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唐磚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關閉
xxi511 2015-1-21 21:50: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50 2922456
bpd 發表於 2017-5-21 01:25
第三卷 南山居 第九節 眾生相

  清明節共給了三天假,那些被老牛逼瘋了的紈褲估計現在正在瘋狂的遊樂,這讓雲燁想起自己上學時放假的情形,吃了睡,睡了吃,然後在開學的頭天晚上與同宿舍的牲口狂飲到天明,最後頂著黑眼圈去上課……

  他覺得自己應該回歸到正常的人生軌跡當中,所以在花園裡擺一個躺椅,用毯子鋪的軟軟的,把身體陷進去,再喊姑姑給他蓋上厚毯子,美美的打一個哈欠,在融融的春日裡去和周公作最嚴肅的交談。

  奶奶沒有春日出遊的習慣,她老人家固執的認為只有二流子才整天無所事事的東遊西逛,要看個景,抬頭在自家院子裡看看山上的綠樹,就夠了,山上的花哪有自家院子裡的好看,月季都開了,聞一口香半天,山溝裡的野花還沒這本事,最看不起的就是那個孫思邈,整日裡往溝溝裡鑽,拿著花鋤老背一些野地裡的花草和孫子一說就是一整天,不是說他是名醫嗎?怎麼不見給家裡的牛治治病,牛都拉稀拉的沒牛形了。還是孫子乖,你看睡的香的,做夢都打拳呢。

  孫思邈嘆息著從雲燁跟前走過三趟了,他對這位年少的侯爺已經絕望了,懶惰的令人髮指,能躺著就絕不坐著,現在又躺倒了。明明一身治病救人的好本事,生生被懶惰糟蹋了,大好的春光就不知道去山上找找草藥,研究一下藥物的配伍,再不行你把前些天弄出來的那個酸液研究透徹不好嗎?多少人跪著,求著要學的本事,交給一群紈褲算怎麼回事。

  用包著麻布條的手拍拍跟在身後的火炷兄妹的頭,這才是好孩子啊,勤快,懂事,又有毅力,就是身份差點,雖說賣身契約被雲燁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可一旦為奴,就終身遭罪,讓自己想幫都幫不了。

  這孩子見那個酸液燒壞了鐵皮桶,就要用手捧,被自己攔了下來,還是有些晚了,兩人的手都有些被燒傷了。

  都是這傢伙,看看在睡夢裡張牙舞爪的雲燁,胸中的怒氣就不可抑制,只是把東西弄出來,也不交代有沒有危險就樂顛顛的用抹了蠟的竹筒灌了一筒跑了,也不知要幹什麼,把自己扔在氣味刺鼻的房間裡不聞不問。

  老夫不明白這東西會把鐵皮燒壞,就讓這孩子幫忙把缸裡的酸液舀到桶裡,沒想到一陣的功夫鐵桶就爛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毒性如此猛烈,又如此奇怪,只會燒傷人,卻不會有進一步的傷害,是何道理?

  「你們的手受傷了?」雲燁揉著眼睛問。

  「你說呢?」孫思邈舉著右手對雲燁說。

  「您老人家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名醫,區區傷患因該難不住您老人家吧?」

  孫思邈駭下的鬍鬚無風自動。

  太熟悉了,老程、老牛他們發怒時的前奏就是動鬍子,剛打算跑,老孫的怒氣就爆發了,用完好的左手準確的抽在雲燁頭上,嘴裡還大喊:「老夫要打死你這個害人精……」

  雲燁沒被打死,只是給老孫和火炷小朋友賠了不是,並答應他們弄明白自己造出來的東西到底有什麼用處。

  雲燁又算錯了,紈褲們沒有一個滿長安城胡混的,一回到家就被各自的老子叫到書房裡問到底學了些什麼,還好,雲燁有留家庭作業的惡習,紈褲們只好拿出各自的書本,和考試卷子給老子看,有些必須是要他老子簽名的。

  尉遲恭家裡熱鬧非凡,全家大開宴席恭賀自家少爺終於學會了計算大軍糧草這一天大的本事,老尉遲拉著兒子笑得嘴都合不上。

  遙想自己當年到處求學就處處碰壁,豪門大族出身的先生看不起自己這個打鐵漢,一次次恭敬的求學換來的是屢次的嘲諷。自己一怒之下投軍依靠武勇在軍中逐漸出頭。後來意外的救了陛下,從此忠心耿耿追隨陛下左右東征西討才有了現在的爵位。

  少年求學的慘痛經歷一直是他心裡的一根竹刺,每回想起胸中都隱隱發痛,痛定思痛之下決意全力培養兒子,讓他替自己完成少年時的夢想。沒料到,兒子繼承了自己的武勇,卻沒有他母親的文雅,學習的艱難無比。自己早就絕了尉遲家會出文人逸客的美夢。隨便把兒子送去玉山不過兩月,就給了他如此大的驚喜,往常數數都有困難的傻兒子竟然對軍中糧草分配張口就來,數字從小到大居然比帳房算的還快。

  想到這裡尉遲就覺得今日的酒喝起來甚是痛快。

  長孫沖混到玉山原本就是因為老爹的命令,要他學會雲燁的冶鐵知識,還給他出了無數套雲燁口風的怪主意,這讓長孫沖很是為難,覺得對不起兄弟。無奈父命難為,自己只有見機行事了。

  長孫家掌握著民間最大的冶鐵作坊,這種要命的技術掌握在外人手裡這不是要長孫家的老命嗎?如果不是雲燁,換一家人,恐怕他們全家的屍首早就涼了。

  當雲燁問他到底打算學什麼的時候,長孫沖心裡掀起萬丈波瀾,擠了半天才說要學冶鐵,心裡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不料雲燁撇撇嘴說他無聊,在書房裡亂翻了好久才從箱子底下抽出一本破破爛爛的筆記,隨手扔給他。說是隴右時自己做的筆記和一點心得,還說早說啊,害得他翻半天,弄得全身灰土,自家兄弟哪那麼多毛病。

  聽了這話,長孫沖恨不得鑽老鼠洞裡去……

  如今那本被長孫沖重新工工整整的抄錄了一遍的筆記就放在長孫無忌的書案上,他用胖胖的手撫摸著筆記,苦笑一聲:「老夫枉做小人啊!」

  李懷仁挨揍了,他老爹的揍,慘叫聲之大,絕無僅有,不是他沒有在玉山努力學習,而是他老爹根本就看不懂他學了些什麼,滿書本全是鬼畫符,還沒等李懷仁解釋就是一頓暴揍,等李懷仁好不容易解釋清楚了,說這是算學的一種簡單的新符號,是燁子老師從大食皇宮裡偷來的,妙用無窮,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學問,老李連連點頭,轉身又暴揍李懷仁,小李問為什麼,他老子說:「無它,惱羞成怒耳。」

  同樣,或者相似的情景在長安城裡不停的上演,有四位大儒教導,沒有人會懷疑自家子弟會在玉山浪費光陰,有牛進達坐鎮不擔心子弟會闖出什麼禍來。有雲燁在讓自家子弟沾一點聰明勁難道還有錯了?自從上次雲燁正大光明的騙了滿朝文武兩萬多貫錢,他長安第一聰明孩子的名頭就不脛而走。

  事情有好就有壞,就像有白天就會有黑暗一樣,孟不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難過,原因來自剛才和父親的一番對話,那些話就像刀子把他的心劃得到處傷口。

  當他把李綱老先生的評語激動的捧給父親看時,他父親卻沒有多少高興之色,神色淡淡的沒看一眼就放在一邊,對他說:「為父沒料到玉山書院來頭這麼大,不但有李綱、玉山等先生的加入,還有牛侯、雲侯坐鎮,這些人要麼是道德大儒,要麼是史學名家,還有我朝名將,最不濟的是雲侯,身懷鬼神莫測的奇門雜學,這些人在長安都是數一數二的人尖子,你有幸拜在他們的門下求學,是你的幸運。」

  「孩兒自知機會難得一定上進,不負爹爹的期望。」

  「不用了,你性子浮躁,只要安安穩穩的富貴一生也就是了,為父決定三日後的玉山還是你大哥去比較好,他一向聰敏沉穩,雖說這幾年沒有寸進,也是沒有名師之故,在玉山能得幾位先生教誨兩年,一定會成為國家的棟樑之才,你出去到帳房支一百貫銀錢,耍樂去吧!」

  孟有同如同傀儡般的走出書房來到自己的臥房,年輕的侍妾給他脫去了外裳,見他不作聲也不敢問就悄然退下。

  兩個月來他已經習慣了在老牛的鞭子下緊張的學習,人很累,卻從未有的充實,幾位老先生課講得風趣,讓他不知不覺的沉迷其中,原來,進學這麼有趣。跟著雲燁滿山跑,分辨植物,尋找礦物,再把它們分類記錄,做成表格,裝訂在一起就成了書?和孫思邈道長學習醫藥,雖然總是被教訓,卻也其樂融融。

  在山下按照雲燁教授的辦法教莊戶們給土地施肥,播種,用新農具一天可以耕出那麼多的田地,雖說自己當時是在受懲罰,可看到莊戶們崇拜的目光自己為何如此舒坦?在青樓一擲千金的爽快都比不上那時心情愉快的萬一?

