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唐磚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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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1-21 21:50: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50 2922577
bpd 發表於 2017-5-31 01:07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五節 荒涼的城

  程處默的馬跑得飛快,遠遠見到雲燁,就從馬背上飛了下來,一個漂亮的前滾翻卸去了力,一把抱住雲燁放聲大笑,互相捶著後背,不停地跳躍。

  沒等高興完,程處默鬆開雲燁,就跳到雲家馬車上,用匕首挑開馬車上的油布,在上面翻騰起來,他的手下眼巴巴的看著校尉不停地往嘴裡塞東西,饞得直嚥唾沫,可是一位國侯站在一邊,他們還沒有那個膽子上去湊熱鬧。

  雲燁笑著對他們說:「你們是處默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馬車上的東西本來就有你們一份,現在不要,一會就沒了,處默的性子你們不知道?」

  話音剛落,場面一下子就混亂起來,可憐的雲家馬車,頃刻間就被一群壯漢折騰的快散架了,程處默拳打腳踢,想要阻止眾人的哄搶,效果不佳,他自己也挨了無數拳腳,眼看著寡不敵眾,就揉著眼眶跳下馬車,嘴裡還叼著一節香腸。

  狠狠地在幾個埋頭狂吃的傢伙屁股上踹幾腳,就全當報仇了。

  從他嘴上取下香腸,對他說:「這是生的,得蒸熟了才能吃,朔方難道說沒有飯吃嗎?」

  不問還好,一問程處默就眼淚巴叉,滿臉哀痛:「哥哥我也是嬌慣下的,又在你家吃飯吃的嘴刁,哪受過這份罪啊,他們做飯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煮,把菜肉米煮一起熟了就算,還不管飽啊,說是要節糧,每人只准吃八成飽,哥哥我正長身體呢,難免吃的多些,上次多拿了兩個餅子,廚子不許,揍了廚子一頓,結果差點挨軍棍,咱哥倆在隴右踹遍了廚子的屁股。也沒有受罰這一說。聽說你要來,哥哥我可是日夜苦盼,你一來就好了。哥哥再也不用餓肚子了,這些吃食就讓這群禍害們享用吧。」

  才得意兩下,程處默正要給雲燁顯擺自己的戰績,袖子還沒擼起來。就被老牛踹個大馬趴。

  「誰教你這麼迎客的?你是在衝陣,還是玩雜耍?見虎的腳怎麼傷的你不知道?再敢胡亂耍花活,老夫打斷你的腿。」

  老牛本來挺高興,見迎接自己的是程處默,看他完好無損的樣子心裡就高興。誰知道程處默給他來了個空中飛人,這就把老頭氣著了,牛見虎的腳就是胡亂耍才弄傷的,他不想程處默也落個不好的下場。

  老牛面前程處默是一點也不敢放肆,誰叫他老子和老牛被合稱為程達尤金的,(語出隋唐演義)早在當響馬的時候就是鐵哥們,見著老牛跟見著老爹沒有多大區別,反正都是挨揍,挨誰的不是挨啊。

  見到程處默乖乖受教,老牛哼一聲就到前面整頓兵馬,好繼續前行,把空間留個人小哥倆。

  給小程撣撣土,把懷裡的小酒壺塞給了他,用冰水泡了好久,才拿出來。

  程處默可能饞瘋了,一仰脖,一壺葡萄釀就下了肚,貪婪的抖乾淨最後一滴才罷休。

  車隊繼續前行,雲燁坐在車轅上,小程騎著馬,兩人說說笑笑的前往朔方城。

  雲燁很失望,這和他理想中的塞外堅城相去太遠,原想就是比不上統萬城,好歹也閉關內的矮城強吧,誰知道就他娘的是一個土圍子,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記得後世論壇上評論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幾支軍隊,大唐玄甲榜上有名,現在看著一個個都跟土鱉似的,拉裡邋遢的黃色服裝,鬆鬆垮垮的披著皮甲,有的還是用竹片子穿起來的竹甲,這讓他的不安全感更強了。

  不愧是兄弟,程處默看出了他的不安:「兄弟,不用擔心,城牆上的全是輔兵,作戰的精銳是不用來放哨站崗的,有哥哥在,就是千軍萬馬也能保你周全。」

  穿過低矮的城門洞子,雲燁感嘆,最後的一路反王梁師都也不過如此,盤踞朔方多年,也沒有對朔方有太大貢獻,只要看看城裡那些破破爛爛的民居就知道,這位一定是個橫徵暴斂的主。

  確如老牛所說,城裡除了大唐軍人就沒有多少戶人家,有些牆壁上的血漬還清晰可見,黑呼呼地亂招蒼蠅。蒼蠅可能是草原的特產,無論現在還是後世,都嗡嗡嗡的圍著人亂飛,趕又趕不走,非常討厭。

  雲燁本身就有些輕微的潔癖,看到亂糟糟的城池,亂糟糟的街市,亂糟糟的人,心裡面頓時煩躁起來,坐在大帥府等待柴紹的接見,結果不湊巧,他去外面巡視塢堡去了,要等三天後才能回來。

  一座孤城是沒法守的,朔方也不例外,他外面還有大大小小三十六座塢堡,結陣連環,互為依托,突厥人想要攻破朔方,必須先清除掉這三十六連環塢。聽程處默說突厥人不死上個幾萬,是到不了朔方的,聽他吹的厲害,雲燁這才放下心來,要不然總待在危城這不符合雲燁的處事原則,孔夫子都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是明智之言,必須記牢了,將來再傳授給子孫,一代一代的要把這種精神發揚光大。

  雲燁爵位高,孫思邈德望重,至於許敬宗一個小小的員外郎,放在全是軍漢的朔方,狗都不咬他。

  雖說雲燁是一位武侯,但是掄不得刀,射不了箭的倒也少見,這年頭就連房玄齡這樣的老文人都可以胡亂比劃兩下,上了戰陣也不發怵。

  還好頂了個醫官的帽子,城裡的將領都非常客氣,雲燁出了名的奪血續命奇技,在軍方還是很有市場的。既然柴紹不在,薛萬徹代替柴紹見了雲燁。

  一個很威風的大漢,這讓雲燁想起熙童那個二貨,同樣的牛高馬大,人家坐在案几後面,就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幻想中假如熙童坐在後面,他娘的除了猥瑣,還是猥瑣。

  「雲侯千里而來,為我大軍解憂,本將十分歡迎,如今為了防止瘟疫爆發,城外三十里皆為禁區,人馬不得出入,想必不會有問題,城裡就有勞雲侯,有勞孫道長了,還請兩位不要推脫。」軍伍裡的人說話很乾脆,尤其是薛萬徹這種大字不識幾籮筐的悍將更是乾脆,算了,不要為難老薛了,你讓一個人粗人說文人的話,這不是為難他嗎?剛才用命令的口氣對雲燁說話,要放在長安早就被人鄙視致死,你一個伯爵,大鳴大放的命令侯爵,何況你還不是主帥。不為難老薛了,沒看見他臉上的汗都下來了。

  雲燁把跪坐的腿收起,一屁股坐毯子上,笑著對薛萬徹說:「薛將軍,你我皆是軍伍上的人,你今天怎麼學那些文官說話,酸不溜丟的不爽氣,我還想著到了軍營,就是到家裡,準備大吃你一頓,您酒也沒有,菜也不備,莫非是欺我年少?」

  一頓話把薛萬徹說得愣住了,旋即又放聲大笑,震得雲燁耳朵都有回音了,他才停下來,大喊一聲:「上酒菜。」

  老薛不再保持跪坐的模樣,兩條大粗腿也從案子下面伸出來,抹一把頭上汗水,對雲燁說:「大帥臨走時囑咐我一定要好好款待兩位,不要把粗人的性露出來,還說雲侯是算學名家,孫道長也是世外高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可失禮,為了這幾句話,讓書記官教了半天,你看我這頭汗出的,比打仗還累。」

  一瞬間就喜歡上了這個憨厚的粗人,怪不得他會娶公主,歷朝立地的君王,都比較喜歡粗人,包括我朝太祖也是如此,那些儒將,智將,一個比一個倒霉的快,只有一根筋的悍將,往往得以保全,富貴榮華一樣不缺。

  「薛將軍的武勇天下聞名,萬軍中取上將頭顱如同探囊取物,雲燁只恨身子單薄,上不了戰陣,殺不了敵人,幸好還有一門薄技在身,能為大唐昌盛略盡綿薄,已為幸事,借將軍美酒,雲燁敬將軍一杯。」

  薛萬徹笑的只見一張大嘴,平底的陶碗滿滿一碗酒,手一揚就下了肚。孫思邈狐疑的看了一眼雲燁,不明白他打什麼鬼主意,往日的雲燁可沒這麼好說話。

  酒宴上賓主盡歡,薛萬徹都喝高了還捲著舌頭說要與雲燁再乾三碗。

  辭別之後,已是日落時分,見不到山脈,只看見大紅色的日頭沉入地平線。雲燁和孫思邈在朔方城裡漫步,不時有成隊的軍士排成隊列擦身而過,似乎在告訴雲燁這的卻是一座軍事堡壘,不是歌舞昇平的長安。

  「小子,你今天怎麼變了一個人,往日裡你雖然也會吹牛拍馬,今天給我的感覺怎麼就這麼奇怪?」

  「您多慮了,小子雖然年紀幼小,卻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了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李綱先生教我的,這薛萬徹是一個憨直的粗人,說錯話那是家常便飯,誰會跟他計較,小子喜歡和粗人打交道,不喜歡朝堂上的那些鬼蜮伎倆。」

  「前些天看你似乎有些消沉,沒想到你今日居然有勃發了豪氣,也不知你的底氣是從哪裡來的。」

  「其實道長高看我了,我這麼做無非是為了保命,萬一突厥人打過來,咱也好早做準備,跑得快些。」

  「老道的確是高看你了,像你這種鼠輩,竊據高位,是我大唐之恥。」老孫有些生氣了。

  「您真是小子的知己,我也覺得有些無恥。」


bpd 發表於 2017-6-1 00:56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六節 錢!

  朔方城自從來了兩個醫官,朔方城就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一個叫做許敬宗的官員管理著全城的整潔,他所有的工作就是不允許朔方城裡有多餘的垃圾,他建立了幾十座茅廁,若有隨地大小便者,被抓住唯一的懲罰就是清理所有的茅廁,直到抓住下一個為止。

  朔方城裡也多了幾十口水井,洗澡就成了整個城裡的熱門話題,如果你蓬頭垢面的在城裡跑,馬上就會有強悍的兵卒替你洗澡,他們唯一的工具就是幾把竹刷子,被洗澡的人在發出豬一般的慘嚎之後,他一定會發誓,這一輩子也不會找那些牲口替自己洗澡了。

  孫道長配置了一些藥粉,融在水裡,滿城的亂潑,然後城裡的居民們發現,往日密密麻麻的蒼蠅少了許多,至於死了多少其他的動物自然不在孫道長的考慮範圍。

  自從雲燁告訴他瘟疫的起源就和蒼蠅蚊子、老鼠脫不了干係,老道就把滅殺世上所有的蒼蠅蚊子老鼠當成自己一生的事業來幹,開始不明白老道為何如此的執著,聽他講訴了慘痛的家世才知道,老孫的親人就是在一場可怕的瘟疫中一一去世的,他之所以要來朔方,就是要面對他心中最深的恐懼。

  佛經上說一沙一世界,一滴水裡有十萬個生命,不知道佛祖是親眼所見的,還是用一些奇怪的理論推算出來的,總之,這兩句話沒有任何錯誤,雲燁告訴老孫,如果可以找到足夠純淨的水晶,他就可以試著造出一種能看見極微小物體的工具,在這個工具的幫助下,他會很快明白瘟疫到底是什麼東西造成的。

