用我。」

  「不要說一些複雜的故事,到底你是喜歡這樣,還是討厭這樣?」

  「我討厭這樣。雖然說他們會給我很多報酬,但如果事情一結束,他們鐵定會殺了我的。」

  真是可怕呀!我並不是指這段話的內容很可怕,而是指泰若自然地講出這些話的妮莉亞很可怕。我暫時平息一下我的呼吸之後說:

  「我知道了。只有鬍鬚仔和刀疤男子兩個人嗎?」

  妮莉亞驚訝地看了看我。

  「你連那個刀疤男子都發現到了?真是厲害!嗯,就是他們兩個人了。但是可能在某個地方也有其他同黨的等著他們吧。」

  「如果把他們請走的話,還會再來嗎?」

  「如果把他們強行請走的話,應該還是會再來。可能他們真的有需要由女孩子來做的工作吧。」

  「是公會的事嗎?」

  「不是的。公會的人怎麼會想殺我呢?這些傢伙是那種連公會裡的人也在追擊的可惡傢伙啊!我怎麼會認識這種壞蛋呢……真是的!」

  「很好。如果他們不屬於公會,那麼把他們收拾掉也沒有關係吧?」

  妮莉亞抓著我的手說:

  「修奇,他們是很可怕的傢伙呀!」

  「我這樣問你吧。你想不想死?你照著你心裡想的直說。因為我們是朋友。」

  「……請救救我。」

  「很好。你在這裡等吧。我把杉森帶到這裡。」

  我將妮莉亞留在房裡,自己走了出來。我乒乒砰砰地走下樓梯之後,一進到大廳,那個男的就愣在那裡看著我。那個鬍鬚仔一看到妮莉亞不在我的身旁,就兇惡地瞪著我看。我佯裝若無其事地對杉森說:

  「杉森!妮莉亞說她也不知道。***,那個到底在哪裡?」

  杉森表情呆愣地望著我。

  「哎呀,你說的是什麼東西呀?你說話說明白一點。不要拐彎抹角的。」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在不讓鬍鬚仔察覺有異的情況下帶走這只食人魔?我快心煩死了。這時候,我突然有個不錯的想法。

  「就是那個啊!城外水車磨坊的推磨聲真大……」

  「呃呃啊啊啊!」

  杉森一聽到這句話立刻反射性地向我猛衝過來,結果和溫柴一起跌倒在地。這是因為他們的腳踝仍然互相綁在一起。

  「呃啊!」

  「嘎啊!」

  但是杉森馬上又猛然起身,並且將溫柴整個人都舉起,扛在肩膀,追著我跑來。溫柴因為跌倒在地上之後,又馬上被抬到肩膀上,整個人都快神智不清了。這真可怕呀,真可怕。

  到我們房裡之後,好不容易才讓杉森停了下來,我們跟他說明妮莉亞所面臨的危機。這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啊!杉森立即恢復鎮定,點點頭說:

  「好,我明白了。你是說那個鬍鬚仔和刀疤男子是騙子,是吧?」

  「是的。他們要是發現我不聽話,就會殺了我。」

  「我們應該下去斃了他們。」

  唉唷,真是令人頭痛,我搖了搖頭。

  「不行。她不是說還有其他同黨的嗎?」

  「如果他們找來,就全斃了他們。」

  「如果他們是在睡覺的時候跑來,在你的心臟插上一刀,那怎麼辦?」

  「……把樓下的那些傢伙抓起來,狠狠揍一頓之後,也就可以抓到他們的同黨了。」

  「……這還真是合我胃口哦!」

  這是當然的啦。因為我是純正賀坦特土生土長的。妮莉亞表情擔憂地看著我和杉森,然後說:

  「原來你們喜歡從事最危險的計劃!」

  「不然你有其他的計劃嗎?」

  「現在馬上要我說的話,我說不出來。但是如果能再稍微想一想……」

  「沒有時間了。走吧!溫柴,暫時對不起了。」

  接著,杉森朝溫柴的下巴上揮了一拳。砰!一直在旁很注意聽我們講話內容的溫柴就這樣昏倒了。

  「妮莉亞,你負責看守溫柴。」

  杉森猛然站起來。妮莉亞搖搖頭,開始把溫柴綁在床鋪上。

  杉森和我在樓梯上簡單地訂定計劃之後,乒乒砰砰地下了樓梯。一進到大廳,我就裝出一副非常郁卒的臉孔說:

  「***,該死!竟然沒有一件事搞得好!」

  杉森也做出一副按著額頭苦惱的表情。他一面搖頭,一面悄然地走向刀疤男子那邊,口中說著:

  「哎呀,我也不知道啦!可是洗手間在哪裡呢?」

  很好,就是現在。我走近那個鬍鬚仔。

  「啊,等一下。」

  那個鬍鬚仔驚訝地看看我。我趕緊說:

  「你的肚子上有蒼蠅!」

  砰!那個鬍鬚仔捧著肚子倒了下去。他可能感覺肚子被穿了個洞吧。我戴著的手套可不是普通的手套啊!杉森也抓著刀疤男子的肩膀,氣勢洶洶地喊著:

  「咦?好久不見了!」

  砰!刀疤男子的下巴整個都歪了。杉森緊抓著眼看就要倒下的此人肩膀,又往他腹部狠狠擊了一拳,說:

  「喂!見到你真的是很高興耶。到現在為止,只要一想到你們在賭場搶走我的錢之後逃跑,我就恨得咬牙切齒!」

  隨後,在大廳的那些客人們都一副已經瞭解這是怎麼一回事似地,點了點頭。嘿嘿。你們到底知道些什麼呀?還在那邊點頭?我連忙大喊:

  「哎呀,這裡人這麼多,到房間去吧!」

  然後我提起昏過去的鬍鬚仔的後頸。旅館老闆趕忙跑過來。

  「這個,兩位客人!如果你們在房裡鬧起來……」

  杉森很快地塞給他一枚十賽爾的銀幣,並且說:

  「我們絕對會安安靜靜的。萬一我們吵鬧,那就請把我們轟出去。這樣可以了吧?」

  旅館老闆看著手上的錢以及杉森的體格,反覆想了想這番話,就點點頭往後退。

  「不可以吵鬧!也不可以弄壞旅館的設備。」

  「請你放心。」

  卡爾和伊露莉非常驚訝地望著我們,然後莫名其妙地跟在我們後面。在等待杉森拖著那個刀疤男子過來的時候,我很快地對卡爾解釋:

  「這兩個傢伙是騙子。雖然跟妮莉亞認識,但是他們脅迫妮莉亞,硬要拉她成為同黨。」

  「啊,是這樣嗎?」

  杉森也拖著刀疤男子走出來了。遭到突襲的這兩人幾乎是處在失神的狀態。我們拖著這兩人,往妮莉亞等著的那個房間走上去。妮莉亞一看到我們拖拉著兩個人走進去,鬆了一口氣說:

  「我欠了你們一份情……」

  「欠什麼情。沒關係啦,不要放在心上。人活著本來就應該要互相幫忙。」

  杉森簡單地說完之後,從背包裡面拿出繩子,綁住了這兩人,甚至還堵住他們的嘴巴。讓這兩個男的坐在地上之後,我們陷入了苦惱。妮莉亞說這兩個人還有其他的黨羽,但是要怎樣做才能不讓那些黨羽來攻擊我們呢?

  妮莉亞站出來說:

  「嗯……現在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妮莉亞先叫醒其中的鬍鬚仔。他一睜開眼睛,立刻表情兇惡地瞪著我們。妮莉亞聳聳肩,然後鬆開鬍鬚仔的嘴巴。

  「好了,月舞者。正如你所見到的,我的朋友們都這麼強。我不想和你們共事。」

  月舞者?這鬍鬚仔的綽號可真是奇怪。他吐了一口口水之後說:

  「……這幾個人好像不是那種沾夜露的傢伙?」

  「他們幾位並不是那種人。」

  「哼嗯,三叉戟的妮莉亞也想離開這一行了。你是不是想去學著做一個冒險家?」

  「我不會開鎖,也不會拆除陷阱之類的事。做那些事的夜鷹,只不過是講起來好聽的會開鎖的人,並不是真正的夜鷹。而且這幾位並不是聽到有寶物就上山下海跑去找的那種人。我和他們只是朋友。」

  月舞者以兇惡的眼神狠狠盯著我們。

  「他們會變成已故朋友的。」

  杉森勃然大怒了起來,但是妮莉亞歎了一口氣說:

  「你聽不懂我的話啊!那就沒辦法了。修奇?你可以去幫我拿一瓶酒嗎?」

  酒?為什麼突然要酒?一聽到這句話,月舞者的眼神在瞬間潰散了。他咬牙切齒地說:

  「我不是傻瓜。你用那種把戲,我會有什麼下場?」

  「那要試了才知道啊。修奇,幫我叫一瓶『龍之氣息"的酒就可以了。還有,要拿五個杯子。」

  這是什麼意思啊?不管怎樣,我走出房間來到大廳,向老闆點一瓶『龍之氣息",可是他卻以銳利的目光開始打量我。

  「你要喝那個?」

  「我只是幫人跑腿。那到底是什麼樣的酒啊?」

  「……我看你們之中好像沒有人會喝那種酒。」

  「老闆,難道那東西是禁貨?」

  「沒這回事……在這裡。拿去吧。」

  我接過酒和五個杯子,再次回到我們房間。進到房間一看,名叫月舞者的那個鬍鬚仔正坐在椅子上,背靠在牆上。妮莉亞接了我帶去的酒瓶和杯子,隨即先把五個杯子在桌上排成一列。然後她打開那瓶密封的酒。

  我感覺一陣暈眩,這真的是一瓶光是聞味道就快昏過去的烈酒。杉森眨了眨眼睛,說道:

  「哇,這酒,不就是在雷諾斯的時候尤絲娜帶給我們的那種酒?」

  啊,就是那種很烈很烈的酒?卡爾和伊露莉也都一副頭暈目眩的表情。妮莉亞把五個杯子都斟滿酒之後,將我們各自帶著的匕首都收集在一起。我、杉森和卡爾帶著匕首,伊露莉則是拿出綁在腿上的左手短劍。而且妮莉亞將自己帶著的匕首也拿了出來。妮莉亞將這五支匕首也是排成一列,擺放在五個杯子的旁邊。看起來可真像是場匕首展示會,妮莉亞將兩手戴上手指套,然後舉到頭上,伸了個懶腰,說:

  「喂,月舞者,我雖然不知道你說『需要一個女的"是怎麼回事,但是你去找別的女的,不就好了?你們今天第一個找到的女人就是我,只要回過頭去,然後把我忘記,不就沒事了?」

  「別的女的不行。」

  「是嗎?嗯,你這麼做好了,你回去跟他們說『不要用我比較好".」

  「我不幹。」

  「那就沒辦法了。各位,我要給你們看個有趣的東西。」

  她對我們行一個鞠躬禮,連腰都彎了下去。我們需要拍手嗎?不過,我們倒是照著她的指示,坐在床上。她說:

  「不管發生什麼事,絕對不可以從床上起來。也請不要插手管我們的事。這是我們的世界的事,如果你們插手,會讓我很為難。各位知道了嗎?」

  我們莫名其妙地點點頭。妮莉亞又叮嚀了好幾次,才轉過身去。

  她先舉起桌上的第一杯酒,像是在跟月舞者乾杯似地伸出去之後,一口氣喝乾了。哦!她竟然一次就喝光一杯那種烈酒?妮莉亞放下杯子,稍微眨了眨眼睛。

  接著,她舉起匕首向上扔了一兩次,拈拈看匕首的重量,突然咻地就射了出去。

  「啊!」

  伊露莉低沉地喊叫了一聲。匕首飛出去之後,插在月舞者的左耳旁邊。可能只差一兩根手指頭的距離就會射中了吧!我們全都驚慌不已地看著妮莉亞。她說道:

  「放棄吧!」

  月舞者卻擺出全然不為所動的態度。

  「我才不幹。」

  妮莉亞點點頭,隨即舉起第二杯酒。應該要阻止她才對吧?妮莉亞還是一口氣就喝光,這次則是用兩手掩住整張臉。她從指縫間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呼!真的很烈……」

  她舉起第二支匕首。同樣是先向空中扔上去之後接住,如此扔了一兩次,檢視是否平衡,接著就直接射出去了。月舞者一動也不動,這次匕首是插在他的右耳旁邊,距離大約一指的牆上。

  「放棄吧!」

  「不幹!」

  妮莉亞看起來並沒有特別在意的樣子。她一聽到月舞者的回答,又舉起第三杯酒,直接干了。從她的嘴角流出了一些酒,流到下巴上。她放下酒杯後,頭搖晃了一兩下。她抓著桌角,狠狠地喘了一口氣,用力搖搖頭之後,再度站直起來。卡爾真的忍不住了,他站起來。

  「妮莉亞小姐!」

  「後面的不要說話!否則殺了你!」

  一聽到如此破口而出的狠話,卡爾整個人都僵住了。這簡直是咆哮。妮莉亞並沒有往後看,只是舉起第三支匕首。那是伊露莉的左手短劍。

  妮莉亞向上扔了一兩次。這一次,她沒抓好!那把左手短劍往下掉落,直直地插在妮莉亞的腳邊。她嘻嘻笑著說:

  「真不錯的刀刃……」

  她拔起它,因為那把左手短劍很容易就被拔出來,結果害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她氣喘吁吁地抓著椅子站起來。接著,她做了個深呼吸,張開雙腿站定之後,手臂往後作勢要射。這時候月舞者說:

  「我放棄。」

  「我喜歡一絲不苟、乾淨利落的男人。」

  妮莉亞咧嘴笑了笑,搖搖晃晃地走向月舞者。妮莉亞在月舞者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但是月舞者一動也不動。我們全都以驚嚇的表情看看妮莉亞,又看看月舞者。月舞者則是表情不變,還是一副不高興的臉色;妮莉亞搖搖晃晃地走回來,癱坐在椅子上,把剛才她拿起的第三個杯子遞給卡爾。

  「卡爾叔叔,對你大聲喊叫,真是對不起。」

  卡爾幾乎是在無意識之中接過杯子,妮莉亞立刻將酒杯斟滿。卡爾看了一下月舞者,又看了一下妮莉亞,接著搖搖頭,然後把酒乾了。

  「嗯,真不錯……」

  結果卡爾就昏過去了。卡爾又不是妮莉亞,一次就把整杯酒喝光,當然是太勉強了。卡爾倒在床上之後,完完全全變成一個被我們遺忘的人物。

  妮莉亞把放在桌上的第四杯酒遞給伊露莉,伊露莉並沒有接下酒杯,她直盯著妮莉亞。

  「我並不知道你是不是很會射匕首,但是喝酒這件事就是表示會失手的意思,是吧?」

  「是的。」

  「這意味著就算死了也沒關係嗎?」

  「這要看這位朋友的判斷啊。他要是覺得自己死了也沒關係的話,就會繼續堅持下去。如果認為自己生命寶貴,他會放棄的。所以不是我在選擇的,我只是製造情況而已。」

  「硬要人從生命與意志之中選擇一個?而這是對方的自由?」

  「完全正確。」

  伊露莉接下了酒杯。靜靜地喝了一口之後,她開始用力眨著眼睛。

  「呼,呵,呵。這酒太烈了……」

  「很快就起作用了吧。」

  伊露莉的上半身搖晃著,慢慢地說:

  「……你和修奇是在不同的意義之下,呼,結交朋友……呼,硬要別人去選,選擇。人類啊,真是難懂……」

  妮莉亞看到伊露莉這個樣子,噗嗤笑了出來,然後將第五個杯子遞給杉森。他不說二話地接過杯子。接著妮莉亞把二個空杯斟滿之後,拿了一杯給我。「剛才聽起來你好像有喝過這種酒?這是展開人生新局面的酒。」

  我雖然接過酒杯,但是不怎麼想喝。妮莉亞拿著另一杯酒走向陽台。

  「我去吹吹風……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然後妮莉亞走到陽台那邊,將手肘靠在欄杆上。我以一種錯綜複雜的表情望著我手中的酒杯,接著看了看月舞者。他正瞪視著陽台那個方向。我走過去對他說:

  「你要不要喝一杯?」

  「我只要你把我放開。」

  「你真的放棄了,對吧?」

  「那個女的都相信是這樣了,你還看不出來?」

  「好。」

  我放下酒杯,一隻手拔出巨劍,僅用另一隻手解開他的繩子。月舞者揉一揉他的手腕。我後退幾步距離之後說:

  「那男的繩子由你去解開。」

  月舞者解開了那個刀疤男子的繩子。兩人頭也不回地,把門砰地一聲關上之後就走了。只留下散落在地上的繩子,還有插在牆上的兩支匕首。間隔正好是一個人頭的距離。

  我搖了搖頭,拔出匕首。

  回頭一看,杉森已經把那杯酒喝光了,而伊露莉則是一面身體搖搖晃晃地,一面努力想讓卡爾躺好一點。但是她把卡爾的腳抬上床放好之後,為了將整個頭埋在床上的卡爾翻過來,正在艱苦奮戰著。我走過去把卡爾扶好躺正,隨即伊露莉微微笑了笑,並且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那一杯酒。她一面舔舔嘴唇,一面說:

  「嗯,真,真的是很烈。哈啊啊……」

  「你沒事吧?」

  「不過,真的,很好喝哦哦……」

  伊露莉拿著酒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我扶住她。她嘻嘻地笑著說:

  「請送我哦回我房間去去去……」

  即使她不說我也打算這麼做。她和妮莉亞的房間就在我們房間隔壁,我扶著她到那房間去。在走向她房間的這段時間裡,她還一口一口地把杯子裡的酒喝光,結果一坐到床上,就整個人倒下去睡著了。

  我回到我們房間一看,杉森又倒了一杯酒,我坐到他旁邊,拿起我的那一杯。

  「這真的是很烈的酒。」

  「我也來喝喝看吧。」

  我把酒杯靠到鼻子,聞一聞那酒的味道之後,含了一口。慢慢地,一面享受它的香氣。妮莉亞不懂得喝酒。好酒要分三階段來喝。首先靠在鼻子前面享受香氣,含一口在嘴裡享受味覺,最後享受吞到喉嚨時的感覺……卡爾曾經這麼說過。他自己這麼說過,卻還猛然把酒喝下去,都癱在那裡了。我嘻嘻笑著。

  「可還真烈。」

  杉森看著放在桌上的匕首,說:

  「小偷這種職業也有倫理觀念嗎?」

  我歪著頭回答:

  「這個嘛?有什麼職業會沒有規則呢?雖然或許在別人看來可能會很奇怪。」

  一般的情況,這只是一般的情況。

  「可能是吧。嗯,他只是說了一句『我放棄",就真的算了。」

  「月舞者或妮莉亞兩人看來都不是初出茅廬的人。都是必須對自己的話負責任的人物。」

  普遍性,這是普遍性。真是無趣的話。但是,杉森點點頭。

  「說得也是。」

  我往陽台方向一看,妮莉亞不見了。

  「咦?妮莉亞去哪兒了?」

  「嗯,剛剛不久前一個空翻,跑到旁邊的陽台去了。」

  「嘿。喝了酒之後還能空翻?」

  「她很乾淨利落地越過去了呢!」

  我聽到杉森的話,點點頭之後,才突然間領悟到一件事實。我驚訝地張大嘴巴看著杉森。

  「啊……這麼說來?」

  杉森微笑地回答:

  「剛才她醉了只是在演戲。那女的酒量真好!」

  伊露莉和我們一一握了握手。

  她昨晚喝了那個不知是『龍之氣息"還是』龍之飽嗝"的酒,到現在還處於疲倦的狀態。今天早上,妮莉亞以為她死了,還因此發生一陣驚嚇騷動。仔細一看,原來是她喝酒喝得完全醉了,已經毫無感覺,而呼吸也非常緩慢。妮莉亞把她背在背上(不過兩腿還是拖曳在地上),進去澡堂裡,過了一個小時之久,伊露莉才好不容易又回復到她平常的模樣。

  伊露莉並沒有像人類那樣變得很沒精打采,或者肚子裡面痛苦地翻騰著,又或是頭痛得快爆裂似地,完全沒有這一類宿醉的症狀。然而,倒是她讓我們看到平常難得一見的疲倦模樣。即使在雷諾斯市的地下監獄裡辛苦的時候,她也是一副很端莊沉穩的樣子,現在卻因為一杯酒,把她弄成這副疲憊的模樣。嗯,這真的是很烈的烈酒。

  「兩個星期以後見。」

  「路上小心。我只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就是請你路上小心。」

  伊露莉聽到我開玩笑的話,輕輕笑了出來。然後她甚至還對溫柴伸出手來,但是溫柴卻故作視而不見的樣子。在一旁看著的妮莉亞豎起眉毛,做了個凶悍的表情,不過伊露莉反而點頭行禮表示歉意。

  「啊,讓你不愉快,真是對不起。」

  接下來……她對我們的馬,也開始一一道別。我們除了微笑,實在做不出其他適當的表情,所以都微笑著觀看這一幕。伊露莉一面撫摸那些馬的鼻脊,一面說:

  「流星,廣闊荒野上的奴隸。這石頭都市會讓你覺得很鬱悶,不過還是要好好服侍主人喔。曳足,堅持走到底的耐心求道者。你要體諒主人的重要任務,誠心誠意地輔佐他。傑米妮,你很喜歡性格開朗的主人吧?你和主人在一起的話,走到哪裡都會很幸福的。移動監獄,就要和愛你的主人分開了。我向優比涅祈禱,希望能讓你們再度見面。黑夜鷹,不會失敗的勇猛化身。這樣反倒讓美麗的淑女幸福的你啊,你真像一隻獨角獸。」

  哦!我們的馬有這麼了不起嗎?那些馬不知是不是因為聽懂伊露莉的這番話,都靜靜地看著伊露莉。甚至於那只最凶悍粗暴的黑夜鷹也乖乖地站著讓伊露莉撫摸。最後,伊露莉撫摸她自己的馬『理選"的鼻脊。

  「理選,我會再回來。如果和我在一起的時光很快樂,那就請記得我,等我回來。」

  「噗嚕嚕,咿嘻,咿嘻嘻嘻!」

  真令人驚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很像自己的主人,理選,我們的馬匹之中最為安靜溫和的它居然胡亂搖晃馬鬃,像是在回答伊露莉似地動著頭。理選可能真的聽得懂伊露莉的話喔?

  伊露莉和那些馬都道別了之後,轉身對我們說:

  「那麼,祝你們旅途愉快,耳畔常有陽光,直到夕陽西下。」

  我們之中的卡爾代表我們回答說:

  「祝你一路平安,歸來時猶如出發,笑顏常在。」

  然後伊露莉輕盈地轉身,開始沿著拜索斯皇城的中央大路走去。輕盈地,好像乘著風而去的樣子。她走路的時候,腿直直地伸出。她就這樣,在受到拜索斯皇城市民的灼熱目光之下漸行漸遠。

  「好了,我們也走吧?」

  我們聽卡爾的話,騎上馬匹。首先是理選,我們為了和伊露莉道別而把它帶出來,於是我們先把它帶回旅館的馬廄,然後往市中心前進。

  我們在商店密集的地點找到了賣衣服的商店。卡爾對妮莉亞說:

  「妮莉亞小姐,你要不要買件衣服?因為你還我們錢,我們才得以有一趟很舒適的旅行,如果買一套衣服給你,應該不是件難事。」

  「嘿,卡爾叔叔,你總愛讓我不好意思哦。我不需要衣服。嗯,各位現在就要去王宮了,是吧?」

  「是的。」

  「我到王宮會起疹子。所以我去逛一逛,順便找找工作。節慶期間說不定會很容易就找到工作。很久沒來首都了,我也會去找些朋友……晚上旅館見了。」

  「啊,好。就照你的方便行動吧。」

  妮莉亞就這樣騎著黑夜鷹走了。嗯,妮莉亞也和伊露莉真的沒兩樣,也是異樣目光的焦點。妮莉亞騎在一匹巨大的黑馬上,背上搭著一支很少見的長槍三叉戟。但是今天她並沒有穿硬皮甲,只是很舒適地穿了一件襯衫,那是件男人的襯衫,所以更突顯出她纖細的身材。騎大在黑夜鷹上面,很容易就會變得不但看起來不會很高大,反而還會看起來比較矮小。四周圍的市民們用讚歎的眼睛看著妮莉亞。嘻嘻。她選擇黑夜鷹真的是因為賣掉的時候會比較貴這個理由嗎?

  我們進去到商店裡面。

  「歡迎光臨!」

  開朗又親切的老闆向我們打了一聲招呼。那個老闆從堆得像座山的衣服裡面,像是游泳游出來似地,來到我們面前。卡爾對我們說:

  「選一件自己喜歡的吧。但是要記得,我們是要去一個需要注重禮節的地方。」

  我稍微苦惱一會兒之後,選了黑色的襯衫、黑色的褲子,還有黑色的外套。因為黑色的衣服看不到上面的污垢。呵呵。即使說這是為了進宮才買的衣服,但也不是只穿一次就不要的東西吧?卡爾原本穿的那一套就是比較正式的衣服,所以他只選了一個灰色的斗篷。但問題出在杉森身上。

  「嗯,袖口穿不進去耶?」

  「呃,領口太窄了。」

  「呼,呼吸困難……這件不行!」

  因為杉森的手臂上長著有點嚇人的二頭肌,所以他的手臂無法穿進一般衣服的袖子。再加上他的頭雖然不是很大,脖子卻因為結了斜方肌而粗得沒有適合的領口。而且他的三角肌怎麼會這麼發達呢?恐怕很少有女人比得上他的胸圍。

  「這位客人,請問你現在穿的衣服究竟是哪裡買的?」

  「這件衣服?是我們領主大人給的啊!」

  「那麼你們領主大人的塊頭一定很大吧?」

  「啊,不是的。是我們警備隊員們全都塊頭很高大。」




  說的也是。在我們故鄉,像海利那樣的警備兵就比杉森還高。所以,聽說製造警備兵的制服都是以將近普通人的二倍的衣料製成。理由很簡單,因為體格孱弱的警備兵無法存活很久。因此,他們乾脆從一開始就不太收那種體格的人。假設那種人進來了,存活下來了,也會因為殘忍的現實和猛烈的訓練,身體結出大塊的肌肉。

  衣店老闆搖搖頭說:

  「這位客人恐怕只能訂做一件衣服來穿了。你們說要找正式一點的衣服,是吧?正式一點的衣服並沒有那麼大件的。如果是冒險家穿的那種衣服或工作服之類的,才有那麼大的。」

  卡爾苦惱地說:

  「怎麼辦?」

  「嗯,沒關係。卡爾,因為我是警備隊員,警備隊的制服就是正式服裝。」

  「……能在國王殿下的面前穿盔甲的,只能是國王殿下的近身衛兵,要不然就是在戰場上。」

  「是嗎?那麼只要脫了硬皮甲不就好了。」

  可是如此一來就是只穿襯衫的打扮。卡爾很簡單地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請給我們一個大的斗篷。」

  所以杉森在襯衫上面圍了一個斗篷,變成一副有點罕見的模樣。但是他的體格不錯,所以即使是那樣披著,看起來也不會很難看。溫柴看著我們,咬牙切齒地說:

  「你們穿得可真光鮮亮麗。現在已經準備好把我拿去進貢了嗎?」

  杉森一面挺起下巴,一面說:

  「你擅自進到我們國家,還做了那種低劣行為,現在我們已經準備好送你到你應該要去的地方。不要用這種委屈的語氣說話啦。」

  哎呀!杉森幹嘛跟他說這麼長的一段話!溫柴發出了牙齒緊咬的聲音。

  「……我並不想說什麼。」

  「那麼走吧。」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29
第五集 復仇的黑手
第三章


  我們朝著皇宮勇敢地、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地走去。勇敢的是杉森,而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是我。卡爾並沒有對我們說要注意什麼行為,要說什麼話。這個,還真是的。現在就要去到我們國家最尊貴的建築物,我到底該如何注意自己的舉止呢?

  一直由街道延伸下去的那些燈柱全都呈圓形球狀關閉著。如果我們那時是白天抵達的,可能搞不好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街道上會立著柱子,而且上面放著鐵球?」現在大路上為什麼還是那麼多人呢?看得我眼花撩亂。不過,那些小姐們真的都好漂亮!

  我看到皇宮了。

  雖然已經有非常雄偉的外域包圍著這都市,但是皇宮還是建造成戰鬥用的城堡。所以,它和一般所稱的宮殿還有很大的差距。尖塔、護城河、可以拉起來的吊橋、高高的石牆以及槍眼映入眼簾。就算是把它們立在某個山頂或險惡的山嶺上,也不會有遜色之處。它的規模可說是相當地大。我問卡爾:

  「真是奇怪耶。國王的宮殿應該是建得美輪美奐,為什麼會建造得好像是戰鬥用的城堡?比我們領主的城堡還更具戰鬥性質的樣子呢!」

  卡爾微笑地回答:

  「那是因為路坦尼歐大王是不折不扣的武人性格。聽說亨德列克還曾為此頭痛不已。」

  「真的嗎?嗯,可是這還是很……」

  很可笑的事。我很想這麼說。這都市的外圍不是已經有非常足夠的城池牆垣了?如果有敵人能攻破那些障礙,那麼這座城豈能阻擋得了什麼?卡爾說:「這當然也有很好的涵義。這城象徵國王是騎士道的第一守護者。路坦尼歐大王有句名言說:騎士們迎著寒冷北風站立城牆之上,國王身為騎士中的騎士,萬人的奴僕,若在宮殿的絲綢軟墊上打滾,乃是連狗都會恥笑之事。」

  杉森聽到這番話,眼神露出極大的感動,望著皇宮。但是我仍然覺得很好笑。

  「不過這樣還是有體面和威嚴的問題吧?如果說國王以為全國的國民都和自己的想法一樣,那這個國王不就太笨了?有些人希望的是勇武的國王,也有些人希望的是有威嚴的國王,這些都要能包容,不是嗎?」

  卡爾面帶滿意的臉色看著我,說:

  「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讓亨德列克很是頭痛。路坦尼歐大王對於亨德列克的進言,即使是叫他脫光衣服在拜索斯皇城裡奔跑,也會考慮三次左右才說反對,可是他對這件事卻很固執,沒有建造宮殿,而是建造了宮城。」

  「嗯。」

  「而且,事實上這沒什麼不好的,國王陛下住在那樣的城裡,所以他底下的臣子們哪有膽量建造華麗的房子和豪華的別墅?」

  「說的也是。不錯嘛。」

  總之,托路坦尼歐大王的福,我們進去皇宮皇室領土裡,就如同去我們領主邸宅一樣,變成是件很平凡的事。我們沿著城門吊橋走了進去,立刻就有看來像是皇宮守備隊的人擋住我們。

  「這裡是國王的皇宮。你們有什麼事嗎?」

  卡爾臉色溫和地說:

  「請向裡面通報一聲。請轉達我們是從賀坦特領地來的,來呈報有關國王的龍卡賽普萊的事。」

  「是,請稍微等一下。」

  我們在吊橋上面等待。

  過了一會兒,有幾名武官隨行著一個男子走了出來。首都警備隊或者皇宮守備隊全都穿著華麗的鎧甲,但是現在走出來的這個男子只穿著簡單的藍色花紋的白色武官制服,可以想見他是位階較高的人物。我們遲疑一下,然後下了馬匹。

  那男子有著一頭半白的頭髮,還留了和他很相配的半白鬍鬚,雖是個老先生,但是體格還是很硬朗。他環視我們一眼,點頭打招呼,並且說:

  「我是皇宮守備隊長喬那丹。亞夫奈德。你們是?」

  亞夫奈德?咦?杉森和我同時互望著。然而卡爾只是慢慢地從懷裡拿出文件遞給他。那位名叫喬那丹。亞夫奈德的皇宮守備隊長很快地看了一下。「你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原來如此。就是那個因為黑龍阿姆塔特,而請求哈修泰爾家的卡賽普萊支援的那個領地?」

  「是的。」

  「請跟我來吧。因為需直接先向國王陛下呈報才可以。」

  哦,卡爾說得沒有錯。以國王陛下的龍為理由,真的就會直接處理耶?我們跟在喬那丹的後面進去。我們一面進去,喬那丹一面指示皇宮守備隊員把我們的馬匹帶到馬廄。

  我們一進到皇宮的庭院,就立刻感受到確實有像國王的房子的味道。

  庭院裡,在人走的路上鋪有鋪路石,之外的地帶全都是草地和花園。灌木和庭園樹木構成一幅美麗協調的畫面,和從外面看起來,真的完全不一樣。而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些眾多的樹木與花朵。爬上主城的建築物的地錦籐蔓,還有城牆邊到處林立的樹木和盛開的花朵實在是十分美麗……

  等等!怎麼會有花?在這秋天裡?

  杉森和我又再度互望了一下。怎麼可能?怎麼會在這個季節裡開出花朵呢?這裡又不是很溫暖或者很特別的氣候?

