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唐磚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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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1-21 21:50: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50 2922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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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南山居 第三十九節 教坊司

  李唐所代表的關隴集團和老牌世家終於在長安展開了第一輪較量,最終以范陽世家一百六十四顆血淋淋的人頭落地,以及其他豪門自動上表要求自降等級的奏折批復。手裡握著槍桿子的關隴集團取得了全面的勝利。

  他們現在應該在歡慶勝利吧?

  遙望重重宮禁,雲燁無奈的嘆口氣,打馬折向教坊司,老盧長安的家人都被充發為奴,女子入教坊,男子進將作為役,此生再無出頭之日,比當年的雲家還慘。

  教坊司的老何是老熟人了,他弟弟就在雲燁手下的恪物院當差,聽說頗得太子殿下的賞識,在長安時沒少請雲燁去教坊司欣賞奇妙的古代歌舞,不時的還親自下場,一身的好舞藝,就是不太會算數,留在恪物院太埋沒人才了。

  一來二去的就跟老何混熟了,如今熟人見面自然非常熱情,胖胖的胳膊攬著雲燁的肩膀,一定要他留下來欣賞新編的歌舞,順便探討一下山東女子與關中女子在身體發育上的差別,據他說,一定要親手品評才能感覺出其中細微的妙處。

  相對大笑,男人間那些猥瑣的心思早就互通了,唐朝人和現代人在這種事情上沒有代溝。

  自從管仲設女閭,官營妓院無論換了多少名頭都離不開性交易這個實際內容。

  所以雲燁必須在最快的時間裡把老盧的妻女救出來,以他家的門風,還有那些莫名奇妙的規矩,女人如果受凌辱,死亡是最輕的懲處,哪怕現在沒落了。

  其他的山東門閥現在恐怕還不敢明目張膽的幹這些事,會招來李二的報復,只有雲燁這個局外人才能做。

  雲侯爺對女色的要求不可謂不高,一要會讀書識字的,二是所有人都要。讓色中厲鬼老何佩服的五體投地,沒見過如此重口味的侯爺,連盧江八十歲的老娘都要,實在是男人中的男人,不過,這事不好辦啊,老何說了,雖然兄弟口味特殊,胃口奇大,做哥哥的應該傾盡全力幫,可是有些人上官說了,不許賣出去。

  奸猾似鬼的老油條啊,明明知道老子前來的目的,卻硬硬的給老子扣一頂色中狂魔的帽子,絕口不提女色之外的事情,按他的話來說,哥哥就是一個妓院大頭頭,能管的就是女人的身體,除了女人,哥哥可是什麼都不懂啊。

  「何兄,陛下還欠著兄弟一萬貫錢沒給那,看樣子陛下也沒打算給小弟,只說是用人抵賬,總共不過三十來個女人,值得上一萬貫銅錢?幾十車銅錢夠買一千個波斯女奴隸,還有剩餘,何兄一向痛快,今怎麼婆婆媽媽的一點也不爽利。」

  老何這人雖說猥瑣了一點,卻也算得上一條豪爽的漢子,他說有難處,就一定是有難處,不會找托詞拒絕,如果是其他事情,雲燁根本就不會這麼逼他,無奈為了減輕心裡的愧疚,只有硬上啦。

  臉色陰晴不定的老何忽然跺了一下腳,開始撕扯自己的衣服,還把鞋子丟到外面,直到把自己渾身上下的衣服扯得稀巴爛,再從雲燁手上搶過自己剛才給他的提人公文,咬著牙添了幾個名字,再塞回雲燁手裡。

  一臉悲壯的對雲燁說:「哥哥混的不好,只能這樣子幫你,你有一個時辰,快走吧!」

  在雲燁不明所以的眼光中舉起案子上的硯台,和著墨汁就敲在自己腦袋上,一瞬間血混合著墨汁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眼睛一翻白就躺在地上了。

  這下明白了,這傢伙被雲燁逼的沒法子,就硬是想出來一條苦肉計,將來如果有大佬問起來就說是被雲侯打暈了,強行拿走了文書,自己抵抗未果而已,罪責要輕得多。

  雲燁有些感動,上前摸摸他脖子上的動脈,沒事,這傢伙只是把自己敲暈過去了。

  有人這麼配合,雲燁自然不敢怠慢,出了門就喊老莊回家裡準備車馬,自己和劉進寶去了後院。

  哭聲不絕於耳,在雲燁感覺這簡直是魔音入腦,也不知老何是怎麼待這的。

  老婦人端坐在門口,身上衣衫乾淨齊整,頭上白髮一絲不亂,屋子裡的女人也沒有哭號的,而且年紀偏小,孩童尤多,她們也感覺到家裡發生了變化,乖乖的趴在各自母親的懷裡,露出眼睛驚慌的聽外面的動靜。

  「跟我走,馬車準備好了,你們這就回范陽老家。」雲燁沒有說其他的話,只撿了最重要的說。

  老婦人驚訝的看看雲燁問:「你是何人,為何要救我們?」話語說的四平八穩,身處如此環境居然不焦不燥。

  「藍田侯雲燁。」

  「為何?為何?是你阻止了雷電,把盧家所有的希望毀於一旦,如今來到這裡,為了求心安嗎?」老夫人依然沒有起身,身上卻有一種叫威嚴的氣勢在增長。

  「不要拿雷電說事,你盧家準備趁著蝗災大起之時,以天人感應之說來證明是天子的無德,弄得上天震怒,災難四起。挾豪族千年文華,逼迫皇權,期望在皇帝最軟弱之時,達到你們繼續實際統治山東的目的。絲毫不管天下子民的苦楚,暗地裡大肆屯糧,準備在關中沽名釣譽。貪得無厭,又眼高手低,遭此劫難你們還不醒悟嗎?」

  老婦人眼中的光芒黯淡下來,旋即又問:「你討厭豪族,為什麼又要救我們,沒了家,你讓這一屋子的婦孺如何生活?原來家裡有近五百口人,算得上鐘鳴鼎食之家,而今安在?自殺的自殺,砍頭的砍頭,逃的逃,散的散,一個千年大族頃刻間煙消雲散,這就是你們想要得到的?然後再救助幾名婦孺博得天下善名?雲侯好算計啊,果然不愧是一代算學名家,能把可以利用到的一切算到骨子裡,老婦人佩服。」

  「我根本就沒有救你的打算,你已年過八旬早就享盡了人間富貴,不管發生任何激變你們都應該無話好說,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道理你會不知?再說了,按照我朝律例,以你的年紀不在懲處之列,我只是想救救那些孩子,稚子何辜?我實在是不想讓雲家的慘狀再發生一次,這就是我的道理,才不管你理解還是不理解,我做事,用得著聽別人怎麼評判嗎?」雲燁從心裡就看不起這些玩弄天下風雲的豪族,這是真實的世界,不是遊戲,人死了,滿血復活後可以繼續,頭掉了,安不回去的。

  有鏢局護送著五輛馬車離開,雲燁嘆口氣,心想,但願你們不要沉浸在仇恨的漩渦裡不可自拔。


bpd 發表於 2017-5-28 01:48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四十節 離開

  處理盧家婦孺雲燁用了最快的方法,也只有這樣才可以把私放官奴的事情大事化小。

  把官府的政策吃透,利用到極致,這是後世公司常用的一種簡單手法。

  現在雲燁就在利用這個空檔,現在的官府的公信力是超級強的,尤其是雲燁手上的公文明確寫著,允許藍田侯雲燁挑選五十名官奴作為獎勵,這種比臉盆都大的漏洞雲燁如果不利用一下,老天都會下雷劈他。

  再次回到教坊司,迎面就碰到包著腦袋的老何,一見是雲燁轉頭就跑,肥胖的身軀跑不過雲燁被他堵在牆角,如同受驚的少女,抱著胳膊睜著驚恐的眼睛胡言亂語的討饒:

  「兄弟,我叫你大爺好嗎?您行行好,有誰家剛剛打傷了官員,搶走了文書的暴徒轉眼間又回到案發地的?哥哥實在是頭疼的厲害,您放哥哥一馬行不行,老盧家犯的是天條,您牽扯進這麼大的事,怎麼還悠哉悠哉的?」

  「陛下說了,小弟還沒成年,現在還輪不到他老人家管,小弟現在的頂頭上司是皇后娘娘,被抓住錯處,最多罰站,和幾十個人的命運比起來,小弟還沒精貴到那個地步。」

  老何像是頭一回見到雲燁似得,上上下下的打量個不停,肥胖的身子也直了起來,臉上的可笑的表情不見了,頭上纏著白布居然有幾分烈士的味道。

  「你從今往後,就是我何邵的兄弟,火裡來,水裡去言語一聲,哥哥沒二話。」

  「我們以前不就是兄弟嗎?怎麼又來?」

  「不一樣。以前我可以和你一起喝酒,一起胡混。但是絕不把命交到你手裡,現在不同,把命交給你這樣的兄弟是我的造化,你這種人比較討厭招人煩,可是,只要有大事交給你這樣的人卻是最保險的。」

  「這種做事的方法是我從一位長輩那裡學來的,老爺子一生殺人無數,卻從不糟蹋人命,能救一個人他老人家就絕不會皺皺眉頭,就是刀山火海也不畏懼。小弟差得遠,做事情還要衡量,如果牽扯到家裡的奶奶妹妹,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小弟也會躲得遠遠的。」

  「我有些後悔說了剛才的話,收回行不行?」何邵的臉都抽成蔫茄子了。

  「胡說,都是兄弟了。哪有把話收回去的道理,快幫兄弟看看,五十名官奴,小弟只要了三十七個,還差十三個,快給我補齊了。」

  「我擺酒請客,您想上哪就上哪,讓哥哥把話收回來吧,你這樣的兄弟交不起啊……」

  事情辦的圓滿,又混了一頓酒菜,眼看天就要黑,出不了城了,就和老莊劉進寶打著飽嗝回到家裡,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打算明天就回玉山。長安城裡他是一天都不想住,他似乎總能聞道一股子血腥味,怎麼洗也洗不掉。

  「老盧,我盡力了,你的一萬貫用來救你妻子老母了,你安息吧。」雲燁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對著窗外的黑夜念叨了一句。

  雲燁一覺睡到了大天亮,管家姑姑一邊嘮嘮叨叨的訴說著家裡只剩下他和幾個姐姐顯得冷清,又一邊給雲燁穿衣服,把自己弄出一副很忙碌的樣子。

  「想去莊子的話就去,沒人攔著你,說那麼多做什麼?一家人幾天不見就生分了?」

  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光一個衣服就穿了一柱香的時間,不知道我現在急著跑路?雲燁心裡急躁的大叫。

  晚了,還是被堵在家門口了,就是那個被雲燁揍了一頓的死太監。

  笑瞇瞇的說娘娘有請,還說本來要去莊子上的,沒想到雲侯還在長安的府上,這趟差事輕鬆之類的屁話,幸災樂禍四個字就差寫在臉上了。

  剛進了皇宮就遇到剛剛散朝的諸位大佬。

  「哎呀呀,雲侯的一道蝗蟲菜讓老夫辟榖三天,差點見了閻王,這樣的恩德不可不報,一會見完陛下,到老夫家裡,家裡準備了三斤蝗蟲,好款待雲侯,一會準得來啊,莫要辜負了老夫一片心血。」李孝恭這個老不死的在江南怎麼就沒讓姓簫的給弄死,身中了三箭,還活的生猛無比的來禍害老子。

  「同去,同去,老夫一生嫉惡如仇最見不得那三斤蝗蟲活到明日,今日一定讓他葬身雲侯腹中才能消去老夫心頭的這股惡氣,雲侯不會讓老夫苦等吧?」

  王珪,你一個老夫子,不好好在家教育兒子,湊活個什麼勁啊?