  於是老孫又添了一個愛好,那就是收集水晶,尤其喜歡無色透明水晶。

  習慣是養成的,現在的朔方城雖然依舊破敗,城裡的居民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哪怕是衣衫破舊也沒有人笑話,只要乾淨就可以抬頭挺胸的走在街上,順便嘲笑一下被拒絕入城的髒人。

  朔方城附近的牧民很富有,托大軍的福,他們不再有牛羊賣不出去的問題,也不用把瘦弱的牛羊在冬季來臨之前宰殺,拋棄在荒野上,牠們沒有能力越過漫長的冬季,與其消耗草料,不如殺掉,每一次的淘汰,都是他們心頭的傷痕。

  現在,不允許他們進城了,有些漢人牧民問其原因,被告知,你們太髒,會傳播疾病。

  突厥人為了防止大軍從朔方出發偷襲襄城,就在沿線的水源地,扔滿了病死牛羊的屍體,想用利用匈奴故伎來阻擋大軍的征伐,頡利想的簡單了一些,他不知道病毒在北方冬季的嚴寒傾襲下,是沒有任何作用的,而且冬天沒有人想用水源,因為遍地都是水源,八月的寒風不但帶來寒冷,還會帶來另一種水源,那就是雪。

  何邵現在笑得嘴都合不上,他沒有想到草原上的牛羊如此的便宜,尤其是冬天即將來臨的時候,如果在長安你用一匹麻布換到一頭牛,馬上就會有官府介入,不但會沒收你的牛,連那匹麻布也別想要回來,還會被全長安的人唾罵,一輩子抬不起頭做人,子孫三代都會倒霉。

  在這裡沒關係,前面換一頭牛的傢伙已經被揍了三頓了,現在的行情是一匹布三頭牛,牧民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何劭,何邵用看凱子的目光看牧民,各取所需。

  不要提牛肉,光是牛皮就已經足夠讓何邵從夢裡笑醒,五百貫的麻布啊,就換取了這麼多的牛羊,只可惜運不回去,要不然這會在長安城裡引起轟動的,從漢人牧民中雇了五十個人專門宰殺牛羊,從日出宰殺到日落,每日不停,大塊的牛肉就放在柴堆上燻烤,再抹上厚厚的鹽巴,任憑草原上的風把它們風乾,這是最好的軍糧,牛肉不用煮熟,生吃就是極好的美味,只有雲燁知道成吉思汗的騎兵就是靠它,還有戰馬的奶,不用帶多少輜重就可以萬里長驅,征戰不休。

  漢人不習慣天天吃牛羊肉,所以雲燁就把茶葉磨成粉末,混在自製的餅裡面,作為消閒的食物。

  程處默蹲在椅子上和雲燁一起吃涮羊肉,秋日的肥羊,最是美味,兩人已經幹掉了一隻羊腿,喝了一口酒,程處默抹著嘴問雲燁:「燁子,這麼好的生意幹嘛交給外人?咱兄弟自己做不好麼?」

  「吃你的,你只管打好你的仗,其他的還輪不到你操心,完完整整的回家才是大事,幾文錢的事你也看在眼裡了?來的時候嬸嬸吩咐我必須好好照顧你,不能讓你有半點差池,如果你倒了霉,我的下場比你好不到哪去。」

  「我就是見不得何胖子在我面前顯擺,天天把一匹布三頭牛掛在嘴上,惹人生厭。」

  「看清楚,這是軍糧,一旦那幾位老爺子覺得好,就會拓展到全軍,壓縮餅乾的生意咱們三家包攬了,你覺得陛下還會允許把肉食在交給我們?在長安,我欠了老何一個諾大的人情,用這份生意來還,正好是廢物利用。」

  好處攬三分,這是雲燁早就明白的道理,一個人不可能佔盡天下所有的好處,吃獨食會遭報應,雲燁有切身的體會,單位上有一種好處叫溢價,就是你去給公家買東西,由於批量大,往往會低於市價,這一部分的差價自然是採購員的好處費,公家不追究,商家也喜歡,公司裡的前一位老採購每回採購東西回來,總給同事們帶來一些小禮物,要麼是水杯,要麼是幾斤帶魚,從不斷絕,大家其樂融融,後來換了一位採購,他老兄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結果有一次不知是誰把這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捅了出去,於是這位採購老兄在公司裡臭名遠揚,退賠了不少錢,沒辦法只有調到別的單位,結果在新的單位也立不住腳,在雲燁臨來唐朝之時,他還是辦公室裡自低級的辦事員,一輩子就毀在吃獨食上了。

  雲燁現在的身份自然不是後世的自己能比擬的,但是道理是相通的,適用於所有階層。

  程處默的長處就是打仗,程、牛、雲三家將來還要靠他在軍中立足,所以老程對他期望很高,家裡的雜事一般不要他插手,一來好讓他專心作戰,二來在倒霉的時候還可以留下一枚火種,以圖後事。

  薛萬徹自從喝了雲家的秘藏,就看不起別的酒,說那些都是水,據他說每天要是不喝上兩口,全身不自在。這種疾病有在朔方城裡蔓延的趨勢,尤其是高級軍官,一個個病的厲害,家裡後續運來的酒全給了這些大爺治酒癮了,弄得程處默經常抱怨。

  胡天八月即飛雪啊,關中現在還是穿單衫子的時候,在朔方已經開始穿皮襖了,夜裡冷的厲害,何邵一邊打著擺子,一邊查看堆了滿屋子的香腸,前一批已經被老牛搶走了,他把雲家的餅乾也存了滿滿一庫房,說是有備無患。

  這一批是給柴紹準備的,國公大人早早就把錢準備好了,是一張支付文書,何劭只需回到長安到戶部支取即可,方便快捷,反正錢才在朔方沒有多大的作用,一錠銀子不如一匹麻布好使,甚至還抵不上一個鐵鍋,如果你手頭有高麗的年輕女子,那些牧民也會接受,他們就是不認錢。


bpd 發表於 2017-6-1 01:05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七節 家族第一

  程處默趁著月色走了,手提著一大包食物,他的弟兄們從來到朔方就沒有吃飽過,他總是到雲燁這裡找吃的,雖然顧不了屬下一千多張嘴,熬夜守衛的弟兄們總能得到一些意外的食物。

  何邵的屋子依然透著亮,雲燁走過去,推開門,只見胖子蜷坐在火盆邊,用一個小鐵叉烤著香腸,香腸肥嫩,大滴的油脂從特意扎出來的小洞裡往外滲,滴在火盆裡燃起了一朵朵橘黃色的火苗,何劭很認真的翻烤著香腸,沒有發現推門進來的雲燁,他的注意力全在食物上,雲燁沒有打攪,就抱著胳膊站在那裡看何邵烤香腸。

  把香腸放在鼻子下面聞聞香味,滿意的點點頭,就舉起手邊的皮囊灌了一大口酒,再咬一口香腸,閉著眼睛咀嚼,模樣貪婪而專注。他似乎對食物很有感情,雲燁從來沒有見過他浪費過食物,哪怕在長安的酒樓裡,他總是把飯盤吃的乾乾淨淨,連湯汁都不會剩下,有兩次,雲燁和他吃完飯後,他甚至不停的瞅雲燁飯盤裡的剩菜,大有撲上去吃乾淨的意思。

  雲燁認為自己找老何來做這件事,實在是找對了人,他對任何食物都不避忌,只要是吃的,他就能下肚,很好養活的一個人。關於食物雲燁只聽他抱怨過一次,就是軍隊裡的餅太乾,太硬,總是拉嗓子,不好咽,如果用肉湯泡著吃就是美味了,一個色鬼流氓兼紈褲能把艱苦的日子過的悠閒自得,這也是這傢伙不多的長處吧。

  牲畜身上能利用的地方他從不會放過,唐人一般是不吃動物內臟的,尤其是牧民,他們認為這是不乾淨的東西,要麼拋棄,要麼餵狗,老何固執的認為這些東西可以吃。也不知他哪裡來的信心,自己住了一大鍋牛雜,聞味道,看顏色,雲燁就是餓死也不會吃的,在眾目睽睽之下,老何裝了一大碗,西裡呼嚕的就吞下了肚子,面不改色,心不亂跳,讓在場的諸人驚為神人。

  在他的強力要求下,所有的內臟都被保存了下來,看著堆積如山的牛羊內臟,老何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沒人喜歡他做的牛雜湯,就是白送也沒有人吃。還好天氣冷了下來,放一兩天還不至於壞掉。

  在知道老何吃完他那碗足以要人命的雜碎湯吐得天昏地暗,連綠色的膽汁都嘔了出來以後,雲燁去了他的牛羊內臟庫房,捂著鼻子挑了一些食材。回到自己的住處,老何虛弱的靠在門框上看雲燁如何處理這些東西,他發現雲燁只是簡單的把牛雜清洗乾淨,放薑蔥,蘿蔔一起煮,不多時一鍋白色的香噴噴的牛雜湯就出現在眼前。他毫不猶豫的給自己盛了一碗,一碗牛雜,吃的老何涕淚橫流,揪著雲燁的脖子質問,有好法子不用,非等他出醜才拿出來,是何道理?

  老何吝嗇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香腸,猛然間覺得屋子裡多了一個人,抬頭看,才發現雲燁就抱著胳膊在那裡看他吃東西,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吃東西的時候是個什麼德行。

  「你來了一陣子了?」

  「在你舔香腸上的油被燙嘴的時候就來了。」

  「不許說出去,否則我會滅口。」

  「就你這吃飯的德行,滿朔方城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你打算把這裡的大唐軍隊全部滅口?」

  「那還是算了,老子打不過,愛笑話就笑話去,反正老子就這德行了,改是改不過來了。」

  說完話,把酒囊遞給雲燁,拉他坐在火盆邊上,又拿起一個鐵簽子,串上一個香腸繼續烤。

  「老何你何必如此苛待自己,你把家裡帶來的僕役全都派去運布匹、糧食,也不留幾個照顧你,都是嬌生慣養下的,能受得了這個苦?」雲燁今天才知道老何身邊已經一個僕人都沒有了,全部被他打發去運牛皮、羊皮回京城,再順便運些布帛回來,不需要絲綢,那東西在朔方沒有市場,這是老何千叮嚀萬囑咐的的事。

  看老何不做聲,雲燁又說:「家裡的護衛不是苦力,你不能讓他們去幹苦力在幹的事,現在牛羊雜碎都被大軍吃了個乾淨,你也沒有什麼事了,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正理,錢是賺不完的,你急個什麼勁啊?」

  「兄弟,你是家裡的家主,你雲家現在蒸蒸日上,家裡的生意也做的隱蔽,書院有是一個掙名聲的好地方,錢糧不愁,仕途是你不想走而已,如果有心,你現在的品級已經夠高了,再爬一爬也不是不可能,雲家就是原地踏步一百年,也不是我何家可以比擬的,你不知道我家裡的情況,這次出來,我把家裡最後的一點底子都掏出來了,不怕兄弟笑話,你嫂子的首飾都當了,如果這回生意失敗,我只有死路一條,還好,兄弟你目光如炬,看得準,哥哥這回發了一筆,光運回去的牛皮、羊皮在長安就可以賣兩三千貫,這一來家裡就放心了,我也就安心了,那些貨比我的命重要多了,家裡的護衛都是老人了,知道輕重,生生死死幾十年過來的感情,他們不會埋怨的。」

  又是一個把家族看得比命重的傢伙。雲燁回想自己來到唐朝之後的所作所為,不禁苦笑,自己千辛萬苦的謀劃其初衷居然與老何別無二致,可笑自己剛才還勸了老何半天。

  兩個大男人窩在屋子裡都沒有想要說話的意思,只有老何簽子上的香腸被火烤的滋滋作響。

  月已當空,香腸也吃完了,老何把雲燁送出屋子,兩人都抬頭看天,有些憂愁,如果是一男一女的話,雲燁很希望把這種感覺繼續下去,只可惜身邊的是一個像麵包一樣的胖子。

  有人在吹鬍笳,這裡叫潮爾,最早是兩片蘆葦葉子,後來逐漸就成了笛子的模樣,生音哀怨,讓人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這不好,胡笳十八拍不是一個吉祥的曲子,朔方城現在不需要哀怨,不需要複雜的感情,需要的是戰士出征的雄壯,比如希特勒的軍歌就很不錯,哪怕是鬼子進村的音樂也遠遠超過了這首讓人斷腸的胡笳十八拍。

  就在隔壁院子,吹鬍笳的就是該死的許敬宗,他在自傷自憐,還是要別出心裁的引人注意?