  我們雖然很想問清楚,但是卡爾和喬那丹都很嚴肅地走著,根本不是我們這些小卒能說話的時機。我決定一有機會就問,所以強忍著繼續走。卡爾在途中問喬那丹:

  「皇宮裡有監獄嗎?只要是監禁的設施就可以了。」

  「請問要做什麼呢?」

  「我們押送來的人是傑彭的間諜。」

  喬那丹的臉色突然轉變,他急忙轉頭看溫柴。

  「這傢伙是?」

  「是的。」

  「啊,那麼我先將這傢伙關起來。」

  然後溫柴就被皇宮守備隊員帶走。嗯,總算跟他再見了。說起來像是有點冷漠。

  溫柴被帶走的時候,他並沒有回頭看身後。

  ※※※

  我們一到達主城建築物的入口,喬那丹就往後退去,改由另一個人出來接我們。他是皇宮內侍部長,名叫裡菲。特瓦裡森。所謂的皇宮內侍部長,好像是要負責一些像我們領主邸宅的哈梅爾執事所做的事。他帶我們到會客室坐下,要我們暫時等一下。

  我們就開始在皇宮的會客室裡坐著等待。

  四周都是白色的牆壁。牆壁上掛有一些拿來裝飾用的盾牌和劍,但是怎麼看也找不到任何一粒灰塵落在上面。他們一定是常常都有清掃整理吧。房間中央則是幾張沙發呈圓形擺放著,那些沙發讓我們屁股坐得非常惶恐不安。雖然不是什麼豪華的東西,但是對於我們這種經常在地上打滾的身子,沙發是有點軟趴趴不敢坐下去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我推測是侍女的人很嫻雅地出現,問我們要喝什麼。真頭痛耶。一杯啤酒,如果這樣說,會很可笑吧。不知道是不是杉森太過緊張了,他無意識地說:

  「有啤酒嗎?」

  ……我真會發瘋哦。侍女睜大眼睛看著杉森。

  「請問你們不是來謁見國王陛下的客人嗎?想要喝了酒去謁見嗎?」

  「啊,唉唷!不對。請給我一杯水。」

  侍女恭敬地點了點頭。我要的是一杯果汁,卡爾則仍是點了那種怪異的咖啡。竟然敢喝那種東西,卡爾真的是令人尊敬的偉大人物啊。

  終於,我們把偉大的一杯水和一杯果汁及咖啡都喝光了,身體開始發癢蠕動著。嗯,忍耐,學著忍耐吧。不管有多無聊,也不可以像杉森現在那樣,把杯子旋轉個不停,做出那種醜態。過了好一陣子,那個名叫裡菲。特瓦裡森的皇宮內侍部長又再出現。杉森慌慌張張地,結果差點把杯子摔到地上,臉色都紅了。

  「請跟我來。」

  順著走廊走著,我覺得很有威脅感。屋頂為什麼這麼高呢?地上鋪著的地毯又為什麼這麼鬆軟?牆壁上一長排的窗戶又為什麼這麼大?呼。不久之後,我們在一個房門前面停了下來。裡菲。特瓦裡森先敲了敲房門。

  「進來。」

  他一聽到從裡面傳來的聲音,就退到旁邊去。什麼意思呢?是要我們開門進去的意思嗎?不管怎樣,感覺起來就是這個意思,所以卡爾開了門。

  我們進到房間裡面。

  房間裡看不到牆壁。取而代之的,四周全都是書櫃。怎麼看都好像是書房!在房間中央放著沙發和茶几,在另一頭則有書桌。雖然是沒有光線射進來的地方,但房裡仍然很明亮。我一看上面,原來是天花板正在發光。就像皇城河上的那個東西以及街道上的燈柱,同樣都被附上魔法,讓它們永久發出光芒。在書桌的一角,有位男子正懸腿坐在上面。

  棉質的襯衫配著一件棉質的褲子,這位穿著上下一整套衣服的年輕人看起來大約二十幾歲三十出頭。灰黑色頭髮的他好像從剛才就一直在看書的樣子,我們進去之後,他就把書放在書桌上。他仍然坐在書桌的一角,一面搖著腿,一面看著我們。

  卡爾先是慌了一下,茫然地看那男子。隨後那男子也同樣茫然地看卡爾。之後那男子首先點了自己的頭。

  「啊,抱歉。各位請坐那裡。對不起。」

  我們就先照他說的,坐了下來。那男子從書桌一下子跳了下來,現在已經坐在我們對面沙發的一角。他好像很喜歡角落。

  「聽說你們有事來見我?」

  這一瞬間,卡爾好像是坐到刺蝟似地,閃電般快速站了起來。

  「陛,陛下。是,初次謁見,啊,不對!」

  「咦?嗯,那麼就沒有意義了。」

  「咦?」

  「那麼,叫各位來書房,就沒有意義了。原本我是想叫各位說話輕鬆一點的。」

  唉唷,我的天啊!

  那,那一位真的就是我們國王嗎?杉森和我好像彈起來似地,也都站起身子。我仔細一看,他和吉西恩長得很像。不對,如果把吉西恩關在圖書館之類的地方,大約三年左右,他大概也會變成那樣。國王陛下愣愣地看我們,隨即趕緊搖手要我們坐下。

  「坐下,各位坐下。」

  「陛,陛下,是,所以……」

  我們實在應該跪下才對,但是前面的茶几礙事。那麼要不要走回沙發後面呢?我們慌張地不知所措,但國王陛下很簡單地就把我們的問題解決了。

  「坐下。這是御令。」

  「是!」

  我們坐下的速度和剛才站起來的時候幾乎一樣。國王陛下一面搔著鼻樑,一面說道:

  「我是國王尼西恩。拜索斯。你們是?」

  「在下是卡爾。賀坦特,賀坦特領地的代理領主,亦即全權代理人。」

  「在下是杉森。費西佛,賀坦特的警備隊長。」

  「在下是修奇。尼德法,賀坦特的蠟燭匠候補人。」

  「咦?」

  「啊,不對,我是賀坦特的領民。」

  「啊,哦,原來如此。」

  尼西恩陛下歪著頭看了我一下,我開始懷疑皇宮是不是會有老鼠洞。如果有,我真恨不得能鑽進去。尼西恩陛下合起雙手,手指互相碰觸拍打,他說道:「聽說你們帶來了有關卡賽普萊的消息?」

  卡爾深呼吸一口氣之後,用一種坐著說話實在是非常惶恐不安的態度,開始慢慢地說道:

  「是,至極、至尊、至高、至仁、至愛的我們的國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那愚昧的百姓,亦即每天反覆景仰我們的國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的賀坦特領地的居民們,被極惡、奸邪、暴虐、殘酷、無道的,創造者的失敗作品,黑龍阿姆塔特,它的不合理、無價值、無目的、野獸般的、令人悲歎的暴力,將至極、至尊、至高、至仁、至愛的我們的國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的心愛的,每天歎息著遠離開他的……」

  尼西恩陛下打了一個高貴的哈欠之後,說道:

  「今天可以說完嗎?」

  「咦?」

  「哦,如果你要繼續講到明天,那我可得要調整一下明天的行事日程。」

  可憐的卡爾開始停止慌慌張張。尼西恩陛下雙手手指互叉,靠在後腦勺,身體靠著沙發。

  「請簡單地說。要不要連這個也下御令?」

  「是。卡賽普萊被阿姆塔特打敗,修利哲伯爵被阿姆塔特俘虜了。」

  「……我寧願你講長一點了,那樣可能比較好。***。」

  啊啊啊呀!***?現在陛下說的是『***"?

  「真頭痛。我原本還想再把卡賽普萊用在別的地方。哼嗯,你們把事情辦成這樣,還像話嗎?」

  「咦?」

  「如果史官記錄成:我勃然大怒,你們請求原諒,於是仁慈的我原諒你們。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

  「是,咦?」

  「如果沒別的事,就退下吧。」

  然後尼西恩陛下從沙發的一角起身到另一角,也就是書桌的那一角。

  這是什麼跟什麼呀?他這是瞧不起人嗎?啊,仔細一想,他沒有正式地在接見室裡傳喚我們,而是叫我們來這個書房,真的很可惡,媽的!難道我們只是為了被叫到書房受這種待遇,而去買新衣,心裡還緊張得怦怦跳?我甚至於還沒開始動身離開,就想把這一身彆扭的衣服都脫掉。他把我們當成什麼了?即使就算他是國王……不過,我再想了一下,在這世間,『即使就算"這字眼是絕對不可以加在國王前面的。我咬緊臼齒,極力忍住。

  卡爾慌慌張張地說:

  「啊,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要報告……」

  「什麼事?」

  「我,我們在朝著這神聖的聖都的福光之旅途中,在某一處發生了某種不明狀態,我們深陷於此狀態,在調查此事件的背後原因的時候,對國王陛下莫大的……」

  「講短一點吧。這是御令。」

  「我們抓到了間諜。」

  尼西恩陛下的眼睛裡突然閃現亮光。

  「你再說長一點。不過,要去掉宮廷史官們喜歡的那些修飾語。」

  卡爾現在也開始漸漸地出現不好的臉色。

  雖然我們並不是因為期待什麼宏偉的歡迎儀式,而從遙遠的地方跑來,但是這到底算什麼跟什麼呀?百姓來向國家最高地位的人訴說遭遇到的困難,結果他的態度竟是只聽他想聽的,這到底是什麼態度呀?至少應該要表現出關心,口頭上說說百姓遭遇困難讓他感覺很痛心,不是嗎?難道這很難做到嗎?『如此這般記錄下來,就可以了吧?那退下吧。"』那件事我應該多聽一些,你再講長一點。"他竟然這樣說?

  我仔細想想,把我們叫到書房的這件事,真是愈想愈覺得卑鄙齷齪。卡爾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賀坦特領地雖有義務對國王忠誠,但國王應該因此對賀坦特領地的那份忠誠給予適當的光榮待遇。可是這算什麼嘛?

  卡爾盡量以一種不顯露出自身情緒的態度,訴說著我們所遇到的事。

  那些事變成是一點也不感傷的單純的事實陳述,就連我這個一起經歷過那些事的人,也覺得聽起來很陌生。我們曾經那樣過嗎?哼嗯,我們為什麼會那樣子呢?我一直冒出這種想法。特別是講到把五十個小孩交給費雷爾照顧的事,變得好假,我甚至覺得那像是一些惡劣的貴族把孤兒收留在一起,自稱是監護人的那種故事。但是,但是那完全不是那樣子的事。不能用那個方式來說那件事啊!

  這裡如果換做是其他的場合,我或者杉森應該早就插嘴說了很多次。但是卡爾是在跟國王陛下呈報,所以我們無法插嘴。雖然這裡是書房,而且國王陛下看起來好像並不想要『正式地"見我們,但是我們可不想成為跟他同樣的人。哼!

  過了一會兒,卡爾將那個報告書遞給國王陛下。他很快地讀過一遍。

  「真是厲害!不過,有沒有實驗大綱或者說明書?」

  實驗大綱?說明書?我可以明顯感覺到坐在我旁邊的杉森蠕動了一下。卡爾露出非常厭惡的臉色。

  「……可惜的是,我們沒有拿到。」

  尼西恩陛下看到卡爾的臉色變得那麼僵硬,哈哈大笑了出來。

  「啊,請不要以為我可能想模仿造出一個神臨地。我們要證據很確鑿,才能大膽駁斥傑彭,不是嗎?俗話說:如果證據不確實,等於是胡說、黑色宣傳。」轉得還真硬。現在卡爾的眼神幾乎可以和溫柴的那種殺氣騰騰的眼神相較量。尼西恩陛下被那眼神嚇得快蜷縮了起來。卡爾仍舊用他低聲的沉穩語氣說:

  「……可不可以在想到要駁斥傑彭之前,先想到卡拉爾領地那些居民們的悲劇?」

  尼西恩陛下的臉上浮現出眼裡帶著慌張的表情。卡爾以安靜的語氣斬釘截鐵地說:

  「當然,我深信,您那股有如大海般的聖眷的助力能讓卡拉爾領地的悲劇轉變成只是歷史的一頁。」

  真難耶。尼西恩陛下乾咳了幾聲之後說:

  「對於那個領地,我會用我能謀求到的所有助力來傾注幫忙。」

  「謝陛下隆恩。」

  卡爾以溫和的語氣說。但卻並不是那種讓對方心情好受的溫和。而是那種即使對方是狗,我還是會像人類一樣對待的方式。總之,卡爾繼續講我們遇到的事,不久之後講到在褐色山脈遇到吉西恩,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動搖了一下。

  「吉西恩?那個冒險家……」

  卡爾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簡直可說像是戴著假面具,他說:

  「他自稱自己為陛下的兄長。」

  「……好像大家都知道的樣子。請繼續說。」

  卡爾繼續用無感覺的語氣講話。

  因為吉西恩被刺客追殺,所以我們也跟著差點死掉的那段經過,卡爾仍舊好像是無關緊要的一回事似地描述下去。卡爾並沒有用『刺客們"的字眼,而是使用』來歷不明的可疑傢伙們"的語句。卡爾講話的態度彷彿那是如同被某一群山賊襲擊,其背後全然不會讓人聯想到陰謀,說得像是一樁小事。但是尼西恩陛下可不是笨蛋。

  「原來是刺客。」

  「沒有任何證據。」

  「你不是說他們說了『國王陛下萬歲"?」

  「一個人將死的時候想要說什麼話,是照他自己的內心意志。或許那個人平常對於澤被萬人的陛下您的德惠暗地裡景仰,所以在死前的那一瞬間祈望陛下您的萬歲,這也是有可能的。」

  卡爾可說是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說話。尼西恩陛下像是再也忍受不住的樣子,最後終於噘起嘴唇。

  「你們是不是心裡不滿意我對待你們的態度?」

  真是單刀直入。哼嗯,可是卡爾當然不是那麼容易就感情激動的人。

  「我是一個在陛下您的浩恩之下釀酒、買麵包、唸書的讀書人。我對此內心感謝萬分。嚴格地來說,那應該就是對這個拜索斯國家的愛吧。而陛下您是可以用個人來代表拜索斯這個國家的。」

  尼西恩陛下用很深沉的語氣說:

  「我坦白跟你們說吧。你們,看你們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從鄉下地方上來這裡,為著自己故鄉的事,要來麻煩我這個一國之君。你們應該都知道的,吉西恩兄長是最有可能利用戰亂在這混亂的國家引發政變的人。要成為足以引發政變的勢力的走狗,他是對外最有名份的人了。」

  卡爾直直地正眼看著尼西恩陛下。

  「陛下,就我所知,國王是一位即使在某個邊陲鄉下村落長大的公雞被狐狸抓走了,也應該對它負責到底的人物。」

  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動搖了一下。卡爾用嚴肅的態度說:

  「您是說『從鄉下地方上來這裡,為著自己故鄉的事,要來麻煩一國之君陛下您……"是嗎?您是不是因為很討厭這種麻煩事,所以要我們到這種地方來,心中想要簡簡單單的就做個了結,是嗎?我們來找陛下的目的是對於卡賽普萊的敗退消息以及因此而讓我們領地遭遇到的一些困境,呈請商討。但是陛下您將這事實置之度外,而只是談吉西恩廢太子的事。」

  「啊,那個,你是說阿姆塔特要十萬塞爾?我知道了。我會籌這筆錢的。這件事就這樣……」

  「這話令我們十分感激。有陛下您肯定的承諾,愚昧的村夫敝人我感到無比的安心。那麼,我們無限感謝陛下隆恩,為了不再妨礙陛下的寶貴時間,請容我們就此告退。」

  「***,請等一下!」

  尼西恩陛下砰地打了一下桌子。我和杉森被嚇得一下子蜷縮起來,但是卡爾一點也不為所動地看著。

  「你們想要我怎麼做?現在我因為我們國家和傑彭的戰爭,忙得不可開交!我的腦子裡頭裝的都是與那場戰爭有關的事。和戰爭沒有關係的事,我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一眼。所以不能因為你們的事,就讓時間白白被剝奪!我連現在都是暫時中斷御前會議,才抽出時間來的!」

  卡爾默默無言地望著尼西恩陛下。尼西恩陛下甚至激動地揮著手臂說:

  「無止境的御前會議每天持續不停地進行。雖然對你們領地很抱歉,但是現在已經到了無法對西部林地一個偏僻領地費心的地步了,很多有待處理的緊迫案子堆著。我的兄長吉西恩的事,也是其中的一件,但是這以外還有堆積如山的問題,無休無盡。譬如併吞這個地區在戰略上能得到哪些優勢,把那個將軍的兒子降等會對那個將軍造成什麼影響?還有我妹妹到底漂不漂亮!」

  我們三個人聽到最後那一句,表情像是挨了一棍似地望著陛下。

  「咦?」

  尼西恩陛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之後,說:

  「很可笑嗎?我妹妹,擁有能讓這皇城綻放花朵的優秀才能而又溫柔的她,如果被送去當海格摩尼亞國王的嬪妃,就能大大解決『是否能讓我國商人自由通行海格摩尼亞所掌握的北部大道上後以活躍的交易帶來鹽價的安定及抑制物價成長率回到戰爭以前的比率"這一長串的問題。」

  我雖然想要好好仔細思考這番話,但是聽到後來已經不太記得前部分的話,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那麼長的一番話,他竟能用一句話就說完了,我還能想得起來的只有『這座城花朵盛開是因為陛下的妹妹才能優秀所造成的"這件事。

  卡爾默默地聽完後,簡單地回答說:

  「這是不行的。」

  「咦?」

  「這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什麼意思?」

  卡爾歎了一大口氣,然後用一種很不願意講出來,但因為是國王所以才講的那種表情,開始說道:

  「利用北部大道運送食鹽的商人有可能獨佔這個事業。事實上,能組織那樣的商隊的商會或者財團是少之又少的。北部大道是很險惡的地方,因為戰爭時期所以人力不足,即使再怎麼強化政府的規定,也不可能讓他們按規定繳納食鹽給軍隊。到最後,讓北部大道的通行權順暢,只不過會淪為新的一個獨佔點。可以預想的是,大規模商隊所提供出來的食鹽會讓現存的小規模食鹽開採業者全都倒閉,現在那些繳納食鹽給軍隊而謀生的小本生意人也會跟著倒閉。」

  尼西恩陛下驚訝地張大嘴巴看著卡爾,杉森和我則是仍舊只能做出感觸良深式的表情。應該要多念點書才對……卡爾繼續如行雲流水般說著。看來真的快讓我們打瞌睡了!

