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唐磚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關閉
xxi511 2015-1-21 21:50: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50 2922651
bpd 發表於 2017-6-4 00:57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二十五節 餐前小遊戲

  戰爭就是你死我活的殺戮場,在大食人死了一地以後,他們也開用弓箭了,雖然不太密集,卻很有準確性,車隊防禦圈裡不時有悶哼聲傳來,偶爾夾雜著低低的慘號聲,程處默手提大盾,將雲燁護了個嚴嚴實實,新新的盾牌上連一支箭都沒有,不像老莊的盾牌早成了刺蝟,給弩車裝上防護實在是太英明了,公輸甲只需要透過鋼絲編成的窗口,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敵人的動靜,身後有兩個膀大腰圓的輔兵專門給他上弦,他只負責開火,現在他已經不管近處的敵人了,只是仗著弩車超遠的射程,狙殺後面的援軍,雲燁親眼看見一匹戰馬被一隻攻城鑿從前胸穿到肛門,倒地之後艱難的踢兩下蹄子,就再無動靜。

  雲燁越來越閒,他身邊兩丈之內沒有一支箭,程處默也很無聊,他把盾牌交給雲家護衛,自己回到戰馬旁邊,隨時等待出擊,在大食人的又一輪進攻被粉碎之後,雲燁車隊僅有的五十名騎兵,在輔兵們的幫助下推開爬犁,開始反擊。

  程處默、老莊兩人吶喊著衝進敵陣,馬朔如同出海的蛟龍,不停的在人群中翻滾,那些大食人越戰越少,卻還是不肯離開,尤在與唐軍酣戰。

  這是一場奇怪的戰爭,他們似乎就不是來打仗的,而是來送死的,輔兵們開始越過爬犁,向戰場推進,老牛的親兵頭子喊著雲燁聽不懂的號子,督促著輔兵們一輪輪的射殺殘餘的大食人。

  輔兵們終於到達了戰場,發一聲喊,拋掉手中的弓箭,開始用橫刀,長矛對付跑不起來的騎兵,無論多麼精銳的騎兵,跑不起來那就比步兵都不如,四五個人對付一個。很快就結束了戰鬥,那些騎兵從頭到尾都沒有求饒一句,只是發出野獸一樣的嗷嗷聲。

  孫思邈從爬犁後面越了過來。來到雲燁面前問:「這些是什麼人?鬍子?」

  「看裝束打扮是大食人,但我相信他們不是,默罕默德本人就在麥地那。不信伊斯蘭教的人恐怕都被殺光了,要知道,默罕默德傳教可是一手拿古蘭經,一手拿刀劍的,信我這生,不信我者亡。這些日出不朝拜,還帶著美酒的人,怎麼可能是一個穆斯林,你說是吧?」雲燁回頭問那個被程處默抓來的傢伙。

  事實再一次證明,翻譯官都是怕死的。這傢伙也不例外,撲倒在地上抱著雲燁的腳,不停地親吻雲燁的鞋子,被他一腳踢開。

  「說吧,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欺騙我們?」

  「全能而勇敢的將軍,我們只是派來請您去參加一場宴會的僕人,那些該死的奴隸,只是宴會前的一場小遊戲,我們的客人都喜歡在宴會前玩一點小小的遊戲,卑微的阿卜杜拉以為將軍閣下也喜歡。所以就安排了這樣的一場小遊戲。」程處默他們大怒,以為這個叫阿卜杜拉的混蛋在胡說八道。

  雲燁卻信了,波斯的貴族有這樣的習俗,他們用奴隸的生命來取悅客人,為了不影響客人的心情,他們會把奴隸的舌頭割掉,就是為了不讓奴隸臨死前的嚎叫,影響客人喝酒的心情,他們認為,貴族之所以是貴族,就是因為有高貴的同情心,所以每次都會給這奴隸安上一個罪名,比如這次,他們安排的是欺騙之罪,欺騙一個貴族是要被殺頭的,所以貴族可以心安理得的殺掉他們,而不必付出高貴的同情心。

  掰開一個奴隸的嘴,果然,沒有舌頭,三百名奴隸,這就是邀請雲燁去喝酒的代價。

  雲燁現在簡直要氣得爆炸了,怪不得他們的戰術會如此的死板,怪不得自己身邊連一支箭都沒有,想必自己要是衝進戰陣,那些奴隸連反抗都不敢吧?媽的,你手裡的是奴隸,可以隨便糟蹋,我手下都他娘的是同伴,現在死了六個,只因為要逗個樂子?是哪個王八蛋這麼幹的?

  看著腳下的阿卜杜拉,這名字是大食人的名字,也就是說,這些奴隸都是大食人,那些不信奉安拉的異教徒。雲燁鐵青著臉,對老莊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老莊沒有半點猶豫橫刀在阿卜杜拉脖子上只是一拖,那顆人頭就滾落了下來。

  漫步在戰場,只有寒風吹過,雲燁的心比這寒風還要淒涼,躺在地上的奴隸沒有戰甲,只有簡單的衣物,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全是大片大片的凍瘡……

  風捲起了地上的白雪,有一陣叮咚叮咚的駝鈴聲傳來,聲音優雅而活潑,一頭白色的小駱駝從漫天的雪粉中走出來,宛如一個精靈,牠停在阿卜杜拉的屍體旁邊,跪臥了下來,嘴裡不停的反芻,就像在說話。牠背上有一個銀盒子,打製的非常精美,程處默扭開小鎖,發現裡面是一張請柬,請柬是一卷潔白的羊皮卷。

  許敬宗打開羊皮卷,輕聲念道:「雲侯不遠千里而來,余心甚喜,特遣帳下二三子,相戲於階前,聊博軍侯一笑。今有波斯之佳釀,諸國之美人,與白雪起舞,迎北風頌歌,美不勝收。余甚盼與雲侯共謀一醉,可否?」

  許敬宗念完羊皮捲上的字,愣愣的看著雲燁,以他的見多識廣,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請客的,

  這就是他娘的一個變態,與白雪起舞,迎北風頌歌?這是赤裸裸的要挾,如果不去,明天肯定有好多凍得硬梆梆的美女送過來,這是誰?這麼瞭解我,這麼清楚我的弱點?