  錢可以給大哥,爵位可以給大哥,田地可以給大哥,這次說什麼玉山進學的機會不能給大哥,否則我真的會成為李綱先生口中的蛀蟲了。

  夜色冥冥,孟有同獨自一人背著包袱走在去玉山的路上,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充滿鬥志……


bpd 發表於 2017-5-21 01:36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十節 簡單的事情

  天濛濛亮,雲家的門房阿壽張著嘴打著哈欠打開側門。用長長的竹竿挑下門外的燈籠,熄滅了裡面的油燈,正要回府,卻看見一個身穿書院衣服的人蜷縮在門廊外睡的正香,他知道書院裡的學生都是貴人,不敢打擾,就跑進府裡給管家錢通報告。

  錢通出來一看,這不是孟家二少爺嗎,怎麼睡這啦。連忙喚醒孟不同。發現他衣衫上全是泥土,腳上還沒了一隻鞋,頭髮蓬亂,以為他糟了強盜就問:「孟少爺,你這是怎麼了?可是遭了賊,要不要小的去報官?」

  孟不同睜著眼睛看半天才認出人:「錢管家,不用報官,我這是夜路走的了,你給我弄一身乾淨衣服,再給我找點吃的,都餓一宿了。」

  雲燁看到孟不同的時候他正抱著一個大海碗往嘴裡填東西,一大碗麵條稀裡呼嚕就下了肚,然後把嘴一抹豪邁的對雲燁說:「燁子,哥哥這是走投無路了,來投奔你了,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就收留哥哥吧。」說完,還抱拳施禮,完全一副遊俠兒的模樣。

  「你壞了誰家閨女?你爹都罩不住?難道說是公爺家的?」

  孟不同搖頭。

  「難道是那位王爺家的?你膽子太大了。」

  孟不同還是搖頭。

  「天哪,你該不是強姦了公主吧?」

  「胡說什麼,我平日裡就是想想,哪敢行動啊,我不要命了?」

  「那就是你被強姦了?自覺無顏見人?」

  「你——」

  在孟不同的血淚控訴下,一個蠻不講理,嚴重偏心,根本不懂少年心思的蠻橫父親出現在雲燁腦海裡,他又表達了自己和封建的,腐朽的,死水一潭的舊家庭一刀兩斷的決心。

  「然後在書院努力學習,終於學成,正好朝廷在用人之際,你毅然決然的接受了最困難,最危險的任務,歷盡千難萬險之後終於超額完成了任務,期間說不定還會發生一些才子佳人的艷遇,最終風風光光的滿長安炫耀,你家老爹後悔的捶胸頓足,你老娘抱著你嚎啕大哭,還說你終於出人頭地了,你再仰天大笑三聲,胸中鬱悶之氣一朝洩盡?」

  孟不同張大嘴巴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心思?」

  雲燁一巴掌抽在孟不同腦袋上,「我打死你這個不忠不孝的混蛋,你老子為了全家的將來拚死拚活的掙軍功,全身上下大概也沒幾塊好皮了吧?你大哥為了家裡聽說待在山東求學都兩年沒回長安了,清明才回家祭祖。只有你小子整天游手好閒,你老子會放心把全家老少的性命交到你手裡?為了這點破事就離家出走,讓你老子娘怎麼想?我玉山書院盡教出一些狼心狗肺的混蛋?你老子對你不好?不好你還長得白白胖胖的活到現在?」

  雲燁劈頭蓋臉的幾句話說的孟不同啞口無言,捂著臉嗚嗚地哭。

  「哭個屁,剛才的雄心哪去了?被說幾句就沒了?我還指望你將來幹大事呢。」

  「可你剛才說的是對的,我爹滿身傷疤,我大哥都二十了還沒成親,就是要光宗耀祖,大哥比我強得多,這學就該他上,可是我捨不得,燁子,我捨不得。我喜歡待在書院嗚嗚……」

  「誰說讓你離開書院了,你以為書院你爹說了算?你以為書院誰想上就上?當我玉山書院是什麼?」

  「你剛才說該我大哥上學的。」孟不同有些委屈。

  「明年會經過考試再選一批學生,大概有五十名,每年都會有,學生在書院只能待四年,就得自謀出路,我認為應該都會入仕,陛下會放過這些訓練有素的學生才怪。」

  「你睡一覺就立刻滾回家,給你爹說你嫖了一晚上也好,賭了一夜也罷,就是不要說你回書院了,不要讓他傷心,至於你明天再來,你爹有老師對付,還用不著你為難,一個蠢貨,簡簡單單的一件事硬給你們弄的血淋淋的傷人心。」

  剛剛把孟不同攆去睡覺,後院就出事了。

  小姑姑坐在地上哭的死去活來,聲音還非常大,惹得全家都跑過來看。

  雲燁腦門子上的青筋直跳,這才弄好一個,怎麼又跳出來一個?這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抱著姑姑安慰她:「誰欺負你了,告訴侄兒,我去扒了他的皮。」

  姑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指著屋子,雲燁一腳踹開房門,有些奇怪,屋子裡沒人,這是小姑姑專門養蠶的屋子,整間屋子裡只有春蠶咬桑葉的沙沙聲,別說人,鬼都沒有。

  不解的看看姑姑,奶奶進了屋子看了一眼就掄起巴掌在姑姑身上抽了一記:「不就是幾笸籮蠶嗎,養廢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以前把蠶當命養,誰叫你在院子裡嚎的?」

  「蠶不是好好的在咬桑葉嗎,怎麼就廢了?」雲燁有些奇怪,攔住奶奶繼續毆打姑姑,北方人從來沒有見過蠶。

  「燁兒你哪裡懂得婦人的東西,這蠶呀有時候養著養著就變成了綠蠶,還有的會變成紅蠶,奶奶聽說還有變成黃蠶的,牠們吐出的絲就會是綠色,紅色,黃色,顏色又不正,絲沒有用處,也沒有人收,農家要是遇到這樣的事,就是大災難,你姑姑一時沒轉過彎來,咱家早就不是靠幾笸籮蠶養家餬口的時候了。你讓開,奶奶去打她。」

  雲燁忽然笑了,家裡的幾位長輩原來都是閒不住的人,哪怕現在富貴了,也逃不脫小門小戶的見識,小姑姑就是如此,看到自己的桑蠶變成了廢物,習慣性的悲從心來,以為家裡就要餓肚子了,當然哭的驚天動地的,要是小戶人家自然就不會奇怪,侯府發生這樣的事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姑姑躲在雲燁背後不露頭,也不哭了,想必現在也反應過來了,她一個月的例錢就值幾十笸籮的蠶,實在是沒必要為那些廢蠶傷心。

  「其實啊,這是大好事,是老天爺讓雲家發財,這送上門來的寶貝不要,老天都要看不過眼。」雲燁心頭一動說。

  聽孫子這麼說,奶奶顧不得去打姑姑,忙不迭的趕走周圍的丫鬟,婆子,扯著雲燁進了屋子,又對姑姑喊了一嗓子,讓她也進來。

  「燁兒,這話怎麼說,你聰明,心思靈,給你這不成器的姑姑說道說道,免得又在家裡丟人。」說完趁雲燁不注意還擰了姑姑一把。家裡的事雲燁管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家庭暴力在眼皮底下橫行。

  「這蠶變成了綠色,就說明蠶本身出現了變化,牠吐出的絲是綠色的。證明這綠蠶沒有喪失吐絲的本性,絲的顏色不正就說明蠶沒有變化完全,姑姑繼續把這些蠶養大,讓牠吐絲結繭,找出顏色最正的蠶讓牠產卵,秋天再養大,再挑撿,這樣一代代挑揀下去,總會得到純正的綠色,這樣的蠶絲我就不信賣不出一個好價錢。」

  姑姑的眼睛都成了銅錢的樣子,奶奶也樂得合不住嘴,她從來都不懷疑孫子的本事,他說可行就一定會成功。

  「姑姑您可以到處買別人家的廢蠶,比如紅的,黃的,有其他顏色的也要。最好把七種顏色弄齊全,以後說不定織緞子,織錦帛都不用染色了,這不是大寶貝,還有什麼是寶貝?」

  奶奶激動的在雲燁臉上親一口,姑姑也激動的在地上跳呀跳的。

  「我孫子才是雲家最大的寶貝!」


bpd 發表於 2017-5-23 01:18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十一節 一菜殺四師?

  姑姑能不能養出彩色蠶這不是雲燁考慮的問題,自己在後世見過小學生當寵物養的彩色蠶,花花綠綠的甚為可愛,聽說需要餵顏料,也不知怎麼餵,管他呢,只是給姑姑一個努力的方向而已,讓她不要太過寂寞,把心思用在研究上就沒時間傷春悲秋的了。家人才是他最大的財富,至於會弄死多少蠶,這是雲燁需要考慮的嗎?

  他知道自己家裡沒有幾個真正高雅的人,小門小戶出身,又遭了多年的屈辱,想要大氣,根本不可能。小南小北的身世極為可疑,只要小姑姑說這是她的孩子,就沒問題,雲燁多養幾個妹妹不是什麼大問題,又不是養不起。

  就如同他處理孟不同的事情一樣,簡單化,不要把事情複雜化,追根究底無論是誰屁股都不會乾淨,古人說的好啊!難得糊塗。

  李綱先生現在就糊塗的可愛,似乎忘記了他在教授尉遲寶林時是如何的暴跳如雷。老尉遲領著寶林給瘦弱的李綱行禮,宛如兩頭熊羆給一隻猴子敬禮。笑容滿面的老李墊著腳尖拍著尉遲寶林的後腦勺,尉遲寶林也躬下身子讓老師拍的舒服些,老李邊拍邊對旁邊咧著嘴笑的老尉遲說:「就喜歡寶林這孩子的憨厚,只要功夫下到了,不難成為棟樑之才。」

  尉遲寶林到一邊給老李拎了一隻巨大的豬後腿,說是看先生身體虛弱,這兩天跑林子裡打了一頭巨大的野豬特意選最好的部位給先生送來,就希望先生多補補身子。

  老李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吩咐老僕收起來,讓雲家醃製了,好與幾位老友下酒。這一場面把旁邊送金銀字畫被嚴厲訓斥的其他幾家看傻了。