  不管了,他成功了,成功的引誘了好奇心比天還大的雲侯爺。

  很瀟灑的姿態,除了一個肥肚皮有些礙眼,其他的都好,斜靠在院子裡的影壁上,披散的頭髮剛好遮住半隻臉,月光一照,簡直就是貞子在世,潮爾再發出鬼叫一樣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你覺得你很慘?你覺得把你弄到朔方是我故意害你的?」雲燁本來想轉身就走的,還是忍不住發話了。

  「下官午間還在東羊河上與家人漫溯,晚間就接到軍令,要來這大漠荒垂之地,下官的命運之奇,大唐罕有。」許敬宗停止了吹潮爾,笑著對雲燁說。

  「我聽說過一句詩,不知你聽過沒有?」雲燁問他。

  「若說軍陣殺伐之術,下官的確不如雲侯,但是要說詩詞歌賦,許敬宗自信不輸與人。」很牛的回答,他有這個底氣。

  「有一個傢伙也像你你一樣自哀自憐,寫了一首詩,前兩句就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和你現在的處境很相似哦?如果有機會,你們可以談談,會找到共同語言的。」

  許敬宗搜素枯腸怎麼也想不起這兩句詩的出處,從詩裡得知這也是一位朝官,為何自己會不知道這兩句不錯的詩呢?一定是雲燁現寫的,來難為我。

  「雲侯可否把全詩賜教,好讓下官開開眼界。」他打定了主意要雲燁難堪。

  「全詩是這樣的,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怎麼樣,還有幾分意思吧?」

  雲燁不用擔心許敬宗會知道這首詩,韓愈還不知道在哪那,雲燁可以用他的悲哀狠狠地抽許敬宗的臉。

  詩是好詩,許敬宗學富五車,自然是識貨的,雲燁還作不出這樣老辣的詩,更何況,這首詩是一個上年紀的人作的,這可以肯定,自己竟然連這樣的好詩都不知道,真是活該被辱,他雖然傲,但是在學問上卻不肯苟且,隨即低身向雲燁致歉:「下官的確孤陋寡聞,不知這首詩出自何人之手?我朝還沒有因為上奏被貶官的先例,難道說是前朝官吏?」

  「那人叫韓愈,這不是重點,我想要對你說的是,你不缺才幹,短短一月朔方城為之一新,你居功甚偉,但是你為何不把你的才幹用到一個合適的地方?你到書院的目的我很清楚,你心裡也明白,既然你起了不該有的想法,接受反擊也就順理成章,書院不是一個用來施展權謀的地方,有一個,我會清理一個,哪怕用一些手段,你只要肯低下身子做事,少操些閒心,你的仕途不止於此,你想想吧,我說話懶得繞圈子,總覺得那樣很蠢,你如果認為我羞辱了你,你就來報復,我接著,只是下次就沒這麼輕鬆讓你逃過去。」

  不管許敬宗如何想的,雲燁有自己的驕傲,作為一個歷史上不存在的人,他才不在乎將來的歷史會變成什麼樣子。他離開了許敬宗的院子,只留下發愣的許敬宗。他有些累了,準備回去睡覺,他完全沒有發現就在牆外最黑暗的角落裡,有一個人正在看著他的背影目送他離開……


bpd 發表於 2017-6-1 01:18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八節 魯班鎖

  九月,關中平原上還是草木蔥蘢之時,朔方古城已經下了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大雪,覆蓋了整個草原,今年草原上日子並不好過,先是大旱,緊接著就是蝗蟲,雖然沒有關中的蝗災那麼可怕,也損失了好多的牛羊,草不好,自然牛羊的膘情就不會太好。頡利平滅了叫囂的最激烈的幾個部族,用他們的人頭傳檄四方,草原安靜了,沒有其他的聲音了,在頡自得意滿的時候,他親愛的弟弟突利已經暗中和大唐簽訂了盟約……

  李靖不見蹤影,李績也不見蹤影,就連朔方古城的大頭子柴紹也從眾人的視線裡消失了,大唐朝廷一片祥和,大家忙活著為太上皇李淵準備壽誕,沒人理會那幾位失蹤的人,全當他們去秦嶺裡為李淵打獵去了,今年收成不好,難道說還不允許大家用野味來湊一份禮物?

  雲燁就在朔方上躥下跳,誰能想到堂堂的太上皇,專門用軍報,千里迢迢的到朔方催債,不就是幾兩金子嗎?還把利息算了個清楚,這已經不是驢打滾的利息了,這是鯨魚翻身的利息,憑什麼連你夜半尿頻都算在我的頭上?你少找幾位美女,至於尿頻嗎?

  柴紹面色古怪,薛萬徹、薛萬仞哥倆表情木訥,估計已經傻掉了。

  都是老何造的孽,他家的車隊浩浩蕩蕩的在長安城裡四處炫耀,說是塞外的鬍子人傻錢多,要多好騙就有多好騙。一匹麻布就換三頭牛的傳說一出,長安市上一片嘩然,老何家早就破敗了,自然不會在乎貴族的臉面,乾脆撕破臉就做了商賈,讓大家羨慕之餘,不免多了幾分鄙視。

  老何是在嚴格遵循雲燁的說法,就是不吃獨食,自己已經撈了一大塊子肥肉吃得滿嘴流油,自然要拉上窮弟兄們一起吃肉。只有人多了,這生意才能做得長久。

  認識老何的都知道,那個胖子紈褲還沒有這樣的眼光。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當他們知道大名鼎鼎的三害之首雲燁就在朔方,齊齊的閉上了嘴巴,只是快馬聯繫家裡在朔方的子弟,想知道詳情。

  長孫見到雲燁掙錢總是眼紅的,這回不好找李二給雲燁施壓,因為李二當惡人的次數太多了,太多了就會傷情份,這小子現在恐怕就是在長安,也會遠遠的躲開皇宮。上次太上皇還說起雲燁欠他錢的事,有些失落,說這小子現在也不進宮了,可能早忘了他這個老頭子。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找雲燁要債的軍報就是這麼來的。

  皇家總想在所有的事物上插一腳,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控制欲在作怪,還好,長孫現在還知道了用太上皇來做幌子,稍微掩飾一下自己對金錢的濃烈渴望,這說明她還沒有墮落到無所顧忌的地步。

  大唐有好幾萬官吏,她似乎只認準了雲燁一個人來坑,在柴紹、薛家兄弟的眼中這是寵信的標誌,家書一般的勒索信讓他們幾乎崩潰,皇家對雲燁不見外啊,這種親密的關係,不是錢可以換來的,李家的女婿柴紹心裡也生出那麼一絲嫉妒,他從未被李淵或者李二勒索過,他認為這是一種幸福。

  雲燁不這麼認為,他總是被欺負,這讓他胸中充滿了怒火,自從他來到大唐,遇到的全部是強力人物,雖然他也可以虐待一下比自己弱小的人,自認為比這些野蠻的古代人高了那麼一點層次的他,實在是做不出來,哪怕在隴右踹別人屁股的時候,他也不會忘記給那些人一點補償,長孫沒有給補償,等價交換這個詞不存在於她的字典裡。

  雲燁讓自己安靜下來後,繼續看那封勒索信:聽說草原上有一種紫色的羔羊皮,皮質輕柔,做成大氅,顯得高貴大方,讓他在朔方留意一下,弄上百十張,回來好做幾件衣服,還有一種叫淫羊藿的藥材具有強身健體之效,挖上幾車,回來熬粥喝,至於報酬嘛就從那些賭賬裡面扣除,剩餘的就隨便拿幾車草原上多的沒法數的牛黃充充數,他老人家也就將就著認了,長輩嘛,在後輩身上吃些虧也是應該的。

  看到這裡雲燁立刻想昏厥,淫羊藿好辦,草原上很多,您老人家把他當飯吃也沒關係,來的時候孫思邈找人挖了好多,可以滿足需要,壯陽嘛,那個男人不需要呢?紫羔皮雲燁手裡也只有七八張,那東西太少,草原上不產紫羔皮,只有一些從西域來的商隊裡有,價格不菲,就這幾張還是雲燁咬著牙買下來的,準備回去給奶奶辛月她們做幾頂帽子。至於牛黃,老何宰殺了幾千頭牛,才找出來不到十斤牛黃,你們要幾車?

  「雲侯何須憂慮,太上皇從不向臣下開口要東西,這次太上皇發了話,不光是說給雲侯一個人聽的,是說給朔方五萬將士們聽的,能替太上皇分憂,是我等臣子義不容辭的責任,不要說只是幾車俗物,就是要頡利的人頭,我輩也當傾盡全力,紫羔皮?牛黃?老夫就不信窮搜朔方千里之地,會找不齊這些禮物?」

  柴紹是好人啊,大好人,能自動把黑鍋扛起來的人都是好人,知道他想在老丈人面前表現一下,有些吃雲燁的醋,老丈人要東西不找他這個女婿,而是找雲燁這個不相干的外人,這讓他覺得自己被邊緣化了。

  薛家兄弟更是摩拳擦掌的要表現,薛萬徹已經開始往外走了,邊走邊對柴紹說:「大帥且請安坐,末將這就到周邊百十個部落走一遭,區區幾車禮物還不在話下。」

  皇帝的馬屁雲燁不想拍,但是你不能阻攔別人拍,尤其是這種可以為自家解難的馬屁雲燁覺得多多益善。

  「薛將軍,您這一趟順便也弄些牛羊回來,咱們的肉乾儲備還有些不足。」雲燁追出去對薛萬徹喊。

  禮物有了著落,心裡自然愉快,這次的軍報是李淵的命令兩年來第一次走出了皇宮,長孫明白,李二明白,李淵也明白,這是他們試著和解,試著相互信任,只是方式有些粗暴,當然是對雲燁而言,皇宮裡的幾位大概不會考慮一個小小的侯爵難處,他們只是需要這個機會,而雲燁是唯一可以提供這一平台的人選。

  大人物,大人物的麻煩解決起來才要命,玄武門之變,把李家的親情泯滅的一乾二淨,以至於唐王朝從李二開始直至滅亡,他們的皇位傳承都是充滿血腥的。前面有車後面就會有轍,所以李治接著殺,武媚娘再接著殺,然後到了李隆基沒多少兄弟可殺了,就建造了十六王宅,把兄弟當豬養起來。

  李二殺兄,殺弟,殺子,殺女,他的心恐怕早就全是窟窿了吧?一個正常人遇到這些事,不變成瘋子,或是變態才怪,李二在這種情況下居然成了天可汗,不能不欽佩他的堅強,或者他就是一個天生冷血的人。

  老莊他們不許雲燁單獨出去,尤其是在朔方這座烽火邊城,最遠只能來到城牆上遠遠看看大草原。雪後的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反射著刺眼的白光,有幾根枯草,艱難的露出頭,旋即被幾隻喜鵲銜了去,裝點牠們的新居,野兔在雪地上趟出一條條雪溝,大概餓極了,連頭頂的老鷹都不顧了,只是在努力的尋找可以吃的草籽。

  關中不再有補給運來了,一尺厚的大雪阻斷了所有的交通,唯有戰馬才能在雪地上艱難的行走,薛萬徹這次的巡視,看來不容易,不過他有一顆向皇帝獻媚的滾燙雄心一定會戰勝眼前這些小小的麻煩。

  軍營裡現在亂糟糟的,軍士們把能穿在身上的東西都穿上了,每個人看起來都像一頭來自洪荒的野獸,有些笨拙,更多的卻是凶悍。

  柴紹帶領的是李家的起家軍隊,其中就有五百玄甲,以前只在歷史課本上見過,現在見到真容,讓雲燁對這冷兵器時代最完美的殺戮機器有了詳實的認知,全身鐵甲,也叫十三鎧,胸前有兩片明晃晃的護心鏡,遮住要害,不光是人披重甲,就連馬也是全身甲冑。雲燁上前拎了一下,很重,連人帶馬的鐵護具至少有八十斤,看玄甲騎兵身材並不高大,身負重鎧卻天下無敵,也不知是何道理。

  作為軍營裡的閒人,處處受歡迎,所到之處無不笑臉相迎,讓辛苦幹活的孫道長極為不滿,這位送一把精緻的彎刀,那位給一條鑲著大塊金銀的腰帶,還有幾個五大三粗的士兵給侯爺送來一個精美的木盒,一看就是檀香木做的,放在手裡沉沉的壓手,推辭不掉,只好收下,又吩咐賞賜了這些士兵一些酒食,自然是皆大歡喜。

  雲燁總覺得那個給自己盒子的士兵有些古怪,回到住處,從禮物堆裡翻出了木盒,打開一看,大吃一驚,木盒裡居然是一把魯班鎖,還是十二柱的,雲燁對這東西很熟練,在工廠裡沒少用公家的材料做這些小東西,自己就用機床加工過一組經典的六柱魯班鎖,裡面奇奧無窮,不想在這裡見到,讓他有一種恍然隔世之感。

  吩咐老莊去找那幾位軍士,那幾個人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種詭異的情況雲燁還是第一次遇到,長安沒有魯班鎖,早在製作麻將的時候雲燁就考察過大唐玩具市場,沒這東西,是誰送過來的?

