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龍族(online game龍族同名小說) 作者:李榮道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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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bfgg0938 2005-3-23 21:57: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8 335081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57
第十集 約定好的休息
03


  我們坐在地上望著越過山嶺的牛群。整排整列的牛群一移動,就像整個草原都在晃動的感覺一樣。大約過了三十分鐘後,我們終於看到了牛群中的第一頭牛。

  有一名騎著馬趕牛的男子穿插在牛群中。男子往我們所在的方向奔馳而來,看來肯定是發現我們了。我們和他對望著。不久後,又有追趕他而來的另一名男子出現了。

  第一個男子身上穿著不知道是哪種動物,反正就是看起來今人覺得很野蠻的毛皮夾克,年紀約在二十至二十五歲上下。黝黑的臉龐和強壯的肌肉令人印象深刻。佩帶在腰際的大把匕首,像是被賦予了野獸般的力量。背上背著威力強大的復合弓,手上拿著箍了鐵圈的長棍。腳上穿的長靴也不知是哪種皮革,堅韌的程度可能連蛇的利牙也刺不進去的。男子所騎的馬身上的馬具也很稀有,主要由毛皮和木頭製成,用一條大繩子套在眼睛周圍。男子的馬術很高明,向我們這邊奔馳來後,便縱身一躍,輕輕落地。然後在他後面的另一個幾乎穿著相同服裝的男子一跟了上來,也是用一手帥氣利落的動作,躍下馬來。杉森在不自覺間忍不住讚歎出聲。

  第一位男子面帶善意的笑容說道:「幸會。請問各位是冒險家嗎?」

  哦?他說的不就是方言嗎?

  男子說話的腔調比在伊斯公國聽到的方言口音還要重。猛然一聽,會誤以為他在說外國話。我們都訝異地看著這兩名男子。不過重新想了一下,原來他們說的是拜索斯語。此時周邊滿山滿谷連綿不斷的牛群移動時,會看到忽隱忽現的其他男子們。

  我們全都站了起來,伊露莉從樹上一躍而下。男子看到伊露莉時,雖有些訝異,不過沒有多說什麼。卡爾看著那名男子說道:「啊,我們只是旅行者。現在是為了越過細菲亞潘嶺,暫時在此

  處休息。「

  然後男子便微笑回答道:「我們就是猜到你們的路程,才一路追過來的。在下名叫理丘。

  我們趕來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要勸告你們,一個是對你們有一件請求。「

  「有智慧的人是知道要如何將勸告及請求全讓人接受的。我的名字是卡爾。賀坦特。」

  理丘在回答卡爾前,轉身看了一下跟在自己身後的同伴。可是那名同伴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加入這場對話,只是杵在原地看著別的地方。然後理丘再回過身來,對著我們說道:「是的。我們是要勸告你們不要越過那座山。」

  「那座山有什麼問題嗎?」

  「山裡有怪物出沒。」

  「什麼?」

  我們全都驚訝地看著那名叫做理丘的男子。理丘用沉鬱的聲音做了說明。他說道:「先讓我來稟告一下吧。就如你們所見的,我們是牧人。我們現在正是依照送貨的契約,運送這些牛群到指定的地方。我們是和軍人簽訂的契約,要將這些當做食用牛的牛群運送到戰場前線去。」

  啊,這些人是北部林地的牧人嗎?卡爾曾經假扮過牧人呢。我一想到他那個時候,不禁嗤嗤笑了起來。卡爾看著我,好像不知道我在笑什麼的樣子。

  理丘繼續說明:「我們在幾天前越過那座山時,碰到了商人隊伍。商人隊伍就像我們現在這樣,正在慌張地折回原路下山當中。我們問了原因,他何說山裡有怪物出沒,怪物會把路過的人全都殺掉。它們把人類擊倒後,吸取那個人的生命力,直到只剩下一把骨頭為止。」

  吸取生命力?我們一臉驚恐地看著理丘。理丘換了個略帶愉悅的表情接著以卞的話。他真是個表情變化多端的人飄。他說道:「嗯,我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我們在外的名聲啦,我們牧人聽到那怪物故事之類的事,一般是不會害怕的。因為我們帶著牛群過流浪生活的時候,什麼奇奇怪怪的怪物都碰過了。」

  「是這樣的嗎?是的。久仰大名了。名將軍烏塔克也是牧人出身的。」

  卡爾一提到了烏塔克的名字,理丘的面部表情更加柔和了。而且他背後的那名男子也露出了微笑。理丘繼續說道:「哈哈。是的。所以我們就算聽說會遇到怪物,還是依照原來的行程,繼續穿越山脈。可是就在昨晚,我們被偷襲了。」

  「偷襲?」

  「是的。是在半夜的時候,突然飛來一個伴著奇怪的嘶聲而來的火球呢。」

  「火球?」

  「是的。我們以為那不過是怪物身上的某個部分罷了,可是並非如此。我和其它的同伴嘗試去攻擊那傢伙,可是他竟然能在黑暗當中移動自如呢。不幸地,我們的一位同伴被火球擊中而燒傷,而且牛群也死了二十多頭。然後牛群們開始騷動起來。牛群差點就在一瞬間全都跑光了。牛群一旦陷入一陣混亂之中時,要再讓它們鎮定下來可不是件易事。」

  「呵呵。在山裡竟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各位真是辛苦了。」

  「就是說啊。反正我們是連夜趕緊將牛群再次集合了起來。可是這次意外中,我們有兩名夥伴遭到攻擊。我們翻遍了草叢才發現的屍體就如同商人們所言,變得非常乾癟,幾乎都看得到骨頭了。如果不是確認過了身上的物品,根本就認不出它們是我們的同伴,全身上下如同焦炭般,頭髮也掉成了一團在地上。」

  蕾妮好像以為現在的理丘就會變身成那名怪物一樣,嚇得趕忙躲到妮莉亞的身後。理丘望著女孩子們那邊,微微笑著說道:「我們為了要替同伴報仇,已把牛群集合在安全的溪谷中,昨天早上開始出發要去抓那隻怪物。」

  「嗯。那後來呢?」

  「我們追蹤那傢伙的足跡,最後終於在某座山下圍堵住他。在草原裡追蹤他的形跡真是一件令人毛髮直豎的事情。由於看不到對方的模樣,我們只能根據對方留下的痕跡來猜測判斷。到後來我們封鎖住他的退路,把他圍堵了起來。我們還來不及看清他的模樣。只記得一身的黑衣和一雙紅眼睛。我雖然傷到了他,可是還是被他快速地逃走了。那傢伙閃過我的刀,迅速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握住了你的手腕?」

  這名叫理丘的男子,嘻嘻笑了一下,馬上就以豁達的動作,脫下了,夾克。站在後面那個彬彬有禮的男子,好像並不同意理丘的行動似的在瞪著他,可是理丘毫不受影響,繼續捲起了袖子,露出手臂給我們看。

  「咦?」

  妮莉亞尖叫一聲,剛才躲在妮莉亞背後只露出頭部的蕾妮則又再度躲那隻手臂的確很嚇人。骨瘦如柴的手臂和身體健壯的理丘一點也不相配。手臂已經完全乾硬變黑,跟死人的骨頭沒什麼兩樣。

  「這到底是……?」

  理丘苦笑了一下,把袖子放了下來。他繼續說道:「這不是中毒。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我就是少掉了一隻手臂了。那傢伙握到手的瞬間,我簡直以為是被狼咬住。各位見笑了,我竟然像個女孩子一樣,哀哀叫了起來。等我回過神後,那傢伙早已不知去向,然後我的手臂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後來聽到其他的同伴告訴我,他們在聽到我的哀嚷聲後,連忙趕來營救,那傢伙才逃走的。所以他應該還活著吧。」

  那個時候牛群已經移動到我們旁邊,在牛群裡的牧人們瞄了我們幾眼後,對著牛群大聲喊叫起來。卡爾一臉無法置信的表情,看了看理丘之後說道:「那麼,你的請求是什麼呢?」

  理丘猶豫了一下子,回答道:「冒險家們都是多才多藝的吧。那個,不知你們是否願意幫我們治療一位受到燒傷的同伴……」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理丘背後,本來不發一語的男子簡短地喊了一聲:「理丘!」

  但是理丘只是一徑地笑著繼續說道:「哈哈!你終究還是開口了吧?各位,這位同伴是沉默寡言的哈丘。」

  我們不知該如何回禮。因為哈丘僅僅只是對我們隨便行了個注目禮,然後便對著理丘繼續說道:「你在說什麼呀?讓你和這些林馬頭聊了那麼久,是為了要警告他們危險,我才同意你這麼做的。可是你竟然要把我們的同伴交給他,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理丘馬上就面帶難色。他仍然維持令人看了就舒服的笑容,對著我們說道:「那麼,那麼,哈丘。這樣不行哦。各位失禮了,我們兩人要私下談一會兒。」

  然後理丘就搭著哈丘的肩膀,拉著他走開了。他們倆在離我們的不遠處開始不知在交談些什麼。妮莉亞皺著眉頭問道:「卡爾叔叔。林馬頭是什麼?您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啊。是這樣的。北部的牧人是相當封閉的民族。他們把牧人以外的人通稱為林馬頭。他們是只對自己人講話的,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狀況下,是不會和外人說話的。」

  傑倫特一臉疑惑地問道:「啊,難道說連救治他們也會被拒絕嗎?」

  「情形就如同你所見到的一樣。除了杉克列,也就是他們的靈魂之父以外,沒有人可以負責牧人的生命。你們沒聽過這類的故事嗎?

  遊牧中的牧人如果進過城不小心得了病的話,他們會拒絕任何治療,而只靜待死亡。「

  「嗯。牧人很少進城來,所以我不是很清楚這件事情。真的有寧可死也不願接受治療的事嗎?」

  「一般人都說是那樣的。」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人呢?我訝異地看著在討論中的那兩位敬人。哈丘表情剛硬地在據理力爭,理丘則是盡量保持微笑,可是偶爾摻雜著生氣的表情和哈丘對話。到最後理丘終於受不了了,用力地搔著後腦勺,大叫道:「你這個混球!我們還要好幾個月的時間才會回到杉克列那裡。

  考克丘可以安然渡過這段冗長的時間嗎?可惡,別說是幾個月了,就連今天他都很難保住性命的。我們能在這裡遇到這些冒險家,是很幸運的,你快把嘴閉上,別管我怎麼做,難道一定要逼我說出誰是指揮者嗎?「

  然後哈丘便苦悶著一張臉,無言以對地看著理丘。理丘憎惡地回瞪他一眼,然後再次向我們這邊走過來。他把頭低下來說道:「對不起。那小子太固執,不知變通……我要再次拜託你們,你們願意幫忙治療一下我們的同伴嗎?」

  卡爾看看傑倫特,傑倫特馬上就點了點頭。所以理丘就帶我們走到牧人群聚的地方。

  我們一靠近,站在牛群中的牧人們當場有些人馬上就現出兇惡的表情,有些人則是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理丘。甚至也有那種一副要撲向理丘,表情猙獰的人。呵呵,真是的。來到這樣一個不歡迎我們的團體裡,確實是頗令人頭痛的事。

  理丘沒說什麼話,便走向其中一位牧人。那位牧人很快速地用不悅的眼神瞄了我們一番,然後就目視天空不理人了。在他所騎的馬的鞍上,有兩根長木棍接在一起,向後伸出。棍子的後端是一個像擔架的東西。

  那個擔架是用繩子、籐蔓、毛皮等做成的,現在那裡面躺了一名男子。男子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傷患。他的臉頰削瘦,無力地下垂的身體被用毛皮緊緊捆住,所以看不見。傑倫特當場昨舌說:「怎麼會這樣子拖著傷患到處走動?這樣會蒙上多少灰塵哪?」

  然後剛才騎在馬上的牧人便乾咳了幾聲。傑倫特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便逕自掀開了毛皮。

  、躺著的男子呻吟了一下,就張開了眼睛。可是我們沒有時間看他的臉,傑倫特一掀開毛皮,我們就看到了被燒傷的部位。從完全焦黑掉的皮膚裡流出了膿水,血都己經乾涸了,看起來非常髒髒,傷勢又很嚴重。傑倫特又咋舌說道:「把他放在棺木裡拖著走還好些呢,居然把燒傷患者緊緊裡在毛皮裡?真是令人傷腦筋。」

  理丘搔了搔後腦勺,哈丘則很徹底地表露出對我們不滿的表情。

  傑倫特一邊吐舌頭,一邊祈禱。但是那名躺著的男子突然張大了眼,「呃……呃呃呃!滾到一邊去!」

  他發出今人發毛的哀嚎,傑倫特嚇了一跳,停止祈禱,向後面退去。然後理丘再次轉為慌張的表情,向那名躺著的男子彎下了身軀說道:「喂,考克丘!閉上嘴別動。拜託你,這是在救你的命啊,」

  「啊!不可以……杉克列以外的人……退後!不可以把手,把手放到我的身上!」

  理丘氣得七竅生煙,好像還要再回罵些什麼。但是他突然抬起了頭。然後我們也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堆影子,明白怎麼回事後,也抬起了頭。

  不知何時,牧人在四周聚集了起來。牧人們嫌惡地看著我們。

  他們的劍雖然還在劍鞘裡,手上只拿著長棍子,可是那感覺就好像用武器對準我們一樣。理丘尖叫出來:「幹嘛?有什麼意見嗎?」

  牧人中有一個回答道:「理丘,你現在要做什麼?你該不是拜託他們來治療考克丘吧?」

  理丘退縮了一下子,但馬上又堂堂正正地說道:「怎麼樣,這樣做不行嗎?」

  然後剛才開口說話的那名男子便一臉心寒地看著理丘。他說:「只有杉克列可以保護我們。不應該是由你來救活考克丘的!

  真是的,可能他們會治好考克丘,但是這樣子考克丘就會幸福了嗎?「

  理丘將下巴一下子抬了起來,眼睛裡似乎在著火一般。他說:「人要活下來,才知道他幸不幸福。你這個笨蛋!乳臭未乾的小子別學大人講話!」

  於是騎在馬上的牧人臉上也露出了嫌惡的表情。他打算再說些什麼的時候,理丘快速地打斷他,接著說道:「你是杉克列嗎?哇,好厲害啊。我們的司馬洛丘在什麼時候變成杉克列了?什麼時候開始碰觸頭帶,丟棄木牌了?好啊。那麼就請偉大的杉克列。司馬洛丘下指示吧?」

  「我沒說過我是杉克列。」

  理丘馬上回說:「那就聽我的!這裡的指揮者是誰?你們是不是不把持有杉克列信物的指揮者放在眼裡了!牧人脫離杉克列管轄領域時,指揮權是在誰的手上?你們可以抵抗指揮權嗎?」

  名叫司馬洛丘的牧人頓時啞口無言。哼,本來就是,都被人這麼說了,還能怎麼回嘴?司馬洛丘恨得牙癢癢地說道:「你是指揮者,我們不能違抗你。不管是要堅持傳統還是要開放,都由你決定。可是回到杉克列的管轄領域裡的時候……」

  「那個時候隨你這傢伙怎麼說!現在給我閉嘴!」

  傑倫特還是在充滿著殺戮氣氛之下完成治療的。不只是從四周襲來的氣氛,連在接受治療的當事人都是一副很嫌惡的眼神,真的讓人一點救人的心情都沒有。躺在毛皮擔架裡的考克丘,眼神裡射出的是「因為理丘的命令,不得不忍受這種羞辱」的眼光。要是我的話,就會乾脆對他大喊「把你丟到荒野喂野狗算了,隨便你!」

  傑倫特用發出藍色光芒的手撫觸考克丘時,考克丘身上的傷口馬上就癒合了。牧人們雖然一副很驚歎的表情,不過還是有點不安的樣子。傑倫特完成治療後,從我們的行李裡拿出繃帶,包好考克丘的傷口後,便退了下去。

  「嗯,傷口已無大礙了,再過幾天就會復原。雖然我們想對你們做一場有關衛生觀念的演講。但是你們一定是左耳進右耳出,我看還是算了吧。」

  理丘嘻嘻笑著說道:「真的很感謝你,祭司大人。」

  「不用客氣了。」

  理丘低下頭,然後嚴厲看著自己的同伴們。他們猶豫了一番,然後做了一個類似注目禮的致意。有幾個人好像是真心地感謝,但是大部分的人只是在形式上點了點頭。理丘看了隨即對他們火冒三丈,向我們介紹了那些人的名字。理丘、瑞丘、哈丘、道丘、司馬洛丘、韓塔爾丘、奇丘、比爾丘、巴比丘、那比丘。還有一位躺著的考克丘。

  一鼓作氣介紹那些人的時候,我真擔心他的口水會噴的到處都是。他們被介紹到名字時,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向我們鄭重致意。

  這場介紹進行的的方式是:「這傢伙是長了一雙笨蛋眼睛的道丘。」

  「幸會,幸會。謝謝您為考克丘治療。」

  「那是長腿人韓塔爾丘。」

  「……謝謝。祭司。」

  「這是我份內應做的。哈哈。」

  理丘就是用這種方式讓那群牧人開口回禮,傑倫特再一一向那群人回說一些客套話。妮莉亞一邊笑一邊說道:「哈哈,好奇怪。怎麼每個人的名字都有感冒哈啾的啾字呢?」

  聽到妮莉亞說的話,蕾妮也笑了起來。但是理丘卻瞪了過來。

  他好像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卡爾急急忙忙地先搶了他的話說道:「啊,妮莉亞小姐,這幾位大概是具有相同祖先的子孫吧。所以說彼此也算是兄弟關係。沒錯吧?」

  理丘訝異地看著卡爾說:「什麼?哦,您真是學識淵博啊!」

  卡爾再度看了看理丘回答道:「沒那回事,多謝稱讚。我們一行人可以幫得上忙,我也感到很高興呢。」

  然後傑倫特接著說道:「要幫就幫到底吧。把你的袖子再捲起來讓我看看,理丘。」

  但是理丘面露難色,四周圍的牧人們眼睛神裡也閃爍著光-芒。

  特別是那位叫做司馬洛丘的傢伙用令人畏懼的眼神流看著傑傭特和理丘。理丘神情黯淡地說道:「啊,那不用了。光是您剛才為我們所做的事情,我們就已經感到很滿足了。不好再麻煩你們了。」

  傑倫特一臉地迷惑,他打算再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我看到卡爾輕輕地抓住傑倫特的手臂。傑倫特轉過頭來,卡爾用輕輕的,但意思又很明顯的動作搖了搖頭。

  傑倫特表情轉為訝異,他說:「反正你也是死不了的。那隻手臂一看就知道,是被出自吸血鬼系統的魔法所害,就算放著不管,過一陣子也就會回復了。但是由於那隻手臂的抵抗力變得很虛弱的關係,所以容易得到其他的併發症。而且在這種天氣裡,那種受到魔法詛咒的手臂,就這麼樣放著不做處理是很危險的。」

  那些叫做「丘」的牧人們,聽到傑倫特說的話,面面相覷,我們也是一樣。只有伊露莉笑著說道:「沒錯,你的眼光很精準呢,傑倫特。」

  「我推測的沒錯吧?」

  「應該是的。」

  理丘慌張地看著傑倫特說道:「啊,我雖然不懂外人的魔法,但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這是什麼魔法造成的嗎?」

  「哈哈。那不是什麼特別厲害的魔法。那是一種接近某種生物,就會吸聚掉其生命力的魔法,但巫師們都不太喜歡。因為大部分巫師動作都比較慢。像是精靈也可以很輕易地施展這種魔法,可是對優比涅的幼小孩子精靈來說,怎麼會做出這種醜惡的事呢?」

  伊露莉又笑了。理丘已經完全進人驚訝恐懼的狀態,他又說:「不,什麼,你是說那傢伙是人類嗎?」

  「就以火球來看也應該沒錯,嗯,大概是名巫師吧。」

  然後那些「丘」牧人們全都惶恐地彼此觀望著。不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全都轉為忿忿不平的樣子。韓塔爾丘說:「我就說過了嘛!如果那傢伙是人類的話,就沒有害怕的必要了。我們一定要替阿拉丘和塔丘報仇!也要替考克丘的傷勢討回公道才行!」

  但是巴比丘搖了搖頭說:「啊,杉克列也常常耳提面命說,惹到外面那些戰士倒沒關係,但是對巫師要小心再小心。我們沒有必要自找危險。現在直接出發前往中部大道好了。」

  但是那位不知是不是因為火傷,手臂上纏著繃帶的奇丘,搖了搖頭說道:「可是我們若要經由中部大道走的話,很難按照在合約上簽訂的日期到達。而且如果下雪的話,就更難帶牛群走了。」

  那些「丘」字輩牧人們開始熱烈地討論起來。我們禮貌地不參與他們的討論。杉森看著天空說道:「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我們也該出發了吧。」

  所以我們大家再一次把馬兒叫過來,戴上馬具,完成出發的準備。此時理丘一臉驚愕地說道:「哦,你們要去哪兒?」

  卡爾低著頭說:「當然是前往細菲亞潘嶺。」

  「什麼?難道你們不怕那名巫師嗎?」

  「不怕。聽你說他是在晚上才偷襲的樣子。可是我們並不打算在那裡過夜的。」

  理丘聽了嚇了一跳,他又說道:「什麼?你們不打算過夜的話,那是要徹夜趕路的意思嗎?」

  「不是的。我們是打算在下山以前越過那座山脈的。」

  這麼一說完,所有的牧人全都是一臉地驚訝狀。其中有一兩個人轉過頭去嘻嘻笑了起來。理丘雖然沒有在笑,不過也是相當惶恐地說道:「喂,你們腦袋沒燒壞嗎?細菲亞潘嶺半天是走不完的。就算是直線距離算起來也有五萬肘,而且平地上的五萬肘距離和山裡的五萬肘距離是相差十萬八千里的。」

  「所以我們得趕緊出發了。哈哈哈。」

  「呵呃,你們真的是……」

  理丘的表情仍是非常的訝異。他打算要再開口說服我們的時候,卡爾搶先說道:「那麼我想再請教一個有關那條山路的問題,可以嗎?」

  「什麼?啊,儘管問吧。」

  「你們追捕的怪人是不是有一大群人?」

  「沒有。只有一個傢伙而已。至少我們看到的只有一個。」

  「嗯。這樣的話,應該就沒有什麼困難了。」

  理丘驚慌地看了看卡爾,又看了看我們一行人。實在不知要如何形容他現在的表情,簡直就像是在說「這些乳臭未乾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

  理丘仔細地瞧了瞧杉森後說道:「各位對細菲亞潘嶺山路的想法簡直是無知,對自己身處的危險也很無知。你們可以打仗的戰士只有這一位吧。嗯,我不是在懷疑他的強大戰鬥力。可是我們全部加起來十二名,卻還是被那傢伙給偷襲了。」

  杉森努力做出自己擁有強大戰鬥力的表情。呃,這裡帶劍的男子又不只一個而已。我看看理丘說道:「我叫修奇。尼德法,您可能還沒注意到我,我向您報告一下,我是會打仗的。」

  理丘一臉嚴肅地看著我說道:「喂,小伙子。我是不知道你怎麼跟他們混在一起的,但他們可能還沒告訴你以下這件事吧。哈哈哈。在北方牧人面前班門弄斧可是會大難臨頭的哦。」

  這真是越來越……不行了,我忍不住了。我在想要不要告訴他,我還是成功侵入過大迷宮的人呢。可是不知為何,我突然發現傑倫特在暗示我什麼的樣子,就暫時先不回答,只是看著四周。我看到了妮莉亞和蕾妮原來坐的那塊位於稍遠處的石頭。我對理丘說道:「那個是什麼東西?」

  「什麼?」

  「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理丘訝異地看著我們,用理所當然的口氣回答:「那不是石頭嗎?」

  「不對。」

  我走到石頭旁邊,平順一下呼吸,一口氣用拳頭擊向那顆石頭。砰!

  「眸眸眸!」

  「哞哞哞!」

  牛群害怕地發抖。牛群中靠外邊的,也就是比較靠近我這邊的幾隹又牛開始發狂般狂奔起來。牧人們不管那幾頭嚇跑的牛只,只是不住地看著我們,全露出害怕得不得了的表情。

  砰!砰砰!我又打了幾下後,那顆石頭馬上就變成碎片,散落一地。妮莉亞和蕾妮一邊歡呼,一邊為我拍手,卡爾則是笑笑地搖頭。我看了看理丘,他將北方牧人被嚇得魂飛魄散時露出的表情表露無遺。我盡量做出看起來不覺得怎麼樣的表情,拍拍兩手。哎唷,我的手呀!痛得想留下眼淚了。可是我假裝冷冷地說道:「這個東西一般來說叫做石礫。」

  理丘嚇得下巴在卡喀卡喀顫抖著。你們現在認為我怎麼樣啊?

  北方的牧人朋友。這個時候,我才知道了伊露莉在用奇怪的表情看我。

  「伊露莉,你怎麼了?」

  伊露莉靜靜地看著我,像是在勸戒我一般地說道:「修奇。你提出的問題在當時的觀點來說是石頭沒有錯。你在別人回答過後才改變原先問題內容物的型態,是不公平的。」

  呃啊。我向伊露莉道歉,也向理丘道歉。改變了原先的問題是我的錯。

  ※※※

  牧人們驚訝地瞪大了眼看著我們的時候,我們已經完成了出發的準備。理丘一直到最後一刻都還想要阻止我們,不過我們是鄭重地向他辭謝了。然後理丘說道:「看來各位有非常緊急的事吧。」

  「是的。沒錯。」

  「呵呵。真是的。我為表謝意,還真想達給你們牛只。除了牛只,沒有什麼東西值得送給你們的了呢。」

  「哈哈。我們帶不走的。我們可以幫得上忙已經很高興了。希望各位旅途愉快。」

  理丘用惋惜的表情看看我們說道:「好的。我祝福各位能平安通過那座山嶺。」

  然後我們就離開了。牧人們沒有移動,只是站在原地看著我們。

  離開他們後,傑倫特向卡爾問道:「那個,卡爾。你為什麼要阻止我替理丘治療呢?」

  卡爾笑了一下說道:「那些牧人們是一群非常重視自身的價值觀與倫理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少數民族,所以才會更加嚴重。你應該有聽到考克丘說到,他寧死也不願接受治療吧?」

  「是啊。沒錯。」

  「但是那名指揮者理丘是個懂得理性思考的人。當然他也不是因為理性就完全無視於自身的倫理與習俗,可是就像剛才一樣,只有很急迫之時,才可以恫嚇其他的牧人,無視他們的習俗的。」

  「是的。看起來是那樣。」

  「但是因為他是指揮者,才可以做出那麼危險的事來。考克丘不是指揮者,只是一行的其中一人,接受了欽柏先生的治療,還不至於出什麼大狀況,但是如果換做是指揮者理丘自己的話,就可能會出狀況了。說不定理丘的領導地位會不保。這樣的話,他獨斷獨行的行動,就可能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了。」

  「嗯……我大概瞭解您的意思了。」

  「那個名叫理丘的人,如果換做是在沒有其他同伴在的場所,多多少少會接受你的治療的。但是在同伴們面前當然是不可能的。」

  什麼跟什麼嘛。這真是一群無可救藥的人,越想越令人生氣。

  我們全都贊同卡爾的說法並點點頭同意。我點點頭後突然想到有一個人一定不認同這個看法的。

  轉過頭看看伊露莉,果不其然,伊露莉的表情是一臉的茫然,正呆坐在那裡。我嗤嗤地笑了一下,說道:「好吧!令人頭痛的事就到此為止。因為他們那群人認為他們本身的習俗是可以繼續維持現狀的,而且也因此而感到內心滿足,所以他們會維持下去的。如果連他們自己也認為那些習俗是不合乎人性的時候,他們到時自然就會清醒過來的。這麼是他們得自己決定的事。」

  卡爾一臉地感歎說道:「尼德法老弟,說得真好。」

  「那麼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們現在開始奔馳吧?理丘說我們今天越不過那座山的。」

  「你要證明他說的不對,不是嗎。咦呀!在太陽下山前向前衝吧!」

  我們開始向山嶺全力奔馳。

  我們奔馳的速度是很嚇人的,根本就分不清身邊的樹林景象,所有的景物只像是一條條綠色帶,灰色帶,褐色帶一樣飛掠閃過。我躍過坑洞,在極陡的山路上向上奔馳,也在彎曲小徑裡開山辟路。喀咯咯咯!我們全速奔馳到峭壁頂端,那速度甚至讓呼嘯而過的山風都相形失色。傑倫特放聲祝福馬兒們說:「馬兒們!以德菲力之名,祝福你們的長腿啊!跑到腿快斷為止,全速向前奔馳吧!」

  伊露莉也接連不斷地鼓勵馬匹們。她向馬兒們說道:「向前奔馳吧,接受主人們的心思吧!用你們飛快的腳步,陶醉於無限的速度快感中吧,擁有熱情靈魂的風之子們啊,向前奔馳吧!」

  這不像是騎乘於馬背上,而是像騎乘於山風中一般。我們疾風一般地飛行在極為陡峭的山路,以及彎彎曲曲的道路上。我們跳躍過橫貫山路的小溪水,在彎曲的路上急速地轉彎。馬匹們奔馳的馬蹄聲響遍山野,呼出的鼻息好似升起了一層薄霧般。

  「咦嘻嘻嘻嘻!」

  黑夜鷹一面咆哮著一面奔馳。妮莉亞是全身貼在馬背上,蕾妮則是再貼在妮莉亞背上。流星似乎不能忍受被黑夜鷹所超越,正在全力追趕它。坐在杉森背後的傑倫特,因為被猛烈揚起的袍子衣角益住,所以幾乎看不到他。曳足也變得看不出有拖腳走路的習慣。

  「咦嘻嘻嘻嘻!」

  哦!傑米妮!我答應你。我保證肚子再餓,也絕對不會幻想吃馬肉的!傑米妮好似是受到了其他馬兒奔馳的鼓舞,興奮地向前跑著。連經過一邊是危險峭壁的山路之時,傑米妮還是根本沒受任何影響,繼續向前奔跑著。

  在以如此驚人的速度奔馳過後,漸漸地坡度緩了下來。我們越過看不到樹林的高原及丘陵,延著峭壁邊上的山路在前行。不知不覺走到了雲霧穿梭其間的峭壁山路中,馬兒們像是發狂般地向前疾走。

  卡啦卡啦卡啦!

  我們沿著狹窄的山路行走時,無意間將小石子踢落至山谷下。

  在跳越過橫躺於道路中問的樹木殘校時,身體的重量感完全消失了。

  當置身於空中時,迎面而來的樹枝看來像是飛射過來的刀鋒一般危險。就在此時。

  「停!」

  原本一直在鞭策馬匹前行的伊露莉突然這樣大喊著。然後旁邊的草叢裡迅速地飛出一道道光箭。啪啪啪!

  「呃啊啊!」

  那些光箭全都命中了杉森。杉森從流星背上摔了下來,依照慣性向前滾了幾圈。傑倫特快地接手,並大叫了一聲。雖然好不容易才拉住了韁繩,由於流星突然煞住,傑倫特馬上就滾下馬來。不知所措的我們幾乎是在跑了五,六十肘之後才好不容易停了下來。

  「是牧人說的那傢伙!」

  卡爾高聲喊叫,伊露莉立刻從馬上一躍而下。她跳下去之時,就在空中拔起了穿甲劍,一落地馬上往灌木叢中一插。啪啪啪!有東西在草叢中快速地移動著。我把馬掉頭,往那個移動物追趕過去。

  然後在馬上就拔起了巨劍。

  啪啪!我雖然向草叢中揮砍過去,卻沒有感覺切到任何其他的東西。我從馬上跳下,又向草叢中揮砍了幾次,最後乾脆就跑了進去。

  可是什麼也沒有。而且四週一片寂靜。

  「可惡,真是的,躲起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

  「修奇,注意後面!」

  聽到妮莉亞大喊的瞬間,我往後一轉,同時也將巨劍揮砍出去,就在我整個人轉了一大圈之時,我看到輕輕往後一跳,巧妙躲過巨劍的那個人的身影。可是我很難看清楚他的輪廓。那傢伙以可怕的速度移動著,連眼睛也跟不上。伊露莉大喊:「是迅速移動法術!」

  咻咻咻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但那傢伙的手上有刺眼的光芒在閃動著,不是指甲就是刀子。可是什麼樣的刀子會移動得那樣快呢?我死命地一邊向後退,一面揮砍巨劍,但那傢伙卻輕易地就避開了。不知道是不是移動得太快的關係,我只看到黑色的輪廓,連到底是個人還是什麼東西都分不出來了。那傢伙就是從劍身旁邊生出的風一樣,從巨劍旁邊竄出來,馬上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可惡!被他抓到不就完了!

  「三叉戟妮莉亞!」

  咻咻!妮莉亞用三叉戟戳了過來,那一團黑黑的東西把抓著的手臂一放,向後退了下去。妮莉亞沒有停下來,繼續用三叉戟戳那團影子,可是他實在退得很快。我真的覺得自己的敵人是陣風。此時卡爾大叫!

  「這個看你還躲不躲得過!」

  咻!卡爾射出了弓箭。他躲過了!那傢伙竟然嘲笑似的躲過了弓箭。可是卡爾並沒有停止發射。

  咻咻咻!連續發射的箭驚人地向那個影子集中飛去。但他實在是動得太快,那些箭全都在他身後掠過。我和妮莉亞雖然仍在追他,但是連箭也躲得過,急急如風的那傢伙,根本很難抓到。妮莉亞發瘋似的拿著三叉戟大力揮舞著。雖然成功地砍掉一些雜草和幾根樹枝,但是連那傢伙的身邊都靠近不得。

  「咦呀呀!跑太快了啦!」

  妮莉惡急如焚地追趕他,用三叉戟戳他,但那傢伙卻可以躍至離地二肘的高度,避開妮莉亞的追擊。妮莉亞立刻往他身後的樹木一踏,翻了個身,用三叉戟進行戳擊動作。

  「呀啊!」

  在空中完全伸展開來的妮莉亞,她的身高加上三叉戟的長度,合起來是一段很長的攻擊範圍,瞬間就縮短了與那傢伙間的距離。

  辟啪!

  但是妮莉亞這個恐怖的攻擊僅止於扯破了那傢伙的衣角蓋了。

  然後那傢伙馬上就向後一退,把小刀丟了出來。咻!

  妮莉亞嚇了一跳,頭偏了過去。然後不知從哪冒出的伊露莉手臂正快速地移動著。當!伊露莉的穿甲劍把飛向妮莉亞的刀子擋了下來。太好了!那傢伙現在兩手空空,沒有武器了!我一邊擋住那傢伙的去路,一邊用巨劍揮砍。但到底還是抓不到那傢伙動如疾風般的身體。

  伊露莉緊閉雙唇,壓低了姿勢,向那傢伙疾如風般的腿砍過去。

  然後我對準傢伙的上半身一陣亂砍,妮莉亞則是在稍遠處揮動三叉戟,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在這一來一往的刀光劍影中,凌亂聲響像暴風雨狂亂打來,四周皆是塵土飛揚。我們雖然已從各個方向進行攻擊,但那傢伙還是有辦法全都躲開,而且還是在沒有離開我們攻擊範圍的情況下!好吧。既然如此,那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杉森,你好好看著吧!!

  「喂,讓你領受一下!杉森化!」(sansonalizalion!)

  妮莉亞突然搶住嘴笑了起來,我在她笑的時候就已在三秒內完成了向杉森學來的所有技術。我一邊向前跳出,從肩膀上方向前方舉起劍來,那傢伙馬上就往旁邊避開。可是左右揮砍攻擊兩次之後,那傢伙就向後退了下去。咦?這點很奇怪。然後我將劍向上一揮,紮實地向後一推,然後再向前一跳,把劍舉到了肩膀上方的位置來抵擋他,哦?白擋了呢?那傢伙根本沒有攻擊我。他茫然地看著我,那表情就好像在看一個傻瓜又沒有人在攻擊,幹嘛做出抵擋的姿勢但是我向杉森學來的,記得滾瓜爛熟的招式就是自然地流露了出來「反向轉身,向後劈!」

  「呃呃啊!」

  唔哇!唔哇!好神奇!只在反向轉身的時候覺得像個傻瓜。可是那傢伙很快速地進入我揮劍的軌道中。很明顯地感覺到他通過了劍身!

  「砍中他了!現在看我的攪拌油脂!」

  應該用杉森化把他逼到絕境的!那傢伙將手臂縮回,就向後躲開。然後就跑入草叢裡,消失不見了。

  「這混蛋,看你往那兒逃!」

  「別追了,尼德法老弟!」

  真是的!我仲了一下舌頭,停了下來。這該死的傢伙,怎麼能跑得那麼快?草叢老早就毫無動靜,四周已是一片靜寂。伊露莉靜靜地看四周,把穿甲劍插了回去。

  我們一行人於是先趕去看看掉下馬來,在地上動彈不得,一直在發牢騷的杉森。我把在附近的傑倫特扶了起來。傑倫特吃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一跛一跛地走著。妮莉亞緊緊握住三叉戟,害怕地警戒著四周。

  「他連白天也偷襲呢?」

  「杉森大哥,杉森大哥!有沒有受傷,沒關係嗎?」

  蕾妮惶恐地想扶起杉森,但是以蕾妮的力氣是扶不起杉森的。

  傑倫特笑了一下。開始祈禱。杉森這才稍微回過神來,他說道:

  「他會魔法飛彈……是嗎?」

  「是啊。沒錯,是巫師。可惡。還是個移動速度快得嚇死人的巫師呢。再也不能說巫師的動作慢了。但是那個巫師真是混蛋,怎麼會做出這種山賊的行徑呢?」

  在傑倫特治療完杉森,開始治療自己的期間,卡爾一面皺著眉頭,一面環顧著四周說道:「巫師一個人藏身在山中,偷襲旅行者……他打算搶什麼嗎?

  錢?巫師如果想要錢,還有更多又安全又好的方法才對。「

  伊露莉點點頭,從位子上站了起來,開始施法。

  「氣息中浮載著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從屬於任何事物的您啊,請將您所聽見的傳達給我吧。」

  我們一時都閉上了嘴,看著伊露莉。伊露莉靜靜地站著,閉上眼集中精神。不一會兒,她就張開了眼睛,手指某個方向說道:「很微……他很會隱藏蹤跡呢……反正現在聽得到離我們最近的聲音大約是在一千肘遠的地方。」

  「什麼?一千肘遠?你的意思,是他已經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嗎?」

  「是的。你們也看到了他驚人的速度了吧?」

  「呵呵,真是的。那他要回來也是瞬間就辦得到的。」

  這位巫師真嚇人。呃呃。過了不久,杉森就恢復了元氣,站起身來了。除了好像還有點不舒服,偶爾皺皺眉頭外,氣色尚可。他說道:「我現在已經好了。我當然想追捕他,但是我們還有任務在身,就暫時先放過他,趕快出吧。」

  「但是我們可是不能再度在行進中又發生意外的。真是令人頭痛的問題啊。而且以他先攻擊你看來,他是個相當有計劃,按照規劃作戰的傢伙。」

  「什麼?」

  「我們一行人中,一眼就看得出來是戰士的人就是你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傢伙當然是在仔細地觀察過我們後,先攻擊最難對付的你啊。」

  「啊,對呀。」

  「如果這個推測沒錯,他是會再度攻擊我們的。雖然不知道這傢伙的來歷,不過他不會沒有任何準備就跑掉的。」

  「他沒有馬,應該追不到我們吧。」

  「怎麼說呢……他可是個一瞬間可以跑到千肘之外的傢伙呢。

  實在令人頭痛。「

  我們也想不出任何對策,只好排成基本的隊形,一面警戒著四周,一面前進。卡爾雖然在吁著氣,不過好像還是想不出什麼對策來。由於太晚出發了,太陽好像下山得更快。

  那天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我們都沒有再受到襲擊。卡爾現在露出讓誰也不想跟他說話的表情。看來今天是沒法子越過山嶺了,我們只好走下離山路有一點距離的溪谷,準備要在那裡紮營了。溪谷裡流著潺潺的溪水。還好溪水還沒有結冰,運氣還算好呢,呼。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58
第十集 約定好的休息
04


  「於是,索羅奇就說話了。」

  「他說了什麼呢?」

  「小姐,我今天遇到了世界上最危險的東西。你的愛很危險。因為你的愛燃燒得太過激烈,在你周圍的所有事物,甚至連我冰冷的心也被燃燒了起來。」

  「哇啊……」

  妮莉亞從蕾妮的背後抱住蕾妮,她們聽卡爾講這個故事,聽得都出神了。蕾妮甚至還張大嘴巴在聽卡爾說故事。可是這個故事很有趣嗎?我聽得都起雞皮疙瘩了。卡爾笑著繼續說道:「然後索羅奇去到了有一百名死亡騎士等著的寇羅內溪谷。他既不是為了天空三騎士,也不是為了歐雷姆的正義騎士團,他完全只是為了救出一個鄉下姑娘情人。」

  妮莉亞和蕾妮甚至看起來一副屏氣凝神的模樣,沉浸在卡爾的故事裡頭。我噗嗤笑了出來,繼續磨我的巨劍。

  我輕輕地移動磨刀石,想把刀刃磨平。可惡。我和涅克斯那傢伙打鬥的時候,弄出了很多缺痕,甚至都快分不出這是刀刃還是鋸子。我花了很多功夫,非常努力試著讓刀刃邊緣呈一直線。

  「除非將這把刀丟進熔爐再度熔化,否則是很難再回復成原來的刀刃模樣的。因為這把劍太久了,很難處理。」

  這是杉森的建議。我歎了一口氣,把巨劍收回劍鞘。此時,卡爾對我說:「喂,尼德法老弟,那首<名叫索羅奇的閃電打在寇羅內溪谷的那一天>的歌是怎麼唱的?」

  「……我不想唱那首歌。」

  「噢?為什麼呢?」

  「因為那首歌的歌詞太暴力了,我不想唱那首歌。」

  隨即,妮莉亞的眉毛倒豎了起來,蕾妮則是完全相反,眉毛都皺在一起了。她們竟然露出如此陰狠的眼神。

  「啊,好,好啦!可惡。」

  我清了清喉嚨。可是那首歌真的很粗俗暴力。哼!

  在南部林地,夕陽落下,夜之女王猛展出她的衣角的時候。

  在寇羅內溪谷美麗的水源裡,露水的傳遞者們睜開眼皮的時候。

  恐怖、絕望、黑暗的死亡騎士,他們的劍高聲地呼喚鮮血。

  『冰凍的心!染血的旗幟!死亡騎士的律法!』就連小雲雀的細微呼吸也慢慢靜下來了「

  就連貓頭鷹的明亮眼睛也漸漸變暗沉了。

  『冰凍的心!染血的旗幟!死亡騎士的律法!』士兵們顫慄著,頭盔繫帶被解開了。

  劍鞘裡的劍斷成了碎塊。

  恐怖、絕望、黑暗的死亡騎士,在他們面前,沒有人能夠挺身站直。

  然而,無法遵守的寶貴約定,以及應該要實現的愛,在呼喚那位越過地平線盡頭的男子。

  灰色荒野上,雨滴垂直劈開地平線天空終於畫出一道巨大拱形的時候,彩虹的索羅奇,他高舉雙手,戰勝死亡騎士。

  結果我就在蕾妮和妮莉亞的歡呼聲、傑倫特的讚歎聲、杉森的歎

  息聲、以及伊露莉的神秘笑容之下,唱完了這首長長的歌。呃呃。一百名的死亡騎士以恐怖凍結住整個南部林地之後,結果被索羅奇的魔法打敗,卻變成了只存在於歌曲裡的恐怖事物,因此,我應該為他們默哀一下。蕾妮就連裹到毛毯裡要睡覺了,也還用鼻音哼著<名叫索羅奇的閃電打在寇羅內溪谷的那一天>,使我不禁覺得十分恐怖緊張。

  我躲在毛毯裡睡了一陣子之後,被杉森揪住鼻子給叫醒,我一面打哈欠,一面環顧四周,看到大家都已經睡著了。我揉一揉惺忪的眼睛,坐到火堆旁邊。好累哦!今天白天騎馬騎得太久了。就連我們的那些馬也站著睡著了,周圍寂靜無聲。杉森要睡覺之前還叮嚀著:「不要忘了。有個可惡的巫師正在對我們虎視耽耽。他可能會再來找我們麻煩,你一定要警覺一點。」

  「我知道啦。」

  「下一個是輪到卡爾守夜。你看星星的位置,時間到了就叫醒他。」

  「嗯。好。」

  然後杉森就立刻呼呼大睡了。我靠坐在樹下,膝蓋上放著巨劍,凶悍地注視起四周圍的動靜。他敢來就來啊!我一定會把他一劍擊斃!

  可是五分鐘都還沒過,我就已經開始無聊了。

  周圍黑漆漆的,除了茂密森林發出像夢囈般的細微聲響之外,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在這種寒冷的夜裡坐在森林之中,多多少少會讓人注意力散漫。

  點點星光尖銳地刺亮著黑暗的夜空,真是輝煌燦爛極了。夜空看起來低得像是可以用手觸摸得到,星星彷彿像是已經低垂到我頭頂。冷颼颼的空氣使我的皮膚觸感都麻痺了,精神也越來越差。現在我又不是裡在溫暖的毛毯裡,為什麼在寒冷的空氣裡會更想睡覺呢?我無意識地把一根柴棍丟進火堆裡,開始沉浸在遐想之中所以當我聽到沙沙的響聲時,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原來是伊露莉。她突然起身坐著。她一看到我,微微笑了笑。

  我這才放下一小口氣。

  「呼。伊露莉,你怎麼了……?」

  「嗯。我睡不著。」

  「是嗎?」

  「是。」

  伊露莉如此說完之後,就從行李裡面拿出書本,並召喚出光精。

  她坐在地上,開始讀起書來。能夠在這種寒冷的冬夜裡坐在樹林之中悠然地看書的種族,大概非精靈莫屬了。我又再仰望天空,正要沉浸在遐想裡的時候。腦中想到了一件事。

  「伊露莉,不知道我這樣有沒有妨礙到你看書。」

  「你想說什麼呢?」

  「啊,那個,亨德列克還活著的這件事,現在我應該要相信才對。

  因為我已經聽到神龍王所說的話,所以更加確定他還活著。可是你想要向他學習的第十級魔法是什麼樣的魔法呢?「

  「你是說第十級魔法嗎……」

  這時候。卡爾慢慢地起身坐著。我和伊露莉看了看卡爾,他隨即冷靜地笑著說:「我也對這個問題很好奇,謝蕾妮爾小姐。」

  伊露莉靜靜地合上書本,送走了光精。我們三個人圍坐到火堆旁邊。伊露莉安靜地凝視著營火一陣子之後,突然說道:「昨天我也曾和你們談到這件事。」

  「是的。」

  「我們談到最後,卡爾說了什麼話呢?」

  「咦?啊,嗯,他是不是說了『精靈是優比涅的幼小孩子』這句話啊?」

  伊露莉笑了笑。但那卻是一點兒笑意都沒有的笑容。她雙膝併攏,把膝蓋摟抱到胸前。雖然她一副像是怕冷的模樣,但她的臉頰則因為營火的關係而泛紅著。

  她說道:「我們是……」

  就在伊露莉像夢境般的說話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

  我們突然與現實世界隔絕開來。

  我們好像進入了屬於精靈的時間之流裡。空間像波浪般流動,被胡亂扭轉著。營火、我、卡爾以及伊露莉以外的所有空間都消逝不見了。

  伊露莉在這樣一股忘卻一切的潮流之中,繼續說話。不對,她有說話嗎?

  「優比涅的幼小孩子……幼小孩子……幼小孩子。」

  我感受不到任何感覺。伊露莉說話的時候,我感覺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也感受不到任何光線。我只聽得到伊露莉的說話聲音。

  不對,她並沒有說話。可是我在聽。

  「我們無法永遠獨自立足於這個世界……無法永遠對自己負責……無法永遠活著……我們是第一個被創造出來的……第一個走過來的……第一個必須消失的……」

  我無法做出任何思考。我只能聽。我覺得所有事物都變得雜亂無章。

  「必須消失?」

  這是卡爾的高喊聲。接著突然間,這個世界又回復到原來的樣子。

  我們仍然還是在有些冰冷的十一月夜晚空氣之中,圍坐在營火旁邊烤火。四周還是那片森林,我們還是一副看起來沒什麼了不起的旅行者模樣,坐在營火的周圍。

  咚。我抬頭一看,原來是杉森踢開了毛毯,翻身到另一邊。我噗嗤笑了一聲,又再度看著伊露莉。

  卡爾的臉孔為什麼變得這麼蒼白呢?

  此時,我想起那時候卡爾說的最後一句話了,隨即我也記起伊露莉說的那句話。等等,她說會消失?會消失的意思是,精靈會消失的意思嗎?

  伊露莉還是以那副不慌不亂的姿勢坐著。所以相形之下,卡爾看起來就像是遇到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卻驚慌地大叫的老人。

  「你是指誰會消失?你的意思是森林的種族會消失?」

  伊露莉微笑了一下。我這樣好像是在責罵一個老人活了很多歲月卻還行事輕浮,但卡爾現在確實是扮演著那老人的角色,他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快發瘋了。伊露莉冷靜地說:「我們就像是園丁。」

  「什麼?」

  伊露莉抬起頭來,仰望那些凋零的樹枝。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氣氛,然後我也抬頭往上看去。

  我的天啊!樹枝上面竟然開著花朵!

  「園丁們能夠完全瞭解他們的庭園,而我們則是被創造成為能夠完全瞭解這個世界的種族。」

  太陽升起,然後又開始落下。夜空的星星移動了。接著,月亮升起,又再落下之後,太陽隨即升起。

  春天來臨,花朵盛開。夏天到來,到處一片綠油油的。秋天則是因為死去植物的神秘感而美麗,接著又是白雪溫柔地在大地和樹木的眼皮上親吻,等待春天時它們再睜開眼睛,萬物則是在冬眠。

  「而且我們被賦予無限協調的能力。人類看天空,會創造星座;人類走在森林裡,會形成一條條的山路。我們精靈卻不會做這種事。

  我們身體感受到傾洩而下的星光時,我們會變成星星。我們遇到把森林當做樂器來彈奏歌唱的風時,我們只會變成飄揚在空中的樹葉。

  大地上面聳立著山。自由自在飄浮的雲朵碰到了山,最後會變成沾濕山嶺額頭的雨水,然後消失不見。溪水乘著溪谷而下,流到大地上,最後會變成江河。隨著溪水流逝,溪谷越來越深,山則是越來越老。

  「我們是無法在這世上做任何事的種族,我們無法影響這個世界。園丁們無限瞭解庭園,把庭園弄得很美麗,但是卻從來就沒有想到庭園可以掘掉而改種穀類農作物,為明日做準備。

  溪水的強烈水勢乘著溪谷流下濕潤大地時,美麗的花朵盛開。

  風毫無距離地愛撫萬物。可是開過花朵的大地會變成一片荒野,風有時會狂暴吹起,刮起塵土。而且荒野上面最後一朵花朵凋謝時,世界會失去清綠。

  接著,人類的犁田工具會落到荒涼的原野上面。原本溫熱在施慕妮安神胸口的溫暖大地變成冷冷的土塊,並且被毀壞破滅。

  「優比涅和賀加裡斯兩者為了能夠共存而創造了時間。可是時間是優比涅與賀加裡斯的女兒,同時,它的力量強大到會將所有東西歸於空無。時間可以說是優比涅與賀加涅斯的敗筆。」

  「時間是敗筆?」

  「這或許就是他們當時沒能領悟到的道理。在無之前,秩序和混亂皆是無法存在的。」

  在無之前……如果說什麼都沒有,既不會亂七八糟的,也不用去整理。

  「她們認為她們不是創造出共存,而是創造出共滅的原因。」

  「你說這是共滅?」

  「是的。」

  隨著太陽起落,伊露莉臉上的陰影快速地移動著。四周圍放任不管我們了,只是瘋狂似的流逝著。此時,卡爾說道:「第十級魔法是什麼呢?」

  伊露莉的臉上露出了仔細思考的表情,說道:「很難用人類的語言來表現。如果一定要說出來的話……」

  伊露莉像是努力在找適當字彙的樣子。過了不久,她說道:「創造……創造宇宙。」

  四周圍的景象又再回復到冰冷的十一月冬夜。

  腳趾的刺痛感也回來了,嗯,因為長時間騎馬才會變成這個樣子。還有我可憐的屁股,也一樣好疼啊。我有多久沒坐過椅子或床了呢?最近總是坐在硬梆梆的馬鞍上,要不然就是坐上在冰冷的地上。

  創造宇宙?

  我不太想說些什麼。

  「創造宇宙的話……」

  卡爾的聲音很微弱。伊露莉像是在喃喃自語地說:「在那個地方,銀杏樹會結出青紫色的番石榴;在那裡,大地是在天空之上;在那裡,雖然有七個太陽但是沒有白天;在那裡,河水往上流;在那裡,雨水朝著天空傾瀉而上。在楓葉之間蝴蝶翩翩飛舞;公雞會啄熊;在大地上,一片薔薇花瓣上面有百萬個露珠;在紅色大海之上,飄下藍色的雪花……」

  卡爾表情糊塗地說:「你的意思是將所有法則都重新制定,全新創造出所有生物嗎?

  在那裡,可能也沒有時間的概念如果沒有時間,就可能會沒有因果關係,只有結果沒有原因,不存在的事物都爭相出現的……

  「你總是能正確無誤地形容出一件事物,這次亦不例外。」

  伊露莉溫文和氣地笑著說道。嗯。卡爾總是對的。我很多餘地笑了出來。卡爾突然說:「這不是連神都不可能做得到的事嗎?」

  我笑到一半,差點兒就咬到自己的舌頭。我並不是因為卡爾這句話很大聲,而是因為這句話的內容讓我嚇了一大跳。連神都不可能做得到?可是伊露莉平心靜氣地說:「魔力是可以抗拒神力的。」

  「可是,那還是,但是……」

  卡爾到底是不是對的?我表情疑惑地看了看卡爾。卡爾竟然也會這樣像傻瓜般說話。不過,確實是沒辦法啊。我問伊露莉:「你可以用那種魔法來做什麼呢?」

  「啊?」

  伊露莉看了看我。我又再說道:「嗯,學會第十級魔法之後,你想做什麼?你是不是不滿意這個世界,想要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伊露莉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雖然她一向都是如此,和她的眼睛相交的時候,總是看不到任保東西,只看得到她那完全吸收光線的漆黑瞳孔。

  「與其說是我不滿意這個世界,倒不如說是因為我們精靈不適合這個世界。」

  我應該要笑嗎?