  「胡鬧!當我玉山書院是什麼?想換人就換人?老夫幾個月的心血是你用幾文錢就能彌補的?」那邊傳來離石先生的喝罵,雲燁向正在和自己寒暄的李孝恭告一聲罪,來到離石先生身邊,只聽先生大聲說:「當初就讓你們自己選好來書院上課的孩子,你們隨便把不成器的孩子送來,現在見孩子有長進,就起了齷齪心思,這是為人父母的道理嗎?」

  都是有頭有臉的軍方大佬,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訓斥哪裡受得了,無奈自己理虧,這位先生教皇子皇孫都足夠了,皇帝見了都要叫一聲「離石先生」,敢以臣下待之。他們如何敢無禮。

  高儉的兒子高英臉憋得通紅,沒想到書院這麼不給面子,堂堂公爵府的顏面丟盡了,正要拂袖離去,雲燁笑著給高英見禮:「高侯為何怒氣沖沖?可數書院招待不周?」

  「雲侯,犬子在書院受益匪淺,短短兩月,就變化的讓人吃驚,往日在家老夫用棍棒都無法讓他安心進學,現在卻吵鬧著要來書院。此時,老夫才知書院教授學識的手段果然深不可測,老夫有意用長子河代替我那不成形的幼子來書院,不想,被離石先生責罵,這就離開。」高英依然怒氣不減。

  「高侯何須生氣,那幾位老先生不是我輩能得罪的起的,就是在陛下面前,他們可曾有半分諂媚之色?高陵在書院頗有長進,為何不讓他繼續進學,而是換高河?一門有倆子上進有何不好?」

  「雲侯就不要笑話老夫了,你我都是新晉大族,難免家中底蘊不足,沒有道德大儒可以教導晚輩,四處求學又被那些老家族所拒,不易啊,如今最好的先生卻被家中無賴幼子所佔,敦厚長子卻求學無門,這讓老夫頭疼不已。」

  「你我兩家都是將門,高侯認為在下會讓這種事發生嗎?」

  「哦?計將安出?」

  「明年二月依然會有五十名學生進入書院就讀,高侯明白了?」

  兩人相視而笑,拱手告別。

  雲燁在人群中如魚得水,他似乎天生就應該是老師,幾位老先生扮完黑臉,就坐著牛車帶著童子,老僕,最重要的是帶著雲燁新做的野外燒烤爐,去了瀑布邊上飲酒,第一批的辣椒收穫了,雲燁小心的留了籽,把紅色的外皮曬乾後,用石臼搗成碎末,裝在小罈子裡,隨用隨取。

  玉山先生是蜀人,想著他老人家一定會喜歡吃辣,就小心的做了一道辣子雞塊,請先生品嚐,沒成想,送去時正是午時,玉山先生尤在給學生講解隋朝征高麗的舊事,學生們被激的熱血沸騰,一時回不來。

  結果李綱、章、石三位先生先用飯,他們自己的食物也不差,卻吸著鼻子打開玉山先生的食盒,裡面那道濃香撲鼻的紅色雞塊引起三位的興趣……

  玉山先生早得雲燁稟告說今日有一道專門給他做的菜,味道濃郁,也不知他是否吃的慣。雲燁出品,必是精品,老先生可能會懷疑雲燁的學識,卻絕對不會懷疑他的菜品。

  興沖沖的擺平荷爾蒙爆發地學生,來到用飯的飯廳,打開食盒,別的菜沒動,唯有一道有紅色調料的菜只剩下殘渣猶自散發濃香。

  這還了得?老先生幾位早就不在乎身外之物,珠玉對他們來說就是糞土,難得在玉山找到一點樂子,就是幾乎無窮無盡的美食,雲燁為了多羈留幾位老先生幾年,更是把渾身解數都施展出來了。如今有人偷吃,太讓人失望了,沒有半點老兄弟之誼。

  在書院敢偷吃他的食物的無非就是那三位,皇帝從宮裡派出的監督官劉獻都沒有這個膽子。

  也不知四位先生是如何達成和解協議的,總之一起把矛頭指向了雲燁,說什麼古人有二桃殺三士,今日有雲燁一菜殺四師,的確是名震京師的雲侯爺云云。

  這黑鍋背的,雲燁只有無語望青天。以前在京城,遇到的不是土匪就是響馬,對自己那是打是疼,罵是愛,疼不過來就用腳踹啊,原想逃出京師就是出了虎口,誰知道,才出虎口,又入狼窩。

  這種污蔑比挨揍的後果還嚴重,辣椒不適合老人大量食用,給幾位講道理,沒幾句,就被四位老先生說的啞口無言,還拿河豚來說事,既然有拚死吃河豚,為何就不能有冒死吃辣椒?老夫等人早過了花甲之年,就是吃死了,也是一樁美談,可以流傳千古的美事。

  將來史書中提到老夫幾人人的名號說到死狀,是因為暴食美食而亡,比起那些什麼無疾而終,病亡榻上,好上千百倍,人生如此死法,不亦快哉?

  他們暫時還死不了,雲燁覺得自己快死了。

  皇宮裡來的喜歡抽人血的劉獻,劉二哥憐憫地看著嘴唇發青,手腳哆嗦的雲燁,非常擔心他會厥過去……

  日子終究還要繼續,雲燁用來年還要招收五十名學生的藉口,打發走了急切的要把自家孩子送到書院的各路大佬。

  孟不同、高陵等差點被替換的學生也留了下來,只是一夜間似乎長大了不少。

  新的課程開始了,書院少了一些浮躁,多了幾分沉穩,通過這次換人風波,那些紈褲們對書院的重要性有了更加清醒的認識,終於肯低頭認真學習了。

  在春天將要過去的時候,大唐皇帝陛下李二終於露出了獠牙,一日之內六道旨意被中書省下發,李靖,柴紹,薛萬徹受命率領二十萬大唐健兒將要與頡利決一死戰,募兵令下達了,整個關中人聲鼎沸,府兵一隊隊的集結之後開赴邊地。

  長孫沖,李懷仁,程處默,都在徵召之列,獨獨沒有雲燁。

  儘管他很希望見識一下李靖是如何把突厥人攆的東奔西竄的。

  「你一介文弱書生跑軍伍裡瞎混什麼,再說了,國朝還沒到把家裡的獨苗送上戰陣的地步。」老程對雲燁上戰場的心思弄不明白。

  「小侄也是將軍,隴右不也帶兵來著?」

  「屁話,你那叫帶兵?給狗栓上兩饅頭,狗都會帶。當時讓你威風一下罷了,還真當自己是一號人物了?」

  話說的太惡毒了,雲燁想死。好好的來看程處默就是了,嘴賤,自己找虐。

  他這一輩子都不指望能從程咬金嘴裡聽到好話。


bpd 發表於 2017-5-23 01:23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十二節 離別和來訪

  程處默全身披掛,黑黝黝的甲冑在其他將領的明光鎧映襯下毫不起眼,有誰知道他身上的每一片甲葉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精鋼,雲燁特意把每一片甲葉蘸火處理讓他們的硬度得到提高,又用硫酸清洗了甲葉做了鈍化處理,這樣就不用擔心鎧甲會生銹。全身只有三十斤重,對程處默來說已經算是輕甲了,然而防護能力卻提高了不止一個等級,魚鱗甲,最適合程處默的甲種。

  雲燁又給他的頭盔做了面甲,兩片純淨的水晶鑲嵌在頭盔上,防止他在戰鬥中被風沙迷眼。從後世帶來的墨鏡現在是老程的心愛之物,就連程夫人等閒也動不得。

  程處默的箭被換成尖銳的三稜狀,也叫破甲錐,一指長的箭頭在三擔弓的催動下,雲燁不認為突厥人的皮甲可以抵擋得住。白色的蠶絲內衣被加厚了兩層,聽說這東西可以有效的擋住箭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老程這次只領到防護關中的指令,一樣無緣草原的戰鬥,他的心裡也憋著火。

  程處默帶著兩匹戰馬和五十個親隨走了。

  雲燁立馬土包之上,看著遠處的小程逐漸匯入大隊人馬之中才拍馬回家。

  路上碰到了老程,他身邊只有兩個隨從,神色黯然,坐在路邊的老樹根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酒,

  「過來。」老程沒有別的話,只是把手裡的酒壺塞給雲燁,

  他默默接過酒壺,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漿如同刀子在割他的喉嚨。

  「回城還是回家?」

  「回家。」

  「也好,明日我就把處亮、處弼送到玉山。」老程咬咬牙作出了決定。

  「這時候不妥吧,嬸嬸會傷心,」

  「傷心?嫁給老夫就得傷心啊,我們用命搏前程,今你,明他的,總有人在搏命,鳥大了,不能總是關鳥籠子裡,會關成廢物,程家不敢有廢物,出一個禍害就會要命,你看好他們哥倆,出了事,老夫唯你是問。」話一說完就跨上馬,一鬆韁繩,戰馬輕嘶一聲,就沿著官道飛奔而去。

  莊三停遠遠的跟著雲燁,看他百無聊賴的用馬鞭抽打著路邊的茅草,偶爾還用自己聽不懂的話高聲唱幾句,甚至抽出弓,搭上箭遠遠瞄準高天上盤旋的蒼鷹。老莊知道侯爺的弓是一把只有一石的軟弓,還射不下天上的老鷹,但他知道侯爺不高興,而且是很不高興。

  五十里的路走的雲燁精疲力竭,他不想騎馬,只是想搾乾自己的精力,高估了體力,又不好在莊三停面前露怯,只能咬著牙一步一步的往前挨。

  開始還心痛程處默早早就上了戰場,後來雙腳的疼痛掩蓋了思想上的難受,再後來,他只是為了走路而走路,至於程處默是誰早忘了。

  後世鍛煉出日行八十里的鋼鐵體魄被大唐的富貴生活糟蹋的一點沒剩,老程說的對啊,自己現在就是一個文弱書生,在隴右還鍛煉了幾天,在長安就沒有系統的鍛煉過一天,不是不想鍛煉,而是被打擊的信心全無。

  你舉著五十斤的石鎖耍來耍去,在雲家可以招來滿堂喝彩,在牛家會被鄙視,在老程家會被趕出去,在尉遲家會被以為在逗樂,還不時有兩百斤的石鎖被扔過來讓你接,然後再給他們扔過去……

  這是一個非人的世界,就不是俺這種高貴人士待的地方,咱不拼體力了好不好,看看現在白嫩嫩的胳膊,細細的全是脂肪的大腿,多好!