  按下第一個鎖柱,移開第二根,雲燁隨手解開魯班鎖,發現在魯班鎖中心的空隙裡夾著一張紙條,打開看,上面只寫著三個字,白玉京。


bpd 發表於 2017-6-1 01:28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九節 複雜與簡單

  白玉京是雲燁從李白的詩裡擷取的一個名詞,據說是月亮的別稱,他很喜歡這首詩裡的空靈氣質,特意記住了它,在朝堂上為了平息胸中怒火,隨口編造出來的一個神仙地,知道的人只有朝堂上的那些人,誰料想在這荒僻的朔方居然也有人知道白玉京的事。

  大唐的朝會怎麼跟篩子似得處處都是窟窿?腹誹了幾句朝廷高官的大嘴巴,雲燁一時間產生了一種要捉弄人的心思,吩咐老莊找來一位木匠,他打算做一套十五柱的魯班鎖,然後再看看對方的反應,再考慮要不要拿出二十四柱的讓那些土鱉們開開眼,他很期待這個故事的結果。

  能做出完整的魯班鎖在這個時代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人才了,更何況混入軍營把這東西交到雲燁手上,這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要知道雲燁是不出軍營的,他可不願意被突厥人的探子悄無聲息的把腦袋割掉當酒杯,小命他一向看得很重。

  聽候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後,老莊全身都被汗濕透了,他不敢想像侯爺出事後的情景,回想到賊人離侯爺只有一步之遙,他就後悔的狠狠在自己腦袋上捶個不停。

  制止了老莊的自殘之舉,好言安慰他幾句,都是家裡來的老人了,不必為這麼大的一點小事自責,雲燁相信,如果真的發生了危險,老莊一定會擋在他前面,這就夠了,自己是後世的一個小人物,現在混到了有人替自己去死的地步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後世的那些戴墨鏡的保鏢,有幾個會替自己的僱主去死?欺負弱小倒是一把好手。

  「侯爺,咱把這事上報給大帥吧,這是他的地盤,小的就不信把那幾個賊人找不出來。」

  「老莊,你沒弄明白一件事,這些人似乎對我沒有惡意。如果有,你現在看到的就是我的屍體了。如果貿然上報,必然會結仇。沒有必要和不熟悉的傢伙結仇,這不合算。他們送來的東西很奇特,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小賊可以做到的,這裡面有很深的智慧。似乎要考教我的見識,那就來比試比試吧。」

  魯班鎖是一個很奇特的玩具,相傳早在春秋就出現了,可惜已不可考據,有很多的人相信。現代的建築模型就是從魯班鎖裡得來的靈感,總之這是一個很有用的東西,沒想到他們居然研究出十二柱的鎖來,讓人驚訝,要知道他們沒有電腦做模型演算,只能靠自己的大腦來搭建一個三維模型,一步步推演,步驟極其繁瑣,這需要很精密準確的思維。

  木條很快就做好了,在木匠打磨完畢後,雲燁開始搭建十五柱的魯班鎖,老莊瞪大了眼睛看著雲燁一條一條的搭建,弄不明白幾根木條有什麼學問在裡面。

  雲燁長噓了一口氣,花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搭建完畢,手法有些生疏了。隨手遞給老莊,老莊習慣性的用手掰一下。發現鬆散的木條搭建起來之後,十分的結實,宛如一個整體。

  「我也在鎖裡放了一張紙條你把它掛在咱們的院子門口,就回來,不要再理會,明早再看,如果有人取走了,他們會繼續和我聯繫的,我想看看他們到底還有哪些手段,哈哈,朔方城終於讓我感覺到有趣了。」

  老莊打開大門,把魯班鎖掛在大門上,還左右看看,沒發現有人,就吹熄了掛在門口的燈籠,關上門回去了。

  他們似乎忘記了還有這回事,一回到屋子,雲燁就和家裡帶來的護衛一起圍坐在一個鐵爐子周圍,滿意的吃著大鍋裡的牛雜,雲燁還不時從旁邊種著豌豆苗的木盒子裡割一把豆苗,放進鍋裡涮著吃。

  柴紹現在的叫總管了,剛剛任命的金河道行軍大總管,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全軍戒備,所以酒是喝不成了,程處默也來不了了,雲燁居住的府兵營還好些,可以隨便走動,程處默待的中軍大營現在恐怕連鳥都飛不進去。

  雲燁是來鍍金的,他知道凡是參加了這場戰役的人都得到了巨大的好處,升官的升官,漲爵位的漲爵位,發財的發財,前兩項和雲燁沒關係,李二話說得很明白,二十年之內是不會考慮雲燁升公爵這回事的,這話還是長孫傳達的,讓雲燁在皇宮裡傷心了半天,害得李承乾一個勁的安慰,還說要雲燁等等,等到他繼承了皇位,第一件事就是把雲燁的爵位提成公爵,並且發了誓賭了咒。

  雲燁一出宮門就笑的直不起腰,現在的這個侯爵就很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其實最適合雲燁了,朝堂上也安靜了,不再有言官說朝廷待雲家過厚等等屁話,有李二的那句話墊底,就足夠了,他說不會輕易給雲家長爵位,相對的也就不會輕易的給雲家降爵位,在滿朝的功勳貴族裡,人人都在為將要到來的爵位劃分奔走操勞,唯有雲家安穩如泰山。

  至於承乾的發誓賭咒你還是把它當作某種難聞的氣味,不要理會,是人就有腸蠕動的功能,某些時候需要釋放一下肚子的壓力,釋放過後全身輕鬆。

  雲燁不懷疑李承乾在說這話時候的真誠,這一刻,他就是這麼想的,可惜的是皇帝不能活在真誠這種無聊的氛圍裡,他需要權衡,有時候做出來的決定會和他最早的初衷南轅北轍,話說,這都是利益鬧的。

  美美的睡了一覺,老莊打開院門,門上掛的魯班鎖不見了,報告給了侯爺,卻發現自家侯爺笑的像隻剛偷了一隻肥雞的小狐狸……

  朔方城也有農夫,雖然數量不多,也耕作著城外的數萬畝田地,這裡只能耕種一季糧食,產量也不高,但是由於地多人少的關係,每個農戶家裡也算得上殷實。

  劉老漢家裡來了很多人,家裡的小孫子今天過週歲,鄉親們紛紛前來祝賀,你一籃子雞蛋,我兩斤米酒,我家出兩隻蹄膀,他家拿來一隻羊腿,農家嘛,就是這樣一輩輩互相幫襯著過來的。

  十六歲的孫媳婦笑的甜美,抱著孩子讓周圍的鄰居們參觀,這可是女人家露臉的機會,七斤多的胖小子,誰不伸出拇指誇讚一聲。

  她不停地往屋子裡間瞅,孩子的爺爺,父親,伯伯,叔叔,還有一些年紀很大的長輩們躲在裡面已經很久了,哪怕是給孩子取名字也用不了這麼長的時間,這中間臉面都不露,由不得人胡思亂想,難道說他們不喜歡這個孩子?小媳婦眼圈有些紅了,十分的委屈。

  他不知道,就在屋子裡,是幾個人圍著一個木頭疙瘩在研究,輪流從手上傳過一遍後,年紀最大的老農咳嗽一聲,讓亂糟糟的場面安靜下來。

  「這就是大唐那位年少的侯爺給我們出的題,老夫數了數,共計有十五柱,老夫無能,從昨晚解到現在也沒有頭緒,就看你們的了,老夫相信,我們想要知道的答案就在這把鎖裡面,解不開鎖,只是枉然。」老農話說完疲憊的靠在身後的柱子上,閉上了眼睛,一夜的苦思消耗了太多的精力。

  「爺爺,這就是一塊破木頭,待孫兒取過斧頭,剁開就是了,何須您這麼費神。」說完轉身就要去找斧頭。

  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臉上,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農夫怒不可遏,指著年輕人說:「這是學問上的較量,不是比拚力氣,我公輸一脈怎麼就出了你這樣混賬,先祖一身絕學,名揚天下,所作所為皆有鬼神莫測之機,雖說留下這把鎖看似玩笑,實則大有玄機,族中有大智慧者費盡心思才把這鎖從六柱拓展到十二柱,那位少年侯爺只用了兩個時辰就解開了咱家的鎖,並且在此基礎上又製作了十五柱鎖具,其才可謂驚采絕艷,當世無雙,我等只應敬重,怎麼能自欺欺人的用斧頭砸開,這樣做你要丟盡我公輸一族的臉面嗎?」

  小媳婦聽見公公在罵丈夫,趕緊跑進來,看見丈夫臉上紅了一大片,鼻子流著血,連忙把孩子放在中間的桌子上,去找濕布給他擦臉。

  雲燁在製作魯班鎖的時候使了一個心眼,沒有按照常規套路製作,而是把所有的機關設定在一個木條上,只要抽開這一個木條,魯班鎖就會自然散架,老農按照常規的解法,想要尋找正確的套路,哪裡會找得著,就像人頭上的簪子,只要把簪子抽掉,頭髮就會散落下來,後世的發燒友研究了無數玩法,這是一種比較經典的玩法,用來唬人最好了。

  小媳婦抽泣著替自己丈夫擦鼻血,眾人也被吸引了目光,沒人察覺那個一歲的小傢伙,趴在桌子上,口水滴答的在咬那把魯班鎖,老農發現急忙取過來,放在手上擦孩子滴在鎖上的口水,只是輕輕一擦,就發現掌中的魯班鎖悄然散成一小堆木條。

  眾人驚愕之餘轟然大笑起來,老農笑的最是厲害,臉上的皺紋如菊花般散開,抱著小重孫親了又親。


bpd 發表於 2017-6-1 01:37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十節 公輸班

  老農兩隻手攏在袖子裡,一個人坐在磨盤上,想著什麼,斜倚著背後的大石碾子,越發顯得瘦弱。家裡的客人已經散去了,農家的歡樂是短暫而熱烈的,有一頓豐盛的食物就算是極樂了,飯吃完,自然也就各回各家,只留下幾個勤快的婦人幫助主家收拾碗筷,她們刻意避開了老農身處的地方,那怕那裡還有一個頑童放在地上的碗。

  全家躲在屋子裡偷偷的看老農,猜測著那個少年侯爺紙條上到底寫了些什麼,為什麼老爺子看完就傷心欲絕,一個人坐在磨盤上已經兩個時辰了,為什麼還會有淚水留下來?