  屈指一算,今天有兩個王爺,六個公爵,十幾位侯爵,伯爵以下的不算,這已經是一股不得了的力量,看來今天的蝗蟲大宴不去是不行了,他們攢著一股惡氣等著雲燁出醜。

  只是不知道見了皇后還能不能活著出皇宮,去享用美味。

  長孫現在不喜歡坐著,大概是因為懷孕的關係,心裡煩躁,再加之天氣悶熱,在大殿裡轉來轉去的不安靜。

  「娘娘如果熱的話,不如微臣去找些冰來放在殿外,這樣一來既不會對娘娘身體不利,也會涼爽一些。」

  犯了錯就要有拍馬的覺悟,雲燁不是一個性子直來直去的混貨,適當的拐彎達到目的也不錯。

  「今年大災,宮裡能省一點就省一點吧,本宮又沒有你雲侯的點金手段,只好從嘴裡,用度上節儉一點,也好替陛下分憂。聽說你昨天去了教坊司?去幹什麼?你一個未成年的小子沒事去那裡幹什麼,往日,本宮的教導都到哪裡去了?要你做事情三思而後行,這次你放走盧家婦孺就是違命,是誰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

  長孫一開始還有逐漸把談話深入的意思,沒想到話題一展開,就按捺不住直接把話挑明了,這對她來說是極為罕見的。既然長孫不繞圈子了,雲燁自然不能用文書上的漏洞說事,這是對長孫的不禮貌,他總是不忍心騙這位偉大的女性。

  「沒有其他古怪的心思,也沒有故意要陛下難堪,我實在是忍不住要做這件事,雲家的慘況實在不能再現我大唐。」

  「哦?今天沒了托詞,沒了藉口,甚至於沒了油腔滑調,難得,看來這件事的確觸到了你的痛處。」

  長孫一時間不習慣雲燁的直爽,有些愣神。

  「娘娘容稟,微臣當時在太極宮頂上非常害怕,頭頂是繚繞的電光,耳邊是沉悶的驚雷,所以嚇得尿了褲子,可微臣還是硬生生的挺了下來,不為別的,就是希望可以少死幾個人,讓那幾戶豪門知難而退,莫要再與陛下相爭,誰知盧壽盧子安在失敗的刺激之下說出了那句大逆不道的話,終於自陷死地,咎由自取,老盧江不管不顧的一心要把盧家發揚光大,只要家族榮耀,連自己的命都搭上了,臣不可憐他,他是自尋死路。只是婦孺何辜?就被他們強行綁上戰車?而今戰車傾覆,等待那些婦孺的是何等悲慘的命運,臣內心不安所以做了這件事,請娘娘責罰。」雲燁說完就躬身施禮等待裁決。

  長孫長嘆一聲,有些不忍處罰,瞄了一眼身後的屏風,不見動靜,就讓他離開,回玉山反思。

  沒想到啊,這次居然可以輕鬆過關,別看他對老何說得輕巧,事實上雲燁很清楚這一次李二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從長孫開始的談話就知道,只是沒有料到是如此的虎頭蛇尾。

  回首看著巍峨高大的皇宮,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參與到爾虞我詐的朝政糾紛之中。

  全身似乎都輕鬆了,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對啊,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是很小丫一起放豬。

  長孫回到屏風後面輕輕的給李二揉按鬢角,李二似乎睡著了,只是微微跳動的食指證明了這位帝王內心的不平靜。

  「那小子再也不會參與到朝政裡來了,再也不會了。」李二柔聲說。

  「何以見得?他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憨活,現在想的明白,一旦遇到他在意的事,還會出來的。」長孫不以為然。

  「你不明白男人,尤其是雲燁這種人,他沒有畏懼之心,只在乎情誼,剛才他的話越說越快就證明他對這件事已經不耐煩了,或許說是他對整個朝堂不耐煩了,只想盡早擺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聰明的小子啊,就看你能不能逃出朕的手掌心。」李二笑著握了握長孫柔軟的手,把他放在自己的胸口。

  長孫似乎覺察到了李二有些變化,往回抽了抽手,如同初見時的羞澀,白玉般的臉頰浮上兩片紅暈,惹得李二目眩神馳。

  他感覺自己這段時間似乎失去了一些剛硬的心思,多了一些居家的氣息,平日裡他是絕對不會發現看慣了的皇后竟是如此美麗,多年的相濡以沫,足以讓自己忘記長孫的的容顏,只記得無論自己如何做,做什麼,身後都會有她的存在。

  如同影子彷彿天生就該是自己的,佔有的是如此自然,佔有了如此心安理得。我是不是應該把瞭望周天的眼光收回來一些,看看身邊的人,關注一些離自己最近的風景?李二這樣問自己。


bpd 發表於 2017-5-29 00:34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四十一節 寫一本合算

  欠了別人的債總是要還的,再說了,欠李孝恭、王珪他們的債想逃是不可能了,因為雲燁在皇宮門口就看到了綁架事件。老莊、劉進寶哥倆被捆的像蠶在地上蠕動,還有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嘿嘿笑著圍了上來。

  老李家的馬車不錯,寬大不說,還鑲金嵌玉,下面的墊子也不知是什麼做的,非常鬆軟。從架子上取下一個銀質酒壺,也不用杯子,就對這壺嘴狂飲,酒漿有些酸澀,回味卻好,是純正的波斯釀。

  好酒,雲燁現在非常需要酒的刺激來安撫神經,回想起長孫無意間偷看的那張屏風,不用說那後面就是李二,他在觀察自己,以前還會擔心,現在不必了,老子不玩了,實在是玩不起,動輒就會掉腦袋的事一個人能玩幾次?

  侯爺就好,不去幻想更大的爵位,李二也不會把更大的爵位給自己,有多少人臨死都沒混上個侯爵,想想飛將軍李廣在對匈奴的最後一戰中被馬踏成了肉泥,也沒有得到爵位就會放平心態,不去考慮那些沒用的。

  馬車停在了河間郡王府門口,早就有管家在門口恭候。

  雲燁跳下馬車,莊三停劉金寶也各自從馬上跳下來,老莊怒氣沖沖,總是有意無意的去看王府的侍衛總管。

  都是軍中一脈,早就聽李懷仁說起過他家的這位總管,三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高手,沒有什麼特殊的本領。在戰陣上許多比他高明,比他聰明的侍衛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來。

  李懷仁說他老子說了,戰場上只要是參加了戰鬥並且能活下來的都是寶貝,尤其是他家的侍衛總管,上次在江南,如果不是他機敏。李孝恭不要說只中了三箭,恐怕早就被射成刺蝟了。

  抱賢堂,這就是李孝恭家用來大宴賓客的地方。老李是個大方人,似乎早忘記了邀請雲燁吃蝗蟲這回事了,拉著他的手將滿堂賓客一一介紹給他。

  雲燁打定了不參與政事的主意。所以只是以晚輩禮拜見了諸位大佬,過於慇勤了會讓人誤解,以為雲侯從此要在朝堂大展手腳。李孝恭介紹一遍,他連名字都懶得記,年紀大的叫伯伯,年紀小的叫叔叔,稱呼和他們的鬍子成正比。

  掌握了這一絕世秘籍,雲燁在社交場上可謂左右逢源,「啊,劉伯伯身體健朗可喜可賀。李綱,李山長可是吩咐晚輩力邀您前去講課,您再不去,晚輩的雙腿不保啊。」

  「胡伯伯您是一代雄才,小侄這裡就給您見禮了。您也知道,小子家裡貧寒,有什麼可以補貼家裡的門路,千萬不能忘了小侄的一份。」這位是金部郎中,爵位不高卻掌管著天下交易,也就是說。不管誰家想暗地裡做個買賣,他老兄是避不過去的,手裡抓著各個家族的名聲命脈,是天下第一等的肥差,也是天下第一等的危險職業,據說上一位才死了兩月。

  「和尚叔?大和尚?」

  李家酒宴上怎麼有和尚?雖說現在恰逢大災,酒宴簡單了些,卻也是酒肉不缺,一個和尚據案大嚼不說,還對周邊人等視而不見,太囂張了,不過周圍的人似乎並不在意,從這一點就知道這禿驢不好惹,還是躲遠點。

  「覺遠大師,今日酒菜減慢了些,還請大師不要見怪。」李孝恭在給這和尚賠禮?這就讓雲燁吃驚了,不知道這傢伙的底細怎麼打交道,趕緊找明白人。

  拉住李懷仁的大哥李懷賢,問半天才知道,原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少林寺棍僧中的覺遠僧,看到他雲燁就想起麥積山上的那個恐怖的檀印和尚。

  「十八棍僧果然救過陛下?」

  「從哪聽來的胡話?陛下要是淪落到要靠他們來救的話,我們這些人不如死光了乾淨,再說了,只有十三個棍僧,他多弄出五個來試試,就像你家,持械的部曲超過五十,你會有什麼樣的麻煩?」

  「那他們不就是護院之流,懷賢兄,你這是打小弟臉呢,少林寺的護院能上席,我家的護院為什麼就得蹲院子裡吃飯?」

  李懷賢有掐死雲燁的衝動,誰家護院不是蹲在院子裡吃的,你還把話說的這麼大聲,怕那邊的覺遠聽不見嗎?

  果然,覺遠僧放下筷子站了起來,來到雲燁面前雙手合十:「貧僧覺遠,見過雲侯。」

  「大師多禮了,小侯聽說少林寺戒律森嚴,為何大師卻酒肉不禁?」雲燁一上來就質問,他感覺自己有點像電視,小說裡的反派,只是一會千萬不要被這個和尚打臉就是了,只是一想到那些反派的下場,心裡就有些打鼓。

  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和尚,不管是現在,還是後世。

  「貧僧是武僧,按照寺規可以酒肉不禁,練武之人需要強筋健骨,只吃素食是撐不住的。」覺遠沒有李連杰帥氣,也沒有李連杰有趣,木訥的讓人生厭。

  「不見得吧?本侯在麥積山遊覽之時,遇到了檀印大師,就與大師做了長談,大師自己就長年茹素,身手依然矯健,覺遠大師可與檀印大師較量過?」

  覺遠抬頭看了雲燁一眼,精氣充盈的雙眼有如一對寒潭,讓人生畏。

  只可惜他看錯了,雲燁就像一隻整天和老虎獅子、毒蛇關在一起的猴子,早就對這種精神上的壓力有了免疫力,在雲燁看來,他的壓力指數連連老程、老牛都趕不上遑論其他,除非他長了一對長孫的剪水雙瞳才能讓雲燁低頭。

  雲燁的若無其事讓覺遠有些意外,長安城裡的紈褲也有找他比試的,都被他震住,那些膏粱子弟心智脆弱,哪怕是有身手比他高的,在心神被奪之下也只有乖乖認輸,這也造就了他一代高手的名號,否則今日聚會,王爺扎堆,公爺成群,侯爺遍地走,伯爵子爵不如狗的高級宴會裡沒有他的位置。

  自覺受到了侮辱,但是雲燁與檀印師叔是舊識,只得雙手合十抱於胸前說:「貧僧不曾與檀印師叔做過比試,想來小僧的身手是萬萬不及檀印師叔的,師叔是戒律院首座,地位尊崇,修行高深,也不會與他人動武。」

  沒有一點武士的傲氣和剛烈,有些鄙視他,還準備喊老莊出來和他單挑的,順便送點錢才給玄奘,誰知道他這麼能忍,能忍為什麼不去練忍者神龜?