  嬸嬸進來要給他洗澡,雲燁躲木桶裡,拚命的反抗,不再讓嬸嬸給自己洗澡,都大人了,怎麼還把我當孩子。嬸嬸有些傷感。

  溺愛的感覺啊,尤其是被人溺愛,這是人生最美的一種感受了,怪不得後世的老婆總發出貓叫一般的聲音,那是一種心情舒適到極點的呻吟。

  有時候早上起來內褲黏黏的,做賊一般自己躲在屋子裡洗內褲,總招來姑姑嬸嬸戲謔的笑聲。

  用不來丫鬟,尤其是什麼貼身丫鬟,奶奶給安排了,還特意從人伢子手上買來的高級貨,可是雲燁再禽獸對著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也下不去牙口,和未成年少女發生關係是他從骨子裡排斥的。

  顧不上全身酸痛,一大早就在家門口等老程送處亮、處弼過來。

  哥倆來了,老程不見蹤影,就連程夫人也沒見著,一問才知道,老程不許家裡人送,說是一送人心裡就煩,婦人家哭哭啼啼的更惹人煩。

  這兩小子沒有一點傷感的意思,滿臉的興奮,說用了一個時辰就從家裡跑過來。這不用問,只要看看兩匹渾身濕漉漉的馬,就知道他們跑的有多快。

  臭小子,你興奮是吧?交給劉二先進行學前教育,就不相信你會興奮多久,雲燁對這兩小子在程家嘲笑自己的事耿耿於懷。

  今天有從遙遠的蜀中前來長安進行學術交流的大儒,在諸事完畢後趕來探望老友。

  玉山先生早就安排雲家廚子隨時待命,還打發老僕趕著牛車來家裡運酒,說老友最是喜好美酒,這次好不容易相逢,自然要痛飲。

  不是一個人,原來是一個訪問團,老老少少十幾口子人,為首的名叫楊受,據傳乃是一代大儒楊雄的後人,其祖上著有煌煌巨著《法言》,也是著名短文《陋室銘》中提到的西蜀子雲亭的主人,家學淵源,不可小覷。

  繁雜的禮儀讓雲燁幾乎崩潰,就一句問安的話,反反覆覆的說了足有十遍,雙手成掌,大拇指朝上的拱手禮需要彎腰九十度,還不許匆忙,需要舒緩。

  書院的四位老先生似乎樂在其中,行禮一絲不苟,明明有椅子偏要跪坐在毯子上,雙手放在大腿上,只動嘴,身子不動,就像兩個日本人。

  實在是受不了,就告罪說安排諸位衣食住行,就跑了出來,吩咐一臉羨慕之色的管家錢通進去伺候,自己來到宿舍躺在床上舒緩一下酸痛的腰椎。

  當雲燁睡足了一個時辰,管家才來叫醒雲燁去參加宴席,嘴裡還不停的嘮叨著受益匪淺的話。

  也不知他受到了什麼教育,竟然有些鄙薄自己不學無術的主人,一個勁的誇獎蜀中名家的確是名不虛傳,和李綱先生,玉山先生元章先生,離石先生在書亭辯駁的熱火朝天,現場還有不少學生為自家先生加油。

  蜀中的楊受先生也不甘示弱,把一部論語講的天花亂墜,名家名言,的確是讓他大生觸動云云。


bpd 發表於 2017-5-23 01:29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十三節 馬骨成

  自古以來中國人就講究一個名不正則言不順,楊先生自覺蜀中文風大盛,當然要拉一票人去比較大的城市顯擺一下,美其名曰「遊學」。

  順便讓世人看看蜀中不愧被稱為物華天寶之地,出的才俊更是個頂個的一流。

  也是,就是賣黃瓜的你也得讓大家知道你的黃瓜是最好吃的,這才有人買,你蔫不楞登的一車堆在那裡,又不吆喝,誰知道你在賣瓜?不知道的以為你在曬瓜乾呢。

  楊先生的銷售成績不佳,在長安城被諸多超級巨無霸家族聯手打壓,你才說你一個弟子乃是不世出的經綸手,馬上就有一位自稱是崔家馬伕的傢伙跳出來與弟子辯經,這傢伙明明手指間都被筆磨出繭子了,還愣是說自己是粗人,引經據典的一塌糊塗,一張嘴就把那幾本經書說個通透,讓蜀中弟子張口結舌。

  就楊先生判斷這傢伙沒有養上三百年的馬,是沒有這些學識的。

  無奈啊,長安城裡除了給楊先生祖上留了一些面子,剩下的弟子,不是敗給馬伕,就是輸給管家,最可氣的是還有一位自稱是盧家門房的老傢伙,滿臉麻子,偏偏長了一張好嘴,從子曰到詩云滔滔不絕的講了一個多時辰,都沒有住嘴的意思。還不時有人上前請教,老傢伙也來者不拒,當場就開了課堂,這根本就是沒把蜀中才俊放在眼裡啊!

  老楊先生苦笑一聲,仰脖灌下一大口酒。

  雲家的酒是這種喝法?一口下半斤?雲燁很期待老先生的後續反應。

  玉山先生來不及阻攔,就聽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老先生嘴裡傳出,玉山先生急忙拍打老楊的後背,這才活過來,沒想到老先生活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好酒!」

  這太出乎雲燁預料了,就這一句話,這位絕對是一位酒精沙場的老將。

  「盧子安欺人太甚!」半天沒講話的元章先生大喝一聲。

  驚得整個飯廳一片寂靜,他老先生平日裡話少,為人刻板,但卻是最好的老師,書院諸弟子對元章先生極為尊敬,他話不輕出,只要一出就絕對說在點上。

  李綱稍一思索就勃然大怒:「那麻皮老者定是盧壽,盧子安,一代宗師居然如此的不顧顏面,老夫羞與此人為伍!」

  「那就是說,那些馬伕、管家之流恐怕不是名宿就是大儒。」離石先生還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楊受愕然良久,忽然大笑:「哈哈,我蜀中弟子輸得不冤,延陵,你能和一代易學宗師在大庭廣眾之下辯駁半個時辰的《甘石星經》就無需傷感自慚,老夫以你為榮,好一個山東世家,好一個盧壽盧子安。」

  延陵是一個面貌儒雅的中年人,獨自一人坐在那裡自斟自飲。

  雲燁的眼睛都亮了,天文學的高人啊,不弄回書院,豈不是暴殄天物?我雲侯看上的東西會跑出我的手掌心?

  旁邊陪坐的李泰悄悄捅一把雲燁,

  「燁哥兒你可是看上了這個人?要不要我幫忙?」

  雲燁頭點的像啄食的雞:「我不光看上一個人,是全都看上了,你要是幫我把他們弄回書院,我親自下廚請你吃燒烤,條件隨你提。」

  李泰矜持的點點頭,端起酒杯,走到楊受面前,他杯子裡只有葡萄釀,雲燁不許他喝烈酒。

  「小王李泰見過楊師。」

  見楊受有些驚詫,李綱笑呵呵地說:「楊先生,這位乃是陛下的第四子,名泰,去年得封越王。」

  楊受趕緊起身大禮參見王爺,李泰把儒家的一套玩得溜熟,完全沒有雲燁的痛苦之色,胖墩墩的身子施起拱手禮居然幾分儒雅的意思。

  他老子一向喜歡這個聰穎的四兒子,自小就請了博學鴻儒給他開蒙,他也不負眾望,諸子百家都有所涉獵。李二一高興就封了越王,並受封為揚州大都督,督常海潤楚舒廬濠壽歙蘇杭宣東睦南和等十六州,要知道,李恪不過才封了八州。

  「楊師遠來,泰身處書院,無法給先生接風,請勿見怪。」

  「越王殿下抬愛了,楊受不遠千里而來卻在長安碰了個頭破血流,實在是無顏蒙貴人垂青。」

  「聽老師說,先生此次失敗非學問不足,修養不夠,而是處處以下駟對人家上駟焉有不敗之理?知恥而後勇,再來過就是了,何須放在心上。」李泰的表現完全出乎了雲燁預料,這傢伙完全是有肉不在褶子上,自己平日裡只看到他童真的一面,何曾見過他以越王殿下的身份面對別人,他娘的這話說的大氣又豪氣,回頭想想自己實在是沒這本事。

  「老夫年已花甲,這次出川,應該是此生最後一次,蜀中路險,老夫深恐亡於路上,屍骨不得安葬於祖地,只有匆匆來,匆匆回,只是可憐我蜀中這些俊才,有志不得伸,有才不得展,恐怕要與老夫一般與草木同朽了。」老楊受把話說的淒涼而婉轉。

  不就是打算推銷蜀中的人才嗎,你找我啊!我書院正愁只有五位老師,無法拓展,這些水準以上的人才不要才是怪事。雲燁努力的不讓自己笑出來,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狀。

  「先生這話可說錯了,蜀中俊傑何愁沒有建功立業的地方,我大唐恪物院新立,正是需要大量人才之時,恪物院院判雲侯就在此處,何愁沒有舉薦者。」

  知道李泰的心思,他現在還沒有爆發出對皇位極度渴望的念頭,李二對他的寵愛還沒有到達取太子而代之的地步,也不知兩三年後,他有了奪嫡的心思,回想起自己拿十幾位蜀中精華人物來換一頓燒烤,不知會不會拿頭撞牆。

