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唐磚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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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1-21 21:50: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50 2922365
blackangel0827 發表於 2016-6-6 20:56
第三十六節 誘騙


  雲府老奶奶悠然自得的在自家花房裡轉悠,後面跟著四個大大小小的孫女。

  整個北屋被孫子打開隔斷弄成一間大屋子,前後兩堵牆被掏空,連上煙囪就成了孫子說的火牆,外面雖說還有些寒冷,屋子裡卻溫暖如春。

  展現春色的不只是暖牆,還有滿屋子的綠菜,綠瑩瑩的菠薐菜,微黃的嫩韭,泛黑的油菜,甚至還有幾畦黃瓜正開著黃色的小花,一娘用毛筆在花蕊上東沾沾西沾沾,孫子說了每朵花都要沾到要不然就結不出黃瓜,也不知是何道理。

  一排排的木盒子被木匠鑽出一個個的小洞,上面鋪上被開水煮過的舊麻布,再蓋上一層半尺厚的腐土,煮過的黃豆水放爐子邊上烤幾天就發出惡臭,孫子就拿這水隔些日子就澆一遍菜,別說這些菜長得比莊稼人種的還好。

  老奶奶滿意的看著矮缸裡的黃瓜,幻想著隔些日子就結出鮮嫩的黃瓜的樣子。

  辣椒老奶奶是不許這些毛手毛腳的小丫頭們動的,好不容易才長出十幾顆,孫子說要是這些辣椒苗死了,他就去跳河。可不敢讓孫子跳河,他要是跳了河,我老太婆還活個什麼勁。

  花是白色的,沒味道,已經有一些長得快的結出綠色的小角角。聽孫子說這東西是海客從幾萬裡外的大洋弄回來的,死了就沒了。

  昆侖紫瓜長得也好,大大的葉子已經快要把花盆蓋滿,幾個枝杈上結了小小的果子,頂花還沒落哪。

  朝陽的牆上開滿了窗戶,要不是屋子裡頂滿了柱子,這房早塌了。窗戶多陽光就多,每到午時陽光最猛烈的時候就要打開,讓綠菜見見光,直到太陽快落山寒氣上來了,再關上窗戶。

  這些活計都是一娘、潤娘的。燁兒說了,這是她們嫁妝的一部分,不管是嫁到豪門,還是普通人家有這個手藝就受不了欺負,可以快快活活的過一輩子。

  一娘頭上插著一個金步搖,一步三晃,及笄的大姑娘了,眼看就十四了。前些日子程夫人做的大媒,許給了裴家的一個遠親,小夥子十五歲,長得濃眉大眼沒什麼好挑剔的,知書達禮的好小夥子,多看一眼都害羞。一點都不像孫子大大咧咧的。小夥子的父親在劍南一個縣裡做縣令,雖說官小了點,也是書香門第。

  問了一娘,一娘羞得不說話,孫子就說把那小子趕出去,再把腿給打折,被一娘死死抱住。惹得親家母,程夫人笑的氣都喘不上來。

  親事定了,孫子卻不許現在就成親。告訴親家母,不是雲家拿喬,是因為兩個孩子身子都沒長成,早早成親有害無益。甚至會影響子嗣。別人家十三四歲成親那是腦袋被門夾了,小小的人筋骨未定,精元未固就像還沒到日子的莊稼,早早收割,你還指望有個好收成?唐律規定男子十八,女子十六這是有道理的。再過三年等兩孩子長大一些,再成親不遲。

  老奶奶喚過一娘,小臉被屋子裡的熱氣蒸的紅紅的好看。見奶奶在看她想起定親那天的事又羞得要蒙臉。老奶奶親昵的點點她的腦門說:「又是個有福的。」

  小丫騎坐在哥哥脖子上嘴裡嚼著鍋巴,小西小北在背後用力推,人太小力氣不夠秋千蕩不起來。就跑遠遠的再猛撲過來,秋千屹然不動。氣得要去找姐姐們幫忙。

  雲燁嘴裡嘟嘟呶呶的哼著歌,好心情啊!

  去皇宮裡見宋濂老大人說《三字經》普及的事遇到了小鈴鐺。

  小鈴鐺看雲燁眼中全是星星,見雲燁手裡沒有食盒又失望無比。待到雲燁變魔術一般從懷裡掏出一大包糖炒栗子,嘴裡的兩顆兔牙似乎都在顫抖。歡呼一聲就跑過來搶栗子,雲燁往背後一藏,對小鈴鐺說:

  「上次的叫化雞好吃嗎?」

  小鈴鐺連連點頭。

  「別的菜更好吃,為什麼不吃?」

  小鈴鐺滿臉委屈。

  「我猜是公主一個人吃光了,沒讓你吃?」

  小鈴鐺堅決搖頭。

  「你看,我做你家公主的駙馬如何?」

  小鈴鐺眼睛睜的非常大。

  「我家有好多好多好吃的,皇宮都比不上,有叫化雞,有紅燒肉,有糖醋排骨,有油炸丸子,還有灌湯包子,湯圓團子、燒麥、韭菜盒子好多好多,你和公主到我家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吃的胖胖的也沒關係。」雲燁這會覺得自己像金魚佬。

  小鈴鐺陷入幻想,嘴角有一絲晶亮口水滑下都沒發現。

  「公主說你是壞蛋。」

  好,終於讓小丫頭說話了,只要開口,雲燁有足夠的把握繞暈她。

  「那天是個誤會,我見到你家漂亮的公主不由自己的就胡說八道了,只覺得似乎上輩子就認識你家公主,這輩子又相遇了。回到家裡我非常後悔,連夜做了六道好菜給你和公主送來,沒想到你家公主自己捨不得吃送給了陛下。結果我被陛下懲罰,不准再來上課,還要在什麼恪物院上差,你不知道,那恪物院破破爛爛連窗戶都沒有,我都被凍了好幾天了。」

  裝可憐,希望可以引發小鈴鐺的同情心,好幫我完成把李安瀾弄回家的願望。

  小鈴鐺不說話,只是看他身後。雲燁以為她在看糖炒栗子,就大方的把栗子塞他手裡。

  「登徒子!上次的教訓你還沒受夠?現在還在欺騙小鈴鐺,實在是可惡。」壞了,李安瀾什麼時候來的?剛才感情代入的太投入,沒發現。

  腦後有風聲傳來,不好,是兵刃!雲燁撒腿就跑,晚一點就沒命了。

  不得不說唐朝的女子是兇悍的,更別說李家從小就把女兒當男孩子養,騎馬射箭樣樣精通,連平陽公主這樣的極品都培育得出來,這樣的門風薰陶之下出現幾個強悍的公主也就不足為奇了。

  雲燁在前面跑,李安瀾拎著小花鋤在後面追,小鈴鐺剝著糖炒栗子在後面慢慢跟上。

  遠遠看到宋濂踱著方步從聽濤館出來,雲燁放緩腳步,調勻氣息,站在路邊等候宋濂的到來,早早就躬身施禮,一副尊敬師長的好學子模樣。

  宋濂剛要說無須多禮的話,卻見李安瀾從旁邊沖出來,舉起花鋤就要敲雲燁的腿。

  「住手!」宋濂怒了,在皇宮之中一個皇女要毆打一位國侯,這還了得。多年的教育都白廢了。

  李安瀾這才發現宋濂,這位老夫子幾乎是皇宮裡所有皇子、皇女的老師,她也不例外。這是一位古板方正的嚴師,偏偏被他看見,大事不好啊!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往日教你的恭謙賢禮讓都上哪去了,一介皇女慌張跑路已是失禮,居然要毆打一位國侯,老夫倒要問問皇后娘娘是如何教導你婦人之禮的。」老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啊!儘管雲燁心裡都笑抽了。卻一本正經的給老宋見禮:

  「宋師且息怒,這一切是小子的錯,前些天小子無意中冒犯了公主,已經賠禮道歉了,想來公主殿下心中還有些怒氣。小子受兩杖讓公主殿下消消氣也是應該的,請先生不要見怪。」

  「胡說!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你無意冒犯,既然已經表示歉意,她就該豁達原諒,這才不負老夫多年教誨,心存怨恨事後報復哪一點,那一條符合君子之風?」

  大概被氣昏頭了,李安瀾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誰要你假惺惺的求情。」

  好麼,老宋的怒火徹底被點燃了,指著李安瀾說:「回房間自省,抄《女誡》百遍,老夫自會與皇后娘娘稟報。」

  李安瀾委屈的大哭著回房間自省,小鈴鐺抱著糖炒栗子小心地縮在花壇後面偷聽。

  「宋師容稟,前些日子的確是小子的錯,這安瀾公主自幼孤苦,性情難免有些偏激,還請宋師饒他一次。」說完長揖不起。

  老宋歎口氣:「也罷,此女性情偏激,日後難免給自己招禍,你既然求情,老夫就饒他一次。」說完就走了,連找雲燁問《三字經》之事也忘記了。

  小鈴鐺只覺得這位小相公實在是好人,公主欺負他,也不在意,還為公主求情,實在是一個大大的好人,公主選他做駙馬好像也不錯。
blackangel0827 發表於 2016-6-6 21:00
第三十七節 心酸的福氣


  雲燁的奏章被駁回了,上面有李二朱筆寫的「不知所謂」四個大字,每個字都讓雲燁有一種被嘲弄的感覺。心情糟透了,他只不過要求今年的科考能多招錄一些恪物人才而已,這些人才是將來大唐的頂樑柱,他們會分佈在三省六部,甚至於每個州縣,會讓大唐多一些實幹的人才,而不是多幾個會吟幾首歪詩的酸丁。

  在雲燁看來,唐時的科考只是一個笑話,它採用的是考試與推薦相結合的錄取制度。考卷的優劣只是考評的一個方面,主考官更要照顧到舉薦者的人情和面子。應試舉人為了增加及第的「砝碼」,便將自己的詩文加以編輯,寫成卷軸,在考前托關係呈送給社會上有地位的人,以求推薦,即「行卷」。

  這樣一來,官員的子弟就有了先天優勢,貧民子弟就只是一個陪襯。先天的不足讓他們的在客場一模黑。秀才科已多年未有人報名了,明算科多是酒囊飯袋之輩。也不知李二憑什麼說:「天下英才進入吾彀中。」這句志得意滿的話。