  老爺子剛強了一輩子,不要說孫子輩沒見過他流淚,就連同輩的兄弟也沒見他哭過,如今,往日堅硬的像一塊石頭的家主哭的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前些天老家主接到一封信,就是那封信讓他動用了以前從未動用的家族密線,只是把一個木盒交給一位侯爺,然後密切注意這位侯爺的動向,這對家族來說是危險的,尤其是與官府打交道更是危險,公輸家族吃夠了權貴的苦頭,何必再自找麻煩,安安靜靜的躲在家裡教育子孫不好嗎?

  雲梯敗於墨子之手,勾,拒敗於禽滑厘之手,公輸家族的每一次失敗都有族人人頭落地,所以早早絕了士途上進的心思,只是隱在人世間家傳手藝代代相傳,雖然大業年間遭遇了大不幸,家族人口損失過半。這些年不是也緩過來了嗎。

  老農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攥著雲燁寫的紙條,上面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十個字。

  「又一個想做石頭的蠢蛋,」這就是雲燁給的回覆,語氣極為無禮。

  老家主看到這十個字內心卻掀起了萬丈狂瀾。

  的確是變成了石頭,的確是變成了石頭啊,只有石頭才會拋妻棄子。只有石頭才會眼看族人遭難而不聞不顧,只有石頭才會在家族最危險的時候說一句,我要求長生,就離開,看不到嗷嗷待哺的幼子,看不到白髮蒼蒼的老父,不顧惜妻子的哀求,臉上帶著笑容,踢開抱腿的孩兒,走的何等的乾脆。

  以前不知道,雲侯的這十個字徹底解開了老夫六十年的疑惑,父親,你走的時候,已經是一塊石頭了吧?

  老農袖手回到屋子裡,笑著對家人說:「不妨事,我只是解開了心結。有些難過罷了,你們不必擔心。」

  「父親,那張紙條上到底說些什麼?」一個四五十歲的農夫問他。

  老農把手裡的紙條遞給了兒子,讓他自己看。

  瞄一眼那十個字,農夫大怒。

  「父親那狗官敢如此藐視我公輸家族。孩兒這就取出大黃弩將這狗賊射殺,以消心頭之怒。」

  老農擺擺手讓兒子稍安勿躁,看著他的兩個同輩兄弟說:「老三那時年紀還小,記不得事,大哥你也以為這句話是在侮辱我公輸家族?」

  一個更加蒼老的老農坐在火盆旁邊,看看手上的紙條對家主說:「如果按照叔父當年的行徑來看,此言不虛。」

  「大哥,家父年輕之時,才智勝我等百倍,如果世間真有成仙之人,家父應該是最有可能之人,雲侯說仙人都會成為石頭,只看家父所作所為,此言不虛。」

  「父親,您不是說過爺爺是得了疾病才亡故的麼?」

  「甲兒,這是公輸家族的一段恥辱,為父不欲讓後世子弟也出現和他一樣的事,所以就隱瞞了這段往事,現在也到了該讓你們知道的時候了。」

  老農坐在火盆邊,給全家的晚輩講述了自己父親是如何的為了求取仙道,斬情絕義,故事不長,卻讓人從骨頭縫裡往外冒寒氣,再配合上老農語不成聲的敘述,全家老少痛哭失聲。

  「家裡再敢言長生者,逐之。」

  這是公輸家族的新家規,全家人齊聲大喊:「再敢有言長生者,逐之!」

  雲燁躲在屋子裡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會就跑出院子往外瞅瞅,可惜,只有空蕩蕩的街道和滿地的白雪,眼看著日頭就要西下,還是沒人來,屋裡的酒已經熱八遍了,都快沒酒味了。

  老莊不知道今天的客人是誰,只知道侯爺非常重視,不但自己親自下廚,還拿出家裡最好的酒款待貴客,也不知客人的身份高貴到了何種地步,上次柴紹大總管來家裡,侯爺也沒有親自下廚,更不要說那兩罈子美酒了,想不明白這朔方城裡還有誰值得侯爺如此上心。

  雲燁斷定今天會有客人登門,還是那種真正有才華的高人,如果把這位高人弄回書院,玉山書院必將實力大增,所以他一改往日的懶散,不但親自下廚,動用美酒,連自己房裡的青菜苗也不放過,他決意要給那位高人留下最好的印象。

  天邊的紅霞逐漸變黑,夜幕也降臨了,老莊挑出兩個燈籠,把門口照的透亮,希望客人看到燈籠知道主人還在候客。

  雲燁特意撤去了門口的守衛,就是為了方便客人的到來,看來,這一切都白做了。

  正要吩咐老莊把屋子裡的酒菜那去吃掉時,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拜帖上寫的很清楚公輸木攜子公輸甲前來拜會,雲燁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原以為只是一條大魚,沒想到會是一條巨鯨,還是帶著幼崽的巨鯨。魯班的後人,雲燁太清楚這些人的份量了,他們早就不是什麼能工巧匠,而是一個個現成的物理學家,和最好的工程師,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把人留下來,實在不行就綁架,雲燁下定了注意。

  正一正衣冠,吩咐所有的人出迎,魯班的後代值得他動用侯爵的儀軌。

  老農也不再是農夫打扮,一身褐色漢服,顯得老頭極有古意,他特意不穿圓領的衣衫,腳下套著木屐,頭髮用古藤枝簪定,後面的中年人也是漢服打扮,雙目不經意的瞄了一下雲家出迎的規格,看樣子還是有些滿意的。

  雲燁一副正式打扮,就是上朝的那身,站在門裡,遠遠就笑著施禮:「公輸先生大駕光臨,蝸居真是蓬蓽生輝啊,末學後進雲燁這裡有禮了。」

  「哈哈哈,雲侯乃是不世出的奇才,老夫有幸得見,亦是三生之福啊。」

  原來雲燁總以為古代老賊說話都是未語先笑,以為是小說家添上去的,後來在唐朝待久了,才發現這是真的,老賊們說話不管有沒有笑點,都習慣性的加上哈哈之類的詞語,比如李淵,比如李孝恭,比如房玄齡,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長孫無忌,他的那張臉似乎永遠帶著笑容,胖胖的很憨厚,表面上對每一個人都那麼親切,至於暗地裡是不是問候人家的父母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遇到這種先說哈哈的人,雲燁總是提心吊膽,面前的這位,貌似也是一位千年老狐狸,今晚的任務很重啊,雲燁暗暗發愁。

  「老先生說笑了,了不起的是家師,小子今年才十六歲,哪裡談得到奇才二字,您這是要把小子寵壞啊。」這話老頭不論身份還是年紀都當得起,誰讓人家祖宗是魯班呢?

  「唉,雲侯此話差矣,少年英傑讓人羨慕,年紀輕輕就身居侯爵,羨煞旁人啊,哈哈哈。」

  又是笑聲,這老頭從進門到現在不說目的,不講實質內容,空話,套話說了一大堆,惹得雲燁心急,還是書院的老傢伙們好啊,不管好話賴話,都是直接說出來,從來不說這些廢話。

  「這位一定是甲先生,晚輩見禮了。」雲燁見老狐狸不好下嘴,就想看看這只不大不小的狐狸是不是有機會下嘴。

  「雲侯多禮了,家父面前,哪有我稱先生的道理。」公輸甲也笑著回禮。

  有門啊,老狐狸滑的像隻泥鰍,小狐狸剛才偷看雲家儀仗,還點頭,看來有門。

  「公輸先生來得正好,小子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聊博前輩一笑。」

  「雲侯這是早就料到老夫會來,早早就準備好了酒飯,如此盛情,老夫怎敢不叨擾一下。」

  酒菜就擺放在雲燁的客廳,餐具是雲燁特意從柴紹那裡借來的,在長安說不上好,在朔方絕對是最頂級的存在,只可惜沒有侍女,上菜的只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爺們。

  「身在軍營,寒酸了些,還請老先生見諒。」如果在長安,雲燁絕對會把這頓飯安排的奢華無比,只可惜在朔方,只有將就了。老公輸沒有接話,而是研究起那幾把椅子來,還坐上去試試,再看看桌子,點點頭,似乎比較滿意。

  「雲侯說笑了,如此精美的食具,再配上美味佳餚,哪裡談得上寒酸,更何況大雪天還有青菜可食,更是難得,老夫一介山野村夫得此殊遇,受寵若驚啊,哈哈哈。」

  老賊又開始哈哈笑了,他恐怕早就有了要出世的念頭,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他是技術型人才,在官場不可能有太大的發展,如果沒有人舉薦,混到死也不過是一個工匠頭頭,他探明了雲燁的底細,知道和自己是一類人,所以才大膽登門,畢竟一個家族,不可能隱世太久,否則早就被歷史遺忘了,這樣一來,保持家族的長久性就沒有了意義,他知道,雲燁也知道,只是兩人誰也不把話說開,如同兩個白癡。


bpd 發表於 2017-6-2 01:01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十一節 公輸班(2)

  酒菜十分的可口,公輸木沒有半點客氣,一大口菜,再配上一杯酒,酒未入喉,讚嘆聲卻先發了出來:「人間極品。」

  酒一入腹,而後有血色自胸腹間攀援直上,臉上的皺紋似乎都在閃現著紅色的光輝。他不在乎,又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裡仔細咀嚼,想要把裡面所有的滋味都咂出來。公輸甲有些拘謹,小口的陪自己父親吃飯,他不時地看一眼父親,似乎有些埋怨父親的失禮。

  雲燁不在乎,他手裡拎著酒壺,看到老公輸的杯子空了就添滿,還不停的給他們介紹那樣才比較美味,那樣菜適合老公輸多吃,他沒有吃一口菜,倒酒之餘還有功夫給小公輸夾菜,後世的一些酒桌技巧被他演繹得淋漓精緻。

  在吐出一塊雞骨頭後,老公輸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看著雲燁說:「這是老夫此生吃的最美味的一餐飯食,可惜以後再也吃不到了,讓人遺憾。」

  「老先生何出此言,只要想吃,儘管來找小子就是,雲家雖然寒薄,區區酒菜還不算難事。」

  「雲侯,老夫既然吃了酒菜,就不會讓你的苦心白費,公輸家能做什麼想必你心裡很清楚,要是只能做工匠頭子,還請侯爺免開尊口,公輸家隱忍千年,不是出來做工匠頭子的。」

  老公輸搶先挑明話題,他也有這個底氣做這種要求,千年以來,公輸家名聲依然不墜。有許多故事已經變成了傳奇。

  雲燁笑著對他說:「如果需要工匠頭子,晚輩何須大動干戈,晚輩有一個夢想,希望能得到您的幫助,把它變成現實。」

  老公輸不明白雲燁話裡的意思,不言語等待他的解釋。

  雲燁吩咐護衛撤下了殘席,泡了一大壺茶水。給父子二人倒上茶水,才從裡間拿出一幅圖來,在兩人面前攤開。

  公輸木的眼睛霎那間睜得溜圓。震驚的呆住了,公輸甲也不例外,兩人是土木建造的大行家。豈有不懂之理,只見圖畫上面一座山峰突兀的現在圖畫中央,上書玉山書院,山峰的周圍全是密密的房舍,有幾座非常宏偉的建築矗立在山前,東羊河成了內河,瀑布也成了書院內的景致,四周有高大的城牆圍繞,在山間起伏如同一條巨蟒。

  「這是一座城,還是書院?那個皇帝會允許你建造這樣的書院?雲侯你瘋啦?」

  為什麼每一個見到這張圖紙的人都是這種反應?要是知道後世要在喜馬拉雅山上鑽洞。要把南邊的水引到北方來,這些人還不得一頭碰死?要是得知那些要給黃河加蓋子,要給長城貼瓷磚的網絡夢想,還不得七竅流血,氣絕身亡?