  拋去他偽造公文這一點,他依足了貴族禮儀,儘管是他們的禮儀,從他可以輕輕鬆鬆拿三百人作戲就可以推斷出他的手下遠遠超過了三千人,連頡利也沒他這麼大的譜,不去不行啊,這傢伙要是再派五六子帳下相戲,老子的這點人手不夠他塞牙縫的,就是加上身後的五百精騎也很成問題啊。

  沒說的,換衣服吧,人家是貴族,老子也是貴族,總不能叫他小看了吧,老孫不能去,程處默不能去,只能和許敬宗、老莊一起去。讓孫思邈把程處默看住,千萬不要給我犯二病,現在形勢不好,只能見招拆招了,一個弄不好,大家全部完蛋,把這個道理給程處默講了好幾遍,才把小駱駝趕起來,讓牠往回走。

  跟著駱駝前行,雲燁全身黑色的裘皮大氅,頭上戴著裘皮軟帽,腳下是一雙鹿皮暖靴,斗篷上綴著一顆龍眼大小的黑色珍珠,也不知姑姑從哪裡弄回來的,反正雲燁這一身把雲家的財力形象一下子提高了好幾倍,在長安,雲燁打死都不穿這身,太燒包了,上次只是試著穿一下,把辛月笑的趴床上起不來,說她只看見皮子和珍珠,人長得什麼樣子沒記住。

  許敬宗倒是規規矩矩,普通的文士服,外面罩一件小羊皮氅子,沒有像雲燁那樣再繫披風,讓人看的清爽。

  老莊背後插兩把長刀,腰間在挎一把橫刀,馬背上還有弓箭,兩側掛著兩袋子箭,恨不得武裝到牙齒。

  騎馬走了不到兩里地,就有馬車在等候,雲燁許敬宗棄馬上車,外面寒風凜冽,車內溫暖如春,有兩個嬌媚的女子,拜服在地,鶯鶯燕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還沒等雲燁發話,就給雲燁脫去了靴子,把雲燁冰冷的腳塞到自己懷裡,豐滿的乳丘被腳壓得變形,滑滑膩膩的讓雲燁的臉一下子變成了關羽。

  相形之下,許敬宗就自然得多,老神在在的把腳放在少女溫暖的胸膛上,一副吸了毒品的滿足相,一看就是風流場上的悍將,他甚至把腳不停的在少女的胸前動來動去,惹得少女咯咯的笑個不停。少女的頭髮是棕色的,不是大唐女子,抱著為國爭光的猥瑣念頭,雲燁也小心地把腳上下左右的活動活動……

  「雲侯,且放開胸懷,能得意時儘管得意,莫要憂心,我看這邀客的主人,未必存有不良企圖,也許是有求於雲侯,到時候雲侯就可以獅子大張口,好好的發一筆橫財,不過說好了,見者有份啊!」

  交戰的時候這孫子趴在爬犁上不下來,還讓老僕趴在他身上替他擋箭,這時候又活過來了,還裝瀟灑。這就是牆頭草的本性啊,以後和他打交道,多兩個心眼是對的。

  「老許這話從何說起?他們在朔方就沒有好心。把我們誑到荒蕪人煙的大草原上,非奸即盜啊,不可不防。」對於許敬宗的話雲燁只能聽一半,甚至更少。

  「呵呵,雲侯多慮了,你我對大唐軍事部署一無所知,有對朝堂的動態現在也是雙目如盲,所以我們不可能叛國,也不可能出賣大唐將士,這兩條沒有了,還有何懼哉?你我現在有的只是滿腹的才華,他們又搶不走,遇到如此好客的主家,不盡情享受才是罪過。」

  「來,女子腳暖的差不多了,現在給某家再暖暖雙手……」


bpd 發表於 2017-6-4 01:06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二十六節 可怕的禮儀

  馬車轉過兩座丘陵之後就停了下來,早有僕役把矮凳放在馬車旁恭候客人下車,許敬宗極為優雅的把手扶在僕役的肩上,踩著矮凳下了車,似乎全身嬌弱無力,這種德行,讓雲燁有些噁心。

  還沒等迎接雲燁的大鬍子管家發話,雲燁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看到了一座城,一座由駱駝組成的駝城,數千頭駱駝跪伏在地上,被繩索連成一個巨大的圓圈,駱駝後面是用駱駝皮構建的城牆,一張張駱駝皮被釘在巨大的圓木上,看起來堅固無比,地處草原,也不知他們從那裡找來這麼多的圓木。

  許敬宗也有些失神,久處中原,他還沒有見識過沙漠風情,面前的駝城讓他十分震驚。

  「尊貴的客人,這是我們王的一座別宮,有些粗陋,比不得中原的繁華勝景,讓貴客見笑了,不過這座駝城,在這沙漠草原上到也有幾分用處,用來擋風沙堪稱絕妙。」

  也不知道這裡的主人從哪裡找來這樣的傢伙,明明是鬍子,長安話說的比雲燁還好,還不時引經據典的懷念一下長安的勝景,有些長安名勝雲燁居然是頭一次聽說。

  趁著管家吩咐準備肩輿的時候,雲燁問許敬宗:「什麼叫樂遊觀城如菜畦?我聽都沒聽說過,到底他是大唐人,還是我是大唐人。」

  「呵呵雲侯,樂遊說的是樂游原,站在樂游原上看長安,十二條街道把長安分割成一塊塊的。十分整齊,就像農戶家裡的菜畦一樣整齊,這個勝景可是與曲江春雨齊名哦!」許敬宗從來都不放過顯擺學問的機會。