  「你說不適合,怎麼會不適合呢?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話了!精靈怎麼會不適合生活在這個世界呢?與所有事物都達到協調的精靈怎麼可能會不適合呢?」

  我以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伊露莉。她則是很悲傷地低著頭說:「為了適合生存,就一定得不同。」

  「咦?」

  伊露莉低著頭,像是在看她的腳,她說道:「優比涅當時並沒有想到這一點。而我們也是現在才知道的。」

  「嗯,如果可以的話,能夠讓我也知道得清楚一點嗎?」

  伊露莉低著頭,咯咯地笑著說:「因為你們是不完美的生命體,恐怕很難理解我所說的吧。可是請你們想一想,如果要造出一面牢固的土牆,應該要怎麼做呢?」

  「咦?嗯,只要把小石子、沙子和稻草屑均勻混合之後,加水成漿狀……」

  「是的。舉這個例子,應該就可以懂了。如果只有用泥土堆成牆,是無法很牢固的。如果只用沙子,就會連堆都堆不起來。用小石子的話,根本就不可能堆出牆。但是如果將這些東西均勻混合,就能做出一面堅固的牆。為了要互相達到協調,必須先彼此不同才可以。」

  「為了要達到協調……一定要不同才可以嗎?」

  「是的。」

  伊露莉突然間站起來。她走向稍遠的一棵樹。她彷彿像是把樹木的粗糙樹皮當做是小鳥的羽毛,一邊撫摸一邊說:「修奇,你和卡爾不同。而且你也和杉森不同。所以你可以和卡爾及杉森達到協調。可是你應該有看到在永恆森林的情況吧?」

  伊露莉抬頭仰望樹木,說道:「那時候,我一點兒也感覺不到任何的憎惡感。可是你們卻感受到一股很強烈的憎惡感。涅克斯他們一行人就是因為這憎惡感,甚至自相殘殺致死。這是多可悲的事啊,可是同時也顯示出你們的特性。你們是無法接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生命體的。」

  伊露莉突然一個大轉身。

  她那頭又黑又長的頭髮瞬間飄揚了起來,然後又再落下。她把手放在身後,靠在樹上,說道:「優比涅創造我們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優比涅使我們能夠與其他的東西融為一體。讓我們擁有一顆善良的心,企盼一個和諧且和平的世界。不過,即使擁有一顆善良的心,也是無法在無知的灶口裡造出好的東西。我們應該可以說是個失敗作品。」

  伊露莉像是覺得有趣似的歪著頭說她自己是失敗作品。她把一隻手伸到面前,摸著自己的臉頰,說道:「是的……沒錯。所以,優比涅借由我們的情況而瞭解到:協調需要先有相異做為前提。於是她才會想要造出絕對不會完全相同的智性體。那就是你們。」

  卡爾驚訝地張嘴看著伊露莉。即使沒有鏡子,我也知道我的表情。因為只要看到卡爾的表情就可以知道我的表情。

  「可是那樣會讓優比涅脫離正反對立的明確狀態。」

  伊露莉並沒有露出惡意的表情。她還是用一如往常的冷靜聲音說著。可是為何我卻感覺到她在強調神的過失?

  「它是和諧的優比涅。與其他生命都不一樣的智性體,乃是對它整體的否定。很有趣吧?所以它只好與賀加涅斯聯手創造了你們,結果,你們就成了不管有什麼事都抗拒與他人相同,可是卻是希望與他人分享的智性體。你們受到優比涅與賀加涅斯兩者的同時關愛。」

  是這樣子嗎?

  這樣一來,就很特別地達到協調了。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兩者一模一樣,而是互相能夠配合。這當然不是兩者都相同的意思。和諧是以兩者不同為前提。沒有錯。現在我懂了。

  「我懂了……我這樣說,可能變成謊言的機率很高,可是我還是先說我懂了。現在你們有何想法呢?」

  伊露莉仍然還是靠在樹木上站著。她那苗條結實的身材現在看起來卻是非常纖弱。

  「這個嘛……我們既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情況,就只剩兩條路可走。」

  「兩……條路?」

  「是的。我們是精靈。是能夠永遠達到協調的生命體。可是我們現在這種樣子本身早已是假性的和諧,掩飾性的協調,我們為了持續達到協調,而努力與其他生物不同,要不然就必須自己丟棄和諧精靈的位置。可是,這兩條路都很難做得到。」

  卡爾小心翼翼地說:「所以……你想拋棄這個世界嗎?」

  我愣了一下,看一眼卡爾,又再看一眼伊露莉。伊露莉的髮絲像波浪般蕩漾著。

  「我並不是要拋棄,而是要逃離這個世界。」

  「你的意思是,若從亨德列克那裡學習到第十級魔法,也就是創造宇宙,你就要自己創造一個新世界嗎?而且你要離開這個世界,到新的世界去嗎?」

  伊露莉沒有答話,只是看著卡爾。突然間她的身體震了一下。

  我無視於開始從眼裡流下的眼淚,說道:「你想要離開我們嗎?」

  伊露莉的表情有些悲傷。我哽咽地說:「原來如此。你們想要丟棄我們,離開這個世界。你想要到你們的新世界去。」

  「修奇……這個世界並不想要精靈。我們是和所有事物相協調的種族,因此,有跟沒有都一樣。」

  「那麼就繼續留著吧。你們是如此地美麗。一朵開在田野裡的花朵並不是為這個世界而綻放的。為什麼你們會想對這個世界負責任呢?你們應該為你們自己而活。」

  一陣風吹來。

  夜晚的風使烏黑的髮絲灑落下無數的露珠。現在伊露莉的頭髮就是這樣。她的黑髮在隨夜風蕩。

  「我們是精靈。優比涅的幼小孩子。」

  伊露莉面帶著微弱的笑容,說道:「這樣稱呼我們確實沒有錯……我們這些小孩子在父母的懷裡會永遠幸福快樂。父母不會要求任何代價,只希望讓我們這些小孩快樂。可是小孩即使知道這幸福,還是極想離開父母。這就像是施慕妮安的兒子離開她的懷抱,奔向格林。歐西尼亞。」

  伊露莉用像是難以再說出話來的語氣說道:「我們會離開的。」

  ※※※

  伊露莉又再進到毛毯裡去睡覺,卡爾凝視著前方坐在營火邊。

  我則是心情郁卒地拔出巨劍,端看著劍刃。冰冷的劍光映照出火光,劍如火焰般燃燒著。

  我把巨劍再收回劍鞘,對卡爾說道:「我不懂,為什麼精靈們要離開呢?」

  卡爾聽到我的問題,低下頭來。他悄悄看了一眼伊露莉之後,走到我身旁坐下。

  「我也不懂,尼德法老弟。可是啊,我們可以由這個方向來思考。」

  「請講給我聽。」

  卡爾摸了摸下巴,說道:「有一種人,我們稱之為『老好人』。他們這種人不會和任何人吵架,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臉紅脖子粗地生氣。別人說什麼,他們總是說『對,你說得對。』即使有其他人說了不同的見解,他們也是說『對,沒有錯』,就是有這種人。」

  「我認識好幾個這種人。」

  「那麼你看過他們和人爭執或吵架過嗎?」

  「沒有。他們絕對不會和人起爭執。」

  「沒錯。被稱做老好人的人事實上是沒有自己色彩的人啊。而且這種人不容易成為英雄,也很難成為一個偉大的人物。說得嚴重一點,就是他們很容易變成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啊。」

  「你的意思是,精靈就像是那種人嗎?」

  卡爾露出像是發現到自己的話很可笑的表情,說道:「雖然我舉的例子是比較負面的比喻,但是這樣思考會比較容易理解。精靈們對於所有事物都能達到協調。然而萬物,不對,是全世界。這整個世界是經由互相衝突而成長的。當然,也有藉著達到協調而發展的情形,但是這種情形很少見。舉一個簡單的例子,終日和平相處的兩個國家之間會締造出什麼樣的歷史呢?他們全都幸福地生活,幸福地死去,就只是這樣而已。可是如果是兵戒相見的兩個國家,這兩個團體之間就會締造出歷史。」

  「你這是在讚揚戰爭嗎?」

  卡爾以沉鬱的眼神看著我,說道:「我看起來像是這種人嗎?」

  「當然不是嘍……」

  「我們並不一定要舉戰爭這個例子。這種例子有些奇怪。那我們想想下面這種情形吧。某個老師做了一項很偉大的研究,他的學生們全都讚揚這個老師的成就。可是如果其中一個優異的學生反對老師的研究,提出新的解釋,那麼你會怎麼想呢?」

  「那我會看他提出的新解釋是否合理。」

  「沒錯。這個挑出異議的學生至少讓我們領悟到可能有新的研究方式或解釋。這就是發展,不是嗎?要是所有學生都贊同老師,那麼這個研究可能會就此結束,不再有任何進展。」

  「現在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您的意思是,精靈之中不會出現這種有異議的學生嗎?」

  「我不是精靈,所以我不太清楚,但我想可能是吧。我們在永恆森林裡的時候,謝蕾妮爾小姐就連看到分裂出來的自己,也全然不驚訝。我想她對統一性與相同性是非常熟稔的。」

  「好像很有道理。」

  我和卡爾並肩坐了一會兒之後,看著營火,沉浸於各自的思索之中。

  細長的樹枝一碰觸到火苗,便&#22140;哩啪啦地發出聲音。我彎腰用一根大樹枝翻動火堆,讓火燒得更加旺盛。我正想回來坐好的時候,什麼東西?

  我明明有看到。

  我坐了下來。然後睡眼惺忪地靠在_卡爾的肩上。

  「你想睡了嗎,尼德法老弟?」

  「不是的。有個傢伙在監視我們的時候,我的瞌睡蟲當然全跑光了。」

  我感覺卡爾顫抖了一下。我又再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

  我剛才在翻動火堆時,明明有看到在草叢裡閃爍著火光反射出來的刀影。我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傢伙,但他竟然不知道要把刀藏好。

  會不會是那個巫師?好了,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卡爾!可不可以教我如何射箭?」

  「嗯?射箭啊?」

  「是的。來試試看吧。」

  我站起來,從卡爾的行李裡拿出弓箭,然後對卡爾說道:

  「嗯,這該怎麼用呢?」

  卡爾應該會機靈一點,知道我的用意吧?他沉著地說道:「那麼你先站好。」

  我和卡爾慢慢地站起來。卡爾指示著:「首先,腳站開,與肩同寬。必須和發射線呈直角方向站好,發射線就是箭射擊出去以後所走的路線。對,就是這樣站。」

  我盡量表現得很自然,然後朝剛才閃著刀光的方向,以直角站好。這傢伙,嘗點苦頭吧。

  「首先,肩膀不要出力,背挺直。對,很好。接著就是扣弦。」

  「扣弦?什麼是扣弦?請做一次給我看。」

  我把弓箭交給卡爾。好,卡爾。剛才我已經把方向告訴你了!

  結果卡爾不偏不倚地站在我剛才站的方向。我退到卡爾身旁,悄悄地把腳靠近地上的巨劍。

  「扣弦就是搭箭在弓弦上,也就是引弦到箭後面這個可以扣弦的。

  地方。這時候弓或身體不可以移動。然後呢……「

  卡爾在瞬間舉弓,喊道:「然後瞄準目標,你到底是誰!」

  隨即草叢之中有東西在動,那東西直接往旁邊移開。卡爾一面把弓箭往旁邊瞄準,一面喊著:「引滿弓,放箭!」

  卡爾把箭射向草叢之中。嗖嗖!箭穿過草叢之後,發出了怪異的嘍嚶響聲,可是好像沒有中的樣子。而在這同時,我用腳踢起巨劍之後,雙手握劍。

  「下次再教我吧!大家起床!」

  我抽出劍鞘,把劍鞘扔在地上,往前衝去。當!偏偏我扔下的劍鞘卻打到杉森的頭了。

  「呃,什麼呀?」

  傳來了杉森半夢半醒的喊叫聲。妮莉亞則是起身之後就二話不說地抓起三叉戟。我揮砍草叢,並且喊著:「有客人來了!趕快起床歡迎一下!」

  矮樹叢被我的劍揮砍之後,樹葉與斷枝飛濺了上來。在這一瞬間,我感覺左邊眼角瞄到有東西在移動。原來是在那裡!此時,卡爾大喊:「尼德法老弟,不要動!」

  咻咻咻!卡爾往我左邊射出了箭。哇,好險!我差點就往左邊衝過去,變成箭靶。

  「哎呀!」

  「中箭了!」

  我往後退。這時候,我聽到像是在呻吟的施法聲。我不禁毛骨悚然。這個混蛋,中箭了之後竟然還想施法!我一定要阻擋他才行!

  我又再往旁邊衝去,可是因為剛才往後退的動作,結果身體一下子轉不過來。此時那個人已施法結束,傳出一聲高喊聲:「DragonScale!」(龍鱗術!)

  草叢之中瞬間閃爍出一陣亮光。我遮住眼睛,遲疑地往後退。

  突然問一陣狂風吹襲,使火堆猛烈揚起了火花,傑倫特隨即掩住臉孔,退了好幾步。妮莉亞喊道:「這個傢伙!他用了什麼魔法呀?」

  這時候,我看到杉森往前衝了過去。他朝著草叢用力把長劍一刺。

  鏘啷!

  「呃!」

  杉森往後退了幾步。他痛苦地抖動著他的手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杉森發出呻吟聲:「這是什麼東西呀?怎麼好像鐵板?」

  「這是龍之鱗片!是刀槍不入的東西!」

  「什麼?刀槍不入?」

  這時候,從草叢之中跳出了某個東西。

  我和杉森猶豫著往後退。從草叢裡跳出來的是一個穿著黑袍,

  看起來很瘦的人。頭上戴著頭罩,蓋住了臉孔,所以無法看清這個人的臉。可是他的身體四周圍環繞著一圈金黃色半透明光暈。他一跑出來,就衝向營火方向。我糊里糊塗地看了那個傢伙的舉動一陣子之後,才警覺到他是想去踩熄營火。這算什麼啊!

  「喝啊啊!」

  我用力揮出了巨劍。那傢伙對於我的舉動並不在意,舉起腳來,想要踩營火。他好像對這個叫做龍鱗術的魔法相當有自信的樣子。

  可是他錯了!

  啪!

  「哇啊!」

  黑衣男子整個人飛落了出去。杉森啊,我這可不是靠刀槍之類的東西砍他,而是用力量將他打擊出去的!杉森讚歎地叫了一聲。

  可是那個黑衣男子滾落出去之後,像是沒有受到什麼撞擊力的樣子,平安無事地坐了起來。妮莉亞大吃一驚,她伸出三叉戟,喊道:「不要動!」

  三叉戟瞄準了男子的胸口。可是黑衣男子根本不管妮莉亞說什麼,正想站起來。妮莉亞咬緊牙關,刺向男子的腹部。鏘榔!

  妮莉亞差點就握不住三叉戟。妮莉亞那支三叉戟只能碰撞到那名男子的金黃色光暈,完全攻擊不到那名男子。什麼,竟然連想接近他都不行!妮莉亞嚇得往後退。那麼能夠和那傢伙交手的人就只有我了!可惡!他根本不算是個戰士。他只不過是被魔法保護住的巫師!你給我試試看!

  「呀啊啊啊啊!」

  我很快速地往前衝,踢了對方。黑衣巫師對於我的攻擊好像嚇了一大跳。砰!那個巫師優雅地往後飛出去,直接就撞到一棵大樹上。

  然而,碰撞的那一瞬間,巫師的手往前一伸,喊著:「Magicmissile!」(魔法飛彈!)

  真是的,可惡!浮現在半空中的五支光箭突然向我飛來。怎麼辦?我把頭埋在胸前,用兩隻手臂包圍住頭部,做好了應對的姿勢。

  接著,五支光箭就衝撞過來了。

  砰砰砰砰砰!

  哇啊,哇啊,耳邊一陣巨響聲。我的手臂和肩膀中了三發,然後腰和腿各中了一發。我覺得像是匹五條腿的馬踢了我。我蹣跚地撐了一下子之後,就因為腿上中的魔法飛彈而癱坐在地上了。

  黑衣巫師靠在樹下,我則是瞪視著他。目光在瞬間交換。可是巫師戴著頭罩,而且臉上好像有蒙面,所以看不到他的臉孔。我只看得到一雙深紅色的眼睛。我無法看出那到底是因為營火的火光,還是因為他的眼睛原本就是紅色的。

  「力道很強……」

  我從嘴唇之間吐出沒有任何意義的話。因為如果不說話,我可能就會昏過去了。此時,杉森走近我左邊,伊露莉走近我右邊。杉森一面牽制巫師,一面扶起我。我以呻吟聲代替了我的感謝聲。

  「你沒事吧?」

  「我覺得很痛快!」

  這時候黑衣巫師也站了起來。

  我們三個人各自伸出武器,瞄準巫師。黑衣巫師則是背靠著樹木,一直盯著我們。從我後方傳來了卡爾的說話聲。

  「你為什麼要攻擊我們?請問你是誰?」

  黑衣巫師並沒有答話。取而代之地,他舉起手來豎立在胸前,開始施法。杉森一面高喊,一面往前衝。

  「他在施法,快阻止他!」

  杉森這個大笨蛋!那個巫師被龍鱗術給保護著!果然不出我所料,杉森揮舞出去的長劍就連巫師的周圍都無法接近,被金黃色的光暈給擋了下來。杉森露出手腕斷了的表情,退後好幾步。現在應該是我去才對,可是我的腿還在發軟,無法揮劍。可惡。巫師結束施法,喊道:「Powerwordblind!」(強力失明術!)

  閃光乍現!巫師的手裡閃爍著刺眼的光芒。就在這一瞬間,「Proecrrommagic!」(防護魔法效果!)

  伊露莉的高喊聲幾乎是在同時間響起的。接著,杉森發出一陣慘叫聲。

  「呃啊啊啊!眼,眼睛!」

  杉森用手掩住眼睛,往後退了幾步之後就跌倒在地了。而在我後面也傳來了慘叫聲。我回頭一看,卡爾用雙手用力揉著眼睛。

  「我,我看不見了!」

  妮莉亞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索著四周圍。

  「我看不見了!卡爾叔叔?蕾妮!你們在哪裡?」

  不過,傑倫特不知何時已經拿出聖徽,把蕾妮擁抱在胸前。傑倫特沉著地把卡爾和妮莉亞拉到後面。我為什麼會看得到呢?我一看,原來是伊露莉在我不知不覺間按住了我的肩膀。伊露莉保護到她自己還有我。而傑倫特則是用他自己的聖徽阻擋住巫師的魔法。

  我在瞬問整理這些想法,並且跑向杉森,抓起他的手。我在情急之下差點就把杉森的手臂給拉傷了,不過我還是勉強逃離了巫師的攻擊範圍。

  「呃啊啊!」

  「是我啦!放心!」

  我撤了個謊。我叫杉森放心,結果就直接把他丟向後面了。

  「這個混蛋小子!哎唷!」

  杉森飛落到傑倫特那裡。我把他丟過去之後,又再看了看前方。

  巫師現在用一副比較輕鬆的模樣瞪著我們。可惡。可以攻擊他的人只剩下伊露莉了嗎?後面就只剩三個瞎子接受傑倫特和蕾妮的保護。然而傑倫特沒有作戰的能力,而蕾妮更是不用說。

  伊露莉並沒有拔出劍來,而是雙手往前伸出。因為無法用劍攻擊,所以她好像決心要用魔法。我擋在她的前方,瞪視著那個巫師。

  這傢伙!你到底想幹嘛?「

  巫師不回答我的問話。他好像在考慮如何解決掉剩下的我們幾個人。此時,從我身後傳來了蕾妮的聲音:「巫,巫師大人,您並沒有想要殺我們,您並沒有這麼想,是吧?」

  巫師一動也不動。蕾妮到底想說什麼呢?可是我沒有空閒往後看。此時,傑倫特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蕾妮小姐說得沒錯。這麼厲害的巫師想要殺死我們是易如反掌的事。嗯,所以可以在我們睡覺時,從我們上面,嗯,用隕石群落術就可以簡簡單單地解決掉我們。可,可是在今天白天的時候,他竟然只用迅速移動術來接近我們,嗯,現在也只是使用龍鱗術來做為接近我們的戰術,簡直不像個巫師。而且還使用失明術,而不是用強力死亡術之類的魔法。」

  在我的身後,妮莉亞和杉森都呻吟了一聲。可是卡爾則是用近似無力的聲音,贊同傑倫特所說的話。

  「欽柏先生說得沒錯。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你不打算致我們於死地嗎?」

  那麼說來,這傢伙並沒有帶著很壞的意圖嗎?可是即使沒有殺人的意圖,但是他讓人眼睛看不見,可見他也不是帶著什麼友善的意圖。

  這時候,巫師第一次開口答話了。

  「……沒有人會笨到用石頭砸餐桌吧。」

  他的聲音非常地沙啞。

  餐桌?為什麼會提到餐桌?我聽到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巫師。此時從我的身後又再度傳來卡爾微弱的聲音。

  「那些牧人的生命力都被奪走了。你不想殺我們,難道……」

  隨即傑倫特尖聲喊道:「你,你!想要奪走生,生命力!你不是人?你是吸血鬼?」

  「嘎啊啊!」

  「蕾妮!快,快放開我的脖子!喀咳!」

  最後這句話是妮莉亞尖聲喊出來的。巫師並沒有答話。那麼說來,這傢伙這麼辛苦地想用尖刀刺我們,還有使用失明法術,都是為了讓我們無力,變成未死的狀態?難道這傢伙的目的是……

  「原來你是想吸取我們的生命力!」

  伊露莉說得如此沉著,製造出一股非常奇怪的感覺。我吐了一口口水之後,瞪視巫師。我說道:「你敢你就試試看!」

  我牢牢地握著巨劍,繼續說道:「只不過是龍鱗術而已!剛才嘗過我拳頭的滋味了吧?感覺如何啊?這一次我會用全力打擊你。我倒要看看你這傢伙會不會變成碎塊!」

  巫師靜靜地盯著我。這傢伙只要有要施法的跡象,我就會衝過去打擊他。他在施法的時候是不可能逃得掉的,這時候,頭罩下面又再傳來非常沙啞的聲音。

  「我想提一個建議。」

  建議?提什麼建議啊?伊露莉說道:「什麼建議呢?」

  「你們一行人總共是七個人。只要留下其中兩個人,我就保證讓你們其餘的人安全無事。」

  我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這個黑衣巫師。這傢伙到底是在說什麼呀?此時,傑倫特說道:「嗯,萬一要是辦不到的話,你會怎麼樣呢?」

  「要是照你說的,那我只好把你們全殺光。可是這樣對我來說也是種損失。因為我需要活著的人。」

  「這個混蛋!看來你確實是在覬覦人的生命力!」

  「這個你沒必要知道。你們要是不接受建議,就只有死路一條。」

  巫師的這句狠話使傑倫特緊閉住他的嘴巴。可是我開口說道:「你是在說誰死路一條啊?」

  我很火大地對巫師大喊了之後,看了看下面。我感覺到腳底下有小石頭。我彎腰去撿小石頭之後,把它丟到半空中,再接起來。

  「你敢你就試試看!可是你的魔法和我的小石頭哪一個比較快呢?」

  「你想用那種小石頭做什麼?」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把小石頭丟向巫師背後的那棵樹。

  嘎吱吱吱!傳來了樹木被砸碎的聲音。小石頭已深陷在樹幹裡。從我身後傳來了蕾妮吃驚的聲音。

  「竟然深陷到看不見的地步……」

  巫師並沒有回頭看。他還是用沙啞卻有點細微回音的聲音說話。

  「……是OPG.我已經很久都沒遇到有這種珍貴的魔法寶物的真正冒險家。」

  嘿嘿。真正冒險家?我把剩下的一顆小石頭丟上去,又再接起來,一邊盯著巫師。我實在是很想用巨劍砍他,可是現在無法隨便衝過去。萬一連我也倒了,那麼就只剩下伊露莉、傑倫特、蕾妮了,當然不能冒然行動。我現在就等他施法,那麼我就可以丟出小石頭,一口氣衝過去。

  他應該也無法輕舉妄動吧。有我這個他意想不到的人在,可以無視於龍鱗術地攻擊他,所以他現在不敢隨便施法,而露出一副躊躇的模樣。可惡。竟然處於這種令人頭痛的狀態!這時候,伊露莉說道:「請你走吧。」

  伊露莉好像以為只要自己鄭重地說話,所有人就會敞開胸懷地傾聽她所說的話,其實她只是陷於這種美麗的錯覺。這個巫師會聽從她的話嗎?我這麼想著,差一點兒就漏接了我丟到半空中的小石頭。伊露莉繼續說道:「如果你再不走,我是可以把你殺死的。」

  伊露莉可以殺死他?怎麼殺呢?她又沒拿刀劍,難道是想用魔法?可是對方也是巫師,而且非等閒之士。那個巫師無言地看著伊露莉,伊露莉則是安靜地說道:

  「我不想殺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剛才無緣無故的攻擊,我可能可以和你做朋友。不過,現在好像已經不可能了。所以我會攻擊你。」

  又傳來了非常沙啞的聲音。

  「精靈……緩慢的種族。你想要用魔法和人類的巫師交手嗎?」

  「如你所說的,我的動作是比較緩慢,但我再怎麼說也已修煉了一百二十年以上的魔法。」

  「我修煉魔法已經比你多了兩倍以上的時間。」

  剎那間,伊露莉的臉色變得很蒼白。什麼?他已經修煉了一百二十年的兩倍以上的時間?這是怎麼一回事……什麼呀!

  我表情呆愣地看著巫師。這傢伙瘋了嗎?不對,等等。他會不會是精靈啊?不對,精靈應該沒有理由發出那種說話聲。不對,精靈不可能會攻擊精靈。他們是和諧的孩子,不是嗎?那麼他一定是人類。可是他現在說的是什麼意思?

  伊露莉臉色慘白,結結巴巴地說:「你是……」

  巫師無言地看著伊露莉。伊露莉則是吞了一口口水,又再試著說出話來。

  「你是……難道……」

  難道……難道?我感覺像是頭上被人澆了一盆冷水。我一面顫抖著身體,一面看著巫師,可是巫師卻一動也不動。難道?難道?

  就在這個時候。

  「Fireball!」(火球術!)

  從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高喊聲。接著,一個火球穿越樹林飛了過來。噗嘩嘩嘩!在火球軌道上的樹枝都斷裂了,而且燃燒著飛散了出去。穿越過樹木之間飛過來的火球正朝著巫師衝來。

  「Blink!」(瞬間移動!)

  轟隆隆!巫師剛才背靠著的樹木被火球擊中之後爆炸開來。整棵樹木都著火了。可是巫師在離樹木稍遠的地方又再度出現。會是誰呢?是誰在攻擊巫師呢?施法的聲音一結束,就傳來了奔馳的馬蹄聲。嗒嗒嗒嗒嗒!巫師猶豫了一下。攻擊巫師的人正朝這裡騎馬過來,而且還不只一兩個人。太好了!

  巫師以不高興的語調說道:「有人來妨礙我。現在我該走了。不過我是不會對你們就此罷手的。」

  接著,巫師就往後退,消失在漆黑的草叢之中,過了不久,就什麼也看不到了。我放下了巨劍。

  「他走了。」

  伊露莉也無力地放下手臂。噴噴咯咯唷。馬蹄聲漸漸變得大聲。等等,是什麼人在接近我們呢?蕾妮說道:「嗯,要不要先問一下對方是什麼人呢?」

  我聳了聳肩,朝著馬蹄聲的方向喊著:「喂!請問你們是什麼人?」

  對方隨即答道:「你們如果知道我們是誰,會嚇一跳吧?哇哈哈哈!」

  這答話的聲音怎麼好像似曾聽過呢?伊露莉和我彼此對看了一下。

  「咦!這個人說起話來怎麼好像就是艾賽韓德?」

  「沒錯。」

  不久之後,我們眼前出現了奔馳而來的馬,以及,嗯,公牛的模樣。

  我們糊里糊塗地笑著,看到了吉西恩、溫柴、亞夫奈德以及艾賽韓德。艾賽韓德緊緊靠坐在亞夫奈德的背後。亞夫奈德高興地說:「各位,好久不見了!」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58
第十集 約定好的休息
05


  從公牛背上跳下來的吉西恩先高興地請求卡爾與他握手。但是卡爾眼睛看不見,所以有些慌張。吉西恩皺起了眉頭望著卡爾,傑倫特立刻著手展開治療。一陣子之後,卡爾揉了揉眼睛,開始看見吉西恩的臉。

  「吉西恩!」

  「見到你真是高興,卡爾。」

  卡爾緊握著吉西恩的手拚命搖。他露出喜悅表情的同時,卻也驚訝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吉西恩聳聳肩,說:「我才應該問這句話吧……聽到各位走向永恆澡堂……你這傢伙!聽到各位走向永恆森林,高興得想敬你們一杯……給我閉嘴!」

  卡爾搖了搖頭,然後望向亞夫奈德。亞夫奈德笑著說:「見到你真高興,卡爾。我們從蘇凱倫。泰利吉隊長那裡得到消息之後,為了要跟你們會合,所以朝永恆森林直奔而去。」

  「不,你們怎麼會知道永恆森林的事?」

  「是艾賽韓德告訴我們的。」

  艾賽韓德點了點頭。在他背後的溫柴帶著冷酷的表情,不怎麼高興地從馬上跳了下來。重見光明的杉森走到他身邊,高興地伸出了手。溫柴低頭看了一下杉森的手,噗哧地笑了出來,握住那隻手,熱情地說:「原來你還活著啊!」

  「你怎麼逃過絞刑台的?」

  杉森跟溫柴馬上互相瞪了起來。妮莉亞喜悅地握住了亞夫奈德的手說:「現在應該好多了吧?」

  「是的。現在好了非常多。」

  亞夫奈德微笑著低下了頭。我們都吵嚷著擁抱住他,伊露莉則是笑著對艾賽韓德伸出了手。

  「真高興再看到你,艾賽韓德。」

  艾賽韓德驚訝地望了伊露莉一下,然後抓住了她的手。高瘦的伊露莉彎下腰跟艾賽韓德握手的樣子可真夠瞧的。艾賽韓德稍微搖了搖伊露莉的手,說:「你變了很多。」

  「我變了?」

  「沒錯。你現在懂得先伸出手來了。」

  咦?真的是這樣嗎?他這樣一說,我才發覺,好像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伊露莉主動跟人握手呢!伊露莉有些慌張地望了艾賽韓德一下,接著低頭看自己的手。然後她笑了笑,說:「時間是所有人的導師。」

  「嗯,嗯。真是位了不起的導師。」

  本來跟卡爾聊得很高興的吉西恩開始望著蕾妮與傑倫特。蕾妮與傑倫特也用崇敬的表情回望著吉西恩。卡爾笑著讓他們自我介紹。

  「能見到德菲力堅實的權杖,我吉西恩。拜索斯感到萬分榮幸。

  祝你在必要時能得到小小的幸運。「

  用這種方式問候初見面的人(而且還是王子的問候。雖然這個王子穿著不怎麼搭調的盔甲,剛從公牛背上下來)似乎讓傑倫特非常高興。傑倫特盡可能鄭重地回答說:「從心所行之路即是正路。德菲力的權杖傑倫特。欽伯參見拜索斯王家的精英。」

  他這麼一說,吉西恩就搖了搖頭。

  「居然說什麼王家的精英。應該更像是王室的羞恥吧。」

  他們就這樣你來我往地又說了好幾句話,然後卡爾才將蕾妮介紹給吉西恩。

  「這是蕾妮小姐。她擁有龍魂使的資質。」

  吉西恩一聽,臉上頓時煥發出光彩。

  「就是克拉德美索的……」

  「是的。」

  話一說完,吉西恩就鄭重地單膝跪地,對蕾妮行禮。我們看到這一幕大為吃驚,蕾妮的臉也紅了起來,不知所措了好一會兒,最後稍微提起裙角還禮。

  「在下吉西恩。拜索斯拜見大陸之希望。」

  「啊,呃,是。您過獎了。」

  這怎麼回事啊?傑倫特用讚歎的表情看著這一幕光景。但這真的是爐邊故事中才會出現的場景。這是在細菲亞潘嶺上流浪王子與龍魂使仕女歷史性的相遇嗎?就像突然間我們這群人的格調提升了兩三倍似的。

  ……說實話,之前的旅行都在無知當中度過。但再怎麼說,那也算是護送大陸之希望的旅行。

  「有人企圖暗殺?」

  卡爾大吃一驚,起身時還差點閃到腰。杉森喝酒喝到一半,突然用力咬了瓶口一下,然後作出牙齒痛得要死的表情。妮莉亞差點把腳伸到營火裡頭去。

  吉西恩帶著沉痛的表情說:「如果事情真如你們所說:那個叫做希歐娜的吸血鬼大概在戴哈帕完成任務之後,就跟涅克斯分開回到拜索斯皇城來了,然後潛入皇宮,試圖暗殺國王陛下。真是卑鄙!」

  當然吉西恩是把端雅劍放下之後,又好好地威脅了它幾句,才能夠如此流暢地說話。卡爾用一副迷糊的表情望了吉西恩一會兒,說:「那……那後來怎麼樣了?」

  「亞夫奈德阻止了她。」

  我們訝異得合不攏嘴,直望著亞夫奈德瞧,亞夫奈德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吉西恩笑著說:「我們分開的時候,亞夫奈德的精神狀況還很危險。所以為了接受他的師父喬那丹。亞夫奈德的治療,我們一直停留在宮城裡面。

  那個希歐娜還真是倒霉,哈哈。她根本不知頂尖魔法師亞夫奈德正守著皇宮……「

  「吉西恩!」

  亞夫奈德聽到頂尖魔法師這句話,發出了慘叫。他連忙指著溫柴大喊:「我只是聽了溫柴的話照做而已。所有功勞應該都是屬於溫柴的。」

  卡爾雙手抱胸,笑著說:「先把整個情況告訴我們,我們就能判斷是誰的功勞了。到底怎麼一回事?」

  亞夫奈德於是很急促地說明這件事的原委——亞夫奈德將視線從書本往上移,望著從窗戶透進來的彩霞金黃色光芒。

  他因為巫師隨從之死,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然而因為他師父喬那丹。亞夫奈德的治療,而正在漸漸康復當中。他是為了接受治療而來到皇城宮殿裡面的。

  亞夫奈德轉過頭去不再看晚霞,只是盯著桌子直瞧。

  桌上的花瓶插著各色各樣的繽紛花朵。在這個季節裡頭要看到花,除了皇宮以外是不可能的事。這當然是黛美公主送給病人的禮物。亞夫奈德望著從花葉空隙中四散出來的晚霞光芒,微微地笑了。他的心中充滿平靜的感覺。

  這時門突然開了。

  「喂,聽說叫蘇凱倫的那個傢伙回來了。」

  艾賽韓德打開房門走了進來,一說完這句話,亞夫奈德就放下了書,起身坐在床上。他很高興地說:「那其他人也都回來了嗎?」

  「沒有,還真奇怪。我沒看到他們。」

  「咦?」

  艾賽韓德手抱在胸前,摸了摸下巴的鬍子。

  「各種事件老是追著他們屁股後面跑,我想應該又是碰上什麼事了吧。不久之前我見到吉西恩,他說等一下要來跟我們說明原委。」

  「是嗎?」

  一陣子之後,吉西恩開門走了進來。他看到矮人與巫師焦急地望著自己的表情,先笑了起來。

  「兩位久等了。反正所謂人生,就是連續不斷的等待,猶如藍天中的浮雲……不是啦!」

  吉西恩用生氣的動作把端雅劍放下,然後才坐到椅子上。亞夫奈德坐在床沿,艾賽韓德則是兩腳開開地站著,望著吉西恩。吉西恩說:「他們在伊斯成功找到應該是龍魂使的少女。」

  「真有兩把刷子,不愧是這群傢伙。」

  艾賽韓德滿意地摸了摸鬍子,然後點了點頭。亞夫奈德著急地問:「那他們是不是直接趕往褐色山脈去了?」

  「沒有。他們出事了。涅克斯。修利哲好像也在伊斯。」

  「什麼?」

  艾賽韓德吃了一驚,差點把鬍子給拔了下來。

  「涅克斯。修利哲把那少女從他們身邊綁走了。所以他們才跟泰利吉大人分開,跑去追涅克斯。」

  「怎麼會,該死!那個混蛋傢伙不管到了哪裡就只會使壞!」

  艾賽韓德說完之後,又用矮人語罵了幾句話。雖然另外兩人都聽不懂矮人語,但還是贊成地稍微點了點頭。亞夫奈德帶著疲倦的氣色說:「我想瞭解得更仔細一點。要找誰呢……現在泰利吉大人在哪裡?」

  「他已經向上面報告過,回到自己宅邸去了。如果你想聽詳細經過的話……讓我想想看。連護衛兵也都回家了一現在不可能問他們了。啊,對了!有溫柴在。」

  「溫柴?你是說那個間諜嗎?」

  「是的。現在他被關在宮中監獄裡頭。應該問他就行了。就算你們不找他,我自己也想直接聽一下事情經過。」

  「好的,這個主意不錯。現在就去嗎?」

  「是的。我們吃過晚飯以後去找他好了。」

  吃完晚飯後,他們就朝宮中的地下監獄出發了。典獄長雖然說沒有國王陛下的命令無法讓囚犯見客,但吉西恩只用一句話就把他打發了。

  「兄弟是一體的。」

  典獄長只好帶著他們去找溫柴。

  典獄長拿著的火把將監獄牆上陰沉的磚石照得通紅,看起來就像染了血一樣,弄得亞夫奈德毛骨悚然。但是艾賽韓德似乎覺得很可笑地環視了四周,說:「呵,這石頭房子怎麼蓋的。簡直就像小孩堆的積木房嘛!」

  典獄長雖然氣呼呼的,但在吉西恩的面前也不敢說什麼。就像大部分監獄一樣,這裡的通道很窄,而且彎曲之處也很多。無論如何,他們一直下到很底層的地方,一路上獄卒們看來一副嚴酷可怕的樣子,懷著不信任的心情望著他們。但是因為他們跟典獄長在一起,所以也沒人阻止他們。

  「那個間諜算是政治犯,所以關在最底層,而且警備森嚴。既然他不是個在石牆上挖出地洞的矮人,也就不可能會逃走。」典獄長用這種方式報復艾賽韓德,但艾賽韓德只是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他。進入臨獄深處之後,典獄長就指著看來很堅固的鐵窗說:「就是這裡。」

  他對鐵窗大叫:「喂!會客啦!」

  接著陰暗的牢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一陣子之後,裹著毛毯的溫柴將臉伸了出來。他只有露出半張臉,身體還是躺著。這時獄卒馬上大喊:「你這傢伙!起不來嗎?」

  溫柴沒聽見似的又鑽回毯子裡去了。典獄長氣得七竅生煙,想要拔出劍來,但吉西恩制止了他。

  「我來跟他說。」

  本來站在典獄長身後的吉西恩走到前頭,向著監獄裡頭說:「……原來是那個蠢蛋王子。」

  艾賽韓德雖然開始嗤嗤地笑,但典獄長差點就口吐白沫,做出了一副要往鐵窗殺過去的姿勢。吉西恩又攔了他一次,說:「沒錯。我們一起盡情地說卡爾一行人的壞話吧……閉嘴!我想問關於他們一行人的事,你可不可以起來一下呢?」

  傳來一陣嗤笑聲之後,溫柴坐了起來,把手貼到額頭上,說:「好刺眼啊。」

  溫柴用手遮住典獄長手拿的火把光線,說:「你來這裡幹嘛?」

  「我不是說過了?我想聽卡爾一行人的事。」

  「那個叫做泰利吉的水母不是應該講過了?」

  「水母?是海裡的生物嗎?我們對那種生物不太熟悉,這個部分就跳過。我想聽的是正確的實情。」

  溫柴坐在地板上,膝蓋還是合在一起,用陰沉的眼神望著鐵窗外面。他緊閉著嘴好一陣子,只是看著外面,結果亞夫奈德忍不住了。就在他想說些什麼的瞬間,溫柴開口了。

  「你是國王的哥哥吧?」

  吉西恩帶著不解的神情點了點頭。溫柴馬上說:「能不能叫旁邊那個神經病滾開?」

  旁邊那個神經病馬上開始翻他那包鑰匙,一副當場就要打開鐵窗用劍把溫柴劈成兩半的態勢。吉西恩對他說了一些好話阻止他,並命令他到遠處去。

  「這很危險。沒有我在場的情況下,我無法答應讓你們跟犯人單獨會談。」

  「如果他的水準可以威脅到我的話,就算你在也是沒用的。我想你還沒忘記我在劍法上的名聲吧。」

  典獄長雖然堅持了一陣子,一但最後還是將火把交給吉西恩,自己退下了。典獄長一離開,吉西恩就說:「嗯,他已經走了。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溫柴馬上走到鐵窗邊,然後低聲說:「喂,就算我跟你們說了那些事,對我也沒有任何好處。你是不是打算弄些食物進來給我?我雖然感激,但我現在並不餓。我現在渴求的不是食物,是別的東西。」

  「***!我大老遠跑到伊斯去,就是想要獲得自由。結果算是白忙了一場。」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那麼我提供你們情報,代價是你們要放我出去,行嗎?」

  他一說完,亞夫奈德就一直搖搖頭。

  「你認為你要說的情報,價值高到可以讓你獲得自由嗎?」

  「沒錯。我不是個白癡。我很瞭解情報的價值,所以我才打算說。如果我說,你們會放我出去嗎?」

  吉西恩搖了搖頭。

  「就像我說過的,這是不可能的。我只不過是區區一介冒險家而已。」

  他一說完,溫柴就用冷酷的表情望著他說:「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請回吧。」

  吉西恩用沉鬱的表情望著溫柴。亞夫奈德立刻說:「喂,我們現在都還沒聽到情報,怎麼可以隨便答應放你?所以你先說。若如你所說,這件情報真的重要到足以保障你的自由,就算我們不為你操心,難道你就無法獲得自由嗎?」

  溫柴用陰沉的臉望著亞夫奈德。過了好一會兒,他用渙散的聲音說:「反正我已經慘到不能再慘了,那就隨便吧。」

  吉西恩靜靜地看著溫柴。溫柴講話的樣子雖然似乎很疲憊,但眼睛還是炯炯有神:「已經沒什麼時間了,看來我堅持不說也是沒用的。」

  「已經沒什麼時間了?」

  「今天晚上有人要來暗殺尼西恩國王。」

  吉西恩忽然緊緊握住了鐵欄杆。亞夫奈德驚訝地望了望溫柴,然後開始察看四周。惟一還保持鎮定的艾賽韓德說:「你有什麼根據?」

  吉西恩想說的話已經被艾賽韓德先說掉了,所以只是靜靜地瞪著溫柴。溫柴把聲音壓得更低說:「我感受到逼人的殺氣。因為拜索斯沒有人可以感覺到殺氣,所以刺客也不會故意將殺氣消除掉。吉西恩,你對殺氣也略有所知吧?」

  吉西恩無言地點了點頭。溫柴點點頭說:「所有殺氣的方向都往尼西恩的寢室集中。」

  溫柴冷笑著說:「沒錯。因為我是間諜。對於宮殿內部,我至少跟你們一樣清楚。所以我大致能推估出你們國王的寢室在哪裡。而且殺氣當中有一部分我很熟悉。希歐娜已經到這裡來了。」

  「那個吸血鬼!」亞夫奈德用吃驚的聲音說,接著趕忙拇住了嘴。

  ※※※

  「原來希歐娜跑到那裡去了!所以在永恆森林跟大迷宮都沒看到她。」

  卡爾點點頭說。杉森簡直不小心就要把指甲咬下來似的,突然緊張起來望著亞夫奈德。我則是看著溫柴。溫柴只是用一副悠然的表情望著天空。溫柴現在的心情到底怎麼樣呢?至少有一點我可以確定,就是他現在的心情並不是自傲。妮莉亞無意間對他說了一句:「你怎麼會想出這種方法?」

  這句話聽起來很像是在責怪他。、但是妮莉亞其實沒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很單純地詢問。溫柴瞄了妮莉亞一眼,然後支支吾吾地說:「修奇,請你幫我跟她說,因為伊斯的事情搞砸了,所以一定要想個辦法才能活下去的,難道有錯嗎?」

  杉森驚訝地張大了嘴,對溫柴說:「喂,你還真厲害,連那個也感覺得到?」

  溫柴立刻恢復平靜,噗嗤笑了出來。

  「我又不像是某個傢伙。」

  杉森大吼一聲,亞夫奈德才繼續講他的故事。

  ※※※

  溫柴聽到亞夫奈德的話點了點頭。

  「他們才不是因為無聊而潛入宮中。他們的目標會是文件之類的東西嗎?我不這麼想。因為只是要拿東西的話,沒必要發出殺氣。所以他們一定打算暗殺。我能說的只有這些了。」

  吉西恩用銳利的視線看了溫柴一陣子,說:

  「群為什麼不跟典獄長或其他人說?」

  溫柴冷冷地笑了。

  「我不相信典獄長。老實說,到不久之前,我還希望你們國王死掉。如此則你們國家將會被傑彭佔領,我也就會被釋放了。」

  「那麼你為什麼還是說了?」

  「因為你們應該會報復我。如果國王被暗殺,關在監獄的傑彭間諜還有可能安全嗎?」

  「我懂你的意思了。」

  「而且我覺得如果是你,那應該講得通。你對殺氣有所瞭解,而且也跟我一起旅行過,雖然時間不到一天。然而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溫柴的眼中閃過一絲神秘的微笑。但是他還是一樣冷冷地說:「我們把同一群人視作朋友。」

  吉西恩微微笑了。溫柴乾咳了幾下,然後說:「如果是他們,絕對會相信我的話。」

  吉西恩此時下定了決心。

  「好。我懂了。典獄長!」

  在遠處的典獄長聽到吉西恩的呼喚,連忙跑來。吉西恩立刻說:「請你把這個犯人放出來一個晚上。」

  突然吉西恩兩腿張開,用威壓的姿勢低頭望著典獄長。他用低沉卻響亮的聲音說:「我話不說第二遍。我現在跟你解釋,但等我說完,請你立刻打開鐵門。第一,你身處的職位不容許你違背王族的命令。我不是要你放走他,只是要你暫時假釋他,這種權限我還有吧!所以萬一你拒絕,就算是你對王族做出叛逆的行為。第二,與這個犯人相關的所有責任都由我吉西恩。拜索斯來扛。這是我以王子之名對你發下的誓,不管是對誰,你只要提到這個誓言,就可以證明你的無罪。第三,如果你拒絕,我就會把你打得不能動彈,將鑰匙收回,把犯人放出來。你應該懂得我情急之下所說的話,在這裡有頂尖魔法師跟頂尖的用斧戰士幫我。」

  溫柴跟艾賽韓德用驚訝的眼神望著尼西恩。他怎麼可能正確地講出這麼長篇大論的東西?典獄長好像忍著什麼不講,但是也很害怕。結果他大部分屈服在吉西恩的威嚴,小部分屈服在吉西恩的脅迫之下。但是他還是個懂得要維持面子的人。

  「就像國王是皇城的主人一樣,這裡的主人是我。」

  吉西恩的臉瞬間猙獰了起來。但是典獄長說:「所以這裡的犯人都是在我的管轄之下。我現在把這權力移交給吉西恩王子。我不要求你發誓,只希望尊重名譽的騎士能夠在明天太陽升起之前把這個犯人送回來。」

  吉西恩微微笑了,拔出了端雅劍豎立在月嘴說:「雖然你因著對王子的禮貌不要求我發誓,但我願對這個地方的主人你表達敬意,所以我現在起誓。這個犯人明天早上一定會回到這裡。」

  接著典獄長就沒說什麼,打開了門。溫柴用洗郁的表情望著吉西恩。

  「你打算怎麼樣?」

  吉西恩簡單地說:「如果要幫忙就幫到底。用你的感覺找出刺客吧。」

  聽到刺客這句話,典獄長臉色大變。溫柴咬牙切齒地說:「媽的。好吧。」

  「等,等一下!您剛剛說什麼刺客……」

  吉西恩慌忙地搞住了典獄長的嘴,說:「給我安靜!現在宮中有人打算陰謀殺害國王。我們打算利用這個傑彭人的感覺去抓他們。你應該知道這種事不能大聲嚷嚷的吧?」

  典獄長點了點頭。

  「請問您對我有什麼特別指示?」

  「像平常一樣行動就好。」

  「知道了。」

  然後一行五個人就趕緊往監獄外走。他們爬上了陡峭的地下監獄階梯,亞夫奈德氣喘吁吁,艾賽韓德嘀嘀咕咕,吉西恩與典獄長、溫柴則是像陣風一樣快速地往上爬。過程中偶爾會有宮警備隊員或監獄的衛兵用訝異的眼神望著他們,但是典獄長卻站出來,命今他們不可以對別人說。走到階梯盡頭,出了地下監獄,亞夫奈德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終於還是無法忍住好奇心,問道:「知道現在不太適合問這些東西,但我還是很想知道,你剛才跟典獄長講話的時候,怎麼能夠正確地講完那一段話呢?」

  吉西恩的態度看起來好像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他說:「我只是讓端雅劍講它想講的話罷了。如果是我,我才沒有自信能講出這麼驕傲、這麼壓迫人的話。」

  「……原來如此啊。」

  四個人慌忙地進了宮殿的主要建築物。大概因為夜已深了,所以也很少看到內部的侍者在走動。進入一樓的大廳之後,吉西恩就直盯著溫柴瞧。溫柴閉上眼睛,集中心神。

  「外面的幾個傢伙都不算什麼。沒必要理他們。問題是寢室旁邊的那三個。」

  吉西恩慌忙地說:「要不要聯絡宮殿的警備隊……」

  「不,那樣不好。我不是說過了?問題是寢室旁邊的傢伙。如果事情鬧大,他們會直接把尼西恩的頭給砍下來。他是你弟弟,你應該最清楚他能不能保護。而且還是半夜偷襲。」

  「不太可能。那怎麼辦?」

  「我們悄悄地上去吧。」

  吉西恩點了點頭,然後把掛在牆上裝飾用的劍拔了下來。他把劍跟盾牌交給溫柴說:「你沒辦法空手跟刺客戰鬥吧。」

  溫柴用半驚訝、半感歎的表情看著吉西恩。

  「你不怕我砍了你然後逃走嗎?」

  「你要試試看嗎?」

  「當然不。」

  四個人就安靜又迅速地朝國王的寢室前進。這是吉西恩自己的家,溫柴似乎也對內部構造一清二楚。亞夫奈德跟艾賽韓德則是跟在他們兩個人的後面。

  在他們進入二樓中央走道之前,溫柴在階梯上停下了腳步,對吉西恩說:「我先說清楚,上了樓梯後不管遇到誰,無條件砍下去就對了。

  知道嗎?「

  「知道了。現在上嗎?」.吉西恩跟溫柴從一數到三之後,瘋狂地衝進中央走道。

  「呀——!……王子大人?」

  「可惡,該死!」

  吉西恩覺得大事不妙,不知不覺間伸出了舌頭。他面前有一個宮女跌坐在地。她嚇得面無血色,用真的非常害怕的表情抬頭看著兩個拿著武器的戰士、長得很兇惡的矮人、以及隱藏了可怕魔力的頂尖魔法師。她好像要再度尖叫出聲,吉西恩立刻為了蒙住她的嘴而慌忙放下劍來,要伸出手,就在這時:「蠢貨王子!」

  溫柴低聲叫喊,越過了吉西恩的身邊。吉西恩根本來不及攔他,他就拿劍向宮女刺去。宮女還是維持坐在地上的姿勢,瞬間向上飛了起來。亞夫奈德發出了驚歎聲。

  宮女向後一個空翻,然後用手抓住了裙角。再次跳過來的她,手中已經多了把長劍。溫柴二話不說直接砍向宮女。

  噹噹噹噹當!

  瞬間傾洩而下的火花將整條走道照得通明。溫柴跟假宮女在極

  短的時間內交手了無數次。每當兩人的劍相碰,走道就會亮起來。

  啪啪啪啪!這是只有在傑彭的軍營跟戰場上才能看到的傑彭式劍法,動作既輕盈又快到令人害怕。但就算在這段期間,兩人也都不吭一聲。吉西恩雖然讚歎,但在他讚歎之前,他已經更快地向前衝了過去。

  「刺客!」

  本來被溫柴的快劍緊逼的假宮女突然碰到吉西恩沉穩的攻擊,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咬牙切齒地向後退走。這時亞夫奈德喊了一聲:「Grease!」(油膩術!)

  宮女繼續後退,摔了個四腳朝天。吉西恩跟溫柴用可怕的速度殺了過去,但宮女的後腦勺已經撞到地板,大概腦震盪昏了過去。

  吉西恩擦去額頭的汗水,才發現溫柴正在瞪著他。溫柴氣得大聲說:「喂,我的生命跟自由都在你手上!如果你死了,我的一切提議也就都沒用了。所以不要像個連劍柄跟劍身都分不清的見習騎士一樣,每件事都要別人幫忙照顧,好嗎?」

  吉西恩的臉紅了起來。溫柴剛才就警告過,上了樓梯之後不管碰到誰,先砍了再說。吉西恩誠懇地點了點頭,說:「對不起,我會小心的。」

  瞬間溫柴的眼中泛著異樣的光采。溫柴看了吉西恩一下,立刻開始往前跑。

  「他們一定已經聽到尖叫聲了。強行突擊吧!」

  「媽的!你居然要求短腿的人強行突擊?」

  艾賽韓德雖然口裡嘀嘀咕咕,但也一個勁地往前跑。雖然情況很緊急,吉西恩的臉上依然帶著微笑。就在這時,喀啦!走道邊上他們剛經過的門開了,一個宮內部成員拿著劍跑了出來,一言不發地跑向艾賽韓德。亞夫奈德大叫:「艾賽韓德!」

  艾賽韓德向旁邊一瞄,順勢將斧頭砍了過去。

  「卡裡斯。紐曼!」

  鏘!畫了一個大圓弧的斧頭跟用力揮來的長劍撞在一起。咚!