  李綱欣然鼓掌,大笑,對楊受說:「老夫忝為玉山書院山長,年紀老邁,其他三位老友也日漸不堪重負,只要諸位賢才加入玉山書院,教上幾年書,老夫保證,都會有一個好前程。」

  好人啊!雲燁已經忘記了四個老先生坑自己的事了,這話由他老人家說出來就減免了太多的麻煩。雲燁深深的希望這幾位老先生能多坑自己幾年,不用站在風頭浪尖上是何等令人愉快的事。

  「京城米貴,諸位長居京師,還需雲侯出力。」玉山先生早就把蜀中名士看作書院的一份子,早早的就開始為他的同鄉爭取福利了。

  不待楊受開口,雲燁搶著說:「教書育人,研究學問是各位先生的事,至於,到時出仕引薦,等其他雜事就交給本侯,定不讓諸位失望,區區十幾人,更不要說個個都是賢才,到時候恐怕會打破腦袋的來搶。我那些叔伯那位也不會對小子客氣,到時,還請李師救命。」

  雲燁話說的俏皮,引來哄堂大笑。

  蜀中諸人也各自放開情懷,川人的豪放而又不失細膩的性格展露無遺。

  滿場中只有雲燁在心中縱情高歌。

  「馬骨成!!!!」


bpd 發表於 2017-5-23 01:33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十四節 茶與酒

  沿著東洋河漫溯,長長的竹排推開波浪,晶瑩的浪花不時躍上筏子,又從竹子間的空隙裡回到小河,他們似乎對這個遊戲過程樂此不疲,躍起然後再滑落,再躍起,再滑落……

  痛苦的雲燁只能無聊的看竹筏推開的浪花。

  已經三個時辰了,在這條小河上已經徘徊三個時辰了,諸位先生似乎沒有半絲倦意,幾個人站在筏子上,對著那個**狀的山包指指點點,不時發出幾聲讚嘆的聲音,這一路上各種各樣的山包多了,那個長得像野豬的山包就很美妙,也不見他們為它賦詩幾首,獨獨為這個山包傾倒?

  雲燁已經起了要請幾位先生去燕來樓參觀真正的山包念頭,不用對著長滿樹的土包意淫,就算把你們埋在上面,也嘗不到十丈軟紅的甜香。

  菜是可口的,酒是濃烈的,雲家可以保證他們的品質。

  茶就算了,雲燁到現在都無法接受唐人古怪的口味,磨得很細的粉末,在黑瓷盞子裡用竹刷打出墨綠色的泡沫,再加進去蔥薑,再把磨細的肉蔻粉小心的撒一點,天吶,他居然還要加鹽,還有一小勺羊油?

  這就是蜀中大名鼎鼎的煎茶?寬衣博袖的趙傅,趙延陵跪坐在竹排的尾部一絲不苟的進行著煎茶的各道工序,動作優美,古樸而莊重,禮儀是無可挑剔的,完整表達了對客人的心意,面色是肅穆的,充滿了對天地的敬畏……

  六人圍坐在紅泥小火爐邊上,觀看趙延陵點茶,分茶,眼中全是欣賞之色。

  雙手接過趙延陵捧上的茶盞,雲燁臉上帶著嘆服的表情,心中充滿了殺掉趙延陵全家的恨意。

  草腥味,羊膻味,蔥薑的刺激,茶的苦味,鹽的鹹味再混和上肉蔻的香料味雲燁徹底領教了什麼叫欲仙欲死,臉上還要表現出極度享受的表情,因為那五位老先生就是那副樣子,雲燁心裡眼淚流成河了,不得不用最強大的忍耐力克制自己不要吐出來,一口悶乾瓷盞裡的要命毒藥,並大聲讚嘆趙延陵煎茶的功夫實在是了得。

  招來了四雙鄙夷的目光。

  玉山先生哼了一聲:「牛嚼牡丹,如此美妙的煎茶哪有一口喝乾的道理,要慢慢品味其中各樣味道的變化,茶與蔥是一種變化,茶與薑是一種變化,茶與蔥薑又是一種變化,與鹽,與肉蔻,共有二十五種變化,這裡面的妙趣要用心體味,再加上羊油在其中起到佐輔之效,使得君臣輔佐各安其位,大合我儒家教義,實在是人生最高的享受,孺子不識期間妙用,如同渴馬奔泉,實在是有辱斯文。」

  雲燁低身施禮表示受教,眾人這才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很是滿意他謙恭受教的表現,

  喝完盞中餘茶,趙延陵用鐵夾子取出爐中快要燃盡的松果,汲取河中清水,用心的洗滌茶具,直到不見半點污漬才用清水沖淋一遍裝在一個木匣裡,完成了全部煎茶過程。

  「文紀兄,我原以為這次遊學會空手而歸,不想有文紀,玉山,元章,離石各位鼎力相助,才讓我蜀中俊才有施展才華的機會,受,感激不盡。」楊受把話說的情真意切,看來蜀中文人也被門閥排擠的不輕。

  「盤山兄此話不妥,你蜀中兒郎如果沒有真才實學,老夫就是想幫也幫不了,畢竟玉山書院乃是陛下欽點,院中全是功勳之後,皇族子弟,老夫不敢有一絲大意。」李綱的節操就是這樣鮮明,幫忙歸幫忙,絕對不會沒有原則。

  「雲侯小友,老夫在長安就聽聞你師出異人,算學一道高深莫測,並有開創恪物學的雄心壯志,老夫深為欽佩,這十三名弟子中有兩人也是專攻算學,此次雖然敗於黃志恩之手,實在是技不如人,還望雲侯多多提攜才是。」

  還沒等雲燁答話,元章先生就先說了:「那黃志恩在雲侯眼中不過是一介跳樑小丑罷了,老夫聽聞,在隴右雲侯由於連日製鹽操勞,在盧公帥帳安寢,那黃志恩自持有幾分才學,不自量力向雲侯挑釁。

  雲侯大夢初醒,就三言兩語折服黃志恩,並不計前嫌給了他兩幅勾股新圖,這才有了此子在長安囂張跋扈的一幕,如此小人,休要污了我等之耳。」

  「可是勾股圓方圖,與勾股擴方圖?」趙延陵急忙發問。

  「正是,一圖為趙爽先哲所創,另一圖為家師所為,當時見黃志恩有些才學就教授給他了。」雲燁說的漫不經心。

  趙延陵重重的一拳砸在竹筏上,恨聲說道:「燕山、伯淵兩位就是失手在這兩幅圖之下,如果早些前來玉山,我輩也不至於被他人羞辱。」

  「住口!輸了就是輸了,不管是輸給馬伕,還是輸給大儒,這兩者沒有區別,說到底還是學問不精,爾等年輕,他日捲土重來就是,何須將一次輸贏放在心上。玉山書院有四位大儒,又有雲侯這等算學奇才,你們在書院一邊教書育人,一邊虛心向他們幾位求教,不出三年,自有爾等嶄露頭角之時,心如高山之不動,意如流水之不安,多年的教導難道都忘記了嗎?」楊受的幾句話說的疾言厲色,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呵呵,盤山兄怎麼動怒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你的師責早已盡到,剩下的就看他們的造化了,來來來,自古茶為滌煩子,酒為忘憂君,且讓我等飲酒一盞,暫忘這俗世紛爭,寄情山水如何?」玉山先生還是一副灑脫,淡然的模樣,提著酒壺為幾人斟酒,白亮亮的酒線自壺嘴沁出,劃出一條弧線,不一會就注滿酒盞。

  楊受端起酒盞深吸一口氣待酒氣入肺,良久才呼出,嘆息道:「如此美酒,不知老夫此生是否還能飲到。」說完一口喝完盞中酒,大喝一聲,

  「再來!」

  是日,東羊河上楊受喝的爛醉,一時狂歌亂舞,一時痛哭流涕,一時吟詠高山之志,下一刻又自苦自艾,在放聲大叫幾聲後,一頭杵在趙延陵懷裡呼呼大睡。

  滿竹筏的人無不潸然淚下。

  座中泣下誰最多?雲侯,無它,煎茶反胃而已。

  茶與酒的故事講盡,不由得想起與兄弟離別時的苦悶,在這裡希望我的兄弟永遠無憂,快活到老。

  雲燁敬上


bpd 發表於 2017-5-23 01:41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十五節 殘暴的茶

  「茶葉,我要茶葉,我要新鮮的茶葉!」

  雲奶奶急得團團轉,孫子遊河回來,就對管家說要新鮮茶葉,不知要幹什麼,長安這地方就沒有多少地方種茶樹的。

  錢通跑遍了方圓三十里地,聽說只有一家販蜀錦的大戶家裡有那麼幾十棵,還不賣,話說得還硬朗,這是給自家老爺特意種的,和雲家沒交情,就不搭話了。

  誰呀?一介商賈敢和一位國侯這麼說話?不要說幾顆破茶樹,就是要你家產,你也得乖乖奉上,這還得看侯爺心情好不好。你家就算是有大背景,侯府好好說話了,按理說你就是不願意和雲家打交道,這點面子你是必須給的,不懂事啊!無端給自己招禍,指望這樣的人能夠長久的做生意,也太看不起一位侯爵的能量了。

  這話還不敢給孫子說,他今天回來又是摔杯子,又是砸碗的,不知在外面受了什麼氣。

  能受什麼氣?誰會給我氣受?雲燁怒不可遏。

  玉山先生陶醉在蜀中煎茶的高雅氣氛中不可自拔,弄一個破爐子,幾個瓦罐,幾個黑不溜秋的茶碗,學趙延陵煎茶,蔥薑不可少,肉蔻不可少,花椒不可少,鹽不可少,認為羊油有些不符合他老人家的身份,就托人找來些牛油,並且開發性的加入了醋,說是再多一紀變化。

  李綱李文紀,何圖何元章,顧源顧離石三位品嚐過後,認為可行,鼓勵他多做幾次試驗後再來嘗嘗,並且隆重推薦了雲燁雲不器代替他們鑒賞辛玄馭辛玉山的烹茶妙技。

  可憐的雲燁連長安的生茶末子都不接受,你讓他灌老辛的油湯?