  「公輸家族據說是這世界上最有想像力的家族。為何見到這座小小的書院就如此失態?」雲燁的話說得輕描淡寫之至。

  老公輸艱難的把視線從圖畫上挪開澀聲說:「老夫最大膽的夢裡也沒有這樣的一座城池出現,他不但需要無比龐大的一筆錢財,還需要最好的工匠,需要多的無法計數的各種材料,更加需要大量的勞力,依我看來。大唐沒有這樣的能力來建造這座書院之城,夢想是宏偉的,雲侯,你無法在你的有生之年做到。」

  雲燁又拿出一幅圖紙,攤在桌面上讓這對父子觀看。

  「這幅圖上的建築需要徵發兩萬勞工,耗費錢財不下十萬貫,用時兩年,還有望建造完成。」老公輸以為雲燁放棄了第一幅圖的狂熱想法,改變主意要建造一座比較靠譜的書院。

  「公輸先生,這幅圖紙已經開始建造了,它的花費沒有您想像中的十萬貫,只有不到兩萬貫,其中包括東洋河邊的幾十棟新式住宅,不包括前期鑿石頭的時間,它全部的工期只有三個月,勞力只有五千,這個時候,長安的天氣應該還很暖和,所以工程仍在繼續,在長安落雪之前,他一定會完工。」

  「這不可能,光木材的加工成型就不止三個月,老夫說得兩年,這還是我公輸家的速度,老夫不信這世間還有如此的能工巧匠,這不是人能達到的速度,除非你有鬼神相助。」

  公輸木抓狂了,他認為雲燁在胡說八道,在欺騙他,從老祖宗起就開始建造房子,每一個流程他都清楚,所需的時間他也清楚,他根本就不信這世上還有這麼離譜的事情,尤其是在他最擅長的領域,他有一種強烈的侮辱感。

  「呵呵,公輸先生不必著急,也不必動怒,事實勝於雄辯,現在大雪封路,我們無法前往長安求證,只需耐心的等待來年春天,你我長安一行,不就清楚了?」

  雲燁心中很是歡喜,能把魯班的子孫忽悠的抓狂,他很有成就感。

  老公輸眼睛都紅了,他還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奇怪的事,假如是真的,公輸一家千年的隱忍都會成為笑話。

  「誰說大雪封山就不能前往長安?我公輸一家,如果連這一點小難題都無法解決,還有臉面稱為魯班的後人嗎?老夫這就前往長安,瞧瞧雲侯的鬼神之作。」

  「哦?您可以在大雪封路的時間去長安?計將安出?」雲燁一下子有了精神,剛才的廢話他都說了不下十遍了,在奏折裡給李二解釋,在信裡給承乾解釋,在工地上給房玄齡解釋,總之,說起這個話題,他是提不起一點精神,猛然聽說有新的工具誕生,他不由得好奇心大起,完全忘記了,這是在古代,窺人隱私是大忌。

  「蒙蔽世人眼睛的也就是一張紙,捅破了,也就沒甚好奇的,雪地行走,不外乎陸地行舟而以,有何難哉?」公輸木終於掌握了主動,自然是要吊一下書袋,準備好好的用這東西敲雲燁一筆,有了這東西,大軍在雪天就可以作戰,商賈就不必在冬天守著火爐閒坐,眼看著各種發財的機會從身邊溜走。這是公輸家族準備好的晉身資本,老公輸在這裡對雲燁說,是他非常想看看雲燁吃驚的表情。

  「陸地行舟?陸地行舟?」這是何物?什麼船可以在陸地上行走?氣墊船?如果公輸家把那東西造出來,雲燁不介意把他門當成神仙供起來,只是冬天在雪地上行走的東西除了滑雪板還有什麼?狗拉雪橇?老子上哪去找合適的雪橇狗?

  「老夫與犬子來的時候就是乘坐此物,雲侯可以一觀。」老公輸有些得意。

  雲燁抱著參觀氣墊船的恭敬態度來到院外,當老公輸的座駕呈現在雲燁面前的時候,他差點拿刀砍人,居然是東北大地上常見的爬犁,一匹雜毛馬拖著一個低矮的木架子,下面有兩根打磨得非常光滑的硬木條,兩頭高高翹起,和後世的馬拉雪橇幾乎沒區別。雲燁非常想砍自己一刀,這東西對他沒有神秘感,為什麼在用的時候就想不起來呢?還要靠古人來個自己提醒,丟人啊!

  「此物果然精妙,依靠兩支木條就可以在冰雪之地縱橫如飛,果然是奇思妙想,雲燁佩服。」

  沒辦法,根據後世的專利法,公輸木擁有爬犁的全部權利,雲燁沒有主張,只能為這個自己早就知道的東西付出代價,希望老公輸不會獅子大張口,否則為了大軍冬天能夠順利的偷襲襄城,再大的代價,雲燁也必須得付。

  「雲侯今日賜我公輸家十五柱魯班鎖,老夫全家非常感謝,尤其是那張字條解開了老夫心中幾十年的困惑,這架陸舟就送給雲侯了,還望莫要嫌棄。」

  老公輸是誠心誠意的,雲燁可以感覺到他的誠意,只是自己的一句話,真的可以解開他人的心結麼?

  自己當初可是打著激怒對手的盤算,希望對手被自己的話激怒,甚至於找上門來理論,誰知道陰差陽錯之下,事情變成了這個模樣。

  「雲侯,白玉京之事果然如同你所說的情形別無二致麼?」

  「公輸先生,有誰見到過神仙?那些以訛傳訛的消息曾經讓晚輩跑斷了腿,西王母的瑤池,是個破水潭,沒有花木,沒有吃一顆就長生不老的仙丹,家師曾經到達過一個奇怪的地方,到處是石頭,連家師都差點被同化,僥倖逃出來,也是元氣大傷,家師把那個地方叫做白玉京,還不許晚輩再提起他,更不許晚輩走這條不歸路。」雲燁以為老公輸依然賊心未死,還在覬覦長生之道,正要規勸卻見老公輸說:

  「家裡已然立了規矩,那就是再有敢言長生者,逐出家門,決不寬貸。所以雲侯不必勸我,老夫憎惡長生之心,尤在雲侯之上,只是箇中原因,牽涉到家父,子不言父過,就不與雲侯細說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晚輩也不是多嘴的人,公輸家立此族規,實在是可喜可賀,雲燁在這裡為先生賀,只是不知解開十五柱魯班鎖的是公輸家那位高才,且容雲燁拜見。」

  雲燁話一完,就引來那兩父子的捧腹大笑。

  這笑聲讓雲燁稀里糊塗的,不知道解開魯班鎖有何可笑之處,那可是自己加了料的,不是普通人可以解的開的。

  「解開雲侯大作的是我公輸家的公輸言,總共用了眨眼的時間。」老公輸似乎說到了心頭最癢癢的地方,眼中全是戲虐之意。

  「如此高人雲燁當親自拜見。」

  「不用了,這個時候他恐怕早就睡覺了。」

  「言先生現今高壽幾何?」

  「他今年已經一歲了……」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6-7 01:50 編輯

bpd 發表於 2017-6-2 01:10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十二節 柴紹的野心

  雲燁從來都不知道魯班的老婆姓雲,然而,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公輸木在和雲燁爭論將來的福利時,順口說的,他和雲燁沾親,自家人不能坑自家人,對一個連自己祖宗都搬出來的人,雲燁沒有一點抵抗力。

  老公輸已經準備派人前往長安,看看雲燁所說的書院,到底是如何建成的,不過這是小事,公輸家既然準備出世,就不會在意三個月到底能不能建成那麼大的一片建築,只是遵循著建築世家的驕傲,求證一下罷了。

  公輸甲對老師這一崇高的職業充滿了嚮往,握了多年的鋤頭的手,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握筆桿子了,他很激動,不時的向雲燁打聽自己要教的學生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在得知全是功勳子弟這個驚人的喜訊後,獨自一人坐在凳子上瞎激動。

  老公輸和雲燁手捧香茶,談天說地,從魯班的木鳥,到仙人的騰雲駕霧,無所不談,歷朝歷代隱藏於世間的各種奇門雜學讓雲燁耳目一新,原來不光有天圓地方之說,還有張衡的天圓地浮之說,讓雲燁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種學說已經很接近真相了,想像一下,張衡說:天是圓的,包籠著大地,大地浮在水上。就像一隻雞蛋,殼是天,黃是地,黃浮在蛋液上。只要把蛋液換成太空,就和現代的學說沒什麼區別。

  一尺之捶,日取其半,則萬載不絕,這種可怕的微觀思想。讓雲燁汗流浹背,如果拋去後世在父母的嘮叨,老師的鞭策下學到的一些亂七八糟的知識,他不知道在古人面前還有多少可以自傲的地方。

  以後要少顯擺,多抓苦力,公輸家只抓了四個有些虧,不知道傳說中的墨家,道家,陰陽家,那些變態的瘋子如果統統弄到書院。李二會不會紅著眼睛來搶人?

  李二搞了一個狗屁的科考,就說天下英才盡入彀中,虧他有臉說這個大話。就面前的這個老頭子,當個工部尚書綽綽有餘,朝堂上的那些草包,雲燁可以盡情的欺騙,換了老公輸就絕不會出現幾千貫買四根鐵條的事。

  賓主盡歡而散,雲燁用馬車把老公輸父子送回家中,然後就拖著爬犁來到柴紹的帥府。

  柴紹,薛萬仞,牛進達三個人圍著爬犁左看右看,嘖嘖稱奇。不顧天黑就吩咐親兵套上一匹馬,趕著爬犁就出了城。在月光下,親兵趕著馬上坡,下溝,裝上石頭。再試一遍,看到馱馬依舊在雪地上跑得飛快,柴紹大笑著收兵回營。

  柴紹是個厚道人,沒有追問爬犁的來歷,只是吩咐工匠日夜趕製,他要弄一千架這個東西。

  「大總管,看來我們的計劃要更改了。有了此物,我大軍依舊可以在荒原上縱掠如飛,老夫剛才算了一下,有千架這東西,就可以攜帶三千軍士和足夠的糧草、器械,頡利想要依靠大雪遲滯我軍的盤算只怕是一場美夢。」

  老牛從來都沒把雲燁當成外人,當著他的面就開始討論軍中機要,柴紹也彷彿不在乎,蹲地上就開始和老牛、薛萬仞討論行軍路線。雲燁掩住耳朵不想聽,可是薛萬仞的大嗓門是用手可以掩的住的?