  吉西恩的動作非常快。那個宮內部成員的劍一落到地上,吉西恩就趕緊舉起了他的手臂,讓他貼在牆上。砰!他用端雅劍的劍柄打在男子的肚子上,馬上將劍尖對準了男子的脖子。

  「另外一個傢伙在哪?」

  那男的雖然看來很痛苦,但仍帶著輕蔑的表情看著吉西恩。吉西恩發現這樣沒用,就將劍順勢向下一揮,砍在那男子的腿上。男子發出了呻吟倒下。吉西恩把他丟在一旁,向國王寢室跑去。

  這時溫柴已經站在寢室前面了,但卻一動也不動,只是注視著房門。吉西恩覺得奇怪,想要講「我再說一遍。只要任何一個人進來,國王立刻就沒命!」

  那是尖細的女人聲音。溫柴發出了呻吟聲。

  「希歐娜……」

  「溫柴!是你這傢伙嗎?」

  溫柴用痛苦的表情望了望吉西恩,然後說:「你幫我跟她說沒錯。不,還是算了。」

  吉西恩無言地看了溫柴一下,然後又望向房門。從外面完全無法得知裡面的狀況。但是既然希歐娜這麼說,那國王大概已經被她抓在手裡當人質了。吉西恩似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一陣寂靜之後,房裡又傳出了說話聲:「全部給我退到門邊去!」

  吉西恩跟溫柴都退下了。但是吉西恩在退後的同時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艾賽韓德突然跑到走道旁放著的小桌子底下去了。

  如果是人,絕對無法躲到那麼小的桌子底下,但是艾賽韓德躲進去之後,卻讓人完全看不出來。吉西恩再次舔了舔嘴唇。

  喀啦。

  門打開了,兩個人走了出來。在前面的是穿著睡衣的尼西恩國王,希歐娜則緊跟在後面,拿了把匕首架在尼西恩國王的脖子上。

  尼西恩國王的臉雖有些蒼白,但卻不失威嚴。

  「皇兄,讓你看到愚弟無能的窘狀了。」

  吉西恩咬牙切齒地低下了頭。

  「陛下請恕罪。由於在下來遲,使得您玉體……」

  希歐娜嗤嗤笑了起來。

  「妨礙了你們兩個友愛的兄弟敘舊,可真是對不起啊。快給我讓路!」

  吉西恩瞪了希歐娜_下,然後向後退開。希歐娜先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環視了周圍一下。她的眼睛一看到亞夫奈德,亞夫奈德雖然嚇了一跳,但是片刻之後卻用充滿敵意的眼睛朝希歐娜瞪回去。希歐娜冷冷地笑了,瞪著溫柴。

  溫柴用一副委屈的表情看著希歐娜。希歐娜惡狠狠地望著溫柴,說:「在伊斯,你幹得可真好啊……」

  溫柴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希歐娜現在說的應該是溫柴在伊斯的時候舉發傑彭神臨地的事。雖然希歐娜看起來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她不是會浪費時間的那種人,所以她直接說:「全部退後,把背靠在走廊牆上。」

  三個人都退後了。吉西恩雖然努力逼自己不要往下看,但是視線還是會偶爾瞄到桌子的那個方向。他好不容易才壓抑住自己,退了下去。

  希歐娜很小心地對這三個人保持警戒,慢慢地往前走。她瞄了走道底的窗戶一眼。亞夫奈德內心想:糟了!只要讓希歐娜走到窗邊,她就會殺了國王然後變成蝙蝠逃走。亞夫奈德感覺心跳得很快。

  一步,又一步。只要再一下子,希歐娜就會完全經過他們面前了。吉西恩的手臂雖然在抖動,但是希歐娜的匕首稍微有弋點動作,吉西恩就不敢輕舉妄動了。就在這時……

  亞夫奈德清楚地看見艾賽韓德在桌子底下慢慢地爬了過來。亞夫奈德吃了一驚,連忙將眼神回到希歐娜身上。如果現在被發現,那一切都完了。希歐娜用異樣的眼神看了看亞夫奈德,亞夫奈德的心都嚇得快跳出來了。希歐娜慢慢地開始將頭轉了回去。

  這一瞬間發生了很多事。

  「呀——!」

  艾賽韓德一聲大喊,將戰斧揮了過來。希歐娜這時已經看到他了。這時尼西恩國王讓人無法相信地將身子猛力一搖,用手肘撞了希歐娜腹部一下。

  「嗚!」

  希歐娜發出了呻吟,向後退開。希歐娜好不容易才躲過了艾賽韓德的斧頭,尼西恩國王奮力向前撲倒。吉西恩的端雅劍以驚人的速度劃過空中。

  咻!希歐娜突然不見了。亞夫奈德慘叫道:「是瞬間移動!」

  希歐娜好不容易移動到離端雅劍兩肘的地方。真應該為她好好鼓掌一番。同時受到多方的攻擊,居然還能夠瞬間移動。但是在下一瞬間,溫柴卻用令人害怕的速度跑了過去。

  「C0lkodachi,K,nmaii!」

  鏘!希歐娜的銳劍跟溫柴的長劍撞在一起。但是溫柴直接把希歐娜逼到了牆邊。「呀啊啊啊!」在希歐娜碰到牆之前,她的口裡在唸唸有詞。突然溫柴往前猛跌,啪啪!希歐娜變成了一陣稀薄的煙霧。吉西恩咬牙切齒說:「這個吸血鬼!」

  端雅劍快速地朝煙霧劈了過去。端雅劍可是把魔法劍,萬一能砍中希歐娜,那她在這世上的旅程也就告一段落了。但是煙霧好不容易避開了端雅劍,直接往窗戶的方向流竄。吉西恩追在後面跑了一陣,突然停下來走到尼西恩身邊。他抓住尼西恩的手臂,將他扶了起來。煙霧已經全部飄到窗外,跑到宮邊的艾賽韓德只好對著空中並命用矮人語破口大罵。

  「您沒事吧,陛下?」

  尼西恩國王一面喘著氣,一面望著吉西恩。他突然抓住了吉西恩的雙手,說:「我老是給皇兄添麻煩。」

  「哪裡的話,陛下。為臣不才,讓陛下陷入困境之罪萬死莫贖。」

  希歐娜消失了,走道上剩下昏倒的假侍女,以及腿被砍之後仍在呻吟的假內侍。吉西恩先將尼西恩國王送回寢室,然後急忙讓宮殿警備隊出動。

  他那一晚指揮警備隊,向隊員下達了封鎖消息的命令,並且搜查出宮中的刺客,並強化戒備。在戰時的國家中,如果傳出有人暗殺國王的消息,不知道會造成什麼影響。但是吉西恩對他們下達嚴格的命令。看到他卓越的指揮才能,亞夫奈德驚訝地伸出了舌頭。

  宮中警備隊應該是直屬於國王,但是沒有人對吉西恩指揮的正當性表現疑心或反對的意見。在吉西恩指揮調度的過程中,雖然因為端雅劍的妨害說了好幾次廢話,但他的態度上還是保有一定的威嚴。

  真是漫長的一夜。

  好幾群潛伏在宮內的刺客中,大部分都被警備隊逮捕了,但過程中由於遭遇到激烈的抵抗,警備隊跟刺客雙方都死傷慘重。那天晚上宮中不斷傳出慘叫跟刀劍相碰撞的喧鬧聲,對拜索斯皇城的民眾而言,也是非常令人不安的一晚。吉西恩幾乎以強制的方式召開貴族院會議,成功地掌握了那些貴族。

  「為什麼要掌握貴族呢?」

  故事聽到一半,我趁空檔問道。卡爾幫忙講故事的人回答:「這是為了防備有人刺殺國王的消息傳出去之後,貴族會不守忠誠的誓言。大概是吉西恩會先讓貴族確認尼西恩陛下的安全,然後強迫他們發誓對王家的忠誠不會改變。當然表面上是要他們對邪惡勢力侵人宮中表示遺憾。總之如果不這麼做,部分有野心的貴族就會懷有不軌的想法也說不定。」

  「啊,是這樣嗎?怎麼會這麼麻煩啊。」

  吉西恩微微笑了笑,亞夫奈德又繼續往下說。

  ※※※

  結果因為吉西恩英雄式的奮鬥跟努力,拜索斯皇城的市民跟貴族都平靜下來了。吉西恩幾乎完全掌握貴族院之後,連忙跟大暴風神殿取得了聯絡。許多人在漫漫長夜中焦慮不安的第二天,就能夠在大暴風神殿舉行大規模的勝利禱告會。聽到這一段,傑倫特大大地佩服說:「一天之內就辦成這些事嗎?」

  「正確說來,應該是一個晚上之內就辦成了。」

  禱告會中,尼西恩陛下跟貴族都出現在市民面前,讓市民平靜下來。在大暴風神殿進行豪華盛大的禱告會同時,吉西恩完成了一些一般人看不見的麻煩事。他毫不吝惜地將王室的錢大筆拿出來撫恤陣亡宮中警備隊員的家人,弄得宮內部長裡菲。特瓦裡森滿面愁容。他甚至試圖要反抗。

  「用這種方式將維持王室日常運作的費用浪費殆盡的話,搞不好最後每餐只能喝一碟湯,吃一塊麵包了!」

  但是吉西恩厚著臉皮說:「我三餐都能吃到這種東西的話,就很滿足了。」

  「我,我說的不是您,是國王陛下!」

  「兄弟是一體的。」

  裡菲。特瓦裡森最後還是把王室日常經費中可用的部分全部給了吉西恩。後來有傳聞說,之後的幾天裡菲。特瓦裡森都在宮內庭院深處仰天詛咒刺客跟吉西恩。說起來,把王室日常經費都交了出去的裡菲。特瓦裡森到底要怎麼讓宮中運作維持下去,還真是個疑問。

  接著吉西恩開始審訊抓到的俘虜。

  吉西恩雖不是個冷酷的人,但是對他而言,要決定在此刻的狀況下寬待俘虜到什麼程度,卻不是很困難的。妮莉亞聽到亞夫奈德描述加在那些俘虜身上的殘酷拷問,皺起了眉頭,蕾妮則是臉色蒼白。亞夫奈德還說:「因為這些東西不該跟你們多講,所以我只是簡略地說過去。」

  伊露莉聽到這句話,眼睛瞪得大大的。

  但是從俘虜那裡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因為他們都是小嘍囉,甚至懷疑自己沒資格被當成俘虜抓起來。最後能拼湊出的事實只是希歐娜單獨進行整個計劃,只在必要的時候叫部下來用。關於這一點,溫柴也證實了。

  「我那時只聽到在卡拉爾領地準備好據點等希歐娜的指示,沒再給我任何說明。可以說希歐娜行動時都是獨來獨往的。我們只是她的工具。那些被抓的人大概在進宮前也是什麼都沒聽說過。」

  「她還真是厲害。」

  「沒錯。」

  溫柴證實完這件事,吉西恩也就不再進行毫無意義的拷問,將俘虜都關了起來。在希歐娜試圖暗殺國王起的一天之內,吉西恩處理了這一切的事情,幾乎要累倒了,才參加了會議。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58
第十集 約定好的休息
06

  那是一場非正式的會議,主要是應吉西恩的要求,因應實際的需要而召開的。也就是說,會議是在皇宮裡一處非常隱密的地方,由尼西恩陛下、吉西恩、艾賽韓德、亞夫奈德以及幾位戰時內閣閣員共同參與這場會議。

  尼西恩國王的眼睛都充血了,他將身體靠坐在椅子上,對他的皇兄吉西恩真誠地表達他的謝意。

  「您辛苦了。謝謝皇兄。」

  吉西恩雖然一副疲憊的表情,但還是笑著說道:「您千萬別這麼說。即使是平民百姓們,兄弟也會互相幫忙,更何況是王室的近親之間,此乃當然之事啊。雖然我是流浪在外的野人,但還是隨時隨地都心中謹記要輔弼陛下。」

  亞夫奈德差點兒就露出驚愕的表情,不過他仔細一想,這麼圓滑的話一定是端雅劍的傑作。尼西恩國王則根本想不到是這麼一回事,只是對吉西恩投以感動的目光。

  情報部的部長簡略地說明了目前的事態。

  「首都的輿論現在非常安定,幾乎沒有散出任何的不實傳聞,貴族們的舉動也沒有特殊異常之處,國家情勢處於穩定的局面。不過,正如我向您報告的,從俘虜那裡接收到的情報實在是非常地少。」

  「應該要逮捕到希歐娜那名女子才對……真是令人焦急。」

  說這句話的是內政部長。可是他立刻向吉西恩點頭說道:「啊,我並不是在責怪殿下。」

  「是。我也深感焦急。那個女的身材一直在我腦海中……該死!」

  亞夫奈德噗嗤笑了出來。端雅劍又開始在亂講話了。會議桌前。

  的閣員之間傳出了輕聲的笑之後,吉西恩說道:「對於這個暗殺事件,雖然可以向傑彭國提出抗議,但並不會有什麼用處。而且向伊斯公國舉發的方法也是沒有用的。因為根據蘇凱倫。泰利吉的報告,使節的任務已經失敗了。」

  外交部長不高興地撫摸著下巴。

  「那個伊斯君主倒是很機靈,他只有在不太需要正義的時候才高喊正義。可是真正需要正義的時候,他卻看身事外。」

  「枉費他以歐雷姆之名自居為正義之士。」

  「可是如果換做是我們,受到神臨地的威脅,可能也無法幫助其他國家吧。我們應該考慮到他的立場。」

  「您真不愧是一國之君啊。」

  「這與平常的作為有很大的關聯。因為我平常並不會喊著自己是正義的化身。」

  與會的人員就這麼你來我往地說了幾句話,然後情報部的部長又再發言:「那個名叫希歐娜的吸血鬼女子是相當危險的人物。她不僅是名吸血鬼,而且熟稔高級魔法。雖然她足跡遍及大陸各地,但擅長隱藏自己的蹤跡。根據推測,上次的13l戰線的吉達林將軍暗殺事件可能也是這名女子所為。這是因為暗殺的兇手真面目完全不得而知,所以作出這種推測。」

  其他閣員的其中一位以責怪的表情說道:「我們還是無法掌握她的形跡。」

  隨即,情報部的部長皺起眉頭說道:「如果我們掌握了她的行蹤,一定會當場逮捕她。這名女子是個惡魔。我們情報部也因為她而失去了很多戰士。」

  吉西恩摸了摸下巴。

  「看來她是個很出名的人物嘍?說得也是,就連溫柴也這麼說過。」

  「是的。她非常地出名。」

  「好……嗯,既然抓不到她,現在也只能期待情報部繼續追查了。」

  「道命。」

  然後,吉西恩對尼西恩說:「您覺得如何呢?陛下。就如同昨晚所揭露出來的,這裡的皇宮內侍很淫蕩……唉,真是的!我是說,很危險。對於皇宮內侍的一些傳統方式的審查,我很懷疑是不是夠嚴格。」

  皇宮內侍部長裡菲。特瓦裡森臉紅了起來,但吉西恩冷靜地說:「因此,陛下您覺得移到離宮去住,如何呢?」

  尼西恩國王笑了出來。

  「騎士豈可不在宮城裡。皇兄請不要這樣考驗愚弟。」

  吉西恩也隨即笑了出來。國王乃是騎士中的騎士,如果他在戰時離開主城,不知會給身在前線的戰士們多大的影響!他乃是戰士們心中的故鄉,也就是說,身為莊嚴大廳的主人,一定要待在這個地方。這座城是路坦尼歐大王的兒子——謝魯德亨王子的作品,是一處路坦尼歐大王靈魂縈繞著的聖地。「

  「是,我知道了。那麼您可以答應我其他的事嗎?」

  「您希望我做什麼呢?」

  「我想去找之前出使到伊斯的使節卡爾以及他們一行人。刻骨銘心的戀情……可惡!是,總而言之,我想要與他們會面。請允許我可以有選拔同行夥伴的權力。」

  隨即,另一個閣員便說道:「那個使節任務一失敗,就忘記讓他坐上這光榮之位的國王陛下之隆恩逃走了,不是嗎?您為何想去和這個人會面呢?」

  吉西恩冷冰冰地看了一下說這番話的人,然後說道:「使節一行人現在為了一件比傑彭與拜索斯戰爭還要來得更重要的事,正流浪在荒野之中。他們在沒有拜索斯的協助,不,應該說是這世界上任何人、任何種族的協助之下,正以他們自己的力量在努力挽救大陸的危機。」

  閣員們用驚訝的眼神看了吉西恩,但是吉西恩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對著這些目光全部都迎視回去。此時,尼西恩國王說道:「皇兄,我也從泰利吉大人那邊聽到了卡爾一行人的行程和目的。而且今天早上我到大暴風神殿的時候,高階祭司也談到了這件事。」

  「那麼您應該很瞭解這件事。」

  「是的。皇兄您是個冒險家,冒險家來來去去全都是看他自己的意志。請按照您的意思去做吧。我非常希望您能繼續留在愚弟的身旁,給予指教,但是……我已經受到您莫大的恩惠了,不敢再說出如此令自己歉疚的話。」

  吉西恩無言地點了點頭,以此回應尼西恩國王的這番話。尼西恩國王接著說道:「但是,冒險家挑選同伴是可以不必經過國王許可的。您剛才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那是因為我要的其中一個同伴,現在正待在王家旅館零樓。」

  閣員們一聽到王家旅館零樓,都不禁笑了出來。他們當然很清楚這句話的意思。這就是拜索斯皇城的地下,也就是地下監獄的意思。尼西恩國王也噙著笑,說道:「皇兄想要帶個犯人走?」

  「是的,沒錯。」

  「犯人……可是我認為法律嚴謹,就算是身為國王也不能隨便赦免犯人。然而,愚弟可以大略猜出皇兄您說的是哪一個人。您是不是指那個名叫溫柴的傑彭間諜?」

  「我已經跟您說過他的功勞了。」

  「是。要不是有他的告發,那些刺客恐怕已經完成了他們醜陋的陰謀。而且昨晚我也親眼目睹到他的厲害之處。

  「有罪之人既然已經立功了,可否能夠將功贖罪呢?」

  「我知道了。不過,皇兄您為什麼要這個人呢?」

  「我曾與他約定好,以自由做為他提供情報的代價。他是個政治犯吧,所以這並不為過。」

  吉西恩如此說道。他的意思是,王子吉西恩要對他的話負責任,所以請求放了間諜溫柴。法務部長和國防部長都抗議著,他們說不管是否有功勞,都不應該放了間諜,可是王子吉西恩對於他們的抗議,表示願以名譽做為代價。尼西恩國王則是點頭說道:「反正我們已經無法從他那裡再獲得什麼,而且也不會對他做出什麼處置。他早已在幫我們的忙,雖然在伊斯國的成果不太令人滿意,但我正好苦於不知該如何處理。他既然可以幫得上皇兄,我會很樂意把他交給您。」

  「謝謝您。」

  於是,一行人在隔天就到光之塔去,拜託那裡的巫師們透視出我們的位置,然後查出我們是在永恆森林的方向。接著他們就朝著永恆森林,往細菲亞潘嶺奔馳而來。亞夫奈德從拜索斯皇城橫越東部林地,越過細菲亞潘嶺,他對於這段奔馳的情節,簡單地歸結為:「我以為我就快死了。」

  亞夫奈德這番簡潔且正確的說明一結束,我們便沉默了一會兒。

  卡爾用力道:「希歐娜,那個女子真的這麼出名嗎?」

  「我看到有關那個女子的報告書,我真的嚇了一大跳。她過去的記錄實在是很輝煌。恕不可奉告,但是她比卡爾先生所想的還要來得更加厲害許多。」

  「真是令人驚訝。」

  不過,吉西恩柔和地笑著說:「可是現在沒事了。我們原本以為各位陷於蕾妮小姐被擄的困境之中,為了幫助各位而急奔過來,不過,各位已經救出蕾妮小姐了。

  真不愧是各位。現在只要奔馳到褐色山脈就行了。「

  一直到這個時候,艾賽韓德為了發揮真正厲害的耐心,一直拉扯著自己的下巴鬍鬚,最後終於忍不住了。他說道:「等一下!」

  我們以驚訝的眼神看著艾賽韓德,他隨即也被自己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

  「咳嗯,呵嗯。哼嗯。那麼,嗯,你們真的進了大迷宮?」

  「咦?是多麼驚訝啊!我激動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永恆森林,哦!大迷宮藏匿之處!你們該不會連進去那裡都沒進去就出了永恆森林吧?」

  「啊……是。哈哈。我們進了大迷宮。」

  艾賽韓德的臉一下子變得明亮了起來,而亞夫奈德和吉西恩更是一副大大吃驚的臉孑L.亞夫奈德用慌亂的聲音說道:「啊,那個,所以您說的是神龍王沉睡的那座大迷宮嗎?您的意思是它真的存在嗎?」

  「是的,沒錯。」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妮莉亞隨即一面跳出來一面說:「要不要我給你看證據?」

  就在我們看著她的時候,她已經從馬鞍裡拿出了一個沉甸甸的袋子。我們一看到那個袋子,就苦笑了出來,不過吉西恩、艾賽韓德、亞夫奈德和溫柴則是歪著頭在疑惑著。過了不久,他們都被猛烈攻向臉孔的金黃色光芒給嚇得露出了昏厥的表情。

  「我們人數不多,只能帶出一點點。」

  「金,金,金幣!這麼多金幣!拜託,妮莉亞!可不可以拿一個借我看看?」

  妮莉亞聽到艾賽韓德的誠懇要求,嘻嘻笑著拿出了一枚金幣。

  艾賽韓德像是要用目光熔了金幣似的,一直看個不停。

  「這是伊斯諾亞。克拉賓時代的金幣啊!我最後一次看到這種金幣是在一百多年前呢!」

  ※※※

  艾賽韓德當場喚回了他三百年前的熱情,大喊著要我們帶領他去大迷宮。我不得不把他拉回到現實中。

  「敲打者!那克拉德美索怎麼辦?」

  「……Aaaaak!Kzah」!Chomcairamhenedailsh!「

  「對,您說得對。您說得真好。」

  「我是在罵你啦!」

  「您罵得真不錯。」

  因為我們兩個都是坐著,艾賽韓德可以很輕鬆容易就欺負到我的後腦勺。然後呢,矮人的偉大敲打者艾賽韓德可以說是看起來像是眼淚快要潸潸落下,凝視著東北方的夜空。我們要是再置之不理,他恐怕就會看著東北方的天空唱起一段歌曲了。他勉強壓抑住自己,說道:「丟棄了的家……沒辦法了。可是這些事情全部結束之後!你們一定要幫我帶路去那裡。」

  「那沒有什麼問題,可是您為什麼不直接去,而要我們幫忙呢?」

  艾賽韓德帶著一副淒然的表情,說道:「我們種族對那裡的所有記憶、所有暗號都已失傳了。我們並不像你們人類那樣會記錄。大迷宮的矮人們幾乎沒有什麼生存者,所以也沒有留下什麼記憶。而且我們也沒有能力一邊亂闖永恆森林一邊找尋大迷宮。」

  「啊。是嗎?」

  艾賽韓德像是在感歎自己的身世似的,繼續喃喃自語著:「我那時候並沒有參與大迷宮的工程,所以得以躲避過動盪的時代。當時我只是一個年輕矮人,不對,是幼小矮人,而大迷宮的工程是只有擁有最高技術的矮人才能參與的。而且我是屬於礦工部族的,根本沒有機會參與那個工程。」

  「等,等等。您說當時?那麼那個時候您就已經在這個世上了嗎?」

  「你這傢伙!所以現在我才有資格當敲打者啊!你以為我是幾歲當上敲打者的呀?」

  「啊?哦,原來如此。嗯。」

  呃呃……我仔細一想,那艾賽韓德不就算是和路坦尼歐大王同一進代的人物了?歷史在霎時之間插進了現實社會裡的我的人生。

  亞夫奈德說道:「可是,我有一個問題。剛才那個人是誰呢?我看到他與各位對峙,所以我就先攻擊了。」

  接著,吉西恩和艾賽韓德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溫柴只是在稍遠的地方沉鬱地盯著我們看。

  卡爾對吉西恩說明有關攻擊我們的那個巫師的事。在一旁靜靜聽著的亞夫奈德隨即歪著頭疑惑地說道:「真是奇怪。」

  「咦?」

  「我這樣說雖然很可笑,但是真的有偷襲的意圖時,要是我,我會用幾顆火球簡簡單單地了結。那麼各位就會陷於臨死的狀態,然後我就可以輕鬆地做後續的處理。」

  傑倫特聽了亞夫奈德的這番話,點頭說道:「是。對於這件事,我也問過了。原來他的目的是要我們的生命力。」

  「他要我們的生命力?」

  「是的。在我們之前,就有許多牧人遭到他的毒手,結果那些牧人的生命力全都枯竭了。而且名叫理丘的那個牧人領隊確宰是被施以吸血鬼式接觸系統的魔法。所以巫師努力不讓我們受到直接的傷害,理由就是:如果殺死我們就無法吸取我們的生命力。」

  亞夫奈德驚訝地張大嘴巴,說道:「生命?那麼也就是說,他不是人類?」

  「不,他看起來像人。但可以確信的是,他的目的是吸取生命力。」

  「是真的嗎?」

  我們一行人當場就開始熱烈地討論了起來。啊,事實上,陷於熱烈討論的不是我們一行人,而是卡爾、亞夫奈德和傑倫特三個人,杉森、妮莉亞和吉西恩主要是在旁邊專心地一面聽一面點頭。而艾賽韓德和溫柴則是不怎麼感興趣,屬於戒備著四周的那一夥人。至於剩下的就是蕾妮、我和伊露莉了。我們三個在做什麼呢?蕾妮她又再回去睡覺了,我則是在觀察伊露莉。

  伊露莉在距離我們一行人稍遠的地方,一副沉浸於苦悶之中的臉孔。我走到她旁邊,她還是一動也不動。我靜靜地開口說話:「剛才那個巫師……他說他修煉魔法的時間已經超過一百二十年的兩倍以上。」

  伊露莉頭也不回地看著前方,說道:「是啊。」

  「他……你認為是他嗎?」

  伊露莉的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不過我很懷疑她的臉刮掉『一層皮之後是不是還是副表情。

  「你想要說什麼呢,修奇?」

  「啊,那個。嗯。那個巫師……那個……」

  「我不知道。」

  伊露莉這句話蘊藏著許多含意。她把「我也很懷疑。但我不希望隨著你所講出來的話而左右了我思考的方向。所以請不要說出任何你不確定的話。」的這種複雜的含意,用一句、我不知道。來帶過。

  我隨即無話可說了。

  我看她是想要自己一個人思索,所以我就靜靜地走了。

  唉,真是傷腦筋。那個巫師真的是他嗎?

  我搖了搖頭,走向溫柴。溫柴雖然是蜷縮著身體坐在樹下,但我確定他正靜靜地戒備著四周。而艾賽韓德則仍然還是望著東北方的天空。我走到溫柴旁邊坐下。

  「那麼,吉西恩已經替你作保了嘍?」

  嗯。這句話好像有些唐突。溫柴稍微抬頭看了我一眼,就又再低下頭,說道:「是啊。」

  「是到什麼時候為止?你們有什麼約定嗎?」

  「吉西恩要我幫他到這件事情結束為止。然後他已經說好要讓我自由。」

  「啊,真的嗎?那麼,是一直到蕾妮抵達克拉德美索那裡嘍?」

  「應該是吧。」

  「你一定很高興吧?」

  他並沒有答話,只是望著遠方。所以我沒辦法再說什麼,只好看著那幾個熱烈討論的人。哼嗯。蠻吵雜的!不管怎麼樣,我們現在有十一個人之多,應該是可以確保安全了。不管是什麼樣的怪獸,如

  果敢接近我們,一定會大事不妙。看來,蕾妮可能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會一副安心的臉孔在沉睡著。我看了一眼整個大陸的希望那張沉睡的臉孔,不禁微笑起來。

  那三個人各自以其魔力、神力和「學力」(?)討論完後,下了結論。

  「幾乎可以確定了,那個人應該是巫妖。」

  「我們有些訝異,巫妖竟然會特別吸取他人的生命力。」

  「不。雖然在古書裡面很少見,但確實是有幾個例子。巫妖有一個很大的副作用,就是巫妖把自己的生命力凍結在LFV裡,但有時會不夠完整。」

  「LFV?這是什麼東西呢?」

  「啊,這是我們巫師們所用的縮寫語。也就是LifeforceVessel(生命力容器)。這LFV在不完整的情況下,被保存著的生命力會發生慢慢枯竭掉的情形。」

  「呵。你的意思是像酒瓶漏出來的情形嗎?哼嗯。用酒瓶來解釋瑪那好像有點不妥。」

  「真的有這種例子嗎?」

  「是的,沒錯。在那種情況下,為了阻止生命力枯竭,可以適當應用生命力轉換術的魔法,以他人的生命力再裝滿容器。」

  「什麼!那種行為真是怪異兇惡啊!」

  「成為巫妖其實就已經算是一種極端邪惡的行為。」

  「說得對。當然。」

  在旁邊聽著三人的對話聽得出神的吉西恩、杉森和妮莉亞也點了點頭。巫妖。如果是巫妖,就會長生不死。剛才那個巫師明明有說到他研究了一百二十年的兩倍以上的魔力。這麼說來,會不會是他呢?

  難道真的是他?我又再看了看伊露莉。她仍然還是一副好像與周圍所有事物隔絕了的模樣,仰望著夜空。

  我們如果繼續在曾被偷襲的地方宿營,會是件非常不智的事。

  所以雖然現在是半夜,我們還是動身去找比較隱密的地方。如果找不到的話,我們決定就乾脆在夜裡越過山嶺。

  伊露莉召喚了光精,照亮眼前的路之後,走在最前面作前導的是杉森和傑倫特一起騎著的流星,還有吉西恩騎著的御雷者。在池們後面的是妮莉亞和蕾妮、艾賽韓德和亞夫奈德跟著,溫柴和伊露莉則是在他們的兩旁。在最後面的則是卡爾和我。

  趁著和卡爾在後面並排騎馬的機會,我向卡爾問道:「您覺得怎麼樣?」

  卡爾看了我一眼,說道:「什麼怎麼樣?」

  「巫妖,我是指那個巫妖。」

  「那個巫妖怎麼了?」

  「所謂的巫妖,不就是長生不死的巫師嗎?」

  「是啊。」

  「那麼,說不定他已經活三百歲了?」

  卡爾停了一下腳步,看著我。然後他望著走在前面的伊露莉背影。他輕聲地說:「你……」

  「我只是認為有可能。這是有可能的,不是嗎?」

  卡爾摸著下巴,說道:「巫妖確實是很少見的……所以不應該排除這種可能性。可是他會選擇這種方式嗎?這並不是他生活的方式。哼嗯。不對,不對。

  其實人類是難以預知的動物。「

  卡爾和我同時心情沉重了下來。真的是他嗎?那個巫妖真的是他嗎?

  此時,妮莉亞稍微騎慢下來,和我們並肩走著。在她背後的蕾妮忍不住睡意,在馬匹上面睡著了,看起來頗令人覺得危險。妮莉亞向卡爾問道:「嗯,剛才您和他們談的內容太難懂了,我一時之間無法問問題。

  到底什麼是巫妖呢?我只知道那是非常可怕的東西,其餘的一概不知。「

  卡爾微笑著,開始解釋給她聽。

  「啊,所謂的巫妖,是指級數非常高的巫師之中,有人選擇了長生不死之路。」

  「長生不死?永遠都不會死嗎?」

  「可以這麼說吧。能力堪稱為大法師的巫師把自己的所有魔力集中,將自己的生命力全部注入到特製的容器裡,就會成為巫妖。巫師成為不死生物之後,也有人稱之為巫妖,但是現在我們所說的巫妖是我之前說的那一種。」

  「嗯,嗯,這樣就像是把財產放在銀行嘍?」

  「是的。而且就和放在銀行的情況一樣,生命力可以被安全地保管著。因此,在他身體裡沒有剩下任何生命力,無論怎麼攻擊身體,都會再復活。只要不破壞那個容器,就絕對不會死。」

  「哇啊啊啊!當個巫妖真好耶!」

  我和卡爾聽了,同時露出了苦笑。妮莉亞皺起眉頭,說道:「兩位的表情都很奇怪。嗯。當巫妖不好嗎?」

  「妮莉亞小姐。你希望長生不死嗎?」<a  href="http://www.yunxiaoge.com"  target="_blank">www.yunxiaoge.com</a>

  「嗯,沒有人喜歡死,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他們也是因為恐懼死亡,才選擇那樣的路吧。可是,我不懂那種日子到底有什麼樂趣。」

  「咦?沒有樂趣嗎?」

  「路坦尼歐大王曾說過一句話。」

  「他說過什麼呢?」

  「他說……」

  卡爾並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伊露莉突然低聲喊道:「大家請小心注意!」

  而且在此同時,在稍微前面的傑倫特也很慌張地說道:「呃,實在是非常不妙。這個,這股氣氛……」

  所有人都緊張萬分,停下了腳步。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傑倫特和伊露莉突然戒備了起來,我才得以感受到某種非比尋常的氣氛。

  到底我感受到的是什麼呢?

  溫柴趕緊環顧四周,接著便煩惱地咋舌說道:「這地形真是糟透了!」

  我慌慌張張地看了四周圍。仔細一看,我們所站著的地方是在兩面峭壁之間的一條小路上。真糟糕!這樣豈不是左右都被擋住了?我們就只能往前或往後移動。在最前面的杉森很快地說:「修奇,注意後方!我們先趕緊離開這裡再說。」

  「離開這裡?」

  這句話不是我說的。那是從半空中突然傳出的一個沙啞聲音。

  「咿嘻嘻嘻!」

  我們的馬都被嚇得想往後退而亂蹬腳。我往上抬頭一看,漆黑的夜空上面飄浮著某種東西。那東西浮在兩邊峭壁之間看得到的天空,我是看到星星被遮掩住了,才知道那東西是在哪個地方。妮莉亞尖叫著喊道:「是那個巫妖!」

  所有人都驚慌地往後退。可是對方是飄浮在空中,我們所在的地方則是毫無屏障的地形,根本無處可躲。

  那個人一聽到巫妖兩字,就用他完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才走沒多久時間,你們好像就已經猜測出我的一些事來了。」

  「呃,你到底想怎麼樣?」

  卡爾說道。可是在對方還沒回答之前,另一個聲音說道:「我認得出這個說話聲音。可是我實在難以相信我竟還能聽到這聲音。」

  是吉西恩的說話聲音。隨即,在天上的黑衣巫師也是一副吃驚的臉色。

  他開始慢慢地下降到地上,我們則是更往後退。然而吉西恩和御雷者卻完全沒有往後退。這個人下降到我們前方三十肘的高度,看著吉西恩。他一降到下面,因為接觸到光精的光,所以我們得以確實地看到他的模樣。他是剛才攻擊我們的那個黑衣巫師,現在他在肩上扛著一個大袋子。這個巫師面向吉西恩,用粗啞的聲音喊著:「你,你……吉西恩!」

  咦?他認識吉西恩?吉西恩則是高高舉起了端雅劍,隨即,端雅劍就開始亂鳴了起來。嗡嗡嗡!

  「難怪御雷者的詛咒沒有被解除!***。原來是因為你這傢伙還活著!裡奇蒙!」

  他是裡奇蒙?

  吉西恩用端雅劍直指裡奇蒙,並且喊道:「可是你明明已經死了啊!我已經把你從塔頂丟了下去。那時候,我親眼目睹你往峭壁一直落下去,身體散成了碎塊之後滾落下去。那並不是我的錯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名叫裡奇蒙的巫師身體抖動著。他勉強開口說道:「當時我真的是痛苦極了。我雖然是克服了死亡,卻存在著一項缺點,我死不了。我活著忍受了那種可怕的痛苦,身體散成碎塊的痛苦,呻吟不已。都是你造成的!」

  「你連死……都死不了?……你!」

  在一旁的傑倫特咬著嘴唇,說道:「你,真的是巫妖!」

  裡奇蒙不做回答,靜靜地飄浮在空中。吉西恩咬牙切齒地說:「***!原來你這傢伙是巫妖!當時我以為你已經死了,所以就走了。該死!難怪御雷者的詛咒沒有被解除。因為下詛咒的人,詛咒的主體,也就是你這傢伙還沒有死!」

  裡奇蒙突然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有什麼好高興的?」

  裡奇蒙痛快地笑了之後,又再用沉鬱的聲音,不過卻是咬牙切齒地說:「沒想到你在我沒有準備要報仇的時候出現了。難道是華倫查在庇佑我嗎?到底你這傢伙為什麼會來這裡呢?真是不敢相信啊,吉西恩!不過太好了。都是因為你,害我必須去吸取別人的生命力!」

  「什麼話!」

  「這把該死的魔法劍!」

  裡奇蒙尖銳地喊著,伸手指向端雅劍。而端雅劍則是激烈地嗚叫了起來。嗡嗡嗡嗡嗡!

  「都是因為這把該死的魔法劍,它到底是用什麼做的?因為這把魔法劍嚴重打擊到我的LFV,裡面的生命力正不斷漏出來!所以每天日復一日都必須做殺人這種麻煩事。」

  「真的是……原來如此。不是因為副作用,而是因為端雅劍的關係……」

  亞夫奈德一面顫抖著一面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可是裡奇蒙好像沒有聽到道:「你們真的完蛋了。我原本為了利用你們骯髒的生命,努力想要在抓你們的時候不讓你們受傷。可是因為有這個吉西恩在,現在我要修改計劃了。我要讓你們所有人,所有人都嘗到可怕的死亡滋味!」

  吉西恩帶著可怕的眼神說道:「我曾經殺死過你一次。而且那時候我是一個人!這一次有這麼多比我優秀的同伴在此。我要引導你走向無法復活的死亡之路!

  你說有華倫查庇佑?沒的事!我有的是亞色斯的庇佑!這一次,我要確確實實地殺死你,以解除御雷者的詛咒,「

  「呵呵呵呵。你還是那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啊,王子!」

  此時伊露莉走向前去。

  伊露莉看著飄浮在半空中的裡奇蒙。她把雙手往兩旁張開,很費力地說出話來。

  「裡奇蒙先生。請問你的名字只有這樣嗎?」

  我像是又被一桶冷水潑了下來。我顫抖著。一行人之中有幾個人聽到伊露莉的問題,露出了驚訝的臉孔。可是我則是費力地吞了一口口水,看著裡奇蒙。他用頭罩遮住了臉孔,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可是卻聽得到他的聲音。

  「名字?」

  「是的。請問你一開始就是裡奇蒙嗎?」

  裡奇蒙靜靜地站了一陣子,然後說道:「我活了這麼多的歲月,當然有許多名字。」

  伊露莉一副心驚肉跳的緊張表情,說道:「難道……」

  難道,難道他許多名字的其中之一就是非常有名的某個名字嗎?

  「難道,你……」

  一行人全都驚慌地看著伊露莉。可是伊露莉無法把話說完她突然轉頭仰望天空的一個方向。隨即,裡奇蒙說道:「精靈,你的耳力確實很好。你好像知道了。」

  「你怎麼了,謝蕾妮爾小姐?」

  卡爾問話的時候,伊露莉整個臉色變得蒼白。她突然看著裡奇蒙。

  「這聲音是……難道?」

  裡奇蒙不做回答。可是他突然舉起扛在肩上的大袋子,想要丟落下來。

  所有人都驚嚇著往後退的時候,裡奇蒙就已經把那個東西往下丟了。呃啊!會不會炸啊?要不然會不會出現火球,或者地震、火山、颱風……

  但並沒有發生那類的事。裡奇蒙丟下來的東西只是咚一聲滾落到地上而已。我們表情訝異地看了一下掉落在地上的那樣東西之後,又再抬頭看裡奇蒙。他說道:「噗哈哈哈哈!你們等著體驗一次死亡的滋味吧!",接著,他就往上飛沖,消失在天際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彼此用訝異的眼神對看了一下,然後小心地接近裡奇蒙丟下來的那樣東西。

  杉森和吉西恩首先下馬,抽出劍來,走近那個東西。我們這樣大膽走近巫師留給我們的東西,好像有點愚蠢。我們小心謹慎地接近,可是隨著我們的接近,卻傳出一股奇怪的味道。這是什麼……血的昧道?

  我們圍站在那樣東西的四周。伊露莉讓光精靠近,在光精的蒼白光芒之下,我們看到一具像是巨大蜥蜴的屍體,原本好像是藍色的身體,但現在卻變成滿身的血色。有一個特別的地方,就是它長著一雙翅膀,甚至頭上還長有角。我們糊里糊塗地看著那個東西。

  卡爾吐出了呻吟聲。

  「我的天啊……!是一頭幼龍!」

  隨即,傑倫特就伸手掩住了嘴巴。好像是咬到舌頭的樣子。他一面掩住嘴巴,一面用呼吸急促的聲音說:「這個,呃,如果說是幼龍,那麼?」

  我們立刻神情緊張地看著伊露莉。艾賽韓德一邊顫抖著,一邊問她:「這,你,你是聽到,聽到什麼聲音了?」

  伊露莉不需要回答了。因為連我們的耳朵也開始聽到那股巨大的響聲。

  那是巨大翅膀拍動的聲音。

  ※※※

  幼龍是龍的孩子。龍對於偷竊它的寶物,以及攻擊它的小孩的人,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一定會取其性命。聽說有些性善的龍會把它自己的寶物送給英雄或賢者們。我們雖然不是英雄或賢者,但是不管怎樣,我們是拿到了神龍王所送的禮物。可是,再怎麼善良的龍,也不可能饒恕攻擊它小孩子的人。最可靠的自殺方式大概就是去招惹龍的小孩吧。

  可是,我們眼前的這頭幼龍渾身是血地掉落了下來,而且在天空的那頭又傳來翅膀拍打的聲音。今晚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夜。簡直糟透了!

  從所有人的嘴裡,同時開始各自高喊著:「他,***,把這東西吃掉!不,不對,是清掉!」

  「你要我把這東西吃掉?」

  「呃啊啊啊!是讓這東西不見才可以!不,不對,快逃!」

  「我們不可能逃得過會飛的東西!趕,趕快把這幼龍的屍體弄不見!」

  「要,要怎麼弄不見?挖個洞?還是燒了它?」

  我們一行人陷入混亂,開始不知所措了起來。大家胡亂大喊著,尖叫了起來,我們的馬也胡亂嗚叫了起來。龍,龍正要飛過來!而且因為自己小孩的死,這鐵定是一頭紅著眼睛,不分青紅皂白、瘋狂的龍,哇啊,這真是傷腦筋!就在此時,「嘎啊啊啊啊啊!」

  可怕的咆哮聲傳來。這聲音聽得我耳朵都快被撕裂了。蕾妮跪了下來,雙手遮掩住耳朵。其餘站著的人也全都掩住耳朵。可惡!

  我的腳一直抖個不停!我們應該要趕快逃,應該要趕快逃啊!逃到哪裡好呢?天上開始吹起狂暴的風。馬兒們嘶嗚著,開始不安地亂動著。咿嘻嘻嘻!因為它正從天上下來,如果不是像半身人那樣挖個洞藏身,是不可能躲藏得了的!

  「嘎啊啊啊啊啊!」

  如果我們現在不是當事者,我們或許可以感受得到那聲音裡撼人肺腑的悲傷。龍在放聲咆哮著,只是,我們自己就是它憤怒與鬱憤的對象,所以無法心生同情。

  接著,天上的星星都不見了。

  龍的巨大身軀把峭壁之間的天空全都遮住了,因此星星全都看不見了。到底哪裡是頭,哪裡是尾巴?在這種慌亂的情況下,我實在是分不清楚了。

  「嘎啊啊啊啊!」

  這一次我真的差點就被咆哮聲給嚇得彈飛出去。就在這時候,我可以看得出來龍的頭是在哪一邊了。

  它的眼睛是深紅色的,而且因為它從嘴裡吐出了亮光,所以可以從陰影之中看到它黑色的牙齒。這樣彷彿像是漆黑的夜空張開了嘴巴的樣子。可是它的嘴裡為什麼有亮光呢?是不是嘴裡在噴火?不久之後,我才發覺到,事實上那是一堆發光的閃電。

  「閃,閃電的噴吐攻擊!它是藍龍!」

  此時,卡爾開始往旁邊跑去。而從藍龍嘴裡冒出來的閃電則是漸漸變得更加猛烈。接著,藍龍準備好要向我們傾瀉出閃電的瀑布了。就在這時候。

  「你如果攻擊我們,我就當場把它殺死!」

  卡爾?哦,我的天啊!

  卡爾抱著幼龍的屍體,拿了一把尖刀抵著它的脖子。不管尖刀會不會刺進去,幼龍都死了,有可能再死一次嗎?

  可是藍龍並不知道幼龍已死的事實。

  「嘎啊啊啊啊!」

  藍龍在噴吐攻擊的前一刻,急速扭轉了它的脖子。轟隆隆隆!

  我感覺眼珠子都快燒了起來。藍龍所吐出的閃電之何劃破漆黑的夜空,從我們頭上經過。所有人都喊叫出不成聲的尖叫聲,往地上趴過去,被大地狠狠地撞擊了身體。可是我們一行人各自竭力喊出的尖叫聲,卻因為閃電的轟隆聲而完全聽不到。閃電之瀑布驚險地從我們上方經過之後,命中了旁邊的峭壁。

  「呃啊啊啊!打雷了!」

  妮莉亞尖叫著滾到地上。接著,峭壁就開始倒塌了。

  刪啊啊啊!響起了石頭不斷滾落的巨響。然後砰!砰!的岩石撞擊碎裂聲也響起了。一片塵土瀰漫了起來。我還是趴在地上,緊閉著眼睛,等待所有聲音停止。

  不久之後,塵土好像都落定到地上了。我慢慢地抬起頭。

  我的天啊!

  懸崖峭壁的模樣都變了。剛才不久前還呈垂直立勢的峭壁已經坍塌了很多,變成傾斜的形狀。從峭壁坍塌下來的岩石堆和土堆則是完全擋住了我們後方的路。

  我再回頭去看前方的那一瞬間,又不得不閉上眼睛了。

  我就知道,我早就料到了!我早就料到我會看到什麼了。可是沒想到真的會是這副模樣!我在心裡念了五遍傑米妮的名字之後,又再睜開眼睛。

  在我眼前所看到的是卡爾挺直站立著的背影。然後在他前方是一雙巨大的藍腳。順著藍腳抬高視線,便可以看到結實的腿及胸部,我再把頭抬得更高一些,可是只能勉強看到脖子的下半部分。我確信更上面一定有一個巨大的頭,可是我的頭再怎麼往後傾,還是無法看到上面的模樣。如果不是從距離這裡一千肘的地方,是不可能看得到這巨大身軀的全部的。

  可是我還是看到了它那雙以黑暗為背景閃爍著的紅眼睛。雖然我已經不敢抬頭再看一次。

  卡爾站在那裡也只不過是藍龍的腳一般大小,他正在使盡力氣,不讓自己昏倒。在如此近的距離,龍只要稍微低頭就會發現幼龍已經是屍體了。要是被發現了……我實在是不敢想像。雖然卡爾會連骨頭碎片也不剩,可是我也一定是一模一樣的下場。

  卡爾說道:「……!」

  我什麼也聽不到。卡爾深呼了幾口氣,好不容易用聽得到的聲音,再說一次。

  「請,請往後退幾步。」

  「嘎嚕嚕嚕嚕……」

  哦,天啊!我簡直快昏過去了。這和那時候我們見到神龍王的情況完全不同。神龍王的威嚴感太過強烈了,反而沒有現實感。當時我已經完全放棄了,所以反而可以說是感受到一股可以安心的威嚴感吧?然而,眼前的藍龍可以說是壓迫感勝過威嚴感,所以讓我整個人感到非常不安。可惡。

  藍龍慢慢地抬起腳來。呃啊!卡爾,現在只要它一拳過來,你就會成為名叫卡爾的屍體了。不對,我也是,只要一拳,我就會變成叫做修奇的骨頭碎片和肉團……

  藍龍往後退了幾步。

  我好不容易站了起來。這才勉強挽回一點點自尊心。我看大家都是一副從死裡逃生的臉孔。妮莉亞被閃電嚇得哭了出來,蕾妮則是趴在妮莉亞的背上,倚靠著妮莉亞。妮莉亞是很怕閃電的。

  「妮莉亞姐姐,沒事了。結束了。現在沒事了。」

  這個嘛。現在真的沒事了嗎?

  我一面用發軟的手臂努力不讓巨劍掉落下來,一面走向卡爾。

  才不過是五六步的距離,我卻覺得比從賀坦特到戴哈帕的距離還要來得更長,不過我還是勉強站到了卡爾的旁邊。

  卡爾的身體不停地抖動著。不過我當然也是一樣。我對卡爾說:「我,我們要不要稍微退後一點?」

  「不,不行,尼德法老弟。那,那麼,嗯,我們會看起來沒,沒有自信……」

  「啊,我知道了。可是,可是現在該怎麼辦?」

  藍龍大約向後退了五步。龍走五步的距離就讓它霎時之間遠離我們一百肘左右。可是它還是大得可怕。不久,吉西恩和杉森也走近我們旁邊。我們四個人一起顫抖一起看著藍龍。杉森靠近卡爾的耳朵,耳語著:「卡,卡,卡爾。怎,怎,怎麼辦才好?」

  「可,可惡,為什麼每個人都,都要問我呢?我也不,不,不知道!」

  此時,伊露莉張開了嘴巴。

  呼,呼。好了,我們要拿她這個習慣怎麼辦?我們現在用已經死了的幼龍演這出人質劇,終究是很有限的。後面因為峭壁坍塌下來而被擋住去路,前方則是被藍龍完全擋著。雖然不曉得我們是否能夠有幸離開這裡,但是就算逃得了,以後我們的餘生大概都會被藍龍追著跑吧(而且無疑的是,我們無法這樣子活很久)。所以說,現在剩下的方法就是去向龍解釋事實。我們都已經演出這出人質劇了,如果跟它說:「我們照實跟您說,這個小孩早就死了,不是我們殺死的」

  ……這樣說得過去嗎?就算它相信了,但是藍龍知道孩子死了的事實,一腳踩死我們這種微不足道的生物。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這麼快就想得這麼多。只不過是伊露莉開始說話,同時卡爾不再說話,這麼短的時間,可是我卻已經想了這麼一大堆的想法。

  「偉大的龍啊!」

  伊露莉很平靜地說道。庇佑精靈與純潔少女的卡蘭貝勒啊!這也未免讓人覺得太誇張了吧?為什麼精靈就連在龍的面前也會這麼慢條斯理地說話呢?

  藍龍低下頭來。雖然我是很想抬頭看,但它的眼睛是那麼熾熱地燃燒著,我不敢抬頭看它。於是,我轉頭看著伊露莉。

  伊露莉慢慢地走向前去。她經過我旁邊的時候,我可以清楚看到她頭髮蕩漾的模樣。她看起來很像是夜之女王。我真的很糟糕耶!竟然在這種情況之下還想這些事!

  伊露莉站立在藍龍的前面。

  她那頭像是黑色瀑布的髮絲滑潤地傾瀉而下之後,美麗地散開,讓人感覺到一股平靜感。我們抱著一線希望看著她。她堅定不搖的態度使我們從不安之中跳脫出來。她的手臂稍微往旁邊張開,用溫柔的聲音說道:「雖然幼龍早已經死了!」

  ……真不愧是精靈。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4:59
第十集 約定好的休息
07

  「快跑!尼德法老弟!抓住謝蕾妮爾小姐!」

  卡爾鬆手讓幼龍掉到地下,然後迅速轉身,從找的前方跑開了。

  「咦呀咦呀咦呀啊!」

  我跑到了伊露莉的左邊!在她的面前轉身!再從右邊鑽出來!

  我用右手一把抱起伊露莉的腰。伊露莉輕盈的身體毫無抵抗力地猶如向空中浮起,我就這樣右臂抱著她的腰,拼了命地跑開。不是,是真的差點沒命了。

  「FiIebalI!」(火球術!)

  亞夫奈德高聲大喊,施展了法術。他施展的火球把擋在路中央的石塊都給灼燒了起來。可是只有一些塵土和小石塊向外飛散開來,石頭卻還是動也不動地杵在那裡。真是沒面子!杉森雖然看來似乎是想要跳過那顆石頭,但是那並不是馬匹們可以一躍而過的障礙物。此時我的眼前漸漸黑了起來。

  蕾妮在距離我們稍遠的地方,正緩緩地向我們這裡走來。真是的!我還剩另一隻手吧!要用左手去抱起蕾妮了!我一邊用右手抱著伊露莉,一邊向著蕾妮的方向跑過去。

  此時,蕾妮把手舉了起來。雲~霄~閣

  「修奇。沒關係的。不用過來了。」

  嗯?什麼跟什麼啊?我在半路上停了下來。然後伊露莉也輕輕地用兩手撐了一下我的手臂,輕輕地彈回空中,再緩緩地落下地來,站在原地。伊露莉和蕾妮一樣,都靜靜地站在那裡。

  我往四週一看,其他人競也是站在原地,嘴巴張得開開的在看我的背後。我背後有什麼東西嗎?我慢慢地轉過頭去。

  「唔……唔唔……唔……」

  藍龍正站在被丟在地上的幼龍前面。它(或是她?在龍的世界裡,對所有的幼龍來說,它們的父母都是很獨特的。雖然無法得知是龍媽媽還是龍爸爸,嗯。反正我不會有用女性第三人稱來稱呼它的念頭)伸長了脖子,正望著天空流下了哀痛的眼淚。

  叫聲聽起來雖刺耳卻又很優美。和狼等等其他的猛獸的嚎叫是不一樣的,那叫聲又清朗又響亮。

  「晤嚕嚕嚕嚕……」

  「唔嚕嚕哈嚕……」

  杉森,吉西恩都杵著不動了。亞夫奈德剛才為了施展法術而合十的雙手也慢慢地放了下來。

  為了要給對方帶來擦傷水準的傷害而拉緊弓弦的卡爾,也把弓給放了下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妮莉亞用兩手掩住了嘴,傑倫特低下了頭在祈禱。溫柴半開著他那冷峻的雙眼,朝其他的方向望去。

  艾賽韓德則是用誇張的動作把他的斧頭插回到腰際上。我好像是為了不去正視面前的這頭藍龍,才去注意這些細節的吧。而伊露莉是心平氣和地抬頭望著那頭龍。

  我看著蕾妮。

  抬頭仰望的蕾妮眼睛正在不停地閃爍著。看到她充滿眼眶的淚水,甚至讓人感到一陣暈眩。滑落。她終於掉下了一顆眼淚。接著淚水不斷地落下。然而那頭龍優美的哭泣聲卻沒有斷過。

  「晤嚕嚕嚕嚕……」

  蕾妮嘴巴微張。很難聽到她說了什麼,所以我把耳朵湊了過去。

  蕾妮是在說:「……好痛苦。」

  「嗯?你說什麼,蕾妮?」

  「心好痛。」

  「你的心好痛?」

  「那頭龍……那頭龍好痛苦啊。看到它痛苦的模樣,我也很痛苦我一時之間害怕地看著蕾妮。蕾妮的眼裡雖然不斷地流出淚水,但我卻可以證她的臉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蕾妮竟然可以如此不帶任何表情地哭泣著。我突然在一瞬間,體會到一件被我遺忘的事實,不,是一個雖然知道卻沒感覺到的事實。

  就是蕾妮是龍魂使的這個事實。

  嗯?悲嗚聲停止了。我轉過頭看著那頭藍龍。

  藍龍正低下頭看著幼龍的屍體。它用嘴碰觸幼龍的屍體,然後又用舌頭去舔舐它。可是屍體就只是屍體。藍龍突然張嘴大叫:「嘎啊啊啊!嘎啊啊啊!嘎啊啊啊!」

  藍龍使勁全力,扯開喉嚨在咆哮著。我趕忙搗住耳朵,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砰,砰。其他人也和我一樣,砰地倒地而坐,伊露莉也搶住了耳朵,雙腿跪到了地上。但蕾妮卻是一動也不動,還是站在原地。

  「嘎啊啊啊啊啊!」

  好似整座山都撼動了起來。我全身都在顫動。耳朵痛得無法形容,我雖然在咬牙忍耐著,但是腦袋瓜裡還是不斷冒出金星。眼前的景像是出現突然一片白暈,又突然恢復原狀,反覆交替著。每當恢復原狀的時候,就會看到蕾妮原來的樣子,不過一下子她就又變成了一個影子,就像這樣反覆交替著。而蕾妮還是像剛才一樣,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流淚。

  「嘎啊啊啊啊啊!」

  那頭龍做了最後一聲咆哮,如同山林間的迴響般地漸漸消失之時,它便無力地將頭低垂了下來。在迴響的聲音完全消失後,我們便聽到了呻吟。我重重地甩了甩沉甸甸的腦袋,努力想要再站起來。

  可是雙腳卻一點也不聽使喚。

  那頭龍在瞪視著我們一行人。

  唧咽咽咽。這是什麼聲音?藍龍緊閉著它的嘴在瞪視著我們,可是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刺耳的震動聲。然後過了一會兒,那聲音變成了我們聽得懂的說話聲了:「你是祭司嗎?」

  是那頭龍……在講話嗎?