  逃不掉,每日清晨,老辛的課需要大量的背誦,所以他老人家總是第一個上課,等到了雲燁,就已經快到午時了。老先生總是笑瞇瞇的在教室外面等候。

  「雲侯,老夫今日特意改變了秘方,加大了花椒和肉蔻的份量,你再來品鑒品鑒。」

  雲燁為了逃避悲慘的命運,連家中祖母生病這樣大逆不道的藉口都用過了,還是逃不脫做白老鼠的命運。

  李泰不知死活的竄出來,說玉山先生的獨家秘技不可不嘗,還拉著自家兄弟李恪要執意前往。

  這才是好弟子啊!有事弟子服其勞,這句古話說的太好了。

  玉山先生感覺自己的手藝能被皇族看上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左手拉著李泰,右手牽著李恪,無暇再管雲燁這個小小的侯爵。

  快馬下山,今就不是回家吃飯的,是要去抄家的,我雲侯的面子都不給,傳到長安會被全體有爵位的家族笑話,管你是誰家的馬仔,只要不是皇上的,今就把你砸個稀巴爛,幾片破茶葉,當侯爺稀罕啊。

  軍中退下來的老殺才,現在待在雲家幸福的看家護院,順帶著再種些地,侯爺給每個人都蓋了新院子,坡地上一溜的青磚綠瓦,讓鄉民咋舌。這才趾高氣揚的搬進新家,就聽說侯爺受到了侮辱,眼睛都紅了,沒說的抄傢伙。

  錢通在前面領路,馬騎的有模有樣,四十餘騎煙塵滾滾的殺向那個叫胡莊的地方,聽名字就不是什麼好地方。

  莊三停好騎術,攔路的莊丁被他一鞭子抽的滿地打滾,黑色的寶馬前蹄一揚重重的踢在緊閉的大門上,大門塵土飛揚,沒踢開,退了回來。

  身後一位肌肉虯結的老漢站在地上吐氣開聲,西瓜大小的流星錘就飛了出去,一聲巨響過後,大門就開了一個淒慘的大洞,兩隻飛抓勾住大門,雲府的兩侍衛打馬後退,大門如同稻草般的輕易就被拖走。

  橫刀出鞘,莊三停一馬當先衝進府邸。

  一時間,整個府邸雞飛狗跳,四十餘匹戰馬在府中橫衝直闖,家丁的慘嚎聲,主人的求饒聲,婦女的哭泣聲,孩子被摀住嘴的嗚咽聲充斥了這個佔地十餘畝的大宅子。

  一個胖胖的老漢被莊三停揪著脖子帶到雲燁馬前。

  雙腿抖得像彈琵笆,褲襠濕了一大片,汗水如同小溪嘩嘩的從臉上往下掉,嘴裡只是結結巴巴的說:「這裡是江國公府別院請存些顏面。」

  「陳叔達?江國公?黃門侍郎?原來是陳國舊臣,怪不得不把小小侯府放在眼裡,你是陳家的兒子?還是孫子?」

  「小人是劍南錦緞商人,居住在這裡。」

  「打斷他一條腿,本侯要好好參觀一下那些珍奇的茶樹。」雲燁沒耐心和他磨牙,仗著陳叔達的官威在鄉間拿大而已,這種狗賊沒必要給他臉面。

  旁邊的護衛掄起棍子敲在那傢伙的膝蓋上,只聽卡嚓一聲,胖老漢就蜷在地上殺豬般的慘叫起來,其餘跪在房廊下的男丁渾身發抖的喊饒命。

  花園裡果然種著幾十棵茶樹,可惜頭道葉子已經摘過了,二道葉子才抽出不久,滿樹都是嫩綠的芽孢,正好用來炒茶,拈一片放嘴裡,淡淡的茶香溢滿口腔,只是有些苦澀,草腥氣重一些罷了。

  一揮手,護衛就用橫刀把茶樹一顆顆砍倒,抗在身上。

  沒打算給他留,孫悟空在五莊觀怎麼幹,咱就怎麼幹。

  對已經昏過去的胖老漢說:「本侯喜歡看茶樹,這就帶回去仔細瞅瞅,看膩了,自然會給你送回來。」

  眾人騎著馬扛著茶樹,浩浩蕩蕩的回家,身後留些了一片淒慘的哭聲。

  茶弄回來了,打發家裡的丫鬟一點點摘下來,放在簸箕裡晾曬。

  雲燁躲在屋子裡回想茶是怎麼炒出來的,要用木柴?要用鐵鍋還要用手炒?還要揉?

  殺青是什麼?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綠茶,青茶,紅茶,烏龍,到底是什麼意思?

  花茶是把茉莉骨朵放進去,他和綠茶有什麼區別?

  雲燁頭大如斗,把事情想簡單了,歷史上用了上千年才搞定的玩意,自己想用一上午就想弄好,有些異想天開了。

  實驗精神還是要有的,看看自己的爪子,又想想自己的胃,

  世上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想要一個地方舒坦,就得讓另一個地方遭罪,回想起玉山先生可怕的茶道,還是犧牲一下爪子算了。

  從中午到日落,後花園裡不時傳來雲燁的慘叫,聽的幾個小丫頭眼淚吧差的,奶奶一邊又一遍的勸孫子。

  :「咱不要什麼好東西了,咱家好東西夠多了,燁兒,你千萬不敢傷著自己。」

  終於,後花園的門打開了,滿臉黑灰的雲燁抱著一個釉彩的罐子從裡面出來,兩隻手上纏滿了布條,不時的抽一下嘴,看奶奶過來,高興的說:「我終於知道怎麼炒茶了。」

  待奶奶心肝寶貝的心疼過後。

  雲燁傷心的看看自己纏滿佈條的雙手,惡狠狠地說:「這罐茶不許別人喝!」

  本來打算把炒茶寫的簡單一些,查找過各種資料之後才發現,沒那麼容易,茶葉演變一千年是有道理的,不是那個小白找些嫩葉就可以炒出來的,本文中雲燁炒茶已經簡化了一千倍。文章越寫就越是佩服古代的先輩,越寫就越是發現自己的無知,要想寫發明,就需要自己知道最起碼的過程,這難極了。


bpd 發表於 2017-5-24 00:48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十六節 賣炭翁

  東羊河畔綿柳如絲,柔軟的細草在兩岸隨風輕搖,四月天是玉山最美的時節,每日清晨雲燁和四位老先生就會沿著河邊漫步,順便交流一下每天的安排。

  「明日朝會陛下命你參加,不知你準備好了沒有?」

  李綱背著手在前面走,邊走邊問身後的雲燁。

  「準備什麼,小子既然敢做,就不怕有人藉機發難。」雲燁滿臉的無所謂。

  「你領著四十餘騎縱橫鄉里,目無王法,已是大罪,現在還不知悔改,不知在朝堂之上會有怎樣的紛爭。」李綱嘴裡說的嚴重,臉上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態。

  「先生這事如果讓您處理,您會怎麼辦?」

  「五十年前的話,老夫會打斷他的雙腿,四十年前的話會要他的命,三十年前老夫會讓官府出面,二十年前老夫會找陳叔達理論,現在的話,老夫會讓你去處理這件事。」老李的話招來其他三位老先生的笑聲。

  「少年做事,最是痛快,不用想那麼多的後果,人是越活越膽小,仔細想想,少年時做的決斷不一定就是錯的,老來做事繞一大圈子,最後還不是要回到原點,小燁子做事甚和老夫胃口。」玉山先生惟恐天下不亂。

  「事是做痛快了,就是不好收尾,陳叔達這一告狀,你縱僕行兇的罪名是逃不掉的,你莊子上的那個賣炭老翁現在如何了?要不是老夫那日興起獨自遊河,那老翁生死難料。」

  「哼!一車炭,千餘斤,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這該死的傢伙,老漢一冬天的辛苦,被他巧取豪奪,還把老漢打傷,害得他全家生計無著,拖到開春家裡沒有一粒米,現在尋死覓活的。我現在有些後悔沒有打斷他兩條腿。」雲燁猶自忿忿不平。

  「咦?小子,文采不錯,剛才那兩句有幾分意思。」元章先生喜歡句子,不可憐人。

  「有什麼好擔心的,一介惡商仗著有人撐腰橫行鄉里,小燁子打斷一條腿有什麼大不了的,陳叔達上告,老夫估計那惡商恐怕難逃一死。」離石先生還是惜字如金。

  四個老人,一個少年頓時相視而笑,雲燁搖搖頭,這世上真的有奇蠢如豬的人。

  「小子,老夫奇怪你為何不用這個藉口,而是用他不給你茶葉這麼蠻橫的手段,你不要告訴老夫你丟不起那個人。」玉山先生奇怪的問。

  「您看看夾在我和陳叔達之間的那個商人的下場,就明白晚輩為何要撇開那個老翁一家了。」

  玉山先生點點頭,認真的對他說:「老夫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你這小子了。」

  其他三位先生也一副老懷大暢的模樣。

  很噁心,這是雲燁在心裡的評價。

  老奶奶很擔心孫子,前天孫子帶著人去前面的胡莊,把人家砸了個稀巴爛,還把家主的腿給打斷了,也不知會不會有麻煩,只是有些奇怪,孫子為什麼要把茶葉錢給了自家莊子上的一個農戶,還不許人問。