  剛才老李悄悄告訴雲燁,玄奘大師就在書房與蕭瑀談話,這個和尚打算去天竺求取真經,意志極為堅定,雲燁很希望《大唐西域記》這樣的寶貝問世,所以很想資助他。

  現在取經的事與道家起了衝突,道家有後台,他們供奉的就是李家的祖宗,當然要打壓佛門,一聽說佛家出來這樣一個變態,玄奘的出行有些小意外就不足為奇了。

  明打明的給玄奘送錢資助他取經,會得罪道門的一大批變態,尤其是在和李淳風成為朋友以後,就不方便和佛門來往密切,要不是李淳風的師傅袁天罡有沒事就給他稱骨頭的壞習慣,他早就請老袁去書院講課了,只要他不講天圓地方就成,禍害禍害李二就好,不要給我的學生灌輸一些奇怪的理論,我的學生將來是要自己探索天是不是圓的,地,是不是方的覺遠讓人失望,可見佛祖都要玄奘赤手空拳的去天竺,連自己這樣一個巨大的作弊器都沒有辦法,佛祖法力無邊啊,生生地把即將改變的歷史又扭回原來的車道。

  正暗自大發感慨之時,肩膀被人拍了一把,原來是蕭瑀老先生。

  「小子無端端的出什麼餿主意,害老夫這些天吃什麼都不香,就是嚼著山珍也有一股子蝗蟲味。」

  老先生輩分高絕,一般的小輩從不加以顏色,動輒訓斥為家常便飯,連長孫無忌都難逃責難,自己還是恭敬些好。

  「小子,老夫問你,你說你曾經到過西王母的天池可是真的?」老先生一臉的認真。

  「當然是真的,玄奘大師要去天竺,有一段路就很靠近天池,如果趕得不急的話,可以去逛逛,先說好,沒有四時不謝之花,只有冰雪和石頭。」雲燁趕緊把事實告訴他,免得將來說自己是騙子。

  「阿彌陀佛,雲侯是有大機運的人,連西王母的駐地都有緣得見,實在是可喜可賀。」

  玄奘也沒有電視上的玄奘帥,瘦小,黝黑,沒去天竺呢就有了三分天竺人的樣子,怪不得他會在那裡如魚得水,混的好不自在,還有幸乘坐大象逛古代城市讓雲燁羨慕。

  「雲侯可知貧僧如何才可以到達天竺?」

  「當然知道,不過你到那個到處都是牛的國度去幹什麼?聽說你要求真經,自己下功夫寫一本不就完了,你看,人家老子、莊子孔子那麼些子都在寫,寫完就成神了,聽說沙漠裡的默罕默德也在寫,就快成神了,有在路上跑幾年的功夫還九死一生的,划不來的,不如自己寫一本合算。」

  老先生聽了這話立刻就抽了過去,玄奘手抖得像風中的樹葉,覺遠眼睛都紅了,可他還在忍耐。

  「你不信神佛?」

  「我只相信自己的祖先,是他們一磚一瓦的建造了我們的世界,不是什麼神靈,我如果有需要感恩的地方,那就是對我們的祖先,四時八節供奉不敢少,這也是他們應該得到的尊敬。」


bpd 發表於 2017-5-29 00:43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四十二節 利益動物

  對於佛教,雲燁從來都缺少崇敬,不是因為在麥積山旅遊被管理員調換了相機,而是他們的不作為,只要華夏大地上有景物絕佳之地,總能看到佛教的影子,現在的佛教徒應該感謝他們的祖輩,是他們留下了豐厚的遺產,才有後世精美絕倫的各種殿堂,還有無數的價值不菲的門票。

  大雁塔,大唐現在還對這個名字一無所知,一旦玄奘留學歸國,就會萬人空巷迎接。然後,玄奘說少一個保存佛經的地方,然後就有了大雁塔,太神奇了,崇洋媚外難道說是老祖宗就給我們遺傳下來的?不是我們自有這個劣根性?得斬斷這個根苗,否則,沒了慈恩寺讓老奶奶上哪去拜佛?她老人家只相信那個住在小殿堂的佛。

  玄奘現在還不到三十歲,無論是聲望,還是名聲都無法和雲燁較量,如果等他留學歸來,他的地位雲燁就只能仰望了。

  李孝恭用懲罰雲燁的藉口召集了一大群人來力挺佛教,這讓雲燁非常憤怒,欺我無知嗎?

  蕭瑀居然要從雲燁手裡要從大唐到天竺的最近路線圖,他腦子被驢踢了嗎?

  雲燁能告訴他最近的路就是從吐蕃穿過尼泊爾,到達天竺,或者從泉州乘船到天竺,都比他轉大半個蘇聯要好得多?想想走這麼遠的路,雲燁都替玄奘腿疼,可是不這樣幹,大唐哪來的十二卷《大唐西域記》?哪來的大唐橫掃中亞的豐功偉績?所以該溜得腿還得溜,取不取的到傳說中的大乘佛經雲燁不關心。哪怕他自己在路上寫一本雲燁都會高高興興的幫他出版,順便再給他n多的稿費,前題是把《大唐西域記》給弄回來,這本書太重要了。

  蕭瑀怒氣勃發,甩開雲燁攙扶他的手,指著雲燁張了半天嘴,卻說不出一個字,雲燁沒說錯,老子騎青牛出函谷關證道,寫下了萬古名篇《道德經》,而後被尊為神,莊子寫出了《逍遙游》而後成仙。孔子有《論語》立地成聖,那個什麼毛哈馬的沒聽說過,想來也是一位大德,玄奘為什麼不能寫呢?釋迦牟尼不過是一介王子罷了。還是一個小國的王子,身份未必有玄奘高貴,憑什麼他在菩提樹下坐上個四十九天就可以說自己是佛了?

  屋子裡安靜了,嘈雜聲沒了,屋子的人堪稱是大唐的精華。從來沒有人想過別人幹過的事原來自己也可以幹。

  思想決定高度,細節決定成敗,所以雲燁打算補充一下細節,讓這些土鱉們充分感受一下什麼叫天馬行空。什麼叫思想的飛躍。

  「先生一代大儒,胸中才學如同汪洋大海。只取一瓢就足以讓我等小子受用不盡,為什麼不把自己的一生所得記錄下來?傳於後世?」見蕭瑀一副心動的架勢。連忙上前敲敲邊鼓。

  「老夫一直以為非大家不可作傳,非名家不可傳文,這個藩籬竟然阻隔了老夫二十年之久,如今耳順之年才明白其中道理,玄奘,你若有心西去,老夫助你銅錢百貫,良馬一匹,隨你他往,至於老夫這就準備皓首窮經,鑽故紙堆了。」說完老頭瀟灑的拱一下手,走了。

  像蕭瑀這樣已經半隻腳跨在門檻內的好說,老夫子寫書自然是大家喜聞樂見的,品行高潔之人,作文也自有浩然之氣,讀之如飲瓊漿,思之夜不能寐。

  只是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老何眨巴著碩大的眼睛對雲燁說他也想寫書,這話讓雲燁如遭雷擊,剛剛灌進肚子的一口葡萄釀差點從胃裡噴出來,「你想寫什麼書?你想怎麼寫書?」

  「兄弟你不愧是一代算學名家,算計的周到簫老先生寫書你一定有辦法把書稿印成書吧?否則你不虧大了,你的那點鬼心思別以為做哥哥的不知道,不就是想賺些銅錢嗎,蕭先生的書那一定會是好書,可好書有幾個人看,上次我們在燕來樓欣賞的那幾幅名畫,兄弟還有印象吧?」

  找老何做兄弟是雲燁活到現在幹的最失策的一件事,那就不是他娘的名畫,而是高手畫師精心畫的寫實版的人體觀摩圖,也就是常說的春宮畫,在後世早見識過比他那幾幅破畫高明一萬倍的蒼老師教學寶典,如何會被幾幅尺度連西方人體油畫都不如的破圖吸引。

  不屑一顧之下發現程處默,長孫沖,李懷仁,他們竟然看的血脈賁張,長孫沖居然要拿身上的玉珮去換那幾張紙,那個玉珮做工極好,雲燁要了幾次他都說是將來要當定情信物的,不能給男人,他娘的老何就不是男人?

  男人間總有些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發生,雲燁是一個不懂得怎麼拒絕朋友求助的人,老何心滿意足的達到目的。

  「老何,你好歹也是縣男,做這事是不是有些不合適?」不敢想像一個根正苗紅的官二代會拉下臉幹這事。

  「不幹怎麼辦?全家三百多口子等著吃飯,哥哥又沒本事,只謀了一個教坊司的下作差事,田地裡的那點糧食能有多大產出?富貴慣了再放下身子過窮日子,還能活嗎?」沒想到臉上一直掛著笑臉的老何,日子竟然過的如此悲催,想起昨天還敲了他一頓,雲燁有些汗顏。

  似乎知道他心思的老何拍他一巴掌:「胡想什麼呢?哥哥就是再窮,還少你一頓飯?你如果覺得對不起我,那咱們這朋友算是做到頭了,下次您雲侯回請一頓,我老何餓兩天再去,吃的飽飽的,咱哥倆算是兩清了如何?」

  關中人的臭毛病啊,打腫臉充胖子,哪怕家裡窮的掉腚,朋友來了割自己的肉都要招待好,昨天那一硯台,還有那一頓飯,不知不覺的把人情欠大了。

  「別幹那丟人臊性的事,你兄弟就是財神爺轉世,弄兩錢跟玩似的,你窮成那樣是你活該,就不知道問一聲?家裡有你這樣的二百五,婆娘孩子算是倒了八輩子霉。」

  「兄……」

  「兄個屁,回頭到莊子上說去,咱是什麼身份,站這裡說幾文錢的破事丟不丟人。」雲燁看著身邊熙熙攘攘的貴客,不由得挺了挺胸,十足的貴族派頭。

  玄奘還是來到了雲燁身邊誠信求教去西天的路徑,對這種狂信徒,沒有半點辦法,他只是不言不語的跟在身後,虔誠而哀苦。

  一個死人臉跟在身後,你有吃飯的?一個吊死鬼跟在你後面,你脖子不發涼?

  萬般無奈之下,雲燁只好給出了一個行路圖,那就是玄奘自己曾經走過的那條路線,那條經典的取經路,把新疆幾乎轉了個遍,再到中亞幾國轉轉,最後從白沙瓦城到達天竺。

  「這條路幾乎可以稱為絕路,大部分的路段荒無人跡,而且昭武九姓戰亂不斷,你好自為之,臨行之際,您可到我玉山一行,雲燁幫不上您其他的忙,只有一套遠行行囊相贈,祝您一路順風。」

  低頭合十雙手為玄奘的遠行祝福。

  有大毅力者自有大成就,覺遠僧聽雲燁講解了路上的風霜雪雨,面露難色。

  玄奘不在乎有沒有其他人去,面色如常,彷彿只是做一次長途旅行,牢牢記住了關於沙漠、戈壁、草原上會發生的各種各樣意外,和簡單的應對方法,並答應雲燁記錄一路的山川地貌,人情風俗,回來後給送給他。

  歷史上玄奘出行沒有覺遠的影子,所以他依然只是一個棍僧,一個以武力知名與長安的少林寺僧人,不知他見到玄奘風光回歸之後的會有何想法,命運是不公平的,可他又是如此的公平,總是在矛與盾之間找到一個微妙的平衡。

  在風光的的酒宴上,玄奘不是最出眾的,甚至有些卑微,讓人無視,沒有那些高僧大德的慈悲意味,卻多了幾分堅毅和嚮往,只有雲燁知道這是大唐佛教界最後的光芒,或許直到武宗滅佛,他們才會知道玄奘此行的意義所在。

  酒宴上人越來越多,身份也隨之降低,早來的王爺、公爺們紛紛退場,朝廷各位大佬也相繼告辭,他們的出現只具有象徵意義,現在是談論實際問題的時候,自然由各自家裡的代表與想熟悉的寺廟僧人會談。

  直到這時候雲燁才發現,寺廟才是最大的高利貸投放者,由於蝗災的出現,得益最大的就是這些以慈悲面目出現的僧侶,他們的財富讓人垂涎。

  雲燁只是流流口水就是了,想必有人會有能力控制這一切,才不相信這場掛羊頭賣狗肉的簡單宴席會逃得出李二的眼睛,對大唐地上的螞蟻都有強烈控制欲的皇帝,會容忍他們肆無忌憚的掠奪自己的子民?