  也罷!你李二不是看不起那些落榜的貧民子弟嗎?我就從中間找出幾個可用之才,看你錄中得所謂英才厲害,還是我從落榜子弟中找出的人物厲害。反正今年的科考,大名鼎鼎的馬周會落榜,劉仁軌也會被分配到寶雞當縣尉,只要找著這兩個傢伙,你李二找的人就是個渣渣。

  阿Q的自我安慰法起到了應有的作用,雲燁感覺好了許多,之前找算學大師劉懷借人不想人沒有借到,反而被他抓去講了好幾堂課。沒有自己的子弟兵啊,太吃虧了,不行,既然叫恪物院老子乾脆把他當成學校的了。因為學校在皇城裡,就不信招不到學生。

  恪物從娃娃抓起,這就是雲燁對李承乾說的大意。既然所有人不重視,那老子就幹出一番事業讓他們瞧瞧,到時候亮瞎他們的狗眼。

  李承乾很害怕,因為雲燁很激動,站在桌子上口沫橫飛慷慨激昂如同瘋狗。雙手揮舞的如同抽筋。

  「沒有學生,我給你買幾個總成了吧。」在他看來,雲燁就是想當老師想瘋了,趕緊給他買幾個學生哄走拉倒。

  雲燁不抽瘋了,重重的在腦袋上拍一巴掌,我怎麼忘了自己在萬惡的唐朝,人口是可以買賣的,沒幾個錢,尤其是孩子,十貫錢可以買三。

  從桌子上跳下來,這就回家,找姑姑問問,到哪去買些孩子回來。心情激動之下根本聽不見李承乾的吆喝聲。

  一個頭髮半白的人直挺挺的跪在雲府門口,旁邊還跪著一個婦人,後面站著兩孩子。家裡的僕役要他們離開,那男子卻說他是侯爺用二十貫錢買來的,就在這裡等候爺出來。告訴他侯爺去了皇宮,他就說他可以等。

  雲燁騎著馬匆匆趕回來遠遠看見府門口擠了一堆人,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剛到跟前僕役發現侯爺回府了,剛喊了一嗓子,看熱鬧的轟一聲全跑了。

  「你叫那個、那個對了,你叫錢通?西市口那個賣自己的?」

  「老奴叩見侯爺。」錢通在地上梆梆的磕頭。

  「趕緊滾起來,也不怕別人笑話,你是誰家的老奴,爺高興看你可憐賞了倆銀餅子,有什麼呀?」

  「侯爺高義,錢通心領了,當初侯爺扔下二十貫錢急匆匆的走了,侯爺可以當沒這回事,錢通不能,如今我渾家病好了,自當來府上效命。」還真是一個守信的人,雲燁心裡讚歎一聲。

  「既然你一心要報答,我身邊剛好缺一個幕僚,就你了,現在和我去辦事,那個誰,你去告訴管家姑姑要他安排一下錢夫人母子,就說我請了錢先生。」雲燁缺人都缺瘋了自然不會放過錢通這個有用的人。

  錢通也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反正他自認是雲府的人自是不會在乎是奴僕還是幕僚,拱手說一句:「謹受命。」便吩咐自家娘子幾句,就站到雲燁旁邊等候安排。

  錢通不愧是老長安人,原以為很複雜的買人環節被他簡單化了。一排四五個人伢子站在雲燁面前,任由侯爺挑揀。

  雲燁沒有挑揀,只是告訴人伢子,自己需要十歲到十四歲的男童,要聰明的,識字最好,人數控制在十五人,如果有極為聰慧的女童也可以收下。

  「錢我是不問的,但是來路一定要清白,如果有拐騙來的,本侯爺會讓你生不如死。」在最後雲燁告誡了這幾個人伢子,他不想成為拐騙孩子的罪魁禍首。

  人伢子個個拍著胸口說不會幹那種天打雷劈的事,再說了,官府管的嚴,出了這種事,不用侯爺動手,牙行也會扒了他的皮。

  人市啊!封建王朝的另一個特色,小時候學歷史看到裡面的插圖一個健壯的男子被胖胖的奴隸主掰開嘴看牙齒,就感覺和買牲口沒有區別,女奴就要面對更殘酷的現實,每天都要面對無休止的猥褻,在大唐律法裡奴僕等同大牲口,甚至還不如,私自宰殺耕牛會被官上問話,還要被罰款,搞不好會被關幾天以儆效尤。沒聽說打死奴僕有官上過問的。《唐律疏議》上雖然明確規定了無故殺奴婢會被杖一百,但是沒有人因為這條罪受過處罰。

  程處默說每天都有無名死屍被扔在亂葬崗,他們金吾衛每次巡查都能看見,只要沒有苦主,就無人過問,所謂的民不告官不究就是此理。

  錢通很好用,來家裡幾天就把上下理得順順當當,是一個幹練的人。老奶奶讓管家姑姑退下來,只管內院就好,外院就交給錢通處理。他們一家人住在一個小院子裡倒也自得其樂。

  「老錢,給家裡當管家委屈你了,等我找到合適的人選,你就不要幹這差事了,到我身邊幫我如何?」雲燁有些愧疚,明明說好了是幕僚的,不知怎麼就變成了管家。

  「呵呵,侯爺多慮了,老夫人事前問過我當管家是否委屈了,我告訴老夫人在來雲府之前,我就把自己的身份改成了賤民,既然已失去了尊嚴,這良民的身份就不適合我了,當初伸了手,就註定了成了賤民,要不是侯爺援手。我恐怕連二十倆銀子也賣不了,賤內的身體也早就埋進了黃土。侯爺如今意氣風發,正是扶搖直上的時候,我錢通賣身投靠說不定是我的福氣。」

  他看得很開,沒有委屈的神色,想必多年的顛沛流離生活早就把心裡的英雄氣消磨殆盡。如今在雲府剛剛獲得一些平靜富足的日子,就心滿意足了。管家姑姑悄悄告訴雲也,剛安排錢夫人全家住進小跨院,錢夫人就哭的稀裡嘩啦,一遍又一遍的摸屋子裡的家什,還總是問這真的是我們住的屋子?

  貧賤夫妻百事哀且不管錢通口中的福氣到底為何物,只要他願意,就是好福氣。我心安處是故鄉!
blackangel0827 發表於 2016-6-6 21:01
第三十八節 民以食為天


  書房裡靜悄悄的,雲燁在奮筆疾書。這樣的狀態他已經保持了六天。

  恪物院一窮二白,在這之前人沒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建立這樣一個機構,如果不是雲燁一再堅持,並保證自給自足,皇帝不會養一個看似笑話的機構。在他看來,恪物院就是太子和雲燁的玩具,如果有收穫就是意外的驚喜,如果沒有收穫,也無傷大雅。

  他料錯了雲燁,作為一個現代人早見慣了這種創業模式,只要皇帝給政策,他就可以白手起家。李二沒有計算他無形的投入,光皇家這兩字就足以抵得上一萬貫錢財,更何況在千瘡百孔的唐律裡鑽漏洞雲燁覺得可以趕著馬車來回跑。

  恪物院在緊鑼密鼓的整修,那三十幾個老人分成六組,各幹各的事,有條不紊。雇傭了數十人在日夜謄抄從工部借來的山川地理資料,雲燁想重新認識一下大唐。軍械屬於機密,軍器監不給面子,嚴詞拒絕了恪物院的非分要求,就連李承乾都碰了一鼻子灰。將作監還好說話,借出了一些民用器械的圖紙,並申明這是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特別給的優待。

  敝帚自珍!這是雲燁的斷語,越是翻看各種資料,雲燁就越是生氣。你看這張直轅犁的圖形,不但畫的難看,就連各部尺寸都不標,整圖說明只說用料幾何,沒有施工說明,鬼才知道怎麼造出來。再說了犁頭就一個正三角形,連必要的刃口都沒有,怪不得只能用牛耕田,馬根本拉不動,垃圾!

  鋤頭用生鐵打制,垃圾,鐮刀只有一尺長,垃圾。什麼?種子是用手灑地裡的?那種犁尖有洞的樓哪裡去了?不是漢朝就發明了嗎?怎麼大唐農業最發達的關中居然還在用手播種?這些混蛋,連中國最早的聯合播種機都弄沒了,實在是不可原諒。

  民以食為天,農具就是恪物院現在的主攻方向。歷朝歷代都把農事看得比天還大,春種要祭祀,秋收要祭祀,皇帝,皇后都要親自下地耕作,雖說是做秀,能讓皇帝皇后作秀的事,在這個時代並不多見,不像後世,連總統親自買個雪糕都歸類到作秀行列。

  將作監,你給我面子,我就給你面子,新製作出的農具就交給你們傳播,功勞大家人人有份,皆大歡喜。

  軍器監,你不是牛嗎?說老子非分?就你那些破爛,什麼雲梯、攻城車、投石車……我會看到眼裡?老子知道什麼叫回回炮,就是不告訴你。

  正當雲燁沉浸在極度的YY之中不可自拔的時候,書房外面傳來一陣騷動,雲燁有些不高興,不是吩咐過了不得在書房附近走動,怎麼回事?