  也許,孫子前幾天生氣,不是因為茶葉,或許是為了別的事,孫子不說,她也不好問。

  老奶奶一時想不透,再看看旁邊呆頭鵝一樣的兩女兒,光知道吃,恨恨的一人擰一把,這才消了一點鬱悶。

  晨曦中的太極宮依然宏偉高大,幾個月沒來了居然有了一絲陌生,武臣的隊伍中老程、老牛都不在。他們一個去了固原,一個去了雲中。

  秦瓊一臉憂色,尉遲恭滿不在乎的拍雲燁,盛讚他前幾日的壯舉,還說這才是軍伍上的做派,打折了一條腿而已,要是他,那商賈的全家早進了墳堆了。

  無論是誰雲燁都笑臉相迎,完全看不出有一絲半點的心虛,這讓那些勳貴們暗自感嘆少年人的膽大,自《貞觀律》出,山東豪門降等為三,李氏為一,皇后一族為二。

  在這個節骨眼上每個家族都夾緊了尾巴老老實實做人,唯恐觸怒皇帝,給家族招來大禍。唯有這小子,肆意妄為,聽說為了幾顆茶樹就大動干戈。四十餘騎橫行鄉里,蠻橫到了極點,也不知皇帝今天會如何處置他。

  想到這裡,都不自覺的離他遠了點。

  朝堂上依舊熱鬧,軍隊正在大肆開拔,今年八月就會到達各個集結點,大唐王朝軍事機器全力運轉,糧秣,馬匹,兵器,諸事繁雜,待到處理完,早就日上三竿了。

  眾臣稍微鬆懈下來,卻見陳叔達站了起來,抱著朝勿上奏:「啟奏陛下,四月十三日午間,藍田侯雲燁率家奴四十餘人大肆侵略鄉間,以胡莊主人胡安不給他茶葉為名,挾軍器,破胡莊,入大宅,如同匪類,破家室,猶如響馬,胡安稍有反抗,右腿即被打斷,家人稍有不忿即被凌辱,還將數十株茶樹盡數毀棄,似這等無法無天之輩與臣同列朝班,臣深以為恥,與之猶如黑白不可相容。

  臣彈劾藍田侯雲燁橫行鄉里,肆無忌憚,縱奴行兇,視我大唐律法如同無物,如今人證,物證俱全,請陛下詔付有司問罪。」

  朝堂之上十分安靜,陳叔達的奏言清越字字血淚,讓人大生同情,憐憫之意。

  很奇怪,皇帝不說話,宰相房玄齡也閉目不言,兵部尚書杜如晦似乎在想別的事,心不在焉,就連平日裡嫉惡如仇的魏徵也不說話。

  陳叔達心裡戈登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頭升起,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秦瓊止住要出班的心思,打算再看看,程咬金臨走前把雲燁交給他,如果出了事,他如何給生死兄弟一個交代?今天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把這小子保住。

  尉遲恭說話了:「啟奏陛下,軍伍上的人性子都粗,遇到事情動手比動心思來的痛快,請陛下看在這小子薄有微功,年紀幼小,稍稍懲戒一下,讓他長長記性也就是了,說什麼詔付有司,太過了。」

  陳叔達大吃一驚,要是輕輕放過雲燁,自己在長安就別混了,家裡攀附的各個商家就會紛紛離去,這如何使得,過窮日子,不如殺了他好了。

  剛要開口,就聽皇帝說話了:「小子,你又憋著什麼壞呢?打算又要坑誰啊?陳叔達?你們也算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至於嗎?」

  皇帝話一出口,陳叔達就面如死灰,這哪裡是問罪的口吻,這分明是長輩調侃晚輩的口氣,這件事,總有一個人是錯的,如果雲燁沒錯,那就是自己錯了,那胡安說他與雲燁素不相識,更談不到冤仇,只不過沒給他茶葉就是了,難道說,這中間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嗎?

  一向威嚴的皇帝在朝堂上語氣輕佻,讓諸臣子暗暗吃驚,這雲燁聖眷如此濃厚,不得不重新估算雲家的地位。

  雲燁出班回話:「微臣性子粗鄙,讓陛下為難了。」

  「粗鄙?不見得吧?朕這裡有一首詩,字句簡練,卻又發人深思,不妨讓房卿給大家唸唸,也長幾分見識,原來還可以這樣寫詩。」

  老房緩緩站起,來到中間,對皇帝拱手一禮,就從袖中抽出一張紙,輕咳幾聲,把嗓子弄舒服了就開始念。

  「此詩名曰賣炭翁,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牛困人饑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

  翩翩兩騎來是誰?豪門家奴黑衫兒。手把橫刀口稱命,回車叱牛牽向西。一車炭,千餘斤,豪奴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怎麼樣?好詩吧?你們知道朕初次讀到這首詩心都在痛嗎?雲燁幹了朕打算幹的事,你們說,他應該治什麼樣的罪?」

  陳叔達撲倒在地上哀求皇帝恕罪。

  雲燁聽到這首詩就知道大事不好,朝堂上的罪名沒事了,一會到了**熱鬧就大了。

  李綱,李文紀,你害死我了。這是雲燁發自內心的呼喊。


bpd 發表於 2017-5-24 00:58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十七節 木秀於林

  世人祈求上天降下好事,這樣的期望一般往往不會得到實現,祈求災難不要落在自己身上,這種祈求往往也不會實現。越是祈求,災難就越會光臨。

  上天不喜歡做人們盼望的事,上天的兒子李二也是這樣。

  雲燁明明盼望李二在這個時候忘記自己,偉大的皇帝陛下偏偏站在自己面前。

  「跟朕回宮。」

  「臣今年十六了,不方便去宮闈了吧?」

  「是長大了,知道馬踏他人府邸了,還串通李綱給朕寫了一首破詩,害的朕心酸,你還沒那個寫詩的本事,老實告訴朕,誰寫的,李綱?還是辛玉山?」

  「陛下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這首詩不是出自為臣之手,微臣也不知是幾位先生中的哪一位寫的。」

  砰的一聲,腿上挨了一腳。

  「好本事,這也就在一起不到三月功夫,就和四位大儒的交情混到如此地步,李綱是出了名的孤臣,除了有幾個學問上的朋友,從不與朝臣打交道,能得到他的說情奏折,面子不是一般的大,就是有罪,朕也會看在他為大唐操勞一生的份上,免了你的罪責。」

  雲燁不在乎錢財,對於真心卻看的和命一樣,自己不過投之以木瓜,李綱他們就還報以瓊琚。為他的一點小麻煩,就破了自己多年的戒律,關愛之心表露無疑。

  皇宮裡出現了奇怪的一幕,雲燁被皇帝押解著去皇后那裡,只要他稍微走慢一步,李二就會用大腳踢在雲燁的屁股上。宮人感到好笑又吃驚,見這一幕無不把頭低下快步離開。

  長孫遠遠就出來迎接皇帝,見到這奇怪的場景,不由得掩嘴失笑。

  「拜見娘娘。」雲燁見到皇后出現總算鬆了一口氣。

  「這膽大妄為的小子就交給皇后處置了。」又轉過頭對雲燁陰森森地說:「嘿嘿,再過一年,你就會落在朕的手中,自求多福吧。」調侃了雲燁兩句,逕自進了宮殿。

  「站在這裡好生反省。」皇后也不理他,只是罰他站。

  悄悄往遮蔭處挪兩步,左右看看發現沒人,就把身子靠在欄杆上暫息片刻。

  昨晚睡的太晚,今天又起的太早,頭頂暖暖的太陽曬著,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雲燁睡的正香,不料被一些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心裡倏然一驚,這裡是皇宮,怎麼就睡著了?似乎剛才被皇后罰站來著。

  先閉著眼睛不要睜開,判斷一下情況再說。

  「姐姐你看,他在流口水,噁心死了。」這聲音有點熟悉,是一個小姑娘的聲音。

  「先生說只有馬才站著睡覺,他是馬嗎?」咦?又是一個小姑娘。

  「雲侯醒醒,雲侯醒醒,這裡不是睡覺的地方。」又是一個柔柔的聲音。

  眼睛睜開,只見身前站著好幾個小丫頭,從十歲到五歲大小的都有,抬頭看看天,已經到了午時,皇宮裡的皇子,公主都在這個時候放學了。面前最大的就是自己曾經的同窗襄城公主,她正忙著阻止妹妹們騷擾雲燁,尤其是只有五歲的蘭陵公主,剛才手裡拿著花枝要去撓雲燁的鼻孔。

  「雲燁見過諸位公主。」老熟人了,沒什麼難堪的。

  「雲侯為何在母后的殿外昏昏入睡,又是為何?」襄城一向溫婉,就連說話也是柔柔地,看到她雲燁就不由得想起那個差點讓他送命的女人,都是李二的女兒,差別太大了,一個溫婉如水,一個暴烈似火……

  搖搖頭甩去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笑著對襄城說:「我不小心犯了錯,被皇后娘娘罰站。」

  蘭陵上下打量一下雲燁,見他身上沒有食物,就撅著嘴說:「母后罰站?你明明在睡覺,我要稟告母后,讓她重重罰你,除非你答應給我帶上次的那種的骨頭。」

  蘭陵的話引起姐妹們的共鳴,都瞪著大眼睛等雲燁的回答。

  李二一家子不知為什麼,都是純粹的肉食性動物,上次給承乾帶來一大鍋紅燒排骨,他沒吃幾塊,都被他的妹妹們給消滅了。

  不愧是以龍為名的人家,雲燁現在就感覺周圍的不是可愛的小蘿莉,而是一頭頭流著口水的侏羅紀時期的幼年食肉龍。襄城有些不好意思,就岔開話題問:「雲侯到底犯了何錯,惹得母后動怒?」

  「沒什麼,就是帶著幾十個人,騎著馬把別人家砸了個稀巴爛。」

  哦?幾個小丫頭一臉的崇拜,太彪悍了,這種事她們都沒嘗試過,接連追問原因。

  雲燁就把前因後果從頭講了一遍,尤其突出了自己不畏強暴,為弱小的老人復仇的高尚情操,再用移花接木的手段敘述了自己是如何手持大鐵錘,一錘子就敲開了惡商家的大門,又如何與惡商大戰三百回合,最後一錘子敲斷了惡商的大腿,為世間弱小之輩出了一口惡氣。