  等會我們說阿拉伯的事情,就不信你老許連這些也知道。西北人,尤其是有點知識的西北人,對於西北的歷史都有很強烈的求知慾,自從後世的政府開放檔案館之後,從故紙堆裡翻撿被塵封的往事就成了這些人的一種愛好,雲燁很不幸,檔案館的大嬸極不耐煩的把一直麻袋踢了一腳,告訴他,他要的東西就在這裡面。想要找就自己翻,不要隨便打攪她看苦情劇,正哭的爽著呢。

  一麻袋的西北宗教演變史,這就不是雲燁想要的東西。想要換,一看哭的稀里嘩啦的大嬸,就絕了這個念頭,排了一個星期的隊,可不想讓人家取消資格。只好百無聊賴的翻檢,沒想到越看越有趣,整整看了一天,直到被人家攆出檔案館才罷休。

  這些胡人根本就不是大食人,或者波斯人,他們也不是突厥人。看他們的相貌,頭髮,眼珠的顏色,只可能是一種人——昭武九姓,傳說他們的祖輩是大月氏人,被匈奴滅族後,他們的血統就開始混亂了,什麼樣的頭髮顏色都有,什麼樣的眼珠顏色都有,按照遺傳學觀點來說,雜交的有些混亂,卻他娘的男的英俊,女的美麗,實在是沒天理了。

  「雲侯,不過是一些九姓雜胡而已,為何驚嘆?長得再好,也只是雜種罷了,您要是把他們帶回家一兩個,祖宗的臉都會丟淨,也許不用您發話,您家裡的老奶奶就會把他們送去填井,現在開心開心就好。」

  許敬宗說的就是大實話,站在雲燁邊上的老莊就滿臉的鄙夷之色,無論多美的少女從眼前經過,他連眼皮都不抬。

  李二家的血統大概不會比這些人強多少吧,怪不得山東大族寧可把閨女嫁給平民,也不肯嫁給李二,李二對山東大族極度仇視大概這就是起因吧。

  上次見到肩輿是李淵的肩輿,他坐在上面,幾個健婦抬著,沒想到這次自己也有機會坐這東西,質量比李淵高多了,一水的美女,但是力氣很大,輕輕一抬,雲燁就往前飄,沒錯,是飄,感覺不到一點顛簸,怪不得李淵那麼喜歡坐。

  「雲侯莫看抬肩輿簡單,抬這東西不是有力氣就可以的,平日裡訓練,肩輿上需要放滿滿一碗水,要求無論上坡還是下台階,碗中的水都不許有一滴灑出來,才算是合格。」許敬宗的善解人意現在總算是領教了,察言觀色的本事這位老兄可謂天下第一人。

  駝城裡的地面一看就是被夯實了的,平整如鏡,見不到一棵雜草,中間用木材搭建出一座閣樓,離地三尺有餘,整座閣樓都被錦緞包裹起來,看起來更像一個糖果盒,無顏六色的看得讓人眼花。

  許敬宗摸著鬍茬子說:「當年石崇與王愷鬥富,曾用錦緞掛於樹上,綿延五十里,已被稱為豪奢,此間主人給閣樓著衣,與樹上掛錦有異曲同工之妙,我許敬宗今日有幸得見人間奢華,真是托了雲侯的福,如此富貴鄉,縱死也瞑目。」

  老莊撫摸著肩輿上的寶石裝飾,也是目眩神馳。唯有雲燁,也只有雲燁,看著這些燒包的裝飾差點笑出來,這他娘的就是豪奢?把綢緞包在樓上就是大手筆?千萬不能讓後世的子孫知道,要是知道的話會被嘲笑致死,土鱉啊!土的不能再土的大土鱉啊,前面用奴隸送死來邀客,白駝送信,妙齡女子以胸暖足,駝城,肩輿都讓雲燁吃驚的話,這座用綢子包起來的土鱉樓一下子給了雲燁極大的信心,主人就算有再大的譜,也不過是一隻比較大的土鱉而已。

  淡淡的嘲諷浮於臉上,看的大鬍子管家暗暗吃驚,如此的富貴,這位侯爺也只是覺得一般,甚至有些看不起,也不知自己離開長安的十幾年間,那裡有了什麼樣的變化。

  雲燁看見一個大木板子上躺著一位骯髒的少女,嘴裡勒著一條皮索,身上只有一件麻袋一樣的衣服,頭被固定在一個木頭夾子上,全身不停的亂抖,旁邊還有兩個粗壯的大漢,其中一個在女子的額頭用墨汁畫著線,另一個手裡抓著一把鑿子,不停的在少女頭上比劃,似乎要鑿開少女的頭顱。

  「尊貴的客人,您遠道而來,我家主人身體有病,無法出來迎接,為了彌補失禮之處,所以就想用我們一族最高的禮儀──處女酒杯來歡迎您的到來。」

  雲燁的苦膽都要湧出來了,歐洲中世紀才有的東西,現在就開始出現了嗎?傳說中那些腐朽的老弱貴族,為了延長性命,不惜用處女的頭蓋骨作為自己飲酒的容器,據說這樣可以延年益壽,最可怕的是,頭蓋骨是活生生的從人頭上取下來的,頭骨酒杯和西藏的人皮經卷,在後世早就臭名遠揚了,作為人類的恥辱被永遠的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雲燁不停的嘔吐,掙扎著對老莊說:「阻止他們。」在管家和許敬宗的驚奇的目光中,雲燁翻下肩輿,向少女跑去,他實在是沒有膽量造這樣的孽。