  「老莊,怎麼回事?誰在吵鬧?」

  「侯爺,是程公爺和牛家侯爺連袂來訪,老奶奶說侯爺吩咐過這幾天很重要不許打攪,所以請兩位老爺子到了客廳。」

  雲燁這幾天吃住都在書房,由於要保持機密性,雲燁不打算鬧的滿城皆知,所以謝絕了所有訪客,準備給滿朝文武一個突然襲擊,要他們對恪物院有一個基本的認識,那就是恪物院很重要、非常重要,不是他們木頭腦袋所想的恪物院可有可無。

  老程、老牛在雲燁眼裡就是純粹的長輩,瞞全天下的人也不會瞞這兩老漢。奶奶有些大驚小怪了,她總是認為孫子想出來的新東西只有她能看,雖然看不懂,卻不妨礙她老人家收藏的熱情,她連一張寫了字的紙片都要鎖到箱子裡,鑰匙只有她有。

  自打孫子回來,隨手畫幾張圖就把整個窮困破爛的昭國坊帶動的生機勃勃,現在家裡有三成的收入就是那些鐵爐子、煤球帶回來的。孫子辛辛苦苦跟老神仙學的本事,可不能給不相干的人學去了,不用說她老人家又起了這種怪心思。

  「請兩位長輩到書房來,就說我不方便離開。」雲燁一邊吩咐莊三停去請老程、老牛,一邊整理這幾天記錄的摘要和畫的幾張圖紙。有些東西的確見不得人,比如這張腦門上寫著豬頭二字的李二畫像。

  在把罪證湮滅之後,老程、老牛到了。

  「幾天不見架子大了許多,老夫降尊到你府上看望,連迎都不迎一下,家教哪去了?」就喜歡聽老程嘮叨,看來自己的長輩缺乏症愈發嚴重了。

  「胡說什麼,這孩子什麼脾性你不知道?要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他會對你我失禮?到他這裡跟到家有何區別,多走兩步路罷了,就你多事。」老牛不理嘴裡碎碎念的老程,接過雲燁斟好的熱茶。

  「小子,你這些天在幹什麼?也不見你找醜牛、見虎他們一起玩耍,一個人悶家裡算怎麼回事?為那兩萬貫錢的事?如果是那事,老夫告訴你,小子,你賺大了,除了你,你聽說過陛下、娘娘勒索過別人嗎?兩萬貫!在普通人眼裡是錢,在陛下眼裡什麼都不是。如果真的缺錢,你覺得陛下會沒地方弄錢非得勒索你?這是沒把你當外人看,你沒見太子贏的錢被充了公,你贏的錢被充了公,我們倆贏的比太子還多,怎麼就不見陛下吭一聲?酒呢?怎麼拿茶水來糊弄老夫?」

  趕緊吩咐上酒上菜,請兩位上了書房裡的小炕,雲燁坐下首陪同。

  「程伯伯,兩萬貫小侄還沒看在眼裡,娘娘就是不說,我也會自動上繳,這錢是贏百官的,好拿不好消化,不找個大腿抱著,小侄連六千貫都拿不安穩,娘娘是好心,你當小侄不知道?」雲燁翻著眼睛沒好氣的說:「小侄年紀小不假,又不是傻子,好壞都分不清楚?」

  老牛哈哈大笑,指著老程說:「老夫說過,這小子是人精,這點小事會看不清楚?用得著咱兩來給他寬心思?說你多慮了,還不信!」

  老程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這時姑姑親自端著酒菜來到書房,把酒菜擺好,頭都不抬就下去了。

  「你這書房是你家的禁地?」老牛夾一筷子豬肝邊吃邊問。

  「是奶奶硬給劃下的,說這裡全是機密,不許家人亂闖,下人進來估計會被活埋。」

  「機密?牆上的這些圖畫?」老程乾了一杯雲府佳釀眯著眼睛問。

  「這是我大唐將作監送來的圖冊,說是天下最好的農具。」雲燁有些不可置否。

  「那你認為呢?」老牛認真了。

  「垃圾!」在這兩人面前沒必要掩飾,如果是別人,兩百字的讚美之詞是少不了的。

  「噗!」老程還沒咽下去的一口酒飛了出去,噴了老牛一臉,老牛似乎沒有知覺,絲毫不顧臉上的酒水低聲問道:

  「你有不是垃圾的農具?」

  給老牛遞上一條手帕,從地上的花缸裡抽出幾幅卷軸遞給老程。

  「曲轅犁?」

  「一頭牛就可以耕作的犁,可以深翻土地,達到精耕細作的目的。」

  「耬車?這是什麼?幹什麼用的?」老牛也打開一幅。

  「相傳是漢時趙過所制,為何關中竟然沒有?將作監一群飯桶,把這麼重要的農具都遺失了,《正論》中就有記載,一天可播種六百六十七公畝的利器居然沒人知道,什麼道理?」

  老牛眼睛快睜圓了:「你說這個一天可播種六百餘畝的好東西早在漢時就有?」

  「沒錯,你老人家只要查查東漢崔寔寫的《正論》上面就有提到。」雲燁當然不會告訴他這是參觀兵馬俑時,被搭售旁邊民俗博物館門票,從講解員嘴裡知道的。

  「一群殺才,好東西都守不住,老夫要上本參奏這些尸位素餐之輩。」
blackangel0827 發表於 2016-6-6 21:02
第三十九節 傳承和學生


  傳承是個大問題,中華民族從來就不缺少智慧,多少智慧的光輝湮滅在異族的鐵蹄之下,每一次中華的社會發展到極致,都會遇到強盜來襲,他們用鐵蹄和馬刀肆意的蹂躪這個星球上最偉大的民族。我們善於從廢墟上建立華廈,這是我們的驕傲,也是我們的悲哀。

  善於創造的民族卻不善於戰鬥,上蒼之主卻在他的周圍佈滿了最兇悍的餓狼。從周朝的犬戎,再到匈奴到突厥,直到蒙古、女真,中華民族如同韭菜被一茬一茬的割,每割一次,我們就得從頭再來,每割一次,先人的智慧財富就被傷害一次。珍貴的書籍被當作引火之物,奇巧的農具成為草原上孩童的玩物。

  有過一個反抗的英雄,他叫冉閔,他告訴了上蒼之主,他要殺光胡族,他真的那樣做了,胡人因他死了幾百萬。他後來戰死了,就沒有多少人再關心他了,只是說:『冉閔死,遏陘山草木悉枯,蝗蟲大起,天以不雨以示大哀無淚。』天地大慟無非屈聖賢辱,千年不得昭雪。連上蒼都知道冉閔的冤屈,上天都感動了。

  人心沒有感動!

  沒有人知道冉閔的殺胡令解救了多少漢人,也不知他為漢文化的傳承做了多少貢獻。男人依舊喝酒,女人依舊喝藥,就在江南的彈丸之地!衣冠風流的名士們穿著晉式獨有的開襠褲吟風頌月,對著人群高歌:「我要書盡天下歌賦,藏于南山,傳諸於後世。」

  所以,我們有幸讀到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很美的句子,一個有文化的文士見到美麗的女子發出了最深刻的意淫!!!!

  炒鋼法沒了,耬車沒了,傳說中的五彩琉璃沒了,秦朝的流水線工作法沒了,只有那只死亡的兵團在地下默默守護那些逝去的輝煌。

  老程沒有說話,老牛也不作聲,只是輕輕啜著杯中酒。

  聽雲燁訴說整個中華文明的悲慘命運。

  「你小子傳承了多少?」老程抬頭問。

  「小子只是在大海邊上撿到了幾枚美麗的貝殼……」

  老牛不說話,只是小心地卷起那幾張卷軸,順手扯下雲燁窗戶上新做的窗簾,把他們包起來,挽成一個包袱,捆在胸前。

  「老夫家裡還有幾千貫,沒用處,找人給你拉回來,恪物院用得著。」

  「牛伯伯太小看小侄了,如果只是簡單的錢財問題,小子有的是辦法弄錢,把國庫掏空也不是沒辦法,說實話,小子還真沒看上國庫裡的那幾十萬貫。」雲燁自信滿滿的說。

  「大話精!」這是老程給雲燁下的定語。

  「人啊!沒人啊!滿世界能真正稱得上合格的人才就小侄一個,這年頭,人才最重要!」

  「啪」腦袋上挨了一記,抽的雲燁一頭栽炕上,老程打人從來就不看地方,程處默大概就是被他打傻的,他要把我弄的向他兒子看齊?雲燁嘀咕著又坐好。

  「左武衛裡先給你弄一百人。」老程很大方。

  「小侄要他們幹什麼?幫我吃飯?能在恪物院真正有用的人太少了,就是國子監、崇賢館的大儒也不一定夠格,您左武衛的大頭兵就算了。」話說出口就感覺不妙,今天怎麼了?有些熱血上頭,怎麼什麼話都說,敢說左武衛的壞話,是活膩了?

  正要抱頭逃竄,卻聽老程歎口氣:

  「小子,你當我不知道那些人不合用?可你讓老夫上哪去給你找會念書,會寫字能上知天文,下識地理的人?還要懂制器、會製圖、心思靈活。會這些的人早就名揚四海了,那會等你招攬,你也是左武衛的人,家底你也知道,老夫和老牛在左武衛千挑萬選才挑出一百個識字的,能幫你的就這麼多了,你看著辦。」老程有些頹唐。

  「我不要他們,我要處亮和處弼,小侄還從人伢子手上買了十幾個孩子,打算自己教。」雲燁給老程交底。

  「胡來!」老牛發怒了。

  「你打算將來讓你的孩子喊賤人為師兄?你怎麼知道沒人看得起你的學問?是你不開口,你在算學一道上可與劉懷比肩,恪物學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通百工、精雜藝,就是你師傅的一部《三字經》已經讓長安城裡的大家豪門奉為啟蒙經典,《三字經》刻本已經賣的滿長安都是,宋濂親自作序,陛下作跋,娘娘寫後記,天大的榮寵你不知道?只要你一開口,學生會踏破你家大門。」

  「原來我已經這麼厲害,都不知道,對了,既然書出版了,版費哪裡去了?」雲燁很生氣,有人貪污自己的稿費,虧大了。話還沒說完,就被老程一腳踹的掉下炕。

  「你這孽障,清清白白的學問,你硬往錢財上拉扯,也不怕天打雷劈,你雲家列祖列宗在地下都會被氣死。」老程還打算繼續行兇被老牛勸住。

  天哪!我寫書要稿費天經地義啊,為什麼會被踹?還用病句詛咒我家祖宗?你有本事把死人再氣死一次我看看?