  我們抬頭看著它。藍龍紋風不動地直視著我們。我轉過頭去看傑倫特。

  傑倫特舉起了手,指著自己說道:「您是在說我嗎?偉大的龍?」

  「很好。你是祭司嗎?」

  「是的。我是德菲力的祭,祭司,我,我叫欽柏。偉大的龍。」

  「你會用復活術嗎?」

  復活?什麼復活?傑倫特慌張地回答道:「那個,偉,偉大的龍。我看起來,那麼,那麼老嗎?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那種,那種強大的權能,是要年紀很大的祭司才可以使用的。」

  藍龍鬱悶地俯視著我們。它突然露出牙齒,大聲吼叫道:「那你們不就是一群沒用處的傢伙了嗎!」

  咦!大事不妙了!那頭龍生氣了。藍龍輕易地用它說話的聲音就讓溪谷動搖了起來,所以我們也沒辦法靜坐在原處,身體跟著晃動了起來。

  就在此時,之前一直跪著的伊露莉站起身來向前走去。

  伊露莉站到蕾妮的背後。她搭著蕾妮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把蕾妮拉到胸前抱住。蕾妮不斷地在掉淚。伊露莉不忍心看到蕾妮一直掉淚,於是把她抱在懷裡。

  伊露莉抬起頭,看著藍龍說話。伊露莉的聲音和藍龍完全不一樣,她的聲音像和絢的山風般微弱。可是聽起來卻和藍龍的聲音一樣,清脆有力非常清楚。

  「偉大的龍啊。對於您的悲傷我們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

  「給我閉嘴。」

  「偉大的龍……」

  「是誰下的毒手!」

  「什麼?」

  「是誰下的毒手!是誰有那大的膽子,竟敢殺害幼龍!決不是你吧!精靈沒有理由殺害龍的孩子。但是現在這個屍體就躺在這裡,你們一定有看到那個兇手的模樣吧。感謝你們的眼睛和嘴巴吧!你們現在還能活著的原因,就是因為你們還有一雙可以確認兇手的眼睛,和可以說出兇手是誰的嘴,快說,到底是誰下的毒手!」

  即便是因為憤怒而幾乎到了發狂的地步,這個偉大的種族卻仍是能洞察事理的。龍畢竟是龍。藍龍繼續發瘋似的大叫:「又不能使用復活,又不會回答我的問題,那麼你們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了。現在就殺了也沒關係的一堆垃圾!但是你們還是快用你們的嘴來救自己活命吧!快說!」

  卡爾深吁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說道:「那,那麼如果照您的指示稟報的話,那我們……」

  「給我閉嘴,你這個人類!」

  我實際感受到所謂震耳欲聾的感覺。藍龍高聲吼叫的聲音真的快讓全身都痛了起來。藍龍大叫的聲音,好像要把溪谷都震碎了。

  它大叫說道:「我早知道你們這種傢伙奸詐無比,但是你竟然膽敢威脅我!」

  卡爾二話不說閉上了嘴。

  「你們這種傢伙居然敢向龍要求些什麼!我問什麼,儘管回答就是了。快說!你們全都會說話吧!!難不成要在你們說出來之前,我一個一個殺雞嚇猴給你們看嗎?」

  然後藍龍便馬上開始掃視我們。咦?難道它是在挑先從誰開始下手嗎?

  此時蕾妮推開了伊露莉的手臂,緩緩地向前站了出去。蕾妮,我的天呀。蕾妮?蕾妮想幹嘛呀!站出去就死路一條了呀!

  我們全都僵在那裡。藍龍則沒有做出其它的動作。蕾妮像是用了一輩子的時間走在我們和藍龍之間那段距離不算太遠的路上。蕾妮走到我們和藍龍的中問之前,我到底呼吸了多少次呢?

  蕾妮像是快要哭出來地說道:

  「我希望您不要再傷心了。」

  藍龍俯視著蕾妮。兩邊聳立著直挺挺的峭壁,而在以峭壁與峭壁之中所見到的天空做為背景,一名不知道藍龍稍微用點力便可以把自己給吹跑的瘦弱少女站在一頭默默注視著她的巨型藍龍面前,整個景像如同一幅畫般。

  藍龍說道:「你是龍魂使嗎……」

  藍龍抬頭看了一下天空。它在喃喃自語地說著:「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在這裡出現龍魂使……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已經過了三百年約定的期限不是真的嗎……」

  蕾妮好像無法完全聽懂藍龍所說的話。蕾妮只是一徑地一邊啜泣一邊說道:「不要難過了。拜託,拜託你不要哭了。不要再傷心難過了。不要讓天空流淚了……」

  藍龍靜靜地彎著身子看著蕾妮。

  「你不要想去支配我的情感,擁有龍魂使命運的少女啊。」

  蕾妮合上了嘴,仰望著藍龍。從天空的遠方,還不斷地傳來藍龍的話語。

  「我……我是基果雷德。」

  基果雷德?奇怪了。好像在哪兒聽過的名字呢?我看到吉西恩抽動了一下。但是我的腦袋裡卻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藍龍站在原地,無言地傾瀉出一股忍耐許久的哀痛,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我卻強烈地感受到生命被縮短了一般。

  不久後,基果雷德開口說話了!

  「擁有龍魂使命運的少女啊,你說說看吧。這件事對龍來說是宿命的誓約,我是不會拒絕的。你願意接受嗎?」

  由於腦袋處於極度混沌的狀態,我一時之間聽不懂基果雷德所說的話。接受?它說接受?這是什麼意思?這個時候亞夫奈德用沙啞的聲音低聲喊叫道:「是龍魂使的誓約!」

  一聽亞夫奈德這樣說,我也就瞭解基果雷德所說的話中之意了。

  基果雷德現在是在詢問題蕾妮願不願意成為它的龍魂使。是那頭即使內心痛如刀割,也不會忽視宿命的呼喚的藍龍基果雷德,現在正在詢問蕾妮是否願意成為自己的龍魂使。

  蕾妮雖是一面不斷地流淚,但仍是訝異地抬頭望著藍龍說道:「我,我是蕾妮。你是要我接受什麼呢?」

  基果雷德慢慢地低下頭來,看著蕾妮。雖然它好像是低下頭在觀察蕾妮的模樣,但是我一時間腦袋裡閃過一個想法,覺得它是不是打算吃掉蕾妮當做宵夜,所以就發出了一聲慘叫。

  基果雷德觀看了蕾妮一會兒,然後又凝視著已死去的幼龍。它看著幼龍的屍體,有好一段時間不發一語。它看起來像是在壓抑著悲傷。

  過了一會兒,基果雷德便又回復了它原本沉著的聲音,對我們說道:「擁有龍魂使命運的少女蕾妮啊。你可以將我和人類連結起來。

  在正常的死亡將你我分離之前,或是你和我兩者的需求不同,必須分道揚鑣之前,如果你可以執行這項任務的話,我會是你忠實的夥伴,也會把你為我連結的人類當做忠實的朋友。你願意接受這項任務嗎?「

  「不。不可以!」

  卡爾突然一個箭步向前衝,大叫出這句話來。原本在看著蕾妮的基果雷德,溫柔的眼神瞬間噴出火花來。好像是好不容易才壓制下來的憤怒又再度爆發了。

  「你竟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大吵大鬧!」

  噗嗡嗡!呃啊,真是的!基果雷德那只巨大的藍腳就從我們的上方一踩而下。卡爾被那股嚇人的氣勢給震懾住,連躲都沒躲,竟然呆呆地站在原地。怎麼可以這樣,不行!

  匡匡匡匡!

  我本來不是這塊材料的。嗯。我想過我不是。可是,我還是做出了我認為我不會做出的行動了。

  我向前跑,用力踢開了卡爾,將雙臂舉到頭上。

  我用雙臂擋住了從天而降的基果雷德的前腳。一瞬間頭冒金星,眼前一片自光。隱隱約約從遠處傳來膝關節散成碎片般的痛楚,甚至令我懷疑那是不是我身上的一部分。我大概有一邊的腳是脆著的。嘴裡好像含著什麼東西。可惡,我嘴角在流血嗎?

  我這時候的感覺是太陽穴像快要爆裂開來,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我費力地抬起了頭,果真是什麼都看不到。我現在用兩手撐住了藍龍的前腳。我向下一看,跪在地上的膝蓋埋進泥土裡大約有一根手指頭的深度。難怪我的膝蓋好像要裂開來了一樣。

  在遠方,重心不穩的卡爾也費力地轉過了身來大叫道:「尼德法老弟!」

  我的名字的第二個音節沒有那麼長哦,卡爾。應該把重音擺在第一個音節。

  「混蛋,修奇,你這個瘋子!」

  是杉森在大叫。哼嗯。不會給我一個稱號就好了啊。我現在是動彈不得。上面壓著基果雷德前腳的重量,所以我的身體上可以做動作的部分只有幾個跟頭部相連的器官,也就是眼睛啊,嘴巴啊,脖子啊等等。

  基果雷德突然把腳抬了起來。我到目前為止還沒倒下去,是因為基果雷德壓住我的關係,那它把腳抬起來的話會怎麼樣呢?全世界開始向旁邊傾斜了起來。哦?怎麼會這樣?這個世界怎麼會向旁邊倒下去呢?

  「修奇啊!啊啊啊!修奇!」

  是誰一直這樣奇怪地叫著我的名字?我向旁邊倒下的同時,雙臂在胸前合起,不斷顫抖。這個感覺真的太強烈了。手其實是沒感覺的。大部分的痛楚是從肩膀傳來的。我無力地倒下之後,在地上掙扎蠕動著。

  我聽見有人向我跑來的腳步聲,還有一些發瘋似的,吵成一團哭叫的吶喊聲。有人把我拖拉了起來。嗯,照這個粗魯的手段來推測。

  一定是杉森沒錯。我被杉森抱著,身體在顫抖。眼前一直不斷出現傑倫特旋轉著的臉龐。傑倫特。你不會頭暈嗎?嘻,嘻嘻。

  「哦?這傢伙在笑呢?他八成瘋掉了。」

  是艾賽韓德的聲音。然後我看到了站在艾賽韓德後面,一臉憂心地看著我的亞夫奈德的臉。

  「喂,修奇!還可以嗎?看得到我嗎?知道我是誰嗎?」

  「啊,啊。啊。你是……好久不見了。爺爺!您過逝後第一次見到您呢。」

  亞夫奈德一臉迷惑地看著我。杉森嗤嗤笑著說:「看來沒啥大礙了。」

  我脖子好像斷掉了一般,但我是稍微費力地轉了一下頭,看到了穿插在人群中,扶著卡爾行走的吉西恩和妮莉亞。但是基果雷德呢?

  蕾妮呢?

  是基果雷德的說話聲。

  「真是個勇敢的少年啊。我向你致上敬意。」

  唔哇,好爽!向我致敬?太爽了。可是如果你是向我剛剛差點散成碎片的手和腰致敬上敬意的話會更好呢。結果反而是杉森在替基果雷德對我的手表示敬意。

  「讓我看看,手沒事吧。」

  「嘎啊啊啊……啊!」

  呃啊,呃啊!這個瘋子食人魔!痛到我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傑倫特祈禱的模樣漸漸地模糊不清了。我快要昏厥過去了。各位,我要暫時昏倒一下再醒過來,等我醒來的時候請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在做夢。不,全都忘掉算了。我現在要小睡一下,等我醒來時,我要父親在旁邊看著我,而且要聽到在早晨的鳥嗚中大喊大叫的傑米妮的聲音。

  「修奇呀,我們去摘蜂窩!」

  「去摘蜂窩?你腦袋清醒一點好嗎,」

  「嗯嗯。你去摘蜂窩,我來吃蜂蜜。咦嘻嘻嘻嘻!」那是當然啊。這樣才這正常嘛。那才是賀坦特領地蠟燭匠候補尼德法早晨一睜開眼所應該聽到的話嘛。那麼!那麼現在就先昏睡一下吧……

  真是可惜,連昏睡都沒辦法。傑倫特一結束祈禱,我身上的痛楚就開始慢慢消失了。全身有一股舒暢的感覺。

  「還好嗎?」

  「怎麼一切都還是和以前一樣?」

  我在周圍的歡呼聲中起了身。艾賽韓德拍了拍我的背,妮莉亞則抱住了我。可是因為基果雷德站在我們面前,大家的歡呼不敢太過囂張。我們再一次畏懼地看著基果雷德。

  藍龍基果雷德怒視著卡爾,嚴峻地說道:「那名少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所以她還不是我的龍魂使。而你竟敢在龍的對話中插嘴,真是個該碎屍萬斷的傢伙!你去謝謝那個少年的勇敢吧。我基於對那少年的敬意,就暫且放過你!」

  卡爾在吉西恩的扶助下,靜靜地向後退,然後吃力地說道:「對不起。偉大的龍。可是你可以讓我給那名少女一些意見嗎?」

  「你這個混蛋!」

  卡爾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腳步,沒有跌坐到地上。所以是一副跌跌撞撞的模樣。

  「你這傲慢自大的傢伙!意見?這是龍和龍魂使之間的對話不可能接受第三者的意見的!你一點都不珍惜你那條卑賤的性命嗎?非得殺了你,你才會閉上嘴嗎?」

  卡爾嚇得臉色發白。但是此時蕾妮說話了:「偉大的基果雷德。請您讓卡爾叔叔說完好嗎。拜託你。」

  然後基果雷德便默默地看著蕾妮。卡爾再度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說:「偉大的龍。拜託您。請不要以您的賢能來對我們這些愚民做判斷。我們是愚蠢又可憐的生物。所以請您體諒我們為了要彌補彼此的先天不足,必須要互相做溝通建議的。您,您的大恩大德我們不會忘記的,請您高抬貴手吧!」

  基果雷德沒有回答。可是他突然抬起頭來,眼光故意避開了我們。卡爾當做是它默認了,於是就小心地走向蕾妮。這中間他也有幾次在偷瞄基果雷德的動向,不過基果雷德仍是避開我們不往這裡看。卡爾低聲地說道:「蕾妮小姐。」

  「是的。卡爾叔叔。」

  「不要答應它。」

  「什麼?可是……」

  「你必須要成為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才行。我們是為了這個原因才一路把你帶到這裡來,也打算帶你繼續走下去。」

  「啊?啊。是,是這樣子的啊。」

  此時亞夫奈德很快速地插嘴說道:「等一下,卡爾。萬一蕾妮拒絕的話,那麼那頭龍就和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了。那樣的話,說不定它會因為憤怒而一次把我們全給宰了。對那頭龍來說,我們是死在何時都無關緊要的微小生物。再加上藍龍很殘暴,而其幼龍的屍體就擺在它面前。」

  「可惡……!」

  卡爾一臉地無奈。其他人也是相同的表情。怎麼到處都是這種令人頭痛的事呢?杉森眼裡冒出火花般地說道:「我們不是全活就是全死。蕾妮小姐。別擔心就拒絕它吧。我會拼了這條命保護你的。」

  但是卡爾乍舌說道:「這可不是屠龍者會出現的那種古老傳說,費西佛老弟!」

  卡爾的表情轉為沉痛的模樣。蕾妮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環視著四周,不一會兒,蕾妮的臉上出現了下定決心的表情。蕾妮咻地回過頭來看著基果雷德說:

  「那個,偉大的基果雷德。」

  正看著幼龍屍體的基果雷德,歎氣似的回答道:「說吧。」

  「如果我拒絕的話,你會把我們都殺了嗎?」

  我們一下子繃緊了神經,等著基果雷德的回答。基果雷德冷淡地說道:「你拒絕的話,我就和以前一樣,是頭自由的龍。和你們之間沒有友誼的義務存在。」

  我懂它的意思了!那傢伙打算要殺了我們啊!

  此時不知從哪裡傳來了說話的聲音。我一轉過頭,才知道是吉西恩。吉西恩一定會講些稀奇古怪的話吧?吉西恩大聲喊叫道:「你怎麼會是一頭自由的龍!」

  哦?吉西恩,你到底在說什麼呢?基果雷德用它巨大的脖子向吉西恩的方向揮了過去。看到那種巨型的脖子在快速地揮動的模樣,簡直會讓人嚇破膽。

  「如果基果雷德就是你的名字,那你就是拜索斯王國的龍!就像卡賽普萊一樣,你是屬於國王的龍!」

  吉西恩到底在說些什麼?他舉起端雅劍指向基果雷德說道:「你!你明明就有托爾曼。哈修泰爾當你的龍魂使!所以你怎麼會是一頭自由的龍!而且我要問你們,你怎麼會出現在傑彭戰場以外的地方呢?」

  托爾曼。哈修泰爾?哈修泰爾……基果雷德?

  等一下,等一下。讓我想清楚。在大暴風神殿裡,沒錯。就是這樣。哈修泰爾家的托爾曼,我明明聽過。他不是正在與傑彭之戰的前線上嗎?托爾曼是史上以來最弱的龍魂使?難,難怪,這樣說來,那基果雷德就是有龍魂使的龍啊。

  可是那頭龍現在到底在這裡做什麼呢?

  基果雷德看著吉西恩。它突然歪著頭說道:「你……好像在哪兒見過。你是誰?」

  「你見到我的時候,我還很小呢。和現在的樣子不一樣了,但應還有一點小時候的模樣在吧。」

  基果雷德再度低下了它那巨大的脖子,往吉西恩的方向伸過去。

  吉西恩嚇得奮力舉起了端雅劍,可基果雷德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念頭。

  只是默默地看著吉西恩的基果雷德說道:「原來是這樣啊。我大概猜出你是誰了。你是那個蠢蛋王子吧?

  你們人類真是長得好快啊。「

  現在如果爆笑開來的話可不行。可是我真的好想笑耶。吉西恩一臉不悅地說道:「你記得我的話,那你就回答我們,來說服我這個拜索斯王家的子孫吧!國王的龍!」

  基果雷德露出了牙齒咆哮出來。可是那個模樣就像是在笑的樣子。

  「你在對誰下命令!」

  咦啊!突然從右手邊有個什麼東西開始動了起來。那個東西一下子就從我們頭頂上閃過去。掃過去的風差點要把我的頭髮給拔光了。嗡嗡嗡!基果雷德的尾巴掃過我們頭部上方,打到了峭壁上,整座山都晃動了起來,轟隆!

  今天真是個連做個最簡單動作,比如說像是好好地站著,都沒法兒做的日子。我整個人趴在地上,一邊摸摸鼻子,一邊抬起頭向旁邊看過去。旁邊的妮莉亞和我差不多,也是趴在地上。嗡嗡嗡。被基果雷德尾巴打到的峭壁,紛紛嘩啦啦地落下了石子。

  在我稍前方的吉西恩正盡力使自己跪下來。可是他連下巴都在不斷地顫動了,看來似乎快不行的樣子。吉西恩把因為流汗而黏到臉上的髮絲粗魯地撥開來。

  基果雷德講話的聲音如雷貫耳,它只要一講話就跟打雷一樣。

  「你竟敢對我下命令!你說我是國王的龍?這是什麼鬼話!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

  「你,你說什麼?你解……解釋看看。」

  基果雷德提高音調說道:「龍和龍魂使是可以在雙方都同意的情況下分道揚鑣的。我想離開那個現在已遠離我的小子,是在和那小子訂下契約的時候就決定的事!宿命的殘酷就是從全身皆被拘束的時候開始的!一直到我有了孩子之後,我就每天都要求他離開我……」

  基果雷德突然停了下來,憂傷地看著幼龍。我們一時之間也就以肅然後起敬的表情看著眼前的這幅景像。基果雷德又再度開口了。

  「可是那傢伙在都沒同意,所以那時候我也一直無法離開。」

  卡爾訝異地開口說道:「托爾曼。哈修泰爾沒有答應的話,是無法離開的呀。可是你是說那個時候吧。那麼現在呢……?」

  基果雷德沉鬱地說道:「當然那傢伙最後同意了。所以我才可以帶著我的孩子遠離那場舉世無雙的愚蠢行動——人類之間的戰爭。我雖然仍是有些反感……可是比起任何事情,沒有一件事像讓我那珍貴的孩子……不要目睹人類之間無意義的自相殘殺更令我高興的了。」

  基果雷德仰望天空,咆哮說道:「寶貴的時間會讓這一切很快地過去!優比涅與賀加涅斯的女兒——時間!這不是太殘酷了嗎?」

  我的耳朵快要受不了了。一個用說話聲音就可以讓大地鬼哭神號的生物竟然講了這麼長的長篇大論。真是的。基果雷德眼神裡燃燒著火焰,俯視我們說道:「殺害我的孩子的兇手一定是人類。錯不了!」

  哦?哦?有股毛骨悚然的氣氛。

  「我到底該怎麼處置你們!如果那名少女拒絕我的話!我到底該怎麼處置你們這種驕傲自大,用雙足站立,膽大妄為地仰望天空的這些奸詐的傢伙!」

  基果雷德用可怕的眼神怒視著我們,又再次大叫道:「如果她拒絕的話!」

  可惡!人受到壓迫的時候,怒氣是會爆發的!我拔出了巨劍,嘴裡忍不住冒出了咒罵它的話來:「如果蕾妮拒絕的話!我也沒有義務與你保持友誼了!我這自由的人類就可以殺了你這只超級肥大的蜥蜴了!」

  基果雷德俯看著我。那大概是龍啼笑皆非的時候做出的表情吧。其他人看來也都似乎下了決心。妮莉亞一邊顫抖,一邊舉起了三叉戟。

  「我不是一個人孤單地死去,就很幸運了。」

  艾賽韓德果然也是拿起戰斧揮砍說道:「祖先們在地底下,一邊和龍對峙,一邊造出了美麗的洞窟。而現在我這不甚聰敏的後代子孫身上,正流著祖先的血液啊。」

  「我這短暫的一生如果能夠華麗地結束,也是不錯的。」

  亞夫奈德像是萬念俱灰似的講出了這句話來。而傑倫特卻完全相反,他一副興奮異常的模樣,簡直高興得不得了。哦,我的天啊,怎麼會那麼高興。雖然他是何時結束生命都無妨的德菲力祭司,但是這也太……反正他就是興奮地說道:「在細菲亞潘嶺,傑倫特之毀滅。這會成為一首歌曲流傳下去的。真是的,可惡!太可惜了,沒有目擊證人啊?」

  溫柴瞪著我們,露出牙齒大叫道:「你們這些北方的瘋子!」

  可是他仍然是用力地握緊了長劍。

  卡爾一臉慌張。他看了看我們,非常驚訝的樣子。但是在他向到現在還在煩惱要說什麼才好的杉森說話時,我便笑了出來。

  「費西佛老弟。蕾妮小姐拜託你了。我們可能會走向不歸路。

  請你盡全力安全護送蕾妮到褐色山脈。「

  「卡,卡爾!」

  「我不接受反對意見。費西佛警備隊長!我是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蕾妮小姐如果到達不了褐色山脈的話,全大陸都會毀了。

  你是我們之中動作最迅速的,我才對你下達命令。「

  然後卡爾舉起了弓。杉森開始霍霍地磨著牙。蕾妮雙手搶著嘴,不知所措的基果雷德竟是一副無言以對地,俯視著我們說道:「你們這些卑賤的腦袋居然都瘋狂了,還真是可憐。」

  呃。那傢伙難道不對我們這種具有捨命戰鬥精神的人表示一下敬意嗎?蕾妮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看了看四周,搖了搖頭。然後突然大叫道:「不。不可以!」

  我們都拿武器瞄準了基果雷德,此刻卻只好訝異地望向蕾妮。

  在驚嚇之餘,誰也沒想到要攔她。蕾妮開始濤濤不絕地大聲喊叫道:「那個,我接……」

  「蕾妮小姐。」

  阻止蕾妮的是一直到現在為止都默默無言的伊露莉。

  她慢慢地搭士蕾妮的肩膀。蕾妮停止說話,抬起因淚水而糊成一團的臉看著伊露莉。伊露莉對她說道:「那些人為了護送你到褐色山脈,賭上自己獨一無二的性命,你拒絕的話,他們就只是遇上了沒有主人之龍的生命體。所以他們都會死。但是你不用擔心這件事。」

  「什麼……什麼?」

  「你答應的話,也是害了你所愛護的他們。我是在大迷宮學到這件事的。不,事實上是之前和他們一起相處學習到的。」

  「伊露莉姐姐。」

  「你想想看,那些人是為了某種因素才到伊斯去找你,然後再從永恆森林,大迷宮一路跟著你。他們並不是想要一邊保住性命一邊在追蹤你的。雖然你很難下決心,現在這種狀況下,最好的回答不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在那裡的嗎?」

  蕾妮茫然地仰望著伊露莉,伊露莉給了她一個微笑。

  蕾妮再度轉過去。她頭看了一下基果雷德,基果雷德也在俯看著她。蕾妮順了好幾次呼吸,才好不容易開口說道:「那個,那個,我現在正在尋找另一隻龍。」

  「我也聽說了。所以呢?」

  「所以,呃,所以……」

  蕾妮又再次斷了話,看著我們大家。我要是臉上擠得出一個笑容的話就好了。

  「我,那個,對不起。雖然我要說的,您聽了也許會火冒三丈……」「你說吧。」

  「也就是說,呃,我已經想過一段時間了。我晚上睡在毛毯裡的時候,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在妮莉亞姐姐背後騎馬的時候,我已經想過成為一名龍魂使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靜靜地看著蕾妮,緊張的心情現在平緩了下來。沒錯。蕾妮才是當事者。我當然是把她做龍魂使,也從未對這件事有任何懷疑。

  我關心的只是要如何將她送達褐色山脈罷了。但是蕾妮畢竟和我不同的啊。她繼續說道:「這些人帶著我走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跟我說這些事情:如果控制了龍,就可以得到一大筆錢,就可以建立一個國家等等,他們從未告訴我。就好像並沒有任何期待的樣子。所以當時我也一直不知道身為一名龍魂使到底有什麼意義。」

  蕾妮稍微調整了一下喘息的呼吸,繼續說道:「他們就只是要將我帶卻和一頭名叫克拉德美索的龍會面後,便完成了他們任務似的。所以我當然也就這想噦:」原來什麼事都不用做啊,我一點也不重要嘛。「『基果雷德默默地低頭看著蕾妮。蕾妮好似呼吸困難,心跳加速地說道:」可是我現在知道了。不,我瞭解了一件事了。他們是要捨命來完成這件事的。所以,所以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也就是我這個小丫頭想都想不到的那麼重要的事吧。「

  蕾妮最後像是振臂一呼,急切地喊叫道:

  「那個,所以,我沒辦法,沒辦法成為你的龍魂使。但是也請你不要殺了他們。」

  太棒了!蕾妮,如果你答應我的話,我真想親你一下呢?戰鬥預備!現在只要隨便誰說出一個攻擊信號,我就會拼了命向前衝去。

  現在肌肉的緊張感都已經消失了,只有心臟在噗通通地跳著。嘴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燒到咽喉,在腦袋裡頭飄來飄去。要好好呼吸,好好呼吸。我盡量輕輕地撿起了巨劍。要瞄準哪個部位刺呢?嗯。它那麼大只,多的是地方可以攻擊呢,好吧。其實怎麼攻擊,它都不會擔心流血的吧。

  基果雷德說話了:「你說完了的話,那換我來說吧。」

  好啊。要開始了嗎?修奇在細菲亞潘嶺之毀滅,有了一個好帥的開頭啊。

  「到底是誰殺了我的孩子。你們只要說出口,我就會好好地送你們走的。」

  就是現在,突擊!不不,停!停!等一下,它剛剛說什麼?要好好地護送我們?

  我們慌了一下,看著基果雷德。現在基果雷德是在對我們提出建議嗎?它不是要把我們碎屍萬斷後,找出事實的真相,而是鄭重地開始和我們進行交易嗎?它在和我們這種微不足道的生物打交道嗎?卡爾放下了弓,說道:「您,您這樣說的意思是蕾妮——」

  卡爾沒法兒把話說完因為妮莉亞像個裝滿了水的水袋在瞬間膨漲爆開似的脫口說道:「是裡奇蒙!那個巫師!是黑衣巫師!也就是叫做巫妖的裡奇蒙!不不,是叫做裡奇蒙的巫妖!哎!反正他叫裡奇蒙,大概綽號就是巫妖吧!就是巫妖!巫妖!巫妖!」

  所有人(精靈,矮人,也包括龍)的視線都集中在妮莉亞身上。基果雷德發出了轟轟雷聲說道:「到底是幾個人?」

  妮莉亞害怕地小小聲說道:「是巫妖……」

  「他是誰?」

  「他是巫師。那傢伙突然把那只幼龍丟在我們面前就飛走了。

  他想嫁禍給我們……「

  「往哪個方向飛的?」

  「那邊,那……一邊。」

  「我知道了。現在你們沒事了。」

  基果雷德的頭咻地移動了一下。它看著掉在地上的幼龍屍體。

  掉在地上的幼龍屍體突然慢慢地開始向天空升起。

  就好像和煦的山風吹過,將地上的落葉吹起飄浮在空中翻轉一般,幼龍的屍體緩緩地升起,一直升高到基果雷德頭部的高度才停了下來。幼龍向空中升起的同時,由空中落下的淚珠也一滴滴……有一件事我非常肯定。龍是一種知道淚水為何物的生命體。我現在好像可以相信克拉德美索使中部林地成為一片荒野後,飛向紅色山脈時。一邊飛一邊流淚的故事了。

  然後基果雷德的翅膀開始慢慢地移動了。

  慢慢地移動,緩緩地蓋住了夜半天空的翅膀,好像永遠也伸展不完的翅膀在完全張開來之前,我連吸一口氣都沒辦法。最後基果雷德的翅膀終於蓋滿了峭壁上方的整片天空了。

  狂風強襲。然後基果雷德開始向空中升起。偉大的龍啊!你們到底!到底是如何將施慕妮安都搞得神經兮兮的呢?那樣的龐然大物竟然可以按自己的意思從地面升起。無論如何,基果雷德簡直違背常理地向空中升起。它升起的時候,幼龍的屍體果然也一起升了上去,我們也被捲起來的風勢吹得搖搖晃晃地站不住腳步。馬匹們也開始嘶鳴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基果雷德升到了溪谷的上方。在空中暫時停住的基果雷德向下俯視了我們一下,然後突然傳來它的說話聲音:

  「少年,你給我的封號,很有趣呢。」

  我一邊起了雞皮疙瘩,一邊臉紅了起來,這感覺真是奇怪。基果雷德輕輕地笑道:「哈哈哈哈……」

  基果雷德一笑完,便開始往裡奇蒙消失的方向飛去。在那一瞬間,它的眼中充滿了可以把夜半天空給染紅般的火焰。然後它的咆哮聲也響徹了雲霄。

  「我敢保證!黑衣巫師一定會被我基果雷德給宰了!連優比涅和賀加涅斯也救不了他!」

  不久後,那龐大的身軀已經越過峭壁,消失不見了。但是它震天嘎響的翅膀拍動聲音,持續震動著溪谷好一段時間。可是那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了穿梭在溪谷間的風聲了。寂靜無息的夜半。

  「它走了呢?」

  傑倫特說道。不曉得為什麼,他好像有點惋惜的感覺。

  「走掉了。」

  艾賽韓德如是說。有一種解脫了的味道。

  「走了!」

  這是妮莉亞。妮莉亞馬上快速地抓住杉森的手,開始轉圈圈,跳起舞來了。

  「走了!走了!得救了,我們得救了!呃哈哈,哈,呃哈哈哈!」

  這是其他人興奮地大喊大叫的聲音。全部的人像發了瘋似的開始開懷大笑。伊露莉摟著蕾妮的肩膀,蕾妮投進伊露莉的懷裡,咽咽地哭泣著。

  「我以為,我以為我們死定了!晤哇哇哇!」

  卡爾低著頭在做深呼吸。吉西恩擦拭著前額,把劍插了回去。

  亞夫奈德用兩手撐坐在地上,臉色蒼白_的地吁了一口氣說道:「呼。得救了。呼唔唔。」

  走了!藍龍就這樣子走掉了,呀呼!我抓著艾賽韓德的手,唱著不成調的歌曲,跳起舞來。

  「城外水車磨坊,嘿咻嘿咻,推磨聲真大,哼嗨……」我雖然亂唱,不過沒啥關係的。因為艾賽韓德紅著一張臉,竭力嘶喊著完全都聽不懂的矮人歌曲,所以我唱的歌別人根本是聽不到的。得救了!

  再次讓艾賽韓德騎上馬準備出發真不是一件普通麻煩的事情。

  因為什麼他興奮的程度讓我們懷疑逃過龍的威脅生存下來的矮人一唱起歌來,是不是一定要唱一百首才肯罷休。反正我們是好不容易才讓他安靜下來,再次準備橫越細菲亞潘嶺。雖然出發前發生了一場小事故,也就是一直到騎上馬都還在唱歌的艾賽韓德,在馬兒一出發時就不小心跌下馬,不過總還算是個順利的出發。

  雖然大家因為笑得太厲害有些精疲力盡,不過就單只是我們活了下來這件事就足以讓我們振奮起精神,策馬加鞭出發了。杉森一副壞心眼的模樣說道:「裡奇蒙那傢伙,自食惡果了吧!他會被藍龍不斷追捕,也就沒空來煩人了吧!」

  大家全都愉快地笑了出來。馬兒緩緩地行進,卡爾對吉西恩說道:「真是太幸運了。」

  「是啊。沒錯。因為它竟會替我們這種微不足道的生物著想,以理性來對待我們這件事也太令人驚訝了。」

  「是的。可是有一件事情說不通。基果雷德居然成為一頭自由的龍,真是有些奇怪呢。」

  「是啊。我完全無法理解。托爾曼為何要放棄那個契約呢?」

  「如果不是雙方都同意的話,那契約是不可能更改的,不是嗎?

  以基果雷德的情況來說,若按照它剛才所告訴我們的,它不僅只是討厭自己被一名資質弱小的龍魂使束縛住,好像它也是為了那名弱小的龍魂使,寧可讓自己成為一頭自由的龍。但是托爾曼為什麼會答應呢?在與傑彭之戰的最前線,是不能以自己的意志來決定放走那頭龍的啊。「

  「是的。就算他內心也許接受了基果雷德的請求,在戰場的指揮官是沒有理由答應的。真的很奇怪。」

  哼嗯。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基果雷德應該是頭在戰爭最前線的龍,怎麼會變成了一條自由的龍,又莫名其妙跑到這裡來呢?為什麼托爾曼會放它自由呢?吉西恩突然看著從後方走來的溫柴說道:「喂,溫柴。傑彭那裡對基果雷德的評價如何?」

  溫柴沉鬱地看了一下吉西恩,一口氣說完:「只要聽到基果雷德要來突擊的情報,就會進入第一級的緊急狀態。但是它並不常出現。」

  「它不常出現?」

  「我主要在拜索斯內部活動,無法得知詳細的情形。但是我聽說基果雷德並不是那麼盡力地打這場仗。龍可以飛在空中,也能噴出閃電來。要跟上它的移動速度來準備反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到目前為止,傑彭和拜索斯的戰力都還是不相上下,光是從這件事也應該看得出大致情形吧?」

  「哼嗯。那也沒錯。基果雷德確實是沒有盡力在打這場仗。」

  吉西恩點點頭。但是他訝異地說道:「可是如果只是因為這樣,托爾曼就放它自由?那也說不過去。」

  「那個……會不會是偷偷放它走的?」

  我一問,卡爾和吉西恩都轉過來看我。

  「那個,想想迪特律希。哈修泰爾,那個曾是卡賽普萊龍魂使的少年。那名少年曾因卡賽普萊肚子餓在半夜跑到山裡去找食物,跟這種情況不也是很類似嗎?龍魂使是非常愛護龍的,不是嗎?所以說托爾曼。哈修泰爾搞不好也是對基果雷德於心不忍,所以……」

  卡爾笑了出來。

  「是嗎。原來你是那樣推理的啊,尼德法老弟。但是半夜到山裡找食物,和故意讓基退出戰爭前線,兩者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這話也沒錯啦。」

  「從戰爭前線退出?不可能的,尼德法老弟。那實在太奇怪了。

  雖然旁邊死了那麼多士兵,但龍在那種狀況下也不用擔心會死亡,怎麼會有人只因為它討厭打仗就讓它退出呢?實在太不合理了。「

  我搔了搔頭皮,轉過去看了一下騎著理選的伊露莉。

  伊露莉似乎陷入了煩惱。難道她沒有因為活下來而有一絲絲的喜悅嗎?

  「伊露莉,你的表情好怪,怎麼了?」

  「什麼?啊,我只是沒聽到他的其他名字,感到有些可惜。」

  其他的名字?呃,原來如此。沒錯,這個部分的確沒確認到。裡奇蒙過去是用什麼名字呢?呃啊。令人煩惱的事還不只一兩件呢。

  「以後再煩惱吧。嗯。我們活了下來,應該要很高興的,不是嗎?」

  伊露莉笑了一下。但是過了一會兒,她又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

  從山谷出來,經過兩旁都是森林的道路時,伊露莉突然提高了聲調說道:「那個,各位。」

  我們的視線全投向了伊露莉。伊露莉冷靜地說道:「那個,我必須向各位道別。」

  「什麼?」

  杉森大叫了出來。呃,哦?她在說什麼?傑倫特瞪著圓圓的眼睛,妮莉亞則是張開了嘴巴。

  「伊露莉姐姐?」

  「呃,謝蕾妮爾小姐?你突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

  伊露莉看著我們大家說道:「我想去追裡奇蒙。我必須去確認他到底是誰。」

  卡爾當場皺起眉頭說道:「你認為裡奇蒙會是亨德列克嗎?」

  亞夫奈德張大了眼睛。吉西恩和艾賽韓德也露出驚訝得不得了的表情。

  「呃,什麼?他是亨德列克?你到底在說什麼?」

  亞夫奈德這麼一問讓卡爾有些難堪。這可不是簡單兩三句話就說明得完的。

  「我會再慢慢告訴你。可是謝蕾妮爾小姐。並不能單單因為他是巫妖這個理由,就認為他是亨德列克。」

  伊露莉繼續說道:「但也不能斷定他不是。所以我要去做確認。萬一遲了,裡奇蒙被基果雷德殺害的話,那就永遠都無法確認了。」

  「呃,真是的……」

  「萬一他不是亨德列克的話,我會馬上回來和各位會合的。」

  「我並沒有權力干涉謝蕾妮爾小姐的自由。反而應該要謝謝你一路陪伴我們,協助我們才對。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妮莉亞用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看著伊露莉。

  「具的,真的要走了嗎?」

  「是的,妮莉亞。因為這正是我開始旅行的目的。」

  「我懂了。哇……可是我不認為那個壞巫師會是亨德列克。」

  「在未確認前,我無法跟各位說什麼。但是賀加涅斯總是將鑰匙放在問題的旁邊的。」

  「是神龍王說的嗎?」

  「是的。」

  伊露莉一一向每個人道別。杉森連話都說不出來,只簡單地說祝她旅途愉快。艾賽韓德要她慢走,亞夫奈德對她說,才剛見面就要道別有些難過,傑倫特則是說下次再見。

  我該說什麼好呢?

  「祝你旅途愉快,耳畔常有陽光,直至夕陽西下。」

  然後伊露莉馬上就笑著說道:「祝你一路平安,歸來時猶如出發,笑顏常在。」

  然後伊露莉讓理選轉了身,說道:「要走了嗎?理選。」

  噗嚕嚕嚕。咦嘻嘻!理選一點也不像是趕了一夜路的馬兒。理選高高抬起前腳,馬上就奮力向前奔去。伊露莉頭也不回地往沿著峭壁邊的道路走進森林裡。過了一會兒,只聽到馬蹄啪嗒啪嗒的聲響傳來,到最後連那聲響也無影無蹤了。

  在漆黑的暗夜裡,伊露莉的身影瞬問就消失不見,艾賽韓德有點在抱怨地說道:「連頭也不回一次。」

  「還會再見面的,所以離開的時候沒必要拖時間。」

  吉西恩回答艾賽韓德。艾賽韓德摸著鬍子點點頭。我拿出了油燈,往伊露莉消失的方向看去。雖然和四週一樣都是黑漆漆的森林,但不知怎地,看起來就是有點不一樣。

  我咂了咂嘴巴,點上油燈。

  「這不是矮人製品嗎!是三百年前的設計啊!」

  艾賽韓德大聲地叫出來。啊,這個油燈是從大迷宮帶出來的吧!

  就在我們身後的東方天空染上一片薔薇色的光芒時,也是我們連夜趕路,終於越過了細菲亞潘嶺之時。

  四周泛著一些藍光的早晨,霧氣像在夢境中流動著。而在霧氣間偶爾會出現高大的赤松,一下出現一下消失,如此反覆著。接觸肌膚的早晨空氣令人覺得濕潤。

  在霧氣中行走的我們一行人,模樣就像是幽靈般。啪嗒啪嗒的馬蹄聲消失在霧氣中,漸漸越來越微弱。大家因連夜趕路的關係,看起來都很疲憊?蕾妮在妮莉亞的背後打盹,妮莉亞坐在蕾妮的前面打瞌睡,連載著這兩個女生的黑夜鷹也是昏昏欲睡地在行走著。

  過了一會兒,背後傳來了一股熱氣。一轉頭,原來是在我們經過的細菲亞潘嶺上方升起了太陽,太陽光正照在我的臉上。

  我獅子大開口地打了一個人哈欠,向卡爾問道:

  「呵~欠,啊。可是那個人怎麼會成為巫妖呢?」

  卡爾好像暫時不想回答似的看著遠方。然後他慢慢地,小心說道:「這個嘛……不就是因為害怕死亡嗎?」

  「嗯。若依照路坦尼歐大王的話來說,也不盡然是如此吧。」

  此時一直在打瞌睡的妮莉亞突然抬起頭來,揉了揉腫脹的眼睛說道:「啊,那個。我昨晚要問你們沒問成。呵~欠。嗯嗯,路坦尼歐大王說了什麼?」

  卡爾微笑著說道:「啊,是的。妮莉亞小姐。路坦尼歐大王是這麼說的。」

  卡爾一邊笑,一邊說了路坦尼歐大王的故事,但卻是那位犯了美麗這種錯誤的夜鷹不知道的故事。

  「節慶前的農夫可以加倍地努力工作。因為有約定好的休息。

  對我們來說,因為死亡這約定好的休息,所以可以加倍地好好過日子。「

  「約定好的休息……死亡嗎?」

  「沒錯。那是給我們人類的禮物。」

  妮莉亞的頭往兩旁搖了搖,突然問道:「那麼你是說,死亡是一種節慶咯?」

  妮莉亞突然發出這種怪疑問,讓卡爾笑了出來,他回答道:「如果說節慶是指我們讓我們脫離日常生活,而且忘掉這一輩子的煩惱,連自己的存在也忘得掉的話,那麼死亡也可以說是一種節慶了。」

  「……太難懂了。」

  我一看到艾賽韓德難得地動了動他那雙粗粗的眉毛,便笑了出來。然後我再一次轉頭,仰望著太陽升起的細菲亞潘嶺。

  妮莉亞喃喃白語地說道:「約定好的休息是什麼呢……」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5:06
第十一集 看著前方卻想著後方

  ……就連那位勇猛無比同時也是擁有無與倫比的智慧的戰士——賢者杉森。費西佛也有一些可信的記錄記載他有時會受助於他的年輕跟從者修奇。尼德法。然而,人們大多認為這些乃是不可採信的資料,因為更多人相信,修奇。尼德法只不過是位平凡的少年卻能名留於世,這完全是因為偉大的杉森。費西佛見他可憐讓他跟隨著,而成名的。不過,我在此再度闡明許多古詩歌以及吟唱者的詩琴所歌頌之真理:最為賢明之人有時也會向最為愚蠢之人學習。而且這能夠使他更呈賢明,並不會因此減弱其光芒……

  摘自《在風雅高尚的肯頓市長馬雷斯。朱伯烈的資助下所出版,身為可信賴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職肯頓史官的賢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國民既神秘又具價值的話語》一書,多洛梅涅著,七七&#12295;年。第十二冊十五頁。

01


  我回頭一看,在我們身後瀰漫著一大片彷彿像雲般的塵埃。

  在這廣闊無邊的荒野之中,那片塵雲持續瀰漫千肘之遠。後方的塵雲衝向天際之後,就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了,可是在我們正後方所瀰漫著的濃厚塵雲卻一直不停在蠕動著。看起來就像是塵雲在追趕我們的樣子。

  「呀啊!喝,喝!喝!喝!喝啊啊!」

  「快跑!一口氣跑過東部林地吧!」

  這幅景象真是壯觀啊。

  在我們最前頭的是一頭健壯的公牛正在做前導。沒錯,是一頭公牛。而在它上面則是坐著一個健壯的戰士,正在放聲吆喝著,提高氣勢。那是吉西恩和御雷者。御雷者正以穩健的步伐,雄赳赳地在大地上奔馳著。

  而跟在吉西恩後面的,是一個身材苗條瘦長的小姐,以及一個帶有初次旅行者的所有特徵的少女,正坐在巨大的黑馬上。那是妮莉亞和蕾妮,以及黑夜鷹。妮莉亞把長長的三叉戟緊緊地拿在馬鞍旁邊,背後載著少女,飄揚著一頭紅髮在奔馳著,她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傳奇故事裡的主人翁。

  在她的旁邊則是一匹巨大的馬載著一個幾乎健壯到可怕程度的戰士,又載著著一個和戰士相較起來可以說是身材纖弱的祭司,這匹巨馬正在快速奔馳著,快得都已經看不清楚它的腳了。他們是杉森和傑倫特,以及流星。杉森大聲高喊著,而聽到他高喊的馬兒們都像是受到馬王召喚的惡魔,如疾風般奔馳著。

  在他們後面的是穿著一襲白袍的巫師,他的臉孔看起來有些疲憊,但那卻更增添了一份成熟之美。而在他背後坐著的則是一個矮人,他的臉孔雖然也洋溢著成熟感,但卻帶著害怕的發青臉色,因此大大減弱了他的成熟之美。他們一直奔馳而去。那是亞夫奈德和艾賽韓德,以及謝蕾妮爾……是這匹馬的名字。這匹馬是亞夫奈德從首都騎過來的馬,真傷腦筋耶。他為什麼總愛取這種名字呢?

  在他們的右邊,一位戰士面帶著像要刺穿什麼的尖銳眼神,緊閉著嘴巴,他用韁繩駕馭著馬匹,流露出一股剛毅的個性。那是溫柴和移動監獄。然後呢,左邊則是一個讀書人面帶著像是快被刺穿了的溫柔眼神,他緊閉著嘴巴,一面努力不讓塵土飛進嘴裡,一面奔馳著。

  那是卡爾和曳足。

  而一直跟在一行人尾端的男子,要不要稱他為『抵擋住基果雷德前腳之人』呢?不管怎麼樣,因為傳聞的速度太慢的關係,致使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威名遠播整個大陸,其實他是一個已經擁有英雄的所有資質,但還未出名的戰士。他正騎著一匹曾經如獅子般凶悍,但馴服之後卻像綿羊般溫順,擁有高貴仕女之名的勇猛馬匹!

  啊!可惡!就算這樣說,我心情還是不怎麼好!因為我是騎在最後面,一行人所揚造出來的塵土全都跑進我嘴裡了,我們一行人的馬所拉出來的屎也全都掉落在我面前!

  視野所及之處全都是地平線。我們一個早上跑下來,就連我們身後那片高聳的紅色山脈,如今也已經消失不見了,我們一直不斷地馳騁於無限寬廣的東部林地的平原上。所揚起的塵雲雖然像一座山那樣高大,但比起這廣闊的平原,看起來卻只像是一小撮的灰塵。

  「喝啊,喝啊,喝啊!」

  「呀,呀,呀哈!快跑!」

  在我們頭上的柔雲悠然地流逝著,看起來就好像連天空也無限寬廣,使得雲朵都迷路了,徘徊在天上。這片平原上,除了風與我們之外,所有東西都好像靜止不動了,有一股莫名的壓迫感緊緊壓抑著我們。可是在前頭做先導的人正快活地喊叫著,我們被這有力的加油聲所鼓舞著,不知疲倦地奔馳而去。

  不論是騎在馬上的人,或者那些馬,都不願露出倦態。這應該是出於自尊心的關係。因為在杉森背後的傑倫特正在如此喊著:「如果連公牛都追不上,還算是馬嗎?!」

  「咿嘻!咿嘻嘻嘻!」

  亞夫奈德咯咯地笑著。他一面注意著四周圍,一面觀察馬兒們是不是看起來很累。而且他偶爾會從袍子口袋裡拿出某種形狀很奇怪,像膏藥之類的東西,往天上一丟,便開始施法了。

  「Strength!」(增強術!)