  「如果不是在戰爭時期,小規模生產業者們透過公正的競爭才得以在北部大道上輸送食鹽。但是現在不行。況且食鹽會被那種大規模的商會囤積居奇,食鹽並不是像香料等的商品,而是民生必需品。因此絕對不可以引發這種狀況。」

  「那麼應該怎麼做才對?難道放任物價繼續往上衝嗎?」

  尼西恩陛下很快地問。卡爾將雙手十指交叉然後放在膝蓋上,背靠著沙發,說:

  「請在御前會議上討論吧。」

  我的瞌睡蟲一下子全跑光了。

  ※※※

  我猜想杉森大概也是這樣。我的腦子裡開始浮現「絞刑台的繩索纏繞在脖子的時候的感覺會是如何呢?」之類的想法。哎呀,卡爾!你,你想害死我們啊?我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剛買的新衣服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更是讓我覺得痛苦。可能是我感覺太過份緊張了,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吧?

  尼西恩陛下用可怕的眼神看著卡爾。

  「你知不知道侮辱國王是死罪?」

  「您能感覺到侮辱嗎?陛下您的腦子裡應該只充斥著戰爭吧。」

  卡爾乾脆就真的露出了嘲諷的表情。哦,我的天啊!我總以為卡爾尚未達到賀坦特領地男子的標準。但是現在我發現完全不是這樣啊!卡爾正展露出不折不扣的賀坦特式骨氣。也就是表現出「你不殺我是想幹嘛?不過我的性命是我的,要照我希望的方式做終結。所以不是你殺我,是我自己希望死,事實上你根本殺不死我。愛怎麼做隨便你!」這一類的膽量。

  不知道尼西恩陛下是否清楚賀坦特式的骨氣,不過很清楚的是,他現在很努力在抑制住憤怒。他緊抓住沙發的邊緣,說:

  「你……」

  尼西恩陛下舔了一下嘴唇然後又再說道:

  「你去御前會議看看就會知道,根本沒有比現在我聽到的意見還更清楚明白的。」

  怎麼聽起來好像是投降宣言?

  「如果你有高見,請說出來聽聽。我願意謙虛地接納高見。」

  真的是投降宣言耶!絞刑台的繩子,再見了!我感覺氣管再度呼吸暢通,看看杉森,他正做出了死裡逃生的表情。可是卡爾卻斜斜地看著尼西恩陛下,他說道:

  「高見?這個嘛。依敝人我的想法,如果戰爭結束,對於物價好像就沒有必要再擔心了。」

  尼西恩陛下分不清楚卡爾的話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只是用很懷疑的眼神看著卡爾,不說其他的話。卡爾繼續說:

  「至於有關結束戰爭這件事,我想到在卡拉爾領地遇到的那個名叫費雷爾的年輕巫師對我說過的話。剛才在呈報我們旅行過程的時候,我也提及到,那個巫師對地形、風土、氣候等特別感興趣。」

  沒錯。費雷爾真的對地形很有研究。而且我想起來了,離開卡拉爾領地的時候,費雷爾不知道對卡爾說了什麼耳語。卡爾就是在說這個嗎?

  「他告訴我,『佔據盧斐曼海岸直到十二月為止,即可結束戰爭。"」

  「盧斐曼海岸?」

  尼西恩陛下露出張口結舌的表情,於是杉森和我也都真的變得很擔心。卡爾慢條斯理地說:

  「盧斐曼海岸是伊斯公國所屬的海岸。」

  「啊,是,是嗎?」

  看來連陛下也不知道這個地方。

  「是的。位在伊斯公國的這個盧斐曼海岸是個不值一提的地方。太陽的日照量不足,也沒有沙灘可以做為鹽田,漁貝類收穫亦是不用指望。也不是一個能用做港口的場所。可能在軍事地圖上會寫著『無法期待具有戰略性功能"吧。但是費雷爾在周遊大陸時曾在盧斐曼海岸停留過,他似乎在那裡有了驚人的發現。」

  「咦?」

  「盧斐曼海岸是歐細紐斯灣流最接近大陸的地方啊。」

  「嗯,灣流?」

  卡爾露出一個非常柔和的微笑。不知為何,看起來卻像是個狡猾的微笑。

  「有關歐細紐斯灣流!陛下您應該也可以大概猜到這個灣流在能夠發揮影響力的情況下所產生的好處。費雷爾因此才沒有再多做說明。」

  尼西恩陛下的臉變得很紅。幾乎是以同樣的速度,我和杉森的臉色再度開始變得蒼白。尼西恩陛下的表情像是受到屈辱似地,他說:

  「嗯,什麼是灣流?」

  卡爾張開嘴巴望著尼西恩陛下,他的表情像是在說「受到優比涅和賀加涅斯兩邊寵愛的人怎麼會如此無知?」。可能那個表情的相當多的部分是為了報復的快感而做出的。但是,灣流究竟是什麼呢?

  「真是對不起,真是的,我沒有想到您為了打敗那兇惡的傑彭國,絞盡腦汁地想思考出一些絕世優異的戰略,公私都十分忙碌,所以才會將那種細小的事拋諸腦後。請原諒我。」

  卡爾以非常誠懇的態度道歉,所以我們臉上暴出的青筋全不見了。拜託,拜託別再嚇我們了,卡爾!這樣就夠了。重要的是我們要能活著!卡爾大概也是認為這樣已經夠了,所以沒有再諷刺下去。

  「請原諒我們鄉下人的無禮。我國並不是一個海洋產業非常發達的國家,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歐細紐斯灣流。」

  尼西恩陛下乾咳了幾聲,像是忍住了屈辱。卡爾仍然用柔和的語氣說:

  「陛下,傑彭現在和我們國家是在交戰狀態下,無法利用中部大道。那麼,那樣的國家要如何從事進出口貿易呢?」

  「那個啊,傑彭不是有很強勢的海軍嗎?不過,很幸運地,我們是一個和海洋產業沒有很大關係的國家,所以他們強大的海軍勢力不會對我們國家造成危害。」

  「是的。這一點確實是很幸運的事。總之在傑彭,就是因為他們的海軍勢力,才得以在與我國交戰之際還能不受影響,繼續做進出口貿易。但是如果在讓他們無法使用海軍勢力的情況下,情勢會變成什麼樣子?」

  尼西恩陛下整個人跳了起來。我可不是在開玩笑。他真的從沙發往上跳了一肘之高。我和杉森也差一點緊跟著跳起來。尼西恩陛下可以說是臉色慘白地開口說話。

  「這,這有可能嗎?」

  「這是有可能的。至少到十二月為止,如果我們拜索斯能一直守住盧斐曼海岸,那就有可能。」

  「十二月?那是什麼意思?」

  「到了十二月,大陸的東方海岸上會受季風影響,船隻幾乎都無法往北航行。但是如果利用歐細紐斯灣流,想航行多快都沒問題。換句話說,到了十二月,船隻一定得經過盧斐曼海岸附近才行。」

  「那,灣流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那是世界上最強的海流。是環繞整個歐細紐斯海流動的巨大海流。而且它的速度幾乎達到六、七海哩,是超高速的海流。」

  我的地位一下子攀升得好高。

  為什麼呢?因為我現在是和尼西恩陛下,也就是我們國王,站在完全一樣的立足點上。這話怎麼說呢?現在卡爾變成老師,對尼西恩陛下、杉森和我說明有關海流的知識,所以我們三個人同樣都是學生的地位了。嘿嘿嘿!

  所謂的海流,依照卡爾的說明,那是指海水流動的路線。我實在是聽不懂。「同樣是水,卻能在其中以不同方向流動?」我一這麼發問,原本也同樣正在納悶的尼西恩陛下隨即露出「幸好有人問了」的臉色。我跟他真的是站在完全一樣的地位上,不是嗎?卡爾說明著:

  「同樣是空氣,其中不也是有風在流動?」

  真是簡單扼要的說明!不過卻很容易理解。卡爾是很不錯的老師,而尼西恩陛下則是很踏實的學生。皇宮內侍部長裡菲。特瓦裡森靜靜地走進來,稟報御前會議的閣員們正在等候,尼西恩陛下隨即簡單地處理這件事。

  「這是御令!告訴那些閣員,叫他們全都把頭給我埋到桌上!」

  「咦?」

  「***!不,不是的。這樣告訴他們吧,御前會議結束了,全都回自己的家去禁足反省!」

  「咦?」

  「花了幾個月,每天召開御前會議的結果,竟然不如這一位所帶來的一半,根本沒有一個閣員說到重要的情報,最多也不過是建議我將妹妹送去海格摩尼亞,看看能不能降低食鹽價格,不是嗎?這算哪門子御前會議呀?你還不趕快去傳我的御令?」

  裡菲。特瓦裡森趕緊低著頭退出去。

  「謝陛下隆恩。」

  尼西恩陛下……雖然看起來就像是吉西恩留置在圖書館三年後變成的那種人,但骨子裡,好像兩人的個性都很相似。吉西恩稍微外向一點,所以跑出皇宮,尼西恩陛下則是比較內向,所以當了國王,兩個人的差異好像只有這些而已。再怎麼說,他們是兄弟,所以當然像啦!哎呀,應該是繼承了路坦尼歐大王血緣的王族共通個性吧?就拿我來說吧,我和我爸爸個性真的很像……哦,我的天啊。真的是這樣嗎?

  不管怎樣,卡爾又繼續往下說明。

  他說如果很瞭解稱作海流的傢伙的話,即使風很小也能使船動起來。而且那些海流之中,最強大的海流就是環繞歐細紐斯海一圈的歐細紐斯灣流。然而到了十二月,大陸東部海岸會吹北風,所以船隻無法往北航行。如果想要逆風前進的話,雖然也可以,但是傑彭的軍艦或商船之類的那些大船幾乎無法在逆風中航行。呃?船隻即使在逆風中也能前進,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總之,在這段期間裡,如果不利用大陸東邊的這道北行的海流:歐細紐斯灣流,那麼傑彭就無法從事航海。這種航行是將船帆全部收起,乘著海流往北航去。而航行南下的時候,則是脫離灣流之後乘著北風往南航行。這很簡單。

  不過,在這裡要說到盧斐曼海岸的重要性了。

  在地圖上可以看到的是,盧斐曼海岸看起來像是大陸上向著歐細紐斯海而整個往外突出的角。而灣流在周行歐細紐斯海一圈之後,在盧斐曼海岸是最靠近海邊流動的。所以這時候可以在盧斐曼海岸駐留很多巫師、弩炮及其他長距離攻擊部隊,摧毀經過那裡的傑彭船隻。船再怎麼快,終究還是船。因為沒有風,除了海流之外,沒有別的東西可利用,所以想逃也逃不掉,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我們也不用擔心傑彭船隻會上岸來攻擊海岸。因為盧斐曼海岸完全不是一個能做為港口的地方。

  用這種方式將船隻一網打盡的話,傑彭那邊就會因海上貿易被斷絕而陷入很大的困境。當然啦,到了春天,會再起風,可以從灣流裡脫逃出來,但是一個冬天的時間就非常夠了。傑彭因是沙漠很多的國家,民生必需品很快就會枯竭。

  尼西恩陛下整個人處在興奮狀態下,高興得不得了。

  「可,可是盧斐曼海岸明明是伊斯公國的土地……」

  儘管是所謂的公國,但是國家就是國家。不,比起其他國家,公國更是不好惹。因為侵入沒有武力的公國會讓其他國家以這個理由指責我國。在那樣的公國裡要如何駐紮部隊呢?這是個大問題。我和杉森很納悶地看一看卡爾,他隨即很親切地說:

  「這時候,那個名叫溫柴的間諜的證詞就變得格外重要了。」

  「咦?」

  「伊斯公國分明一定會對我國與傑彭的戰爭保持中立。在伊斯公國有薔薇與正義之神歐倫的總院,連伊斯君主本身也是一位愛好正義的人,他的騎士團伊斯騎士團甚至還取名為正義騎士團。雖然我沒有直接見過那位君主,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正義之士,但是那不重要,不是嗎?」

  聽到卡爾的話,我和杉森都感到很不解,但是尼西恩陛下卻狡猾地笑了。

  「這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讓世人知道他是正義之士。事實上,他現在應該是正在算計哪一邊比較有勝算。」

  接著,卡爾也微笑著說:

  「總而言之,在對外政策上,他認為對於我國和傑彭,若是傾向哪一邊就是不夠正義,所以才會保持中立。但是如果把溫柴的證詞和那份實驗報告書交給那位伊斯君主,會變成什麼樣子?守護正義的伊斯君主的反應必須要如何才是?」

  「亞色斯神啊……」

  尼西恩陛下像是歎息似地,叫了守護拜索斯王族的禿鷹與光榮的亞色斯神的名字。卡爾露出微笑,並且下了結論。

  「我雖然對於外交不太瞭解,但是在以上這兩種情況下,如果是對外交很在行的閣員,相信應該可以很容易就租借到無用之地盧斐曼海岸,以及請求能夠駐紮軍隊。」

  杉森和我因為剛才死裡逃生好幾回,現在已到了快昏過去的疲憊狀態。然而尼西恩陛下則是因為持續一直在興奮,現在看起來一副很累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很累,陛下才會這樣問卡爾?總而言之,反正尼西恩陛下對卡爾這麼說:

  「請問你是……你到底是誰?請問你是大法師亨德列克的轉世嗎?」

  卡爾搖搖頭說:

  「我只是一個在陛下您的浩恩之下釀酒、買麵包、唸書的讀書人。」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29
第五集 復仇的黑手
第四章


  「卡爾,你應該事先告訴我們那些話才對呀!」

  「哪些話?」

  「就是那個,有關結束戰爭的計劃。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們,不就比較不會那麼嚇人了?」

  「哼嗯,可真是對不起你們。不過我也是不得已的。我覺得在謁見國王陛下直接跟他說之前,說話應該要小心一點。如果你們有什麼不愉快,請原諒我吧。」

  「哎呀,沒有啦,我現在想一想,即使事先告訴我,也不能怎麼樣。你做得很好。」

  我們走出國王的書房,一面走著一面說話。

  卡爾說的沒錯。就算他事先告訴我那些話,我又能怎麼樣呢?需要這些話的是我們國王大人,所以讓其他人聽到只是白白浪費這個秘密而已。更何況,尼西恩殿下還命令我們不可以把這些話告訴任何人。

  「請各位謹記在心,這些話是最高機密。」

  「我們非常瞭解其重要性,決不會將這種攸關戰爭勝負的問題胡亂說出去。」

  而且,尼西恩殿下還要我們無條件地務必一定要留在皇宮裡,要以國王最重要的貴客身份來款待我們。不過,卡爾好像還是火氣未消的樣子。換做是我,我也會這樣。一開始,國王把我們當成是從鄉下來到首都,哭哭啼啼地來煩國王的那種上訴的人,而無禮地對待我們,結果卡爾說出可以結束戰爭的計劃之後,國王立刻慇勤和氣地對待我們,像他這種人,誰會喜歡呢?

  但是卡爾很平靜地說:

  「我們還有其他同行的人。而且我們沒有必要留在皇宮裡。需要呈報的我們都已經稟報,因此現在只要有賢明的殿下您發出指示就可以了。那個,不過,阿姆塔特所要求的人質贖金……」

  「請不要擔心。它要你們準備寶石,是嗎?雖然臨時突然要籌寶石,是有點困難,不過我盡力準備好了之後會聯絡你們。」

  「謝陛下隆恩。」

  「別這麼說,這是我子民的事啊。」

  國王還真是厚臉皮!我子民的事?那為什麼有時候又會覺得很煩?卡爾繼續堅持著不想談像這一類的話,只是靜靜地退下去。

  不過,卡爾內心其實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他露出再也無法忍住不說的表情,對我們說:

  「二位老弟,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會怎麼想……我稟報有關能在戰爭之中獲得勝利機會的戰略,但是對我而言,比起這件事,我更高興的是能夠很容易就籌到要給阿姆塔特的贖金啊!」

  杉森搔搔後腦勺,笑了出來。我也一樣。這是要去救我爸爸的事耶!戰爭?真是對不起,那可不關我們的事。可惡,是尼西恩陛下先說「那是你們的事」。他說起來好像他自己並不是應該要對拜索斯所有百姓負責的國王。那麼說來,我也可以說拜索斯和傑彭的戰爭是「尼西恩陛下的事」!我根本沒有罪惡感,而是高興得不得了!只是這句話不能說出口。

  我們又再度來到皇宮那條最適合拿來讓人迷路的路,裡菲。特瓦裡森引導我們走出那條路。這位皇宮內侍部長看起來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洶湧著的好奇心似地,一直看著我們,但是他卻又好像認為隨便提問題出來問我們是有失風度的。很想問就問嘛!