  老莊早就把兩個大漢用刀背砍暈了,正在給少女解繩子,雲燁趕緊幫忙解開少女嘴裡的皮索,剛解開,頭還被夾著呢,那少女就放聲大哭,聲音很熟悉,仔細一看,原來是那個牧羊女。

  她被嚇壞了,抱著雲燁的胳膊不鬆手,渾身發抖,兩排牙齒不停的撞擊,發出咯咯的聲音,寒冷的天氣裡,汗水濕透了身上的麻布片。雲燁解下披風給她披上,從老莊手裡搶過橫刀,重重地劈在兩個躺在地上的壯漢脖子上,鮮血飛濺,卻沒有一滴沾身,大鬍子管家用自己的披風,擋下了噴湧的血跡。

  「我殺了你們的人,你不生氣嗎?」雲燁吐了口氣問管家。

  「尊貴的客人,看得出來您是第一次殺人,您有天使一樣善良的胸懷,這是美德,不應該受到譴責,只應該受到讚美和傳揚,我的主人吩咐過,在駝城您享有和他一樣的權利。」說完躬身施禮,貌似謙卑。眼中露出的寒光早就出賣了他。

  「告訴我你主人的名字,管家,從一開始就給我設下陷阱,一步步逼我往下跳,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人都是居移氣養移體,這些天的人上人的生活早就把他鍛煉成了一個上位者,質問起他人也有了幾分威勢。

  一個嘶啞的聲音從閣樓裡傳了出來。

  「雲侯勿怪,某家的身份實在是見不得人,只是為了心中所惑,不得已而為之,如今雲侯大駕光臨,不如進樓一敘,與那些低賤的人一般見識作甚,若雲侯心有不滿盡可殺之。」

  許敬宗見雲燁滿臉怒容,為自己的小命著想就大聲回話:「適才雲侯只是見不得虐殺,那女子又是雲侯的故人,所以才有些失態,賢主人禮儀周到,讓我等大有賓至如歸之感,豈能再有冒犯。」

  樓內不作聲,似乎不願意和許敬宗搭話,管家的腰躬得更低了,手掌作出請上樓的姿勢,似乎在哀求。

  雲燁不是杜預,做不出要主人殺死僕役的舉動,搖搖頭邁步上樓,牧羊女緊緊跟上,卻被管家攔住。雲燁看看牧羊女對管家說:「帶她去好好洗洗,給她弄一身暖和的衣服,再送上來。」

  牧羊女眼中全是哀求,她不敢離開雲燁,害怕雲燁一走,那些人又要用鑿子挖自己腦袋。

  雲燁溫言勸慰半天,又讓老莊陪她,她才一步三回頭的跟著管家離去。


bpd 發表於 2017-6-4 01:17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二十七節 謀殺

  雲燁沒有料到整座閣樓會如此的大,全部用胳膊粗的木棒搭建而成,上面再蒙上駱駝皮,四面的窗戶上貼著不知是東西的皮,薄而透明,整間閣樓富麗堂皇,到處都有彩色的布幔,鑲金嵌銀的各種珍貴器具散落在地上,雲燁拾起一把舞馬銜杯壺,放在眼前仔細觀察,壺身兩側各飾鎏金舞馬,紋樣系捶揲而成。駿馬舞姿曼妙,鬃毛飄拂,綬帶飛揚,舞馬獻壽場面,躍然眼前。

  正在嘖嘖讚嘆之時,一個嘶啞的聲音傳過來:「雲侯為何重物輕人?」

  「從進閣樓的一瞬間,想要忽略你那是不可能的事,為了我們能夠愉快的交談,先讚嘆一下你這裡的器具,難道這不是一個客人應該做的嗎?」雲燁依然沒有放下手裡的銀壺,繼續欣賞,而許敬宗卻有些汗流浹背。

  「哦?雲侯莫非嫌棄夜陀乃是化外之民,不肖與我交談?」

  「你的漢話說的比我都要好,在你面前,我感覺自己更像是一個化外野人,豈有見棄之理。」雲燁邊說話,邊從地上找與銀壺相匹配的杯子。許敬宗似乎有些熱,眼睛看著地面,汗水直流。

  「你找不到杯子了,都被我捏扁了。」

  「暴殄天物,如此的人間珍品竟然不知珍惜,實在是憾事,這樣的寶物將永遠變成殘缺,誠是人間憾事。」

  「雲侯為何不敢看我,我變成目前的模樣與雲侯大有關係。不知雲侯有何可以教我?」不知為什麼,嘶啞的聲音居然變得不啞了,還多了幾分韻味,腔調怪怪的,有一些調侃的意味。

  「不是不敢看你,而是在想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變成現在的這副鬼樣子。」

  「雲侯不知?」

  「從那幅畫裡我知道你去了西王母的地方。天池美嗎?」

  夜陀的聲音似乎是從肚子裡擠出來的一樣,沉悶的像隔了一層牛皮:「為了你說的天池,我十六個最忠心的手下命喪荒原。雲侯不給老夫一個交代嗎?」聽完這話,許敬宗一下子就跪坐在地上,身子在發抖。

  「福禍本無門,由人自招取,我一沒有讓你去那種地方,二沒有請你去那種地方,你聽到謠言,就匆匆趕去,怨的誰來?夜陀,我趕了半天的路,又渴又累,你就不能讓他們送些酒菜上來,讓客人站著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雲燁徹底明白了。夜陀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倒霉蛋,不知聽了誰的蠱惑,自己跑去找神仙地,被大自然懲罰了,落得這樣悲慘的結局。就這樣還對長生抱有莫大的希望,這種死腦筋的傻子,就是權力再大,本事再強,也不足為懼。心事一旦放下,故態就萌發。