  「小子你聽好了千萬不要再提什麼版費,要錢會被認為是長安城裡的恥辱,老夫兩個就會去跳河,丟臉啊!沒法活了。」

  知道兩老傢伙已經拿自己當親兒子看待,我要是幹出這事,他們雖然不會去跳河,臉面無光倒是真的。

  「處亮、處弼就交給你,不教好的你試試,再給你找些學生,得從武臣子弟裡挑,我大唐武臣裡面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大家,不能讓文臣們佔便宜,以前給醜牛找有學問的師傅被寒顫慘了,說什麼朽木不可雕也,去他奶奶的,我老程的兒子會是朽木?找學生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有我和老牛做主,別人問起來就推到我們身上。」

  很嚴厲,不敢問會給我找些什麼樣的學生,想起尉遲家的幾個傻小子就祈禱千萬不要有他們,教這樣的學生會教死老師。也千萬不敢有李績家的那個陰謀家李震,那小子就是心眼太多才早死的,你知道他生的兒子是誰嗎?李敬業!!大反賊,弄得全家死光光的超級衰人,誰沾上誰倒楣。秦家的還不錯,李靖家裡的也可以考慮,只要不找我給他娘看病就行。長孫家的?不知會不會入老程、老牛的法眼。管他是誰呢,我只要認真教好就行。

  老奶奶趁孫子陷入思考的時候和姑姑悄悄抬走了木箱,雲燁知道奶奶是在阻止他嚴重的敗家行為,沒見老牛走的時候背著一個包袱。

  「這天殺的老東西又佔我家的便宜!」老奶奶這樣想。
blackangel0827 發表於 2016-6-6 21:02
第四十節 知識的力量


  人伢子到底送來十二個孩子,十男兩女,年紀都不到十歲,瘦弱的就像風中的小草,衣衫到還算整潔,大概來之前剛剛換過,穿著綠衫子的小姑娘努力的用手擼平腰間的褶皺,旁邊一個稍微大一點的男孩子把她的手扯下來,要她站好。雲燁注意到他的手上全是裂開的血口子,小姑娘卻沒有,這是一對兄妹,哥哥把妹妹照顧得很好。

  雲燁臉上帶著微笑,什麼也沒說,這些孩子的智商已經不是主要問題了,能被帶到家裡的,就是幸運兒。雲燁或許救不了全大唐的奴隸,這十二個孩子還不是問題。就像一個在海邊努力的擱淺的魚兒扔回海裡的少年,今天雲燁扔回了十二條小魚,其中還有一對兄妹。

  僕人帶他們去廚房吃飯。雲燁掃視了一眼臺階下的人伢子:「人我很滿意,價錢你們去和管家商議,我只要你們保證一點這些孩子的來路明確,沒有拐賣者,他們都是自願的。」

  一個年紀稍大的人伢子彎腰回答:「回稟侯爺,這十二個孩子都是自願的,沒有人強迫他們,其中六個是父母賣給小人的,剩下的六個都是官府發賣的,小人這裡有官契,請侯爺過目。」

  沒錯,都是官府的契約,有的還有協力廠商明證,假不了。看到這些雲燁心裡的堵塞才鬆動一點。畢竟是長在紅旗下的人,就算再沒心沒肺,牽扯到自己做人的底線,心裡沒有陰影才是怪事。

  揮手趕走了人伢子,這些人他一分鐘都不想見到。

  一輛碧油車駛進了雲府,管家錢通神色怪異的來找侯爺,說是有重要的客人要見侯爺,不知是誰,這麼大譜?

  李二站在雲燁書房裡拿著一隻鵝毛筆正在研究,在紙上寫寫畫畫,還拿著雲燁讓木匠給他製作的畫圖工具,比劃比劃,最後大概弄懂了圓規的用途,在紙上畫一個又一個的圓。太詭異了!在書房門口見到了扮作乖寶寶的李承乾。哥倆交換一下眼神,李承乾給了他一個愛莫能助的動作,就是倆手攤開聳肩膀。

  「給朕滾進來!」李二還是那樣有霸氣。

  一進門雲燁就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彎腰塌背縮脖子,早就練出來了:「微臣不知陛下駕到,請恕微臣失禮之罪。」

  李二抬腿又想踢雲燁,想想覺得不妥,撇撇嘴:「你弄出了什麼東西?惹得程牛兩位愛卿大鬧將作監,從來不碰書本的人,居然拿著《正論》說是要打死將作監裡的那些敗家子?」

  程咬金、牛進達還沒有把那幾張圖紙遞上去,看來是要製造出來再稟報李二。這次大鬧將作監明顯是要替雲燁分擔來自朝廷的疾風暴雨,想到這裡,胸膛暖暖的。

  「微臣偶爾閱讀《正論》之時,無意中發現有一種極為先進的農具名曰耬,好奇之下就從字裡行間推算出它本來的面目,製作好圖紙,就拜託程公、牛公兩位長輩找最好的木匠打算復原這件精巧的農具。」

  「據書上記載,這件耬每日可播種六百畝,可是事實?」李二平靜無波,連語氣都沒有什麼變化。

  「書上記載多少有些誇大,在製作出六行耬之前,六百畝只是一個奮鬥的目標。」雲燁不打算誇大,也不準備貶低。用事實來說話最好。

  「圖紙現在何處?你欲如何處理?」李二放鬆了身子坐在雲燁的太師椅上,很是悠閒。

  「回稟陛下,這是我恪物院的第一次科研成果,微臣等待實物製成,效驗過後自然要稟報朝廷,再索要些人力、財力。」

  「你倒是實話實說,也罷,你也就這性子了。看你雄心勃勃,此物因該會有用,有功不賞不是我大唐作風,待朝廷效驗過後,自會如你之意。」說完拍拍坐著的椅子又說:「這東西不錯,送宮裡十套。」

  總算知道李承乾的強盜性子從哪來的了,他老子就是最大的響馬。還好,前天把罪證湮滅了,今天要是被他看見自己畫像上頂著豬頭兩字,不知會不會在老子腦門上刻這兩字。雲燁心中暗自慶倖。

  「你家朕是頭過來,帶朕轉轉。」

  李二說的很隨意,雲燁很鄙視李二,就你帶來的護衛早把雲家翻了個底朝天,還要我帶路?你老人家不就是想看看雲家與別家有何不同。

  雲燁陪同李二父子在雲府東轉西轉,他非常想避開花房,不想李二卻發現了這間與眾不同的房子,要進去看看。

  「陛下,這間屋子裡的東西是微臣給妹妹準備的嫁妝,不知陛下可否有意一觀?」他都停下來,只好打開房門讓他就去。

  李二一進門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什麼地方啊!一眼望去滿眼的綠色讓人心曠神怡,草木特有的清香撲面而來。靠門口的木盒子裡全是綠油油的菠薐菜,葉子肥嫩,已到了收割的時候。這是油菜?這是韭菜?這是黃瓜?居然已經能夠吃了。

  聽李二自言自語,那還等什麼,摘了兩個巴掌長的嫩黃瓜,在屋子裡的水缸洗乾淨,李承乾把每個黃瓜都掰下一截,和雲燁一起嚼的哢哢作響。還是皇家的臭毛病,李二沒有等待他倆毒發身亡。劈手奪過一支比較大的,大大咬一口,似乎在品嘗,只是速度有些快。

  「這是什麼菜?」他注意到了辣椒,沒見過,只覺得綠瑩瑩的小角角長得十分可愛。

  「陛下,這是海外的一種蔬菜,名叫辣椒,味道辛辣,成熟後就會變成紅色,微臣很喜歡。這些是作為種子栽種的,想必到了明年,微臣就會有許多辣椒,到時候請陛下品嘗。」

  「這就是你給妹妹準備的嫁妝?是這些菜,還是種菜的方法?」李二手裡拿著一個昆侖紫瓜一拋一拋的在手上把玩。

  「是種菜的方法,微臣認為與其給她準備金銀瑪瑙,不如教會她一道自立的本事,金銀有用完的時候,手藝不會,只要她勤勞,就永遠不會再有餓肚子這回事。雲家遭到過大難,衣食無著的時候,誰也靠不住,只有靠自己,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這將是雲家家訓,每一個雲家子弟,無論男女,都必須掌握一門手藝,哪怕是最低賤的。」

  「授人與魚莫如授人以漁,你是一個真正聰明的人,雲家興旺指日可待。」李二有些感慨。

  「多謝陛下吉言。」雲燁躬身致謝,皇帝一般不說這種話,一旦說了,就有了保護的責任。

  「難道說這就是恪物的厲害之處嗎?朕實在是小看了這門學問。」在現實面前,李二也需承認知識力量的強大。
blackangel0827 發表於 2016-6-6 21:03
第四十一節 孫思邈說蝗蟲是個好東西


  「人常說蝗災是上天對天子不修德行的懲罰,你師傅對這事是什麼看法?」李二猶豫再三終於問出了他最想問的話。

  「扯淡!」雲燁知道在這個問題上要與李二保持高度一致,否則性命堪憂。

  「你師傅是這麼說的?」看來這個問題對李二傷害頗深,打算在雲燁這裡找到理論上的支持。

  「微臣說出來,您不准踹我。」雲燁自覺這些日子犯太歲,不管是誰都想踹自己一腳,難道說老子的屁股踹起來比較舒服?下面要給李二樹立信心,難免話說的粗俗,先打好預防針,免得又挨揍。

  李二腳在地上撚一撚,似笑非笑的說:「看情況再說。」他還是不放過要揍雲燁的打算。李承乾在旁邊崇拜的望著雲燁,能跟自己老爹用商量的口氣說話的就眼前這一位。

  「要問蝗災與天子的關係首先要知道天是什麼。」雲燁看到李二瞳孔明顯一縮,這觸及到他執政的根本,他的自稱就是天子。

  不理會他,雲燁繼續說

  「自從我們人類有史記錄以來,這上面就充滿了神仙鬼怪,不光是我們,大地上所有的文明都是如此,我們祭拜各種各樣的神靈,發下各種各樣的宏願,不一而同的是都不管用,有些奇跡也不過是人為的製造出來的,比如秦始皇在渭水祭天之時出現的黑龍,劉邦在路上斬殺的白蛇,大澤鄉出現的狐鳴,再就是東漢出現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樣詭異的話。陛下百戰得天下,本性堅若磐石,手中劍指則百孽避讓,大唐鐵騎縱橫大地所向無敵,陛下手握天下最恐怖的力量,卻被一小小蝗蟲煩擾的憂心忡忡是何道理?家師說過,天是什麼?天就是力量的總稱,每一個神明都擁有翻江倒海的力量,都有讓人不敢直視的尊嚴,這些難道說陛下沒有嗎?陛下施行仁政,天下歸心,就好比大江有了源頭,巨木有了深根,雖高山險阻,雖狂風雨暴又有何懼哉?掌握好力量,使用好力量,陛下就是無敵的。至於蟲子多了,抓就是了,在蝗蟲還未形成翅膀之時發動軍民抓就是了,然後再賣給微臣,五斤蝗蟲一文錢童叟無欺!」

  「啪」腦門上挨了一記龍爪。李二怒不可遏,前面正聽得熱血沸騰之際,頻頻點頭,只覺得每句話每個字都深得朕心,既然天就是力量,朕就是力量之子有何不可?三皇五帝都是神仙,朕為何不能做後世的神仙?正要聽得更爽的時候卻聽到假公肥私的商賈交易,如何不怒?