  每次我們的馬就會因而得到新的力量,它們放聲地咆哮著,然後就以看起來像是連風也被甩掉的速度急奔而去。啊,當然啦,每次馬兒們急遽加速的時候,艾賽韓德就會喊出淒慘的尖叫聲。

  「哦,卡裡斯。紐曼!請庇佑一下虔誠的矮人吧!」

  馬蹄每踩到地面一下,就會揚起塵土。

  我們看到有一座都市出現在荒涼的原野之中了。這個都市看起來就像是在荒蕪大地上的一個斑點。都市的四周圍都是荒野,而且從荒野之中吹襲而來的風夾帶著非常多的塵土,毫不留情地傾倒向這座都市。即使是走近都市,那片灰色的城牆還是看起來很朦朧,再加上現在是傍晚時分,所以陽光不足。那些飛舞著的塵土以及紅色陽光,使整面城牆像是活著的生物在蠕動著。

  「這座都市簡直就像是用灰塵堆積出來的。咳嗯!」

  是妮莉亞的沙啞聲音。我點了點頭。沾到汗水的灰塵弄得我的下巴很不舒服。我無力地抬起手來搔了搔頭,可是沾附在手指上的卻不是頭髮,而是沙子比較多。

  我們是憑著那股有如鐵匠的鐵砧般的堅韌意志,還有比吟遊詩人們的豎琴弦更為堅定的意願,一直不斷前進,我們一直追著太陽跑了十二個小時,奔走了長達二十四萬肘的距離。而現在則是日落時分,我們跟著太陽直奔而來,到達夕陽最後掠過的都市。

  「咳嗯咳嗯,這是哪一座都市呢?」

  卡爾也是一副沙啞不已的聲音。杉森拿出背包,首先把那上面的灰塵用力拍掉,結果又揚起了一陣塵埃,而在塵埃旁邊的吉西恩則是有些不耐煩地說:「要不要問我啊?可以不必拿出地圖。」

  「啊,是嗎?那麼,這裡是哪裡呢?」

  「這裡是卡納丁。是東部林地的中央都市。」

  「哼嗯。真搞不懂為何在這種地方會有都市存在。」

  「這當然是個交易市集。東部林地的旅行者順道都會經過這裡,而形成了都市。」

  「啊啊。這裡是不是有水源?」

  「是的。」

  我們要進入卡納丁的時候,已經全都變成了灰色的旅行者。

  我們一接近城門,便看到有士兵坐在城門旁邊的長椅上,在那裡監視通行的人。士兵們全都拿著斬矛,穿著大件的斗篷。斗篷可能是要遮蔽陽光和灰塵的吧。他們一看到我們,就露出了驚訝表情。

  其中一個士兵站起來,對我們說:「以卡納丁之名歡迎各位。請問你們是旅行者嗎?」

  「是的。」

  他以驚訝的表情,又再觀察我們一遍。因為如果我們是旅行者,可真是非常奇怪、舉世無雙的組合。我們並沒有載貨的大板車或者馱貨的馬,所以我們不是商人,我們全都帶著武器,而且不分地位高低,全都騎著馬,還有,其中一個騎著公牛,而且甚至有矮人在,也有巫師和祭司。那個士兵露出非常苦惱的表情,說出了他的結論:「各位好像是冒險家。」

  吉西恩微笑著說道:「冒險家不能進去嗎?」

  雖然吉西恩在微笑,但土兵卻露出了苦笑的表情,說道:「我們無法允許這麼多帶有武器的人員進入都市裡。」

  隨即,我們一行人全都同時議論紛紛了起來。呵呵,真是的。大家看起來都像是疲憊得快要倒下去了,卻還能如此議論紛紛。妮莉亞的臉漲紅著,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可是卻被艾賽韓德的高喊聲給蓋住了,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亞夫奈德則是一副像是聽到世界末日的表情。卡爾苦惱了一會兒之後,望向傑倫特。隨即,傑倫特幾乎是和掉落下來沒兩樣地下了馬。

  他下了馬,雙腳碰到地上的那一瞬間,就整個人定住不動了。我仔細看他的臉,他是一副極度痛苦的表情。他就這樣站著不動,等到身體沒有那麼痛苦之後才勉強開口說道:「快累死了……」

  傑倫特用一隻手撐著腰,另一隻手則是把木杖當成枴杖用,以搖晃的步伐走向那個士兵。如果不看他的臉,恐怕會誤以為是年近七十的老人吧。在他走過去的這段時間,那個士兵用抱歉的表情看著傑倫特。

  傑倫特則是表情淒慘地看著那個士兵,用顫抖的聲音說:「請給予神的微弱權杖……拜託請讓我們在此睡一晚,讓我們喝一口水,以解乾渴。」

  那個士兵早就做好點頭的準備了。或許就算傑倫特不說話,他也會流著同情的眼淚,准許讓我們通過吧。

  「你死了嗎?」

  「如果說死亡就是只有不滅的靈魂在活動,肉體則是處在一動也不能動的狀態,那麼我現在就是已經死了。」

  我一聽到傑倫特的回答,點了點頭,就叫旅館老闆趕快去請棺材店的人過來。傑倫特則是躺著發出了很可怕的呻吟聲。

  現在傑倫特是躺在旅行者用滿是泥土的腳踩踏過無數次的大廳地板上。就算是一個喝得完全不省人事的酒鬼,大概也不會做出如此難看的行為吧。更何況是一個穿著聖袍的祭司竟然躺在地上。可是傑倫特因為汗水的關係,他的頭髮黏成一條一條粗粗的,就像繩索一樣,而且只要他稍微移動身體,就會揚起一陣塵土,所以旅館老闆也不責備他這樣做是有辱祭司之名了。

  那個旅館老闆甚至還給予很大的通融,他看到傑倫特躺在地上的身體,甚至還輕輕地跳了過去。而他手上拿著的啤酒卻一滴也沒有灑出來,真是技術純熟巧妙。他一面把啤酒遞給我們,一面說道:「各位好像騎了很遠的路才來到這裡的。」

  亞夫奈德整個頭趴在桌上,累倒了,他一聽到旅館老闆的話,很費力地舉起手來,攤開了兩根手指頭之後,又攤開了四根手指頭。老闆摸了摸他自己的大紅鼻子,說道:「兩萬四千肘?」

  亞夫奈德仍然還是趴在桌上的姿勢,用舉著的手指頭左右搖了搖。

  「難道是二十四萬肘?」

  隨即,亞夫奈德上下點了點手指頭,老闆隨即露出了佩服不已的表情。吉西恩笑著說:「我們的馬竟然做到這麼了不起的事,請老闆您多照顧一下那些馬。」

  「請不要擔心。那些馬一定會比待在皇宮還要舒服的。」

  我們一聽到這句話,全都微笑了出來。這個旅館老闆一定沒想到他就是吉西恩王子吧。老闆自行對我們的笑容作出解釋,然後也跟著笑了出來。我對艾賽韓德說道:「艾賽韓德,起來吧。啤酒來了。」

  艾賽韓德躺在臨時搭造的床鋪上,一副死掉的矮人模樣。不過,或許因為他是敲打者的緣故,他不像德菲力的祭司那樣隨便躺在地上,而是把兩張椅子並排在一起,做出一個剛好正合他的身高的床鋪,現在他正躺在這床鋪上。

  艾賽韓德卻做了一個不像矮人的回答。

  「我不想喝。」

  旅館老闆一聽,開始用懷疑的眼神看著這個躺在自己大廳的矮人,懷疑他會不會只是一個長得像矮人的人類。說的也是,沒想到矮人竟然會拒絕喝啤酒!

  杉森一直站在門口拍身上灰塵,他在門口造出一陣塵埃之後才進來。我們每個人的模樣看起來都像是把所謂『東部林地之塵』這種灰塵給全部覆蓋在身上了。

  杉森把啤酒杯分給大家之後,我把酒杯靠到嘴邊。

  我們一整天奔馳下來,喉嚨實在是非常乾渴,我把啤酒倒進喉嚨裡,簡直感覺喉嚨都快被撕裂了。酒氣在瞬問散開,令我感到頭暈目眩。結果,放在桌上的煤油燈竟然看起來有三個之多。

  卡爾靠坐在椅子上,一面打瞌睡,一面喝啤酒,結果流了不少的啤酒到衣服上。溫柴看到他那副模樣,噗嗤笑了出來,然後拿著啤酒杯走到艾賽韓德的旁邊。

  「喂,矮人,煙草拿出來吧。」

  艾賽韓德費力地睜開那雙睜不開的眼睛,瞪視著溫柴。

  「你這傢伙!講話怎麼這麼不客氣!」

  可是溫柴只是默默地低頭看著他,冷淡地說:「你給我煙草,我就對你客氣一點。」

  艾賽韓德隨即呻吟著,從懷裡拿出放煙草的煙袋,遞給溫柴。溫柴拿到那東西之後,用這句話代替了謝謝兩字:「煙斗呢?」

  「呃啊啊啊啊!」

  艾賽韓德掏出了煙斗,朝著溫柴的臉丟擲過去,不過,溫柴用嘴巴把煙斗給接住了。旅館老闆看了拍手叫好,溫柴則是泰然自若地坐到椅子上,把腳翹到桌上,然後開始把煙草裝到煙斗裡。他用桌上的煤油燈點煙之後,把手臂枕在腦後,悠然地讓煙霧裊裊升起。

  吉西恩沉著地對溫柴說:「你應該把艾賽韓德先生帶到臥房去,以報答他給你抽煙才對?」溫柴茫然地望了一下吉西恩,隨即用輕快的動作站了起來。他把椅子上的艾賽韓德當做行李般舉起來,扛在肩上,而艾賽韓德則是一點兒反抗的力氣也沒有,只是嘴裡唸唸有詞,但還是讓溫柴給抬走了。兩人消失在臥房方向之後,過了不久,傳來了東西被丟到床上的鈍重聲音,而且我還稍微聽到艾賽韓德的慘叫聲。

  接著,溫柴就一邊輕拍著手,一邊走回來了。他又再把腳翹到桌上,抽起他的香煙。他一看到其他人呆愣地在看他,就沒精打采地說:「請不要擔心,我已經把他放到床上了。」

  「……辛苦你了。」

  卡爾如此說完之後,就在溫柴的旁邊趴了下來。他趴在桌上,還一面喃喃自語著。

  「不用把我帶到臥房。……等一下我就可以用我的腳……走去……」

  吉西恩用憐憫的表情低頭看了看卡爾,然後舉起啤酒杯,說道:「呼。今天真是令人疲倦的一天。不過我們確實是跑了很多路。現在只要再過一天半的時間就可以到首都了。」

  杉森擦了一下嘴巴,說道:「您是說用今天奔馳的速度嗎?」

  「是的。」

  我的天啊。明天還要像今天這樣奔馳啊!雖然我感覺那雙快閉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不過,杉森只是笑著說:「那麼明天應該也要跑很多路嘍。」

  明天還要跑很多路?我真想當場跑到外面去拔掉馬兒們的馬蹄鐵,不過我忍了下來。等等,馬蹄鐵?對了!「嗯,我們是沒問題啦,可是馬兒們的馬蹄鐵有沒有關係呢?」

  隨即,杉森像是很意外地看著我,說道:「哼嗯。不要擔心,修奇。我都檢查過了,沒有問題。」

  啊啊啊!完蛋了!我真希望馬兒們全都得到感冒而不支倒地!

  我對杉森無力地笑了一下之後,拿起啤酒杯。此時,大廳一角的門突然被打開,接著就傳來了妮莉亞的聲音:「修奇!修奇。快來幫我一下!」

  「嗯?怎麼了?」

  我回頭一看,看到妮莉亞頭上圍著毛巾。她和蕾妮一到旅館就直奔洗澡間了。可是她要我幫什麼忙呢?

  「營妮昏過去了。可是我也沒有力氣了,沒辦法扶起她。」

  「好,等等!那麼她現在是光著身子嘍?我不去!」

  「不是啦。她是衣服都穿好了才昏過去的。不要擔心這個,快進來。」

  我一面伸出四肢,一面站了起來。我現在都已經四肢快散了,還能扶得了誰呀?

  我跟著妮莉亞進去洗澡問,裡頭有幾個巨大的木桶和爐灶。而爐灶上面則是放了一個很大的鐵鍋。地板像是在鬧水患,到處都是水。

  嗯,一定是她們剛才在這裡打了水仗。在另一頭的長椅上,蕾妮可能才剛洗完澡,頭髮都還濕漉漉的,臉頰也泛紅著,正躺在長椅上。我猜想她可能是坐到一半就直接倒向旁邊昏過去的,然後就以這副可愛模樣睡著了。或許是因為她已經把今天一整天覆蓋在身上的灰塵都洗淨了,所以她現在散發著一股香味,看起來很滑潤,而且又加上她才從洗澡木桶剛出來沒多久,全身發熱,不過,對我而言她卻只是一個非常重的包袱。呃呃呃!我背著蕾妮,到她們臥房的路怎麼會這麼遠呢?

  我讓蕾妮躺下之後,一回到大廳,杉森就扶著亞夫奈德,而吉西恩扶著傑倫特,走向臥房。結果,被移到臥房的人都變成了被遺忘的人物了。至於卡爾,我們尊重他的意見,讓他趴在桌上,丟他一個人在那裡,然後我們就去洗澡了。

  我洗完澡出來一看,晚餐都已經好了。來吃晚餐的就只剩下吉西恩、杉森、溫柴和我,以及一直趴在桌上的卡爾。按照剛才傑倫特所說的死亡定義,卡爾算是已經死了,所以,這頓晚餐照理說應該會只會充滿耍刀劍之人的那種氣氛,不過今人意外的是,事實並非如此。嗯,我們的話題是這樣聊起來的:「基果雷德從拜索斯與傑彭之戰中被釋放,這所代表的意義是很重大的。把那邊的鹽巴拿給我一下。」

  「拿來了,我放這裡。嗯。傑彭已經先行使用那種武器,也就是利用聖徽造出神臨地,我們在遭受此種武器的威脅之下,拜索斯的野地戰的戰力又被削弱了,現在可以說是處在足以左右戰爭勝負的嚴重局面中。杉森!靠著餐桌的時候,拜託不要抖腳!」

  「你說的對,修奇。嘖嘖,因此,基果雷德不應該被釋放。嗝。可是它已經被釋放出來,四處亂跑。前線的指揮官們一定是瘋了,否則怎麼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呢?真是奇怪。喂,眼珠怪!你覺得怎麼樣?」

  「……雖然和你問的問題不相干,但我要說的是,請不要一邊問人一邊揮叉子!你這個不像人的傢伙。」

  旅館老闆正在驚慌地看著我們吃飯的場面。不對,他大概是不敢直接看我們,只是不斷擦著已經擦過了的桌子,在偷看我們。雖然吉西恩帶著一副沉鬱的臉孔,但還是很有威嚴地一邊撕麵包,一邊說道:「要是卡爾先生所提的海岸封鎖戰略能夠成功,就不用擔心前線了。萬一那個計劃真的實現了,在前線會有一段期間維持比較好的狀態,這是很簡單而且有利的事。」

  「是的。這個戰略可以減少許多無謂的犧牲。不過,這個意見的提案者其實是一個叫做費雷爾的年輕巫師。」

  「哼嗯。我應該去找那位巫師談談。說不定他可以分析現在的情況。」

  「這個我也會啊。」

  吉西恩雖然靜靜地把撕開的麵包放了下來,不過杉森卻把咬在嘴裡的麵包給吐了出來。驚訝地看著溫柴,說道:「溫柴?你可以分析這個情況?」

  溫柴以不緩不急的動作,把湯匙、叉子以及盤子平行地放著。這個動作雖然不緩不急的,但杉森一面看著他的動作,臉上則是一陣青一陣紅地生氣起來。溫柴做完了那個動作之後,又再用很慢的動作拿起水杯,隨即,杉森就把叉子高舉到肩上,做出投擲長槍的姿勢。

  「你要是再不說,我就丟出去了!」

  「那你就得空手吃飯了。」

  溫柴的這句話使杉森張大了嘴巴。溫柴這時候才開始慢慢地說:「我們應該要轉移焦點才對。」

  吉西恩歪著頭疑惑地問道:「轉移焦點?」

  「現在我們好像把焦點都放在基果雷德身上了。你們覺得把焦點放到托爾曼身上如何呢?」

  「你是指托爾曼。哈修泰爾嗎?他怎麼了?」

  「他是現存的可以確定是龍魂使的人。而且他現在不在基果雷德的身邊,可以算是沒有龍的龍魂使。」

  吉西恩和杉森同時轉為目瞪口呆的表情,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溫柴則是用輕蔑的眼神看著他們兩人,所以我才決心要搭救他們。

  我說道:「等一下。那麼說來,溫柴你的想法是……托爾曼。哈修泰爾會成為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嗎?」

  溫柴看了我一眼,冷淡地說:「你比起笨王子和不像人的戰士,要聰明得多了。」

  吉西恩聽到這番冷酷的評語,卻連生氣都沒辦法生氣。而杉森則是用急躁的語氣說道:「喂,喂。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溫柴慢慢地靠到椅背上,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這很簡單。哈修泰爾家族正在找尋紅髮少女,也就是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你們所找到的那個蕾妮。可是現在蕾妮在你們的手中。這麼一來,哈修泰爾家族倘若極想要得到克拉德美索,而且是在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被搶走了的情況下,他們會怎麼做呢?」

  吉西恩一面露出麵包哽在喉嚨的表情,一面說道:「你是說他們放棄基果雷德,是為了爭取克拉德美索?」

  溫柴並沒有答話,而是拿出煙斗,開始把煙草裝了進去。吉西恩托著下巴在沉思著,杉森則是露出認真的表情之後,開始把烤蕃薯當做是練習劍術的對象。他用餐刀不斷地刺蕃薯。然後,杉森一面放下餐刀,一面說:「喂,他們有可能會這樣做嗎?」

  「你倒說說看為什麼不可能。」

  「嗯,那個,好,你想想看。如果有個男的把自己的女人給甩了,然後跑去找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女人,這個男子豈不是笨蛋?!」

  ……這是什麼比喻啊?溫柴用更為輕蔑的眼神看著杉森,杉森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比喻得不對。杉森搔了搔後腦勺,說道:「啊,不是啦。嗯。我的意思是,把抓到了的兔子放掉,又再去追捕其他的兔子的獵人是笨蛋。」

  吉西恩點了點頭。

  「沒錯。杉森說得很對。基果雷德是哈修泰爾家族的龍,可是克拉德美索並不是。他們為什麼會放棄掉確定是為自己的東西,轉而去覬覦不確定的龍呢?萬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托爾曼的話,該怎麼辦?那種契約是要在雙方的同意之下成立,在雙方的同意之下決裂的,不是嗎?」

  溫柴用冷冷的表情看了看兩人之後,說道:「不願冒險之人是得不到東西的。」

  「呵……真是的。就因為基果雷德是藍龍,克拉德美索則是深赤龍嗎?克拉德美索比基果雷德更好,是這個意思嗎?這樣聽起來像是小孩子的理論,不是嗎?」

  溫柴並沒有回答他。此時,一直趴在桌上的卡爾呻吟著坐直了起來。

  「頭好暈啊。費西佛老弟,把那邊的那杯啤酒拿給我。」

  杉森把放在桌子一角的啤酒杯遞給卡爾。卡爾慢慢地潤完喉嚨之後,說道:「咳嗯!我感到一股重生的感覺。咳嗯。嗯,我趴在桌上,你們所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各位,我說一下我的想法。」

  卡爾以一個最為舒服的姿勢坐定之後,說道:「溫柴先生的話也是很有道理的。哈修泰爾家族他們已經盡全力在找蕾妮了。然而,現在的情況是,距離克拉德美索的甦醒只剩下幾天的時間。所以最後的手段就是讓托爾曼。哈修泰爾成為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他們有可能會想到這個臨時變通之計。」

  「臨時變通之計?」

  「因為基果雷德是處在精神完好的狀態,可是克拉德美索卻很有可能還是精神異常。」

  「啊,原來如此!」

  吉西恩會意地拍了手掌。杉森則是仍然一副不解的表情,卡爾隨即笑著解釋。

  「哈修泰爾家族當然也想挽救大陸的危機。所以他們在放棄基果雷德,讓托爾曼自由自在之後,想讓托爾曼與克拉德美索見面,以鎮定住克拉德美索啊。」

  「啊……!」

  嗯。說得也是。我們努力去找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的理由,也是因為怕它瘋狂的關係。因為克拉德美索有失去龍魂使而發狂的經歷,如果它還是處在發狂的狀態,那大陸就危險了……所以我們才會千里迢迢地奔馳到東方盡頭的伊斯公國,把蕾妮帶來。

  那麼說來,哈修泰爾家族也是有可能會為了救大陸而放棄基果雷德,然後派托爾曼出來。哼嗯。好像很有可能哦。我對著桌上的煤油燈,點了點頭。

  可是卡爾卻搖了搖頭。

  「不過,這個假設的基礎有些薄弱。根據大暴風神殿的高階祭司所說的話,托爾曼是歷代以來資質最差的龍魂使。那麼,資質最差的龍魂使真的能夠被接受成為克拉德美索的龍魂使嗎?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呃。這樣有問題嗎?吉西恩一面摸著下巴一面說道:「這樣就像是明知道贏的機率很小,卻還對這場賭局下注。可是這明明是一場極可能會輸的賭局啊。」

  卡爾揉了揉太陽穴,努力想要趕走睡意。他用力搖晃了他的頭之後,沉著地說:「當然是啊。萬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托爾曼。哈修泰爾,就會變成得不到克拉德美索,而且還失去了基果雷德,變成錯失了兩隻兔子的例子,這種可能性是很高的。啊哈(打哈欠)。即使克拉德美索接受了托爾曼。哈修泰爾,它恐怕還是無法成為替代基果雷德的角色。」

  「咦?」

  「嗯……克拉德美索是追求均衡的深赤龍。我並不認為它會為了人類間的戰鬥,就像基果雷德所說的,去幫助人類打一場毫無用處的戰爭。」

  「原來如此。那麼,拜索斯讓克拉德美索鎮定了,前線的戰力卻會大大減弱。」

  「沒錯。所以那項假設是不怎麼確實的。」

  此時,溫柴說道:「以拜索斯的立場,您當然會說這種話。」

  溫柴的這句話,像是在燥熱的房裡突然打開一直密閉著的窗戶似的,形成了類似的效果。吉西恩一面盯著溫柴,一面說道:「什麼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請各位再轉移一下焦點。我今天晚上好像都是在負責轉移焦點。」

  「焦點……要放在哪兒?」

  「請各位不要把焦點放在拜索斯,而是放在哈修泰爾家族。萬一克拉德美索真的接受了托爾曼。哈修泰爾,以哈修泰爾家族的立場來說,是換掉了基果雷德這頭喜歡鬥爭的龍,而得到具有消滅中部林地戰力的克拉德美索。」

  可能是因為溫柴這番話像是打開了窗戶的感覺,我感覺桌上的煤油燈似乎晃動了一下。吉西恩表情暗沉地看著溫柴,說道:「你說的是有道理。而在這句話的後面所潛藏的意圖卻相當令人不高興。」

  「我沒有義務讓你心情快樂吧。」

  「……你的意思是,哈修泰爾家族並不關心拜索斯的安危嗎?他們全都只是為了擁有更強大的龍嗎?」

  「我是認為有可能。」

  「如果沒有拜索斯,哈修泰爾家族要如何立足呢?」吉西恩用熱切的聲音說道。我的耳朵一聽到這番話,整個耳朵都熱得快燒起來了。可是溫柴還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一點兒也沒變。

  「真是可笑啊!拜索斯與哈修泰爾的存續有什麼相關啊?哈修泰爾家族是功臣的後代子孫嗎?」

  溫柴根本沒有必要盡量冷淡地說話。因為他的這番話是真實的,真實是冰冷的。吉西恩正在把自己的嘴巴當做樂器,製造出刺耳的音樂。溫柴繼續說道:「就我所知,哈修泰爾家族原本對拜索斯而言是叛亂者的立場。那個家族擁有侯爵之名,代代維持了相當的權力,都是因為那個家族有無與倫比的忠誠心嗎?你是想這麼說嗎,笨王子?」

  「不是的。」

  吉西恩雖然還是那副正直的樣子,但是他的聲音……正顯示出他內心感受到腹部下方被撞擊的感覺。王子大人,您總是不太會掩飾內心想法啊。您太過率直了。

  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吉西恩從現在開始應該要說的話是身為貴族很難啟口的話。我來幫他說吧。我把啤酒杯稍微往旁邊移動,並且把手臂放到桌上,支撐著下巴,說道:「溫柴,所以你就是要說,只要有力量就一切沒問題這種簡單的處世哲學嗎?」

  溫柴表情生硬地看了看我。我繼續說道:「你的意思是,哈修泰爾家族想要盡可能繼續擁有強大的龍,以及可以與這龍協調的龍魂使,盡可能繼續保有權力,至於自己在誰的旗下,對誰下跪,都無所謂,是嗎?」

  如果是吉西恩,應該無法說出這種話來。因為這種說法等於是把騎士道丟到泥沼裡。吉西恩先生,下一次別忘了找機會報答我。

  溫柴露出有些像是在微笑的表情,說道:「你真是聰明啊。他們想要盡可能繼續保有強而有力的龍,所以即使是受傑彭支配,或者即使是受海格摩尼亞支配,他們都無所謂。不過,當然還是受拜索斯支配最好了。拜索斯王室對於曾是建國仇敵的哈修泰爾家族,才不過四代就忘得一乾二淨了,不是嗎?」

  溫柴現在說的是第四代國王耶裡涅大王的北方征伐。雖然耶裡涅大王成功討伐了神龍王的殘存勢力,安定了北方,但是當時卻對於如何處責哈修泰爾家族大傷腦筋。這個家族是能夠代代輩出龍魂使的家族。於是,耶裡涅大王就保證會給哈修泰爾家族很高的地位,使其成為歸屬於拜索斯的貴族。這便是一個在實際利益之前可以不要名份的好例子。

  吉西思瞪視著溫柴,說道:「你應該要小心你的嘴巴……我說不定會反悔當時在地下室的約定。」

  世界上的所有戰士之中,不對,因為我沒有遇見了所有的戰士,所以不能隨便斷言,但至少現在在這大廳裡面,遭受到這種脅迫還能屹立不搖的戰士,好像只有一個人做得到。溫柴用冷酷的眼神看著吉西恩。

  「那我也可以這麼說。現在我的行動自由,而且也帶著武器。所以忘記約定並不只是你的特權。我大可砍你一劍之後逃之夭夭,快活地去過我的人生。」

  吉西恩差一點就站了起來。他差一點就要站起來踢開桌子,拔出端雅劍。要不是卡爾即時說話,真的可能就會發生這種事。我保證!

  「好了,夠了!」

  吉西恩轉頭看了一眼卡爾。卡爾用深邃的眼神緊緊迎視著吉西恩的目光。吉西恩大聲地喘息著,就連旅館老闆也用不安的眼神一直在看我們。卡爾用滿是疲憊的臉孔,像是在喃喃自語似的無力說道:「情況和行為的關係大致分為三種,我聽說按照其關係就可以判斷出一個人的能力。」

  嗯,嗯,這是誰說過的話呢?吉西恩皺起眉頭,說道:「……你說的是查奈爾說過的話。」

  啊,對。卡爾引用的是查奈爾所說過的話。這是傑洛丁在開玩笑地問查奈爾能幹的戰略家應該是什麼樣的人的時候,查奈爾回答他的話。

  情況和行為的第一種關係,是指能夠做出與情況相符合的行為。

  做出這種行為的人很敏捷,而且是聰明伶俐的人。如果與情況相符合,當然就必須要有能夠廣泛瞭解那個情況的伶俐頭腦,以及能夠配合時間做出適切行為的敏捷性。第二種,是指做出會惡化情況的行為。做出這種行為的人雖然很敏捷,但是不夠聰明伶俐。通常會造成情況惡化是因為太趕時間所致,雖然這種人會被認為很敏捷,但是因為不夠伶俐,所以無法讓情況好轉。而第三種,是指做出和情況毫無關係的行為。做出這種行為的人既不敏捷也不夠伶俐。而且這是三種之中最糟糕的。惡化情況是指至少會讓現在情況有變化,但是如果是做出毫無相關的行為的時候,投入行動的時間和物資和力量都只是浪費而已,只是維持現況。哼嗯。我的記憶力還不錯吧。哈哈哈。

  卡爾點了點頭,像在歎息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但各位在五分鐘前明明還在追求著情況和行為的第一種關係。可是現在卻看起來像是在追求第三種關係。」

  溫柴凝視著天花板,吉西恩則是臉紅地對卡爾說:「對不起。」

  要是有一天我有寫書的話。我一定要把這一段給寫上去。如果說有誰是身為王族卻能夠對人講出對不起三個字,那吉西恩。拜索斯就是屬於其中之一。而如果說有誰聽到王族說了對不起卻還是不變臉色的,那卡爾。賀坦特就是屬於其中之一。哦哦!看來我的才能實在是太過廣泛發展了。

  我們這次的討論就這樣在卡爾的一聲大喊之下完全結束了。吉西恩說是要出去透透涼風,用這麼不像樣的理由搪塞,就走出大廳外了。溫柴則是坐在大廳角落的一張長椅上,不發一語地開始抽煙。

  「你真的是個老煙槍。你一直這樣不斷抽煙,頭或喉嚨都不會痛嗎?」

  「你在擔心我嗎?」

  「不。因為如果你說會痛的話,我好像會睡得比較好。」

  「……這是矮人制的煙斗。品質當然是很好啦。」

  溫柴用這種方式反彈回去,旅館老闆立刻表情變得很憂鬱。他把椅子推過去又再拉回來,然後還去觸摸吊在天花板上的燈之後,立刻用很令人失望的語調說道:「各位客人,我現在必須去睡覺了。」

  嗯。可能因為這裡是偏僻地方的偏僻旅館,所以就連旅館老闆也很早就睡覺的樣子。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有旅館老闆這麼旱睡的。

  溫柴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旅館老闆,並且說道:「那您先去睡吧。」

  「客人如果在這裡,我不就無法睡了嗎?」

  「您在這裡睡覺嗎?」

  溫柴這番冰冷的答話使老闆露出了更加為難的表情。他當然有權力對這無禮的答話發火,甚至有權可以大喊「你們給我出去!」可是各種情形加起來,使他忘記了自己的權力。

  事實上,我一眼看去就知道老闆很怕我們。因為不管是我們剛才討論的戰爭和國家,以及不斷談到國王和貴族的名字,還有我們令人難以置信地跑了這麼長的旅程,而且我們一行人除了拿著劍的四名戰士,還有一名很少見的巫師夾雜在其中,甚至也有一個祭司,再加上一個矮人和一個身手敏捷的小姐、一個少女等等成員,構成了一個很神秘的團體,他看到我們,到底會用什麼想法看我們呢……真是個耐人尋味的問題。

  於是,他用不知所措的表情看了看溫柴。幸好杉森即時考慮了老闆的立場,他說道:「起來了,你這傢伙。明天我們也得像今天這樣奔馳。上去睡覺吧。喂,修奇!你出去找吉西恩回來。」

  「知道了。」

  被杉森硬拉著起身而且火氣很大的溫柴一走,我就往旅館外面走出去了。

  我一開門,立刻吹來一陣夾帶著沙子的猛烈狂風。我把手臂舉到額頭擋風,啷嚷著:「真是***。杉森!你相信有人說想要去吹吹這種風嗎?」

  杉森咯咯地笑了出來。

  我怕老闆會不喜歡灰塵和沙子飛進大廳裡面,所以很快地往外走出去,關上了門。可是我的熱心全用到旅館老闆身上了。我再也不願意往前走去找吉西恩了。所以我靠在門上,大喊著:

  「喂!吉西恩!吉西恩!」

  沒有人回答,所以我就以喊得更大聲來代替往前走。我喊道:「你如果說要在這種狂風之下透透涼風,那可能會被封個奇怪的封號,啊,對了!人們如果看到你在這種狂風之下透氣,一定會以為你是犯了極惡重罪,需要受什麼苦行的戰士。」

  過了不久,在黑暗與吵雜的狂風之中,出現吉西恩走回來的模樣了。他把衣領豎直,用兩隻手臂環抱著頭部,並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做手勢要我快進去,然後我們兩人就全都進了大廳裡面,吉西恩隨即一邊拍身上灰塵,一邊說:「沒錯,呼。這真的不是讓人吹得很爽快的風!」

  ※※※

  確實,這不是讓人吹得很爽快的風。

  這座都市就好像是在荒野之中長錯了的犄角,它對於從四方吹來的沙子和灰塵用的是最為完美的抵抗方式,也就是不抵抗的方式。

  我們進城時看到的都市外圍的城牆實在是太了不起了。可是城牆並沒有辦法把沙子和灰塵都阻擋住。不管怎麼樣,交易都市卡納丁的城裡能有旅館容得下我們這麼多人員,實在是不勝感激之事,我們全都贊同這一點,所以對於旅館只有兩個房間的事實,我們當然也就無法生什麼氣了。

  妮莉亞和蕾妮佔了一個房間之後,剩下的另一個房間總共有四張床鋪。現在四張床鋪上面已經有亞夫奈德、卡爾、傑倫特、艾賽韓德被拋在上面了,所以我們這些持刀劍的戰士們根本沒權選擇床鋪了。

  於是,吉西恩、杉森、溫柴還有我決定要佔據在大廳裡。雖然我們也考慮到可以睡在臥房的地上,但還是覺得睡在有暖爐的大廳會比較好。老闆表情驚慌地說:「各位想要睡在大廳?」

  「實在沒辦法了。您不會想把我們趕到馬廄去吧?」

  老闆是不會把我們趕到馬廄去的,所以溫柴就奸笑了一下。不管怎麼樣,我們從行李裡面拿出毛毯,打算鋪在地上之後就臥倒下去。

  溫柴眼尖地跑去佔了大廳角落的長椅。在那裡,可以靠近大廳壁邊的暖爐,而且可以全身躺平,真的是個非常好的位置,不過溫柴在我們考慮到那個位置的時候就已經即時跑過去了。呃。

  吉西恩在暖爐正前方鋪了毛毯之後躺下來。當然啦,他和溫柴不同的是他比較有風度,留了一個很大的空間,隨即這個空間就被杉森給擠了進去。傷腦筋,真是傷腦筋耶。我想了一下之後,把大廳裡的兩張桌子並在一起,在那上面鋪了毛毯躺著。我在想如果是睡地上,因為從地上會冒出寒氣,明天一早起來鐵定會沒辦法走路吧。

  可是不久之後,我就被迫慌慌張張地從桌上下來了。因為只要我稍微動一下身體,桌子就會發出嘎吱的悲鳴聲,而每次這樣子就會讓其他三個人聽得不安地發出慘叫。我把杉森往旁邊推了之後,在他旁邊躺了下來,我極力想要靠近暖爐,即使是多靠近一點點也好。

  雖然這樣一來引起了一陣騷動以及嘟嚷聲,但最後每個人終究還是全都有位子可睡了。就這樣,地上排著三個人,旁邊的長椅上躺著一個人。四個男的躺在黑漆漆的大廳裡,不過我們全都望著暖爐的微弱光芒所照映著的大廳天花板。

  暖爐裡的柴棍熊熊地燃燒著。而在外面的風沙也不停息地吹襲著。

  杉森頭頂著暖爐,他的頭髮簡直就快燒了起來。他說道:「真是的。明天早上說不定需要用到鐵鍬。」

  「鐵鍬?」

  「我看是需要挖沙子才有辦法走,不是嗎?」

  「那倒不如去買駱駝會比較好吧。啊,對了,溫柴?」

  溫柴一直都沒有翻身。他靜靜地看著天花板,說道:「幹嘛?」

  「駱駝在沙漠上跑的時候,為什麼它的腳不會陷在沙裡面呢?它是不是比馬還要來得矮小?」

  我這麼一問,就差點笑了出來。因為我感覺躺在身旁的杉森和吉西恩同時都往溫柴的方向轉身過去。溫柴回答我的問題時還是望著天花板。

  「駱駝?呼。駱駝的肩胛高度大約四肘左右。」

  「四肘?哇啊!比馬還要高很多耶。可是為什麼它的腳不會陷進沙子裡呢?」

  「因為駱駝和馬不同的是它有兩個腳趾。而且腳趾之間分得很開。即使是在沙漠之中也不會陷落進去。」

  「是嗎?哼嗯。可是,駱駝真的比我想像得還要高大耶。這麼高要如何騎上去呢?是不是每次都得用墊腳台之類的東西啊?」

  「不是。駱駝會跪下來讓人騎上去。它們懂得表達對騎乘者的完美遵從態度。」

  「跪下來?」

  「駱駝雖然很壯,但同時也擁有柔軟的腿。它會跪下來靜靜地等待,等到騎馬者或者行李都上去之後才站起來,走向滾燙的沙漠游絲。」

  「呵。駱駝長得什麼樣子?」

  「長得什麼樣子?」

  「是。馬,嗯,長得很敏銳凌厲。看起來就像是會搶先跑在風的前頭的種族。」

  「駱駝則是和風沒有什麼相關。它既不會操心沙漠的動物們,而且也不擔心有沒有草可吃。駱駝對於時間也是不怎麼掛念操心。馬則是對時間太過掛念了,所以才被賦予了四條快跑的腿。可是,駱駝根本一點也不在意時間,所以才被賦予了駝峰。」

  「駝峰?」

  溫柴突然坐了起來。他用優雅的動作舉起腿,放到長椅下面,然後把丟在桌上的煙斗以及煙袋拿了起來。他利用一根細長的樹枝點火之後,黑暗的大廳裡面就裊裊地升起了微藍的煙霧。

  「駱駝長有駝峰。這可以說是上天看它們命苦而給予的禮物,在所有生物之中,很少有生物能像駱駝這樣擁有如此堅韌的禮物。」

  「駝峰算是禮物嗎?不會不方便嗎?」

  從溫柴的嘴裡吐出的煙霧使得視線變得很模糊。天花板像是在跳舞般,我閉上了眼睛。隨即暖爐的柴火燃燒聲以及外面的風聲就更加清楚地傳來。

  「我突然想起一個遊牧少年的故事。」

  「什麼故事?」

  「有一個少年住在廣大沙漠的某個綠洲裡。他總是喜歡發牢騷。

  所以人們都叫他『DsifauumVilllethena,也就是』一直發牢騷的少年「的意思。」

  「他為什麼要一直發牢騷呢?」

  「因為在那個少年的眼裡,事物的不合理以及萬物的缺點都看起來太過刺眼而不舒服。所以他認為自己生錯了世界,一直處於不滿的狀態。那個少年對什麼都不滿意。」

  「哈哈,然後呢?」

  「然後,那個少年的Afra—biganumosa,用你們的話來講,大概是酋長之類的人吧。比較帶有父親性格的……不管怎麼樣,酋長看到少年總是愛發牢騷,有一天,他看不下去了,就想把他送到沙漠去。」

  「到沙漠去?」

  「是啊。大沙漠。在廣大的沙漠裡看不到什麼東西,而且很荒涼,但是會給問問題的人答案。賢明的酋長當然很清楚這一點。雖然那個少年對於酋長的建議發現到有很大的矛盾之處,但還是聽從了酋長的建議。於是,他拿著一個裝有駱駝乳的袋子,就往沙漠走去了。」

  我突然只聽到風聲。我睜開眼睛一看,溫柴正在吸著煙斗。他又再度用煙霧將大廳的模樣弄得令人看起來頭昏眼花,然後他繼續說道:「那個少年是在太陽出來的時候出發的。而且在太陽最為炎熱的時間還是繼續朝沙漠走。這簡直是很瘋狂的行為。沙漠最為炎熱的時候是任何生物也無法受得了的。而且非常有可能會迷路。太陽熱燙地直射下來時,沙漠是會移動的。」

  「會移動?」

  「會蠕動……會跳舞。嗯。用你們的話來說,實在是沒有適當的話來形容沙漠之舞。不管怎麼樣,就是那種狀態。沙漠實際上是活生生的,會移動的。雖然那裡只有一大片的沙子。」

  沙漠會跳舞?那些沙子會跳舞嗎?我想像了一下,在腦海中畫出隨風蠕動的沙田模樣。在沙子上面,熾熱的空氣在移動著,而且風一吹,沙子就會浮起來又再沉落下去。而且每次風一吹,就會悄悄地出現仙人掌碎塊、毒蠍子、黑色昆蟲以及紅蛇,忽隱忽現。在我想著這幅情景的時候,溫柴的說話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似的傳到我耳中。

  「可是那個少年還是一直走。走了一段路之後,他被漸漸變得熱燙的陽光給照得汗流浹背,他拿出駱駝乳,開始喝了起來。然後他看到了一隻比如,嗯,應該就是你們所說的毒蠍子吧?他見到那只毒蠍子時,雖然已被曬得很熱而且又累,但他看到毒蠍子的樣子,還是忍不住了。他甚至忘記去擔心自己的安危,他對毒蠍子說:」喂,你看看你自己。簡直是可笑極了。毒蠍子的武器應該是那支可怕的毒針吧。可是為什麼會是長在身體後面呢?毒蠍子又不是往後走路的動物啊。你是往前走路,所以當然應該要把那毒針武器放在前面才對。你看,因為毒針是長在後面,尾巴無法彎上來,結果還得連腰都彎起來才能攻擊。不是嗎?『

  少年發牢騷地如此說道。「

  我聽到吉西恩起身的聲音。我轉頭一看,他上半身稍微起身,用左臂撐著身體,正在聽溫柴講故事。

  「毒蠍子隨即冷笑著說了:」你這個笨少年。毒針是我最寶貴的東西。如果這個東西掉了,我就會無力對抗敵人。但是一定要把這毒針很招搖地拿到身體前面嗎?然後任人把它扯掉?『隨即,愛發牢騷的少年就說了:「這是你在強詞奪理。你的毒針是要拿來用的,並不是要你保護著不用。』『這個嘛。萬一我真的處在非用不可的情況時,不管是它是在前面還是在後面,都不是很重要。我可不希望一直需要用到這毒針啊。』那個少年雖然不滿意毒蠍子所說的話,但毒蠍子說完之後就走掉了,而少年也因為自己有事有事在身,所以就跟毒蠍子分道揚鑣了。」

  「毒蠍子這樣說好像很有道理。嗯,說得也是,我們是不可能一直為了安全而拿著劍。因為有時也需要空著手才能吃飯。」

  杉森這麼一附和,溫柴立刻微笑了一下。

  「少年頂著大太陽繼續走著。過了不久,他停下來,拿出袋子來潤喉嚨。他喝了駱駝乳之後就看到了一隻Pifmack—voe,嗯……一隻響尾蛇。那只蛇一面搖著尾巴,一面盯著兩隻老鼠。也就是它在老鼠背後要準備攻擊它們。老鼠們則是在忙著找吃的東西。」

  「搖著尾巴?」

  「響尾蛇會搖著尾巴發出響尾聲。我們稱之為死亡音樂。不管怎麼樣,它們一聽到背後傳來響尾蛇的聲音,就站著不動。那個少年看到那幅景象又忍不住了。他自言自語地說了:」這簡直是種嚴厲的刑求拷打啊!響尾蛇是肉食性的動物,所以一定要獵殺動物。可是上天竟然讓響尾蛇長了會發出聲音的尾巴!這樣簡直就跟一輩子銬上了腳鐐是沒有兩樣的。『少年說完這番話的同時,突然間,響尾蛇咻地飛了起來。然後兩隻老鼠之中比較小的一隻就被咬住了。因為小的被捕了,大的那只才得以逃走。少年覺得很是啼笑皆非。「

  「啼笑皆非……」

  「逃走的那只較大的老鼠在遠處用淒然的眼神看著響尾蛇吃東西。少年啼笑皆非地說了:」喂,難道你沒聽到蛇的響尾聲嗎?『』我當然聽到了!你沒看到我長著這對耳朵嗎?『少年隨即生氣地說了:「可是你們為什麼不逃走呢?響尾聲就在你們背後響起了,不是嗎?』老鼠雖然很悲傷,但還是像在勸導這個笨少年似的,靜靜地說了:」響尾聲又怎麼樣了?響尾聲又不會把我們給吃了!我們怕的是蛇的牙齒,又不是它她尾巴。「

  杉森捧腹咯咯地笑了起來。溫柴他用那副安靜冷淡的態度說出這句愚蠢的話,讓我們聽了更是覺得好笑。溫柴繼續嚴肅地說:「那個少年啼笑皆非地正要說話的時候,響尾蛇卻已經結束用餐了。」隨即,和少年講話的那隻老鼠就趕緊逃走了。那個少年看到它那副模樣,嘀咕著:「這只笨老鼠實在是可笑到了極點。聽到響尾聲的地方當然就會有響尾蛇,這是任誰都會懂的呀!難道尾巴會和身體分開行動嗎?『那個少年』就這麼喃喃自語地走了。」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5:06
第十一集 看著前方卻想著後方
02


  屋外正吹著北方荒野的風沙,我們在聽到沙塵風聲的同時,傾聽沙漠戰士述說古老的故事,大家都沉浸於一股神秘的氣氛之中。

  大廳裡面仍然很昏暗,我只看得到溫柴的右半面臉孔。他右臉頰被火光照得泛紅著,左臉頰則是黑漆漆的。而在他左臉頰上面,溫柴的左眼閃爍了一下。

  「然後,過了不久,那個少年實在是非常疲累了,他用駱駝乳滋潤喉嚨之後,便看到了一頭駱駝。他雖然是潤了喉嚨,但還是忍不住發火,氣得喉嚨都快被哽住了。他幾乎像是爆發出來地喊著:」你看看你自己,你這駱駝!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駱駝可以跑得比馬還要快!駱駝的腿不但長而且也比較有力,可是就因為背上長了駝峰,所以才會沒辦法跑得很快!『「杉森歪著頭疑惑地問道:」駱駝可以跑得比馬還要快嗎?「

  溫柴對杉森露出像是嘲笑的表情,說道:「快多了。你要是到傑彭去,一定要去看駱駝賽跑。你會看到它們的速度是馬匹所無法比得上的,它們可以像急風般奔馳。」

  「有這麼快嗎?」

  「速度很快。但是它們無法像馬那樣一直持續奔馳,這是駱駝的缺點。」

  「嗯,是嗎?」

  「不管怎麼樣,那個少年像是喉嚨快被哽住地生氣發火著,對駱駝如此大吼了一番。隨即,駱駝看了看那個少年,對他說:」年輕人,我好像沒有必要奔馳。『』就算有事需要奔馳,你也跑不快吧?『』沒有必要去擔心還未發生的事吧。不是嗎?『』你以為現在沒有必要跑,以後就永遠都不會有需要跑很快的時候嗎?『』當然是有可能永遠都不需要嘍。『那個少年突然很想再大罵一番。可是駱駝已經走掉了,去做它自己的事。少年已經連續三次都被當做笨蛋,所以因此更是火大。

  不過,也不能無視於酋長的命令,所以總是愛發牢騷的少年又再繼續走著。然後,走沒多久,那個少年看到一片最為荒涼的沙漠。那是在沙漠之中完全只見得到沙子的那種沙漠。少年站在沙丘上面,因為沙子的關係,又用駱駝乳潤澤了一下乾渴的喉嚨之後,不高興地說著:「喂,嗯,我既然都來到這裡了,就一定要說句話才行。我對全世界的所有東西發出疑問之後,應該就會像你一樣老了吧。因為我是個正常人,所以我累倒的時候就不會發問了。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到底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沙子呢?在沙子上面又長不出農作物,而且也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存活在這上面。毒蠍子其實也是無法在這種天氣下走在沙子上的,仙人掌在這種沙漠之中無法存活,不是嗎?這片毫無用處的沙漠為什麼這麼多沙子,而且還積得這麼廣闊?這片沙漠所能做的事大概也只有吸收太陽的熱,滾燙地發著熱,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做了,不是嗎?『少年大概就是這樣問的。」

  在我都還來不及回答之前,杉森就說道:「啊,說的也是。嗯。所以怎麼樣了?沙漠有沒有回答什麼?」

  「你是笨蛋啊?沙漠怎麼可能會答話?」

  溫柴有時雖然只是說了幾句很平常的話,但卻會讓聽者感覺像是聽到生平所聽到最為難聽的罵人的話,他這個本事實在是很特別,而且無人能比,這一點我可以非常確定。杉森突然火冒三丈地說:「喂!就連毒蠍子也會說話,老鼠也會說話,駱駝也會說話,那麼沙漠為什麼不會說話?」

  隨即,溫柴的表情像是從未看過這麼可憐的人,他看著杉森。

  然後靜靜地說:「因為沙漠沒有嘴巴。」

  杉森從喉頭發出了一個怪異的聲音,我和吉西恩則是咯咯地笑了起來,可是溫柴無視於大家的反應,繼續說道:「沙漠會做何回答呢?只有沙子到處堆積著。少年當然也並不期待沙漠會回答。他雖然滿懷著不滿,但至少不會像北方的笨蛋,他不會因為沙漠不回答而感到不滿。」

  我聽到杉森發出像是被勒緊喉嚨的呻吟聲。

  「那個少年用憎惡的眼神瞪了一下寂靜的沙漠之後,就直接轉身,打算循著剛才走過的路走回去。」

  杉森像是在惹事生非地說道:「所以怎麼樣了啊?」

  嗒嗒!每次風一吹,就會傳來旅館窗戶晃動的噴噴聲。

  「沙漠當然是移動了。」

  「沙漠移動了?」

  「沒錯。移動了。那個少年迷路了。他怎麼樣也無法辨認出回家的路。」

  「可以看太陽,嗯,或者影子之類的東西,不就可以了?」

  「你這個北方的笨蛋……看太陽或者影子是在有路的時候才行得通。沙漠裡沒有路。只要方向稍微偏了,就會走到完全不對的方向,這就是沙漠啊。」

  「是嗎?」

  「是的。那裡既沒有Kahnat,啊,也沒有水井,連石頭也沒有,完全只有沙子,根本無法向任何人問路。商隊也不會去到那種地方。那個少年一面生氣一面走著,並且期待會出現他有看過的仙人掌或石頭等東西。可是並沒有出現。他最後終於忍不住了,對著天空大喊大叫。主要都是罵一些很可笑的話。」

  杉森聽到溫柴的這番話,張嘴笑了出來。我想像一個少年在一片沙田之中對著天空大喊大叫地走著的模樣。哼嗯。溫柴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繼續說道:「他就這樣像瘋了似的走著走著,就看到剛才遇到的那頭駱駝了。駱駝看到那個疲累而一副狼狽模樣的少年之後,對他這麼說:」年輕人,你要不要丟掉那個袋子啊?『』你說什麼?『少年一聽到駱駝所說的話,就看了一眼拿在手裡的那個袋子。

  駱駝指的就是那個袋子。

  『你如果丟掉那個袋子,身體負擔就會變得比較輕,就可以走得更快了。不是嗎?』『不可以的。為了要讓自己走得快一點就丟掉它,結果說不定會害我自己渴死。這個袋子可以讓我有更多時間去找到路。』『是嗎?』少年沒有回答它。他瞪了一眼駱駝之後就開始繼續走路。至少,碰到剛才遇到過的駱駝,表示他走的方向是對的。所以這使得那個少年開始振作起精神。然後,他轉到某個沙丘之後聽到了響尾聲。少年一時慌張了起來。聽到響尾聲就是有響尾蛇的意思。可是他後來又想到了,剛才響尾蛇吃掉了一隻老鼠。一般說來,響尾蛇在吃完東西之後需要時間消化,所以有一段時間不會移動。所以他就這麼走了過去。此時在沙丘上出現了老鼠,對他說:「喂。你沒有聽到響尾聲嗎?『』我當然是有聽到!『』啊,是嗎?『這一次,少年也是不作回答。他表情不高興地瞪了一眼那隻老鼠之後,繼續走著。雖然響尾蛇真的沒有攻擊他,可是他卻非常不高興。而且又因為他已經累壞了的關係,他感覺手裡的袋子實在是非常重。雖然他很想把它丟掉,卻不敢這麼做。精疲力盡的少年走著走著,就遇到了在炎熱的沙田之中走著的毒蠍子。毒蠍子一直盯著少年看,然後用沉鬱的聲音說。

  『喂。你為什麼一直拿著這個東西呢?』『什麼呀?你是要我口渴而死嗎?』『反正那裡頭的東西也沒辦法全部進到你嘴裡了。所以全喝掉之後再走,不就好了?為什麼要這麼費力地拿著走呢?』『我現在又不渴!』『是嗎?原來你是要在口渴的時候用它的,所以才帶著它。那麼你就應該小心一點才對啊。』『什麼意思啊?』『那個袋子已經破了。』少年驚訝地看了看袋子。果然,駱駝乳正從袋子下面一滴滴流了出來。剩下沒多少的駱駝乳竟然被浪費掉了,少年的心裡頭很難過。他先將袋子反拿。這種袋子如果反拿會很難拿。所以他就得把那東西抱在胸前,精疲力盡地走路。在沙漠的沙子轉為紅色的時刻,他終於回到自己的帷幕了。雖然他都快昏倒了,但還是費力地移動步伐走到酋長的帷幕去。酋長正在一邊抽煙一邊等著,他看到少年之後,說道:「你看到什麼東西,覺悟到了什麼?『』沙漠裡什麼也沒有。怎麼走都只有沙子、沙子。所以我沒辦法覺悟到什麼。『酋長隨即茫然地看了那個少年,然後說道:」是嗎?真是奇怪。駱駝、老鼠和毒蠍子都已經跟我說了。』『什麼?啊,你是說那些愚蠢的動物?』隨即,充滿智慧的酋長就說了:「我聽那些動物說,它們說你拿著一個很重的袋子,重得像駱駝背上的駝峰,而且還像毒蠍子保護它的尾巴那樣,一直抱著那個袋子,你聽到響尾蛇的聲音卻還是走了過去。『』……是的。可是沙漠本身並沒有任何東西啊!沙漠根本不會作任何回答。『』是嗎?在我認為,沙漠會讓我們看到駱駝、毒蠍子和老鼠啊。『然後少年當然也就無話可說了。」

  溫柴說完這個故事之後,又再沉著地銜著煙斗。杉森不知何時已經坐起來,一副沉思的表情,吉西恩則是把手枕在腦後,躺在那裡。我聽到有風吹襲旅館建築物的牆的聲音。嗒,嘗嘗嘗嘗,呼呼呼呼。

  杉森很突兀地問溫柴:「這個故事要告訴我們的道理是什麼呀?」

  溫柴用非常悲哀的表情看了看杉森,說道:「你是想讓我發瘋嗎?如果我有要告訴你們的主題,我只要說出那個主題就行了,幹嘛還講這麼一長串的故事?」

  「哦,是嗎?」

  溫柴又再一次把大廳的黑暗空間給弄得煙霧裊裊之後,說道:「我只是因為聽到駱駝,就想到了這個故事。」

  「哼嗯。」

  真是個有趣的故事。要是卡爾在的話,他聽到這個故事應該會有許多感想吧。如果傑倫特聽到了會說什麼呢?毒蠍子……駱駝?

  哼嗯。響尾蛇。我突然覺得身體輕飄起來,要飛到那片炎熱的沙漠去了,嗯。

  呼呼呼呼!

  吉西恩在風聲響了一個段落結束時說道:「我們趕快睡吧。艱險的明日正在等著我們呢!」

  接著,杉森把一根柴棍丟到暖爐之後,又再躺了下去。我把毛毯拉到頭上覆蓋著。哼嗯。大約兩個多月以前,如果有人告訴我這個賀坦特領地的蠟燭匠候補人修奇。尼德法會在北方的某個旅館的地上用柔和的表情睡著,我一定會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哈哈!人生實在是很可笑的東西。所有人是不是都像溫柴所說的駱駝一樣,都背負著一個駝峰,帶著它走呢?

  我的駝峰是什麼呢?

  砰砰砰!

  這聲音,嗯。對了。是在戴哈帕的港口。在那裡也曾有人一大早敲門敲個不停,彷彿像是快把門給弄壞掉了。可是這裡並不是戴哈帕呀!

  砰砰砰!