  「對了,你幹嘛把自己掛起來。還用銀環穿過自己的皮肉,誰給你出的主意?」雲燁這才發現,這傢伙就是一個純粹的變態,在自己背上穿了好多的洞,用銀環穿過背上的皮膚,再用皮索連接把自己吊起來,他痛苦的不停咳嗽,不停的有淡黑色的痰咳出來。

  「嘿嘿嘿,雲侯這都要拜你所賜,為什麼你去天池就會毫髮無傷,我只是帶兄弟們歷經艱辛的去看一眼,就會遭遇這樣的魔劫,先是雪崩,再是地火,可憐我十六個兄弟,要麼被大雪吞噬。要麼被地火化為灰燼,我只有靠天竺妖僧的恐怖法門活命,是何道理?」

  在後世,這樣的受虐狂多的是,印度、東南亞有許多的苦行僧就是想通過肉體的痛苦來減輕精神上的創傷,據說很靈驗,想不到在這裡遇到一個,尤其他還是被動的,看到夜陀痛苦不堪的樣子雲燁就想笑,冬天爬雪山,遭遇雪崩太平常了,在後世還經常被埋掉一個倆個的,現在環境如此之好,想必雪山上的雪也遠比後世多一些吧。他們弄出來的動靜想必小不了,不引起雪崩才怪,遊覽天山又沒有纜車可坐,不死人才見鬼了,至於火山,那是人品問題,雲燁不做置評。

  見雲燁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夜陀怒火勃發,把身體晃來晃去的,卻下不了要幹掉雲燁的決心。輕拍手掌,立刻有侍女湧進來,轉瞬間就把散亂的閣樓收拾的乾乾淨淨,又進來一些戴著錐帽的女子,捧著各種食物進了閣樓,一時間,長長的案子上就擺滿了,多是肉食,也有幾種耐儲藏的瓜果,雲燁毫不客氣的拿著一塊瓜,咬一口,舒爽至極。

  「看雲侯毫不擔心自己的處境,難道說雲侯智珠在握不成?你身後的五百大唐騎兵,已經按照軍令返回朔方,不知你還有何憑執,在我的老巢裡談笑風生。」話一說完又開始咳嗽起來,肺裡的火山灰看來把他折磨的夠嗆。

  看的噁心,雲燁扯過紗幔,免得口水飛過來。

  「夜陀,想不想喝酒?你這裡的葡萄酒不錯,比長安城裡的好了許多。」喝完金盃中的美酒,雲燁把杯子揣懷裡,用酒壺對著嘴喝。

  雲燁越是無禮,夜陀反而越發的平和,他彷彿沒有看見雲燁對他的羞辱,語氣也越發的輕柔。

  「我目前這副鬼樣子,還能喝酒嗎?雲侯既然喜歡,就不妨多喝些。」

  「作為宴客的主人,你連酒都不喝,這讓我怎麼好意思,你把那些可笑的環子去了,我給你一粒藥,你再找一只蘿蔔,搾成汁,喝下去你就能喝酒了,我一個人喝酒沒意思,如果你還想痛快一些,在你的喉管上開一個小洞,插一條管子我們就可以盡情喝酒,你看如何?」雲燁給了解決辦法。

  許敬宗眼睛瞪得像銅鈴,屏住氣,嘴裡還叼著一塊羊肉,看著雲燁,像見了鬼。

  夜陀卻發出嘶啞的笑聲,手在身邊一抽,他就站到了地上,早有侍女一一去除他背上的銀環。

  披著一件大氅子的夜陀赤著腳站在木地板上,身高足有兩米,古銅色的肌膚似乎抹了油一般的閃閃發亮,多日的病痛並沒有把這樣的一條漢子壓垮,反而眉宇間有了一股豪邁的氣質。

  雲燁在心裡暗嘆,他的肺部無疑已經被火山灰燙傷,呼吸困難,才想到用苦行僧減緩呼吸的法子來自我恢復,時間久了,說不定會被他自己治好,這種法子雖然痛苦,看起來變態,卻是現有條件下最好的辦法。

  從自家車隊死了六個人之後,雲燁就沒打算讓兇手再活在這個世上,血債血償,天經地義,尤其是目睹了那些可憐的奴隸死的如此的悲慘和無奈,胸中就有一股火焰在燃燒,這股火焰幾乎讓他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兇手不死,怒火難平。

  殺一個人太簡單了,尤其是對一個名醫來說,孫思邈說過,哪怕是殺父仇人,他也不會用醫術殺人,他不會,雲燁會,面對這樣的殺人狂魔,他不介意動用自己的所有本事,於無聲無息中殺人。雲燁試驗過,一粒李淳風製作的金丹,可以毒死一隻雞,他把一瓶子自己煉製的所謂「化骨丹」送給了雲燁,被袁天罡教訓了一頓,丹藥也被沒收,他又重新加大了藥量,據說吃了可以立刻飛昇。

  雲燁非常相信,因為李淳風在孫思邈的藥房裡製作新的化骨丹時,特意加了雄黃,還加了三倍。雄黃這東西,加熱之後就成了砒霜。據孫思邈說,這東西他見了就想飛昇,還用吃?一個正常人,連服一個月如果死不了,那麼這個人一定不是普通人,只能是神仙。