  長安從來就不是什麼好地方,這裡充滿了狡詐的算計和殘忍的掠奪,以前一直浮在表面的雲燁只感受到了它最美好的一面,這才知道軍方大佬對自己是如何的愛護。

  老程老牛,甚至秦瓊、尉遲恭他們對自己已經是一種縱容的溺愛,不知道在自己的胡作非為後面,幾位老將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從他們出手正開始雲燁就捲進了各種各樣的風波,沒有休止,也看不到止境。

  權利沒有蒙蔽我的雙眼。

  雲燁忽然有些想要大笑的衝動,利益,不管身份如何高貴,地位如何尊崇,都只是一些利益動物罷了,想通了這些,雲燁就覺得自己是高貴的,不管以前做了什麼,有沒有人理解,或許會被人嘲笑,沒關係,這都不過是雲燁自己為自己掛上的拉繩,就像在隴右自己自願掛上的拉繩,他在前面拉,牛進達在後面推。


bpd 發表於 2017-5-29 00:52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四十三節 港灣

  長安對雲燁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糞坑,待一天他都覺得臭,也不想自己家人沾染上,帶著姑姑、姐姐遠遠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長安的祖宅只留下幾個僕役護院看家,其他人全部回封地。

  還是家裡舒服,躺在舒適的躺椅上搖著蒲扇,敞著衣襟,矮几上的黑陶盆裡用冰鎮著一個銀色的酒壺,酒杯就放在手邊,只要一抬手就會有冰涼的酒漿入腹。

  蝗蟲不喜歡吃桐樹,所以雲燁才有一片陰涼,剛剛還在身邊學習伺候人的一娘被大咧咧的潤娘叫走了,現在連倒酒的人也沒有,雲燁不想動,連腳指頭都不想動,關中從進了六月就沒有下過一滴雨,整日裡頂著一個大太陽,稍微動一下就是一身的汗,綢子做的內衣被汗水粘在身上就像又長了一層皮膚,讓人又癢又難受。

  雲燁從來都不穿綢緞內衣,他的內衣全是一種叫白疊布的布料製成的,聽奶奶說,比綢緞都貴,棉花還在高昌國,現在就不要想所有的人可以穿得起這種進口布料。

  躺久了也有些無趣,再說了奶奶還在後院忙著看姑姑嬸嬸們製作香水,自己總躺著說不過去,起身穿上鞋子,伸著懶腰往後院走。

  人沒到,馥郁的花香就漂過來,精神一振,也不知奶奶她們用了什麼花,香氣如此的撩人。

  兩個僕婦坐在月亮門下正在納鞋底子,看樣子也是分左右的鞋樣。自從知道主家的人都穿的是分左右的鞋子後,莊子上的人也就開始那麼做鞋了。

  阻止了僕婦的行禮,走進了院子,奶奶躺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正在打盹。

  不想驚擾她,就輕手輕腳的要到屋子裡去看看,雲燁已經很久沒有到過這裡來了。想想都慚愧,自己只是胡亂弄一下,製造了幾瓶劣質香水。就放手不管,實在有些不負責任。

  「燁兒,大熱天的你不睡一會瞎跑個什麼?不是讓一娘陪著你嗎?那丫頭又跑哪去了?你呀,就不該這麼慣著她,以後嫁到人家還是這樣子,那怎麼得了?」奶奶一直都有這種耳聽八面的本事,閉著眼,也知道是誰。

  搬個小凳子坐在奶奶身邊,拿起蒲扇給她扇涼,好些日子不在家,陪她嘮嘮閒話。

  「一娘是個什麼性子您又是不知道,您吩咐一聲讓她給我扇涼,她能扇一天都不帶換地方的。看她有些無聊就讓跟潤娘一起玩去了,是我攆走的,您可不要罵她,您罵一句,那個傻丫頭能哭一天。」

  家裡的這幾個妹妹現在都是雲燁的寵溺對象。小丫就不必說了,那是心頭肉,誰欺負了她,雲燁會砍死他全家,一娘性子軟弱,誰欺負她都不作聲。奶奶經常是恨鐵不成鋼,說她總有一天會吃大虧。

  雲燁對奶奶的這句話很不以為然,柔弱,是中國女子的傳統,大唐就是因為剛強女子太多,才搞的烏七八糟,至於受了欺負吃大虧,雲燁覺得只要自己活著就不會有這樣離譜的事情發生。

  「今天又看到小南在花園裡挖坑埋吃的,也不知這孩子怎麼想的,家裡還缺她一口吃的?還用得著藏?這孩子是不是有病啊?」奶奶的話,讓雲燁不知怎麼回答,這是一種強迫症,小東自從接回家,就一直話很少,既不像小西的嬌氣,也不像小丫的活潑,也沒有小南的文靜,更不類似大丫的早熟,她總是處在一種緊張狀態,問過二姑姑,她也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這裡面有事,雲燁很清楚,奶奶也清楚。

  在這個家裡,只要他倆不問,別人就不敢說,下人更不敢嚼舌頭,他們知道家主是個極度護短的人。

  「讓小南這些日子跟著我吧,只要她和孫兒熟悉了,就不會再藏零食了,雲家遭難,所有的人都不好過,就算有瑕疵,奶奶您就當作不知道吧,孫兒也會如此。」

  老奶奶睜開眼睛看了雲燁一眼說:「你倒是個大性子的人,就怕人家說雲府家風不正。」

  「家裡出了我這麼一個敗家的二百五早就沒什麼門風可言了,您大概還不知道吧,長安有三害,雲燁,白蟻,獅子狗,您孫兒可排第一呢。」

  「這是那個破落戶在這裡瞎嚼舌頭呢?官府也不管管?」老奶奶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在她看來,小南的事情,就是一個芝麻粒大小的事情,不值得她去多操心,有人敗壞孫子的名聲,這是老奶奶絕不允許的。

  「愛說就讓他說去,您孫兒現在惹了一屁股的麻煩,也不在乎這點事,再說了,不一定是壞事。」扶著老奶奶重新躺下雲燁又說:「那個勳貴背後沒有嚼舌頭的,雲家短短一年時間從家破人亡一下子跳到侯爵,要是沒有嫉妒的才是怪事。」

  「朝堂上有麻煩?聽說前幾天西市上一下子砍了一百多個腦袋,咱家可不往進摻活。」老奶奶有些緊張。

  「沒事,關咱家何事,只是有些看不慣罷了,反正孫兒這些日子是不會去長安了,他人的死活和咱家沒關係。」

  「這樣就最好了,奶奶也不喜歡城裡,還是住在玉山舒服。」

  說完,祖孫二人心有靈犀的相視而笑。

  香水的產量一直提不起來,雲燁也沒有擴大產量的意思,現在這種神秘的女性用品正在長安城裡悄悄蔓延。程夫人有一小瓶,當寶貝一樣鎖起來,只有在出席貴婦聚會時才抹那麼一點,就這已經讓那些貴婦趨之若鶩,程夫人只是推脫,說是他家夫君的一位舊識,從遙遠的地方弄回來的,她也只有一小瓶,其他的一概不知。

  牛夫人也有,只是牛夫人不喜招搖,前些天終於給牛見虎相了一門親事,還是小牛自己看上的,女子也是生性豪邁的人,家裡也是將門,平日裡缺胳膊少腿的傷殘見得多了,早就不以為奇,見小牛奔跑如飛,體健如牛,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就答應了婚事。

  他未婚妻不在意錢財,卻迷戀各種香氣,就是那種見了狗尾巴花都要上去聞一下的超級花癡,牛夫人自己不用香水,就把雲燁送來的那瓶給了自己未來的兒媳。

  香水頭天才給,第二天自己未來兒媳就帶著丫鬟親自上門了,在大唐有誰家剛訂親的少女沒羞沒臊的巴巴的去夫家?雖說都是將門,不太在意禮數,這也算是驚世駭俗了。

  牛夫人不管,兒媳婦上門在她看來是好事,也不知這對準婆媳在屋子裡嘀咕些什麼,總之,從那以後,牛見虎就往雲家跑個不停。

  小牛往雲家十天跑了三趟了,每次來,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沒有程處默的厚臉皮,也沒有李承乾的無恥,每次到家裡要東西吭哧半天才能說出來。

  不看他的大便臉,剛剛從後院偷拿的一瓶子,據說是一種叫石蘭的野花製作的,香氣幽雅,雲燁很喜歡,見小牛扭捏就甩給了他,只有指頭粗的一小瓶,牛見虎覺得小氣,還耍脾氣不要。

  「你知不知道,這一瓶是蘭花味的,家裡總共只有六瓶,這瓶還是我趁奶奶不注意的時候偷的,你不要正好,我自己留著,那天見了美女,送給她,說不定可以抱得美人歸。」

  小瓶子瞬間就不見了,看的雲燁直皺眉,人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牛見虎也開始向賤人的方向進發。

  東西一拿到,兄弟就沒用了,走之前把雲燁一壺冰鎮葡萄釀一口氣喝完,招呼也不打,舒爽的吐著涼氣拍拍雲燁肩膀不說話,牽過馬,就一溜煙的跑了。

  小南被哥哥挾在胳膊底下,胡亂掙扎著被帶出府。

  莊戶們在錢通的指揮下幹的有條不紊,收蝗蟲的,曬蝗蟲的,煮蝗蟲的幹的熱鬧,全莊子都在給雲家打工,巨大的谷場上人頭湧湧,還有賣吃食的,賣茶水的,趕上集市了。

  方圓幾十里的莊子都往雲家送蝗蟲,大災之年,人人都陰著個臉,直到從雲家拿到銅錢或者糧食,才給帳房管家鞠個躬快步離去。

  看了一會雲燁就發現要糧食的多,要銅錢的的少,也不知家裡的糧食夠不夠?抬手喊過忙碌的管家問:「老錢,家裡的糧食夠嗎?我看怎麼全是要糧食的,要錢的沒幾個,這樣下去多少糧食才夠?你算了沒有?」

  錢通抹把汗對雲燁說:「糧食現在還不缺,縣令說了,雲家兌換給鄉民的糧食他平價從官倉裡撥給,不會少一粒,您看官府的差役都在那。」錢通鄙夷的撇撇嘴接著說:「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說是來防止意外,小的看就是來監視咱家的,怕咱家倒賣糧食,一群小心眼的雜碎,把我雲家當什麼了。」

  這些日子老錢的脾氣看漲,有了那麼一絲管家的樣子,他整天和官府上,各個王府、公侯府邸打交道,就是石頭,也該開竅了。

  「不許胡說,有官府湊進來是好事,你逐漸的把主導地位交給官府,大事聽他們的,咱家就起個引導作用,不貪功,這功也貪不得,會要命,知道嗎?咱家只要名聲,其他的不要。」

  老錢打了個哆嗦,他知道前些天砍了一百六十多顆腦袋。

  「侯爺放心,這就去辦,把咱家的帳房換下來,換上官府的,咱家只留下人。」

  看著匆匆離去的管家,還有忙忙碌碌的官差,雲燁知道,大規模的救災,終於開始了。


bpd 發表於 2017-5-29 01:01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四十四節 命不同,人相似

  要說起誰是可以把世上最牛的一群公子哥弄去當牛使喚的人,首先就要介紹的是孫思邈道長,無官無職,卻人望一大把,要是用官職來壓他們,會被一群混蛋虐待致死,他們誰家裡找不出一兩個可以在朝堂上大聲說話的人。

  現在養尊處優的少爺們每人背著一個竹筐,拿著藥鋤,排著隊艱難的在山路上行走,孫思邈走在最後,不時催促一下行進的速度。

  尉遲大傻長得最高,所以也最顯眼,身上背著的竹筐裡面塞得滿滿的,他似乎沒有感覺一般,快步走在最前面,火炷努力的甩開短腿緊緊跟上,他只有一個小藥鋤,不時的掄一下,像是在練武。

  隊伍拉得很開,孟有同跌跌絆絆的走在中間,強自堅持著不讓自己掉隊,每月三天的醫藥學,讓他對普通的醫藥有了一定的認識,也能開一點簡單的藥方,上次治好了自己的傷風,讓他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已經自詡名醫了,偏偏還有人信,鬧了肚子找孟大名醫醫治,結果要不是老孫發現得早,那個傻大膽早就洩的生死兩難。

  挨了一頓板子後,老老實實的跟在老孫後面學習,書院的學生還笑他傻,說是只要在禁閉室睡上個三天就會沒事了,偏偏自己找著挨揍,賤皮子來著,尤其以段猛段大少嘲笑的最是來勁。

  段猛段大少自從來到書院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不是因為喜歡讀書,而是因為在這裡欺負人沒有心理負擔,大家身份地位都相差無幾,欺負別人不會有人說他仗勢欺人,小段最忌諱的就是這一點。作為長安猛男一向認為自己是仗義的,遇到不平事喜歡插一槓子。

  上次有無賴在小酒館賴賬不給錢,段大少爺出手,幾個無賴骨斷筋折。小酒館也被糟蹋得不成樣子,大少有豪俠風度,揍完人拎起條櫃上的一罈子酒。趁著心裡痛快,仰脖就灌了下去,還對老闆說了句好酒,而後揚長而去,只留下老闆夫婦抱頭痛哭,那些無賴只不過欠了十文錢的飯錢,而老段喝的那罈子酒,就要三百錢,更不要說還把店砸了個稀巴爛。

  剛來時,他老子告誡過他,老老實實的求學,不要幹烏七八糟的事。否則會後悔。他也對幾個老夫子的名頭有過耳聞。知道不好惹,乖了幾天,發現書院沒有想像中戒律森嚴,反而有些鬆散,最終的懲罰不過是關黑屋子幾天,有什麼呀?只要不挨板子,關幾天算什麼,老子又不是沒被老爹關過,睡幾覺就過去的事,怕什麼。