  「好好的高人子弟如今成了什麼了?滿口商賈之言,處處為幾文錢費盡心思,好好的一篇檄文,硬被你說的市儈無比。你師父就教了你這些?」

  「前面是師傅說的,後面是微臣想的,不知為什麼,就脫口而出了。」腦門都被打紅了,當個小官我容易麼?你要當天下第一人,你本來就是天下第一人,我告訴你人民才是最有力量的人?你的權利都來自人民?人民就是你的天?雖然你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話,那是你三十幾歲說的,誰知道你現在的認識高度有沒有那麼深刻,要是沒有,下令砍了我,我找誰伸冤去?

  「你不擔心收購蝗蟲惹上天降怒?」李二回過來心思,對雲燁提出的收購蝗蟲比較感興趣。

  「陛下,微臣吃蝗蟲吃了無數,現在不也好好的加官進爵,晚上連噩夢都沒有。」剛挨了揍,有些不耐煩。

  「小燁,你吃蝗蟲?」李承乾抓著脖子一副要嘔吐的樣子。

  「是啊,油炸、紅燒、爆炒,再不濟用瓦片烤乾,去掉刺腳和翅膀吃起來那個美啊!」說起蝗蟲雲燁就想起在雲南吃的昆蟲宴,不問原料名,大家吃的興高采烈,一問名字,有幾個吐得稀裡嘩啦。雲燁似乎帶有野人血統,獨自一人幹掉一大盤天雞蝦排,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天雞就是蝗蟲。

  李承乾看著雲燁一副陶醉的模樣打了個冷顫,遠遠的挪到房門口。

  李二就比他兒子強大太多了:「你收購蝗蟲難道就是自己吃嗎?味道如何?」

  「陛下,微臣自己吃能吃多少,要發動大家一起吃才是王道,那蝗蟲味道如同雞肉,只是細膩的多,是世上不多見的美味佳餚。反正今年六月會有很多這東西,微臣精心烹調後,請您和太子嘗嘗。」

  「嘔」李承乾跑了。

  他實在是受不了這一段非人的對話。

  李二龍顏大悅,哈哈大笑著說:「朕等著你做蝗蟲菜,如果把上天降災難變成上天降食材,蝗災天罰之說就變成了一個最大的笑話,朕等著這一天。」

  「那您是答應把軍民捉來的蝗蟲五斤一文錢賣給微臣了?」雲燁趁機敲邊鼓,發財的機會怎能錯過。

  「准了,不對,你不是要用蝗蟲來發財吧?來,告訴朕,朕好好幫你盤算盤算。」李二立刻變成鄰家好心的大叔要幫助小紅帽,只是怎麼也掩不住背後的狼尾巴。

  「您不知道,只要把蝗蟲用開水煮熟再曬乾,放磨盤裡磨成粉,它就是最好的蛋白質補充劑,蛋白質就是和雞蛋白那部分一樣的東西,它可以做藥,經常服用會防風疾、治哮喘、平血脈,將蝗蟲粉與米糊一起服用會治療小兒驚風、抽搐、夜哭等症。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治療夜盲。」

  李二死死的看雲燁,就像看怪物,半天回過神來問:「何謂夜盲?」

  「就是我朝大部分百姓晚上是看不清楚路的,這和吃肉太少有關,如果經常服用蝗蟲粉,會有效的改變體質。」雲燁是竹筒倒豆子有什麼說什麼。

  可憐的李二再次被打擊的暈頭轉向:「你打算怎麼賣你的蝗蟲粉?百姓大概不會認同吧。」半天才找出雲燁商業計畫的弱點。說到軍國大事,一百個雲燁也不是李二的對手,反之說起在唐朝弄錢一百個李二也不是雲燁的對手。

  說相聲的馮鞏說得太好了:「在相聲界,我是歌唱得最好的,在歌唱界,我是相聲說的最好的。反正我總是第一。」這話!精闢啊!用來對付李二無往而不利。

  「為了消滅蝗災,想必陛下不介意帶頭服用蝗蟲粉……」

  話還沒說完李二就說:「既然朕都服用了,那麼百官就不好不服用?既然百官服用了,名門大戶就不好不服用?既然大戶都服用,那麼百姓……」李二面色木然話說得一點起伏都沒有。

  「陛下說的太好了,就是這樣,但是還不完全,商業計畫就是要把所有能想到的風險降到最低,所以微臣認識孫思邈,孫先生說蝗蟲實在是個好東西……」

  房間裡好久都沒有動靜,李承乾趴門縫裡偷看,只見父皇面如土色,手指著雲燁悲憤的大叫一聲:「我可憐的大唐子民啊!」
blackangel0827 發表於 2016-6-6 21:03
第四十二節 遭遇官僚


  李二躺在軟榻上痛苦的呻吟,長孫站在旁邊焦急的來回走動。白鬍子的御醫摸著李二的手腕百思不得其解。無奈之下長孫揮退了御醫,坐在一邊用手輕輕按著李二的太陽穴。

  「朕打算吃蝗蟲,觀音婢你認為如何?」李二問皇后。

  「陛下怎麼會吃那種髒東西?」長孫有些遲疑。

  李二一骨碌爬起來,鞋子也不穿光著腳在地上走來走去,長孫拿著鞋子在後面追。好不容易給皇帝穿上鞋子,卻見他苦笑著看自己:「觀音婢,朕恐怕逃不過吃蝗蟲這一關了,但願雲燁能把蝗蟲做的好吃一些。」

  「是雲燁串掇的陛下吃蝗蟲?他該死!」長孫怒氣勃發,不愧是六宮之主,殿內服侍的宮女,內侍大氣都不敢出。

  讓殿內侍奉的宮女太監退下後拉著皇后的手說:「你誤解了,這世上朕不願意的事,沒人能強迫朕,你還不瞭解朕嗎?」

  「所以妾身才奇怪,您不過去了雲府一趟,怎麼回來就喊著頭疼?」

  「哼,頭疼,你聽朕說完你也會頭疼的,那小子就是一個禍害,讓朕幫他吃蝗蟲揚名聲,他大把的賺錢。奇怪的是,朕居然沒生氣,還有些興奮。」李二說起這些又有些興致勃勃。

  長孫皇后則完全被弄糊塗了。

  「今年六月的蝗災已不可避免,司天監說今年冬天不冷,只下了兩場雪,大雪沒有殺死地裡的蝗蟲卵,開春回暖之後必然大量繁衍。雲燁師傅的話是可信的。朕不怕蝗災,朕怕的是有人借蝗災之名來攻擊朕。別人不敢說,你因該知道,朕才從那個噩夢裡醒過來,便不想再進去。本來已經準備好了要大開殺戒,只是到雲府隨便問問雲燁世外高人對這事的看法,不想卻得到一個讓朕做夢都想不到的答案:吃蝗蟲!」李二笑顏逐開拍手讚歎。

  看皇后更加迷糊,他也就更加得意。

  「雲燁說蝗蟲很好吃,還要朕發動大軍,百姓大肆撲捉蝗蟲,然後再五斤一文錢賣給他,最後朕好不容易說動這小子把價格提高到三斤一文錢。」李二對自己的商業頭腦很是自得。

  「陛下,他一個人怎麼也吃不完那麼多蝗蟲啊!」

  「這是自然,那小子要把蝗蟲曬乾磨成粉,就變成了貴重的藥材。朕特意跑去問了孫思邈,孫道長說,蝗蟲粉的確是一昧良藥,啊哦對了,你不是一直有哮喘嗎?這是對症良藥。朕的風疾也需要它來治療。」

  「妾身也需要吃蝗蟲?」長孫臉色有些難看。

  「哈哈,能把上蒼降災難反手變成上蒼降食材,朕就是吃蝗蟲又如何?不用動刀兵就讓朕目前最大的危機變成笑話,有何不可,讓雲燁賺些錢財有何不可?山東那些望族的嘴臉在蝗蟲到來之時會是何等的精彩,朕等不及現在就想要看看,哈哈哈……」

  長孫聽完全部經過也不由得喜上眉梢……

  雲燁很煩,司農寺的老大皇甫無逸賴在家裡不走,老頭子口口聲聲說是來拜訪一下新晉藍田侯的漂亮小夥子。可是相見已經兩時辰了,茶已經喝的跑三趟茅廁了,老頭還是沒有走的意思。天色已經漸晚,無奈之下只好留老頭吃一頓飯,誰知老頭吃著吃著大哭起來,一個勁的說,他今日得食美味,天下農夫卻三餐不繼,讓他情何以堪,他屍位其上不如一頭碰死眼不見心不煩。

  你要死你死到門外去,不要抓著我的胳膊往我身上撞,這還撞不死!有本事你去撞門外的石獅子,保准一幢就死。雲燁心頭盼著老頭去死,嘴裡卻好生安慰。

  都是利益惹得禍,老程老牛大鬧將作監,把個將作監說的一文不值,將作監還不敢回嘴,人家手裡拿著證據,將作大匠瞄一眼圖紙就低頭老老實實的接受批評。老程老牛這算是得了勢,在將作監抖了一天威風,最後在大匠打躬作揖之下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司農寺聽到風聲,得知有奇巧農具問世自然是坐不住,老傢伙皇甫無逸打聽到這是雲燁畫的圖紙,又不好意思張嘴討要,畢竟這是人家的獨門手藝,平白無辜的要自然是不行,只有讓他自己獻出來,這才顯得司農寺是眾望所歸。

  政府部門的面子啊!老頭寧可自己沒面子在一個小輩面前裝瘋賣傻,也不肯低下政府部門高貴的頭顱。

  沒得治了,雲燁服了,他到底不是老官僚的對手。他從小受教育裡就沒有應對這種情況的對策。

  「老大人且請安坐,晚輩剛才想起家中還有一幅漢耬的圖形,這就給您拿來。」
  「老夫與你一起去,正好品評一下雲侯大作。」


  聽到雲燁答應送他一幅圖紙,老頭立刻沒了悲傷,跟著雲燁來到書房。在胡亂誇獎牆上將作監器械圖形一番之後,老頭仔細看雲燁拿出的圖紙。也不知看懂了沒有,估計是看不懂,雲燁畫的圖紙不是出類拔萃的匠人是弄不明白的,畢竟後世的三維視圖,想看懂還需要一定的算學基礎。老頭念了一輩子的子曰詩雲看得懂才是怪事。