  紫色的小瓶子裡裝著一粒消炎藥,管家捧來了一大碗蘿蔔汁,夜陀一口喝乾蘿蔔汁,再小心地服下消炎藥,端坐在那裡半晌才睜開眼睛,對雲燁說:「我現在舒服了好多,甚至比吊在那裡還要舒服,胸口的那種灼熱消散了許多,想必是雲侯的藥起了作用。」

  「哪有那麼快,只是你肺裡的火氣暫時被蘿蔔汁壓住了而已,給你的藥想起作用需要一天的時間,那時你才會感到舒適。」

  夜陀哈哈大笑,雙手一拍,立刻就有幾個戴著面紗的舞孃從布幔後面轉了出來,手裡拿的不是樂器,而是鋒利的短刀,布幔後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手鼓聲,那幾個舞孃,扭身擺臀開始跳舞,肚臍上貼著火焰狀的紋飾,在急促的擺動中居然變成了一朵盛開的荷花。

  看的正入迷,身後總有人捅自己,回頭看卻是牧羊女,她全身波斯女郎的服飾,微黑的膚色,兩隻眼睛還是那麼圓溜溜的,不知她是腦子缺根弦,還是天生的粗線條,剛剛還怕的要死,差點被人做成酒杯,現在就看著案子上的食物開始流口水。

  給他一塊甜瓜,還不滿意,三兩口吃完,又捅雲燁給她拿吃的,眼睛不停的瞟那隻流油的肥雞,快把舌頭都伸出來了,沒辦法,連盤子一起給她,終於消停了。

  雲燁邊看歌舞,邊喝酒,不理會在那裡運氣的夜陀,夜陀也不說話,低頭沉思,大概是要想清楚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還有太多的疑問,要找雲燁合實。卻不知雲燁端著空空如也的杯子,想著怎麼才能勸夜陀吃下李淳風的奪命化骨丹。


bpd 發表於 2017-6-4 01:24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二十八節 恨自己不死

  眼前的舞孃的舞蹈熱烈而奔放,只有手鼓伴奏卻不會讓人感覺到單調,只是簡單的幾個音節翻來覆去的演奏,敲擊出輕快的節奏,舞孃赤裸的腳,在木板上翻飛,肥大的裙褲飄飛,沒有給人一點臃腫的感覺,宛如翩翩飛舞的蝴蝶。

  這是雲燁見過最貼近現代服裝的唐朝衣衫了,舞孃在腦後繫一條彩紗,顏色不同,長短不一,上身只穿著一件短小的衣服,只能堪堪護住飽滿的胸脯,露出一大片雪一樣白的皮膚,下身的那條褲子,極度肥大,裝進兩三個舞孃沒問題,卻在腳踝處迅速收緊,在纖細雪白的小腳襯托下,居然有了一絲頑皮的意味。

  許敬宗坐臥不安,見識了雲燁和夜陀的談話方式後,他深深的為自己的魯莽而後悔,雲燁根本就沒有準備好好和夜陀談話的意思,他似乎一直想要激怒面前的雄壯男子,一個對自己都狠毒無比的人,許敬宗早就不奢望他會有佛陀一樣的善心。自己隨雲燁前來就是一個重大的錯誤,雲燁把這個魔王害成如此模樣,現在依然不放在眼裡,沒有道歉,沒有內疚,只有一種讓許敬宗從心底裡發寒的嘲弄。

  雲燁現在都還沒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覺悟嗎?自己何苦趟這趟渾水,和雲燁在一起太危險,他就是一個瘋子,他面前的夜陀也是一個瘋子,瘋子之間或許有些惺惺相惜,只可憐自己這個夾在瘋子間的正常人,如果這次得脫大難,一定要遠離雲燁,自己是對付正常人沒問題,對付瘋子,還是沒信心,離遠些沒壞處。

  鼓停舞止,雲燁輕拍雙手,為藝術家的表演獻上最熱烈的掌聲,不獻不行,這麼美麗的一群女子,如果被夜陀蒸熟了端上來,就不好了。一個整天想著長生不老的變態,普通人在他的眼裡和牛羊區別不大,自己還是小心些好。至少不要害人,有杜預那麼一個混蛋就夠了,自己可不敢步他後塵。

  夜陀一直在看雲燁,越看越是迷惑,無論自己如何施壓,在他面前,這些壓力似乎都不存在。一直表現出一副他才是主人的態度。身後畫師畫的那幾幅《求仙圖》是他們根據自己親口所訴,畫出自己求仙的經歷。暗黑色的天池水,如鏡子一般平靜,他們是是如此的神秘,十七個人在天池邊上歡呼雀躍,慶祝自己到達神仙地,還沒有見到美麗的仙女,就招來恐怖的神罰。天地間的白雪一起向他們湧來,頃刻間,六個人就被白雪吞噬,自己仗著身體強壯連滾帶爬的逃離山谷,才免遭劫難。

  回首再望,天池已被雪峰遮掩,再也無法一窺真容。

  「雲侯。你是如何得知在崑崙山上有這樣一池神水的?那裡不要說人跡,就是鳥獸也不輕易踏足,我去過那裡,知道一路上是如何的艱辛,你和你師傅是如何到達的?」夜陀終於忍不住向雲燁發問。

  許敬宗這才注意到牆上的那幾幅畫,聽到夜陀的問話豎起耳朵聽,他原來以為雲燁說的神仙地是在瞎扯,通過夜陀的嘴,他終於曉得雲燁不是在胡說,而是真的去過。

  「你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就為了求證我的話?都告訴你們了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神仙,沒有長生果樹,沒有仙獸,狼倒是有一群,你們都沒有往心裡去是吧?一個小破湖,水還冷得要死,夏天到了草也長不長,對了,你們去了天池有沒有逮到一兩隻雪蛆?師傅說那是難得的美味。」雲燁忽然想起導遊說的雪蛆,既然清朝人見過,那唐朝人沒理由會見不著,只要想想每隻重達幾十斤的紅色蟲子,在雪地上亂爬,雲燁就有些興奮,太神奇了。