  「請往這邊走。」

  嗯?咦?這裡不是外面啊?

  我們被引導進去的地方,雖然無法確知是用來做什麼用的空間,但是乍看之下,看起來像是辦公室之類的。佔滿整面牆的落地窗讓室內看起來很明亮。尼西恩陛下的書房雖也是非常明亮,但是這裡是自然光,所以比較起來更勝一籌。另一面牆邊則是有大大的書桌及書櫃,擺在中央位置的茶几上放有一個插著花的淺盤。牆上則有掛毯以及幾樣裝飾品。我看到角落裡有幾件武器,和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用途的東西。

  就在落地窗前面,居然有個男子手放後面稍息站在那裡。他一等我們進來就轉過身。原來是那位名叫喬那丹。亞夫奈德的皇宮守備隊長。

  「各位請進來。謁見過程一切都順利吧?」

  卡爾兩眼茫然地看了看喬那丹。亞夫奈德,然後說:

  「我們談論了有益國家的事……」

  喬那丹。亞夫奈德點點頭說:

  「我想也是如此。陛下剛才要我負責護衛各位,令我相當惶恐。」

  我們國王陛下是不是性子太急躁了?喬那丹指著茶几旁邊的椅子,要我們坐下。我們就暫且先圍坐了下來。喬那丹將他自己的感受用「令我相當惶恐」一句話做了結之後,開始詢問他所需要知道的東西。

  「請告訴我你們各自的名字、現在住宿的旅館、要停留的天數等等,啊,請不要擔心。這是為了加強那個旅館周邊的警戒。我會派遣皇宮守備隊員過去。」「咦?有人說要殺了我們嗎?」

  「不如說是為了要讓人知道各位有國王陛下的加護在身。」

  卡爾的眼角上揚。

  「我們能夠從賀坦特領地來到這光榮的城都,就已經是受國王陛下的加護所賜。陛下的加護總是與我們同在,因此沒有必要再去期待這種東西。」

  沒有你們這些人的護衛,我們不也是平安到達這裡了?神氣個什麼勁?卡爾,你是這個意思吧?喬那丹微笑著說:

  「不過,現在各位是訪問了皇宮的人物。皇宮,簡單地來看,只是一個場所而已,卻可以說是個不能單純看待成只是一個場所的場所。而且……請不要覺得很不愉快。只是各位如果想去參觀拜索斯皇城,或者即使是想去拜訪一些名士的宅邸,我們都能給各位方便。」

  卡爾噗嗤笑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把皇宮的守備隊員拿來當隨從?」

  「各位要多少個隊員來當隨從都可以。」

  聽到喬那丹的回答,卡爾反而嚇了一大跳。

  事實上,拜索斯皇城本身已經有很堅固的外城,因此,所謂的皇宮守備隊員,與其說是守備皇宮,倒不如說是國王的護衛之類的人物,不是嗎?現在竟然要讓國王的護衛來當我們的隨從?卡爾本想再說些什麼,可是這時卻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

  門被打開來,一個穿著鐵鎖、裝備精良的士兵走了進來。杉森變得一副很消沉的表情。士兵問喬那丹。亞夫奈德敬禮,可是鐵鎖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音。會不會因為是輕量化的鐵鎧才如此?要不然,是不是特別定做不太會發出聲音的鐵鎧?

  「第四部隊,出動準備完畢,現在待命中。」

  「你們這些慢吞吞的混蛋!怎麼這麼久!」

  ……皇宮禮儀之中也有這種話嗎?那個士兵面無表情地說:

  「我們會改正的。」

  「嗯,都在外面了?」

  「是,是的。」

  喬那丹站起身,做出手勢要我們也站起來,然後走到窗邊。我現在才發現到,如果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一個走廊。我們朝走廊走出去,看到外面有士兵列隊排在那裡。

  杉森整個人簡直都意氣消沉了下去。

  排成四列橫隊的四十名士兵們,像是在地上劃線之後站著,十分整齊地站在那裡。他們全都穿著上面有紅色禿鷹紋樣的全身鐵鎖,每個人手中拿著閃閃發亮的戰戟,也是像在空中劃了線然後對齊似地拿著。我的眼睛被照得很刺眼,簡直無法正眼去看這樣的壯觀場面。

  喬那丹像是在問我們壯不壯觀似地望著我們,他溫和地說:

  「這是要隨侍各位的皇宮守備隊員。」

  我的天啊!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些士兵,連卡爾也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我們把那些閃閃發光的四十名皇宮守備隊員拿來當我們的隨從?倒不如叫我們三個當他們其中一個人的隨從,還比較適合呢!這真的是太令人惶恐的親切,我們連話都講不出來了。我看看卡爾。這意思是要卡爾使喚他們!酷斃了!要讓他們來擦我的鞋嗎?真是的,太可怕了,我才不敢!

  可是,卡爾的表情漸漸變得很奇怪。

  卡爾開始瞇起他的眼睛。嘴巴緊緊閉著,嘴唇都發白了。喬那丹看到他的表情,嚇了一跳,以為那些皇宮守備隊員們有什麼地方不對,於是仔細察看他們。卡爾安靜地轉身,對喬那丹說:

  「真對不起,我不會帶走他們的。」

  「咦?」

  「請你這樣轉告陛下,陛下賜給村夫如同河海般的聖寵隆恩,實在令人承受不起,請千萬一定要收回御賜聖寵。那麼,我們就先告退了。」

  「啊,這……?」

  卡爾就這樣低頭行禮之後,往門邊走去。我和杉森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就先跟著卡爾走出去。一走到外面,當場就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搞不清楚方向,但是卡爾不管三七十一地開始走。

  卡爾的臉孔……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會讓我掉出舌頭的嚇人臉孔。卡爾如此生氣的臉孔,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呢!在卡拉爾領地踢溫柴的下巴的時候,他也是一副很沉著的臉孔,不是嗎?

  然而,一個人不管多生氣,還是無法突然產生出以前沒有的能力。卡爾繼續走了一段路之後,不再像剛才那樣生氣了。

  「到底哪裡才是出去的路?」

  杉森小心地回答說:

  「是這個方向。」

  隨即,卡爾開始邁開大步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杉森的記憶很正確,讓我們一下子就找到往正門的路了。經過我們身旁的一些皇宮內侍以及侍女們看到我們,都嚇了一跳,但是卡爾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管走他自己的,我們兩個為了要緊跟住卡爾,也是沒有特別注意四周圍情形。

  卡爾的動作,應該說像是在掙脫什麼似地,就這樣往庭園走去。他一走到庭園,立刻望著天空深呼吸。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生氣?我和杉森連問都不敢問,我們看起來很可憐,就好像是兩隻小雞想要避開一隻不知為何而生氣的公雞一樣,小心翼翼地離卡爾遠遠的。卡爾想要抑制自己的怒火似地,呼呼地深呼吸好一會兒,低聲地說出一句話。

  「該死的混蛋……」

  我們一時慌張,差點就對他說出『對不起".杉森問:

  「你是指誰呢?」

  「不是那個叫尼西恩的,那還有誰?」

  他的說話聲並沒有很大聲。卡爾說出傳出去可能會殺頭的那種話的時候,不敢大聲喊出來。但是杉森和我卻起了雞皮疙瘩,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杉森很快地環顧四周,我也慌張地環視了一下。雖然可以遠遠地看到剛才那四十名皇宮守備隊員,但是距離相當地遠。應該沒有其他人聽到。

  杉森先安心了之後,以蒼白的害怕臉孔看著卡爾。

  「卡,卡爾。那個,我不知道是什麼事讓你生這麼大的氣,但是請你稍微消消火氣……」

  「稍微消消火氣?要不要我銜一把匕首去找尼西恩?」

  我再也忍不住了。

  「卡爾!拜託。你怎麼了?」

  卡爾露出牙齒笑了出來。他好像吟唱似地說道:

  「***混蛋,如此愚蠢,終將落到他兄長的地步。那種劣根性,真是會令人無可奈何啊!媽的,路坦尼歐大王的血統下,竟會出這種卑劣的子孫,實在是不可思議。」

  「卡,卡爾!」

  「沒有其他人聽到啦!」

  這個人真的是卡爾嗎?卡爾好像不是那種會說「沒有其他人聽到」,就如此誹謗他人的人啊?他到底是多生氣啊?居然會這個樣子!此時,有個人說:

  「我聽到了哦!」

  死定了!

  我們回頭一看,從一棵庭園樹木後面出現了一個女孩子。

  她大約二十五歲左右吧?這位長腿小姐看起來相當修長。身高像伊露莉那麼高,但是身材有點纖細。不對,應該說是:不像伊露莉那種曼妙身材,是很平凡的身材。伊露莉不但身高很高,而且凹凸有致,所以不會給人身高很高的感覺,而這位小姐長得一副和身高很配的身材,所以才會一看就覺得很修長。灰黑色的頭髮上蓋了一條頭巾,穿著一件及胸的工作服,手上拿著剪枝用的剪刀。工作服的大口袋裡塞滿了繩條、小剪刀、小刀等等東西。她是庭園的園丁嗎?

  卡爾開始驚慌了。哼嗯,現在他知道「死定了」是什麼滋味了吧?

  「請問你是誰?」

  「黛美。拜索斯。本來是黛美雷娜斯。拜索斯。不過叫我黛美就可以。叫黛美殿下會很奇怪吧?」

  「原來您是公主殿下……」

  卡爾的說話聲像是很沒勁的樣子。看起來也是一副「既然都要死了,就等死吧」的心情,連跪也不跪,模樣很平靜。唉,雖然我是很想馬上跪下去,但是卡爾都這樣了,如果只有我跪,好像有點丟臉,所以我並沒有跪下。杉森也是愣愣地站著。

  黛美殿下用一種好像也不怎麼在意的神情剪了一枝庭園樹上的樹枝,然後朝我們走近。

  「你是?」

  「卡爾。賀坦特。我們剛才謁見了公主殿下的哥哥,現在正要離開。」

  「你剛剛是不是在罵國王陛下?」

  「該罵的人,我才會罵。」

  現在要不要趕快跪下啊?

  「為什麼呢?」

  「公主殿下的哥哥想將自己弄得看起來像是路坦尼歐大王,而把我當成是亨德列克。他沒有對我說一言半語,想要連我也欺騙過去。」

  這是什麼意思啊?我和杉森愣愣地看著卡爾,黛美殿下也神情訝異地看著他。

  「什麼意思呢?」

  卡爾轉過頭去,指著遠遠的那一頭,那些正在解散的皇宮守備隊員。

  「您知道他們為什麼出來嗎?」

  「他們說是為了要護衛某個貴客的啊。所以連我也躲在樹後面。我並沒有隨從同行,而在修剪這些樹,如果遇到了貴客他們,恐怕會引來一陣嘩然。」

  「那個貴客正是我。我真的是惶恐到了極點。」

  黛美殿下歪著頭,做出聽不懂的表情。

  「什麼意思……」

  「請看看我們。」

  「咦?」

  「我們看起來哪裡像是貴客呢?」

  「沒有。一點也不像。」

  「我們看起來像是要四十名之多的皇宮守備隊員來護衛的人物嗎?」

  「看起來不像。」

  「所以我們才更是惶恐。我們是從鄉下地方上來的。因為運氣好,得以向公主殿下的哥哥說出有關可以在我國與傑彭的戰爭之中大大得利的建言。公主殿下的哥哥因此顯得很高興。」

  卡爾從頭到尾都不是稱國王陛下,而是稱公主殿下的哥哥。黛美殿下好像有察覺到,又好像沒有察覺到,她只是說:

  「真是令人感激之事。可是又如何?」

  「我們變成好像是那些吟遊詩人們詩歌裡的情節了。我從沒有想過可以這樣,但是公主殿下的哥哥好像想到了。我指的是,在荒野隱匿的隱士有一天飄飄然地出現,幫助國王,征服整個大陸的這種故事。大法師亨德列克傳下了這類的故事。路坦尼歐大王是在遇到亨德列克之後,才得以建立拜索斯國,而亨德列克是因為遇到了路坦尼歐大王,才得以展露出他雄大的威力的,不是嗎?」

  「那麼,你的意思是,國王陛下想要將你塑造成隱士的形象?」

  「事實上,那是因為我剛從鄉下地方上來。然後呢……可能會變成這個樣子吧。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原來的模樣,只有公主殿下的哥哥知道,賜予我過分的恩惠。雖然世人會很驚訝,但是如果照我的建言去做,而使戰爭勝利的時候,世人們就會這樣說:啊!只有我們國王發掘出他的才能!這真的是路坦尼歐大王和亨德列克相遇故事的重現。您瞭解我的意思嗎?」

  卡爾的這番話,即使是不去聽這其中的內容,也能夠僅由他的語氣就讓人明白這是十分厭惡地在嘲諷。***,我現在一直在想死的事情,想得我心好亂。有可能我會被關到死。如果那樣,我寧願要求他們讓我死得乾淨利落一點……呃呵,媽的!我又沒有做錯什麼!我才不要因為卡爾的關係,連我也被害死!真是太過分了。

  黛美殿下歪著頭想了一下,說:

  「你不喜歡這個樣子嗎?」

  「我很厭惡。這算什麼呀?是在演戲嗎?命令那些穿得閃閃發亮的士兵來護衛我,塑造出一個加工過的天才戰略家,到底是想怎麼樣?公主殿下的哥哥一開始看到我們的時候,並沒有好好地接見我們。公主殿下的哥哥原本是打算暫時抽出一點時間,到書房接見我們,然後將我們趕走。雖然我受到如此無禮的待遇,但還是忍下來,稟報所有的事。可是我一稟報那個計劃,公主殿下的哥哥就派出閃光耀眼得令人無法直視的四十名皇宮守備隊員,要將我塑造成加工過的隱士,甚至用來提高自己的威嚴。怎不令我覺得很卑鄙?」

  黛美殿下並沒有說「把他給我拉下去砍頭」之類的話,反而微笑著說:

  「這讓你覺得很卑鄙嘍!所以你無法照著去進行這種塑造加工隱士的計劃,是嗎?」

  「我並沒有意思要報復剛才沒有好好接見我們的那件事,而是因為這根本是造假之事,我無法照著做。」

  「這樣做可以給百姓們希望,不是嗎?」

  「啊?」

  「如果在荒野之中隱居的智者忽然出現來幫助國王,那麼百姓們不就能安心了?」

  好像是耶?可是卡爾搖搖頭。

  「不是這樣的。一來是因為我不是智者,二來我也不想再呈上其他的建言。雖然一方面也是因為我沒有這種能力。再加上我呈報給公主殿下的哥哥的戰略,並不是我的想法。而是我在這次旅途之中遇到的某位充滿智慧而且善良的年輕人的想法。乾脆將這個角色讓那個年輕人來當,才是適合的。總之,造假是一定會被拆穿的事。百姓如果知道他們遭受欺瞞,會大大降低對王室的信賴的!」

  這個嘛……費雷爾不是說過嗎?他說卡爾並不像是個跑腿傳話的人。費雷爾只用短短的一句話,卡爾就都能聽懂意思,所以在我看來,卡爾就算是扮演亨德列克的角色,也是綽綽有餘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遠遠地有人在叫喚的聲音。

  原來是那個名叫裡菲。特瓦裡森的皇宮內侍部長。他和幾位皇宮內侍一起用慌慌張張地,但還不至於有失體面的速度朝我們走來。

  「啊,原來黛美雷娜斯殿下也在這裡。您和這幾位聊得還愉快嗎?」

  「是的。我聽到非常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思……

  「他告訴我一些有關栽培劍蘭的球根的注意事項。謝謝你,卡爾。」

  卡爾微笑著說:

  「不客氣,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接著點點頭說:

  「祝福你在榮耀的天空中成為一道閃光。」

  嗯?那是什麼意思呀?然而卡爾卻很流利地回答:

  「祝福你猶如那翅膀所灑落的陽光般正義。」

  然後黛美殿下就往庭園樹木那裡走去。那是什麼祝福語呢?無論如何,真是謝謝公主殿下。願公主殿下長長久久接受亞色斯的祝福。

  裡菲。特瓦裡森在那一瞬間好像看起來很為難的樣子,他不知道應該要尾隨沒有任何隨從陪伴而走在庭園裡的公主,還是應該要跟著我們這些沒有人引導而到處亂逛的皇宮客人,到底跟哪一邊才好呢?結果,好像向來都是如此,客人第一嘛!因為拜索斯的王室是拜索斯騎士道的總院。

  「請問各位要回去了嗎?」

  「是的。不知道我們的馬匹在哪裡?」

  「請跟我來。」

  裡菲。特瓦裡森叫來皇宮內侍,要他去牽馬過來。我們盡可能不讓人感覺急急忙忙,從容地走出皇宮之後,才開始飛快地走掉(不要問我們怎麼有辦法做到,我們真的是「飛快地用走的」,我應該是沒辦法再做出那種動作了)。

  「呼呼,我的壽命鐵定已經短少十年了!」

  「呼呼,我是短少二十年啦!」

  「……我的壽命好像少說也有短少三十年哦?」

  「……永別了,我好像就要死了。」

  「……咳呵,哼嗯。害你們差點死掉,真是對不起,朋友們。」

  我們沿著首都大路走回去。我們好幾次從死亡的關頭擦身而過,而現在最想要做的就是……吃飯。這是多甜美的事啊,可以用吃飯來確認我們還活著,不是嗎?所以,即使我們是走在因為節慶而熱鬧不已的拜索斯皇城大路上,但還是什麼都不想,只想吃飯。

  「我們去吃吃首都的料理吧,嗯?來比較看看是不是比修奇你的手藝好?」

  「要比就比吧!我用粗劣的材料,幾乎可以說是掙扎著做出來的。」

  「你不是說過給你的材料很夠了?」

  「……我沒話說了。」

  我真的無話可說。如果是在我會煮的材料範圍之內,我是很有自信的。不過,如果是真的很高級的料理所使用的材料,我可是連見都沒見過。特別是我對海產料理,可說是絕對全然不懂啊。因為我看過的魚都只是淡水魚而已。

  「我讓兩位老弟的胃腸來一些驚歎好了。可是,我們剛才差點沒死掉,那樣緊張過,你們還會想吃飯嗎?」

  「我們就是因為緊張,所以肚子餓啊。」

  我們因此決定先不要急著去看節慶的景象,而要先去參觀此地的餐館。其實,是這兩件事同時都兼著做啦!