  襄城神色鄙夷卻不言語,蘭陵睜大雙眼陷入幻想,南平小嘴巴一張一張的彷彿有萬千崇拜的語言要訴說。

  「這麼說本宮不但不能罰你,還要獎勵你才是。對吧?」

  「是啊,是啊,像我這樣的少年俠……」皇后什麼時候出來的?這些小丫頭也不吭一聲,再看看她們幸災樂禍的笑容,雲燁那裡還不明白自己又被坑了。

  「你小小年紀只要一出手,就極為狠辣,上次是無賴子,這次又是惡商,還牽扯到江國公,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下回還不知你要闖出什麼禍來。」皇后生氣了,雲燁感覺出皇后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話語裡帶著濃重的恨鐵不成鋼之意。

  「為圖一時暢快,不想後果,這回如果沒有李文紀為你求情,說明事情的真相,你這次就會吃大虧。」

  「娘娘容稟,微臣既然蒙陛下賜爵,自當會好好珍惜,只是實在見不得有損害我大唐利益的蛀蟲。」

  「恐怕是見不得你家莊子上的農戶吃虧吧,你這護短的性子啊,和程知節學了個足十。」緩了緩又說:「聽青雀說你有一個發財計劃,可是有的?」

  「回稟娘娘玩笑而已,微臣有俸祿,用不著到處撈錢。」趕緊撇清,只不過和李泰稍微提了一下,他居然告訴了自己母親。

  「沒有最好,你過於聰明,一旦把心思放在某一個地方,那就會有令人稱奇的變化,讓人防不勝防,所以你要謹慎,不要太出格,把玉山書院處理好,讓一批人和你一樣聰敏才是你立身之道,否則,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道理你是懂得。」長孫皇后有些語重心長。

  或許是後世帶來的毛病,雲燁並不擅長於女人打交道,尤其是不擅長與美麗的女人打交道,在李二面前還能抵擋兩下,甚至於小小反擊一下,在長孫面前,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這也許就是李二讓皇后處理雲燁的緣故。

  雲燁走在出宮的路上,腦海裡還在回想皇后的話,木秀於林,木秀於林?

  是啊,我與大唐的每一個人都不同,就像羊群裡混進了一頭野豬那麼明顯,很多人都以為雲侯爺聰明,聰不聰明只有自己知道,刨掉多出來的見識,我會比誰聰明?想到這裡,心頭大生沮喪之意。

  鈴鐺遠遠看到雲燁走過來,十分高興,兔子牙都露出來了,準備藏在假山後面嚇唬他一下,發現雲燁並沒有往聽濤館這裡過來,而是直直的走到出宮的那條路上去了。

  她有些失望,繼而又有些委屈,大顆的眼淚噙在眼眶卻又堅強的沒有掉下來。


bpd 發表於 2017-5-24 01:08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十八節 努力地挖

  雲燁在長安沒有停留,出了皇宮就快馬趕回書院。

  陳叔達的事不是他能摻和的,他也不願再落井下石,以李二的閻王爺性子,陳叔達想全身而退只是一個夢想。開國時大肆分封爵位,已經讓大唐爵位不如前隋值錢,他日思夜盼的就是能多收回一些爵位和土地,自他登基以來,他只提升過六位心腹重臣的爵位,卻削去了二十一位,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的兩系人馬全部落馬,從此,大唐爵位的分封就變得格外慎重,非有大功,不與輕授。

  這不關雲燁的事,他只曉得自家人受了欺辱,就要討回來,沒有複雜的政治關係,只關仇恨,不關派系的事,這就是雲燁簡單的看法,至於站隊,就牢牢抱住李二的大腿,跟他走,沒錯的。

  馬在官道上飛奔,兩旁的樹木花草齊齊後退,風在耳邊呼嘯,胯下的馬似乎知道雲燁急於回家,長嘶一聲又加快了速度。身後的莊三停等人齊齊叫一聲好,快馬加鞭緊緊追隨。

  老奶奶帶著全家在莊子口等待,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孫子在朝堂上會遭遇何等危機。她幫不上忙,只能一遍遍的向佛祖祈求,希望孫子平安歸來。

  當遠處揚起一股煙塵的時候,心提到嗓子眼上了,他祈求這次不要讓他失望。

  是孫子回來了,老奶奶閉上的眼睛猛地睜開,果然,孫子騎的馬像一陣風掠過大地,田地裡的莊稼似乎都在歡迎他回來,一起一伏的如同波浪。

  「奶奶,我回來了。」雲燁把話說得就像出去溜了個腿,再回家和奶奶打招呼的樣子,輕鬆自然。

  「回來就好,快去洗洗都髒成泥猴了。」

  雲燁把小丫放在馬脖子上,又把大丫她們也放在馬上,莊三停幾個見侯爺高興,忙把馬讓出來給家裡的幾個小姐騎,一路歡笑著,回到家裡。

  錢通抹著眼淚慇勤的把侯爺迎進門,一遍遍的給侯爺刷身上的塵土。

  「夠了,夠了,再刷衣服就破了。」

  剛剛換好衣服,錢通就來稟報說是四位老爺子來了。

  雲燁笑著把幾位老先生請進來,還沒等他說話。李綱就說:「看來一切如你所料,有驚無險啊!」

  「有您老人家寫的那首詩,小子要是有事,豈不是讓您老人家臉上無光。」

  李綱正要滿意的點頭,卻急問:「誰說那首詩是老夫寫的,明明是你寫的。」

  「陛下問起來這首詩的來歷,還說絕對不可能是我這個不學無術的傢伙能做出來的。小子只好說這是您老人家的大作。」

  「天哪,老夫謹慎一生,不想最後到老了,一世英名居然毀在你這混球手裡,老夫打死你……」

  是夜,雲府大開酒席,幾位老先生喝的醺醺然,李綱居然對老友吹噓自己寫的《賣炭翁》如何如何。

  讓他的三位老友酒醒了一大半。

  低矮潮濕的土牢裡,黃鼠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他的腦袋裡空空的,沒有任何思緒,宛如一個死人。

  他其實有很多可懷念的事情,比如在新豐市上衝他笑得甜甜的婦人,這是第一次有婦人不在乎他猥瑣的相貌,哪怕她是一個賣醪糟的。

  不知道怎麼就坐在婦人的攤子上,他不喜歡喝醪糟,他只喜歡喝酒,那次卻很想嘗嘗,他注意到婦人端醪糟的手很白,手指關節根上還有幾個淺淺的小坑,遲疑了半天才從婦人手上接過灑了果乾的醪糟,很甜,宛如婦人的笑臉。

  那天下午,他什麼都沒幹,就坐在攤子上喝醪糟,連喝了六碗,婦人擔心的望著他,他搖搖手,只說自己喜歡喝醪糟。

  從那天起,他就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到新豐市上喝醪糟。

  盜墓賊不應該在一個地方待上太久,這會出事的。他下了好幾次決心要離開,可是眼前總是出現那個婦人的笑臉。

  婦人不是很美,比不上他在青樓裡睡過的女人,也沒有那些女人身上的甜香氣,她只是很乾淨,讓他從心底裡感覺到舒服。她應該是一個寡婦,要不然家裡不會讓她一個婦人出門做生意,又不是透皮露肉的胡姬。

  當然,如果她不是寡婦,我黃鼠也會讓他成為寡婦,誰說盜墓賊就不會殺人?死在他手上的人命不下十條,要一個人無病無災的死去,有的是辦法……

  那個恐怖的侯爺撕碎了他一生中最美的夢,只要心裡想往事,無論如何到最後都會化為一盆殷紅的鮮血。

  那個對自己很好奇的小胖子今天沒來,或許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常年身處地下,他從牢房的牆壁的變化就知道外面在下大雨,而且是很大的雨。

  一把鐵打的勺子從他的袖口滑落下來,手腕一曲就握在手中了,他慢慢移開床,一個堪堪能過鑽過一個人的洞出現在牆壁上,他熟練的鑽了進去,用那把已經磨得很鋒利的勺子努力地挖,還好,這裡沒有多少石頭……

  雲燁房間的燈還亮著,他坐在炕桌旁看李泰做算術題。

  「燁子,如果一個寬八尺,長六尺的房間,需要用土填滿,需要多少土?」

  「這題沒法算。」

  「為什麼沒法算,你不是說過這世上一切都可度量嗎?」

  「當然可以度量,你出的題本身就缺少條件,你能告訴我一塊三尺長,三尺寬,三尺高的土塊有多重嗎?只有知道了這個條件,你才可以算你那道題。」

  「這豈不是要算出這一類的題就要先知道許多東西在固定尺寸下的重量?」李泰睜著眼睛看雲燁。

  「青雀啊!我不得不承認你在學習上確實有一套,你自幼聰慧之名的確不是浪得虛名,我不敢說可以做你的老師,但是我可以把你領進門,我相信你會比我強得多。」這是雲燁不多的幾句實話,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只是從一道貌似簡單的土方題就衍生到密度概念,讓雲燁不得不佩服李家基因的強大。

  「如果我把能見到的東西都測算出來,這樣以後別人再算這樣的題就會簡單許多吧?」李泰仔細看雲燁一眼後確定他不是在諷刺自己,才重新發問。

  「就憑這一點,青雀你就可以在算學領域青史留名。」雲燁肯定的說。

  李泰驕傲的點點頭。

  「燁子,如果我知道這些是不是可以引用到你講過的圓柱計算裡面去?」

  「當然可以,圓柱的計算我只大概提了一下,是讓你們有個概念,現在學習還太早了,當然,你是例外。對了,青雀,你什麼時候對土方和圓柱感興趣了?」

  「自從我昨天發現盜墓賊牢房裡地面高了一寸以後……」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xxi511

LV:7 大臣

追蹤
  • 24

    主題

  • 5645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