  柳家的老二打飯的時候不小心踩了他的腳,還沒等道歉,一個砂鍋大的拳頭就飛了過來,然後就不省人事,雲燁判斷腦震盪,老孫判斷,頭疾,劉獻判斷,板子三十下或者禁閉四天。

  大咧咧的段猛對書院的懲罰心服口服,決定領刑,三十板子就算了,那東西的苦頭自己吃了不少,尤其是行刑的還是從千牛衛裡找來的高手。還是在黑屋子裡睡四天算了。

  雲燁非常好心的勸他重新選擇,小段大笑著說男子漢一言九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云。

  對這樣的白癡雲燁是無語了,衷心期待他能自己從屋子裡走出來。

  現在無論對誰都賠笑臉的就是段大少,只四天時間,黑屋子就把一個惡名昭彰的敗家子訓成了綿羊,從裡面出來時連話都不會說了,在地上走幾步就會摔一跤,現在還是恢復期。

  李泰一直認為智者勞於心,愚者勞於力,現在已經有幾分雲燁的風采,能躺著絕不坐著,能用腦子解決的絕不用力氣,所以他有一副滑竿,悠哉悠哉的坐在上面,一個小盹,一個小盹的熬時間,不時催促一下轎夫加快速度,全不管底下抬滑竿人的辛苦。

  書院沒有權力遊戲,這是雷線,一旦觸動,就會被清退絕不留情,也沒有金錢上的交易,如果發現,也會被清退,每人只有五百文的飯票,從王爺到陪讀生沒有例外。

  但是書院絕對不禁止用聰明才智讓自己過得好一點,這世界上從來不缺少蠢人,比如抬滑竿的兩位。

  李泰說它可以把自己拎起來,還拿出二百文飯票打賭,馬上就有蠢貨試驗,在揪著自己頭髮實驗了無數次後,發現這絕不可能。就連力大如牛的尉遲也不行。尉遲怒了,就要和李泰打賭,結果被火炷找了個藉口給拉走了。

  李泰有些可惜,但是蠢人何其的多,還有聰明的在限制條件,必須是自己的力量,別人不能碰李泰,說定條件後打賭開始,李泰不要他們的飯票,只需要在跟隨孫道長採藥過後,用滑竿把自己抬回來就行,還特意選了四個膀大腰圓的,好替換,在眾目睽睽之下,李泰把一根繩子掛在單槓上,一頭綁腰上,一頭拽手裡,輕輕鬆鬆的把自己提了起來……

  打了個哈欠,伸伸腰,李泰轉頭看看一直跟在外圍的黃鼠,這傢伙現在也長了幾斤肉,沒有初見時那麼猥瑣。

  現在被劉獻放在最外圍,要是不小心有個狼啊,虎啊的黃鼠還可以給大家示個警,好做準備,至於黃鼠會不會被狼啊,老虎的叼走,就不在劉獻先生的考慮範圍之內。

  黃鼠現在對書院充滿了恐懼,這種恐懼已經深入到骨頭裡去了,上次挖洞本以為天衣無縫,誰知道,他辛辛苦苦的在地下鑽洞,人家輕輕鬆鬆的在地上做學問,還拿他做活生生的例子講課,赤裸裸的暴露在廣庭大眾之下,那一刻他連死的心都有。這是一群什麼人啊,不止一次黃鼠仰頭向蒼天祈禱,希望老天開恩,能讓自己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那個賣醪糟的婦人不止一次的出現在他的夢裡面。

  他不敢逃,哪怕上回劉獻放他自己去藍山上找玉石,他獨自一人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逃遁之心,他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他想努力幹活來打動這些魔鬼,希望能獲得赦免,在山裡轉了半個月終於靠多年的經驗,找到了一塊足夠大的玉石,現在是先生們吃飯的桌子。

  他現在絕了逃跑的心思,書院也沒有虧待他,就在前天,他居然領到了薪水,足足一貫錢,雖然先生們每個人都有六貫錢,他只有一貫,卻讓他欣喜若狂,清楚自己沒法子和先生們比,人家那一位站出來都是子曰,詩云的,將來都是要當官的,自己一個盜墓賊和人家比什麼。

  賬房先生態度惡劣,新麻布袋子裝著錢,數都不數就扔過來,然後讓他按手印,天吶,我黃鼠一輩子手印按了無數,就是沒有一次是因為領錢按的,小心地按完,怕污了帳簿,然後站一邊看先生們如何領錢,每個先生都帶著一個僕人,僕人扛著錢,先生隨手拈起毛筆,就那麼隨手畫幾下,賬房先生點頭哈腰的把先生送出來,回過頭卻惡聲惡氣讓黃鼠滾。

  黃鼠趟著草棵子在路邊邊走邊學先生寫字的樣子,他覺得先生寫字的樣子好看極了,再想想自己按手印的樣子就面紅耳赤。那天聽書院管事說自己明日有一天休假?

  什麼是休假黃鼠不懂,看先生們休假要麼趕著牛車帶著家眷去長安轉一圈,要麼喊上幾個相熟的同伴,雇一條小船,在東羊河上漂一天,期間還唸唸詩,作作畫什麼的,這才是活命的法子啊,這才是活命啊!能過一天這樣的日子,黃鼠覺得立馬死了也值。

  鬼柳下的三百貫錢現在沒有像以前那樣讓他牽心了,倒是總擔心埋在書院房間裡的那一貫錢,他每天都要挖出來數一數,樂一樂,然後再小心的埋起來,或許,明日休假,在新豐市上用那一貫錢給婦人買一個簪子是個不錯的主意。

  瀑布到了,一小股白色的水流沖刷著下面的青石,再濺起晶瑩的水珠,悶熱早就搾乾了學生們最後一絲耐心,見到有水一窩蜂般地衝下去,有把頭埋水裡的,有撲通一聲跳裡面的,在水裡打個滾,沁涼的溪水一下子就趕走了悶熱,沒人大口喝生水,這是書院的禁條,如果不想被關禁閉最好不要這麼幹,所以書院裡出來的人從來都不喝生水,一個個把自己的水壺泡在溪水裡冰著,尉遲舉著火炷,一下子跳到瀑布下面,水桶粗的水柱砸在頭上,讓兩個傢伙慘叫著跌落下來。

  抬滑竿的兩位見到溪水早就忘了滑竿上還有一位,往地上一扔就竄進水裡,揉著腰的李泰唉吆,唉吆地從滑竿裡爬出來,沒有發怒,三兩下脫得只剩下內褲,一個大屁墩就跳到水裡,濺起了巨大的浪花。

  劉獻站在最高的石頭上,手上的弓箭一刻也沒鬆開。其他的護衛也遠遠的散開了警戒線,老孫用松枝點起一小堆火,旁邊童子從上游拎回一壺乾淨水架在火堆上,不多時水燒沸了,從背包裡掏出一個竹筒,拔開塞子,老孫把鼻子湊在上面,深深地吸一口氣,陶醉不已,又掏出了三個竹杯,用夾子小心地夾出一些茶葉,均勻的分在三個杯子裡,吩咐童兒給劉獻送去一杯,再給獨自在下游泡腳的黃鼠一杯。

  黃鼠受寵若驚,捧著杯子眼淚巴叉的,這是孫真人給的茶,他把自己當個人看,連學生都沒有,就給了劉獻和自己,他顧不得燙,聞一下,香氣撲鼻,果然是仙茶,一口就喝乾了茶水,然後再掏出裡面的茶葉,細細的嚼,慢慢回味……


bpd 發表於 2017-5-29 01:12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四十五節 輝煌的想法無奈的結局

  大熱天躲屋子裡的滋味絕對不好受,雲燁穿著褲頭,背心,蹲在椅子上,雙手在一張很大的紙上寫寫畫畫,唐朝寫實版的建築圖不多時就在雲燁的筆下一一展現,要來作畫的顏料一點點的上色,紅磚碧瓦,雕樑畫棟。

  多寶塔結構就算了,承梁也就算了,木質結構容易招蟲子,保護的再好,也用不了多少年,白蟻這東西實在是可惡,只要天氣潮濕,沒幾天就爬的滿世界都是,還屬於空降兵,用翅膀飛到合適的地方,立刻扔掉翅膀,鑽木頭裡猛吃,沒幾下,外表看起來完好的木頭,裡面的心卻全壞了。

  不知會在某一個你不知道的時候猛然折斷,想起小時候扣鳥的的情形,再看看頭頂高大的屋頂,雲葉就感覺自己就是那隻可憐的鳥。

  大名鼎鼎的長安三害,老子是頭一名,也不知這個排名是哪來的,我又不禍害別人,最多騙騙傻子,比如朝堂上的大人物,最多讓你們吃幾口蝗蟲,那是高蛋白,為你們考慮呢,不知好歹。

  至於現在老子打個報告就找齊三省的大佬一起研究,然後有限度的同意,不就是要在玉山蓋些房子嗎,荒山野地的,除了我,誰會跑這裡來。

  好吧我承認就算我蓋的房子有些多,也就幾百間,你還不許我為以後學院發展留下點餘地?憑什麼資金自籌,這裡面可掛著皇家這兩字,坑人你也不能這麼坑吧?

  獅子狗?那是你家家風不正。關我屁事,男人嘛,偶爾出去應酬一下是常事,雖說去了青樓有失觀瞻,但是你家裡的悍婦,不能把獅子狗當警犬用吧?把自己老公堵被窩裡,還不讓穿衣服。揪著耳朵回家,用獅子狗擋住下體也是迫不得已,總不能赤裸上街吧?有東西擋總比甩著回家強吧?誰能料到那一嘴咬的。天吶,是個男人都覺得魂飛魄散。

  長安城裡的婦人開始盛行在家養隻獅子狗,這是男人的悲哀。

  圖紙畫好了,自然要找人品評一下,幾位老先生就是最好的對象,拿著圖紙匆匆找到了正在喝茶的幾位。雲家的秘製茶葉現在已經少量供應幾位,每人抱著一個碩大的帶蓋子的茶杯,不時掀開蓋子輕啜一口,貌似悠閒……

  李綱看著圖發了好一整子愣了,玉山,元章,離石幾位先生也不說話,雲燁腦子都周遊了幾次世界了。他們還是不說話,泥人一般,在幾位眼前晃晃手,不見動靜,正打算用涼水潑一下。老李發話了:「這般精美宏大的工程,小子,你打算蓋多少年?花多少國帑?用多少人力?朝堂上會答應?陛下會允許?這可是能夠覆國的工程,你這只能是夢想,不可能完成,光地方都比皇宮大了。你還把玉山圈進來,方圓十里啊,你蓋的不是學校,是一座城市,甚至可以媲美長安的城市,不可能完成。」

  「錢不缺,人不缺,物不缺,您憑什麼認為小子建不成這座學校?小子一定在有生之年做到,今年就開工,前期工程只需要十萬貫就可完成,為時三年,今年到明年是主要建設期,由於遭了災,肯定有很多人願意到玉山找份活計來養家,小子不趁這個機會找勞力,還等到什麼時候。」雲燁把話說的斬釘截鐵。

  「小子,老夫不問你從哪裡找錢,你說有把握,老夫也相信你可以弄來錢,你想過沒有,你從大唐一下子抽走了這麼多的錢,朝廷怎麼辦?需要用錢的時候沒錢怎麼辦?」老李滿面憂色,經過這半年的接觸,老李從來都不懷疑雲燁的弄錢能力,他只是為朝廷擔憂,廟堂裡的高官,在雲燁面前就像沒長大的孩子,尤其是錢財方面。

  「你們是這樣看待錢財的?光是你們這麼認為,還是大家都這麼認為?」雲燁有些狐疑。

  「老夫相信,朝堂上對錢財的看法一老夫同出一轍,差別之處就是有些會經營罷了。」李綱急忙說道。玉山,元章,離石三位先生也同時點頭,他們是從朝堂上出來的,自然明白。

  「哈哈哈,發了,發了老子的學堂可以早二十年建成,您四位都可以見到大唐或者歷史上最龐大的學校,我要招一萬名學生,找幾百位名師,正愁閒得慌,現在有事幹了,小子這就去籌劃。」說完就要跑,四位先生慌忙攔住,緊張的全身抖動,似乎攔住的不是雲燁,而是一頭斑斕猛虎。

  「你不能這樣做,書院還只是初創階段,你就是把學校蓋好了,也沒有學生,沒有老師,那還叫書院嗎麼?」李綱的話一下子澆滅了雲燁的萬丈雄心。

  是啊,房子好蓋,可是上哪去找好的老師呢?去找學生呢?書院只有一百來個學生,就讓這幾個老頭疲於奔命了,一萬個?這在後世只是一所中等規模的學校,在大唐是不可思議的,我昏了頭,雲燁重重的在頭上捶兩下,身體彷彿脫力般的癱坐在地上。