  「***!不知道是哪個傢伙,已經吵得我都睡不著了,要是不急的話,就別再敲了啦!」

  是杉森在半夢半醒之中說的話。我一聽到他的說話聲,才好不容易回到現實世界,也使我發覺到有人正在敲著我們睡的這個旅館的門。而在這個時候,如果是有良心的人就應該起來開門出去看看才對。

  我沒有良心。拜託不要再敲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這是非常有節奏感的敲門聲。我睜開眼睛,看到我的右手第二根手指頭跟著敲門聲在地上打拍子。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可惡。我好像應該要起來看看才對。

  我揉了揉睜不開來的眼睛,起身坐著。我覺得到旅館大門要走好長的路啊。「呃啊啊!」什麼聲音呀?沒關係。我應該是沒有踩到人吧。「我的腳!」嗯。是杉森。他說的夢話怎麼這麼奇怪?我好像真的踩到杉森的腳了。

  「外面是誰!不過,請不要問我有沒有權力說這句話。」

  因為我不是這房子的主人。我一開門,就立刻有一陣猛烈強風吹襲而來,我的頭被風吹得往後傾。過了一會兒,我費力地看了看前方,看到在暗藍色清晨天空的背景裡,立著一個黑黑的影子。我仔細一看,才看到這個身影原來是一個披著大斗篷的男子。他的手上拿著長長的棒子……好像是長槍?不管怎麼樣,他拿著那個東西,開始不知道在胡亂喊著什麼。我還看到他的背後有幾個男的,

  他們也是一直在講個不停。我搖了搖頭之後,說道:「等等,等一等。我好像還沒有清醒,可不可以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

  那名男子聽從我的意見,簡單明瞭地說道:「是半獸人!」

  「啊,你是半獸人嗎?我是人類。」

  那名男子看著我,臉上表情像是被揍了一拳,而在我背後,開始傳出好像是溫柔的咯咯笑聲。可是過了不久之後,那名男子讓我臉上也浮現出和他一樣的表情。因為那名男子說道:「這裡有叫做怪物蠟燭匠和眼珠怪的人嗎?」

  從我背後,開始傳來了像是被東西哽到的咳咳聲。那可能也是溫柴發出來的聲音吧。

  ※※※

  卡納丁的外城是由八座城塔以及連接它們的城牆所構建而成的,因此整座都市的形狀是長長的八角形。整座都市的地形雖然有些隆起,但並不算是很大規模的隆起,而城牆上面的廊台則是以城塔內部的一條螺旋階梯連接到地面。這個位在荒涼的北方偏僻處的都市,可以說是擁有相當堅固的規模。不管怎麼樣,我們沿著城塔內的螺旋階梯走上去,一走到城牆上的廊台,就聽到一名男子的聲音。

  「***。這樣感覺好像又再回到前線了。」

  吉西恩隨即把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朦朧的清晨空氣和濕漉漉的大氣之中,士兵們的身影看起來像是在城牆上突起的駝峰。

  而在這些士兵之中,我看到有一個特別高大的男子身影。這名男子的身體倚著城垛,正在看著城牆外的情況,他的身影看起來很獨特。吉西恩立刻問他:「請問你是退役軍人嗎?」

  那名男子朝我們這邊轉頭過來。他一看到我們,便點了點頭。

  「你們好像就是那些人。我是阿南德。萊斯特中尉,隸屬於第十二連隊急行偵查部隊。我是負傷軍人,一年前退役了。我曾經抓到過兩個傑彭軍官。而這就是當時所留下來的回憶。」

  阿南德先生搖晃了一下在他的右手上臂部位綁起來的袖子。原來如此,所以剛才我才會覺得他的身影怪怪的。吉西恩微笑著說:「您真是一名優秀的軍人,萊斯特中尉。我叫吉西恩。我對於您失去了手臂感到非常遺憾。」

  「啊,這沒什麼。我還托它的福,特進到一級官而退役。我想是還不差。還有,請你叫我阿南德。」

  阿南德先生露出微笑之後,又再看著眼前那片荒地。而且他還一面拿著斧頭敲打城牆上的凹凸石塊。要是他還有右手臂的話,他應該就會用右手敲吧。

  我用手扶在城牆的冰冷石塊上,低頭看著下面。從這麼高的城牆俯瞰,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那片荒地,而是天空。天空是微藍色的!同時又帶有淺黃色,而且有好幾條紫色與微紅色的橫線。這是一片泛著許多色彩的清晨天空。

  在荒地上,到處都燃著營火,好像已經燒了一整夜。我大致看過去,營火的數量看起來超過三、四十個。而在營火旁邊有東西不知是在跳舞還是在做什麼,不過可以看得到的是一些小小的身影在喊出怪聲,並且揮搖著上舉的武器。

  妮莉亞一面睜開眼瞼,一面用剛睡醒的聲音喃喃說道:「是半獸人。」

  從後面跟著上來的傑倫特一看到下面,笑著更正了妮莉亞說的話。

  「不對!應該說是非常多的半獸人。」

  「是。對啊。這些半獸人實在是非常地、分外地、可怕地多啊。」

  妮莉亞雖然好像說得有些帶刺,但傑倫特還是笑著低頭看城牆外面的情況。說得也是,像這樣被關在半獸人大軍包圍的都市裡,算是一個很珍貴的經驗,所以傑倫特才會一副很興奮的模樣。可是,在我們旁邊的警備隊員們全都緊閉著嘴巴,露出凶悍的表情,根本笑不出來。不管怎麼樣,現在在這城牆之上,幸好不是只有傑倫特一個人覺得心情好。因為名叫阿南德的那位只擁有一邊翅膀的戰鬥天使,也是一副像在享受這種緊張感的樣子。

  亞夫奈德從後面跟著上來了,他因為清晨的寒冷而在顫抖著。

  他說道:「那個,阿南德先生。我叫做亞夫奈德。嗯,請問那些傢伙要找的是我們嗎?」

  阿南德點了點頭,看著後面大喊:「喂,隊長!」

  隨即,過了不久,就有一個頭戴頭盔身穿甲衣,穿戴整齊,而且右手上還拿著一把長劍的男子走了過來。他皺起眉頭走來,對阿南德說:「喂,阿南德。東部林地的人全聽到你的喊叫聲了。在那把斧頭掉到你腳背上之前,趕快下去。」

  「什麼呀?你這個木匠傢伙,你還在這裡刨木頭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前線不知道砍了多少傑彭鬼子了。我是不知道你怎麼當上警備隊長的,可是你不要在我面前自以為了不起。」

  接著,那個武裝齊備但卻在瞬間被說得一文不值的男子打了一個冷噤。蕾妮隨即轉頭咯咯笑了出來。那名男子看一眼蕾妮,然後乾咳了幾聲之後,說道。

  「對了,各位就是那幾位旅行者嗎?我是卡納丁的警備隊長羅斯。克雷布林。」

  卡爾因為昨天的疲累還未消除,而且又加上在清晨爬上這麼高的城牆,正在氣喘吁吁著。他一面擦汗,一面對羅斯隊長說:「我是名叫卡爾。賀坦特的旅行者。克雷布林隊長,可否請您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

  「情況?很簡單。」

  克雷布林隊長拿起長劍指著外面的那些雷火。

  「今天早上警備隊員上來城牆的時候,已經是這副模樣了。啊,我們是位在偏僻地方的都市,所以沒有整夜做警備。不過我們會鎖上城門。不管怎麼樣,我們一看到這種情形,緊急強化了城門的防備,而且把全部的警備隊員都召集起來;就在隊員們排列到城牆上的時候,突然從那邊射來了一枝箭。」

  「一枝箭?」

  克雷布林隊長一聽到杉森的問題,從懷裡拿出了一張捏皺了的紙張。怎麼會有紙呢?半獸人是從哪裡拿到紙張的呢?嗯。說得也是。既然武器都可以造了,甲衣也可以製造,那紙張應該也可以製造出來吧。也有可能是從一些旅行者身上偷來的。我腦中在非常短的時間裡閃過了這些想法。卡爾從羅斯。克雷布林隊長手中接過那張紙,皺了一下眉頭,亞夫奈德隨即喃喃自語之後,讓半空中出現一點光。克雷布林隊長用驚訝的眼神看了看亞夫奈德,而手持弓箭排列在城牆上的其他士兵們也是一副吃驚的眼神。不過,那位從傑彭前線流血打仗過的勇猛負傷軍人阿南德先生倒是看起來不怎麼驚訝。卡爾點了點頭。

  「啊,謝謝你,亞夫奈德。」

  卡爾向亞夫奈德道謝之後開始讀著那張紙的內容。艾賽韓德因為腿短所以最慢上來,他擦了額頭的汗水,並且說:「呼,真是的。他們的階梯也未免太高了吧。喂。那張紙裡面寫些什麼?」

  「字跡太過潦草了,很難看得懂。嗯……『我們是半獸人。』呵,真是的。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半獸人啊。嗯。我再念下去。『我們是從修多恩嶺跟來著一群人類過來的。』跟來著?好像是跟著的意思吧。『我們要報仇。你們把怪物蠟燭匠和眼珠怪交出來。如果不交出來,我們就毀出了這個都市?』啊,好像是毀了的意思吧。」

  傑倫特在卡爾念的時候一直咯咯笑個不停,他說道:「哈哈哈!那,那個內容可能是半獸人之中文筆最好的半獸人所寫的。哈哈哈!」

  雖然沒有什麼好笑的,但因為傑倫特開朗的態度,其他人也跟著露出了微笑。就連應該對我們發火的克雷布林隊長也露出了苦笑,說道:「對了。你們之中是不是有怪物蠟燭匠和眼珠怪?啊,首先我向各位說一下,最近進來我們城裡的外來者就只有各位而已。」

  我看了一下卡爾之後,走向前去。

  「不瞞您說,我就是怪物蠟燭匠。」

  克雷布林隊長皺起眉頭打量我,然後說道:「你是會做出像怪物的蠟燭的人嗎?要不然,你是會做蠟燭而像怪物的人嗎?」

  「是後者。克雷布林隊長大人。雖然有時候我當然也會失誤做出像怪物的蠟燭。」

  「真是的。它們要的竟然是個小鬼。那麼,誰是眼珠怪呢?你們之中雖然有人看起來目光銳利不過並沒有人眼睛像怪物啊?」

  溫柴冷冷地說:「它們是這麼叫我的。」

  克雷布林隊長雖然在打量溫柴,不過溫柴卻在看著下面的那片荒地。清晨天空漸漸明亮了起來,所以這片荒地的顏色也慢慢在變化著。原本一片黑色,像濁水般模糊不清的荒地慢慢地變得視野很清楚,而且給我們一股荒蕪的感覺。半獸人所燒著的營火變小了。

  那些營火是不是真的能溫暖了半獸人的粗糙皮膚,真是令人懷疑啊。可是卻很明顯地表達了它們的敵意和自尊心。剛才還面帶泛紅臉頰的蕾妮看到這幅景象,開始顫抖起來,她用不安的眼神看著卡爾。

  克雷布林隊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溫柴,然後長歎一口氣,說道:「對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為什麼會被半獸人追趕呢?如果說是因為你們闖到它們的骯髒洞穴裡,就有點可笑。我猜可能是你們在荒野之中殺了幾隻半獸人吧。對嗎?」

  卡爾點了點頭,簡單地表示肯定的答案。隨即,克雷布林隊長播了搔在下巴冒出來的粗糙鬍鬚。他好像是來不及刮鬍子就跑出來了。克雷布林隊長說道:「好了。現在各位打算怎麼辦?」

  哼嗯。真是可惡的一句話。他是想要我們先開口說話。卡爾想了一下,說道:「即使沒有發生這種事,我們原本也是計劃今天要離開這裡。它們好像沒有包圍住都市的後面,我們如果往後面逃走就可以了吧。」

  克雷布林隊長立即當場皺起眉頭說道:「等一下。你不是看到信的內容了嗎?那些傢伙說如果你們不出去,就會來攻打這個都市。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們只想到自己活命,想要逃走,豈不是太過分了?」

  卡爾也立刻臉色變得很不好。

  「什麼,話不是這麼說的。它們要的是我們,只要我們離開了,它們就會來追趕我們,不是嗎?我剛才的意思是,我們會使它們遠離這裡啊。」

  「喂!你們全都有馬匹,所以你們可以輕鬆地這麼說。可是對我們而言,卻不是一個輕鬆的問題。那些傢伙如果要維持這麼龐大的部隊,補給當然就會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不是嗎?」

  「補給?」

  「沒錯!雖然那些傢伙要追趕你們,我感到很遺憾,但是因為這樣,無辜的我們卻會因此受害,這樣實在太說不過去了。如果你們逃走了,它們一定會在這裡掠奪之後再去追你們!」

  我生氣起來,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此時,傳來了比卡納丁的清晨空氣還要更加冰冷的聲音:「原來這就是北方人的熱情友誼啊。」

  是溫柴所說出來的冰冷話語。我們正在好奇這句話的含意時,

  他輕快地繼續說道:「被半獸人追趕的人類卻被其他的人類給想辦法趕走。對。原本人類就是用這種方式在互相幫忙而活下來的。」

  克雷布林隊長退縮了一下,隨即用憤怒的眼神看著溫柴。那個隊長的嘴裡一下子像流水般傾瀉出一番話:「喂!我並不喜歡冒險家這種人。你們從這個都市移到那個都市,從溪谷到迷宮!這樣任意來來去去之後,跑累了就像看到屍體的蒼蠅一樣,找到一個都市之後要吃的睡的,而且製造騷動!我可以理解為何我們那些精力過盛的十幾歲小伙子會陷入白日夢。因為不論是誰,在那種年紀的時候都會這樣。可是最後惹了一身的災難和疾病,威脅到那些流著汗水努力工作的人,威脅到別人安家立業的根基……!我幹嘛要對這種人好意相待?」

  我們用呆愣的眼神看了看克雷布林隊長,一直到他身旁的阿南德先生開口說話,他都一直漲紅著臉孔地瞪視著我們。

  「羅斯,你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爭辯的?」

  克雷布林隊長一聽到阿南德的話,轉頭對阿南德說:「在城牆上面,請叫我克雷布林隊長!如果不喜歡就當場下去,躺到你家溫暖的床鋪裡,把你殘廢的身體埋在床鋪裡面……對不起。」

  雖然這是讓人很不想看到的一幕,不過,聽得到克雷布林隊長的聲音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阿南德先生的身上。阿南德先生雖然臉色蒼白,但還是勉強露出笑容,說道:「你說的並沒有錯。」

  「喂。阿南德。我錯了。那只是我在氣頭上的話。不是我的本意。」

  「沒關係。克雷布林隊長大人。請不要在意。」

  阿南德如此說完之後就把斧頭扛在肩上,往城牆另一頭走掉了。克雷布林隊長本想抓住他,但還是作罷,只是緊咬著嘴唇。過了不久,他用不高興的語氣說道:「都是你們害他的。你們害我在氣頭上說了那種話。事情結束之後,你們應該要請他喝杯酒。」

  妮莉亞隨即當場走向前去,說道:「那怎麼會是我們的責任?這是你……」

  「妮莉亞小姐。」

  「卡爾叔叔,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安靜點,妮莉亞小姐。」

  妮莉亞臉頰鼓漲著,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往後退去。卡爾雖然一副疲倦的聲音,但還是很堅決地問道:「你希望我們怎麼做?」

  克雷布林隊長像是在模仿卡爾似的,用疲倦的聲音說道:「我也不想再顧及面子了,我就老老實實,單刀直入地說吧。我希望那些半獸人不要對我們都市造成任何傷害,你有辦法嗎?」

  「哼嗯。你們要幫我們嗎?」

  克雷布林隊長冷酷地答道:「我們?我們為什麼要幫你們?把半獸人引到這裡來的是你們啊。我是這個都市的警備隊長,又不是流浪者的警備隊長。」

  隨即,突然一個很大的聲音,而且是明顯生氣的高喊聲音傳來。

  「我也是負責一個領地安危的警備隊長,但是我無法接受你現在所說的這番話。」

  看啊!賀坦特領地的警備隊長杉森。費西佛出來講話了。克雷布林隊長用凶悍的眼神看了一下杉森之後,發現到一般可以看到臉孔的位置卻只看到胸部,便露出了稍微驚慌的表情。他抬頭看著杉森,在這清晨冷空氣之中,杉森看起來更顯得巨大,更具有壓迫感。

  「什麼?你是警備隊長?」

  「我叫杉森。費西佛。是賀坦特領地的警備隊長。」

  「啊?那麼你們不是冒險家嗎?」

  「當然不是。我們是因為賀坦特領地的公務而出來的。這其中雖然發生了一些事件,但這些終究都還是沒有和賀坦特領地的公務脫離關係。如果閣下是警備隊長,就不應該說不知道公務使節旅行經過其他領地時,這個領地有義務給予協助。」

  「啊,我,我不知道這種事。如果真如你所說,為什麼你們不去見我們卡納丁的市長,要求協助呢?」

  朦朧的清晨空氣,還有從荒地吹襲而來的寒風之中,杉森健壯的身影站立在那裡。他寬廣的肩膀看起來比城牆還要更加堅硬,結實的兩條腿簡直和尖塔沒有兩樣。

  「因為我們並沒有要在這裡辦事情。我們要的只是吃飯和睡覺,我們不想因為這種小事牽動到其他領地負責人的關心。可是我們卻在此時陷於困境,卡納丁的市長應該對賀坦特領地的全權代理人——卡爾。賀坦特大人,給予所有的協助與幫忙。」

  「大人?」

  這句問話是同時由兩個人嘴裡說出來的。是克雷布林隊長和卡爾。卡爾以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杉森,說道:「喂,費西佛老弟。我什麼時候開始被稱做大人了?」

  「國王陛下還賜給卡爾。賀坦特大人一個賢明騎士的封號……」

  「哎呀!喂,費西佛老弟!你一定要說出那個可笑的封號嗎?」

  杉森不做任何回答,只是像一個在等待稱讚的少年,微笑站在那裡。就連妮莉亞也走出來表明她是「乘夜風的仕女」,結果蕾妮還因此笑了出來。不管怎麼樣,卡爾一副覺得不妥的表情,拿出了賀坦特領地全權代理人的證明文件,以及出示了國王陛下御賜的勳章,隨即克雷布林隊長的膝蓋就開始抖得厲害了:「在,在,這種偏僻的地方有貴客們光臨……請,請原諒我的無禮……」

  吉西恩並沒有說出自己是王子,這是因為顧及到克雷布林隊長的心臟恐怕會負荷不了。不過,這確實不是令人看了很愉快的一幕。我們全都一致地用冷淡的目光看著克雷布林隊長,而克雷布林隊長則是慌慌張張地說:「請,請您移駕到市政府吧。市長大人會立刻給予應有的款待……」

  「不。我要在這裡看那些半獸人,想出對策來。」

  「不,這怎麼可以呢?我怎麼可以讓各位貴客們待在這種城牆上。請各位下去吧,雖然是粗茶淡飯,但請先用個早餐……」

  「啊,這群半獸人都跟到這裡來了,如果我置之不理,恐怕會沒有胃口吃飯。而且我們不能只為了自己活命就這麼離開這個都市,應該要想出一個對策才可以。所以我應該在這裡才對。」

  卡爾這番冷靜的言語,使克雷布林隊長臉色變得蒼白,傑倫特和妮莉亞則是咯咯笑了起來。克雷布林隊長趕緊慌張地說道:「啊,是。喂!你去,嗯,不對。我應該直接去。請您在這裡稍待一下,賀坦特大人。我立刻去請市長大人來這裡。喂!葛倫!」

  隨即,站在稍遠地方的一個士兵就站了起來,對他敬禮。

  「是,隊長。」

  「你在這裡負責城牆上的指揮!我去請市長大人來這裡。」

  「遵命!」

  克雷布林隊長也沒有等卡爾說話就急忙滾下城牆了,用足以折斷頸椎骨的快速步伐,向城塔跑去。艾賽韓德一面看著他的模樣,一面咋舌說道:「嗯,我說了你們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很可笑,不過,以我這個在礦坑裡生活的矮人頭腦,我認為,對人的尊敬,是需要一個人經過許多歲月的磨練,才能夠讓別人自然流露出來的。」

  卡爾微笑著,以自豪的動作搖晃著手中的勳章,說道:「這麼小小一塊閃亮的鐵片竟能讓一個人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您一定看了很不舒服吧。」

  「你說得沒錯。」

  「事實上,我也是不怎麼高興。」

  卡爾說完之後就把勳章隨便放進口袋裡面。等等,我的勳章放到哪裡去了呢?我實在是想不起來耶。

  不管怎麼樣,卡爾又再望著城牆外面,露出擔心的表情。在這位看起來充滿智慧而且嚴謹的中年讀書人的前面,站著一位雖然矮小卻很健壯的矮人敲打者,他飄著白鬍鬚,拿著斧頭站在那裡。在他旁邊,站著一位額頭讓人覺得看起來很聰明的年輕祭司,也站著一位年輕的臉上帶有不怎麼適合他的深沉陰影的巫師,他們正在默默地看著下面。而再旁邊的,則是兩個健壯的戰士杉森和吉西恩並排站在那裡。這場面可真是壯觀啊!東部林地的清晨裡,在這麼高的城牆上面現在好像現出了一幅傳奇性的景象。我為了找到怪物蠟燭匠可以插得進去的位置,環顧了一下四周圍的情形。周圍的士兵們因為正和高貴的人物同站在城牆上,而且這些高貴人物讓他們的隊長嚇得快折斷頸椎骨,所以每個士兵都是一副很有負擔的表情。

  而溫柴則是稍微遠離所有人,跨坐在城垛上,看著下面。如果要在這裡找一個最不緊張的人,應該溫柴就是這個人了。因為士兵們都蜷縮在城垛後面,我們其他一行人是表情僵硬地看著下面,可是溫柴卻泰然自若地坐著,像是在看一場盛宴似的朝下俯視。

  此時,蕾妮稍微咳了幾聲之後,還打了一個噴嚏。隨即,溫柴皺起眉頭,對我說:「你告訴妮莉亞和蕾妮,叫她們回去旅館等我們。」

  「他這麼說。」

  妮莉亞立刻微笑,而且像往常一樣,直視溫柴,對他說:「哼嗯。你在擔心我嗎?」

  溫柴仍然還是定坐不動,彷彿像是城垛上的雕像,他看著城外,說道:「修奇,你跟她說,我不是擔心妮莉亞,而是在擔心蕾妮。」

  「他這麼說了。」

  妮莉亞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微笑地拉著蕾妮。

  「走吧,蕾妮。他們可能是認為流血慘叫之類的事應該由男人來擔。」

  蕾妮輕輕笑著說:「我也覺得那應該是男人的事。」

  「是嗎?哼嗯。說的也是,我也應該尊敬男人一點才對。因為這次旅行結束之後我應該就會有丈夫和兒子了……」

  ※※※

  杉森用訝異的眼神看著我,說道:「剛才她為什麼說出差點讓我跌倒的話呢?」

  「沒你的事啦!」

  我如此叫了一聲之後,又再低頭看下面。卡爾按著太陽穴,說道:「真今人頭痛。剛才的那張紙就是這個意思:如果我們再逃的話,它們就會攻擊這個都市。這可是一場大規模的人質劇啊。」

  卡爾露出頭痛的表情,轉頭對杉森說:「費西佛老弟,它們的數目大約是多少?」

  「是。太暗了,不太容易正確判斷有多少,但是至少有兩百五十到二百七十隻左右。」

  「這樣已經算是很正確了,費西佛老弟。謝謝。呼……三百多隻的半獸人。這個數目就和當時在羅克洛斯海岸與路坦尼歐大王對峙的半獸人的數目是一樣的。」

  卡爾就這樣把杉森預估的數目給簡單地擴大了。杉森聳了聳肩,說道:「我們和這個都市的警備隊員合力打退它們,如何呢?」

  杉森這番氣勢高昂的提議只是引來卡爾的歎息聲。

  「你想想看,費西佛老弟。我們現在沒有時間和它們開戰。而且看到剛才那位警備隊長還有這些隊員的模樣……就算把這個都市整個看過一遍,也很難找到比那個阿南德先生更優秀的戰力吧。這些人如果有我們領地的警備隊員一半厲害,我應該就不會擔心了。」

  說的也是。在我看來也是如此,現在城牆上面的士兵們比起舉箭的稻草人只有一樣比較厲害。他們和稻草人不同的是他們有喧嘩的本事,這也是很讓人不安的。吉西恩環視著城牆,說道:「因為這都市是位在荒涼的東部林地裡,是遠離戰爭和災難的都市,因此警備隊員們的腰很粗,褲子都滑下來了……對不起。混蛋,是,可是城牆本身卻看起來很堅固。」

  「是。而且那些半獸人不太像是有能力來攻城。不過,這種情形是無法維持很久的。市民的不安也是個問題,而且警備隊員的水準也是……一座城牆堅不堅固不是在於城牆很厚,而是在於守城之人的堅定意志。」

  「是,這是賀滋裡的名言。當然,比起堅定的意志,還有更重要的要素。」

  卡爾微笑著點了點頭。

  「當然就是裝得滿滿的糧倉和兵器庫。」

  卡爾和吉西恩像是在開玩笑似的對談了之後,他看了看亞夫奈德,對他說道:「有沒有可以值得一試的東西呢?」

  「咦?」

  「我並不是要你使出什麼厲害的法術。我只希望能吸引那些傢伙的注意。即使沒有效果也可以。」

  「吸引注意力……就可以了嗎?」

  「是的。我希望能和它們對談。」

  亞夫奈德沉思了一下,說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可是要事先告訴城牆上的士兵們,叫他們不要被嚇到。」

  吉西恩立刻轉過頭去大喊:「請問你是叫葛倫吧?」

  隨即剛才被羅斯隊長交付指揮權的那個士兵對吉西恩敬禮,說道:「我是葛倫。柯萊伽一等兵。」

  「我叫吉西恩。從現在起,這位巫師要開始施法,請你指示下去,請士兵們不要驚慌。」

  「施法?啊,是!遵命!」

  然後葛倫就立刻開始往旁邊傳今下去了。「所有人注意,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動,屁股固定不准動!」這個命令很快地往旁邊傳下去之後,亞夫奈德就低頭開始施法了。比較靠近我們的一些士兵們驚訝得都快把箭給放了下來,他們看著亞夫奈德。嗯。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對於施法不覺得驚訝的呢?亞夫奈德突然把雙手舉向天空,喊道:「Phantasmalforce!」(虛幻力量!)

  我們看著天空看了一陣子。可是清晨天空仍然還是微藍色的,而城牆上還是依然寂靜無聲。我們歪著頭又再看了看亞夫奈德。但是他已經漲紅著臉孔,汗流滿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在這時候,「呱啦啦啦啦啦!」

  我差點就拔劍了。差一點就把巨劍給拔出了劍鞘。在清晨天空的昏暗晨雲的上方,傳出了一陣響徹雲霄的咆哮聲。有一個士兵叫出了害怕的尖叫聲。

  「呃啊啊啊!」

  「閉嘴!約翰!」

  葛倫咬牙切齒地喊著,可是他也是兩腿顫抖個不停。過了不久,因為是在高度很高的城牆上面仰看,所以更覺得接近雲,那些雲朵之間開始慢慢降下一個長長的、巨大的「嘴巴」。然後在後面長長地連接著鼻樑,最後是眼睛,然後還有上面的角……接著,一個結實而且優雅地彎著的脖子開始徐徐降下來。

  「是,是,是……!」

  士兵們幾乎都陷於混亂狀態了,所以那個葛倫一等兵必須放聲大喊才能鎮定住那些士兵們。而且不只是城牆上,就連我們背後的都市也開始傳出了尖叫聲。

  「呃啊啊啊!」

  「嘎啊啊!」

  從天上降下來的那個東西,彷彿像是神降下的頭在俯瞰地上的蟲子們。那個脖子繼續下降,脖子周圍的雲都散了開來。慢慢散開來的雲朵最後卻開始以快速度轉動,形成一個很強的雲漩渦。我還聽到從荒野之中傳來風聲。那個脖子從雲漩渦的中間繼續下降,最後那脖子後面的肩胛,巨大的翅膀等部位都開始降下來了。翅膀出現的時候,雲朵像爆炸似的散開,漩渦本身就散到天上的所有空間去了。雲往天空的所有方向飛去,隨即,那巨大的身軀就全部露出來了。雖然距離我們很遠,但它的威容卻一點也不減。

  「呱啦啦啦啦啦!」

  終於降到雲朵下方的那個東西正是藍龍的模樣。溫柴噗嗤笑著說:「記憶力可真不錯。這是基果雷德。」

  杉森則是早已不知不覺地往後退了好幾步,緊抓著長劍的劍柄,此時他才擦了一下額頭汗水。沒錯。那個東西就是基果雷德的模樣。只是,亞夫奈德發揮了他的想像力,誇大成為一頭很大的,幾乎像山一樣高大的藍龍了。傑倫特為了想再看清楚一點,把身體往城牆上面伸出去之後,差點就失去重心,葛倫一等兵及時緊抓住他。

  「啊,謝謝你,一等兵先生。」

  「別,別客氣。祭司先生。可,可是那個東西是不是虛幻,虛幻的?」

  「當然是虛幻的。」

  「哦,德菲力啊……」

  傑倫特隨即高興地問他:「你信仰德菲力神嗎?」

  葛倫一等兵則是一副像是「在這種時候自己的信仰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的眼神,看了看傑倫特。我稍微往前看著城外荒地的情形。

  荒地上面正在引起一陣大騷動。那些半獸人像發瘋似的尖叫逃開,有的則是丟下武器,把頭趴在地上。也有幾隻勇敢的半獸人對著天空咆哮大喊,可是大部分都是連逃跑也不敢想,一屁股坐在那裡。它們簡直就是從心中深處發出無法忍受得住的那種喊叫聲。

  「你真是厲害啊!我的頂尖魔法師!」

  亞夫奈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把手放下。他向卡爾間道:「這樣好像已經吸引了它們的注意力,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卡爾也是一副被這壯觀的景象給著迷住了的樣子。他用茫然的眼神看了一下亞夫奈德,便立刻搖了搖頭。

  「你真是了不起啊。亞夫奈德。」

  「您別這麼說。不過,接下來該怎麼做呢?啊,當然這東西是虛幻的,所以無法做噴吐然後燒掉那些半獸人。雖然我當然可以做出那種幻象,可是這麼一來卻極有可能會被識破。」

  卡爾和亞夫奈德在沉著地對談時,葛倫一等兵還是必須跑來跑去,才能鎮定得了士兵們。

  「你這傢伙,清醒一點!那是虛幻的!趕快給我起來!唉,真是的!你們這麼相愛啊!怎麼幾個大男人都抱在一起了?呃……你最好回去換衣服再來。沒關係!消息不會傳開來的。喂!這是命令!城牆警備隊員傑克尿濕褲子的這件事從現在開始是軍事機密!沒事!這是虛幻的。是那位巫師造出來的假象。哦!那真的是假象嗎?誰來告訴我那個真的是假象吧!」吉西恩和杉森也沿城牆跑著,幫他讓那些士兵們鎮定下來。

  卡爾看到那副模樣之後,舔了舔嘴巴,說道:「嗯。你可以照我講的說出話來嗎?」

  「是。因為它的聲音是無法讓人忘記的。我絕對有辦法製造出它的聲音。」

  「那麼……」

  過了不久,籠罩著整片荒地的那個基果雷德的幻象喊出像暴風般的聲音。

  「你們這些渺小的垃圾混蛋!」

  「呃啊啊啊!」

  尖叫聲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我轉頭一看,有幾個人正要從城塔的階梯上到廊台,他們或跪或趴著。其中一個是剛才說要去請市長大人來的克雷布林隊長,他把自己的劍甩到城牆下面,用雙手抱頭趴在地上。我們驚訝地看著他們,他們抬頭開始急忙做手勢。

  「你,你們在做什麼?趕快躲起來!」

  嗯。太荒謬了。傑倫特嗤嗤地笑出來,然後把手指頭豎在自己面前,滑稽地左右擺動。隨即,在階梯上的那些人都驚訝地看著傑倫特。傑倫特對他們說道:「這是魔法。請不要擔心,請上來。」

  在階梯上的那些人這才滿腹疑惑地走上來。此時,在天空的基果雷德又再次喊出像雷鳴般的吼聲。

  「你們這些傢伙真是今人佩服!喀哈哈哈!竟然還準備了火!你們這種皮應該要烤了才好嚼!」

  哎唷,我的天啊!我用受不了的眼神看著卡爾。卡爾則是聳了聳肩,並且對我說:「喂,尼德法老弟。我是怕如果用太文言的脅迫句子,那些傢伙會聽不懂,所以才用這句話。」

  「可是未免也太粗暴了吧。」

  「要不然說什麼好?」

  亞夫奈德在前面笑著看了我一眼。不久,基果雷德如此喊道:「如果還認為你們發臭的身體很寶貴的話,就立刻滾蛋,你們這些小蟲!」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5:06
第十一集 看著前方卻想著後方
03


  「這一句話好像也不怎麼樣嘛!」

  吉西恩雖然如此評論,但半獸人大部分都已紛紛摔到地上。它們紛紛倒在地上的樣子,讓此地看起來就像一片巨大的戰場,但跟戰場不同的是,倒下的半獸人身上都沒有傷口。在這段期間,原來倒在階梯上的人都起身上來了。其中有一個長著野狼鬃毛般漂亮的白髮、白絡腮鬍的老爺爺站了出來,到前面指著基果雷德說:「那,那個真的是假的?」

  真的是假的?難道還有什麼假的是假的?卡爾豁達地笑了笑,點了點頭:「是的,那個真的是假的。我是卡爾。賀坦特。」

  「啊,本,本人是卡納丁的市長,卡勒羅斯。安提哥爾。」

  「很高興認識你,市長。」

  市長看到我們全都一臉平靜,也感到安心,同時跟卡爾握手。卡爾與安提哥爾市長握了手之後,說道:「我雖然很想跟市長談談,但現在得先處理掉那些半獸人。」

  「啊,是的,請。」

  卡爾馬上轉身面向亞夫條德,小聲地對他說話。那聲音立刻被增幅成為基果雷德的聲音,響徹雲霄。

  「現在馬上給我離開這座都市!再也不要回來!我要佔領這座都市!接近龍之居所的人,不管是用兩腿還是四腿在跑,我都會殺了他!」

  那時我才發現路坦尼歐大王的傳說不是人類專有的。連半獸人之中也會有一兩隻瘋狂的傢伙跑出來,那些半獸人在經過長遠的歲月之後可能也會被稱作英雄吧。

  但不管怎麼樣,那畢竟是很久以後的事,現在當場的現實是,一個腦筋有點問題的半獸人舉起沉重的大刀,一面大喊著跑了出來。

  那個半獸人身材比其他同類高大許多,幾乎跟人類差不多了,頭上還帶著黑色的頭盔。它的喊聲響徹了整個平原。

  「吱吱!這真是個天大的騙局!!你才不是龍!吱吱!」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雖然聲音很尖細,但在城牆上的我們都聽得一清二楚。半獸人站的地方到城牆的直線距離大概有一兩百肘,所以這個半獸人絕對是個怪物。然後這個發瘋的半獸人肩膀開始膨脹到快要爆開似的。

  「天啊!」

  傳來了艾賽韓德的驚呼聲。然後這個半獸人就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大刀向基果雷德拋擲了過去。再怎麼樣的英雄,就算是給路坦尼歐大王八星中的萊恩伯克戴上我的OPG再叫他拋擲好了,也不太可能擊中飛得這麼高的龍。先不管高度,光是龍巨大的威容帶來的壓迫感,就逼得人不敢這麼做了。但是那帶著黑色頭盔的半獸人居然真的這麼做了!大刀的刀刃在一片黑色的原野背景中顯得閃閃發光。

  唰——!

  像一陣閃光射去的大刀直接穿過基果雷德的身體飛去了。當然基果雷德根本沒怎麼樣。大刀劃過空中,發出很大的聲音然後落到地面上。當!

  一陣子之後,在空中漂浮的基果雷德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相信的幻覺本來就會消失。倒在地上的那些半獸人用慢吞吞但激烈的動作爬了起來。一陣歡聲雷動,聲音大到讓人覺得荒野中是不是起了地震。雖然距離很遠,聽不出它們在喊些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所有半獸人都非常高興。從中也可以分辨出「吱吱,吱!吱吱!」的叫聲。卡爾變得帶著一副苦瓜臉望著下面,亞夫奈德也露出了不太高興的表情。在吵雜的歡呼聲中,戴著黑色頭盔的半獸人向天空大聲咆哮:「咕嗚嗚嗚嗚!呱啊啊啊啊!」

  「這些傢伙一定高興死了。」

  傑倫特帶著單純的喜悅這麼說。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半獸人心情好,他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似的。所以杉森瞪著傑倫特,嘴角開始抖了起來。但是戴了黑頭盔的半獸人再度高喊的瞬間,杉森驚訝得嘴巴大張。我們也都忘記亞夫奈德魔法被拆穿的這件事了。那個黑頭盔半獸人的喊聲雖然小了許多,但還是能夠聽得很清楚。

  「吱!華倫查啊!還有半獸人之友,聖者亨德列克啊!這兩位在保佑我。吱!這些骯髒的騙人把戲!別再搞了!吱!下來用真槍真刀,以血洗血地打一場吧!吱!」

  ※※※

  「你不要跟我說我剛聽到的話你也聽到了。精神異常的人只要有我一個就夠了。」

  「好像是。其實我也正在想我是不是瘋了。」

  杉森跟我說著這些沒大腦的話之時,卡爾則是拚命往前跑,就像是要跳下城牆自殺一樣。卡爾將整個上半身伸到城牆外,看著那些半獸人。然後他用跟往前跑時一樣快的速度退回來,說:「亞夫奈德!你能不能把我的聲音放大,傳到他們那邊去?」

  「不行。我已經用光這種魔法了。」

  「可惡!那怎麼辦?如果要把它們叫到這附近來……

  這時溫柴站了出去。他很小聲地對卡爾說:「咦?啊,是的。該才那些半獸人提到了亨德列克的名字……」

  溫柴沒有理會卡爾的話,說:「那我幫你傳話。你要問它們什麼呢?」

  「咦?啊,你要幫我傳話嗎?那能不能幫我問一下,它們剛才說的半獸人之友、聖者亨德列克是什麼意思?」

  溫柴馬上輕盈地躍起,站到了城垛上。溫柴深深吸了一口氣,雙臂舉起,表示自己沒有攻擊之意。安提哥爾市長露出不太愉快的神情對卡爾說:「您瞧,賀坦特大人。我還以為這裡的負責人是我。」

  呵。不久前基果雷德還在的時候,他的行動就像是把一切責任交給卡爾似的。我用不太高興的眼神瞪了市長一下,但卡爾只是沉靜有理地說:「啊,對不起,安提哥爾市長。請允許我只問這個問題,拜託你放心。我不是要干涉其他士兵或這座城的指揮體系。那個戰士是我的夥伴,只是我拜託他向半獸人提出問題……」

  「但你是我們城市的客人,依照主人的指示來行動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嗎?何況這座城現在處於戰爭狀態……」

  安提哥爾市長一臉堅決地說。但是溫柴好像根本理都不理他。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開始大喊:「喂!半獸人啊!」

  我感到整個頭都開始共振。安提哥爾市長本來想說些什麼,但現在只能張大著嘴發出了呻吟。

  「嗚……嗚嗚……」

  「唉唷,我的耳朵!」

  艾賽韓德發出慘叫,連忙搗住耳朵退到後面。艾賽韓德的耳朵似乎十分敏感。其他人也都做出痛苦的表情往後退。市長跟他的隨行,還有羅斯隊長的臉都皺成一團,往兩邊退開,因為站在城牆上,後面無路可退。我看到卡爾雖然兩手掩耳往後跑,仍然面露微笑。

  溫柴喊出這麼大一聲,底下半獸人的吵鬧聲也漸漸開始平息了。

  帶著黑頭盔的半獸人抬頭看這邊,大喊道:「吱,身上發臭的人類啊!你想說什麼?」

  那聲音雖然傳到這裡已經很微弱,但還是很清楚。杉森用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說:「真是可笑,居然有人想跟一千兩百肘以外的人對話。更可笑的是,這件事居然真的實現了。」

  杉森雖然在一邊嘀嘀咕咕,我卻認為這是很好的詩歌題材。在暗藍色的清晨天空下,東部林地廣漠的荒野中,溫柴頂天立在城垛之上大喊。安提哥爾市長搖搖頭,好像想再說些什麼,但溫柴又開始高喊:「半獸人啊,聖者亨德列克是什麼意思?」

  「你們這些傢伙,吱吱,你們有資格隨便提起他的名號嗎?」

  「我愛說什麼是我的事!快回答!你說的……」

  就在這時,安提哥爾市長大概對自己一直沒機會講話開始不耐了,抓住了溫柴的腰就把他往下拉。溫柴搖搖晃晃,好不容易才安全地下來,但是臉上開始出現怒容,他粗魯地將市長的手甩開。市長也開始全身緊繃,擺出了防禦的姿勢,隨行人員連忙將市長團團圍了起來。溫柴雖然手差點要握住劍柄,但又再度把手放下,兇惡地說:「你這是做什麼?」

  市長再度做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唉,市長啊,你大概注視了溫柴的眼睛吧。市長不自覺地低著頭往後退。他乾咳了幾下,對卡爾說:「這個,賀坦特大人!」

  「是的。請問市長什麼事?」

  「你如果還有良識,就不該覺得這些話能夠繼續講下去。那個大嗓門的傢伙一說出來,這座城裡的所有人都會聽到那些話!」

  「咦?啊,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真是的!路坦尼歐大王跟亨德列克的傳說,是我國最重要的立國根基!這傳說沒有半獸人插嘴的餘地。知道嗎?你們這樣對話,到最後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傳聞散出去。」

  卡爾一時間滿臉迷糊地望著安提哥爾市長,就像是看到某種稀有人類一樣。但是他馬上又帶著堅定的表情說:「您是說您想要保護那兩位的傳說,不被疑惑和不愉快的想法所侵擾嗎?」

  「這不是當然的嘛!這個國家現在在打仗。全國國民都必須出力對抗敵人的此刻,路坦尼歐大王與亨德列克的傳說,就是我們士氣與向心力的基石。我國有人不尊敬、不敬愛路坦尼歐大王跟亨德列克的嗎?但是你現在這麼做,那些半獸人說亨德列克是它們之友的話就會傳開。雖然這些話荒誕無稽,但搞不好它們會說亨德列克跟它們私下有什麼約定之類的話。」

  「如果那是事實,那您要怎麼辦?」

  「什麼?別笑掉人大牙了!」

  「我不是要問您覺得好不好笑。如果亨德列克真的是半獸人的好友,那您要怎麼辦?市長您也應該知道,關於亨德列克的可信記錄流傳下來的很少。我冒昧說一句,現在在場的人當中,關於亨德列克的事我聽過最多。在我們旅行的過程中,不斷有聽到關於他的事。連這樣的我也無法相信它們說的話。但是,但是如果它們說的是真的,那您要怎麼辦?」

  「這種事實沒必要知道!」

  「咦?」

  「事實有兩種。一種是有必要知道的,另一種是沒必要知道,知道反而有害的!你應該知道,不能隨便教導小孩關於劇毒的事!」

  旁邊的人全都緊閉雙唇,看著他們兩人,遠處傳來半獸人微弱的喧鬧聲。其他看著卡爾跟安提哥爾市長的人都在想些什麼呢?我眼中看到的是兩種不同類型的人之間的對立。一種是不會執著於過去的歷史和國家觀念,只在乎事實真相。卡爾對許多人生活的拜索斯這個國家不是那麼關心,只在乎能讓自己滿足的冰冷事實。另外一種人即使說謊也要守住過去的一切。雖然我不知道安提哥爾市長是不是熱愛這個拜索斯,他好像覺得為了這份熱愛而否認事實也沒有關係。

  到底誰才是對的?

  但是卡爾馬上就沉著地說:「我懂得您的意思了。我做得太過火了。我請求您的原諒,安提哥爾市長。」

  安提哥爾市長立刻點了點頭。剛結束唇槍舌戰,本來似乎有點緊張的他甚至開始揉捏肩膀。他乾咳了幾聲,站出來說:「各位既然來到這座都市,我身為此處的主人,各位在此停留期間,我一定會盡我的責任來保障各位的安全。各位沒有必要留在危險的此處,請到市政府去休息。」

  「那些半獸人是追著我們來的。我們也有必要負責。」

  「請別擔心。請相信卡納丁的城牆及警備隊的力量。我們既然是朋友,是同胞,就應該幫助各位的困難。」

  「……知道了。謝謝您,市長。」

  卡爾這樣一說,其他人也就沒有什麼別的意見了。傑倫特說想在這邊多看半獸人一陣子,我們就把他留在城牆上,我則是與其他人跟在安提哥爾市長後面下了城牆。呵,我真期待市政府的早餐跟餐後的一杯茶。

  我從來不知道晉見國王而且直接獲頒勳章居然有這麼大的功效。嗯,真有這麼了不起嗎?其實,若依照艾賽韓德的話,對修奇。尼德法的尊敬心應該在長久交往之後產生才好。

  不管怎麼樣,現在我們接受了熱騰騰早餐的款待,還聚在市長辦公室裡啜飲著茶水。那辦公室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氣氛就像是普通公務員的辦公室。坐在餐桌上位的安提哥爾市長帶著無限感慨的表情看著我們。他對我提出了讓我很難回答的問題。

  「尼德法,你晉見陛下的時候心情如何?」

  我該怎麼回答呢?我對勳章頒授典禮的記憶就剩下莊嚴大廳,也就是讓進去的人心裡難過得要命的地方,還有官員念著詞藻華麗的長篇文稿,讓人想打瞌睡……當然得到勳章的時候很高興。因為我那時在想:總算結束了!

  「啊,看到你生硬的表情,大概是不想隨便把當時的感動表達出來吧!」

  他這樣說,好像就連我的舌頭也稱讚到了。哈哈哈!艾賽韓德看著我的眼神好像在說:你那時不是在打瞌睡嗎?但我還是厚著臉皮不理他。吉西恩看到我這個樣子,微微地笑了。

  卡爾喝了一口咖啡(沒錯,咖啡!在這座城裡也有那種東西。喝咖啡大概是安提哥爾市長的嗜好,他看到卡爾在喝的時候非常高興。如果我喜歡那種怪食物或飲料,碰到一樣喜歡的人,我大概也會很高興吧。),然後放下杯子,說:「市長,我不知道您怎麼想,但這咖啡真是好喝。只是在戰雲密佈的城中,再怎麼樣的咖啡也無法深刻品味它的香氣。」

  我猜卡爾的話裡頭好像帶著弦外之音,意思是城外已經被充滿殺意的半獸人包圍了,市長您卻還在這裡悠閒地喝咖啡。但是安提哥爾市長似乎不太熟悉這種說話方式,他很慇勤地說:「啊,請你不要煩惱,賀坦特大人。(卡爾的肩膀稍微垂了下來。)各位被那些兇惡的半獸人追著跑,我想各位身心應該已經很疲倦了。請你們在我這座城中忘卻疲勞,恢復身心的活力吧。我會盡力支援,讓各位能準備下一階段更充實的旅行。」

  「真是萬分感謝,市長。」

  艾賽韓德坐在高椅子上一直不停地抖腳,弄得都快體面盡失了,「但是市長,我們可以繼續留在這裡嗎?」

  聽到艾賽韓德這麼直接的問題,安提哥爾市長一下子慌了。亞夫奈德連忙說:「啊,艾賽韓德是擔心市長為我們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外面不是還有士兵在等待市長的指揮嗎?」

  安提哥爾市長再度開始微笑。他摸了摸白鬍子,說:「別擔心。半獸人又不會飛,能拿這麼堅固的城牆怎麼樣?」

  吉西恩雙手抱胸,似乎陷入了沉思。他閉上眼睛說:「我想起路坦尼歐大王跟羅克洛斯海岸的故事。」

  「什麼?」

  安提哥爾市長再度慌張地看著吉西恩。由於吉西恩雙手抱胸,所以不受端雅劍的妨礙,很有餘裕地說出這番話。他眼睛還是閉著。

  「我是說路坦尼歐大王在羅克洛斯海岸跟三百隻半獸人敵對的故事。那是荒涼的海邊,完全找不到城牆。當時路坦尼歐大王依靠的不是堅固的城牆,而是亨德列克這個人,還有亨德列克跟自己堅固的友情。」

  安提哥爾市長露出警戒的表情說:「啊,當然是這樣,吉西恩。我們除了那些之外,還有堅固的城牆,不是嗎?」

  吉西恩露出了洩氣的微笑。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如果說出吉西恩就是吉西恩。拜索斯,當今陛下的哥哥,不知道事情會變得怎麼樣。但吉西恩為什麼不說呢?由於吉西恩自己不肯說,其他的人也就都不願開口談這件事。說起來光是說出我們從國王陛下那裡得到了榮譽騎士的稱號,就已經快讓克雷布林隊長吃驚得心臟麻痺,如果說出吉西恩是王子的話,又會怎樣呢?嗯,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結果杉森還是忍不住問道:「市長先生,我們可以完全不擔心這座城的事嗎?」

  「咦?啊,是的,費西佛大人。」

  我差點爆笑了出來。他居然直呼王子的名諱吉西恩,卻把我們故鄉小小的警備隊長,在城外水車磨坊裡被女孩子迷得昏頭轉向的杉森。費西佛稱做費西佛大人?我偷看了吉西恩一眼,他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杉森也似乎覺得很可笑,但他還是忍住了,說:「在對如此親切的款待表達謝意之後,我想要馬上離開。因為我們的旅程中要做的事還很多。」

  杉森就這樣毫不避諱地說了出來。卡爾雖然皺起了眉頭,但已經遲了。安提哥爾市長乾脆地點了點頭。

  「啊,是這樣嗎?嗯。各位急迫的旅行不該因為我而受到阻礙。賀坦特大人,如果您旅程中有需要的物資之類的東西,請跟我說。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幫你們預備著。」

  卡爾歎了口氣,說:「不是的。我需要的不是這些。我們的旅程其實也不是那麼急,費西佛老弟。我要說的是,我們怎麼可能放著因為我們而陷入困境的城池不管,就這樣跑掉?」

  「市長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不用擔心這座城的……」

  「費西佛老弟。」

  杉森雖然閉上了嘴,但還是一副不平的表情。安提哥爾市長馬上露出懇切的微笑。

  「沒錯,沒錯。費西佛大人的話是對的,賀坦特大人。你們沒有必要擔心卡納丁的事情。不,因為那些半獸人可能妨礙到你們的旅程,所以由我們代為處理就可以了。」

  天啊。這番話還真是令人感激涕零。他要讓那些傢伙不再追我們?你真不知道那些半獸人有多難纏,市長大人。唉!