  「杉森,地理書上寫到這裡的特產,有寫些什麼呢?」

  「呃,有關拜索斯皇城的描述,有好長好多,所以我還沒來得及全看完。」

  「哼嗯,這一次要不要也來問問這裡的市民?」

  「由你來問!」

  「知道了。」

  於是,我抓了一位經過我們身旁,看起來儀表堂堂的大叔,向他問看看。那個儀表堂堂的大叔露出迷人的笑容,看了看我們。

  「對不起,請問要嘗嘗拜索斯皇城最好吃的料理,該去哪一家餐館好呢?」

  「哎呀,你們的運氣真的很好,我帶你們去我家!」

  「……啊,雖然你非常相信當然是大叔你家的女主人做菜手藝一流,但是……」

  「啊,不是的。我家是開餐館的!我們大廚做得一手拜索斯最棒的酥皮濃湯,翻牛排的手藝,真的是一級棒!我還曾因為『心碎酒"而得到拜索斯皇城市長優勝杯哦。」

  「什麼是心碎酒?」

  「你要不要先嘗嘗看再下個定義,怎麼樣啊?」

  哼嗯,大叔挺會做生意的嘛。於是,我們就跟著那位名叫瑞迪的大叔,去到一個叫做「純天堂」的酒館。

  純天堂是一個小小但很雅致的酒館。已經過了吃飯時間,而要來喝酒的人還沒有來,所以客人就只有我們三個而已。其實,現在是節慶期間,所以這種小酒館當然會沒有客人。桌數總共是六張,因為是半地下的建築物,即使是在白天也需要照明設備,因此,每一桌都合在同一處。不過,蠟燭的亮度卻亮得嚇人,根本不需要蠟燭以外的其他照明設備。我大大歎了一口氣之後說:

  「如果我去哪裡跟人家說我是蠟燭匠,肯定會被笑掉大牙。這蠟燭到底是用什麼做的呀?」

  老闆瑞迪告訴我說:

  「這是用鯨腦油做成的。」

  「鯨腦油……?」

  「是從抹香鯨的頭部萃取出來的油脂。這是戴哈帕的特產呢!」

  我用手點了一下杉森的腋下,然後把嘴湊到他耳朵邊問著:

  「抹香鯨是什麼怪物啊?」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種很稀有的怪物吧。」

  哼嗯,下一次有機會,我一定要打聽看看這種叫做抹香鯨的怪物是不是住在戴哈帕某處,是不是很容易就抓得到。這種蠟燭燃燒發出的亮光真是好看耶!我只聽人說過鯨類油脂,由鯨類油脂做出來的蠟燭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啊?但是杉森或卡爾都好像無法感覺出蠟燭的亮度,兩個人都是一副呆滯的表情。唉唷,你們還看不出來嗎?這種亮光如此地好看耶!

  我仔細一看,原來杉森和卡爾正在看那位會做拜索斯最棒的酥皮濃湯的大廚,看他翻牛排的手藝,兩個人完完全全被吸引住了。我看看。哦?動作還真的蠻酷的耶!

  那位廚師正巧妙地在使著平底鍋和鍋鏟。他的目光好像是很放心似地、不經意的目光,他的手像是很煩似地在操弄著,但是牛排卻都沒有因為噗地掉落下去就把油噴灑出來,至於鍋底焦掉這種事,是連想像都不必想了。他的動作真是輕柔!

  確實是的,不管是哪種技能,只要成為那種技能的精通能手,其身手就會轉變成為像是在隨便做的樣子。這是因為已經完完全全熟練的關係。像我爸爸,看他把臘油倒入蠟燭模子裡的時候,看起來像是不管臘油有沒有灑出來,也不管有沒有溢出來,就隨隨便便地倒下去。但是卻絕對不會發生灑出或溢出的事。相反地,如果是看我在倒臘油進蠟燭模子時,看起來可以說是和求道的那種虔誠心態沒有兩樣。我是一點都不亞於那些潛心在山林裡面修煉的祭司們,但是,總還是偶爾會發生灑出來或溢出來的事!

  總之,那巧妙的手藝就這樣做出了三塊牛排,放到盤子上,乾淨利落地裝飾一下,端到我們面前。嗯,手藝真是巧!要我拿起叉子來把它吃掉,還真的有點惶恐。

  但是杉森,噢,我的天,呃,食人魔啊……

  杉森隨隨便便就把牛排吃光了……他好像也是精通某種技能的能手。

  接下來,我們開始吃那個發泡發得很好的酥皮濃湯,還有試飲曾經得過拜索斯皇城市長大人的優勝杯的「心碎酒」。

  心碎酒好像是一種雞尾酒,第一眼看到時,似乎有使用到白蘭地酒和琴酒這兩種酒的樣子。呵,我呀,雖然對雞尾酒並不是很懂,但是把這麼烈的兩種酒都加在一起,真的能做出雞尾酒嗎?不一會兒,瑞迪將心碎酒放到了我們桌上。

  「來,這是心碎酒!」

  「是用玻璃杯裝的!」

  「……」

  雖然這樣子對瑞迪先生實在是很抱歉,但是我們更為驚歎的卻是裝酒的玻璃杯。

  「哇,好透明哦!」

  「呃啊,修奇!你脫下OPG再拿杯子,聽說玻璃杯很容易破!」

  「啊,對哦,沒錯沒錯。」

  我們兩個這樣胡鬧著,卡爾則是一邊微笑著,一邊拿起心碎酒。我和杉森看起來像是怕手指一用力就會弄破杯子,可是不用一點兒力氣又怕會溜掉,真的很是小心。第一口根本連味道都沒能好好感受。但是喝了第一口,把杯子放下來的那一瞬間,就開始看到兩個燭火了。

  哇,這酒烈到牙齒都快被抽掉了!

  「真是火辣辣……」

  「好冰涼啊……?」

  「是火辣辣才對。」

  「不對,真的好冰涼。」

  我們互相有點在咆哮爭吵,後來兩個人決定,都喝完第一杯之後再說一次自己的感覺。如果都喝完了第一杯,互相還是不能統一感覺的話,就再點一杯算了。

  杉森喝光了第一杯,緊抓著褲腰,躊躇地站了起來。

  「喂,跟我來。」

  「咦?去哪裡?」

  杉森有點失神地看看我,隨即敲了一下自己的頭。

  「真是的,因為一向都把溫柴的腳跟我的腳綁在一起……已經變成一種習慣。我要去一下廁所。」

  「嗯,好。」

  溫柴現在應該是已經進到牢房了吧?哼嗯。唉,忘了吧!忘了吧!間諜在牢房,我們在酒店。溫柴,對看守牢房的人隨便露一手你那個殺氣吧。你知道嗎?他們被殺氣嚇到之後會好好待你的。

  心碎酒的第一口味道是那種不知道到底該用什麼來形容的強烈感,是舌根留下的氣味卻可以持續很久的雞尾酒。而且那是非常非常濃烈的氣味。像是心臟都快破碎的樣子?不論如何,雖然我和杉森的感覺並不統一,但是,再叫一杯看看的這個想法卻很統一。一直到那個時候,卡爾都還沒喝完第一杯。他幾乎是以每十分鐘喝一口的慢速度在喝著酒。

  杉森砰砰地敲桌子,嘴裡還哼哼唧唧地說:

  「伊露莉,伊露莉……」

  「所以呢?」

  「就此結束了。嗯……」

  「是啊。沒辦法啦……」

  杉森和我互相講一些不成話的話,完全是醉了的模樣,兩人都靠坐在椅子上。我大概能猜出杉森心裡想說什麼,那些沒說完的句子。卡爾呆呆地用手背支著下巴,一直看天花板,看起來彷彿像是陷入了沉思。

  杉森又再哼哼唧唧地說:

  「修奇,唱首歌來聽聽吧。不要唱那個什麼城外水車磨坊怎麼樣的……」

  「……那麼要唱什麼?」

  「愛亞。伊克利那的鞋匠米德比。我喜歡那首歌。」

  我往牆壁移動了身體之後,靠在牆上坐著。我的背涼涼的,感覺好舒服!而且還把一隻手臂放在椅子的靠背上,另一隻手臂靠著桌子。我用那種歪歪斜斜的姿勢坐著,兩條腿都伸得直直的。因為鞋匠米德比是一首很長的歌,所以用這種舒服的姿勢當然是比較好啦!再加上那是一首很愉快的歌。我用腳後跟敲打地板,跟著拍子唱:

  在愛亞。伊克利那,那座狂人村子裡,

  是的,勇敢的皮鞋匠米德比!

  右手拿鐵錘,左手拿小釘子。

  勇敢又快活的皮鞋匠米德比!

  做皮鞋匠,雖是很勇敢的小伙子,

  小貝裡姬,如果散步到他的窗外,

  那天只能左腳兩個兩個地做,咿呀嘿咻!

  小貝裡姬,如果散步到他的窗外,

  那天只能右腳兩個兩個地做,咿呀嘿咻!

  所以善良的小貝裡姬總是

  散步一定會來來回回走上兩次,

  所以在愛亞。伊克利那,狂人村子裡,

  不管是爺爺,是小孩,還是冷漠小姐,

  當然也就全都各有兩雙皮鞋啦!

  卡爾開始吃吃地笑了起來,杉森則是張嘴微笑想要跟著一起唱。可是這首歌太長了,所以中間有很多歌詞他不知道。於是杉森如果唱不下去了,就笑著聽我唱,如果唱到他會的地方,就再跟著一起快樂地哼唱。

  結果我唱到,米德比為了要去尋找做皮鞋的最上等皮革,勇敢地跑去獵龍,在這場幾乎可說是在玩樂的冒險的最後(他賣了皮鞋給半身人而賺到旅費,對十二名巨人出了一個考題,問他們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結果那些巨人互相爭吵了起來,他才得以逃出來,等等的冒險事),他利用修補皮鞋用的小釘子,擒拿住龍的冒險場面,以及在迎春節慶裡,害羞的小貝裡姬穿上米德比所做的龍皮皮鞋出來跳舞的場面,都感人肺腑地被我唱了出來。

  「咿呀嘿咻!」

  老闆瑞迪和那位手藝巧妙的廚師也都圍到我們這一桌,一起喝酒,而且還紅著臉和我們一起唱歌,唱到鞋匠米德比的那一句獨特呼唱句「咿呀嘿咻!」的時候,他們也跟著一起高聲喊叫。

  一些拜索斯皇城的市民們聽到這大白天裡傳來的愉快歌唱聲,都開始往純天堂這裡探頭看,不久之後,六張桌子都坐滿了人,而且還不夠坐,有些人站著拿酒杯而且還唱歌,到處擠滿了客人。雖然即使是一間小小雅致的酒館,如果像這樣擠滿了一起高興地唱歌的客人,還會羨慕皇宮嗎?還會羨慕光之塔嗎?

  我唱完歌,博得了許多掌聲,隨即,剛才新進來的客人就開始唱起歌來。這是我們這些人的節慶……不知為何,我覺得這樣形容是再恰當不過了。雖然拜索斯皇城現在到處都在過雙月節,但是在這裡,這小小雅致的酒館,也正展開另一個節慶,人們像沙丁魚般擠在一起,只是唱歌喝酒,卻很令人興奮快樂的節慶。

  好像不知不覺地已經是黃昏了,一位新進來的客人打開門的時候,從地面高度的門那裡射進金黃色的霞光。我只能見到那位客人的輪廓,他在門那裡站了一下,然後叫喚老闆。

  「老闆,在不在?」

  「呃,請問老闆在不在?」

  那位新進來的客人很斯文地叫了兩聲之後,第三聲則是用力地叫喚。

  「老闆在不在呀!」

  瑞迪紅著臉,頭也不回地大聲高喊:

  「就如您所看到的,客人。要嘛就到桌子底下去,或者吊到天花板上,要不然我可就沒辦法再接待任何一位客人了。」

  接著那位黑黑的客人的影子嘟嚷著:

  「真是的。別指望能塗到心碎酒了……不是!如果喝不到的話,就少了一樣來首都的樂趣!」

  瑞迪好像被雷劈到似地,轉過身去。

  「哦,哎呀。吉西恩!」

  老闆說那是誰?我將視線由唱歌的人身上轉移至新進來的那個人。杉森和卡爾也驚訝地望著入口處。我看到那健壯的身材和灰黑色的頭髮。還有最重要的是,他的左手按著腰際劍柄的姿勢。

  「真的是耶!吉西恩!」

  「咦?修奇!哦,各位,你們已經先到了啊?」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30
第五集 復仇的黑手
第五章


  「好久不見,瑞迪。最近是不是有去風流……不要插嘴啦!嗯,日子過得好嗎?」

  瑞迪好像和吉西恩很熟,對於他說的那些怪異的話,一點兒也不生氣。他只是和吉西恩互相握手,大聲笑著說:

  「真高興見到你!是啊,有多久沒見到你了?王子殿下您說要去抓裡奇蒙而離開這裡。」

  「我是抓到裡奇蒙了,但是卻讓御雷者因思春期……***!御雷者被詛咒了。混蛋!我叫你閉上嘴巴!不要笑!」

  吉西恩好像一點兒都沒有變。他搖搖頭,和瑞迪又再講了幾句話之後,就往我們這一桌走來。我決定坐到桌子上,才可以好不容易挪出了一個位子。我像尼西恩陛下一樣,坐在桌子的一角。

  卡爾遮住一邊耳朵,大聲高喊(因為四周實在是太吵了)。

  「您是什麼時候來拜索斯皇城的?」

  「我現在才到。我一到皇城就想來塗一杯心碎酒……不是!嗯,我想喝心碎酒,就找到這裡來了。哼嗯,這裡真的好熱啊!純天堂這裡總是像地獄一樣地……不是!是一間暖和而且安靜的酒館,我看一定是各位所造成的吧?」

  吉西恩說完了這些話之後呵呵大笑。卡爾也笑著說:

  「看到您這麼健康,真是高興。」

  接著,杉森也大聲高喊著說:

  「對了,現在這裡這麼吵!應該可以放開劍柄了吧?」

  「你認為可以嗎?」

  吉西恩微笑地放開劍柄。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我以為玻璃杯要破了……周圍那些唱歌的人們全都嚇了一大跳。甚至還有人往門的方向跑出去察看外面的天氣。過了一會兒,總算原本的氣氛都回來了,客人們又再唱歌,

  杉森表情驚愕地說:

  「這真是一把性能超好的魔法劍。」

  吉西恩嘻嘻地笑了笑,繼續按著劍柄,說:

  「對了,你們已經謁見國王陛下了嗎?」

  卡爾露出看起來有些悲傷的微笑,然後點了點頭。吉西恩看到卡爾的臉孔,歪著頭疑惑地問:

  「呃,出了什麼問題嗎?」

  「沒有,事情很順利。比我們希望的還更順利。而且也不必再為人質的贖金傷腦筋了。」

  「可是你的表情像是……對不起。喂!你安靜一點!你想把你的主人弄得如此愚蠢啊?什麼呀!唉,嗯,總之,卡爾先生你的臉色很不好哦?」

  卡爾只是一直微笑,坐在桌子一角的我問道:

  「吉西恩,你對陛下的看法如何?」

  吉西恩歪著頭問道:

  「你是說國王陛下呀?怎麼了,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這個嘛。」

  如果要說有什麼是我不敢說的,那就是:做為百姓的我要是去侮辱國王的話,就等於是侮辱自己的父親;另外,在我面前聽我說話的人是他的兄長,我怎麼開得了口去罵人呢?吉西恩表情不安地說:

  「你們好像有什麼不好的感受。就我所知,他是個好人。雖然有稍微優柔寡斷的一面,但是行事很平心靜氣啊!嗯,那樣反而是從很溫和的性格所顯露出來的一面,總之,他是一位很有人情味的人吧?」

  「……你最後看到他是在什麼時候呢?」

  「大約六年前。」

  「我們大約是三小時前。六年之間如果有什麼轉變,那可能是變了很多的樣子。至少,溫和的性格所顯露出的優柔寡斷,這一項已經可以從他的性格裡刪除了。他現在很冷酷地追究利害得失……」

  「尼德法老弟,小心說話。」

  卡爾很低聲地插嘴說話。說的也是,剛才不久前我才感受到絞刑台繩索的感覺,現在竟敢又再這樣妄言妄語。我可能醉了!