  「老夫知道你想開啟民智,這也是老夫等人的畢生信念,客人就那麼多,你桌子再大也沒用,慢慢來,會好的,老夫今年七十歲了都不急,你只有十六歲,著什麼急啊?欲速則不達,這些日子你有些急躁了,老夫不問你在長安發生了什麼事,只想要你平靜下來,不要急躁,知道嗎?你是我們的幾個老頭子的希望所在,老夫從未覺得施教於天下離我們如此的近,總覺的只有一步之遙,跨過去就是一片光明,你不能冒險,如果需要冒險的話,也是我們幾個老頭子的事。」李綱蹲下來輕輕撫摸雲燁的頭頂,話說的虛幻迷離,他彷彿陶醉在這片希望的原野中了。

  人精神上的大起大落,最是消耗體力,站了幾次才在幾位先生的幫助下站穩。

  「小子空有屠龍之技,奈何無處施展,也罷,咱們就緩緩而行吧,小子有些累了,這就回去睡覺,您幾位也趁早歇著吧。」說完,給幾位先生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慢慢回去了。

  「老李,你緣何相信他會找到足夠的錢財來擴建書院?十萬貫,相當於十個上州的賦稅,他不可能做到。」元章先生發話了,他對朝堂漠不關心,長安城裡發生的事很多都不清楚。

  「老夫對你們說過這小子用四根小鐵條在一日之內撈了一萬六千貫的事了麼?」三人連忙搖頭。

  李綱就把在長安城裡發生的事詳詳細細的給三位老友講了一遍,聽的三人頭上直冒煙,誰能想到雲燁會早早就給諸位大臣挖好了坑,用一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辦法,從大臣手裡捲走了一萬六千貫,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人無話可說。

  「這只是第一次,他明顯留了後手,只是不知何時爆發,現在只要是這小子的奏折都會再三考慮,然後折半供給,哪個部接到他的辦事折子那個部就會如臨大敵,所以他說可以弄到十萬貫,你們最好相信,只是不知是誰倒霉。」

  四人相視而笑,雖然覺得滑稽,卻也心頭大慰,有這樣一個傢伙,書院就永遠不用擔心錢的事,這得多省力啊,他們長於教書育人,卻不善於招財攬貨,而辦書院恰恰不能少的就是錢財,書獃子如何能找來財源?只能是辦一家倒一家。

  「看來老夫東羊河畔的宅子有些小了,找來高手畫的圖樣也沒什麼用了,那小子畫的圖就很好,老李你認為呢?」玉山先生似有所悟,問李綱。

  「宅子的事我們就不要管了,教好書就是了,那小子會弄好的,比你想像的要好……」

  夏夜的月色格外迷人,雲燁坐在窗前,擺出一副犀牛望月的架勢,大唐的明月的確比後世的更加明亮些,可以依稀見到上面的環形坑,銀色的月光灑滿了大地,也照在雲燁的臉上。

  的確是太急躁了,從長安回來就沒有真正安心的時候,胸中的憤怒原來從沒有發洩出去,只是在心裡發酵膨脹,如今開始影響自己的心緒,這不對,這不是自己應該有的情緒不安,他不知道如何處理現在的情況,或許先生知道吧,他活了七十歲,因該成精了吧?

  孤獨,鬱悶在屋子裡蔓延,逐漸影響到了隔壁。

  旁邊屋子裡住的是李恪,他現在就十分鬱悶,學業上已經不想著要超過李泰那個超級變態,無論自己如何努力,總是比他低了一頭,先生說,有些人天生就會學習,他不需要太努力就會把學問融會貫通,這是天賦。

  只是母親說自己的血統才是最高貴的,融合了兩地帝王的血液,無可比擬。可在書院他似乎永遠跟不上李泰的步伐,他似乎已經走遠了,只把背影給了我。

  忿忿的推開窗,剛好看到雲燁也推開窗,兩個同樣不爽的人同時哼了一聲,又關上了窗戶……

  燥熱的夜,只有蟬鳴,螢火蟲亮著肚子在草叢裡飛舞,蝙蝠在空中不停地劃八字,無聲無息,山上的松濤響起,似催人的戰鼓……


bpd 發表於 2017-5-29 01:24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四十六節 簡單的愛情

  天邊剛剛發白,黃鼠就拎著自己的鐵桶來到東羊河邊,準備好好洗個澡,昨夜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好,烙餅一樣的熬到了天亮,渾身全是汗水。

  他不是第一個,而是第三個,前面已經有兩個人正在一桶桶的往頭上澆水。黃鼠準備往下走一點,不打攪貴人,現在他終於搞明白了,整個書院裡全是貴人,所以他就越發覺得自己卑微。

  「老黃,過來,往哪跑啊,就在這洗,也不怕被狼給叼走。」雲燁早就看見了黃鼠,準備和他聊聊,那想這傢伙一聲不吭的往下游走,就出聲喊住他。

  旁邊李恪穿著褲頭,悶頭澆水一言不發。

  「小恪,我是大志難酬,心如鯤鵬身如麻雀,你天生就是霸王龍,鬱悶個什麼勁。」這小屁孩這幾天很不對勁,雲燁有些好奇。

  「我是不是很蠢?」

  「誰說的,比黃鼠強多了,」雲燁隨口一說,黃鼠頭點的像雞刨食。

  李恪抓狂了,撲上來就要抓雲燁,誰不知道在書院黃鼠就是愚蠢的代名詞,現在誰要是幹了蠢事,都不罵蠢貨了,直接給他改名字叫黃鼠了,雲燁跑了,李恪抓住幫兇黃鼠踹兩腳才消了氣。

  「小恪,我知道你在鬱悶什麼,書院的中考,你又輸給了阿泰,看到他囂張的在講台上大吹大擂,心裡不舒服,這可是少年人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心理,我當年跟師傅求學。只有我一個,沒有對比,所以我是天然的第一名,師傅也總是誇我,你知道蜀中精英為什麼會輸給幾大豪門?」

  雲燁覺得只是一個改正李恪世界觀的好機會,只要把他的驕傲宣洩出來,在某一個領域用自己的力量達到巔峰。皇權對他的吸引力就會大大降低。畢竟這世界有各種各樣的巔峰可攀,人總是對自己拚搏的成績充滿了自。

  「是他們技不如人,五姓豪門太強大了。」

  「錯。是蜀中精英選錯了地方,選錯了時間,選錯了目標。甚至於選錯了目的,他們事先沒有準備,事後沒有總結,如果有下次,依然會輸,而且會更慘。」

  「你在犯同樣的錯誤,明知阿泰在學問一途上是一個怪胎,你偏偏要在他最得意的範疇與他相拼,那不是自己找找難受嗎?你有你的優點,你的優點也是阿泰望塵莫及的。用短處去比人家長處說你是黃鼠,還冤枉你了?」

  李恪不說話了,躺在水裡只露出一個人腦袋,不知想什麼,雲燁才不管呢。少年只要學會思考就是好事。

  黃鼠明明知道有三個人聽見了談話,讓他受傷的是只有兩個人知道在說什麼。

  「你現在在書院過得怎麼樣?還想著盜墓這回事嗎?」雲燁問坐在河裡往身上撩著水的黃鼠。

  「小的現在沒那個心思了,這回要不是貴人們不和小的一般見識,早就被砍頭了。」黃鼠有些不好意思。

  「你這一行,現在行不通,被抓住是遲早的事。被砍頭也是遲早的事,你年紀已經不小了,趁這個機會從那個爛泥塘裡爬出來,重新當回人,不要當鬼了,你的本事用錯地方了,在書院好好幹,會有用武之地的。」

  「小的明白,今天小的休假,準備洗乾淨了,去新豐市上看一個人。」

  「女人吧,你這模樣的也有心上人?這得抓住,去馬廄裡牽匹馬,早去早回。」雲燁隨口安排,現在他對黃鼠還是比較放心的,自古以來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是普世原則,黃鼠名聲太臭,能賣與書院這個與皇家有聯繫的地方就已是祖上積德了。

  日上三竿,黃鼠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大馬在馳道上飛奔,身上的天青色的束袖袍服不時被風吹起,雖說人長得醜,換上書院的行頭,卻也有幾分貴氣,尤其是胯下的棗紅馬,一看就是百裡挑一的駿馬,不是普通人家能擁有的。

  連日的相思像把小刀在不停的切割他那顆火熱的心,對於路兩旁來往的災民視而不見,爺現在整日和貴人在一起的有身份的人,豈能和往日一般再扮作流民做那齷齪勾當。

  心理上的絕對優越,讓他更加急迫的想要見到那個賣醪糟的婦人。

  肥馬輕裘過新豐,我黃鼠不過是要飲一碗醪糟兒,這還不手到擒來?

  細柳營的柳樹多的煩人,千絲萬縷的擾人視線,胯下的馬似乎理解他的心思,一直在加快馬蹄,新豐市終於到了。

  街市比以前冷清了許多,繁雜的叫賣聲也稀稀疏疏,大樹下的第三家沒有看到那個豐腴的婦人,只有幾隻麻雀在地上尋找吃食。

  「店家,那邊賣醪糟的攤子哪裡去了?」黃鼠向身邊的雜貨鋪主人打聽。

  「遭了災,英娘一個寡婦家家的沒了生意,只好帶著女兒投奔她娘家去了,您與英娘有舊?」白髮店主人也是個健談的。

  「是啊,我以前長來喝醪糟,不想今日居然沒有,大是掃興。某家就好這一口,沒喝著心裡怪不得勁的,打算請英娘去我家做廚娘,店家以為如何啊?」黃鼠早就是江湖上的流子,知道不能明問,只好拐個彎,至於把英娘當老婆還是當廚娘,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有這好事,英娘娘家就在街市口,也不是富裕人家,您等一等我這就打發家裡的小子去喊一聲,她們娘倆都快到絕路了,一定會答應您去您家裡做廚娘的。」店主人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喊自家的兒子去找英娘。

  黃鼠的喜悅快要從天靈蓋裡冒出來了,事情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英娘是寡婦。至於帶著一個孩子,那根本就不叫事,進門就當爹,有何不好,以前做夢都想要個丫頭,就怕自己的長相禍禍了孩子,如今英娘帶著一個。天祐我也!

  「客官,客官,」店主人叫了兩聲才把黃鼠從美夢裡拉回來。

  抹去了口水。黃鼠對著店家深深的施了一禮,惹得店家一陣忙亂。

  「客官為何如此多禮?」店家很奇怪,沒見著他這樣的怪人。

  「某家在這裡賠禮不為別的。是在下剛剛欺騙了老人家,某家姓黃名樹,就是大樹的樹,現在供職於玉山書院,每月例錢也有一貫,說不上是大戶人家,卻也不愁吃穿,一直未曾娶親,今年年初,無意中到了此地。不怕老人家笑話,見了英娘就走不動道了,就想求親,剛才的話是托詞,還請見諒。」黃鼠一輩子也沒有這樣文縐縐的說過話。一大通話說完就緊張得滿頭大汗。

  老店家見到黃鼠滿頭是汗哈哈大笑起來,一時止不住嘴,黃鼠也陪著傻笑,一時讓路人側目。

  「早看見你了,你在英娘攤子上喝了幾個月的醪糟,每次都喝好幾碗。還坐上一兩個時辰,你問問這街市上的買賣家有誰不知道你對英娘有意?你以為是誰老夫都會告訴他英娘的下落?你兩個月沒來了,老夫都替英娘可惜,以為錯過了一場好姻緣,今天你一來,老夫就想問你,誰知道你自己說出來了,呀呀呀,笑死老夫了。」

  老店家笑話完可能覺得覺得應該把這事告訴街坊,讓大家一起樂樂,災荒之年難得有個高興事,於是呼啦啦圍上來一大群人,有不少的大叔大嬸,還有腿快的早跑到英娘哥哥家去了。

  人越多,黃鼠就越是緊張,汗水就流個不停,狼狽不堪,只覺得這些街坊比紅毛妖屍還可怕。

  這個說黃鼠這身行頭還可以,那個說馬長得漂亮,就是沒人誇黃鼠長相的。

  「知道個屁,好漢無好妻,賴漢娶個嬌滴滴,這是古話了,黃兄弟看身板不弱,又能養家,每個月光例錢就要一貫,是你們這些窮鬼能比的?還是在書院當差,哪裡差了,就是將來,英娘的女兒說不定就會嫁個讀書識字的相公,天大的緣分,你們這些老婆嘴胡咧咧什麼,英娘男人死的早,又沒有兄弟,苦了快六年了,如今黃兄弟不嫌棄英娘帶孩子,要把她明媒正娶的迎回家,你說,這是誰的福氣?男人家有論長相的嗎?」