  卷起來收袖子裡,老頭精神勃發,說剛才雲府佳釀才喝出一點興頭,就被雲燁以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打擾,說什麼既然雲侯獻上傳家的寶圖,司農寺會給一定的謝禮,由於剛才喝了雲家的佳釀,有些以權謀私,就大方的給雲家獎勵銅錢十五貫,這是朝廷對工匠最高的獎勵額度。

  老頭打著飽嗝,袖子裡揣著漢耬的圖紙,胳膊底下夾著兩罐子雲府佳釀,搖搖晃晃的揚長而去。

  老奶奶在雲燁背後用手捋他前胸給他順氣,可不敢把孫子氣出個好歹。半天雲燁才緩過勁來,和奶奶互相攙著回到客廳,客廳裡的酒氣還未消散,桌上的剩菜也沒來得及收拾。雲燁撿了一片稍微完整的豬肝放嘴裡嚼。嚼著嚼著猛然間把筷子遠遠的扔到外面,問奶奶:「您說說,咱雲家缺十五貫錢嗎?」

  「不缺、不缺,你就當那個老混蛋在放屁,趕緊喝口水壓壓火。」老奶奶順著孫子的話說。

  喝了一大口水,祖孫倆面對面坐著看了半晌。

  老奶奶催雲燁去睡覺,雲燁站起來有關了一大口水對奶奶說:

  「還是氣的……」
blackangel0827 發表於 2016-6-6 21:04
第四十三節 失望與怒火


  弄明白了,雲燁一大早頂著黑眼圈跑司農寺、將作監,再抽調了軍器監的檔案三下互證之後總算弄明白了,這該死的唐朝對新技術發明者的獎勵最高就是他娘的十五貫。

  武德四年,有匠者制渴烏,著金一萬。武德六年,驛者獻眉蘇(不知是什麼東西),上悅,著金一萬。武德六年,萬年令獻翻車,著賜羊兩頭,金一萬。在之後就是司農寺新寫的,貞觀三年,雲侯獻耬車,著金萬五。

  怪不得皇甫無逸老傢伙要裝瘋賣傻跑雲府行騙,這年頭,你就是造出飛機,獎賞也就是十五貫。老傢伙沒胡說,他的確是被雲家的酒菜收買了,超規格的多給了五貫,看到這裡,心頭的怒火才平息下去。

  站在將作監官衙門口,只看見衣衫襤褸的工匠從各個工坊裡進進出出,心頭生出一股酸意。在後世自己也是他們中的一員,而今日,他們不叫工人,叫「丁奴」、叫「戶奴」、叫「官奴」。每年他們需要無償工作二十幾天。

  怪不得自己在恪物院分發工資獎金的時候,屬下的小吏行為如此的奇怪,再三問,是否給工匠發帑?自己當時正忙著整理資料,頭都沒回的說:「不是都在冊嗎?按表格發!」用人做工,給付工錢,自己當時看來是天經地義的,用得著考慮嗎?現在想起來,那些工匠見到自己就施禮,不是老子王八之氣亂振的緣故,而是感激我給他們發工錢。

  「虧大了、虧大了。」正在自語耬車明珠暗投時,皇甫老頭從後面悄悄摸上來聽見了雲燁說的話。

  「雲侯是出了名的家財萬貫,區區十五貫何足道哉?」

  「別說十五貫,就是一萬五千貫也不會放在我的心上,剛才翻看了歷年獎賞檔案,為何最高才十五貫,老大人不要告訴我是官府沒錢,渴烏吸水,翻車灌溉,耬車種糧,都是一等一的好東西,就獎賞十五貫,是否有些刻薄了?」

  「雲侯少年心性自是勇猛精進,老夫已是風燭殘年翻不起那些大浪,陳年舊習那裡是一時半刻就能改得了的,老夫也曾上書,奈何連三省都通不過,遑論陛下。雲侯據實告訴老夫,如果昨晚不是老夫,而是司農寺其他屬下那樣做會有什麼結果?」冤枉老頭了,就說嘛,歷史上以清廉揚名的皇甫老頭不會那麼沒品。

  「司農寺也就你老人家了,要是別人,昨晚腿會被打折。」

  「呵呵,這就是老夫的難處,伸手向別人要人家的秘技哪有不招恨的,幸虧這張老臉還有幾分情面,否則後果堪虞啊!」

  辭別皇甫老頭,剛剛進宮,打算再去調戲一下李安瀾,沒到聽濤館,被兩個死太監給架到了後花園,這是我能來的地方?正要逃跑,長孫皇后陪著一個老傢伙從亭子裡出來,他如果再不知道老傢伙是誰,那就是徹底的腦子進水了。

  雲燁在大唐碰到的幾個老傢伙人都不錯,宋濂方正,李綱古板,皇甫風趣,堪稱一代師表,老人就該有老人的樣子,睿智豁達,笑看雲卷雲舒才是正確的老人觀。不要人老心不老的倚紅偎翠,走兩步路還要膀大腰圓的女子抬著床榻,這不道德。更為詭異的是李安瀾也坐在榻上,笑語如花,不時給老傢伙槌腰捏腿的極為殷勤。

  雲燁心中警鈴大作,李淵怎麼跑出來了,不是聽說他老人家打算在花叢中精盡而亡嗎?這麼愉快的死亡方式不繼續進行,跑來找我的麻煩?你給李二在兩年裡生了九個弟妹,給大唐人口的增加貢獻自己的力量都是你兒子逼你幹的,沒我什麼事。

  禮還是要見的,大唐名義上的最高領導人已經徹底老了,皮膚鬆弛,鬚髮花白,要不是眼睛如同狼眼綠油油的雲燁不會把他和李淵這個名字聯繫在一起的。

  “就這小子欺負你?”頭還沒抬就聽見李淵在說話。

  “爺爺就是他,他不但欺負我還陷害我。”李安瀾再沒有一點剛強氣,嗲聲嗲氣的給李淵撒嬌。

  「小子,敢欺負我孫女,好膽子,來人!拖出去砍了餵狗!」

  聽了這句簡單的判決,雲燁汗毛都豎起來了,老子這就餵狗了?眨著眼睛向長孫求援,長孫卻視而不見,臉上還是那副似笑未笑的觀世音模樣。

  媽的,兩個滿臉橫肉的壯婦用一根紅綾子三下五除二就給捆了起來,這時候雲燁反而鎮定了下來。就因為一點小兒女的糾紛你太上皇就有權利隨便砍掉一個國侯的腦袋?

  雲燁很生氣,不是生李淵的氣,而是生李安瀾的氣,這些天自己從來沒有斷過往皇宮送吃食,還都是自己親手做的,再忙也沒斷過,就算你李安瀾是一塊石頭也該明白我不是隨便調戲你,是真的喜歡你。你就算不是有意要砍我腦袋,這樣做也太過分了,皇家的玩笑是誰都受得起的?還是你喜歡看到我跪地求饒的樣子?

  捆了個結實,卻沒有送去餵狗。雲燁臉色鐵青,低頭不語。

  李安瀾有些訕訕,沒有看到雲燁的狼狽相,自己去揍他,他又是求饒,又是作揖又是許願,很沒骨氣的樣子,怎麼太上皇的威嚴他反而不怕了?

  長孫暗叫一聲不好,雲燁是出了名的順毛驢,太上皇用皇權壓他,激起了他世外高人子弟的傲氣,現在恐怕對安瀾都心生怨憤。心氣高傲的人一旦心生裂隙,不是三言兩語能轉過來的。公公有些昏悖了,他不明白雲燁對大唐的重要性。

  「雲侯,你對安瀾好生無禮,還不快快請罪?」長孫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一個豔妝的女子先說話了,她也看出現在勢成騎虎,總有一方要先退讓。

  雲燁寒聲說:「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先哲就有名言,微臣未娶,公主未嫁,起了求凰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太上皇以此來責備臣下,有失公允。」

  「大膽!」李淵騰地站起,指著雲燁對長孫說:「二郎的好臣子啊!目無君上,這是皇帝教的?」

  長孫面色煞白,李安瀾沒想到雲燁竟然如此剛烈,面對太上皇竟然寸步不讓,焦急的給雲燁使眼色希望他服軟。雲燁此時胸中怒火熊熊,哪裡顧得上看她。

  「父皇息怒,藍田侯自幼隨世外高人遊歷天下,被寵壞了,少了家教,近日一直是臣妾接手教育,口出不敬之言是兒媳的過錯,請父皇念他年少無知,饒他一次。」長孫顧不得地上灰塵拜服於地。

  李淵怒氣稍減,命人扶起長孫對她說:「你夫妻二人很喜歡這個小子?你平日並不違逆朕,只要是朕下的令,你都會遵循無語,今日為他拜倒塵埃,這十幾年尚是首次,看來這小子不簡單啊!」

  「臣妾與皇帝也不知為何看到這小子就生了親近的心思,或許是天意吧!」回答完李淵得問話又轉頭怒視雲燁:「你這混帳,還不過來給太上皇賠罪,真的不要命了嗎?」

  別人的心血不能浪費,別人的好意不可不謝,這一向是雲燁做人的信條。長孫為他都做到這一步了,自己還有什麼話好說的。綁著跪不下來,弓著身子說:「微臣一時失措,請太上皇饒恕。」

  話說出來了,語氣卻生硬冷澀。

  「你不服氣?」李淵抿一口酒漫不經心的說。

  不知為何,雲燁看到了李安瀾就來氣,剛剛平息下去的怒火又燒了起來大聲說:「微臣當然不服,難道說只許太上皇州官放火,不許藍田侯百姓點燈?」

  李淵一口酒差點噴出去,硬壓下這口酒很奇怪的問:「州官放火,百姓點燈是個什麼典故?」

  「小子聽人說田登作郡,自諱其名,觸者必怒,吏卒多被榜笞。於是舉州皆謂燈為火。上元放燈許人入州治遊觀,吏人遂書榜揭於市曰:『本州依例放火三日。』小子告知家師,家師大笑曰:『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話剛說完,旁邊的麗人無不掩嘴失笑,李淵也自莞爾,長孫則放下心來,李安瀾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什麼。