  吉西恩聽到我所說的話,露出很是擔心的表情。他突然間緊緊按住端雅劍的劍柄,並且說:

  「從現在開始給我安靜三十分鐘就好。如果不聽我的話,我馬上把你拿去給打鐵匠,然後在劍身刻上『嘮叨劍"的字樣。這裡是拜索斯皇城,所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會刻文字在魔法劍上的技工。知道了嗎?」

  隨後,吉西恩放開劍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端雅劍被這番威脅給嚇到了,還是因為氣氛的關係而閉嘴,不過,端雅劍真的就沒有再嗡嗡作響或說話。

  「到底是什麼意思,卡爾?是不是國王對你們做了什麼?」

  「並沒有特別做什麼……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接著,卡爾做出一個強烈顯示出絕對不講的意味的表情。吉西恩的臉上現出很擔心的臉色,說:

  「我不逼你說了。不過,各位如今要回故鄉去了嗎?」

  「還沒有。我們要等到國王陛下幫我們籌到給付阿姆塔特的人質贖金。不僅如此,我們還要等謝蕾妮爾小姐,所以計劃要待在首都二個星期的時間。」「你是指那位精靈小姐?她去哪裡了嗎?」

  「她現在不在首都,她到戴哈帕港辦事去了。所以,我們等她去那裡來回一趟,跟她約好二個星期之後回到這裡。」

  「二個星期?嗯……好。請問各位住宿的旅館在哪裡?」

  「叫做獨角獸旅店,在旅館街那裡。」

  「那裡住起來還可以嗎?」

  「那個地方還不錯。」

  「那麼我也想住到那裡。你們可以帶我去嗎?」

  卡爾歪著頭想了一下。這真是奇怪耶?吉西恩在雷伯涅湖邊明明告訴過我們,如果和他在一起會有危險,因此不能在一起。吉西恩也突然瞭解到我們為何覺得訝異的樣子。

  「啊,請不要擔心。我在首都是很安全的。如果我死在荒郊野外的話,可能會被弄成看起來像冒險家死掉的樣子,但是如果說我是在首都死掉,那麼會是誰的嫌疑最大呢?在這裡,只要稍微調查一下,馬上就可以知道我是誰。」

  啊,是這樣嗎?卡爾點點頭。

  「我們很樂意帶您過去。」

  我牽著移動監獄,一面點點頭,一面走出去。

  移動監獄不知道是不是能感覺到自己的主人不見了。這匹馬只是照我牽拉的方向跟著走。我們應該要把它賣掉。要不要直接給旅館老闆,當作是住宿費用?

  太陽下山,燈柱又開始亮了起來。住在燈柱前面建築物的人們拿著附有一個環的長棍子,走了出來,把燈柱的球回轉過來。燈柱的球轉為半球體之後,裡面的永久魔法光便開始發出光芒。

  「嗯,那些人好像早晚都要做那樣的工作的樣子。」

  「沒錯。」

  這是吉西恩的回答。然而人類對於那些為了公共福利而自己得去做的勞動,是很吝於去做的。

  「真的嗎?那麼,做打開關閉燈柱的事,可以從市政府那邊拿到錢嗎?」

  「燈柱?啊,你是說路燈?」

  「那個東西是叫做路燈嗎?」

  「嗯,不過那是拿不到錢的。在自己家門前設置路燈,對他們的家是有很大的好處的哦!首先是可以很明亮,而且對於宣傳或者家裡的氣氛也都很有助益。所以人們都爭相著要在自家門前設置,非常多人向市政府申請,並且很高興去做那樣的工作。」

  「啊哈。」

  我很感興趣地看著那些燈柱,不對,是路燈。同樣地,路上的人們也正以感興趣的目光不斷向我們投射過來。

  我和杉森已經醉了,在馬上搖搖晃晃地,不過,這並不是我們受到首都市民們的驚訝目光的原因。或許這是因為還在節慶期間,要在街上看到酒鬼並不是很稀奇的事。我們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是因為那位在我們兩人前面騎著公牛走著的戰士。那戰士明明體格不錯,而且還佩著一把漂亮的劍,帶著盾牌,連鎧甲都很出色,但是,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頭公牛,受到首都市民們看得發愣的眼神注目。

  我們在熱烈的目光之下回到了獨角獸旅店。有幾個小姐一面跟著我們跟到最後,一面還聊天說話。說的就是:「真的看起來好勇猛!」,「那男人,不就是你喜歡的那一類型?」,「什麼呀,不要開我玩笑了啦!」等等的話。她們看來好像閒著沒事做的樣子。如果不是喜歡的那種類型,幹嘛一直跟著我們跟到最後,而且還看個不停?

  獨角獸旅店的牽馬傭人突然看到一頭公牛,也是非常不知所措的樣子。

  「那個,如果餵它吃乾草,可以嗎?」

  「只要按照一般餵馬的方法,餵它燕麥或大麥就可以了。它本來是一匹馬。」

  「咦?」

  「它被下了詛咒,所以才變成這樣。」

  吉西恩簡單地說明之後,將御雷者交給他。那位牽馬傭人看到那一頭公牛並著腳走路,更是驚訝不已。「看來它真的是一匹馬哦?」

  我們一進到大廳,就看到妮莉亞早已經回來,並且在某一桌前面坐著。妮莉亞看到吉西恩,立刻露出很高興見到他的表情。

  「啊,荒野的王子!」

  「你好,腳快的高貴仕女。」

  「你來這裡了呀?真高興看到你。你打算要和我們住一起嗎?」

  妮莉亞做出一個非常地高興的表情。咦?她幹嘛這麼愉快呢!難道她到現在還沉浸在想要悄悄偷走端雅劍的妄念裡頭?杉森和我想要填滿一下肚子,叫了啤酒,然後坐在椅子上。吉西恩很親切地回答妮莉亞。

  「是的。我是這麼打算。」

  妮莉亞滿臉欣喜地說:

  「好耶。對了,卡爾叔叔?你去辦的事都還順利嗎?」

  卡爾笑了笑,只是用點點頭來回答她。妮莉亞原本期待的是一長串的說明,但是看到回答竟是如此地簡短,於是困惑地歪著頭。

  「咦?去一趟皇宮回來的人竟然給我的回答是這麼超級簡短?我還以為你們以後的一生之中都會一直以此炫耀自豪呢!『喂,我進到皇宮的時候呀……"用這一類的方式炫耀。」

  妮莉亞很滑稽逗笑地模仿了卡爾的說話聲音。卡爾只是微微笑了笑,並沒有說些什麼其他的話。哎呀,如果真的要炫耀,是炫耀不完的。我們呀,國王也見到了,公主殿下也見到了,死亡關頭也來回經過了好幾次,心情也是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地起伏不定。……但是真的沒有可以向人炫耀的東西!妮莉亞好像自己在滿意什麼似地,點點頭說:

  「哼嗯,你們真不愧是無法捉摸的特殊人物。在伊拉姆斯市的時候,我就親眼目睹過了。」

  「真是言之過獎。」

  晚餐結束後,我們上到卡爾、我以及杉森三個人睡的那一間大房間。因為沒有溫柴了,所以還空出一個床鋪,因此吉西恩決定就住在我們這一間房間。旅館老闆看到新進來的客人說要和其他人用同一個房間,一直嘀嘀咕咕個不停,不過,吉西恩幫我們把旅館費用付了,而且多付了許多給他,才讓他閉上了嘴巴。

  「呵,我們欠你這份人情……」

  「好了。因為我的緣故,不是還曾經讓各位差點死掉?因為我是守財奴……媽的,是,我想過我應該要報答你們。」

  妮莉亞說她那一間曾和伊露莉二個人住過,但是現在只有一個人住,很無聊,所以跑到我們房間,要和我們一起喝點酒之後再回房去睡。她圈住我的脖子,哼哼唧唧地說:

  「哼哼,本來是兩個人在一起,現在要我一個人度過,這樣的夜真是寂寞呀。我可不可以也在這裡睡?」

  我並沒有想要去甩開她的手臂。因為甩開了以後還是會再纏上來。呃!我的背好燙!

  「這裡沒有多餘的床鋪。」

  「我和你一起睡在你的床鋪上,不就得了?」

  「嗚!」

  這女的性格真的很怪異……怎麼這麼喜歡欺負小伙子?但如果我生氣了,不就順了妮莉亞的意?我雖然知道事情是這樣,然而我還是無法不生氣。我氣到都臉紅脖子粗了。妮莉亞咯咯地笑著,樂得不得了。

  另一邊上,吉西恩和卡爾正在講到有關御雷者的詛咒的事。

  「對了,請問你想去哪一個神殿?」

  「我想去大暴風神殿。這個神殿是大波斯菊與暴風之神艾德布洛伊的總院,而且代代都與王室有很深的關係。我小的時候也常常到那裡去。」

  「哦……真的嗎?那麼,我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這似乎是一個增廣見聞的好機會。」

  「可以啊。」

  杉森在一旁脫下皮甲之後說:

  「大暴風神殿?就是艾德琳在那裡長大的那個神殿?」

  吉西恩轉過頭去看了看杉森。

  「咦?聽起來好像你們和『治癒之手"艾德琳很熟的樣子?」

  事情就是這樣……那一夜變成了洋溢著美酒和我們的旅行故事的夜。我因為白天已經喝很多了,所以很早就去上床呼呼大睡。

  ※※※

  爸爸正被阿姆塔特壓著。爸爸匆匆地告訴我:

  「兒子啊,你說說看石蠟蠟燭的製造方法給我聽聽!」

  阿姆塔特因為那一把長舌魔法劍的緣故,現在根本沒空注意到我。我為了盡量不被它發現,小心翼翼地說:

  「石蠟蠟燭是……從被下了詛咒的馬腦裡搾取出鯨腦油,而做出來的。這時候最重要的是要摻一些心碎酒,將鯨腦油完全攪拌均勻。」

  「你竟然說對了!真不愧是我的兒子。然後呢?」

  「打開燈柱的蓋子之後,把臘油倒進去,蓋上蓋子。一直放到晚上。到了晚上的時候打開蓋子就會發出燦爛的光芒。」

  「不是燈柱啦,是路燈。」

  「啊,你說的對。不管怎樣,接下來,拿到靠近灣流的地方去點著。」

  「理由是?」

  「這樣才能使那些傑彭人的駱駝看得到路。因為傑彭人的駱駝夜視能力很差。」

  「對對。所以應該要把黛美公主嫁出去才對。」

  「遵命。」

  這時候,阿姆塔特放下了魔法劍的劍柄。嗡嗡嗡!阿姆塔特低頭看到我,大喊著說:

  「哇哈哈,一百萬賽爾!一百萬賽爾,我就賣給你。」

  隨即,一直圈著我的脖子的妮莉亞說:

  「不需要!用偷的就可以。」

  妮莉亞更加緊緊地拉著我的脖子。

  「咯咯!放開我!」

  嗡嗡嗡,嗡嗡嗡!

  ※※※

  「嗚嗯……」

  唉唷,我的頭啊!我看那個心碎酒應該要叫做頭碎酒才是。天花板看起來好奇怪。歪歪斜斜的樣子……我鐵定是躺得歪歪斜斜的。天花板因為早晨陽光的關係,有一半是亮的,一半是暗的,所以往上看著天花板,更覺得暈頭轉向。

  我搖了搖疼痛的頭,想要起身,但是卻起不來。什麼呀,這個是?我察覺到在我的胸前有一隻手臂正在上面。順著那隻手臂一直看下去,就看到被單上面那一顆鮮紅色的頭的一部分。

  「呃啊?」

  我小心地往下看看被單。看到妮莉亞的臉孔,嘴角邊還都是流過口水的痕跡。我的天啊!我首先先把手伸到被單下面,摸一摸我的褲子,說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習慣,不是嗎?

  「呼……還好。」

  我毀了!她真的在我的床上和我一起睡了!我小心地拿開妮莉亞的手臂,試著往外出來。妮莉亞翻身翻了好幾次,但是仍然還是呼呼大睡,睡得很熟。我幫妮莉亞蓋好被單,然後出到床鋪外面。

  我感覺好像被早晨的陽光刺到了。呃!

  我身體搖搖晃晃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卡爾在他自己的床上,看起來很安穩的樣子,正在睡覺。但是卻不見杉森和吉西恩的人影。

  鏘!鏘鏘!

  什麼聲音啊?我往窗戶方向走去,低頭看看下面。哼嗯?杉森和吉西恩在旅館後院,兩個人正在比武,在他們周圍,雖然現在是早晨忙碌的時間,仍然還是有些漫不經心的傭人們在觀看著。他們有的拍手,有的加油,我仔細一看,在面對旅館後院的巷子裡,有一些穿著華麗外出服的小姐和年輕人們正在觀看杉森和吉西恩的比武。媽呀!甚至還有一輛馬車停下來看呢!

  我梳洗了一下,稍微振作精神之後,走到樓下去。

  大廳裡一個人也沒有。好像全部的人都跑去後院了吧?這時候,旅館老闆一面伸伸懶腰,一面走進大廳。他一看到我,就好像跟我很熟似地說:

  「哈啊……睡得好嗎?」

  那個旅館老闆的名字叫什麼來著?

  「啊,是。黎特德先生。嗯,請問去後院的路要怎麼走?」

  「嗯?為什麼要去那裡?」

  「現在傭人們都跑到那裡去了。」

  「什麼?」

  黎特德先生驚訝地往某個走道跑去,我慢慢地跟在他後面。我還沒走到外面,那些傭人們就已經從外面的另一頭蜂擁跑進來。嗯!而在他們後面,傳來了黎特德先生的高喊聲。

  「你們這些懶鬼!如果十分鐘以內早餐還沒準備好!我們旅館就完蛋了,知不知道啊!!」

  然後黎特德也跑了進來。我噗嗤笑了出來,往後院走出去。一走出後院,就聽到刀劍碰撞的聲音更加地大聲。

  「呀啊!」

  「咿啊!」

  杉森和吉西恩好像都習慣輕輕地就結束喊聲。反正喊聲太長也沒什麼好處。不管怎樣,杉森正用雙手握著一把長劍,而吉西恩則是拿著端雅劍和盾牌。杉森因為是用雙手拿著,在速度上顯得比較有自信;吉西恩因為有盾牌,看起來沒有防衛上的顧慮的樣子。於是,這場比武主要是杉森在做攻擊,杉森看起來比較有勝算。但是吉西恩他以沉穩的動作,格擋住杉森的攻擊。

  我走到後院角落的樹木底下,靠坐著樹木,觀看他們比武。

  確實,杉森的攻擊比較快。不管防衛做得再怎麼好,終究如果沒有攻擊就沒啥用了。攻擊是最好的防衛,不是嗎?況且拿著盾牌的手和拿著劍的手終究是連在同一個身體上的。用盾牌來擋,同時用劍來刺,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盾牌的衝擊會傳到另一邊手臂上。再加上如果是被那個食人魔雙手上的長劍給打到的話,就會更加辛苦。吉西恩舉起手,要求暫時停一下。

  「呼……你真的是那種我不能拿著盾牌打鬥的對手。」

  「您要不要放下盾牌?」

  吉西恩點點頭,立刻轉過身去。他發現我在那裡,於是向我打招呼,緊接著就給了我一個工作。

  「替我保管一下盾牌。」

  然後,我就好像是騎士的隨從,拿著吉西恩的盾牌,觀看兩個人的比武。

  放下盾牌的吉西恩揮動了一下手臂,也用雙手握住端雅劍。吉西恩以慎重的瞄準中段的姿勢,將長劍豎直在腰際前方,杉森也採取了一模一樣的姿勢。兩個人都是相同的姿勢,皆是一副不露空隙的模樣。他們兩個都不敢隨便衝上去,劍鋒互相對峙的狀態下,只是慎重地盯著對方。

  「呵啊!」

  杉森首先進攻。杉森用劍鋒打下了吉西恩的劍鋒之後,直接做出一個刺擊動作。不過,吉西恩往後退一步,將杉森的劍撩起來。隨即,杉森也很快地往後退,站穩姿勢。又再次進入了對峙狀態。吉西恩表情讚歎地說:

  「劍術不錯。」

  「謝謝。」

  吉西恩微笑了一下,便舉起右腳。

  「呀!」

  吉西恩在舉起右腳的同時,採取直接砍向頭部的姿勢。杉森舉起長劍,雖然想要抵擋頭上的那一擊,但是吉西恩用右腳踏了一下地面,同時劈向杉森的腰,然後經過了杉森身邊。啪!