  老店主王八之氣大發,對著滿屋子的街坊開炮了,說的大家無話可說,安靜了下來。

  聽老頭子這麼一說,黃鼠心裡大是贊同,剛剛彎下去的腰又直了起來,是啊,老子現在是書院的人,幹嘛要低頭,我又不是盜墓賊,在書院裡伺候的都是大人物,連皇子都天天見,你們這些窮鬼胡說什麼。

  錢是人的膽,摸摸腰裡碩大的幾個銀餅子,又從懷裡掏出來一個錢袋,交給老店主。

  「您是個明事理的人,這袋子裡有碎銀子,還有五百文錢,您看著給買些禮物,晚輩好去求親。」

  嘩啦一聲,老店主把錢袋裡的錢都倒了出來,黃燦燦的一堆,中間還有價值一兩貫的碎銀子,就這些讓街面上做小買賣的街坊倒吸了一口涼氣。

  早在來之前,黃鼠就把鬼柳下的錢全取了出來,這是自己幹了十幾年的盜墓賊才攢的一點家當,當初為了方便攜帶早就換成了銀子,如今,只要用包裹一背就完事。

  沒等老店主要收拾,一隻手背上長著小坑的小手就伸了過來,三兩下就把錢攏起來裝錢袋裡,還打了個結。

  英娘哭的滿臉淚水,嘴裡說:「我等了你一個多月,不見你來,還以為你只是一時來了興致,調戲我這個苦命人,實在是撐不下去了,才關了攤子,去哥哥家要口吃的,你怎麼現在才來?」

  英娘一哭,黃鼠就心疼,手足無措,搓著手說:「你知道的,我是有差事的人,這次進了藍山一去就是兩月,這一出來,我就奔這裡來了,你莫哭,我這就接你們娘倆去玉山,書院裡人很好,丫頭估計也喜歡。」

  「牛車呢?」英娘問。

  「沒有牛車,我是騎馬來的。」黃鼠摸不著頭腦。

  「男人家就是沒個長遠眼光,你騎馬,我們娘兩能騎馬?」

  黃鼠聽這話,眼都紅了,掏出一個十兩的銀餅子,高舉起來:「誰有馬車,賣給我!」王八之氣縱橫天地。

  沒等答話,又是一隻胖胖的小手伸過來,從手裡奪過銀餅子,放懷裡,拽著黃鼠出了屋子。

  門外面有一個瘦瘦小小的八歲大的小姑娘坐在行李堆上怯生生的看著黃鼠,又是喜歡,又是害怕。

  黃鼠又衝進雜貨鋪,把店裡的各種點心抱了一大堆,裝在籃子裡,跑到小姑娘身邊,蹲下來,把籃子塞到丫頭懷裡。街坊們就站在那裡羨慕的看著英娘忙裡忙外,看小姑娘大口吃硬的跟石頭一樣的點心,黃鼠坐在旁邊不時餵丫頭喝口水。

  請街坊們在飯館裡大吃了一頓,接受了無數的祝福,拿到了好幾筐黑餅子,再給了英娘哥哥五貫錢,日頭不過剛剛走到頭頂。

  馬車跑得飛快,黃鼠得意洋洋的搖著馬鞭,不時逗一下把頭伸出窗外的秀娘,就是他現在的女兒。順便感受一下英娘的白眼,一切都很和諧,至於是不是這一切發生的有些快,就完全不在黃鼠的考慮範圍。

  玉山到了,聞聽黃鼠把家眷帶來了,都有些好奇,學生們看著往日裡畏畏縮縮的黃鼠今日趾高氣揚,多事的有心教訓兩下,看在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的份上就暫時原諒他了。

  壞脾氣的管事把一大包洞房裡用的東西扔給他,順便告訴他,他在書院旁邊有個小院子,可以住在哪裡,還說這是侯爺特意吩咐下來的。

  黃鼠跪在地上,重重的磕頭,英娘不明白,但是自己的男人都這樣了,連忙也跪下來磕頭。管事臉上的鄙視神色在黃鼠腦門泛起血色後逐漸消失了。

  小姑娘則看著廚房流口水,他看見剛才有人從那個屋子裡端處理好大一盤子紅通通的肉,非常好吃的樣子,黃鼠告訴丫頭,以後想吃了,就用匣子裡的紙片片去領,只要有這種紙片就會領到那種好吃的紅燒肉,看著女兒端著盤子一步一回頭的去了廚房,英娘忽然留下了眼淚。

  月上半空,蛙聲陣陣,黃鼠的屋子外間小丫頭早已睡熟,看著豐腴柔美的婦人,黃鼠急不可耐的吹熄蠟燭,餓狼一般的撲了上去。


bpd 發表於 2017-5-29 01:30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四十七節 流淚的雲莊

  旭日東昇,陽光滿地。難得的一個人好天氣,玉山上青翠蔥蘢,沒有一絲霞靄,早上的晨操已經結束,書院的學生拿著飯盆去飯堂吃飯。

  幾乎每個人都笑意盈盈,當然除了這幾位。

  李泰揉著黑眼圈喝一口粥打一個哈欠,無精打采的隨便咬幾口包子,就要回房間,昨夜太吵,他幾乎一夜沒睡著,早起的晨操又必須做,雖然劉獻是他家的家僕,在這裡卻是實實在在的監院,手握獎懲大權,如果在這裡吃了虧,就是跑到父皇那裡也沒有便宜好佔。

  和他一樣的還有段猛、孟有同幾人,他們也是懶懶散散的,不管做什麼都提不起神。

  黃鼠精神煥發的來到飯堂,用一個碩大的陶盆打了滿滿一陶盆稀粥,又用布包了十幾個包子,哼著小曲,往家走。

  猛一抬頭,發現李泰段猛、孟有同幾人怒氣沖沖的攔住了去路。

  「把飯放在一邊,不要灑了。」李泰吩咐。

  黃鼠乖乖的把稀粥放在那邊的條凳上,又把包子也放好,才陪著小心過來。

  「蹲下,抱頭。」

  按照這位魔王的吩咐剛做完,只覺得一陣疾風暴雨般的拳腳就落了下來,黃鼠又不敢反抗,只能強自忍耐,直到幾人覺得無趣,才罷手。

  李泰是個很講道理的人打完了才給他說原因:「知道為什麼打你嗎?」

  鼻子流著血的黃鼠搖頭表示不知。

  「你他娘的辦事聲音能不能小點,我們哥幾個還睡不睡了,你他娘的折騰了一夜,哥幾個陪你睜眼到天明,要不是看你這傢伙昨晚是新婚。還能等到現在才揍你?」段猛用很大的聲音講明,惹得圍觀的學生哄堂大笑。

  黃鼠把腦袋都快塞褲襠裡了。擠出人群,端起食物,一溜煙的跑了。

  英娘正在整理屋子,把家裡的東西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塵不染,回想起昨夜就羞紅了臉,五年的禁慾生涯在昨晚一夜的放縱下,竟是如此的熱烈。

  她喜歡這個環境,所有的人看起來都是文縐縐的,沒有平日裡的污言穢語。每個人都在對她笑。笑臉真誠而熱烈。夫君告訴她,這裡的人都有大學問,連孫思邈道長也住在這裡,天吶,這裡就是神仙才能住的地方嗎?

  黃鼠滿臉血的跑進來。英娘趕緊接過飯食,問他:「摔跤了?還是別人打的?」

  黃鼠不作聲,只是把頭埋盆子裡洗臉上的血跡。

  傷不重,黃鼠感覺的出來,只是不小心打到了鼻子,才會流血,丟人啊,昨夜一時興奮就忘記了這是在書院裡,不是自己逛窯子是的無所顧忌。

  「咱們找他去說理,就是里長家的公子也不能欺負人。」關中女子的性子很剛烈,英娘也是如此。

  拽住發飆的英娘,低聲說:「咱倆昨晚動靜太大,惹得隔壁的貴人一晚沒睡,今早朝我發脾氣來著,沒關係,咱理虧。」

  英娘一下子就羞紅了臉,轉眼間又發作了:「就算咱們不對,他們也不該打你,你看,鼻子都破了,就不信他們還能大過縣老爺?這世上還有沒有講理的地方了。」

  黃鼠又是感動又是覺得可笑,把英娘拉到窗前指著在外面溜腿的雲燁說:「那位是侯爺。」然後指著剛揍完他的李泰說:「揍我的就是這位,他爹不是里長,他爹是當今皇上。」

  雲燁有些犯愁,玉山書院名氣越發的大了,這只是半年時間,書院就有了一百三十幾名學生,幾乎每天都有新學生入學,先生總是不夠,他又不想胡亂湊合,這如何是好?

  原本說好了的,一年一招生,現在可好,人人都拿著書信來找雲燁,好嗎,長孫無忌的,說是自家兒子去了戰場,書院必須得再讓一個長孫家的孩子入學才對。

  這個不好拒絕,長孫沖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於是長孫溫就到了書院。

  房玄齡命人送來一千貫錢,說是上次搭雲侯的順風車得來的錢財,還是用於教書育人為好,充分表現了一位憂國憂民的宰相的豁達心胸。只是家裡幼子整日胡作非為,讓他不勝其煩,假如……

  好吧,宰相的憂愁還是要分擔的,於是房遺愛就到了書院,看著面前只有十歲的房遺愛,雲燁嘆而無語。

  如果說那兩位雲燁還沒有拒絕的本錢,特意從前線打著匯報軍情的左武衛手足老梁,帶著七八個左武衛同僚的孩子,跪在雲府,懇求雲侯看在手足兄弟一場的份上,給家裡不成器的孩子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這讓雲燁如何拒絕?

  五大三粗的漢子,哭的讓人心酸,也罷!揮手讓管家把孩子送到書院,把老梁迎進家門,順便問問軍情。

  口子一開想要堵住就只是一個笑話,當新的一月雲燁點名的時候才發現,書院已經有了快兩百名學生。

  我上哪找學問好,道德高,肯埋頭教學生的先生?

  「給老夫三千貫,給你弄來五十名先生。」李綱嚼著新上市的黃瓜,嘴裡卡嚓卡嚓的響,邊用半截黃瓜指著黑板上的這一排大字,很有雲燁風範,也很有氣勢。

  書院最不缺的就是錢,新進來的學生如果不交上個千百貫錢,哪好意思在書院立足,除了左武衛的窮鬼。

  簡單,三千貫的提錢單子就拍在老李面前,然後拱拱手,雲燁就離開了,至於怎麼找人,找什麼人,李綱比自己清楚的多。

  老頭現在越活越年輕,估計再活個十年不成問題,只是性子越來越古怪,有往孩子的方向進發,先是鬧著要宅子,後來就鬧著要傢俱,現在開始張嘴要錢了,隨他,只要好好的活著幫我把書院撐起來就沒問題。

  知道老頭害怕,害怕雲燁用手裡的錢去幹他不明白的事,上次給他看的書院遠景規劃圖,把老頭嚇著了,他擔心書院與朝堂起紛爭,這些紛紛來投的學生身上,如果沒有他們幾位先生的影子才是怪事。寧願自己也受累,也要用學生捆住雲燁的手腳,苦心孤詣啊!