  卡爾對安提哥爾市長行了注目禮,表達謝意。

  「我們雖然感謝,但我們不能再這樣做了。我們必須負起那些半獸人的責任。」

  「啊,哪裡的話。請交給我們解決吧,不要擔心,哈哈哈。」

  安提哥爾市長這樣笑著,卡爾只能露出難堪的微笑。這個市長還真怪。如果城外有三百隻半獸人,應該會急得什麼人都拉來幫忙才對,我們自願幫忙他還拒絕。難道他希望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很豪爽嗎?杉森舔了舔嘴唇,說道:「既然市長都已經這麼說了,那我們就接受他的好意吧,卡爾?」

  卡爾瞪了杉森一眼,但是杉森故意不看他,只是好整以暇地抬頭看著天花板。卡爾似乎還想要跟市長說此開麼,就在這時,有人敲辦公室的門。

  「什麼事?」

  一會兒之後,一個士兵跑了進來,向市長敬禮之後看了我們一陣子。安提哥爾市長馬上點了點頭,對我們說了聲失禮,就跑到外面去了。

  安提哥爾市長一出去,卡爾就直瞪著杉森瞧。杉森躲避那個眼神一陣子,後來只好聳聳肩,說:「那個市長似乎很有自信。大概他想要重演路坦尼歐大王的傳說。未來這個故事的名字就叫做:安提哥爾市長在卡納丁城與三百半獸人的血戰。」

  「所以呢?你真的打算把這個城交給他們,自己跑掉嗎?」

  「市長不也勸我們這麼做嗎?」

  「我對安提哥爾市長怎麼想毫不在乎。我關心的是這座城的市民。外面的半獸人分明就是跟著我們來的,我們不能因為這樣讓市民經歷不愉快的事。」

  「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但就算我們說要舉起手走出去,半獸人也不會退開的。」

  卡爾呆呆地望著杉森,杉森則是平靜地繼續說明自己的意見。

  「那些傢伙既然結成這麼龐大的組織,在獲得某些東西之前是不會解散的。我們只是被用作它們的借口。我想它們要取得過冬糧食的可能性更高。如果它們的目標真的是我們,包圍這座城不會太費事了一點嗎?我們還不如出城之後埋伏在適當地點進行突襲來得好。」

  杉森銳利的洞察力讓我們都吃了一驚。卡爾點點頭說:「嗯,這番話很對,費西佛老弟。大概是追我們的那些半獸人去糾合了這一大群半獸人。這其中一定有些半獸人原本就是為了冬天的糧食而在準備劫掠。」

  「是的。所以不管我們出不出城,半獸人都一定會攻擊這座城。它們叫我們出去……大概是認為我們在城裡會給它們帶來麻煩吧?」

  「麻煩?」

  杉森瞄了我跟溫柴一眼,開玩笑似的說:「怪物蠟燭匠跟眼球怪的威名,在半獸人之間應該早已傳開了。」

  這件事應該拿來自豪嗎?卡爾苦笑了一下,說:「我沒說過要去半獸人那裡。我還沒有單純到會相信它們的信件,跑去那邊跟它們說:」既然我們已經出來了,請你們不要攻擊這座城。『雖然它們的計劃不一定跟你講的一樣,但至少可以看出好不容易聚集了這麼多只同夥之後,要它們不搶一票就解散,不管是哪個部隊的指揮者都會覺得很可惜的。「

  「那不就行了!我們就不用把責任拚命往自己的肩上扛。那是這座城自己的問題。但是市長不已經拒絕了我們的幫助嗎?卡爾說了好幾遍結果都一樣。」

  「如果有必要幫忙的話,不管他怎麼說,我們都要幫!就像為了幫小孩子,就算再怎麼難喝的藥,也要逼他喝下去一樣。」

  杉森閉上了嘴,再度露出賀坦特男子式不平不滿的表情。賀坦特男子會投身於保護自己的都市。不管怎樣,我似乎也做出個帶有不滿的表情比較好。但是卡爾露出惋惜的神色,說:「如果沒被發現基果雷德是幻象就好了。」

  亞夫奈德立刻用一種畏畏縮縮的聲音說:「對不起!都是我的能力不夠。」

  「不是,你不用為這種事道歉。那只帶著黑色頭盔的半獸人根本就是怪物。誰知道會有這麼勇敢的半獸人?」

  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傑倫特、妮莉亞跟蕾妮出現了。傑倫特滿臉通紅,似乎十分興奮。他一進來就開始說:「哇,真是不得了。」

  「咦?」

  「那些傢伙好像想製造攻城錘。」

  「攻城錘?」

  傑倫特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開始比手劃腳地說:「是的。半獸人正從荒野的另一邊搬運巨大的樹木來。這附近根本沒有樹。大概他們在細菲亞潘嶺就已經分成兩群了,然後前面那一群向這座城進擊,後面的部隊則砍樹運過來。那是一根直徑大約四五肘的大樹木干,它們還用兩根小木干以十字形綁在大木干下面,做成了輪軸。啊,輪子是用幾個圓盾牌疊在一起,中間穿個洞做成的。這些傢伙真厲害,嚇得人不寒而慄。」

  傑倫特很興奮地說著,令人覺得這件事簡直神奇又驚異。卡爾用手撐著額頭呻吟道:「喔,天啊,費西佛老弟,我真應該像你表達敬意。你說的話是對的。它們好像是下定了決心才過來的。」

  「咦?什麼意思?」

  傑倫特這麼一問,卡爾就對他說,半獸人只是把我們當作一個借口,實際的目的是要擄掠這座城。傑倫特立刻點了點頭。

  「是的。好像真的是這樣。克雷布林隊長跟阿南德也都這麼說。」

  「是嗎?」

  「是的。後方的部隊有手推車、裝載糧食之類的東西,連旗子也有好幾面。克雷布林隊長用喪膽的語氣對我說,走在前面的部隊為了迅速移動,所以只拿了武器就殺了過來,後面的部則是帶著糧食跟其他補給品,剛剛才到。如果說那些傢伙是打定了主意要長期作戰才來的,可以說它們的目的就不太可能是我們。」

  「沒錯。嗯。它們的後面那支部隊,數量有多少?」

  「是的。我對於計算沒什麼自信,但應該跟先來的部隊差不多。」

  卡爾一聽臉都黃了。杉森帶著沉鬱的表情說:「我大概知道剛才來找市長的士兵說了些什麼消息了。」

  卡爾用一句話簡單地表現出自己的心情。

  「該死……」

  ※※※

  卡納丁城內的氣氛猶如招惹了蜂窩一樣,既緊張又混亂。雖然天已經亮了,但是因為濃密的雲層,使得太陽變成一個完全無法讓人感覺到溫暖的圓球。連擦過肌膚的風也讓人覺得惶恐不安。有些小孩不知道為什麼在哭,卻還是哭得喉嚨都快破了。土兵跟壯丁忙亂地東奔西跑,每個都在一邊跑一邊大喊。不管怎麼樣,這實在是個非常吵雜的場面。但是好像只有一個人在高興著。傑倫特摸了摸鼻子,說:「呵,市民好像很不安。」

  「你不會不安嗎?難道因為你是外人?」

  聽到吉西恩的問題,傑倫特聳了聳肩。

  「我的一切都按照德菲力的旨意成全。我會待在這裡的,因為我一點也感受不到德菲力要我離開。」

  「咦?」

  我們一行人停下了匆忙的腳步看著傑倫特。杉森用很驚訝的表情望著他。

  「咦,你是說你要留下來嗎?」

  「是的。我想過了幾個應該要離開的理由。護送蕾妮這件事很緊急。而且這座城的城牆又很安全。就算我留下來,在跟半獸人的戰爭中又能幫上什麼忙呢?雖然我站在城牆上冷靜地想過這些理由,但我就是不想走。而且我很清楚我是什麼時候感受到這種感覺的。哈哈哈哈。」

  「這是德菲力的旨意吧。」

  「是的!因為我按照德菲力的旨意行事,所以我完全沒有不安。」

  我要不要也成為德菲力的信徒?他們好像不管什麼情況下都不會不安。卡爾點了點頭。

  「我只想說一句話。」

  我們都看著卡爾。卡爾調勻呼吸,說:「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是我們都是自由的旅行者,彼此不會互相幹涉。你應該也很記得謝蕾妮爾小姐自己想要離開。就像這一樣,我們這個團體中沒有人有權力強制另一個人做什麼。當然有幾個人受到大暴風神殿的請托,必須擔負起這項責任來行動,但我現在想要暫時忘卻這份責任。不管怎麼說,這次旅行中我常無法理解別人賦予我的任務。」

  吉西恩雙手抱胸,摸了摸下巴說:「你說你無法理解自己的任務?你是說出使伊斯這件事嗎?」

  「是的。在這座城裡也是一樣。雖然現在我身負奔向褐色山脈的責任,但我也不希望對這座城的危險袖手旁觀。」

  「卡爾叔叔帥斃了!如果直接跑掉,也沒人能說什麼的。因為連這座城的市長都叫我們走了。你還沒結婚吧?怎麼會還沒結婚呢?」

  聽到妮莉亞奇怪的問題,我們全都爆笑了出來。卡爾帶著尷尬的表情說:「大概是因為女性們的眼光很正確吧。啊,我現在要講另一件事。我們的責任也是很重要的。克拉德美索的甦醒時刻分分秒秒在逼近。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但去褐色山脈的人其實也不需要這麼多。」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分批行動嗎?」

  聽到吉西恩的問題,卡爾點了點頭。

  「是的。當然這也必須要得到各位的贊成,但是如果各位真的同意,那我認為我們應該分成兩群,一群留下來幫這座城,另一群帶蕾妮到褐色山脈去。」

  「這個意見聽起來好像不壞。」

  艾賽韓德馬上朝手掌吐了口口水,用力握住斧柄。「我要留在這裡!現在,半獸人的頭有六百顆之多。我會挑好之後再砍下去的。」

  卡爾微微笑了。但是一陣子之後,那微笑卻變成難堪的表情。

  從艾賽韓德開始,每個人都表示要留在這裡。我們聽聽每個人的理由吧。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這是德菲力的旨意。如果你們有理由讓我抗拒神的旨意,就說說看吧。」

  「啊,怎麼可能有這種理由呢?」

  「雖然我的魔法不夠厲害,但我想留下來幫鋤艾賽韓德。啊,那個,當然我是個不怎麼樣的魔法師,我不認為自己在戰爭中能夠幫得上什麼……」

  「不是的。誰會說亞夫奈德先生是不怎麼樣的魔法師呢?剛才基果雷德的樣子真是恐怖得要命。」

  「端雅劍並不是武器,而是一種藝術品……閉嘴!是武器。什麼!你不是武器那是什麼?……對不起。啊,哼!反正有敵人的地方,才是武器應該在的地方。」

  「是的。這是當然的。」

  「我的任務是保護賀坦特領地全權代理人。我要待在卡爾身邊。」

  「費西佛老弟,這個……」

  「咦?杉森,你的任務怎麼跟我一樣?」

  「……尼德法老弟。」

  「我必須照顧未來的兒子。」

  「咦?」

  我做出快昏倒的表情,卡爾則是啼笑皆非地輪流看著妮莉亞跟我。接著他露出了絕望的表情,轉頭看了一下一直沒回答的溫柴,馬上又把視線投到別處去了。溫柴靜靜地拔出劍來拿在手上,正映照著陽光。卡爾鬱悶地看著蕾妮,蕾妮馬上露出兔子般的眼神說:「要我一個人去嗎?我連路都不知道!」

  「我沒這麼說過,蕾妮小姐。」

  卡爾兩手一攤,我們全都笑了起來。吉西恩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因為我們都是自由的旅行者,所以無法彼此干涉。你打算怎麼辦,卡爾?」

  卡爾帶著死心的表情說:

  「我們來討論一下如何能夠最快解決六百隻半獸人的方法吧。」

  我們作戰計劃的名稱是:「最短時間內擊破六百隻半獸人的計劃『。雖然沒有什麼創意,但名稱定下來之後根本不會有人再去提到,可以不用管它。

  我們來看一下執行計劃的成員。自稱讀書人,人稱『借讀書人之名,行毒說人之實』的卡爾。賀坦特成了計劃的總指揮。

  「為什麼我是說話刻薄的毒說人,尼德法老弟?」

  「你以前不是告訴過我,真正說話刻薄的人在說刻薄話的時候是會偽裝成完全不是毒說人的樣子?

  「我無話可說了。」

  執行計劃的成員有:很多地方會被誤認為人類的食人魔、被魔法劍折磨,卻因為劍太棒了而無法將其拋棄的戰士、遵行神的旨意,即使上了絞刑台也會笑的祭司、差點真的上了絞刑台,卻幸運地被放出來的傑彭間諜、無時無刻揮動著銳利得可以拿來刮鬍子的斧頭的矮人、加上想嫁給有拖油瓶鰥夫的少女、還有……

  「修奇,請你不要提到頂尖魔法師之類的東西。」

  「將要得到自己不想得到的稱號的魔法師。」

  「……去你的。」

  「那我又是什麼,修奇?」

  「所有人以愛心和獻身精神保護的港口少女。」

  「呵呵呵。」

  「我們的成員這麼多彩多姿,卡爾。你到底打算怎麼做?現在比起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冷靜的判斷,所以我才跟你說,這份多彩多姿的名單聽起來也許很不錯,但我看不出來這些人有可能解決掉六百隻半獸人。」

  卡爾一面微笑一面說:「你越說越誇張了。」

  「現在我的語氣怎麼樣根本不重要。」

  「那麼我們先解決重要的問題,我們要先找到作戰指揮所。但這座城裡哪裡有這種地方?」

  「好像還沒有設置。啊。克雷布林隊長在那裡。」

  我們望向杉森所指的地方,看到在廊台的另一邊和士兵們正在說些什麼話的克雷布林隊長。他發現了我們之後,做出了驚訝的表情。連忙跑了過來。

  「將卡納丁安全與繁榮的未來這些莫大的責任重重壓在身上的戰士羅斯。克雷布林正在慌忙地跑向卡納丁城牆上方聚集的這些多彩多姿的計劃成員……」

  「夠了!」我一面摸著被杉森捶了一下的頭頂,一面看著克雷布林隊長跑過來。克雷布林隊長歪著頭說:「您為什麼待在這裡,賀坦特大人?」

  「叫我卡爾就行了。現在戰況如何?」

  克雷布林隊長整張臉皺了起來,望向城外。

  「就跟您所看到的一樣。那些傢伙第一次的進犯,雖然為弓箭手所擊退,但那些傢伙的數目好像沒怎麼減少。」

  我望向底下的荒野。蕾妮在旁邊喘著氣。

  「天啊。」

  荒野上到處是半獸人的屍體。雖然屍體數目不是非常多,但由於是散落在什麼也沒有的荒野上,看了就讓人覺得不舒服。其餘的半獸人在弓箭射程之外組成了方陣,坐在那裡等待命令。依據傑倫特的說法,半獸人的數目膨脹到兩倍,當中也偶爾能看到受風招展的旗幟。旗幟上畫了些什麼圖案看不太清楚,但映入眼簾的是令人不舒服的紅色。後面還可以看到傑倫特說的攻城錘,正對著城門的方向,是用粗大的原木整根做成的,大到讓人無法相信是半獸人搬來的東西。杉森看到這光景,點了點頭說:「攻城錘還沒來過城邊。因為地上看不到輪子的痕跡。」

  「是的。不久之前的突擊只算是跟我們打個招呼而已。它們大部分都把盾牌頂在頭上衝了過來,似乎只是想讓我們精神疲乏。」吉西恩點點頭,說:「或是讓我們浪費箭枝。」

  「沒錯。」

  「有準備石頭或是滾燙的油嗎?」

  克雷布林隊長失神地望著吉西恩一陣子,然後擦了擦額頭說:「不,沒那些東西。」

  「咦?但是那裡……」

  吉西恩手指之處,是城牆下面跟廊台接觸的地方設責的投石孔。

  嗯。仔細一看,這座城的外廓真的很有規模。不但有廊台,連投石孔都準備好了。克雷布林隊長順著吉西恩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歪著頭說:「咦?那裡怎麼了?」

  「那裡不是有投石孔嗎?那你們怎麼沒準備石頭呢?」

  克雷布林隊長一聽,臉都紅了。

  「那是投石孔嗎?我以為是讓雨水流出去的洞。」喔,天啊。雨水流出去的洞?需要這麼大嗎?吉西恩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克雷布林隊長立刻愧疚地說:「這個,這裡本來是跟戰爭無關的城市。老實說,我平常根本完全忘記了我身處的職位。我們警備隊員要處理的只有酒鬼打架、商人在市場爭位子,不然就是要阻止最危險的衝突,也就是夫婦吵架,不是用來阻擋進攻城池的半獸人的。」

  吉西恩浮現了帶有同情的微笑說。

  「是嗎?但你們還是秩序井然,弓箭手的配置也很了不起。」

  「是這樣啊?如果阿南德來了,我們就會裝出一副很厲害的模樣。現在阿南德那傢伙的經驗成了我們很大的助力。我們當中只有他經歷過戰爭,大概他是惟一的軍事專家。」

  卡爾點了點頭,說:「這其是幸運。那個,我們也想幫助各位。我們雖稱不上是軍事專家,但是在旅行過程中經歷過很多事。而且那些半獸人是跟著我們過來的,我們當然會感到有責任。」

  卡爾一說完,克雷布林就露出雀躍的表情。

  「啊,您真的要幫助我們嗎?」

  「清晨的時候,你不是這樣對我們要求的嗎?」

  「啊。我對那時的無理再次謝罪……」

  「不。沒關係的。已經過去的事就別提了,來研究擊退半獸人的方法吧。你有什麼計劃?你說沒有準備石頭,我想箭枝剩下的也不多。」

  克雷布林隊長當場露出了淒慘的表情。

  ※※※

  用一句話來講,他們連一樣東西都沒準備好。一元化的指揮體系、部隊間的有機聯繫、甚至連補給計劃都不具備。弓箭手不知道該何時換班,沒有弓箭的警備隊員不知該在哪裡集結、都要準備什麼東西,甚至每個人都回自己的家吃飯。卡爾歎了口氣。雖然透過阿南德的部置,守住了半獸人的奇襲,但也就是這樣而已。

  「這太誇張了。市長到底在哪裡?」

  「如果我知道那就好了。」

  「……我懂了。那就這麼辦吧,克雷布林隊長。讓我充當你的臨時顧問吧?」

  「太好了。」

  卡爾立刻開始慌忙地下達命令。由於下得太快,我成了他的臨時記錄員,在紙上寫下一整排需要用到的東西名稱。沒有弓箭的警備隊員依照卡爾的命令拚命地來來去去,從警備隊建築物中搬來了鍋子、糧食袋跟其他開伙用具。羅斯。克雷布林隊長傳話給城中的婦女,一陣子之後,卡納丁最勇敢的中年婦人們就聚了過來,開始讓料理發出香味。卡爾聞到那味道,露出了高興的笑容。

  「戰略據點是在城牆附近。這座城外的地形極度平坦,警備隊的武器薄弱,絕對不可能出城戰鬥。所以我們在城裡設置防寨好了。」

  依照卡爾的指示,警備隊員在城門裡面設置了甕城,又稱作防寨。嗯,我們賀坦特城裡也有這種東西。賀坦特城的防寨是在城門外,用石頭跟木頭構築而成,卡納丁的甕城則是用乾草車、水桶、傢俱等物做成的,實在不怎麼樣。但是萬一半獸人攻進城來,許多半獸人一定會被甕城另一邊警備隊員的長槍刺中。卡爾要那些不會射箭的警備隊員拿著長槍,在甕城後面佈陣。在建築甕城期間,我將車推來、用力踢那些水桶,又將傢俱拋上去堆著。卡納丁的警備隊員間開始流傳西部來的怪物修奇。尼德法的傳聞。呃。也許幾十年之後,這裡會出現「在我們城池猶如風中殘燭般危險的時候,乘著西風而來的怪物蠟燭匠修奇。尼德法」的傳聞吧。

  卡爾選了幾名最優秀的弓箭手,讓他們站在城塔的射擊孔後面。

  我們就別提羅斯。克雷布林隊長指著射擊孔,說那是沒用的小窗戶這件事吧。

  「最重要的是各位不可以慌。就算半獸人跑來,也沒必要射箭。要射的對象如下:第一,喊得最大聲的傢伙,第二,拿著旗幟的傢伙。

  那些半獸人最重要。不用射看起來最害怕的傢伙。所以除了剛才提到的半獸人之外,其他的來或不來都沒必要射。「

  有一個弓箭手問道:「我可不可以問一下,為什麼要射那些傢伙?」

  「因為那些半獸人左右了全體的士氣。」

  「知道了。」

  「你們不要等候指示,只要那些半獸人進了射程,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射它們。」

  精選過的射手上了城塔,總數有五十多個。約一百個警備隊員則是躲在城內的防寨後待機。

  人員配置結束之後,我們一行就跟克雷布林隊長、阿南德上了城門上頭的城樓。卡爾望著城樓另一邊的半獸人說:「這是一百五十對六百。在攻城戰來說,一比四這個比率已經很理想了。」

  「很理想嗎?!」

  「城應具備三種要素。你還記得賀滋裡所說理想城池的要素嗎?」

  「啊……在垂直面必須要高,在水平面必須要窄,還有自給自足。」

  「沒錯。這座城垂直高度有五十肘。很夠了。外面的路也窄得沒話說。」

  「等一下!外面的荒野這麼大,你怎麼說很窄?」

  「那些傢伙沒有梯子。就算有梯子,它們要爬上來也是相當困難的。所以它們只會湧向城門攻擊。」

  「啊,是的。」

  「而且這座城自給自足,所以光是城牆就可以抵三個人的分。這裡的土兵有一百五十人。你算算看?」

  「沒錯。所以你是說現在雙方勢均力敵?」

  「所以我說是理想的比率。但是卡納丁這邊更有勝算。因為人跟半獸人都會累,但城牆是不會的。」

  「可是箭怎麼辦?現在開始拚命做嗎?」

  「那個是有點麻煩。幫我把等一下說的話寫下來,啊,要寫得讓人容易懂。」

  城樓裡面準備了桌椅。我坐在椅子上,一準備好要寫字,卡爾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我對壞掉的牙齒跟發臭的鼻孔表達敬意。我帶著愛與友情建議你們,如果你們攻擊這座城,你們連一隻都回不了你們骯髒的洞窟。』你為什麼不寫?」

  我好不容易才停止笑聲。

  「真的要這樣寫嗎?嘻,嘻嘻嘻。」

  「當然。『但是不幸地,我們不知道該怎麼利用半獸人的皮跟肉,也不想製造讓蒼蠅高興的半獸人屍堆。你們活著的時候發臭,但死了之後更是臭氣熏天。所以不要攻擊這裡白白送死。那讓人很不愉快。收到這封信就快給我滾。你們的好友。』」「你想要故意把半獸人氣得翻白眼嗎?」

  「我平常都在懷疑這麼小的眼睛怎麼翻白眼。」

  我將卡爾說的話適當地潤飾了一下,變成更誇張的內容。吉西恩看到我寫的東西爆笑了出來,艾賽韓德則是懇請我多寫幾張類似的東西。這真是為名文,我真想把它貼在自己家的客廳牆上。羅斯。克雷布林隊長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看著卡爾。

  「卡爾,您打算故意惹半獸人生氣嗎?」

  「我認為在它們消耗我們的箭枝之前,我們應該要先消耗它們的人員。」

  「您是希望那些傢伙看了氣得七竅生煙,直接衝過來攻擊嗎?這種想法不是太天真了?」

  「我比隊長更瞭解半獸人。讓我為這件事負責吧。」克雷布林隊長默默地望著卡爾,但是卡爾很有自信地接受了他的視線。最後克雷布林隊長點了點頭。

  「呵……好吧。」

  寫完信之後,卡爾將信綁在箭上,將腳跨在城樓的欄杆上,對著太陽似的高高舉起他的弓。咻!

  劃過天際的箭一下子就看不見了。艾賽韓德手按額頭,望天嘀咕道:「你是要射太陽啊。那東西真的飛得到那邊嗎?」

  「已經飛到了,矮人同志。」

  回答的是溫柴。溫柴的眼力到底有多好呢?在空曠的沙漠中長大,眼力還這麼好。我眼睛雖然也不算差,但是還是看不到卡爾射出的箭。可是溫柴卻望著遠處說:「可惜的是沒射中半獸人。掉到地上了。半獸人正往那邊接近。」

  「好,事情成了。克雷布林隊長!請你向士兵下達戒備的命今。在下達全體射擊的信號之前,要他們先別射。」

  「知道了。葛倫!」

  葛倫一等兵聽取了隊長的命令,開始在廊台的四處東奔西跑,將命令傳達下去。城樓兩邊的城牆上,士兵都取出了箭搭在弓弦上,然後將弓放下,注視著城牆外面的動靜。每個人都是一副緊張的表情。

  旁邊傳來了吞口水的聲音,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亞夫奈德緊握著拳頭,一臉緊張。他手上有一個很奇怪的東西。那東西就像是小的玩具鏟子。到底亞夫奈德的袋子裡還有些什麼稀奇古怪的小東西?

  一時之間城牆上的人跟半獸人兩邊都維持著寂靜。一陣子之後,高喊的吵雜聲傳來。還是那只帶著黑色頭盔的半獸人聲音。

  「這些該死的人類傢伙!全體突擊!」

  羅斯。克雷布林隊長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卡爾微笑著輕聲說道:「啊,客人們來了。」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5:07
第十一集 看著前方卻想著後方
04


  一陣可怕的喊叫聲響起。那些半獸人像是席捲大地的暴風般,直直奔跑過來。它們密密麻麻地蓋滿荒地的模樣,簡直就如噩夢一樣恐怖。「嗚啊啊啊!吱!」它們手上的大刀反射出閃爍的光芒。在那些半獸人的後面則是瀰漫著一陣像雲般的塵士。噴噴咯咯咯。半獸人們為了抵擋弓箭,把盾牌舉到頭上,正在猛衝過來。而且在這群半獸人中間的那個攻城錘,或者可以稱之為「衝鋒車」吧?不管怎麼樣,這個裝有輪子的木干正被猛推過來。有數十頭半獸人一起推著這東西,這個巨大的攻城錘起初只是慢慢地開始移動,可是受到加速度的作用,不久就以非常快的速度直衝過來。用盾牌做成的輪子不停地發出快要碎裂開來的震動聲響,雖然在它上面的木干一直上下胡亂晃動,但這個攻城錘還是直直朝著城門衝過來。

  卡爾高喊著:「第一步,要先粉碎它們的士氣!亞夫奈德!把可以使用的最強魔法使出來!目標是那個攻城錘!」

  亞夫奈德像是早已經準備好了,他立刻將手臂往前伸出來。他手中握著個像玩具鐵鍬的東西,在半空中做出像是在挖掘的手勢,並且高喊著:「Dig!」(挖掘術!)

  砰!哦,我的天啊!因為在攻城錘要經過的道路前方冒出了一個土堆,看起來就好像是亞夫德挖掘那裡的土地,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坑洞。而剛才不斷直奔而來的攻城錘控制不住就掉進那個抗洞裡了。我聽到木乾裂開的聲音,以及巨大的擦撞聲。然後過了不久,那個巨大的攻城錘倒栽在坑洞之後,看起來就彷彿像是一片荒地之中冒出了一棵樹木。攻城錘往地上歪歪斜斜地冒出來,這副模樣實在是非常地可笑。而且剛才在推攻城錘的那些半獸人,有不少也掉進了坑洞裡慘叫著。

  「呱呃呃呃!」

  「吱吱!」

  「天啊!真是今人意想不到的厲害法術!」

  卡爾像要跳了起來似的高興喊著。克雷布林隊長也不管體統地喊出喝采聲,並且朝著天空揮舞長劍。

  「哇啊啊啊!」

  在城樓兩邊的士兵們也大聲喊出了喝采聲。亞夫奈德只不過才施展了一下法術,就讓攻城錘當場不能再用了,那些半獸人也隨即陷入一場混亂之中。原本在奔跑的半獸人之中,有不少半獸人甚至還停在原地不動了。阿南德先生看到它們那副模樣,也像在喝采似的舉起了一邊的手臂。可是在下一瞬間,阿南德先生卻不敢置信地說道:「天啊!是鉤繩!」

  卡爾像是驚覺到什麼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頭。他說道:「真是該死!難怪它們沒有梯子!」

  沒錯。往西邊直衝過來的那些半獸人之中,有一部分的半獸人從背後拿出了繩索。那個東西的前面有個鉤子,半獸人開始一面甩繩索一面奔跑過來。卡爾舉起放在他身旁的弓箭,又再高喊著:「全體射擊,目標是拿著鉤繩的半獸人!」

  克雷布林隊長已經沒必要再高喊了。因為連弓箭手們也都早已正確認清目標了。他們瞄準拿著鉤繩的半獸人們,開始射擊。

  在第一次的全體射擊裡,很多半獸人都按著胸口,或者按住其他的部位,倒了下去。「吱!」「嗚!」可是其他的半獸人開始舉起盾牌保護那些拿著鉤繩的半獸人。而且其他的半獸人在那些拿著鉤繩的半獸人後面排成了一列。那些傢伙開始朝著城牆上方射箭。雖然它們拿的是粗製的短弓,但並不是粗製就射不死人。真該死!我們以為它們要從城門衝進來,卻沒想到它們想直接爬上城牆。

  吉西恩拔出端雅劍,喊道:「我到城牆上面去!半獸人要爬上卡納丁的城牆,必須先經過我吉西恩的同意!」

  吉西恩一面如此喊著,一面從城樓快速跑向廊台。杉森隨即笑著說:「另一邊的通行證當然是由我負責發給的!代價就是半獸人的腦袋瓜!」

  然後杉森就跑向另一邊的廊台了。弓箭手的第二次射擊結束,暫時停頓的時候,那些半獸人不知何時已經衝到城牆下面了。它們甩著繩索,把它用力丟上來,鉤繩一掛到城牆上,便發出鐵鉤碰擊的聲音。叮!在城垛後面的弓箭手驚慌地放下了弓,他們雖然想把鉤繩丟回去,可是弓箭手一站起來,就立刻被下面的半獸人弓箭手集中射擊。霎時之間有不少弓箭手都倒在城牆上了。

  「哎呀!呃啊!」

  「呃!」

  從城樓跑下去的吉西恩不說二話,立即揮劍砍掉那些鐵鉤。繩索一被切斷,正要上來的半獸人就咚地發出了落地的聲音。吉西恩一面奔跑,一面不斷往旁邊揮劍切斷了繩索。匡!匡當,當!端雅劍碰擊到城垛的石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而待在城樓的其他人也都互望了彼此一眼,就衝下城樓的兩邊了。非常不利的是,城牆上面都沒有拿刀劍的士兵。長槍隊和劍士們都在下面待命,怕城門會被衝破。因此就只剩下我們能夠阻止半獸人爬上來。艾賽韓德和溫柴跑向吉西恩那邊,而我和妮莉亞則是跑向杉森那邊。傑倫特、亞夫奈德和蕾妮繼續留在城樓上。

  突然傳來了亞夫奈德的高喊聲:「火球術!」隨即城牆下方就出現了一顆火球,許多半獸人都活活被燒了起來。一陣巨大的爆炸聲響起以及煙霧隨之瀰漫開來。著了火的半獸人發狂的模樣就映入到我的眼裡了。呱啊啊啊!在旁邊的那些半獸人立刻就發揮真摯友情,很快地砍斷那些著了火的傢伙的脖子。我看著那些滾落在地的頭,突然有股錯覺,覺得被自己人砍死的半獸人比被弓箭手射死的還要多。在我前方,杉森像是在削草般輕鬆地切斷鉤繩。咚咚咚!杉森甚至還刻意等到半獸人爬上繩索之後才切斷。所以繩索一斷,就有半獸人咚地掉到下面,然後頸椎斷折。阿南德先生高喊著:「弓箭手三個人之中的一個拿出匕首切斷繩索!記得!三人之中的一個!其餘兩個人繼續射箭!」

  這聽起來很可笑耶!在這混亂之中如何判斷是哪三個人一組。

  又如何選出其中一個人砍繩子呢?弓箭手們聽到這命今之後,一面拔出匕首一面猶豫地站起來,但是卻忘記顧到那些半獸人的短弓。

  「呃啊啊啊!」

  「嘎啊啊啊!」

  妮莉亞看到那些士兵們胸口中箭之後掉到城牆下面,尖叫了出來。我彎腰跑著,而且還高喊著:「不要抬頭!不要抬頭啊!」

  「卡裡斯。紐曼啊!」

  在另一邊的艾賽韓德則是以雙手握著斧頭,不停地揮砍城垛上的鉤繩,斧頭一碰撞到石頭,迸出火花,繩索便應聲斷落,那些半獸人就跟著往下掉了。就在此時,「修奇,趴下!」

  我每次聽到這種命令句,都是很聽話的!我想要往前縱身一跳。

  但是我所在的地方是城牆的上面,不能隨便跳。就在我轉頭看旁邊的那一瞬間,我瞥見到一排巨大的牙齒。真是的,可惡!

  「呱啊啊啊!」

  有一隻半獸人竟然翻過城垛跑進來了。那個傢伙從城垛跳到了我的身上。我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但很快地就感覺到脖子有熱燙的氣息。我往後踩了個空,跌落下去,就在這一瞬間,我在無意識之間用手臂抓到了某個東西。

  「修奇!」

  就這樣,我和那只半獸人才沒有掉落到城牆後面都市方向的地上去。我用一隻手懸在城牆上,那只半獸人則是抓著我的腰。但是這可惡的半獸人竟然用嘴巴咬住我的腰。這個該死傢伙!我用另一隻手用力槌它的頭。

  「呱啊啊!」

  這只半獸人掉落到下面之後,我緊抓住妮莉亞的手臂,才好不容易爬了上來。我的腰被半獸人咬了一口,正在滲出血來,不過現在還感覺不到痛。我倒吸了一口氣之後,查看城垛的情況。城垛上面到處都可以看到半獸人快要爬上來。在離我稍遠的地方,杉森正在一面高喊著,一面對那些半獸人露出來的頭砍了下去。而且我也看到弓箭手們拿著弓在揮打半獸人。可惡!城牆就要淪陷了!可是只要有我在,你們就別夢想了!妮莉亞用三叉戟打掉了一隻正要爬上城牆的半獸人的手,她用擔心的語氣說道:「修奇啊!你沒事吧?」

  「我用行動來回答你!」

  我完全無視於腰際的痛楚,伸出手來,抓了一條靠近我的鉤繩。

  我感到一股沉重的感覺,看來確實是有半獸人在這繩索上面。那麼行了!我高喊著把那條繩索拉上來。

  「呀啊啊啊!城牆上面的人!全都低頭!」

  我用力一拉,就把繩索給彈了上來,彈到我的頭頂上方。妮莉亞尖叫著:「天啊,修奇!」

  這種感覺好像是在故鄉時的釣魚感受。現在我可以說是在卡納丁的城牆上釣魚。這根釣魚繩索在空中繞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往天上直衝,吊在繩索上的半獸人連吱吱叫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是死命地緊抓住繩索。繩索以城牆上端為中心點,在半空中正要往垂直線方向畫出一個巨的圓弧的時候,周圍突然爆出了一陣尖叫聲和讚歎聲。然後半獸人和繩索被蕩到頂點,重量感消失的那一瞬間,我跳上城垛,喊出了一句我常常會覺得後悔的話:「以心愛的惡魔傑米妮之名!」

  我用力拉那條繩索,同時往水平方向甩。我眼冒金星,腰痛不已,但是在空中被拉著的繩索雖然一開始速度緩慢,不過卻帶著一股可怕的力量,畫出了一個有力的大圓。嗡嗡嗡嗡嗡!那東西轉了一圈,從妮莉亞的頭上掠過,妮莉亞立即尖叫著趴了下來。她喊道:「臭小子!你是想把誰的脖子砍斷啊!」

  卡納丁外城上的天空中畫出一個直徑超過八十肘的圓圈,在那一瞬間,下面的半獸人以及城牆上的人類全都張大著嘴巴在看。因為離心力的產生,不再有落下的力量,繩索反而開始以可怕的速度轉了起來。嗡嗡,嗡嗡,嗡嗡嗡嗡!我一面感受到手臂快要斷了的感覺,一面高喊著:「你這個傢伙,不要放手啊!」

  當然啦,我是在對懸吊在繩索上的半獸人喊叫的。這只半獸人現在是扮演著在半空中形成一個直徑八十肘的圓的重錘角色,它竟然還是沒有放開繩索。我實在是太佩服這只半獸人了!我忍不住對著天空像發瘋似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這是瘋狂的賀坦特風格啊!」

  剛才在爬城牆的半獸人們都嚇得溜下去。我還看到有半獸人一放開繩索就跌落了下去。從下面傳來了大聲喊叫的聲音:「惡魔,是惡魔!吱!是惡魔啊!」

  「他是怪物蠟燭匠!吱!吱吱!吱!」

  「什麼?吱,吱吱!他,他就是怪物蠟燭匠?」

  我覺得身體都起雞皮疙瘩了。我高興得簡直快瘋了。許多箭都射向我而來,從我身旁擦身而過,但我一點兒也不覺得不安,只是想笑而已。我看著那些箭,笑個不停。

  「哇哈哈哈!要不要接招啊!」

  在我放開那條一直轉個不停的繩索的瞬間,那只半獸人和繩索就像一根射出的箭,往荒地方向飛了出去。城牆上的人類和城牆下面的半獸人全都一致地望著那個東西,而那只像慧星般飛出去的半獸人則是掉落到那群半獸人的後面很遠的地方。砰!那只半獸人的硬頭殼受到華倫查的祝福,爆了開來!雖然沒有因此揚起塵土,但卻濺出了令人頭暈目眩的血水。令我看了直想作嘔。可惡!我為了忍住嘔吐,開始在城垛上面跑了起來。我把凹凹凸凸的城垛石頭像是當做墊腳石踩踏過去,所有東西都被我遺忘了。我就像是吹過城牆上面的一陣最快的風!

  「這個瘋小子!快點下來!」

  在杉森眼裡,我一定是個瘋子吧。我在箭矢不斷飛來的城垛上奔跑著。我彎下腰來把兩個鉤繩一次拉起來。在繩索上的半獸人們淒慘地尖叫著放開了繩索,我因此差點往後跌坐下去。好不容易身體平衡之後,我把繩索反過來拿著,將鉤子當做錘子,甩了起來。

  「給我記好,這些混蛋傢伙!怪物蠟燭匠的休閒生活就是享受釣半獸人的樂趣!哈哈哈哈哈!」

  這一次更簡單了。橫直天空不停旋轉的繩索在霎時間形成了一個直徑一百肘的圓圈,橫穿過空氣的繩索傳來了刺耳的破裂音。城牆上的弓箭手們全都害怕地跪在廊台上,所以才能幸運地沒有發生被勾到脖子的事。我瞪著那些半獸人,開始慢慢地讓繩索的回轉角度傾斜。不斷旋轉的鉤繩與城牆和地面成一條對角線。

  不過,好像不可能用這繩索來釣半獸人上來。可是那些半獸人都尖叫著往後退。鉤繩以可怕的速度旋轉著,掠過地面,使火花、塵土和小石子都飛濺了起來,所以根本沒有半獸人敢不後退。那些半獸人往後退,而且不斷射短箭。就在箭從我鼻子前方掠過的那一瞬間,我放開繩索,然後跳到城垛下面的廊台。

  「我今天能使得出來的勇氣全都消耗光了!現在要恢復成膽小的少年!」

  妮莉亞像發瘋似的笑著喊道:「啊哈哈哈哈,你終於在恰當的時間恢復過來了,哈哈哈哈!」

  而在城樓那邊,則是傳來了卡爾的高喊聲:「就是現在!給客人一個難忘的道別禮物吧,亞夫奈德!」

  「Flamingsphere!」(火焰彈!)

  就在亞夫奈德站著的城樓那邊的半空中,出現了像要爆炸似的火焰。半空中的那顆火球一開始慢慢地,然而卻逐漸變快地下降。

  火球滾落下去之後,荒地的雜草因此著火,半獸人們瘋狂怪叫著,死命地逃跑。而且火球還繼續跟在它們後面滾過去。我看著半獸人們跑到遠遠的地平線的另一頭,以及跟在後面滾著的那顆球砰砰作響的模樣,我不禁捧腹大笑。周圍的那些士兵們全都呆愣地看著這一幕。

  此時,阿南德先生大聲喊叫出令半獸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啊嗚嗚!啊呼,啊呼,啊嗚嗚嗚嗚!」

  阿南德先生的勝利吼叫聲給人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的刺痛感覺。然後不久之後,警備隊員們也發出了喊叫聲,簡直快讓城牆塌下來。這是勝利的喊叫聲。

  「到底是在哪裡啊?」

  「嗨!酷斃了的怪物蠟燭匠先生!」

  我聽到窗外傳來的這些高喊聲,歎了一口氣。吉西恩則是一面擦拭端雅劍,一面笑著說:「真是酷哦,你這小子。只要再過幾年,這個都市的小孩說不定可能比較不知道路坦尼歐大王或亨德列克的名字,反而比較知道在荒野之中誕生的傳奇名劍端雅……可惡。在荒野之中誕生的怪物蠟燭匠修奇。尼德法的故事。」

  我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瓜,雙手抱頭思索著: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我竟然在那些半獸人射箭目標的城牆上,以完全沒有武裝防備的狀態站在那裡好一陣子。我沒有被箭射中真是萬幸啊。對於半獸人短弓的差勁性能,我應該要感謝華倫查才對。

  「好了。現在把衣服穿上。」

  杉森把繃帶纏在我的腰上之後,在繃帶上面偷打了我一下。竟然還要我謝他呢!我盡量不要碰到繃帶,小心地穿上衣服。這個混蛋半獸人傢伙。對我的肉的味道真的這麼好奇嗎?

  我們一行人現在都聚集在城塔二樓的會議室裡。當然啦,正式的戰鬥指揮所是在城裡的平地上,可是士兵們說要把我扛在肩上繞城一周之後,我就趕緊逃到這城塔裡了,於是其他的夥伴也疲憊地跟著上來這裡。

  吱。我被開門聲給嚇了一大跳。進來的是兩個頭戴頭罩的人。

  不過他們把頭罩一拿開,我就看到原來是妮莉亞和蕾妮。妮莉亞看到我這麼害怕,當場咯咯笑著說道:「喂,怪物蠟燭匠先生。現在在外面一些浪漫的少女都想要追求你,像發瘋似的徘徊著,你知道嗎?大家全都在找修奇。尼德法哦!」

  「……在這裡,我希望修奇這個名字是很常見的名字。」

  「為什麼呢?」

  「這樣才能讓那些少女明白名聲是虛幻的,她們要拜倒在某些莫名其妙的男子前面,感到羞愧之後,才會體會到一些事吧。」

  「嗯。你說的是。但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才會戴著頭罩。」

  蕾妮臉上稍微泛紅著,她也笑著說道:「修奇。因為你的關係,剛才在那場戰鬥之中立了功的英雄都被關到這昏暗的城塔了,不是嗎?」

  「我真對不起大家。」

  「沒關係,尼德法老弟。嗯……不知怎地,我覺得這籃子會為大家帶來許多快樂,妮莉亞小姐。」

  妮莉亞笑著把籃子放到桌子上。杉森慌張地把覆蓋籃子的布給拿開,隨即出現烤肉、麵包、葡萄酒瓶、起司、乾果等東西。艾賽韓德和杉森歡呼了起來。

  妮莉亞像是掌管餐桌的家庭主婦,很有風度地說道:「各位是英雄,所以才可以吃得到這種食物。這是阿南德先生拿給我們的。現在下面的警備隊員們可是正在吃著清淡的湯和乾硬的麵包哦。」

  「啊,真是的。這樣實在是不大好意思。」

  卡爾如此說完之後,杉森也像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然後不好意思地用牙齒咬開葡萄酒的瓶蓋,接著就被那位看起來非常不好意思的艾賽韓德給搶了過去。哎唷,這兩個傢伙!妮莉亞看到他們兩人的模樣,怕亞夫奈德和傑倫特會因此餓肚子,撕了烤雞的腳給亞夫奈德,還從艾賽韓德手中搶走葡萄酒,倒了一杯給傑倫特,並且說道:「羅斯隊長請我告訴各位,等一下他和市長大人會上來這裡。」

  「啊,是。他們為了處理勝戰事宜,一定很忙吧。可是你轉達了我的話嗎?」

  「是的。要他們在城牆外面設置防寨以及木柵欄等東西。對嗎?我都傳達了。現在警備隊員們正在移動木干跟車輪到城外。」

  「啊,除了這些,還有呢?」

  「要弓箭手掩護設置木柵作業,對吧?這個我也全都轉告了。」

  「你傳達得很好。妮莉亞小姐。」

  妮莉亞笑著說道:「夜鷹的記憶力當然要很好嘍。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因為要讓那些半獸人不容易接近城牆。剛才突擊的時候,我們都很訝異半獸人會想到投擲鉤繩。因為當時我們一直以為它們會用攻城錘破壞城門之後進城。現在要是設置了木柵欄,弓箭手就可以在它們投擲繩索之前狙擊它們。」

  「您說的對!」

  「咦?」

  「阿南德先生也是這麼說的。」

  「啊,是嗎?他真不愧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勇士啊。」

  隨即,妮莉亞彈了一下手指頭,對我說道:「啊,阿南德先生有話要轉告你哦。」

  「什麼?」

  「阿南德先生說他沒有兒子,他希望能收你為義子。」

  「啊,我的天啊!那麼你有沒有說什麼?」

  「我回答說我是你媽媽。……哎呀?修奇?沒關係吧?」

  大家在高興的氣氛下剛吃完東西的時候,門就被打開來。原來是安提哥爾市長和克雷布林隊長以及阿南德先生。不過,阿南德先生一走進來便喊道:「你問一下卡爾先生吧!嗯,卡爾。你覺得怎麼樣?」

  卡爾表情慌張地對阿南德說道:「好像不太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啊。」

  「不!不是的!我是指為了把握勝戰的氣勢,而去進攻它們的糊塗主張!」

  卡爾都還來不及回答,安提哥爾市長就喊道:「說話小心一點,阿南德!」

  「***,市長大人。我原本就講話很粗魯,請您將就一點吧。不管怎麼樣,請您問問卡爾的意見!」

  「我叫你說話小心一點,阿南德!你應該稱呼一聲卡爾大人!」

  卡爾隨即搖了搖手,說道:

  「不……請叫我卡爾就可以了。不過,各位想要去進攻它們嗎?」

  安提哥爾市長走近房間中央的桌子,坐在椅子上,說道:「是的。我們警備隊在城牆上獲得大勝,現在的氣勢應該不亞於當年在光榮的七周戰爭時的拜索斯軍隊的氣勢。如果不能趁勢追擊的話,這小小的勝利就沒有任何意義了。現在那些半獸人還沉浸在敗戰的打擊之中,我們立即發動攻擊才對!」

  到底這是大勝還是小勝呢?話轉得可真快啊。卡爾直視著安提哥爾市長,說道:「可是……在剛才的攻防戰裡,半獸人的死傷者到底有多少呢?」

  「咦?啊,喂,克雷布林隊長?」

  哎唷,我的天啊。市長好像不怎麼關心數字。安提哥爾市長看了一眼克雷布林隊長,隊長隨即皺起眉頭說道:「正如剛才跟您報告的,在城牆外面確定有大約八十具的半獸人屍體。至於負傷者,我不清楚有多少,但是半獸人並沒有護送負傷者逃走,所以好像並不是很多。」

  接著,卡爾歎了一口氣,說道:「卡納丁的傷亡情況如何呢?『,」死亡十一個人,負傷者二十個人。「

  「那麼我方剩下一百二十名士兵。半獸人大約有五百個左右?」

  「好像是。」

  安提哥爾市長表情慌張了起來,但還是漲紅著臉孔,說道:「可是我們有勝利的士氣,賀坦特大人。而且人類比半獸人還要高大,槍也比較長。不能單純只是用數字來比較。」

  不過,卡爾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道:「市長大人,您一定沒有帶劍在身上吧。不過您應該不會沒有劍吧。您要不要出去殺五頭半獸人看看?」

  「什,什麼?」

  「因為下命令的人應該要做模範才對。市長大人現在的意思是要警備隊員一個人面對五頭半獸人。那麼市長大人也應該示範給他們看,不是嗎?」

  安提哥爾市長張大了嘴巴。

  「你這是什麼幼稚的理論啊?我是個老人。你叫我出去對付那些半獸人?當然,我身為市長,負有守衛這個都市的重大責任。但是我並不是個夢想家。而且我要是出去對付半獸人,這個都市會失去指揮的人,一定會撐不久,而淪陷在半獸人的手中。您怎麼可以說出這麼危險的話呢?」

  在我看來,此時克雷布林隊長或阿南德先生一定都有話想講。

  雖然他們很難啟口,但一定是非常想開口說話。不過,溫柴卻幫他們說了。

  「我看剛才在戰鬥的時候,即使沒有那位重要的指揮者,也打得很好。」

  安提哥爾市長驚慌地看了看溫柴。可是市長的臉孔卻立刻轉變為滿是敵意的表情。不過,很快地又轉為恐懼的表情,因為溫柴「一直」盯著市長看。這位市長的表情變化也太多樣了吧。艾賽韓德撫摸著鬍鬚,不高興地說道:「你如果真的那麼重要,為什麼還要出來淌混水,萬一要是跌倒了,豈不是很糟糕嗎?您還是待在安全的市政府比較好。」

  「這是什麼話……」

  艾賽韓德立刻氣勢昂然地說道:「你不也是說了不像話的話!我是請你不要再說進攻之類的廢話。這種分解半獸人的頭和身體的工作,一定沒有人比我這個矮人敲打者艾賽韓德。愛因德夫還要更想做的。可是我也不是夢想家啊。所以請閉嘴讓專家來做!而且這個地方的專家應該是這位名叫阿南德的年輕人!」

  哇,哈,我沒想到艾賽韓德竟然這麼會說話。嗯,把阿南德先生說成是年輕人雖然有些奇怪,不過艾賽韓德的年紀大約三百歲,他當然可以這麼說嘍。安提哥爾市長一聽到「年輕人」三個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他雖然是這裡最年長的人,但那是對人類而言,和艾賽韓德這種年長者根本不能比。

  不管怎麼樣,艾賽韓德的這番話當場為在座最年長者加上了光環。而第二年長者安提哥爾市長則是不高興地說道:「那麼到底該怎麼辦才好?你是想讓箭都射光,要警備隊員們等到累壞嗎?各位是外來的客人,所以我跟各位說一聲,卡納丁是個交易都市。這裡根本沒有農地。全都是靠穿越東部林地的旅行者及商人維持這個都市的。萬一半獸人的封鎖時間拉長的話,這個都市……」

  突然間,一個士兵開門跑了進來,中斷了市長的話。他急急忙忙地敬禮之後,說道:「報告!現在有幾名旅行者和半獸人交戰了起來!他們正想要接近城門方向的時候,被半獸人阻擋了下來!」

  「什麼?真是的!趕快帶我去看!」

  克雷布林隊長當場往外跑了出去。而其他人也都急忙跟在他後我們走出房門,登上階梯,便是城牆上的廊台。克雷布林隊長跑向城樓的方向,我們則是在城垛上看那片荒地的情形。現在正是中午時分。而在太陽底下的另一邊地平線上正有一場騷動。

  「天啊!怎麼會這麼亂!」

  杉森呆愣地說道。

  在那群半獸人之問,正發生了一場混戰。半獸人到處走動,一副極為混亂無秩序的樣子。遠遠看起來就像是蠕動的史萊姆怪物。

  此時突然那群半獸人被分開,中間則是有幾個人類在那裡。他們想要橫闖過那些半獸人,可是半獸人們卻想把他們擋下來。那些人真是厲害,不但不被包圍住,而且還能繼續奔跑,所以那些半獸人也就跟著跑來跑去。蕾妮害怕地說道:「這樣好像是……一艘想要衝過浪濤的船隻。」

  嗯。果然很像是港口少女講出來的話,那些半獸人確實就像是浪濤般移動著,不過那些人類卻能巧妙地跑到它們力量分散的方向。卡爾緊握著拳頭,說道。

  「真是的!這些旅行者一定是瘋了!竟然想從半獸人中間衝過來!為什麼偏偏一定要來這裡呢?到底他們的眼睛是怎麼了?」

  吉西恩皺起眉頭說道:「他們好像是想直奔到這座城的樣子。」

  「可是也太直接了!他們可以稍微繞一下就可以了!」

  「我們應該去救那些人!再不救就會被半獸人給抓住了!」

  杉森如此喊著就轉身,卡爾都還來不及說什麼,連吉西恩也開始跑。可是這時候雙手交叉在胸前的溫柴卻喃喃自語地說:「他們是三名男子。可是看起來很奇怪。」

  「看起來很奇怪嗎?」

  「那些人……好像和修奇一樣。」

  「咦?」

  我驚訝地看了一下溫柴。而聽到這話的杉森和吉西恩也停下腳步回頭看溫柴。可是溫柴還是望著那片荒地,說道:「那些人像修奇那樣丟出半獸人。現在還搶了半獸人的大刀在揮砍著,這實在是太厲害了,一次可以砍斷了五、六頭半獸人的頭!而且還抓起一個半獸人甩了出去,其他半獸人都跟著被撞了出去。這根本不是人類的力量所辦得到的。」

  為何我感到一股涼意呢?卡爾驚訝地問道:「你看得到他們的臉孔嗎,溫柴?」

  「不,我看不清楚。不過,怎麼了?」

  「那麼……是不是有兩個人拿著長劍,一個人拿著匕首?而拿長劍的其中一個塊頭很大?」

  「沒錯。您認識他們嗎?」

  杉森和我互相對望了一下。我們好像都有話要說,但是卻又不想說出來。算了,我來說吧。

  「杉森。看來不只半獸人在窮追不捨,你覺得呢?」

  杉森不做回答,而是望著天空喊道:「這些該死的傢伙!怎麼會這麼快就追過來了?我們昨天還奔馳了二十四萬肘呢!」

  ※※※

  這實在是太令人不敢相信了。他們就是涅克斯。修利哲、哈斯勒和賈克三個人。可是他們沒有馬,如何能這麼快速追上我們呢?我們上一次看到他們是在三天前。而在三天之內我們已經奔馳超過四十五萬肘了。不對,他們怎麼可能跑了四十五萬肘?艾賽韓德抓著他的鬍鬚,說道:「真令人不敢相信!怎麼會這麼快就追了過來?」

  「您是認為還有別人也戴著OPG嗎?」

  傑倫特舉起手來,說道:「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想要不管別人死活嗎?」

  杉森用受不了的眼神看著傑倫特。

  「難道你想叫大家去救他們嗎?」

  「咦?那麼是要不管他們的死活嗎?難道你們想讓他們被半獸人殺死嗎?」

  「這個嘛。雖然說生命都是寶貴的,不過,這個……」

  杉森搔了搔頭。這確實是很令人頭痛!吉西恩拔出端雅劍拔到一半,他看著卡爾,彷彿是在詢問卡爾:「這該怎麼辦?」

  卡爾皺起眉頭看著那片荒地。荒地裡還是一片混戰,不斷傳來半獸人慘叫的聲音。惡,該死的傢伙!我在心裡頭大罵著沒有主詞的話。到底該罵半獸人還是罵涅克斯一行人呢?我也不知道。我轉頭看著卡爾的嘴巴。

  卡爾表情煩惱地說道:「可惡……我們有要事在身。卻被這些傢伙纏著不放。而且我覺得現在不可能在敵人面前打開城門。」

  要是我們覺得我們的事很重要,早就從卡納丁的後門直奔首都去了。或許是這樣,所以我覺得卡爾說這話時好像沒什麼自信的樣子。而傑倫特則是慌忙說道:「不!不可以!我們不能不管他們的死活!他們都戴著OPG,現在只要稍微幫忙,我們就可以脫離這裡了。可是如果不管他們死活,我們就會被抓到。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殺啊!」

  卡爾的表情可以說是無法形容的那種煩惱表情。他突然喊道:「可惡,我們去救援他們吧!要不然涅克斯那些傢伙會逼得我們走投無路!」

  妮莉亞驚訝地看著卡爾,說道:「什麼?要救他們?」

  卡爾一面看著妮莉亞,一面沉重地說:「現在我們有特別要做的事嗎?」

  「咦?」

  「我們現在沒事做吧?我記得伊露莉曾經說過如果有人犯了錯,應該要給他改過的時間。我們就當做是飯後運動,把他們三個人救出來,讓他們覺悟到自己的過錯吧。」

  什麼?我可不想這麼做,我看了看亞夫奈德。隨即,我看到吉西恩像是快笑出來的樣子,他說道:「真是不錯的運動。肉體和肉體之間激烈的……呃啊!是,肉體和精神!對肉體和精神都有幫助的運動是很好的運動!我贊成!」

  然後吉西恩就開始往城塔跑去。杉森看了一下吉西恩的背影,又看了一下卡爾的表情。他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樣子。最後他對著天空喊著:「哦,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我自己!我竟然要衝到六百隻半獸人之中救出那幾個該死的傢伙!」

  「是五百隻啦!」

  我更正了他的話,從他身旁經過,隨即,杉森也慌忙地跟在我後面。卡爾很快地指示著:「亞夫奈德先生,欽柏先生,愛因德夫先生,你們留在這裡。蕾妮就拜託各位了。還有妮莉亞!」

  妮莉亞怎麼了?我回頭一看,也是慘叫了一聲。妮莉亞跑到廊台上面,然後就直接朝地上,往旁邊用力一跳。然後她就跳到離城牆稍遠的一個用乾草鋪在屋頂的兩層樓建築物。

  「哦,我的天啊!小姐!」

  下面的警備隊員們驚叫出聲音。我想妮莉亞一定扭到脖子了,可是她卻毫髮未傷,然後跳到地上。警備隊員們個個都張口結舌地看著這一幕,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我對下面喊道:「謝謝你的示範,我還是走階梯好了!」

  我們下到城塔下面之後,一走出來就看到妮莉亞正要把我們的馬拉過來。妮莉亞對我們眨了眨眼睛,杉森高興地說道:「嘿,這個馬僮真是酷斃了!要我們怎麼謝你啊?」

  「在我手背上親一個吧。」

  妮莉亞伸出手來,杉森隨便親了一下就跳上流星了。妮莉亞咯咯笑著說:「下一個。」

  吉西恩在這種時候竟然還跪著親了妮莉亞的手,讓周圍的人嚇了一跳。溫柴則是無視於妮莉亞,想要從旁邊過去,妮莉亞隨即動作很快地想要絆溫柴的腳。當然,溫柴很輕快地就跳了過去,妮莉亞對著他的背影搖著拳頭。溫柴說道:「饒了我吧。」

  「嘻嘻嘻嘻!」

  妮莉亞笑著跳上了黑夜鷹。杉森則是在城門那裡對警備兵喊著:「請打開城門,我們必須救那些旅行者!」

  警備兵慌張地看了一下杉森,又再抬頭看城樓。此時,城樓上面傳來了克雷布林隊長的喊叫聲:「各位!如果你們把半獸人也引來了,我們是不會幫你們開門的!沒問題吧?」

  杉森氣勢高昂地接著說道:「如果我們擔心這個,就不會想出去了!」

  「很好!幫他們開門!而且通過之後立即關門!祝各位好運!」

  我們一個個騎馬通過城門。當我和卡爾通過城門的時候,警備隊員們大聲歡呼著:「怪物蠟燭匠萬歲!以優比涅之名祝福你!」

  我對他們微笑之後,加快了傑米妮的步伐。傑米妮勇猛地往前衝去,輕快地趕過了騎在我前面的人。

  「呀啊啊!傑米妮!每天讓你這麼辛苦,真是對不起。這一次你也要幫幫我!」

  「咿嘻嘻嘻嘻!」

  傑米妮如此回答之後,輕快地跳過木柵欄。我拔出巨劍,拿在馬的身側,一手抓著馬韁奔馳而去。卡爾在後面喊道:「費西佛老弟!吉西恩!用V字形!呈先鋒隊形!前頭騰出位子!」

  什麼是先鋒隊形啊?拜託講一些我聽得懂的話,卡爾!可是杉森和吉西恩好像都一副聽懂的樣子,他們突然減速,開始並肩一起跑。然後卡爾還繼續喊道:「溫柴和妮莉亞,往後一點!然後中間由尼德法老弟直衝前進!尼德法老弟!低頭用最高速度奔馳!」

  什麼意思啊?杉森和吉西恩往兩邊散開,而在他們後面的妮莉亞和溫柴則是更往旁邊散開,隨即排成一個v字形,前面是尖的,後面比較寬的隊形。而最前面的就是我和傑米妮!可是為什麼是我在最前方呢?沒有時間想這麼多了!我在瞬息之間跑近那些半獸人。

  它們的身影越來越大,我不禁起了雞皮疙瘩。它們一看到我,都驚慌地拿起弓來。吉西恩突然大喊著:「Protectfromnormalmissile!」(防護普通遠距攻擊!)