  這時候想走有些晚了,聽了軍機不參與是不可能了。

  「呵呵,雲侯總是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拿出最關鍵的東西,這是我大唐健兒的福氣,只此一物,就可以讓軍中戰損減少三成,行軍途中,軍士可以坐在爬犁上節省體力,到了戰場,無需修整就可投入戰鬥,可以攻其不備,好,好啊!」

  柴紹只是口頭誇獎,薛萬仞就連打帶拍的表達自己的喜悅的心情,在胸口挨了一記重拳後,雲燁忍無可忍大聲說:「老薛,你說話就說話,不要拿我當沙包,這一拳差點沒打出一口血來。」

  老薛放聲大笑:「兄弟,咱老薛領的就是陌刀營,每人身上百十斤的負重,在戰場上只有硬碰硬的份,有了這東西,咱也可以嘗嘗什麼叫偷襲。」

  「小子,老夫知道你那裡還有好酒,不多要,就一罈子,咱們四個人分著喝,想來也不至於誤事,今晚咱們誰也別睡了,圍著火爐邊喝邊說事,把事情理清楚,大軍也好有個新章程。」

  「牛將軍此言甚妙,就如此辦理,雲侯莫要小氣,把好酒貢獻出來吧。」柴紹也興致勃勃。

  薛萬仞早就開始流口水了,拽著雲燁就要去拿酒。

  人頭大小的黑瓷罈子,口上用膠泥封得嚴嚴實實,薛萬仞一掌就拍去了封泥,再撕開罈子口上的黃麻紙,一股濃香就溢了出來,柴紹奪過罈子,長吸了一口氣,讚一聲「果然好酒」也不用碗,仰脖子就灌了一大口。又遞給老牛,老牛灌了一口水,笑著給了薛萬仞,老薛人實在,罈子放嘴上不離開了,被柴紹在腿上踹一腳,才小心地給了雲燁,還一副隨時要搶過去的模樣,沒等喝那,酒罈子又到了柴紹手裡。

  「雲侯年紀輕輕的還是不要留戀這杯中物才是,免得傷身體,老夫這樣的就不用顧忌了。」話說完又是一大口。

  柴紹抱著酒罈子的模樣,一看就知道這傢伙少年時期恐怕也不是什麼好鳥。

  酒少人多,在薛萬徹萬分惋惜的倒出最後一滴酒後,快樂的時期過去了。

  軍中的大地圖鋪了開來,柴紹指著不到六百里的襄城說:「頡利就在襄城過冬,據派出去的探子來報,他在今年五月滅了賀莫部,六月滅了由然部,薛延陀、回紇、拔也古、同羅諸部已經結盟要共同對抗頡利,據說還在派兵騷擾河西,不過我軍河西兵力雄厚,不是他可以憾得動的,如今他不但傷兵滿營,加之他分兵攻擊河西,造成了襄城的空虛,若有三千悍卒,就可以一鼓而下,生擒頡利,如此良機,稍縱即逝,我們不應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頡利的弟弟突利已和我朝達成協議,他可以作為我軍的嚮導,用來迷惑頡利,只是有一點,我等皆受定襄道行軍總管李靖的節制,沒有將令,私自出動,恐遭非議。」牛進達還是有些擔心。

  「牛老將軍多慮了,只要我們生擒頡利,就是李靖也無話可說。」薛萬仞信心滿滿的拍著胸口說。

  「牛將軍還不知道,陛下已經任命薛萬徹為暢武道行軍總管,我已命人通知了他,只待老薛上任,我們就不用擔心沒有後援,老夫認為這一局我們勝算很大,值得一搏。」柴紹面對生擒頡利的不世功勳難以自制心頭的火焰。

  「小子不懂軍事,只是聽說李靖已經進駐馬邑,距離襄城也不過六七百里,聽大總管這麼一說,小子以為,李靖恐怕也打著這個主意吧。」雲燁的話說的戰戰兢兢,他實在是害怕自己一旦說錯了會帶來不好的後果,

  柴紹又仔細觀察了地圖,沉默半晌,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指著襄城西北的惡陽嶺說:「如果李靖要突襲襄城,只有搶先佔領此地,才有可能成功,我們只需靜待軍報,就會知道李靖的打算,他雖為主帥,卻不向我等通報作戰計劃,他要幹什麼?難道說他要一個人生擒頡利不成?」

  「大總管息怒,老夫認為李靖可能認為事關機密,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倒不是想搶功。」老牛勸了柴紹幾句。

  「我軍現在佔有各種優勢,尤其是雲侯獻上的爬犁,可以讓我軍悄無聲息的接近襄城。天賜良機,不取反噬,我們靜待一月,等到十一月,如果李靖依然沒有動作,我們就自己幹!」柴紹拿定了主意。

  「雲侯,我等各有職責,只有請你幫忙打理好輔兵,做好出戰前的準備。」

  柴紹話說得客氣,軍中卻不由雲燁有一絲的推辭,趕緊起身領命。

  夜深了,四人各自散去,老牛拉著雲燁叮嚀了一番,把他的親兵頭子派來幫助雲燁,也就回到軍營安歇。

  月光照在雪地上顯得格外明亮,雲燁踩著腳下的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他似乎迷戀上了這個聲音,專門找有雪的地方踩,讓護衛的老莊直搖頭,侯爺畢竟還只是一個少年人。

  他不知道雲燁心中的喜悅,從離開長安,到現在,只有今晚,他才是真正快樂的,沒有誰算計誰,沒有那些煩人的應酬,又找到了老公輸一家子,這簡直是槓上開花,這趟朔方之旅實在是太順利了,錢賺了,看來功勞也少不了自己的一份,柴紹有野心也只是單純的想青史留名,不會涉及到身家性命。

  他有些懷念老奶奶,小丫,當然還有辛月,只是在懷念辛月的時候,李安瀾的面孔總是出現,讓人煩躁。

  他不再懷念後世的一切了,親人的影子逐漸模糊,只有在最深沉的夢裡,他們才會與雲燁相會,物是人非,縱有千言萬語,卻難以說出口。

  再有一個月,就要發生一場最偉大的戰爭,唐王朝就要顯露出自己猙獰一面,雲燁想把自己的名字寫進這段歷史,抱著最渺茫的希望,指望通過史書,來向自己的親人們傳達自己存在的信息。

  只希望自己自己後世的一切依然存在。


bpd 發表於 2017-6-2 01:18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十三節 邊城月

  輔兵是大唐軍中最沒有地位的軍人,說他們是民,他們手持武器,說他們是軍人,他們沒有錢糧,武器是自己的,衣服是自己的,連吃的糧食都是自己的。

  按理說他們應該是一群散兵游勇,不堪一擊才是,誰能想到,上了戰場他們比狼還凶殘,雖百死而不恤身,在戰場上往往死戰不退的就是大唐輔兵。與他們同音不同字的是府兵,他們雖然也需要自備武器,衣甲,卻有一條好處,就是全家不必負擔朝廷的租庸調制,他們大多數是良家子,裝備精良,是大唐最基本的軍事力量。

  輔兵所求的不過是軍功而已,有的家人犯了罪,需要軍功才能得到豁免,有的純粹是腦子發熱,想靠著一身的武藝拼出一條富貴路來,貧家子是當不了府兵的,他們置辦不起那身昂貴的衣甲,也買不起戰馬,只有依托在軍中,夢想著有一天能斬下敵人的首級,得以富貴還家。

  他們依靠繳獲得到補給,沒有戰鬥就沒有錢糧,一旦發生攻城,死守等高風險的戰鬥,他們是將領考慮的第一人選,生死尋常事耳,這是他們自己對生命的看法,淡漠而無奈。

  多年的戰亂造就了一大批只懂得拿刀的貧民,田地裡的產出還養活不了一個大家庭,有些不肯在家裡受窮的漢子,把家裡最後的一點糧食留給了年幼的弟妹,自己在一個清晨,喝了一肚子的家鄉水,背著一把破刀,離開了家,開始自己最殘酷的輔兵之旅。

  雲燁忽然想起了張誠,那個自己初到大唐見到的第一個人,憨厚豪爽,堅強而又善良,他現在還清晰的記得。在騎兵來襲之時,他把雲燁跟兩個婦人推到樹林裡的情形,他自己跑到軍陣裡大聲呼喊死戰。

  現在他已經是大唐最低級的軍官了吧。他發現了自己,並且製鹽有功,得功三轉。這已經是輔兵中最逆天的存在,想起程處默對自己說的話:張誠得知喜訊,給你叩了一上午的頭,每一下都實實在在,額頭的血把地都染紅了。

  那個懷裡揣著一塊不能吃的鹽塊,還把他當寶貝的憨厚農家子,現在如何了?雲燁有些想念。

  現在他面前站著兩百四十七個漢子,有年過五十的,也有不到十五的,老的,頭髮都已花白,少的,唇角還有軟軟的汗毛,他們站得筆直,寒風從他們衣服的破洞裡往裡鑽,卻沒有一個人去理會,因為,他們面前站著一位侯爺,一位他們只是聽說過,從沒有見過的貴人。

  什麼時候輔兵有過一位侯爺統領?常年的征戰生涯養成的敏感讓他們覺得大買賣要來了!

  生死尋常事耳,只要有掙軍功的機會。命,不值錢!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統領,我叫雲燁,讓你們知道名字,不是要你們敬畏,而是要告訴你們,有了麻煩來找我,很公平,我有了麻煩也會去找你們,因為我不會打仗,戰場上要靠你們,所以戰場下面你們可以靠我,我給你們找了一位隊長,他會在平日裡管理你們,如果你們誰有膽子,可以找他去試試,比武我不在行,找他就行。」

  雲燁說的很隨便,就像拉家常,又說的是實話,讓輔兵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心裡起了疑問,侯爺就是這樣的?穿著非常精美的甲冑,說個話都哈欠連天,好像沒睡醒,更別說年紀小的要命,校場上頓時起了一片嗡嗡聲。

  牛進達的親兵頭子站出來大喊一聲:「肅靜!你們誰是頭?」

  一個老輔兵站了出來抱拳說話:「小的聶大牛,暫時統領輔兵。」

  「好,老子現在是隊長,現在,你就是副隊長,現在再選出二十五個小隊長,你們自己選,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老牛的親兵隊長在軍中怎說也是校尉一級的武職,管理幾百個輔兵自然是綽綽有餘。

  看事情進行的順利,雲燁就要打道回家,昨晚胡思亂想了一夜,現在睏倦的要命,剛走了幾步,一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小兵就竄了過來,還沒到跟前,就被老莊他們死死地按在地上。

  「侯爺,我只想要雙鞋子,我只要雙鞋子。」他的頭被按在雪地上,依然掙扎著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雲燁讓老莊他們鬆開那個小兵,只見他身上穿著一件肥大的衣服,頭髮亂糟糟的,臉上全是泥,他也不擦,就死死的看著雲燁,眼中全是渴盼,他腳上是一雙草鞋,烏黑的腳上全是被寒風凍裂的血口子,如同一張張小嘴,他窘迫的要縮回腳,無奈的低下了頭,滿臉通紅。

  「你的腳和我的一般大,那就穿我的鞋子吧,」

  雲燁馬包裡永遠裝著兩雙鞋子,唐朝的鞋子不禁穿,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有腳趾頭露出來,所以奶奶就特意給雲燁準備了兩雙鞋子,隨時準備換。

  一雙牛皮底的靴子放在小兵的面前,他擦擦手,小心的把靴子攬在懷裡,認真的對雲燁說:「戰場上我幫你!」

  他的話惹笑了很多在場的人,他們不認為雲燁需要一個小兵的幫助,前面說的話,也就是一句玩笑。

  雲燁沒有笑,他認真的對小兵說:「好,說定了,我給你鞋子,你在戰場上幫我,不過你要先治好你的腳,你去南門找孫思邈道長,讓他給你一些藥材,回去泡泡腳,你這樣子的腳,是沒法在戰場幫我的。」

  人的好意是不分階級的,哪怕再卑微的人給你的好意都應該小心珍惜,因為這是老天給予每個人的最大恩賜,我們一生有接受他人好意的機會不多,有這樣的機會,雲燁從來都不會錯過。

  校場上的輔兵們還在嘲笑,那個年老的輔兵,來到一個笑的最起勁的壯漢面前,抬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抽的壯漢有些發懵,不知道老兵為何會抽自己。

  「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你如果還笑的話,我會一刀砍下你的人頭。」老兵的聲音就像帶著冰碴子般寒冷,讓壯漢打了個冷顫,縮著腦袋,捂著臉再也不言語了。

  雲燁清清嗓子,對輔兵們說:「都是爹生娘養的,不要誰看不起誰,我這個當侯爺的不一定比你們強,戰場上大家只有抱成團,才能活命,今天你幫他,說不定明天就是他救你一命,這種賬不敢算,也算不起,我只希望大家都懷裡揣著大把的錢財風風光光的回家,不要有一個把性命丟在這片荒原上。」

  「承侯爺吉言,小的一定會努力活著回去,家裡還有兩個孩子等著我回去給他們帶糖吃呢。」老兵對雲燁躬身施了一禮,這才回話。

  「哦?看你的年紀已經不小了,聽你說話的口氣,你的孩子還很小嗎?家裡有妻子,為何還要在刀口上舔血?」很奇怪,光棍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選擇這條道還有情可原,一個一家之主跑到輔兵裡面瞎混就說不過去了。