  「你倒是說說朕到底是如何州官放火了,如果說不出名堂,二罪並罰,絕不輕饒。」

  「陛下忘記了前隋年間,雀屏中選的舊事,這個典故已經弄的天下皆知,小臣只不過拾陛下牙慧而已。」雲燁鄙夷的看李淵一眼,有了美人,忘了故人的老混蛋。

  長孫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小子倒是什麼都敢說。

  李淵沉入回憶之中不可自拔,揮揮手讓宮人抬他回宮,再也沒心思理會雲燁了,逝去的竇氏是他心裡永遠的痛,尤其是在經歷了玄武門事變這樣催人心肝的劇變,竇氏所生的孩子自相殘殺,血流成河。竇氏,你好命啊!留下我獨自承受……

  李安瀾看雲燁,雲曄卻在看天空。酸楚溢滿李安瀾的胸間,他不再看自己了……

  正在努力裝出一副孤傲自賞的雲燁猛然間覺得耳朵一陣劇痛,長孫皇后的怒容出現眼前……
blackangel0827 發表於 2016-6-6 21:04
第四十四節 美麗的么雞


  被禁足了,皇后的命令。敢出府門就給腿打折,真的有兩個兇神惡煞的皇家侍衛呆在雲家不走了,惡狠狠的跟隨雲燁寸步不離,宣旨的女官剛一離開。狗熊一般的皇家護衛立刻展現本色,彎腰塌背縮脖子,雲燁的本事被他們學了個十足十,大聲宣稱自己是受皇后娘娘的命令不得不來,侯爺就可憐可憐我們哥倆,只要不離開雲府,幹什麼都沒關係。

  獨自一人坐在秋千架上,回想起李安瀾的一顰一笑心裡有些發痛,難道說自己喜歡上她了?這個沒腦子的女人,只長了一張後世妻子的臉孔卻沒有她那顆善良的心?錯覺啊!被表面蒙蔽了,說到底她就是皇家公主,都是要吃人的霸王龍幼崽,她以為的玩耍,在自己看來都是要命的事,沒有降龍手,就不要玩這種高危的遊戲。

  自己又不是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小屁孩,連該有的理智都失去了。

  笑話啊!老子堂堂一介紅旗男,會栽在腐朽的、墮落的、階級對立的封建王朝的小丫頭腳下?

  得給自己找點樂子,要不然會得抑鬱症,李安瀾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沒空考慮這些,雲燁給自己打氣。

  李二不講理啊!說自己老爹被雲燁弄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且日漸消瘦?

  胡說八道,總共才三天時間,會瘦到哪去?想當年雲燁為了減肥,生生餓了三天,上秤一稱還重了一斤,找誰說理去?還說以後嚴禁雲燁靠近李淵十丈以內。

  這就怒了,老子又不是麻風病患者,至於被隔離嗎?還得負責讓他老爹高興起來?你不幹掉自己的哥哥弟弟他就不會難過!

  就說封建社會沒人權,李二的命令不執行的話自己連當人的權利都沒有。

  雲燁仔細回想後世的老人在幹什麼?太極?舞劍?跳舞?貌似都不適合李淵這個深度抑鬱者,他有點精力都去播種去了。看來只有拿出大殺器了。

  麻將!不是說十億人民九億麻嗎?就它了。任何人只要沾上這東西,就離不了了。是治療抑鬱症的神器。

  聽到雲燁喊木匠,老奶奶和姑姑就跑出來了,知道他又有新東西做出來,上次被人家把耬車圖紙騙走,老奶奶傷心了好久,一個勁的說是自己沒看好家,以至於自家寶貝被不相干的人騙走。這次的好東西無論如何也不能再丟了。

  安排了家裡最忠心的木匠前來報導,雲燁在紙片上畫上條餅萬東南西北中發白,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么雞畫成孔雀,眼睛要炯炯有神,讓李淵一看到就喜歡。

  一水的檀香木,特意抹去了花紋,看起來都是一個模樣,家裡的木匠手藝就是好,把么雞刻畫的栩栩如生,雲燁一翻手喊了聲:「二餅!」

  奶奶在一邊看不明白就問雲燁:「燁兒,這些小木塊是幹什麼用的?這只雀雀倒是刻得漂亮。」

  「奶奶,有這東西您和家裡的嬸嬸,姑姑,姐姐就不用煩悶了,這是一種玩具,大人的玩具。」

  在小飯桌上碼好牌,雲燁坐東,奶奶坐南,大姑姑坐西,嬸嬸坐北,在講明規則之後,開始打明牌,雲燁幫助幾位長輩組牌,碰牌、吃牌、聽牌、胡牌,用不了幾圈,居然全都掌握了要領,姑姑摸牌的本事都已經超越雲燁,旁邊看的手癢的大姐把雲燁轟下桌子自己上場。

  只好抱著小丫給她講故事,月上中天,雲燁在睡夢裡還影約聽到姑姑大喊碰牌的聲音。

  李承乾咬著牙在摸牌,小臉都抽成了包子,指頭把牌捏得滋滋作響,大概沒摸到好牌,隨便扔到河裡喊了聲:「五餅。」

  長孫沖笑顏逐開,攤開自己的牌高興的說:「胡了!」手伸的老長:「謝謝三位,盛惠五十文。」

  李承乾把牌推河裡繼續洗牌,邊洗牌邊對雲燁說:「燁子,這就是你給太上皇弄的新玩意?你不是要我爺爺染上賭癮吧?這東西我剛玩了一會就覺得離不了了,皇爺爺一個寂寞老人能擋得住這東西的誘惑?」

  雲燁乘機給自己碼了一手好牌就說:「陛下只讓我把太上皇哄高興,你管他老人家染不染賭癮,他老人家有的是錢,一百年都輸不完,只要高興就好。」

  「這倒也是。」李承乾比較同意雲燁的看法。自從李淵退位以後,為了補償他老人家,李二就拼命的往他老爹那裡塞錢、塞美女,希望可以有所補償,這也是李淵兩年生了九個王爺、公主的原因。

  「小燁,承乾,不如我們進宮去找太上皇,他老人家一定很寂寞,我們陪他老人家玩幾手如何?」長孫沖似有所悟。

  牛見虎把牌一推不玩了,悻悻的說:「他娘的一屋子的卑鄙小人。」

  皇宮裡專門給李淵修建了新的宮殿,富麗堂皇都不足以說明其特質。雲燁嘖著舌頭拍著一抱粗的金絲楠木柱子,就這根柱子,就夠雲家吃喝三年的,長孫沖則對著宮殿裡川流不息的美女發呆,李承乾早早打探回來說:

  「我娘不在,中午給爺爺請安後就回後宮了。」
  「那還等什麼?太上皇一定等得焦急,就差我們哥三了。」長孫沖眼睛都變成元寶狀。

  李淵倚在新進的靠椅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酒,身上的衣服半敞著,露出黒饜饜的胸毛,只是沒了早年的雄壯,筋肉鬆弛,一個大肚子撅著宛如懷胎三月。這也許就是李二需要達到的目的吧!雲燁暗自腹誹。

  三個小子站的整齊,恭恭敬敬的給李淵請安,太上皇眼中的羡慕之色稍一顯露就隱去了。

  「你們三個怎麼會到朕這裡來的?還這麼湊巧,三人同時到的?」

  「聽母后說皇爺爺最近心緒不佳,孫兒特意請了表哥和燁哥兒一起來陪皇爺爺解解悶。」李承乾說得極有孝心,再加上拳拳之意讓李淵頓時歡喜起來。

  「哈哈,難得你一片孝心,小子們就陪著老夫喝酒。」話音剛落就有盛裝的美人捧著葡萄釀給三人倒了一碗。暗紅色的酒漿盛在白瓷碗裡宛如一汪琥珀。

  酒過三巡,長孫沖起身對李淵說:「太上皇,小子從小就是聽您的傳說長大的,聽到您少年豪俠氣讓小子欽佩萬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晉陽尤在盛傳您的事蹟,小子卻有些不信,小燁特意給您製作了一種有意思的玩意,不如就讓小子陪太上皇一起來幾手如何?」

  李淵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們來老夫這裡沒好事,怎麼想打老夫的注意?那就得拿出手段來,讓老夫見識見識名揚長安的雲侯到底製作了什麼了不起的玩意,讓你們如此有信心。」不愧是當了多年皇帝的人,三人的小心思哪裡逃得過他的法眼。

  「太上皇,上次是小子無禮,您一向豁達就不要放在心上,小子特意給您製作了一個玩具,看似簡單卻暗合天地之理,太上皇小心了,小子今天懷裡揣了十兩金子,特意前來將本求利的。」雲燁乾脆把話說開了。

  李淵笑的前仰後合,指著雲燁說:「這三人裡就數你最狡猾,狡計被拆穿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言不慚就不是一般人物能做到的,安瀾孫女以皇權壓你是一著臭棋,且看她如何收場,來、來,來讓老夫見識一下你的新玩具。」

  宮女很快擺好了桌子,雲燁攤開麻將牌給李淵一一介紹,李淵拿起么雞端詳片刻對雲燁說:「你果然費了心思,這牌的確是給老夫設計的,好規則已明,這就來過,讓老夫感受一下你嘴裡的天地之理。」

  很快,在熟悉了一圈後,李淵拋出一錠一兩的金錁子,賭局正式開始,麻將的誘惑的確難以抵擋。賭桌之上無父子,四個人賭得興起,再也沒有身份的隔閡。李淵得到好牌則喜笑顏開,得到亂牌則指東罵西,李承乾雙目圓睜努力的在摸手上的牌,快把牌捏碎了,長孫沖頭上的帽子也不知哪裡去了,正在催促李承乾出牌,雲燁則和猴子一樣蹲在椅子上,鞋子東一隻、西一隻。

  不覺間太陽即將西沉,四個人誰也沒有甘休的意思,依然啊在劈劈啪啪的亂敲麻將。長孫皇后站在門口看了許久,沒有進來,看著公公精赤著上身,正在聚精會神的揺色子,她搖搖頭就離去了。