  夜陀的臉憋得通紅,不是肺的原因,而是出於憤怒,他指著畫上的紅色蟲子大聲咆哮:「雲侯說的美味就是這種蟲子嗎?美味不美味的我夜陀不知,我只知道我的三個兄弟被蟲子當成了美味吞食了。」

  雲燁起身好奇的看這圖畫上紅色蟲子,醜陋,非常醜陋,居然還有牙齒,圖畫上一隻長達一丈的蟲子張開滿是牙齒的大嘴正咬著一個人的頭顱,那可憐的傢伙身上還纏著兩隻,大嘴都咬在那個人的身上,只要看一下那只蟲子的尖牙,就知道被咬了,一定非常,非常的疼。

  「喂,夜陀,你知道你見到的那座最高的雪山叫什麼山嗎?他叫神山,奇妙無比,你遇到了雪崩,遇到了雪蛆,大概也遇到了狒狒,就是一種大猴子,很凶殘,我當年就被猴子纏住,把我的背包都扔到到懸崖下面去了。」看著憤怒的夜陀,雲燁知道,這時候再不加把勁忽悠這傢伙,等他清醒過來,就沒機會了,當年在新疆天池,沒機會見著那些傳說中的動物,導遊說有狒狒,還是那種很大隻的,清朝人見過,雲燁跑遍了一大兩小三個湖泊都沒見著,只好拿峨眉山上猴子的劣跡來充數。

  夜陀似乎有些悲哀,從箱子裡又取出一幅畫,當著雲燁和許敬宗的面打開,對雲燁說:「你見到的猴子只扔包裹,我見到的猴子他們吃人,我弟弟和桑就是被雲侯所說的猴子生生地撕開,被牠們分著吃了。」

  說完這些,他的氣似乎有些不夠用,用力地在胸口捶幾下,發出咚咚的巨響,捶完胸口,他提起一個黑陶的罐子,就著罐口,大口的喝酒,還是一種說不上來名字的烈酒,渾濁的酒液順著胸口傾瀉而下,非常的豪邁,只是不知道喝下去了多少,太浪費了,給你弟弟敬酒,也不用敬的滿地都是吧?

  夜陀的眼睛都紅了,別看他殺人無數,沒有把人命當成一回事,自己弟弟死了,一樣會心疼,一樣會流淚。

  喝完酒,馬上就有侍女端上來一個精巧的木盤,上面有一個白瓷碟子,碟子裡有一顆鴿子蛋大小紅色藥丸,清香撲鼻,這味道雲燁有些熟悉,想不起是什麼東西。只見夜陀拈起藥丸,放在鼻子下面陶醉的聞一聞,再一口吞下,噎的面紅耳赤,趕緊喝了一口酒才把藥丸子順利的送了下去。

  這主人當的,一點也不知道敬客,有好東西先緊著自己吃,小氣鬼啊!

  正在感慨,發現對面的許敬宗一臉的羨慕,還拱手相問:「賢主人好福氣,能得到上等的仙家丹藥,看其色,聞其味,辨其形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我輩閒人,卻是無緣得到,真是羨煞旁人。」

  喝完藥丸子,或許是精神作用,夜陀滿面紅光,神清氣足,剛才還在為自己弟弟被猴子分著吃了傷心,一瞬間就似乎忘記有這回事了,哈哈大笑,貌似極度愉快。

  「夜陀也是機緣巧合之下由高人賜下這凝神丹,數量稀少舉世難求,所以沒有分贈兩位,還請不要見怪。」

  「這種仙家寶物為有緣者得之,我輩無緣,倒也強求不得,能得一見已是莫大的機緣,賢主人無需掛懷。」許敬宗永遠知道什麼時候說什麼話才能討主人歡心。

  雲燁抹了一把冷汗,自己還打算騙夜陀服下李淳風煉製的化骨丹,看來不用了,還有更狠的,化骨丹只有黃豆大小,雲燁就覺得已是劇毒,這鴿子蛋大小的藥丸子,不知夜陀能消受到幾時?為了保險起見,雲燁決定要一顆看看。

  「夜陀,我也算是有幾分見識的人,卻沒見過如此異香撲鼻的仙家寶物,不知可否拿一顆讓本侯一觀,漲漲見識?」

  夜陀聽到這話,笑得更是豪邁,他今日受了雲燁一天的鄙視,現在終於可以扳回一城,如何不樂?

  侍女又捧著盤子上來,夜陀一擺手,侍女小心的放在雲燁面前,防賊一樣的盯著雲燁看。

  丹藥一入手,雲燁立刻放心了,沉甸甸的壓手,和鐵蛋一個份量,丹藥在天光下光華流轉,閃爍著金屬的光澤,手指稍一用力,發現有些軟,太好了,是鉛,李淳風的化骨丹弱爆了,就他的丹藥,十顆也趕不上人家一顆,不知道什麼藥材可以中和鉛的毒性,以前在勞研所住院時,沒少見整天抱著牛奶瓶子排鉛的鉛鋅廠工人,病歪歪的在走廊裡挪步,形狀淒慘,何況夜陀的丹藥外面還裹著一層紅汞,雙保險啊。

  敬畏的把丹藥放回盤子,雲燁立刻對夜陀充滿了尊敬,在劇毒下能堅持這麼多天的人,有資格獲得他的尊敬。

  「神仙一途,艱難險澀,夜陀兄,能不畏艱險,探索仙道,實在是大智大勇之人,小弟欽佩萬分,適才言語多有冒犯,還請我兄不要見怪,小弟在這裡賠禮了。」雲燁站起身來,整整衣冠,恭恭敬敬的向夜陀施了一禮。