  分班!所有剛來書院的孩子都分配在一年級,然後經過考試,把書院裡的學生分成了三個年級,高年級只有十四名學生,物理,數學,幾何,等現代學科只在這十四個人裡面傳授,而這十四個人都要輪著去低年級教授算學基礎。

  於是李綱發現,在他們愈加忙碌的同時,雲燁卻更輕鬆了。

  災荒之年,人人自危關中大地開始出現了流民,他們拋棄了土地家園湧往城市,希望可以找一口吃的,此時的農民沒有儲備可以吃兩年以上的糧食,等待中的豐收被漫天的蝗蟲禍害個乾乾淨淨,田地裡沒了收成,嘴裡就沒了吃食,不願意坐以待斃的災民趁著家裡還有一點儲蓄,紛紛奔往他鄉,奇怪的是,沒人往南走,那怕關中處處遭災,他們漫無目的的在關中遊蕩,也不去外地。

  雲家莊子現在人很多,蝗蟲產業吸收了大量閒置勞力,不光是自己莊子找不到閒人,就連隔壁莊子上也有前來做工的農戶,雲家是來者不拒,只要幹活,要麼發錢,要麼給糧食,沒二話,裝蝗蟲粉的麻包壘得越來越高,

  蝗蟲過去了,家裡又恢復了原狀,地裡的麥子早就收了,果不其然,只有六成,就這,莊戶們高興的慶祝了好幾天。

  他們拿出了一成糧食來家裡交租子,這就怪了,雲燁記得自己說過,今年遭災,不用繳租,這也是朝廷的旨意,今天回家,就為了處理這事。

  這些人一句話也不說,家裡提供的飯食也不吃,就等在後門,準備交租,看雲燁過來了,今年九十歲的老公公被人從牛車上攙下來,話都說不利索了,可年紀擺在那裡,雲燁需要以長輩對待,就他的年紀,見了皇帝都不用施禮。

  努力聽了半天才明白,莊戶們認為,今年遭了災,所有人都倒霉,雲家也一樣,地裡只有六成收穫,就必須有雲家的一份,這是道理。

  很樸素的道理。雖然從心裡看不起這些笨蛋,眼睛卻在流淚,這哪裡是地主坑害農戶,這是農戶在坑害地主,天吶!李二已經砍了七八個在災年還要收租的地主,這是盼著我被砍頭嗎?地主當到這份上,天理難容啊。

  人家地主要麼搶個喜兒之類的,要麼趁著災年低價買進幾畝田地,反正怎爽就怎麼幹,輪到我當地主,收個租子都有砍頭的危險。

  雲燁流淚,莊戶們也流淚,路過的孫思邈也笑著流淚,老奶奶哭得見不了人。

  抓起雲家準備的吃食,雲燁撕開一張大餅,咬一口,大聲說:「吃啊,到了主家繳租,管飯這是慣例,你們盡了本分,那就輪到雲家盡自己的本分了,開吃。」說完把剩下的半張餅遞給了老公公,老公公張開沒牙的嘴狠狠咬在餅上,咬不下來還不鬆口,嗚咽著說這是這輩子吃到的最好吃的餅。

  莊戶們一窩瘋的搶餅子吃,連雲家下人也搶,錢通擦乾眼淚,運足了丹田氣大吼一聲:

  「收租啦!」語音拖得很長。


bpd 發表於 2017-5-29 01:39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四十八節 勃發

  雲燁躲在後院看自己的那五棵玉米,每棵都長的高大粗壯,紫色的裸根強勁有力的抓著地面,兩側已經有玉米長出,他記得似乎每株玉米上結一個棒子比較好,但是又不確定,只好聽之任之。

  他搖一搖玉米稈,頭頂的花穗上就飄落許多的花粉,玉米是雌雄同株的植物,授粉很方便,雖然有些變態,雲燁很喜歡,如果不計算近親結婚的後果,人也應該這樣,太方便了,找什麼老婆,找什麼丈夫啊,自己挺個大肚子生兒育女貌似也不錯。

  娶老婆花錢,嫁閨女花錢,純粹是花錢找罪受,上次見了李安瀾,墜入情網,結果差點被餵了狗,現在還餘怒未消。

  相比之下,黃鼠就讓人羨慕了,白白胖胖的老婆,聽說連提親到入洞房就用了半天時間,人勤快能幹,家裡打掃的乾淨,還很有商業頭腦,在書院門口擺了個醪糟攤子,很有人緣,器具乾淨,齊齊的用水煮過,醪糟也好喝,酒香撲鼻。

  這時候就看出身份高貴的壞處了,看著尉遲大傻帶著火柱兄妹,在攤子上一碗一碗的吞醪糟,李泰、李恪哥倆只能嚥唾沫,劉獻強烈拒絕了哥倆想要喝醪糟的願望,要喝的話,讓廚房裡的廚子給做。

  「我不想吃剩飯,再也不想吃剩飯了,每回給我的包子都是咬過的,給我的稀粥都是喝過的,我是王爺不是吃剩飯的狗,下回誰要是再敢咬我的包子,我就咬他。」

  這下好了,有潔癖的李恪一下子火了,這些天,這孩子就沒有好心情的時候,今天不讓他喝醪糟徹底點燃了他的暴脾氣。話說的不經過腦袋,沒看見旁邊李泰已經滿臉黑線,他的包子也經常被人咬過,還有把包子掰開嘗餡的。

  「三哥,打擊面不要太廣,雖然我也討厭吃剩飯,你好歹說咱哥倆是吃剩飯的霸王龍我都沒意見,別提狗好嗎?」

  自從雲燁讓人把榮州邊上挖了個底朝天,湊齊了一大車石骨頭,昨天剛到。看到巨大的骨頭,雲燁說是龍骨,變異的龍骨,不是說嗎,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這就是龍骨頭,站在頭骨的嘴裡,李泰覺得皇家把龍做為象徵實在是英明之舉。

  看這嘴大的,一口吞一頭牛沒問題,從此,李泰就張嘴閉嘴霸王龍的,似乎他就是那頭一口可以吞下一頭牛的龍。

  隨著骨頭一起到的還有長孫的一封斥責令,說雲燁是吃飽了撐的,蠱惑榮州官員靡費國帑,挖掘無用之物,既然喜歡骨頭,就送給你了,順便就把挖骨頭的費用結清,兩千貫!

  長孫在雲燁面前從來沒有彰顯過傳說中的賢后風範,而是怎麼刻薄怎麼來。針尖大的事都要上綱上線,扯到人品和道德的高度說事。

  不就是一個恐龍頭骨嗎?後世的政府把自貢的所有骨頭都挖出來,蓋個屋子存起來,還讓人參觀,門票收得可不少,皆大歡喜的事怎麼到這裡就說不通呢?

  都說了龍生九子,子子不同了,您怎麼還挑毛病?不就是霸王龍長得醜點麼?它也有優點啊,你看那兩顆牙齒,多大啊,都有一尺長了,普通的東西能長那麼大的牙齒嗎?只能是龍,也必須是龍,要不然啊榮州的官員就倒了大霉了,不能坑同伴不是?兩千貫?小意思,本侯爺窮的就剩下錢了,銅錢堆了好幾屋子,也不知是哪來的,反正總能看到老奶奶領著姑姑嬸嬸往裡面堆錢,她老人家最喜歡幹的事就是坐錢堆上傻笑,錢不是用來堆的,是要花的,要不然就是爛銅一堆。

  敗家子就雲燁這樣的,買個骨頭就花了兩千貫,然後在玉山漫山遍野的蓋房子,別人用木頭蓋,雲燁用石頭蓋,方圓百十里地的石匠都聚集在玉山了,叮叮噹噹的沒完沒了,遊民一到藍田,不用開口,馬上就有官府的差役把壯丁領到玉山,再讓他們蓋個簡單的草屋住下,把朝廷給的糧米一發就完事,自然有焦頭爛額的管事前來招聘,男人,女人都要,就是十一二歲的孩子也可以拿錘子敲石頭麼。

  莊子上的農戶眼都紅了,沒見過這麼多來沾主家便宜的人,家裡除了老人孩子需要養豬,養雞,養鴨,把自家地用新犁狠狠地翻了一遍,放日頭底下暴曬,就全部投入到蓋房子的大業中去了。

  李恪很忙,非常忙,連喝水的時間都找不出來,所以就沒時間發脾氣了,雲燁告訴他,蓋房子這回事是他的期末考試,如何把費用降到最低,如何用最少的材料還必須保證蓋的房子要好,如果兩項有一項出了岔子,他就會得零蛋,雲燁說他真的會鑄一個鐵做的零蛋掛他脖子上,然後遊街。

  十二歲的早熟孩子,得到這個任命腿都軟了,想到可怕的後果連夜帶著十幾個侍衛跑回長安,砸開宮門,給自己的老子訴苦,要求老爹幫忙,他不想掛零蛋遊街。

  老爹什麼安慰的話都沒說,沉思了良久,忽然發笑,只是給了他幾個工部的官員,最後拍著兒子的肩膀說,如果得了零蛋遊街,他會帶著楊妃一起去看,這話讓李恪後脊背汗都出來了。

  走的時候一個正主,回來的時候一大群人,楊妃害怕兒子遊街,又請了幾位前隋的舊臣給兒子幫忙。

  圖紙是雲燁畫的,就是一張張外觀圖,裡面什麼都沒有,工部的官員指天罵地,憤怒不已,說是蓋房子用石頭壘,滑天下之大稽,誰能把兩千斤的石頭舉到一丈多高?還三個月完工,這是刁難,三年也蓋不好,王爺的零蛋是掛定了。

  李恪苦笑著帶著他們來到工地,在工部官員的瞠目結舌中李泰非常拉風的用一組滑輪就把巨大的石頭拽了起來,貌似悠閒,旁邊有人幫忙改變了吊臂的方向,輕輕鬆鬆的把石頭安放在柱子上,這樣的吊臂有很多,每一座房子都有一座,忙忙碌碌的動個不停。

  工部官員都快跪下來了,要圖紙,要一座吊臂好回去研究,被李泰臭罵了一頓,說這是自己的期末考試題,你拿走了讓我掛零蛋?要是父皇見到,還不得打死我。

  李綱也很忙,幾十封信隨著驛遞傳到四面八方,大有綠林瓢把子呼朋喚友的意思。

  遙遠的晉陽,就有兩位中年文士在悠閒的下棋,你一手,我一手下得不亦樂乎,旁邊有童子給兩位倒酒,溫熱的酒下肚,呼一口氣,極為舒坦。

  「文傑兄,李師來信想必你已看過,意下如何?」白衣文士問青衣中年。

  「李師有招,自然前往,你我蹉跎歲月多時,轉眼就到了知命之年,還有多少時間可供蹉跎。為兄這次就是來向金竹賢弟告辭,再有三日,為兄就要啟程,前往玉山。」

  「小弟也是此意,李師在信中把玉山描繪成洞天福地,焉有不去之理?再說了,李師這回居然把住所,家什都準備好了,說事只需提著行李就可入住,安家之類的瑣事一概不用管,自有他人安排,小弟很好奇,那位少年侯爺哪來的陶朱公的本事,數千貫拍出,眼睛都不眨一下,若非李師說起,他人要是如此說,小弟一定認為是胡言亂語。」

  「既然如此,三日後我二人結伴同行如何?」

  「甚妙。」

  這樣的談話不僅在晉陽,還在滁州,楚州,甚至最遙遠的揚州同樣進行著。

  就在雲燁瘋狂的蓋石頭屋子的時候,有一個更加瘋狂的僧人,他要用鐵來建造蓋房子,名字都起好了,叫鐵瓦寺,一時聲震天下,不知道這位大師是如何做到防銹措施的,雲燁決定有機會去找他問問。

  看著家裡的錢被一筐筐抬走,老奶奶心如刀割,晚飯時少吃半碗飯,用悠長的語調說:「老了,還是省下半碗飯,留著晚上餓了再吃。」

  姑姑在底下偷笑,一個筷子飛過來敲腦門上一下子就安靜了。

  「奶奶,錢就是用的,您不用它就是一堆廢銅爛鐵,還佔地方,只有花出去的錢才是錢,您想啊,咱家花了一萬貫,那就是說這一萬貫都被災民賺走了,他們會用來買糧食,然後錢就到了大戶手裡,咱家再把香水買給大戶,再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賣給他們,這樣錢不是又回到咱家庫房裡了嗎?這中間多了什麼?多了一座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大書院,國家多了稅收,災民多了糧食,大戶有了香水,每個人都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東西,而咱家卻什麼都沒損失,還多了一座書院,有了這座書院,您老人家想把雲家傳幾代就傳幾代,這是咱家的根本,不是那些沒用的銅錢,如果您喜歡,孫兒明天就去長安,給您弄多多的銅錢回來,把屋子都裝滿,給您的床上把錢堆滿,這樣您喜歡嗎?」

  老奶奶有些不好意思。

  「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奶奶,孫兒這麼幹,自有道理,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看著到處的災民,您也不喜歡吧,您往日告誡我積德比積錢好,怎麼到頭就心疼了。」雲燁笑著問老奶奶,必須解開老人家的心結,她總想著存錢,這是積貨,富甲天下這個名頭除了皇家,沒人戴的起這頂帽子,誰戴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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