  「侯爺您也知道,今年關內蝗災氾濫,把家裡的糧食啃的一粒不剩,活不下去了,還好朝廷開倉放糧,小人全家才得以活命,可是這些糧食也不夠吃的呀,整天數著米粒下鍋,這種日子是沒法過了,小的以前就是靠刀子活命的,如今四海昇平,想要吃這碗刀口飯,不到朔方還能去哪?」

  老兵也是關內的漢子,給老婆孩子把糧食留下,自己提著刀就上了朔方,沒料想,這些日子裡朔方平安的像長安,沒有戰事,老兵自然就沒了掙錢的門路,所以才如此潦倒。

  這裡的輔兵有一大半是被蝗蟲逼的,一想起蝗蟲,雲燁就對李二充滿了恨意,是他縱容了蝗災的發生。

  在蝗災這件事情上,雲燁總覺得虧欠了天下所有的人,所以就想給他們一些補償,不為別的,只希望自己能安安穩穩的睡個踏實覺。

  薛萬徹人直接去了靈州,東西卻返回了朔方,份量很充足啊,紫羔皮居然有兩百多張,牛黃也弄回來了百十斤,連帶著弄回來大批的牛羊,只是不見金銀之物,一定被老薛私藏了,雲燁不無惡意的瞎想。

  現在大唐有個很壞的風氣,就是窖藏金銀銅錢,大戶人家都是只進不出,小戶人家就沒有那個條件了,想想也是,大戶人家裡的錦緞、實物恐怕堆成山了,收藏的女人也多不勝數,這些個東西又不好儲存,錦緞容易發霉,女人會變老,實物會貶值,只有金銀才是王道,不是說了嗎,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嗎,儘管李二三令五申告誡臣民,不許私自窖藏銅錢,可是有幾家聽他說話,該藏的還是藏了很多,比如雲家。

  雲燁對黃金有一種病態的癡迷,這也影響了家裡的所有人,就連小丫也拿著自己每個月的二十個銅板的零花錢找哥哥換金子。

  一想到這些,再看看愁眉苦臉的何邵,雲燁就覺得有趣,一方面滿長安人都沒銅錢用,只好用違禁的金銀,而朔方卻偏偏倒過來了,人喜歡金銀,不喜歡銅錢。

  雲燁決定不告訴何邵這個白癡,打算用銀子換他手裡的好幾千貫的銅錢,然後再到長安,把銅錢換成金銀,倒一下手,就有三成的好處好拿,有什麼不滿足的?


bpd 發表於 2017-6-2 01:26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十四節 救護兵

  許敬宗現在一天很少說話,往往一天都不發一言,他來朔方實在是太匆忙,除了幾身衣物,就在無長物。他想看書,非常想看。可是朔方滿城的軍人,自然就不會有多少書籍供他消遣,所幸他的老僕在來朔方之前懷裡揣著一本歷書,這是老僕唯一的愛好了,邊角翻捲起來的舊書,許敬宗坐在窗前看得津津有味。

  他在軍中沒有什麼朋友,與軍中將領也沒有交情,柴紹看不起他,老牛不理會他,薛萬仞總想揍他,所以他很少出門,自從第一場雪下過之後,雲燁說瘟疫已無足輕重,他就徹底的閒了下來。

  窗外的雪下的紛紛揚揚,舊雪未化,又添新雪,如果在長安,這樣的天氣裡有無數的雅事可供他選擇,可以飲酒賦詩,可以招伎起舞,再不濟也可以獨坐窗前品酒,心裡暗暗為自己逝去的少年時光憑弔哀愁。

  如今只有雪,沒有酒,手裡只有一卷殘破的歷書,他發現無所事事的悠閒也會把人生生地殺死,而且是最為痛苦的一種死法,許敬宗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發霉了。

  老僕悄悄推門進來,手上端著紅漆木盤,上面不再是讓他作嘔的牛羊肉,而是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麵條,上面灑滿了綠色的蒜苗,異香撲鼻,讓人食慾大開。

  端起碗二話不說,就開始吃飯,直到把最後的一小片蒜苗吃下去,許敬宗才問老僕是從哪弄回的美味?

  老僕指指隔壁的院子,說是雲侯派人送來的,還有一小壺酒和一些書。

  都是一些書院的教材,許敬宗看得無比的吃力,只看了前面幾頁他就知道自己還需要認真學習前面的概論,才能看明白那些奇怪的字符和數字。

  他從來都是一個好學的人,遇到這樣的情況讓他欣喜若狂。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做,而且自己願意做的好事情,提起酒壺,美美的灌了一口,感受著酒漿在口裡翻滾,五官似乎一起活來過來,重新變得生動。

  「小子,你為什麼還要搭理那個人?不是給你說了,他不是好人。」孫思邈撈起一大筷子的麵條邊吃邊問。

  「一個人窮極無聊之下,忽然有一個可以讓他不無聊的東西,你說他會怎麼看這東西?」雲燁不緊不慢的扯著手上的麵團。把一塊面扯成幾百根細細的麵條,隨手拋進旁邊的大鍋裡,才回答老孫的問話。

  「就老道的經驗來看,哪怕是平日裡不屑一顧的東西,此時也會是難以釋手的寶貝。」

  「您也許不知道,物理學有一個奇怪的特質。就是開發人的求知慾,而一個人知道的越多,就會發現自己越無知,解決了一個問題,後面就會有無數新的疑問出現,讓人不能自拔,尤其對許敬宗這樣才華高絕之輩,一試一個準。」

  老牛把碗墩在桌子上,對吃的正歡的柴紹說:「你看看,長安城就不是一個好地方,好好的一個孩子,不到一年就學成什麼了,要早知道是這樣,老夫當年就不該把他送到長安,留在隴右,就沒這些噁心事。」

  喝了一大口肉湯,柴紹不耐煩的對老牛說:「這樣的小子,小小的隴右能留得住他?一年時間就闖出諾大的名頭,你當長安三害是白叫的?誰禍害誰還說不定呢,舒舒服服吃口飯,少嘮叨兩句,小子再來一碗。」

  大雪天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再澆上辣椒油,撒上蒜苗,神仙也不換啊。

  今天食客多,身份有些高貴,老何端著空碗眼巴巴的瞅著鍋裡翻騰的麵條,等待再裝一碗。他沒機會上桌子,只能蹲門檻上,樣子可憐,沒辦法,老牛要吃麵,還要比上次在隴右吃的還要好,他把軍伍裡不輪值的高級軍官全喊來了,足有十幾位,侯爺就有三個,還有一個比侯爺還牛的孫思邈,老何的縣男身份就有些上不了檯面了。

  牛肉麵不同於其他麵食,需要加上蓬灰才可以把粗大的麵塊扯成各種形狀的麵條,軍中的廚子還做不來,雲燁只好親自動手。這裡面有個講究,講究湯清,菜綠,辣子紅,真正的牛肉麵是一種極美味的麵食,在後世,是蘭州一帶市民的早餐首選,不論是盛夏,還是嚴冬,蹲路邊捧著大碗吃麵幾乎是蘭州的一道景色。可惜這道美食一出西北就失去了原有的美味,離西北越遠,就越難吃,出差到廣州,吃不慣米飯,又被各種甜絲絲的饅頭折磨的生不如死,好不容易瞅見一家寫著正宗牛肉麵的店舖,宛如看見救星,衝進店裡,大喊一聲:「下兩碗,二細。」誰知店裡的夥計聽不懂什麼叫二細,感覺不妙,再一聽夥計的東北口音,就有些絕望,抱著最後的一絲的僥倖心理,讓他們下了一碗麵,果然有東北特色,麵多,肉多,碗大,只是有誰聽說過牛肉麵是掛麵煮的?一巨碗麵條只吃了一口,就匆匆逃離,還不好意思說不吃了,只說忽然內急,好心的東北牛肉麵店主還給指洗手間的方向。從此之後,雲燁再也不吃甘肅以外的所謂正宗牛肉麵,怕傷心。

  在祭出牛肉麵這個法寶之後,果然不同凡響,不管是皇帝妹夫,還是各種侯爺,什麼什麼伯爵都吃的見不了人,坐凳子上直哼哼,站不起來,老薛艱難的吃完最後一根麵條,坐凳子上發愣,明顯是被撐著了。

  老牛笑瞇瞇的剔牙,看雲燁的眼神古怪,有些欣慰,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雲燁知道他老人家想給自己拉攏些軍中同胞,但是,這不可行,普通的交好沒問題,更進一步就算了,他不想在軍伍裡參與的太深,吃吃喝喝的朋友關係就好。

  今天自己堂堂侯爺親自下廚,算是給足了軍中將領的面子。武人們遠比文人在乎臉面,他們沒有其他可以誇耀的,活著只是為了一張面皮,面子給足,則萬事大吉。

  只要想想尉遲恭和李道宗的糾紛,就知道這班武將都是什麼德行了,再說了,將來沒完沒了的造反事件,誰知道有沒有這裡面的一些傢伙,離遠些沒壞處,

  「雲侯聽說你在玉山建造了大批的宅子,如果還有空餘的,就給哥哥留一間,打完仗回到長安,沒事避個暑,看個景的也逍遙幾天。」薛萬仞實在人,覺得吃了人家的飯,就得替人家解解危難,聽說雲燁在玉山胡亂蓋房子,多的賣不出去,老薛就自告奮勇的打算當冤大頭。

  雲燁驚愕的看著這個沒腦子的漢子,難道是沒娘的孩子天照應這句俗話是真的?老薛不可能知道自己的高尚住宅區計劃,不可能知道這些房子過兩年價格就會瘋漲,現在提出要買房子,就是抱著要拉雲燁一把,一時起意,讓他撈著一個大甜頭,傻人有傻福啊,這麼逆天的運氣還是不要胡亂破壞。

  「小弟一時胡來,讓哥哥操心了,自然會有哥哥一棟房子,等草原戰事結束,房子也就蓋好了,哥哥到時候去看看。」

  「兄弟不見外就好,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咱們再吃一頓這個牛肉麵,哥哥就喜歡這口,今天,是沾了大帥和牛將軍的光,我們都知道,要不然,誰家侯爺會下廚?」

  飯吃飽了自然要散散步,消消食,要不然誰也挺不住,三三兩兩的漫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輔兵駐地。

  柴紹很奇怪,往日喧鬧的輔兵營地今日居然靜悄悄的,房舍也整潔了許多,進去看了看,發現輔兵都在校場上訓練,奇怪的是他們沒有訓練如何殺敵,只見一個漢子裝作有傷的樣子躺地上嚎叫,馬上就有兩個拿著兩根棒子的衝上前去,把一塊麻布鋪在地上,把裝作受傷的漢子抬到上面,用木棍穿在麻布的兩側,抬起來就跑。

  還有教人如何攙扶斷腿的傷員,如何攙扶給傷員簡單止血的,有胡亂在傷員胸口瞎按的,居然還有嘴對嘴吹氣的,柴紹正要上前喝止這不雅的舉止,卻見孫思邈站出來對柴紹說:「大帥不必驚訝,這些都是戰場療傷之術,就老道計算,有了這些懂得如何救治同伴的輔兵,傷兵的死亡會減少到一個極低的程度,最少三成。」

  上過戰場,見過血的士兵才算是真正的士兵,柴紹久經戰陣豈有不懂的道理。

  他抓住孫思邈的胳膊問:「道長此言當真?我軍中戰損果然可以降低三成嗎?」

  只要是將軍,哪有不希望自己手下少死幾個的道理,紛紛圍住孫思邈七嘴八舌的問。

  「老道和雲侯鑽研數日才制定出的救治之法,若是沒有這樣的效果,我二人也不好意思拿出來,雲侯心善見不得輔兵窮困無倚,就想讓他們多一門謀生的手藝,改善一些他們的處境,沒想到只是幾天時間,他們就掌握了不少急救手段,接下來,還要教他們如何防止凍傷,和如何救治凍傷。冬日裡大軍萬一要作戰,這些是必須要知道的,否則,我大唐士卒沒有戰死在戰場上,被寒冷的天氣凍死,就太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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