  我的前方形成了一個微藍的防護膜。而半獸人射擊過來的箭、小石頭都被彈了出去。很好,等著瞧!我高舉巨劍,喊道:「呀啊啊啊啊!我來了!賀坦特萬歲!」

  可是我眼前卻出現了一幅很奇怪的光景。

  「怪物!怪物!吱,是怪物蠟燭匠!」

  「呱啊啊啊!是怪物蠟燭匠!」

  「吱吱!趕快逃!」

  咦?怎麼會這樣?在我前方的那些半獸人一看到我,都往旁邊開始跑。而往旁邊退去,同時想攻擊我的那些半獸人都被後面跟來的杉森和吉西恩給攻擊了。我雖然是衝向了半獸人所形成的人牆,但是傑米妮卻像是步入了無人之境。我前方的半獸人很有默契地往兩旁分開。咦?真是神奇!可是我沒有時間高興。從我後面傳來了大吼聲:「尼德法老弟!我不是叫你低頭嗎?」

  啊,對哦。我連忙低頭,繼續奔馳著。突然傳來一個劃破頭頂空氣的聲音。

  咻咻咻!

  哎呀,卡爾!卡爾往我頭上射出了箭!可惡!這樣我就不能抬頭了!我一邊祈禱傑米妮千萬不要前腳踢到石頭,並且一邊揮砍巨劍。那些半獸人的大刀從我鼻子前面掠過。而周圍則是傳來狂風的聲音和半獸人們的高喊聲。可是比起這所有的噪音,更加大聲的正是從我嘴裡喊出來的聲音。

  「呀呀呀呀呀!全都讓開!」

  就在這時候。

  「你!修奇。尼德法!」

  ***!我怎麼可能忘得了這個聲音?我猛然睜開眼睛,抬起頭來。我們現在是在那群半獸人的較外側。可是就在半獸人大約分開約三十肘長的地方,我看到哈斯勒砍中一隻半獸人的胸部,並且用腳踢開它。而在他身後的,是正在把劍往旁邊切擊過去的涅克斯。修利哲。他正在瞪視著我。
huro 發表於 2008-5-17 15:07
第十一集 看著前方卻想著後方
05


  涅克斯。修利哲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他雖然目光炯炯地在看著我們,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趕快閉上你那張驚呆了的嘴巴吧!要不然在這混亂之中所揚起的灰塵,就會全飛進你的嘴巴裡了!涅克斯就這麼張大嘴巴地呆站著,一直瞪視著我們。此時,我看到有一隻半獸人正往涅克斯的背後衝過去。

  「小心!你後面!」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哈斯勒已經轉身猛衝到涅克斯身邊了。他將涅克斯推到旁邊,用劍把那只直衝過來的半獸人手中的大刀給彈開。鏘鏘!他把彈了上去的長劍直接一個動作向下直劃,劈開了那只又半獸人的臉孔。可是哈斯勒的嘴裡卻完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而被哈斯勒推到一旁的涅克斯,先是躊躇了一下,然後就彎著腰,呆愣地站著。這傢伙真是奇怪!他該不會是得了癡呆症了吧,怎麼突然變成這副樣子呢?這時涅克斯突然轉頭,瞪視著我們,咬牙切齒地說:「你!去死吧!」

  這個瘋子!涅克斯把長劍高舉在頭上,正要往前衝過來。在這一瞬間,我一面心裡想著殺人會不會很罪過,一面把巨劍舉到後面準備劈下去。這個混蛋,事實上,要這樣直接劈砍下去的話,這個距離還是太遠了!

  此時,忽然有一隻半獸人跳到了我和涅克斯中間。那個傢伙立刻向涅克斯刺過去,而涅克斯則是直接用長劍劈了下去。咻!大刀和半獸人的手臂立刻往上空飛了出去。

  「吱!」

  半獸人一面抬起被砍斷的那隻手臂,一面慘叫著。涅克斯繼續維持原來砍劈的姿勢直接往前衝,用肩膀撞倒了那只半獸人。涅克斯用長劍往下刺的模樣使我最後忍不住把頭撇開。傑米妮舉起前腳,並且用鼻子大聲嘶叫。咿嘻嘻嘻嘻!

  我回過神來,一面拉緊韁繩。雖然很幸運地沒有跌落到地上,但我的神志現在等於和跌落到地上沒有兩樣。我的眼角驚瞥到有一道閃光,我往旁邊一看,有一隻半獸人正要衝向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的我。我根本無暇思索,就把巨劍往旁邊揮砍過去了。當當!大刀被彈出去的感覺從我手中傳達過來。此時,杉森高喊道:「涅克斯!我們是來救你們的!現在我們雙方先不要打鬥!要是你敢攻擊我們,我們就丟下你們不管!」

  然後,吉西恩也一面砍了一隻衝到他身旁的半獸人,一面高喊著:「快一點!這些半獸人正在形成新月陣形!」

  什麼是新月陣形?我趕緊往左右看,結果忍不住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因為原本在我們一行人和涅克斯一行人之間,分散在左右兩邊的半獸人都直接斜斜地跑著,經過了我們身旁。那些半獸人就這樣擋了我們的後路,正想做出一個包圍陣形!我向涅克斯搖手高喊:「趕快過來!我們是來幫你們的!」

  「什……麼?來幫我們?你說你們是來幫我們的?」

  這傢伙到底是人類還最巨魔啊?他的手、胸口和臉上都沾滿了半獸人的血,外表簡直就像是個惡魔。而這個惡魔眼神呆滯地看著我們,還一直反覆說著我說過的話,行為簡直就跟個惡魔沒兩樣。他這副樣子真的會把人弄得瘋掉!真是的!此時妮莉亞喊道:「賈克!快點把你發呆的會長帶過來!再不快點就沒機會了!」

  從涅克斯背影之中突然現出賈克的身影。雖然涅克斯感覺有異,正想往後看,但賈克已經用匕首的刀柄撞了一下涅克斯的後頸。

  啪!涅克斯直接就倒了下去,不過賈克及時抓住他,並且把他扛到肩上,他喊道:「哈斯勒先生!我們走吧!從前面穿過去!」

  哈斯勒稍微點了點頭之後,立刻開始朝我們這邊跑來。雖然半獸人在中間阻撓,不讓我們會合,但在哈斯勒揮動著的手臂前方,是沒有任何半獸人可以站立超過三秒鐘的。哈斯勒一面跑一面在那股速度上加上臂力,揮動長劍,所有半獸人手臂與大刀都一下子就飛了出去。在哈斯勒的手臂所到之處,甚至還有一隻半獸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被完全切開來。而在哈斯勒後面,賈克正扛著涅克斯跑了過來。

  那些半獸人也向我這邊衝過來。隨即,傑米妮又再度提起前腳,氣勢洶湧地一躍,使得那些半獸人都猶豫地往後退。激動的高喊聲、尖叫聲以及馬匹的嘶鳴聲,簡直讓人震耳欲聾,但是我努力不讓自己摔落下去,並且打落了飛向我而來的大刀。

  哈斯勒在瞬息間快速跑到我身邊,瞄了我一眼就直接跑到我的後面。而跟隨在後面的賈克跑近我之後,就像是用丟擲地把涅克斯交給我,並喊道:「會長就拜託你了!」

  我把涅克斯放在馬鞍上,然後直接讓傑米妮掉頭。此時,卡爾喊道:「全部掉頭回去!妮莉亞和溫柴!朝左右散開,開出一條路,讓尼德法老弟走!」

  我回頭便看到賈克已經坐在吉西恩背後,而哈斯勒則是坐在杉森背後。我們一行人全都開始往後掉頭跑回去。

  「吱!抓住他們!抓住這幾個傢伙!」

  妮莉亞隨即用尖銳的高喊聲回應著:「你們這此混蛋傢伙!想要接近高貴的仕女就得先刷牙!」

  妮莉亞將她那枝三又戟的尾端用雙手抓著,像是在甩鏈枷似地前後左右甩著。三叉戟的槍身閃閃發光,妮莉亞的身體周圍跟著被畫出了好幾個巨大的圓弧形。相反地,溫柴則是相當吝於出招。他不輕易揮劍,可是只要有半獸人靠近他,他就會一一刺擊它們。

  「Ahnchoudar!」

  大喊的同時,妮莉亞和溫柴開始往左右推進。那些半獸人則是一面後退,一面因互相碰撞而跌倒。妮莉亞和溫柴兩人往左右推擠時,在他們之間形成了一個空間,卡爾、杉森和吉西恩便立刻跑了出去。接著是我在他們後面開始奔馳。

  我們瞬間形成了一個三角形,跟來的時候隊形剛好相友。最前面是卡爾,然後是杉森和吉西恩,最後面則是妮莉亞、我以及溫柴奔馳著。那些半獸人雖然想要靠過來,但是吉西恩和杉森用非常兇猛的姿勢推擠過去。這使得半獸人剛剛才形成的包圍陣勢都被破壞了,我們就如同離了弦的飛箭般向前奔馳。怎麼會這樣?城牆為何看起來如此遙遠呢?難道連東部林地也像溫榮所說的沙漠一樣會移動嗎?可惡!到底何時才能跑到城那裡呢?

  就在這時,我感覺城牆一面有某樣東西在閃爍著。隨即,城牆一面就開始飛來一些光柱。那些光柱飛過我們頭頂,射中了我們背後的那些半獸人。原來是亞夫奈德使出來的法術!接著,便從後方開始不斷傳出那些半獸人的慘叫聲。

  「吱一!」

  卡爾回頭對我們喊道:「所有人呈一字形排列!」

  這一次我總算聽懂是什麼意思了!卡爾早該講得這麼簡單易懂!我緊抓住涅克斯的後頸,快速往左邊奔馳。妮莉亞也跟我轉往同一方向,溫柴則是朝右邊轉了過去。五個騎士現在呈一直線排開,馬頭並排著奔馳,然後卡爾將箭搭在長弓的弦上。不對,卡爾他是想做什麼呀?緊接著我看到卡爾的姿勢,差點就忘記抓緊涅克斯,險些讓他落馬。

  卡爾將腰身往後傾,躺在馬上,頭也是盡量往後彎,就朝著後面射出了一箭。咻!吱!吉西恩用難以置信的口吻說道:「卡爾!你該不會是烏塔克的後代子孫吧?」

  卡爾再度坐直之後,喊著:「對於我的家世,等到進了城之後我再解釋,沖吧!呀啊!」

  剛才看起來還十分遙遠的城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高聳在眼前了。城牆上面的警備隊員搖著手大聲喊叫著:快!趕快!再跑快一點!再快一點!然後弓箭手們從城垛上伸出身體,開始不斷射箭。

  在我們頭上,箭矢如雨般傾瀉而來。那些箭從頭上飛過去時所發出的嗡嗡響聲,居然能讓人聽起來這麼高興!眼前出現木柵欄了。而且我還看到木柵欄後面的城門正慢慢地被打開。現在沒問題了!然而就在此時,「你們是絕對逃不掉的!」

  毛骨悚然這句話正是我現在最好的寫照。我害怕地回頭看。我看到那只頭戴黑色頭盔的半獸人從他旁邊的半獸人手中搶了一把大刀,把手舉到肩後準備投擲的模樣。糟糕!

  「嘎啊啊啊!亨德列——克!」

  他又說這種話,那只黑半獸人如此高喊著,並且擲出大刀。大刀像一條黑蛇般搖擺著頭部,越過荒地上方飛了過來。嗡嗡嗡嗡!

  「咿嘻嘻嘻!」

  為何天空會突然跑到地的下面去呢?我的身體重量好像完全消失不見了?砰!我的後腦勺突然受到撞擊,眼前變成一片白色。呃,呃呃!我的臉頰上碰觸到地面,瞬間傳來一股極端痛苦的感覺。我的背被用力碰撞,同時感覺快要無法呼吸了。拜託快點停下來!我一面翻滾,一面在心中大喊著。天和地的位置好像會永遠持續地交換著,不過我最後終究還是停止了翻滾,我聽到半獸人們的高喊聲。

  呸!我吐出了跌落時跑進嘴裡的灰塵,同時,血和口水也被摻雜著吐了出來。我勉強抬頭看了一下。

  「咿嘻嘻,嘻嘻!噗嚕嚕!嘻嘻嘻嘻!」

  我不知道什麼是什麼。那到底是什麼呀?這隻大塊頭動物倒在地上胡亂蹬著腳,不停湧出血來,到底那是什麼東西呢?這只動物一直不斷跺腳想要站起來。為什麼它會一直站不起來呢?

  「呃……,呃呃。是,是傑米……妮?」

  是嗎?它是……我的坐騎傑米妮嗎?可是它為什麼躺在那裡呢?馬也會躺下嗎?而且它為什麼流這麼多血呢?呃?這個是……

  大刀?傑米妮一直想站起來,可是終究還最只能做到搖晃四肢的動作而已。傑米妮怎麼會站不起來啊?

  「傑米妮——!呃啊啊啊啊!」

  「咿嘻嘻嘻!咿嘻,嘻!噗嚕嚕嚕!」

  「呃啊啊!呃啊啊!呃啊啊啊啊啊!」

  我用手撐著地面坐了起來。可是當我要用腳撐著地面的那一瞬間,腳一滑,我又再砰地跌倒在地了。我再度把身體轉過來,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可是雙腳仍然還是不聽使喚,結果我又再次臉頰朝他摔倒下去。咳!我簡直快喘不過氣了。我又再試一次,手臂搖搖晃晃地撐著地面。我又摔倒了。

  「嘎啊啊啊!呼呼呼。咳咳!」

  我試著撐起來,可是又倒下去了。我拚命搖晃著身體,揮動手臂。我用雙腳踩住地面,可是卻又往前倒下去。我全身都在掙扎著,我一定要站起來,一定要站起來!我又再一次用快速度跌倒在地了。

  「咿嘻嘻嘻嘻!」

  傑米妮,傑米妮!真該死!我一定要站起來才行!砰!這個該死的地面怎麼會這樣子?

  「修奇!啊啊!修奇!」

  是妮莉亞的哭喊聲夾雜著尖叫聲。傑米妮,傑米妮!我一定會站起來的。所以你也要站起來才行!你這個……混帳東西!這匹欠揍的苯馬!趕快起來!砰。起來啊!它的身子掙扎著。它不斷噴出血來。快起來啊!砰。我的嘴裡冒出陣陣熱氣,喉嚨裡則是吸進了非常多的灰塵,簡直快窒息了。我流著眼淚。眼前一片灰濛濛的,耳邊被淚水弄得燙了起來。

  快站起來啊啊啊啊!

  「嘎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

  天空一片黑暗。難道已經是晚上了嗎?在黑暗之中有數十隻手臂向我伸過來。這些……是半獸人的手臂嗎?呃!

  「嘎啊啊!這個狡猾的人類混蛋!看你能夠……吱!往哪兒逃咳,呃呃。不要……不要再踢了!不要再打了。不要。不要……。拜託不要再打了。我叫你們不要再打了!

  「混蛋半獸人!不要再打了!呃呃呃啊!」

  我站了起來,眼前看到的是那只戴著黑頭盔的半獸人。我緊抓住這傢伙的鼻樑,使勁地扭轉我的手。那只半獸人流著血倒了下去。

  我的舌頭感觸到從嘴唇之間滲進來的鮮血味道。我的整個胃都在翻騰,有一股想要嘔吐的噁心感覺。我的身體往旁邊飛了出去。好像是有東西撞上我的肩膀,我才會被推出去。原來是一把大刀飛射過來,它像是注定一定會出現地飛過來。咯吱!我的耳邊突然有股涼意。同時又覺得像火燒般熾熱。

  我看到掉落在地上的一個耳垂。這是剛剛不久前還在我耳朵上的東西,如今卻掉在地上了。這真的是我的耳朵嗎?原來是長得這副模樣啊。真是神奇!自己應該是看不到自己耳朵的,不是嗎?我沒有辦法看很久。我抓住那只半獸人的大刀。它則是睜大眼睛,反抗著不讓我搶走大刀。所以這傢伙就吊在大刀上,我抓著大刀一扭腰,從耳朵流出的血沾到臉頰上,我覺得脖子熱呼呼的。血流過太陽穴。流到眼睛裡。整個世界都變成紅色的。

  「吱——!嘎啊!」

  「唱歌!快唱歌啊,你們這些傢伙!吱吱?吱吱!我要你們唱吱吱叫的歌!」

  半獸人的大刀飛了過來。我無視於腿上的痛苦,扭轉腰身。我閃過了那把大刀,而那只失去平衡的半獸人手中的那把大刀就插進它自己的腦袋瓜上了。噗啊啊。那傢伙戴的頭盔破裂之後在頭和頭盔之間流著鮮血。它的黃色眼睛滿佈著鮮血,接著它就倒下去了。在我要拔巨劍的時候,另一邊有一個傢伙趁機用大刀往下劈向我的肩膀。我搖晃了一下上半身,雙手持著巨劍就直接轉了起來。在我周圍的那些半獸人都被我揮砍出去。我聽到甲衣被劃破的聲音。到處都是半獸人充血的黃眼珠。那些眼珠被血所沾濕。有一隻半獸人的下巴被我砍掉了。那只半獸人發現到自己無法再閉上嘴巴,便發出淒慘的尖叫聲。

  「唱歌啊!」

  「嘎啊啊啊!」

  「音調不對了!歌詞錯了!應該要吱吱叫才對!」

  「呱嗚嗚嗚!」

  「不是這樣唱!」

  砰!我感覺後腦勺受到撞擊。地面整個往上升起來,隨即,我的腰部、肩膀和大腿都痛楚萬分。好幾個半獸人在踢我的身體,可是它們所發出的聲音卻令我覺得好陌生。斥罵聲、吼叫聲尖叫聲越來越小聲之後,我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了。

  我討厭黑暗。

  我的春天是殘酷的悲劇序曲嗎?

  花瓣成群飛舞時,我好幸福啊!

  「吱!他在說什麼呀?」

  夏天是脫下衣服飛向我的女神,在炎熱的空氣之中,簡直快令我窒息。

  「吱!怪物蠟燭匠!他怎麼了?這傢伙現在到底在念什麼?」

  春天美麗過。夏天也快樂過。可是,我的周圍不知不覺間都是落葉。我站在秋天裡了。

  這是誰都會經歷一次的魔法之秋啊。

  我騎著朝太陽奔馳的馬,向東奔去。

  啪!我被打了一個耳光。

  「吱!喂,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跑在黑色泥土上……秋收的田野裡……閃閃發亮的溪流……荒涼的山峰……」

  「這傢伙是不是瘋了?吱!他到底怎麼了?」

  「寂寞的大地……痛苦的巖丘……我跑了又跑。」

  啪!我感到一陣窒息的痛苦,再也無法唱下去。好像有人用長槍的槍桿戳了我的肚子。我的眼皮到底在哪裡?眼皮這傢伙,只要我稍微不注意就會跑得不知去向。

  我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紅色的胸部。原來這是我的胸部。它簡直被搞得亂七八糟,不堪入目,一面沾著鮮血和泥土,真是可怕到了極點,而且好像被某種紅光照映著,所以才會如此泛紅。我抬頭看看四周圍。

  有數百隻的半獸人聚集著。在它們黑臉上方的天空,正是一片黃昏的景象。

  我想要舉起手臂,才發現到我的身體被綁在一個木頭柱子之類的東西上面。我抬頭看夕陽。在遍佈著晚霞的紅色天空裡,雖然太陽像一顆紅色的火球,但並不會讓人覺得刺眼。而在太陽底下,半獸人的頭多得數不清。我看還是抬頭望天空會比較好一點。我的左眼皮好像腫起來了,幾乎快睜不開來。所以我眼睛所看到的景像有些不合距離感地模糊不清。我看著西方的紅色天空說話。喉嚨簡直幹得快裂開了。

  「各位先生女士……」

  半獸人驚訝地看著我。它們背對著太陽,臉孔是昏暗的。只有它們白色的牙齒在閃閃發光。乍看之下,它們的牙齒可真是漂亮啊。

  「希望你們去死吧……」

  那些半獸人個個張大了嘴巴。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我,它們的臉孔實在是太滑稽了。我無視於嘴唇快要乾裂掉,露出了一個微笑。

  「嘿嘿嘿嘿嘿……」

  「嘎啊啊!這個混蛋!」

  其中一隻半獸人舉起槍桿,刺了我的腹部一下。啪!結果我笑到一半笑不出來。

  「咳,咳咳,咳,咳呵!」

  我該不會是已經被刺穿腸肚了吧?從我的喉頭裡,洩出一股胃酸味。真難過。倒不如吐出來,可能會比較好過一點……。我覺得鼻子幹得發癢,喉頭像是燒起來似地痛苦難受,而且整個頭都在暈眩,從肚子裡傳來被撕裂的痛楚。全身同時發出多種痛苦的四重奏。

  可惡。然後那些半獸人全都開始吵嚷了起來。眼前一團混亂。

  「這個傢伙!吱!現在看起來總算比較順眼了!」

  「快殺了這個人類!幹嘛留他活口?吱!殺死他!就像那只發臭的馬一樣!」

  發臭的馬……馬?

  「咳!是傑米妮?」

  那些半獸人驚訝地看著我。那時候傑米妮怎麼了?那只戴黑頭盔的半獸人所丟出去的大刀……?

  「我的馬,咳咳!我的馬……到底怎麼了?」

  一直站在那裡看我的那些半獸人先是嘻嘻笑了出來。然後就開始對我揶揄了起來。

  「啊,那匹馬?它的肉實在是太硬了,呸!吱!」

  「咯路咯!吱吱吱!可以吃就很不錯了。吱!」

  有一隻半獸人挺起它的肚子,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嗚呃呃呃。

  其他半獸人看到它那副模樣,都拍手大笑了出來。這些傢伙竟然殺了傑米妮……?把傑米妮殺來吃了?

  「呃啊啊啊啊!傑米妮!傑米……妮咳,嗚咳,咳!」

  「傑米妮咳?吱!傑米妮咳?呱哇哇哇哇哇!」

  其中一隻半獸人模仿我的樣子,還裝做一副在哭的模樣。而其他的半獸人則是在一旁笑得快跌倒似的。我真想當場殺了這些傢伙!我全身扭動著,但這只是徒增我的痛苦而已。

  「你們這些……該死的混蛋!」

  「啊?吱,吱!怎麼了?要不要我把那匹馬全還給你?嘔,嘔!」

  那只半獸人把手伸進嘴裡,裝出一副要吐出東西的樣子,隨即其他的半獸人就都擊掌大笑。它們在笑?它們竟然在笑?它們竟然還笑得出來!

  「這些該死的混蛋,呃啊啊啊!咳阿,咳!把我解開來!我,我要殺了……你們!」

  啪!在我旁邊的一隻半獸人打了我一個耳光。半獸人的粗糙手掌上擦過,我的皮膚好像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我們都已經說要全還給你了,吱!你怎麼好像很不高興?吱!」

  我只能做的就是無力地垂下頭來。周圍的半獸人笑聲則越來越是高漲。沒想到居然會變成這樣!對不起,傑米妮。傑米妮。這匹笨馬,我對不起你!

  此時,突然傳來一個宏亮的聲音,使其他聲音相形之下變得很小聲。

  「閉嘴!吱!不要做這種骯髒的行為!吱吱,吱!」

  我感到眼角一陣熱燙的感覺。我費力地睜開眼睛,但眼睛裡都是淚水,根本看不清楚前方。我眨了一下眼睛,讓淚水流下,兩頰頓時覺得非常刺痛。可能是因為淚水流進臉頰的傷口的關係。

  「吱!咦?怎麼淚流滿面了?這樣看起來又更順眼了,吱!」

  我看到那只在殘酷地嘲笑我的半獸人了。那是一隻比其他半獸人還要來得高大的半獸人,原來就是那只戴黑頭盔的半獸人。這個混帳東西!是它丟出大刀的!

  「喂。……抱歉,可不可以跟我說一下您偉大的名字?」

  「吱!人類,我叫亞克敘!亞克敘。」

  「啊……,是嗎?那麼。咳咳。呼。咳嗯!偉大的亞克敘啊。修奇。尼德法……謹以忠誠與親愛向您建議……,您不想變得和其他半獸人一樣高嗎?」

  「吱?變得一樣高?」

  「我的意思是,將您偉大的腦袋瓜砍下來的話……您覺得如何?」

  砰!亞克敘的拳頭直直嵌進了我的臉,使我眼前一片暈眩。在我緊閉的眼皮上方可能因為有夕陽光線照射下來,所以在暗紅色的黑暗之中,看到星光閃爍。我的頭是不是已經飛落出去了?

  「吱,吱!這一拳,是在稱讚你的勇氣!呱哈哈哈哈。你這小鬼真是大膽!吱!」

  「啊……,謝了。可是如果你再用一拳稱讚我的話……我就殺了你。」

  「死到臨頭還這麼大膽!你這小鬼比起那些腐爛的半獸人,吱!要順眼一百倍。」

  「吱!亞克敘!說話小心一點!」

  「你閉嘴,吱!」

  亞克敘並不像其他半獸人,它沒有拿著大刀。這傢伙就像人類一樣,在腰際佩帶著一把大寬劍,可是它現在拔起了那把寬劍,像是要殺了那只插嘴說話的半獸人似地看著它。那只半獸人則是一面噗噗吐出鼻息,一面往後退。它們這樣子真是令人看了討厭。我又再抬頭看著天空。血紅色的夕陽光碰觸到我垂下來的頭髮,使我的頭髮閃閃發光著。不知是因為流血還是因為流汗的關係,沾在臉頰上的頭髮使我的臉直發癢。傑米妮。多麼美麗的黃昏啊!在天空中奔馳的時候,別忘了偶爾要想到我。傑米妮。

  可是為什麼耳朵會這麼痛呢?啊……因為剛才耳垂被砍下來了。那時候,在和半獸人打鬥的時候。當時我們和半獸人……

  我們一行人呢?

  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環顧四周圍。首先,我發現身體被捆綁在木幹上,完全無法動彈。這些半獸人不但綁了我的手臂,而且連胸部和腰部也用繩索纏繞著,甚至連腳踝也捆綁住。這種綁法幾乎可以說是在捆綁一頭食人魔。我轉頭看左邊,也有另一根木干立在那裡,有一名男子被捆綁在上面。我突然打了一個寒噤。這不會是屍體吧?不過,我隨即看到他的胸口正在跳動著。

  這名男子是涅克斯。

  涅克斯也和我一樣,被緊緊捆綁著。不知他是不是昏過去了,或者他只是低著頭?涅克斯被夕陽光直接正面照射,全身都泛著微紅色,不過仔細一看,其實他混身是血。他的衣服被撕裂,而且沾了血的頭髮都往前垂下。我留意觀察了一下他的手。幸好!涅克斯還戴著OPG。那麼我的手應該也是一樣。雖然我們現在不可能弄斷這些繩索,不過,有OPG就算很幸運了。然而其他人呢?

  我雖然環顧了四周,卻只看到半獸人。那麼其他人一定都進了城門了吧。亞克敘一邊看我,一邊露出笑容。

  「對了!吱吱,吱!這是你們狡猾人類的慣用伎倆!吱,你的朋友把你丟下不管就跑掉了!」

  「……那是因為我的朋友知道這樣做,會讓我很高興。」

  「你會很高興?吱吱!你高興嗎?真的高興嗎?」

  咳嗯!這個混蛋!亞克敘竟然用刀柄用力戳了我的胸口,害我一時喘不過氣,連話也說不出來。我劇烈咳嗽,咳到都快從喉頭裡吐出血來,然後我正眼直視著亞克敘那傢伙,我說道:「我建議你。最好是……現在殺了我。」

  「吱?為什麼?」

  「要不然你……會被我殺死。」

  我說完之後便立刻咬緊牙關。真是奇怪?為什麼沒有用槍桿捅我或者給我一拳呢?我睜開眼睛看了看亞克敘。他則是笑著對我說:「是嗎?吱咯咯咯!咯咯咯!有誰可以永遠活著長生不死呢?」

  「什麼意思?」

  「如果沒有殺死你,我就能夠,吱,長生,吱咯!不死嗎?咯咯咯!吱!」

  這到底算什麼半獸人啊?這簡直就是賀坦特風格的半獸人啊!

  雖然我很費力才得以睜開眼皮看前方,但我還是盡可能睜大眼睛看著亞克敘。這傢伙正在高興地笑著。他的臉背對著陽光,不過我還是對於能看到半獸人臉上浮現出如此開朗高興的表情而意外不已。

  亞克敘停止咯咯笑之後,嚴肅地說道:「吱!能夠長生不死的,就只有那偉大的聖者亨德列克,吱吱。除了他以外,有誰能在時間的輪迴裡,吱!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呢?」

  什麼意思?呃!我睜大眼睛,感受到一股極大的痛苦。我都還來不及說什麼,亞克敘這傢伙就已經高舉著右手臂,喊道:「亨德列克萬歲!」

  可是周圍的那些半獸人並沒有跟著高喊,只是靜靜地看著亞克敘。半獸人真的有可能這麼安靜嗎?它們的這份安靜好像是在表現出完完全全的敬意。亞克敘對於那些半獸人的沉默,並沒有顯現出任何不高興的臉色,他把手臂放了下來。

  就在這時候,突然傳來一個非常沙啞的聲音。

  「雖然不能永遠不死……卻可以永遠死。」

  我和亞克敘同時轉過頭去。涅克斯仍舊還是低著頭。但無疑的是,這句話確實是他說的。涅克斯還是低著頭,一動也不動地說:「所以我們全部……可以像神一樣獲得永遠的特質。咳,咳咳。咳嗯!死了之後就是永恆性。」

  亞克敘歪著頭,疑惑地看著涅克斯。它當然會聽不懂嘍!

  「你好像以為別人……不知道你是在家修行祭司。呼呼。喂……你這是在對我們半獸人傳教嗎?你這個蹩腳的在家修行祭司……」

  突然間,涅克斯抬起頭來直視亞克敘,說道:「亨德列克……還,還沒有獲得永恆性……咳,咳。你剛才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在涅克斯抬起的臉上,兩隻眼睛像火花般閃爍著。對,他問的正好是我十分好奇的問題。我安靜地把原本對涅克斯的不滿壓在喉頭裡,看著亞克敘。亞克敘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你是在問他是不是還沒有死,吱!當然是啊!因為偉大的聖者亨德列克,吱!是絕對不會死的不死之身!」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會死?」

  「因為他是偉大的巫師!吱!」

  「你有看到嗎?你有看過還活著的,咳!咳咳!亨德列克?咳咳!咳!」

  涅克斯無法把一句話好好講完,就一直激烈咳嗽個不停。我看到他嘴裡同時吐出了口水和血,不禁感到一股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然而涅克斯一面咳嗽著,卻還是一直瞪著亞克敘。亞克敘用不高興的眼神看了看涅克斯,對他說:「一定要看到才會知道嗎?吱!有些事是不用看到就會知道的,人類啊。吱,吱!如果看著前方想著後面,那麼就連後面的東西也能看得到。」

  周圍的半獸人都用讚歎不已的表情在看著亞克敘,而亞克敘則是得意揚揚地聳了聳肩。他真是了不起!我實在是難以相信這是從半獸人嘴裡講出來的話。不過,他好像引用錯誤了。原本這句話後面應該還有另外一句話。可是這傢伙怎麼會知道路坦尼歐大王的話呢?

  涅克斯瞪了亞克敘好一陣子,然後就作出失望的表情,低下頭來。他又再咳了幾聲之後,就安靜下來了。這個混帳傢伙在永恆森林裡分裂後,就變得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我費力地張開乾渴的嘴唇,說道:「喂……,亞克敘。呼。半獸人為什麼會稱呼亨德列克,呼,為朋友呢?」

  亞克敘轉頭看我,仰著鼻子說道:「對於朋友當然要叫他為朋友,吱!要不然要叫什麼?」

  「亨德列克是……人類,不是嗎?咳嗯!咳,而且他還幫助路坦尼歐大王,咳咳!殺死了無數的半獸人……?」

  我問到一半,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感覺。因為亞克敘驚訝地張大嘴巴,正在展示它那滿嘴的漂亮牙齒。怎麼了?亞克敘竟然是一副完全無法理解的表情,他看著我說道:「你在說什麼呀?吱!」

  「我有……說錯嗎?」

  「吱吱!亨德列克對抗的敵人是,吱!神龍王!不是半獸人!吱!不是半獸人啊!你到底在說什麼呀!吱,跟亨德列克作戰的是,吱吱吱吱!神龍王啊!」

  什麼意思啊?我努力想要直視亞克敘。可是亞克敘的身影卻變成兩個、三個了。他說的話是沒錯,可是呢?這個愚笨的半獸人到底是想說什麼呀?我好像又快失去意識了。亞克敘的聲音開始變得很微弱。

  「他對我們,吱!施予天大的恩惠,吱!把我們從神龍王那裡,吱!救了出來!如果不是他,我們半獸人怎麼可能存活下來!」

  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拜託不要一邊搖晃……一邊說話。

  我的耳朵實在是疼痛萬分。所以我不知不覺罵出一句髒話,然後睜開眼睛。可是我卻看不到什麼東西,只看得到以黑色為背景的一些紅色圓點。那是一些不斷在晃動著的紅點,我總覺得這就好像是在故鄉山丘上所看到的螢火蟲,令人看了頭暈目眩。這使得我又再罵了一句髒話。

  「閉上你的嘴巴!」

  從黑暗之中傳來了涅克斯的聲音。你現在是在叫我閉嘴嗎?

  「你是在叫誰閉嘴啊?」

  我轉過頭去,在一片昏暗之中,模糊地看到涅克斯的樣子。我再把眼睛的焦距調了一下,才看到原來周圍不知何時已經變成晚上了,那些半獸人在處處點燃了營火。

  ***。被綁在這裡半天的時間,我的身體已經不太像是自己的身體,手指和腳趾都已毫無感覺。胸膛是在哪裡,腰部又是在哪裡呢?呃!那麼說來,我被綁著站在這裡半天了嗎?我感覺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沉到下半身去了。繩索摩擦著我腫脹的雙腿,令我感到一陣痛苦。而且嚴寒的夜風一吹,身體就會一直抖個不停。然而,這只是痛苦的一小部分延伸而已。我每次身體一顫抖,繩索就會像在啃我的肉似的,揪痛我的身體。真想死了算了……可惡!我要振作點!我還活著,而且未來我一定還會繼續活下去!

  我又再一次將注意力放在眼睛上。

  哦,***!我寧願看到的是半獸人的臉孔。

  涅克斯這傢伙一直在看我。他那雙像屍體的眼睛正燃燒著陰沉的火焰。我一看到如此毫無表情的臉,就不禁起雞皮疙瘩。我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巴說道:「因為你這傢伙的關係,我才會落到這種地步,我的馬才會變成半獸人的點心。你還想怎麼樣?」

  這說話聲音未免也太過沙啞了。這真的是我的聲音嗎?雖然我現在比較不會咳嗽了,可是說話的時候還是感覺嘴唇都快破裂了。

  我很想舔濕我的乾燥嘴唇,可是卻連一滴口水也沒流出來。

  涅克斯盯著我看了好一陣子,然後又再低下頭。

  「神經病小鬼,是你自己要跑來的,想怪誰?」

  「你應該要謝謝半獸人才對。」

  「什麼意思?」

  「我現在是很想逃離這裡,可是我更想要做的,是想出讓你生不如死的方法。要不是我被半獸人層層捆綁著,我早就揍你揍到你想哀求饒命都沒辦法說出來。」

  「骯髒的嘴裡只說得出骯髒的話……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我?」

  「你說什麼?」

  「愚笨的傢伙,我是在問你為什麼討厭我。」

  這傢伙是不是想看人捶胸而死的樣子啊?我原本想大聲喊叫,但還是算了。對了,這傢伙在永恆森林裡失去了自己。我對這混蛋的憤怒好像突然失去了方向。對於連這傢伙自己也記不得的過去行為,我應該責備他嗎?真是的。

  「我告訴你吧。事實上你是我兒子。」

  「你在開什麼玩笑啊。」

  「是你對我下了詛咒,把我變成這麼年輕的。你不記得了嗎,兒子?」

  「……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

  「你這個……混蛋!」

  我無力地笑了,涅克斯這傢伙也露出了微笑。媽的。這下可好了。我竟然和一個想打死我的傢伙,被捆綁在一群半獸人裡面,開著無聊的玩笑而嘻笑著。沒想到陷入同樣的困境竟能引發這種難得的作用!我笑完之後,環視著四周圍的情況。

  我的視力變差了嗎?四周圍只看得到營火。有幾隻半獸人在稍遠的地方坐著聊事情,偶爾朝我這邊瞄一眼,可是卻完全看不到他們以外的其他半獸人。那些半獸人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我因為環視四周而移動我的頭,隨即從耳朵又再傳來疼痛的感覺。我皺起眉頭,問涅克斯:「該死。我真的好痛啊。對了,你到底還記得什麼呢?」

  涅克斯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望著前方。我正在煩惱到底是應該用更大的聲音說話,還是應該用慢一點的速度夾雜著罵人的話,並且以有些發火的方式來說的時候,涅克斯開口說道:「一片空白。」

  「什麼?」

  「我的記憶……是一片空白。就如我在大迷宮時所說的,我的頭腦裡面完全是空白的。」

  我看空白的應該是你這傢伙翻白的眼珠子吧。哼。

  「你為什麼要去大迷宮呢?」

  涅克斯的頭移動了一下,他正眼直視著我。這傢伙的眼睛還是有一股憎恨的目光,可是也帶有渴望某種東西的眼神。真是的。他好像遺忘了一些憎恨。我看到他失去了自己的五分之三,變成這副狼狽模樣,心中不由得產生了同情心。真是的。

  「你說說看。這件事你應該還沒忘記吧。你告訴我之後,說不定我可以幫你。搞不好可以幫你恢復記憶……」

  我突然想到,涅克斯會不會真的可以恢復記憶?涅克斯並不是忘卻了記憶,而是記憶整個被消滅掉了。那些記憶已經跟著他死去的其他部分一起永遠消失了。可是能找回的是哪些記憶呢?

  涅克斯開始說話。可是他的語調卻很灰心。

  「可惡。我再怎麼盯著你看,都無法引出任何情緒。」

  「情緒?」

  「你是一定無法想像的,小鬼。看到一個無論怎麼看,都不會讓我產生任何情緒的人,你一定無法體會這種情形。對方的眼神明明顯示他認識我,可是我再怎麼盯著他看,還是想不起來關於這個人的任何事……你是無法體會這種感覺的。這和看到完全陌生的他人是不同的。情緒被傳達過來,眼神也被傳達了,可是我還是想不起任何事情。」

  我無話可說,只是靜靜地等著。這是你自己該去承擔的事。沒辦法了。現在的我就連張嘴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不過,就算我有力氣,恐怕也不會說什麼吧。

  涅克斯用一種像是放棄了的口吻,開始說道:「我是為了找尋神龍王的八星中所剩下的一顆星,才會去大迷宮的。」

  「等等,你說什麼?是什麼八星?」

  「神龍王的八星……你不知道那個東西嗎?啊,對了。沒有人知道。不過,我是從……」

  涅克斯突然把話停住。他的嘴巴微微張開,用沒有聚焦的眼神看著前方:「我是從……哪裡得知的……?到底是誰呢?」

  「是誰告訴你的?哈斯勒?希歐娜?」

  涅克斯很快地轉過頭來。他直視著我,說道:「希歐娜?她是誰?告訴我!她是什麼人?」

  我的天啊。這傢伙到底還記得什麼呀?我本想稍微搖搖頭,可是嚇得趕緊停下動作。因為從脖子傳來骨頭快斷了的感覺。這些混蛋半獸人!

  「喂。你應該知道你想征服拜索斯的事吧?」

  「當然!這個念頭一直在我腦海裡徘徊不去。就連在做夢也揮之不去。可是希歐娜到底是什麼人?」

  「希歐娜是傑彭的間諜。她是在幫你的人。」

  「傑彭的間諜?為什麼呢?」

  「天啊。仔細聽我說,你這個傢伙!傑彭不是和拜索斯在戰爭嗎?可是你如果推翻了拜索斯,對傑彭而言是件好事,不是嗎?所以傑彭幫你引發叛亂,代價是等你成了國王之後,對傑彭國道歉發表投降宣言。你懂了嗎?」

  涅克斯的眼裡浮現出贊同的目光。他慢慢地說道:「是嗎?這個計劃不錯。也就是說,要樹立一個傀儡政權嘍。」

  「沒錯。我所知道的就僅止於此了。因此,我和你是站在相反的立場。」

  「是嗎?原來如此。所以你討厭我。……那麼,那個叫希歐娜的傑彭間諜是在幫我的人,是嗎?好讓我能夠叛亂成功。嗯。樹立一個傀儡政權。」

  涅克斯彷彿像是要努力記下來似的,把單字一個一個地用心反覆地念著。可憐的傢伙!他是想把失去的部分再補回來嗎?真是令人憐憫。

  「是的。對了,龍之星到底是什麼呀?所謂的八星,和路坦尼歐大王的八星有什麼關係啊?」

  涅克斯突然對我露出狡猾的眼神。那種眼神真令人看了不舒服。不過,就是因為這種個性你才會失去記憶。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情報,你也得跟我說你所知道的事。

  「咳,咳嗯,哼嗯。可……可是那個叫希歐娜的人為什麼沒有和我在一起?在永恆森林裡,和我在一起的就只有哈斯勒、賈克以及那個叫蕾妮的丫頭。那個人為什麼不在?」

  這個傢伙!我可不是一個唯唯諾諾的人。

  「你想問我,就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這個臭小子,趕快說!」

  「閉嘴!你應該還記得在大迷宮裡的事吧?我可從來沒有怕過你。」

  怎麼樣?你這樣像要殺人似地瞪著我,又能怎麼樣?你知不知道溫柴是怎麼瞪人的?我用溫柴那種目光瞪著涅克斯。他則是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發出聲音:「我真想殺了你,這個混蛋小鬼!」

  「哈,您是說要讓我得到永恆性嗎?」

  涅克斯退縮了一下。看來我這個答案說得還真對。你仔細看好,所謂得意洋洋的笑容就是這種模樣。涅克斯一看到我的臉孔,立刻變得立刻不高興的表情。我說道:「八星,以及龍之星到底是指什麼東西?」

  涅克斯以沉鬱的聲音說道:「你一定聽過路坦尼歐大王的八星吧。」

  「這是拜索斯人都知道的故事,不是嗎?」

  「不對不對!這是拜索斯人誤傳的故事。」

  「什麼意思?」

  「咯咯咯……,你知道他們的正式名稱是什麼嗎?」

  「什麼正式名稱?有這種東西嗎?」

  「是的。他們的正式名稱是八星的追尋者。Eightstarseeker。簡短地說,就被叫做八星了。」

  Eightstarseeker?後來被簡稱為Eightstar?涅克斯繼續說道:「他們是尋找八星的人。而且他們剛好又是八名騎士,久而久之,這個故事就被遺忘,流傳成八星是這八名騎士。這是你頭一次聽到這件事吧?」

  「嗯,是啊。可是原本的八星是指什麼呢?」

  涅克斯很快地移動他的頭。

  「輪到你說了,小鬼頭!」

  他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公雞要啄蚯蚓之前移動頭部的動作,速度快得令人覺得可怕。可是他的上半身卻一動也不動。真是令人看了反感的傢伙。

  「你想要知道什麼?」

  「希歐娜那個間諜為什麼沒有和我在一起?」

  「呼。據我所知,那個女的跑去拜索斯皇城暗殺國王陛下。」

  涅克斯睜大了他的眼睛。可是他的聲音還是很低沉。

  「暗殺國王?」

  「這件事在當時應該是個秘密,所以我們都不太清楚這件事。可是你在戴哈帕和我們打鬥的時候,明明希歐娜也和你在一起。不過那之後卻都沒看到希歐娜。而且幾天之後,拜索斯皇城裡就發生有人滲透進去皇宮的一場騷動。所以可以簡單推斷的是,你一定是在戴哈帕和希歐娜分道揚鑣的。」

  「戴哈帕?你說的就是那個發生神臨地的都市嗎?我在那裡和你們打鬥過嗎?」

  「沒錯……。等等!你知道神臨地的事?」

  「什麼?嗯,那個我當然知道。……我知道?知道?」

  涅克斯表情茫然地看著我。雖然他的眼睛向著我,可是幾乎沒有聚焦在我身上。這張不安的臉孔真的是涅克斯。修利哲的臉嗎?

  把我的OPG像是自己的東西似地搶走,把擋路的小孩子用馬踩踏而死,將和平的戴哈帕市無緣無故變成神臨地,叫部下到永恆森林去之後卻全讓他們送死的,就是這名男子嗎?

  「真是奇怪。神臨地是在傑彭開發出來的技術。可是你說你記得?那麼你還記得和傑彭的合作事項嘍?」

  「傑彭?合作?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我還記得神臨地。對了……,那天清晨。我埋了一個基頓的聖徽……。等等,我埋聖徽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嗎?不對。當時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我是從某個人手中拿到聖徽的。那並不是我製造的……。對了。我還問了那個人有關那個東西的事。問他如何製造出聖徽。可是,可是?

  可是為什麼要埋基頓的聖徽?一定要埋那個東西才可以嗎?「

  「你真的埋了聖徽……,而且你還記得神臨地!」

  涅克斯像是一個被挨罵的小孩,用可憐的眼神看我。我真快瘋掉了。我覺得我簡直和老師沒有兩樣。杉森要是看到我和涅克斯如此和氣地在談話,一定會昏厥過去。哼。

  「喂,為什麼我要埋基頓的聖徽?我,我拿到那個東西,然後就埋下去了!我還詢問要如何準備這種東西。沒錯。我問了!我既然問了,就代表那東西並不是我準備的!是吧?小鬼?」

  「請叫我修奇。可惡。埋那個聖徽是在儀式的最後,也就是儀式的證據。證明做過了儀式,那片土地就會變成神臨地。」

  「啊,聖徽就像是祭品的功用嗎?」

  「沒錯。啊,不對。我對神學不瞭解。所以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像祭品那樣,是對神力的反向支給,還是像圖章那樣只是一種證明的東西。你應該比我還要瞭解才對啊?」

  涅克斯用一副仔細思考的表情,問道:「有沒有其他類似祭品的東西呢?」

  「我不是說我不知道嗎?嗯,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我在某個領地看到希歐娜利用聖徽製造出神臨地。可是有一位比我聰明的人,他說這力量並不是從聖徽上面引發出來的,而是五十個小孩的……什麼東西來著?什麼信仰呢?」

  「你是指全信仰?」

  「啊,沒錯。全信仰。那是什麼呢?」

  涅克斯沉重地解釋著:「全信仰是指沒有目的性的純粹信仰。小孩子的純真信仰並沒有方向性。如果是大人,就會知道某個固定的神,像艾德布洛伊或者卡蘭貝勒或者雷提等神,他們因為瞭解那個神,所以會跟隨著信仰她。他們的信仰就存明顯的方向性。可是小孩子們的信仰只是對於可怕且偉大的東西在盲目茫然地跟隨。所以,可以用一句話簡略地說明:如果能利用這股純真的信仰力量,就可以對任何神奉獻這股力量。你想想看,我們可以在小孩子面前指著半獸人,教他們說那是只巨魔,不是嗎?」

  「啊……,那麼那種信仰,不對,是全信仰,只要誘導就可以對任何神奉獻出力量,是這個意思嗎?」

  「沒錯。而且因為那是種完全盲目而且不求任何代價的純粹信仰,所以力量很強烈。可是要誘導出小孩子的全信仰是很困難的事。

  因為誘導全信仰的……施展者?祭祀者?不管怎麼稱呼,總之那個施行者也必須擁有小孩子的心境。可是你說動用到了五十個小孩?「

  「是啊。咦?真奇怪。在戴哈帕好像沒有聽到有小孩失蹤被綁架,而且聽說不只是戴哈帕,伊斯公國到處都有都市發生神臨地那種事……。真是奇怪!」

  「什麼呀?什麼意思?你是說並沒有動用到小孩子?」

  「是的。在卡拉爾領地,有小孩子消失不見。可是伊斯卻沒有那種事發生。」

  涅克斯又再仔細地思考了一陣子,然後他輕輕地回答:「哼,這很簡單。一定是用了傑彭的小孩子。」

  「什麼?」

  「要綁架五十個小孩是很困難的事。你所說的那個領地一定是很偏僻的領地吧?」

  「沒有錯。」

  「可是要在伊斯各地做那種事並不是件易事。所以可想而知,他們一定是動員了傑彭的小孩子。可能儀式也是在傑彭國內進行的。

  然後那個聖徽是儀式的證據,而且為了標示出現神力的地方,會把它移到伊斯。這種方式比綁架小孩要來得容易多了。這是種很厲害的武器。因為沒有人會懷疑聖徽的力量。「

  「喂,慢著,我問你一個問題。那些被動員的小孩子會變成什麼樣子?」

  「什麼意思?嗯,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因為那是全信仰所發展出來的信仰。嗯。他們可能會終生成為懷疑猜忌的人類。他們很難再對任何東西存有信賴或信仰。有這種人,不是嗎?」

  「什麼……,天啊!竟然做出這種殘忍的事?」

  「那又怎麼樣!在古代的儀式裡,甚至還有把小孩子整個當做祭品奉獻出來的。現在這種方法算是比較溫和的作法了。」

  涅克斯甚至還一邊嘻嘻笑著說道。

  「你說的不是你的真心話吧?」

  「是我的真心話啊。」

  「你這個該死混帳假祭司!」

  「你說什麼?」

  「如果誰也不相信的話,連父母也會不信任,連情人也會不信任,甚至連自己都會不信任,讓別人過這種人生,你卻說是比較溫和的作法?這是該從一個祭司嘴裡說出來的話嗎?」

  涅克斯突然猛地移動肩膀,可是繩索卻一動也不動,涅克斯隨即使用和我相同的方法。就是大聲喊叫。

  「那又怎麼樣?這個世上有什麼值得相信的?甚至還有人主張萬物皆是虛假,皆是幻象,不是嗎?能夠活著就已經不錯了!難道活著,還要有什麼特別高尚的方法嗎?」

  「雖然沒有什麼高尚的方法,但卻有悲慘的方法!那些孩子有什麼罪,為什麼要讓他們遭受這種悲慘的事情!」

  「是我做的嗎?你給我閉嘴!」

  我和涅克斯無言地瞪著對方好一陣子。看來這傢伙的眼神已經處在不正常的狀態。雖然他的嘴巴像是很合理地說出話來,但是內容卻一點也不正常。這會不會是失去了大部分自我之人的症狀啊?

  還是他原本就是這種人呢?這實在是不得而知了。

  坐在離我們稍遠處的那些半獸人一看到我們在吵,就立刻大聲喊道:「吱!你們真吵,人類!你們躺的木柱床鋪好像很舒服的樣子!吱吱!要不要我讓你們更舒服一點啊?」

  我想要舒緩我的呼吸,但這真是件困難的事。雖然身體的痛苦也是種痛苦,但是快令人瘋掉的是,和這個傢伙談話時實在是太痛苦了。

  「***。好。不管怎樣,在戴哈帕拿聖徽給你的人……應該是希歐娜吧。」

  涅克斯又露出高興的表情了。我看到他因為一句話就立刻高興起來,真是不得不同情他。

  「希歐娜?是那個間諜拿給我的?」

  「剛才不久前我們不是談到了嗎?那是傑彭製造出來的。所以應該是傑彭的間諜希歐娜拿給你的吧。不要問我為什麼她要給你。我所說的全都是猜測的。」

  「什麼,可惡!那麼是不是也有可能不是事實?」

  「事實?哼。誰知道事實呢?你剛才不久前不是說過嗎?萬物皆是虛假?」

  我冷淡地盯著他看,他的表情立刻變得像是下巴被人揍了一拳。

  我從來就沒看過有人這麼會變換表情。我也不知不覺地聲音變得比較不那麼堅持了。

  「我這樣猜測應該是錯不了。你並沒有準備聖徽,不是嗎?那麼是誰拿給你的?基頓的聖徽是由傑彭開發出來的,所以應該是希歐娜拿給你的。希歐娜和你之間好像有訂了什麼約定吧。」

  「約定……,訂了約定?什麼樣的約定?」

  「啊啊,混帳傢伙!希歐娜為什麼會拿給你那個東西,你難道一點都無法推測嗎?」

  涅克斯又再度以白癡般的表情呆呆地看著我。他一定是完全不瞭解我在說什麼。真是令人頭痛!

  「喂,所謂的約定,嗯……希歐娜說要幫我成立一個傀儡政權……可是這和伊斯的都市變成神臨地有什麼關係呢?」

  「我不知道。現在輪到我了。」

  涅克斯的臉上又再浮現出怒氣。你想做出什麼表情都隨便你!

  「原本的八星是什麼?路坦尼歐大王為了尋找這八星而集結了八名騎士,是嗎?啊,我先告訴你,要是我覺得你像是在說謊,我也會說謊。只要一有那種感覺,我就會悄悄地對於你的過去說謊。知道了嗎?」

  涅克斯咬牙切齒地看著我。我低頭看了一下綁在身上的繩索。

  真難過!我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而大夥兒現在到底在做什麼?他們說不定正在城裡計劃如何把我救出去。可是克雷布林隊長或安提哥爾市長會答應嗎?卡爾雖然看起來一副很理性的樣子,可是在我看來他是完全相反的人。他一定是一直在吵著要救出我吧。嗯。我不由得感到很對不起他們。他們來救我當然是很好。可是比起救我,倒不如跑去應付再過幾天就要來臨的克拉德美索的甦醒,會比較好。今天一整天的時間就這樣浪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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