  當淨街鼓響起的時候,長孫沖、雲燁趴在地上數自己今天的收成,你一錠,我一錠分的不亦樂乎。

  李淵疲憊的臥在榻上,嘴角含著笑意,喝口酒小聲說:「有意思的小子。」

  李二則站在窗前,看著滿天的星斗,無聲的對星星說了句:「對不起啊,對不起,但願你們在天國得到安息。」長孫依偎在丈夫胸前,感受著他越來越平靜的心,胸中充滿了喜樂安寧。
blackangel0827 發表於 2016-6-6 21:05
第四十五節 淩亂中的迷惑


  長安城裡的麻將聲自從誕生之日起就沒停過,上至皇家,下至公卿,再到商賈百姓,這個簡單而且有趣的遊戲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蔓延開來。

  魏徵憂心忡忡的上奏說自麻將一出,文恬武嬉不說,還敗壞天下民風,應當禁止。

  雲燁舉雙手雙腳贊成,他近日的麻將局越來越糟糕。李淵的水準突飛猛進,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贏的金子又回到原主人哪裡去了,還拐跑不少自家的。

  李淵近日笑的暢快,時不時的就問別人:「小燁子哪裡去了?這兩天怎麼盡躲著老夫,見到告訴一聲,欠老夫的七兩金子可到了時候了,哈哈哈……」

  與李淵打麻將輸錢也就罷了,雲家還輸得起。和李二打麻將就無趣了,他們一家三口再加上雲燁安安靜靜的坐在桌子旁打麻將,沒人出聲,牌都得小心放好擺整齊,不許胡亂扔,打一張他們夫妻倆不要的廢牌,就盯著你看,神情詭異,如果不知道的會以為到了鬼域,換一張好牌李二嘴裡就滿意的哼一聲,讓雲燁有掀桌子的衝動。

  和李二打牌也就是難受一點,和老程老牛尉遲老傻打牌最好頂盔摜甲,隨時有生命危險,牌在桌子上飛來飛去,夾雜著到娘如老子的喝罵,雲燁想堵耳朵又不敢,耳朵還要用來聽風聲,這不,有一張牌沖著腦門飛過來了,熟練的伸手抓住,放桌子上,好牌!六條,胡了……

  雲奶奶越發的慈祥了,有事沒事就給家裡的僕役丫鬟漲工資,弄得全家熱血沸騰。尤其是家裡特地雇傭的六個木匠,更是沒日沒夜的搶工。

  「這是柴府上的三副,這是樊公府上的兩副,這是劉尚書家的兩副……咱家的麻將牌賣不了多少日子了,聽說博藝軒已經有玉石做的牌了,燁兒你得想想辦法,不能總讓這些外人拿咱家的法子撈好處,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博藝軒的大股東就是皇后娘娘,王法就是她家的,敢在她面前提王法會被逮到朱雀大街上遊行示眾。

  「奶奶,這本來就是個一錘子買賣,能賣幾副就賣幾副,現在朝廷已經有言官看不慣麻將牌了,說什麼文恬武嬉壞風氣,雲家不站在那個風頭上,博藝軒跳出來是好事,正好替咱家背黑鍋。」有些話雲燁還需要給家裡說清楚,奶奶小門小戶出來的,難免眼光有些狹窄。

  「可不敢說賣,咱家都是贈送,買賣那是商賈才幹的事,咱家不沾那個。」奶奶總忘不了自己現在是貴族這一事實,早就看不起早年間的雲家,動不動在爺爺牌位上喋喋不休,有時候能說大半夜,爺爺現在如果活著會生不如死。現在還知道掛羊頭賣狗肉了,難道說這也是貴族入門的必修課?

  家裡請了年長的教書先生,幾個妹妹都在上課,現在學的就是《百家姓》,念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的聲音提前了好幾百年。李承乾還問過,為什麼不把李姓排在第一位,會有大不敬的嫌疑。

  雲燁回答,你李家坐江山才多少年,這本書聽師傅說二十年前就寫好了,再說了,李姓是押韻腳的第一聲還不夠你臭屁的,唧唧歪歪什麼,天下大了去了,你當你李家就能占盡世界上所有的便宜?

  姑姑把雲燁的皮氅子收起來了,身上的衣服也全換成夾襖,二月的長安風和日麗,每天早上開始有小鳥在窗前歌唱,街上行人都變少了,每家每戶都要忙著準備春耕,錢通早早就去了莊子上,老莊也帶著六個護衛提前回封地處理安全事宜,都在忙碌,只有雲燁無所事事,李承乾說他準備要聽政了,正好拿恪物院來練練手,恪物院現在處在建設時期,萬事繁雜,要和各種各樣的人物打交道,要處理千奇百怪的小事,還要注意各種資料的謄抄進度,最重要的是用最少的錢幹最多的事,這就需要精到的眼光和嫺熟的交際手段。估計用不了幾天李承乾就會哭。

  一個冬天旺財長大了許多,脖子修長,四肢健壯有力,入冬時長出的棕色毛髮如同緞子一般順滑。馬夫說旺財已經長了六顆乳牙,可以短途騎乘,侯爺如果要試試,這就給旺財上馬具。

  他說話有些漏風,見侯爺看他的嘴就笑著說:「前些天給旺財釘馬掌,不忍心把旺財綁到架子上,就讓他站著用刀子削蹄子上的老甲,結果……」

  馬夫很盡心,扔給他一小塊銀角子,讓他去找大夫看看有沒有辦法把假牙裝上,也不知有沒有。

  旺財不用韁繩,雲燁也不願意用繩子把他拴住,哥倆溜溜達達的出了雲府,劉進寶在奶奶的斥駡聲中趕緊跟上。出了坊門,旺財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面,不時用嘴叼雲燁袖口似乎嫌他走的慢。快成精了。

  坊市上旺財還是那樣受歡迎,店鋪招攬客人的夥計遠遠看到旺財轉身跑回店裡,一盆溫熱的稠酒帶著桂花香氣就到了旺財嘴邊,享受的嗅一嗅,讓酒氣充滿鼻腔,陶醉一會,再猛的把長嘴栽進盆子如同抽水機頃刻之間一盆稠酒就消失無蹤,夥計拿肩上的抹布伺候旺財大爺擦嘴,然後從旺財脖子下面的錢袋裡掏出十文錢,在旺財眼前一枚一枚的數,就像他面前的是一位真正的客人一般。數完,又從錢袋裡掏兩枚說是謝謝旺財賞賜。

  整個過程完全無視旁邊跟著的藍田侯爺,和張大嘴巴的劉進寶。一人一馬愉快的完成交易,夥計在旺財肚子上撓兩下就當是額外的服務。

  旺財大爺喝完酒往前走幾步就把碩大的腦袋塞進一家掛著粗布門簾的店鋪,裡面沒有傳來驚叫,客人該喝酒的喝酒,該吃飯的吃飯,沒人大驚小怪,有兩位還打招呼,宛如熟人,店鋪老闆娘咯咯笑著裝一盤子糖果子,一顆一顆的喂旺財,完了又從錢袋裡取錢……

  在後世,童叟無欺就是一個笑話,這裡不要說童叟無欺就是一匹馬都沒人欺騙,就連街邊的乞兒也是努力的給旺財捋毛髮揉肚子之後才從錢袋裡拿兩文錢買胡餅吃。

  雲燁發現他愛上了這個沒有污染的時代,不用契約的時代人與人之間充滿了信任,一諾千金,真正的千金!自己曾經制定了自以為傲的嚴密規則,讓恪物院眾人對侯爺的敬仰如同河水氾濫,他們沒人擔心嚴密的條款會約束自己,沒有一個對侯爺提出異議。那時還以為是攝於自己的淫威敢怒而不敢言,現在看來,他們是在嘲笑藍田侯的無知,拿自己日常的普通行為觀點來讓自己遵守,是何其的可笑。或許、可能、大概,也許自己才是大唐王朝最大的污染源,雲燁不由自主的想……

  整個冬天的奢華,整個冬天沒頭沒腦的胡混,貌似成功實則昏昏噩噩,周旋于達官貴人之側,往來于王公貴戚之間,剽竊後世精華而無半點愧色,我何時成了這樣的人物?我何時才能用心去幹一件事,幹一件真正有用的事?幹一件自己的事?

  恍惚間來到了宋濂的府邸。老頭正在用飯,米飯、乾菜、一缽肉而已。

  看老頭吃飯就像在看一部吃飯的教科書,優雅、整潔,而富有韻律,在食盡最後一粒米,最後一片菜乾,他放下筷子,吩咐侍女那缽肉留待晚間再用。

  「雲侯來訪,不知有何見教?」老頭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案几之後。

  「宋師,小子近日忽然心生迷惑不能自拔,特意來向宋師請益。」雲燁顧不得跪坐的痛苦,為了請教強自忍著。

  「汝師從世外高人還有何處不明,須要向老夫求教?」

  「因為出世,所以不明世事,這些天做事雜亂無章,我雖有心,卻無奈於世事洪流,只能隨波逐浪,不能自主,家師說過哪怕困於陋室也當恪守本心,小子自認不曾讓自己的心有過半點軟弱,為何任然逃不脫迷失,是何道理?」

  「大善!老夫觀你生性跳脫,本以為你自悟尚需時日,不意你只稍入繁華就幡然悔悟,可喜可賀。」

  「何喜之有?」

  「心頭自有警鐘長鳴,使你不墜魔途難道還不值得賀喜嗎?」

  「小子如何回頭?」

  「你已回頭,何須老夫指點。」

  「南山可行?」

  「心遠地自偏。」

  「小子也算成年,求宋師賜號。」

  「汝多才多藝,又通曉百家,孔子曰:君子不器。你就以不器為字吧!」老宋考慮了半天才給了這樣一個字。

  「小子多謝,今後小子就叫雲燁,雲不器。」

  「君子不應該象器皿一樣,只有一種用處。應該擔負起治國安邦之重任。對內可以妥善處理各種政務;對外能夠應對四方,不辱君命。你博學多識,具有多方面才幹,不器之名與你相得益彰。」

  告別了老宋,嘴裡碎碎念著自己的字:「不器,雲不器,好名字,器者東西是也?那全名念起來不就是姓雲的不是東西?」

  「老宋,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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