  吉西恩從杉森的背後大喊——

  「中招!」

  「呵,真是的。」

  杉森搖了搖頭,然後轉過身。吉西恩好像是用劍的側面打中杉森的。四周圍響起了拍手聲。掌聲來自那些一直在注視旅館後院的人們。杉森微笑著說:「放下盾牌,動作確實變快了哦!」

  「咦?真是的,你以為我沒辦法再如法炮製一次嗎?」

  吉西恩也露出了微笑,又再採取對峙的姿勢。杉森長劍劍鋒一直不斷旋轉著,向前進攻。

  「呀啊!」

  杉森向前一躍,很用力地從右上方沿對角線下劈。吉西恩拿劍起來格擋,但杉森那一招是騙術。杉的從對角線攻擊突然轉換了姿勢。他把被吉西恩的劍擋住的自己那把劍拉起,一邊邁出左腳,用左手肘打出去。嗚嗡!

  杉森的手肘停在吉西恩的鼻子前面。吉西恩眨了眨眼睛,驚歎了一口氣。

  「好厲害的招術!」

  「中招!這可是實戰出來的成果。」

  又響起了一陣拍手聲。哼嗯,這兩個人真是幸福啊!對了,我要不要也拿著巨劍下去和他們比武?還是算了。我和杉森或吉西恩對打之後,可能比起拍手聲,我得到的大概更多是嘲弄或同情吧。

  嗯,我發現那輛馬車還在那裡耶!那可真是奇怪了。乘著馬車出門的人通常都是忙著要去某地辦事的,為什麼還不走,而且還那樣觀看著?我偷偷地看了馬車裡面,看到一個大約二十五歲左右的年輕男子模樣。

  那個男子張著嘴巴,正在望著杉森和吉西恩的比武。他的口水都要掉下來了!看他的穿著,可能是貴族世家的青年。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那華麗的上衣。因為他往馬車窗外探頭,幾乎像是伸出身體似地觀看著,所以才會看得很清楚。哼嗯,年輕人,這種像是在荒野之中剛抓了兩三頭巨魔的男人們的打鬥,你可是第一次看到吧?

  我又再轉頭回去看他們兩個人。

  「哈啊!」

  「呀啊!」

  兩個人有好一會兒時間都在把自己的底掀開給人看。這確實讓我們見識到許多很棒的招術。特別是杉森,使出了許多各式各樣很值得一看的招式。杉森垂直下擊之後,轉身再做出一擊之時,連吉西恩也嚇了一大跳。杉森一面踏出左腳,一面垂直下擊之後,把右腳往左腳的左方送去,整個轉了起來,水平後轉做出一個橫劈的動作。往右邊轉著的吉西恩被那個突然間嚇到了。

  「啊啊!」

  從巷子路上爆出很大的尖叫聲。杉森用劍刃側面在吉西恩的肩上輕輕一拍,然後對著被驚嚇到的吉西恩笑了笑,杉森向他解釋著:

  「你又中招了。與右手持劍者對打的時候往右邊方向轉,這是劍士的常識。但是這種常識如果死守不變的話,也是很危險的。」

  「呵,我再怎麼樣也沒想到後轉身橫劈會劈到我面前來。」

  「是嗎?修奇那傢伙比我的技術還更高超。那傢伙可以做出垂直上擊,連續猛砍二次之多。」

  吉西恩用特別讚歎的表情看了看我,令我尷尬不已。就在這時候,

  「啊啊啊啊!」

  傳來一聲令人耳膜快要破掉的尖叫聲。不久,傳來尖銳卻仍悅耳的喊叫聲。

  「出去!你給我出去!看你長得很正經,卻做出這種事!」

  「這不是妮莉亞嗎?」

  我、杉森和吉西恩很快地跑了進去。我們一次跨兩三階樓梯地跑上去,打開我們的房門。

  砰!什麼呀?呃。他被枕頭打中了!妮莉亞用被單包住全身,丟了一個枕頭過去,卡爾則是在房間角落揮著兩隻手。

  「不,不是的。妮莉亞小姐,這是誤會……」

  那一瞬間,吉西恩和杉森用不堪形容的淒慘表情看了看卡爾,隨即卡爾面如土色。妮莉亞繼續很悅耳地喊著:

  「你真是陰險!你是想侵犯誰呀?」

  卡爾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他高聲喊叫著:

  「我,我以為你是尼德法老弟啊!所以想要叫你起床,就翻開了被單……」

  妮莉亞露出叫他不要再編造荒謬說詞的表情,氣喘吁吁地喊著:

  「修奇?你不要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謊言!修奇幹嘛到我的房間來?」

  呃,唉唷我的天啊。杉森鬆了一口氣說:

  「妮莉亞……這裡是我們的房間呀。」

  妮莉亞眼睛睜得大大地,環顧一下四周圍。妮莉亞數一數床鋪數目,然後看看天花板花紋,慢慢地看看我們每個人的臉,終於鑽進被單裡面去了。妮莉亞把頭蓋在被單裡面,用蜷縮的姿勢喊著說:

  「我丟了三個枕頭,只揍我三下就好!」

  「喀嗯!嗯,哼嗯!」

  不管怎樣,我們在這場騷動結束後,才得以下樓吃早餐。整件事好像是這樣,卡爾把躺在我床上的妮莉亞誤認做是我,靜靜地掀開被單,妮莉亞在被單被掀開的那一瞬間看到卡爾的臉孔,而嚇了一大跳。

  「對不起。」

  「唉,是我做錯了。」

  卡爾很勉強地擠出笑容,原諒了妮莉亞。杉森對妮莉亞說『憑你這種長相,有可能誘惑得了卡爾嗎?"等等的話,結果杉森被踩了腳背之後,連續一直在那裡跳了好多下。

  吃早餐的時候,杉森和吉西恩開始談論剛才不久前比劃過的劍術。我在一旁偷偷地聽他們兩個人說,杉森比較在行的是變招和臨機應變,而吉西恩則是正統派的技術。我在想,只是揮揮刀劍,也有正統和變招之別嗎?吉西恩一邊撕開麵包一邊說話。端雅劍即使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只要吉西恩一放開劍柄,它就當場開始叫起來。嗡嗡嗡。

  「揮劍的時候並沒有分什麼正統和變招。不管是哪一種武器,基本動作都是從使用拳頭衍生出來的,所以都是一樣的。」

  「這個我以前聽杉森講過。可是……」

  「只不過如果要談論什麼時候使用什麼招數,就會出現正統和變招的差異。而且你不要問我有關它們的差異。如果要說明,得花上一個月。」

  杉森一邊笑一邊舀湯起來喝。他突然環視周圍,然後說:

  「這個,吃飯時腳踝沒有被綁著,我竟然會很不習慣。」

  「那段時間好像和他多少有些情份了吧?」

  「好像是吧。因為不管怎樣,我們曾經同甘共苦過。」

  「說的也是,真的是同甘共苦過。」

  杉森和我嘻嘻地笑著,回想起溫柴。他是一個知道如何施展殺氣的可怕戰士,但是他從來也不曾對我們做過那種行為。不對,他好像對杉森做過?說的也是!那時候是因為一片煎餅的關係。

  我們吃完飯之後,一面剔牙一面走向大廳。

  「嗯?」

  杉森轉頭看我。

  「怎麼了?」

  「那個人……」

  在大廳的一角坐著的年輕人的模樣。剛才在巷子路上乘著馬車在觀看杉森和吉西恩比武的,正是這個年輕人。

  他姿勢端正地坐在大廳邊上底端的桌子前,在他旁邊,可以看得出來是跟他一行的馬伕。那個馬伕是個身材很健壯的中年男子,用彷彿像是保鑣的姿勢,坐在那個青年的旁邊。馬伕背上有一把長劍,這也讓人看起來像是保鑣。

  那個青年一看到我們就從位子上站起來。馬伕也以迅速的動作跟隨青年。他們分明是正要走向我們,所以我們在原地不動,站在那裡看著那個青年。「對不起。」

  我有遇過這麼糟的情況嗎?我們一行共有五個人,但是他一次對五個人說話,到底該由誰來和他說話?在這一瞬間,我們都愣住了。卡爾看了看吉西恩(因為他是王子),但是吉西恩看了看卡爾(因為他是最年長的人)。所以差一點就沒有人回答這位青年打招呼的話。

  「請問你是誰?」

  這個打破沉默的聲音是妮莉亞問的。呼,幸好有她在。我們看著那個青年,個個的臉色看起來就是一副非常好奇有關妮莉亞這個問題,對方到底會怎麼回答。仔細一看,這個青年雖然長著帶有王族氣質的那種俊秀臉孔,但是現在卻像在深深憂愁什麼似地,臉色並不好。

  「我叫涅克斯。修利哲。」

  修利哲?他的姓是修利哲。卡爾首先回答說:

  「請問,你是不是就是修利哲伯爵的……?」

  「他是我的父親大人。」

  ※※※

  騎士修利哲,第九次阿姆塔特徵討軍的司令官。從首都護送卡賽普萊到我們村莊的那個伯爵。嗯,我呀,只有遠遠地看過那個人而已。涅克斯。修利哲說他正是那位修利哲伯爵的兒子。

  「我聽說現在有人帶了我父親大人的消息前來皇城。我還很年輕,而且也沒有什麼勢力,所以還沒有辦法聽到更多相關的報告,好不容易打聽到帶來報告的人士住在這裡。」

  「所以,您就來這裡,想直接得知消息,是嗎?」

  「是的。我來到這個旅館,看到後院有人在比武的模樣。我就大致猜想到就是這幾位了。」

  杉森和吉西恩同時露出尷尬的表情。但是卡爾以慎重的表情看了看涅克斯。

  「你是因為年輕又沒勢力而無法聽到相關消息嗎?」

  涅克斯稍微漲紅了臉,回答說:

  「是的。但是請不要認為我是那種會利用勢力或地位,去任意碰那些不是在我管轄內的政府重要文件或情報的人。我知道我應該要等到正式公佈下來才對,但他是我的父親。我實在是無法再等下去了。」

  「我能理解。」

  卡爾點點頭。是啊,我也是曾經因為很關心我爸爸的消息,而硬要參加哈梅爾執事的會議,我站在這種立場,所以能理解涅克斯的心情。

  卡爾露出不知該怎麼說的煩惱表情。但是涅克斯像是再也無法等待似地問:

  「您不需要煩惱,也不需要想一些安慰的話。沒有士兵跑回來,可知一定沒有打勝戰。我可以猜想得到已經輸了。」

  哇!蠻厲害的。卡爾以沉重的目光看了看涅克斯。涅克斯則是用冷冰冰的臉孔說道:

  「只要請您說出父親大人的生死。父親大人他光榮地戰死了嗎?」

  什麼?光榮地戰死?

  卡爾和杉森全都變成一副糊里糊塗的表情。特別是卡爾,覺得很荒唐。他問是不是光榮地「戰死」了,那麼該不該回答說他父親不光榮地「生存」著?真是莫名其妙。他的問題從一開始就問得亂七八糟的!不是嗎?不管怎麼回答都會是令人不愉快的回答呀!不過,卡爾很純熟地說:

  「令人高興的是,令尊的名譽和性命,全都保存完好。」

  涅克斯臉色糊里糊塗地說:

  「咦?您的意思是贏了嗎?」

  「不是的……灰色山脈的恐怖,阿姆塔特,它率直地驚佩於令尊的威勇,因此決定如果收到人質贖金,就送回令尊。它深覺到令尊不是它可以管轄或殺死的勇猛人物。」

  涅克斯的臉色變得很僵硬。

  「請問父親大人他是不是成了俘虜?」

  「令尊正受到阿姆塔特的保護。」

  涅克斯皺著眉頭說:

  「您使用外交用語在說話。請問您從事外交官的工作嗎?」

  卡爾搖搖頭。涅克斯緊咬了一下嘴唇,說:

  「人質贖金是多少呢?」

  「請不要擔心。陛下已經承諾要將令尊的贖金準備齊全。」

  「是尼西恩陛下嗎?」

  「是的。」

  涅克斯撇著嘴唇。那是什麼意思呀?涅克斯從位子上站起來。

  「感謝您告訴我有關父親大人的消息。在首都,不管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事,修利哲家族願誠心誠意幫忙。以風中飄散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你們。」

  咦?好像在哪裡常聽到的一句祝福語?卡爾看了一下涅克斯然後說:

  「以平息暴風的花瓣之榮耀祝福你。你是艾德布洛伊的信徒?」

  「我是在家修行祭司。」

  涅克斯只說到這裡就轉身離去。那個馬伕立即也轉身跟著涅克斯走出去。我仔細一想,那個馬伕從頭到尾都沒有講任何一句話耶?

  我向卡爾問道:

  「什麼是在家修行祭司?」

  「啊,那個,是指雖然說是祭司,但是沒有住在神殿,而是住在家裡的祭司,尼德法老弟。」

  「住在家裡?在家裡做什麼?」

  「那很像是一種名譽職稱。嗯!只要把它想成那是比平常信徒地位稍微高一點的信徒,就可以了。雖然他們也有可能像祭司那樣信仰深厚,甚至於會使用神力,但是在教壇制裁上,他們是稍微自由一些的祭司。如果身為貴族,進到神殿就沒辦法傳續家族了,不是嗎?所以才會當一個在家修行祭司啊。」

  「嗯,你說他們會使用神力?像艾德琳那樣?」

  「可能還不到那樣強的程度。但是至少比較不會有小病不斷的事吧。還有那些討厭的怪物們會很難接近他。」

  一直在聽卡爾說話的吉西恩說:

  「而且在搞派系鬥爭的時候,擁有許多在家修行祭司的教壇很有利……呃!不是,有較高的威勢。」

  我心裡突然浮現昨天遇到的黛美公主。我真不愧是很敏捷的人。

  「那麼,王族應該是亞色斯的在家祭司嘍?」

  吉西恩點點頭。

  「那種人很多。」

  我看了看卡爾。卡爾點點頭說:

  「是的。可能黛美公主殿下就是亞色斯的在家修行祭司。你們還記得昨天的那句祝福語嗎?」

  吉西恩微笑著說:

  「你們有見到我妹妹啊?」

  「是的。」

  「她看起來怎麼樣?很健康嗎?」

  「咦?啊,是的。在我看來,她看起來很健康。」

  這時候,妮莉亞插嘴說道:

  「可是啊,剛才那個人,我覺得很不順眼。我不僅不喜歡他態度死板板的樣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聽到他父親還活著的事,竟然一點兒也沒有高興的樣子。」

  嗯,關於這件事,我的想法也是一樣。他為什麼不高興呢?難道他的意思是,被抓去當俘虜是一件羞恥的事嗎?真可笑!吉西恩說:

  「這也是有可能的。」

  我們用訝異的表情看著吉西恩。吉西恩說:

  「他們家有無法洗刷的不名譽的事情。所以他會說出那種話。」

  「無法洗刷的不名譽的事?」

  「有關這件事,我不想說。我的嘴巴像青蛙……不要說了!呃,我不想提起別人家族不名譽的事。」

  「是這樣嗎?嗯。」

  妮莉亞嘟著嘴巴。

  「可是我還是不喜歡這個人。」

  我們都噗嗤地笑了出來。

  之後我們往外走了出去。妮莉亞說今天仍然還想去逛逛首都,說完就走掉了,而我們三個原本並沒有特別需要去做的事,所以跟著要去大暴風神殿的吉西恩一起走。我們仍舊是集眾人的目光於一身,接受首都市民們看著公牛的驚訝目光。

  ※※※

  一走到都市外圍,我不用問什麼人就能一下子看出那個大暴風神殿。

  「哇……哇!」

  杉森張大著嘴巴。

  有一棟莊嚴的建築物,像是飛上山丘似地,高高地聳立在那裡。我們從下面沿著蜿蜒曲折的路走上去之後,立刻看到有一道建築物牆壁,像是峭壁似地正正橫立著。牆上到處都是一個個的窗戶。我繞到另一邊去看,就看到有好幾層,庭園和院子一覽無遺。第二層是庭園,第三層是內院,構造大致就是這種樣子。而且,有雅致的階梯和欄杆,優雅的圍牆和小橋,將建築物內的每一層到處互相連串起來。真的非常雄偉壯觀。

  我們一到達正門,就立刻出來了一些小修煉士。那些小修煉士們向我們點行禮。

  「以風中飄散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你們。」

  「以平息暴風的花瓣之榮耀祝福你們。」

  吉西恩如此回答之後說:

  「我來拜訪高階祭司。雖然沒有事先約好,但是請轉告他,吉西恩來拜訪他。」

  那些修煉士的臉上浮現驚訝的神情。小修煉士們仔細端看吉西恩的臉之後,慌慌張張地帶我們進去裡面。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