  許敬宗非常驚喜,雲燁終於肯低下頭顱了,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小命就有了保證,他其實看出來了,夜陀對雲燁更多的是尊敬而非敵意,只要談話愉快,說不定雲燁會從夜陀這裡撈到不少好處。

  見到雲燁施禮,他也沒有再坐著的道理,在一旁垂手含笑見禮。

  在酒宴上總是需要有強勢的,前半場雲燁過於強勢,夜陀就算有再好的心性,也會被自尊心挑起傲氣,現在,雲燁在絕世丹藥的震懾下服輸,大大的滿足了夜陀那顆高傲的心,他本就是縱橫荒漠草原的馬賊王,平日裡高高在上,唯我獨尊,對雲燁保持克制,也是心底的最後一絲長生的希望在作怪,如果換一個人,早就被剝皮抽筋了。


bpd 發表於 2017-6-4 01:48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二十九節 再見玄奘

  牧羊女已經吃飽了,躺在溫暖的閣樓裡睡著了,伸出的手臂緊緊牽著雲燁的衣角。這些日子她受盡了苦楚,被綁在木板上,她一直幻想著那個好看的漢家子會來救自己,就像天神騰格裡救女神烏彌一樣,斬開大蛇的頭顱,把自己從大蛇的肚子裡救出來,然後就會有九十九隻像白雲一樣潔白的羊羔圍著自己,還有九十九隻黑得像烏雲一樣的羊羔圍著自己的愛人。他跳著刀舞,每一次都用戰刀斬下最美的花朵,向自己拋過來,自己不喜歡白色的喇叭花,只喜歡嫣紅的毛拉,他每跳一段舞蹈,自己就用鞭子輕輕的抽打他一下……

  她想的太投入,幾乎忘記了寒冷,也忘記了危險,直到那兩個恐怖的男子要鑿開自己的頭顱,她才從幻想裡醒過來,草原的女兒不害怕死亡,只擔心見不到最愛的人,她努力的掙扎,希望能給自己的愛人多一點救援的時間,她從不絕望,她的愛人就在外面戰鬥,下一刻就會來救自己,只是力量越來越小,她想大叫:「愛人啊,你快來,你就要見不到美麗的那日暮了。」

  那日暮有些得意,天神聽見了自己的呼喚,愛人的臉就出現在自己的頭頂,他非常憤怒,也是,自己的愛人被捆著,誰都會憤怒的。可憐的壞蛋,被愛人殺死了,壞蛋都是這種下場,誰叫他想鑿開那日暮的頭顱的。

  少女蜷伏在雲燁身後,睡得無比香甜。雖然面容不美麗,少女天生的媚態卻也讓人怦然心動。

  雲燁看看熟睡的少女,拿起身邊被侍女折疊整齊的披風,蓋在少女的身上。

  「雲侯頗有憐香惜玉之心啊,只是不知雲侯對自己的處境怎麼看?你的兄弟已經在滿草原找你了,居然只有十個人,我有些動心。想要派人去找找他,順便把他也帶回來。」

  夜陀以為自己佔據了上風,開始用貓戲耗子的心態來對付雲燁。

  「夜陀兄看起來並不想要我的命。只是不知有何見教,爽快的說出來,小弟如果能做到,就會盡力而為,如果辦不到,你就是殺了我也沒用,小弟是個怕死的人,所以夜陀兄不必繞圈子,儘管直言,小弟洗耳恭聽。」

  「不急,你先聽夜陀把話說完再做決斷不遲,無論如何雲侯都是我的貴賓,夜陀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事實上我從接到軍中文書就知道有人想見我。從偽造的文書上可以看到一些古老家族的影子,卻不知夜陀兄代表哪一家?恕小弟直言,你出身昭武九姓,雖然勇武,卻絕對沒有這些細膩的手法。所以你沒有必要替別人隱瞞什麼,有話直說就是。」雲燁不想給他思考的餘地,只想快刀斬亂麻的解決事情,程處默已經發狂了,再不解決,就會出變故。

  「聽聞雲侯給一位僧人畫了一張地圖。可有此事?」夜陀開始發問了。

  「確有其事,是玄奘和尚,他一心想前往天竺求取大乘佛經,想要彌補大唐佛法的短處和不足,難為他並不知曉如何前往天竺,所以小弟就給他畫了一幅路線圖,雖然粗糙,想必到達天竺還不成問題。」

  不知道他為何會提起玄奘,難道說自己想要《大唐西域記》的願望要破滅?

  夜陀拍拍手喊了一聲:「有請大唐高僧玄奘大師。」

  雲燁怵然一驚,玄奘在這裡?半年時間他居然才走到這裡?

  有侍女掀開門簾,果然一個黑黑瘦瘦的和尚穿著破衲衣從門外進來,見到雲燁也是一愣,頃刻間又恢復古井無波之態,單掌立於胸前宣稱佛號:「無量壽佛,世事流轉,不想在這荒原再次遇到雲侯,貧僧不知是喜是悲。」

  「大師是和尚哪來那麼多的喜怒悲哀,他鄉遇故人,只能是喜事,不知大師可飲一杯否?」

  雲燁笑吟吟的站起來迎客,毫不在意許敬宗狂使得眼色,他無非是不想讓自己再陷入到玄奘事件當中去。

  夜陀也站了起來,只是發青的印堂預示著他命不久矣,這到底是他背後的世家故意如此,還是真心為他好?那就不得而知了。

  「玄奘大師是我在康國遇見的,他在打聽天竺的路徑,我有些好奇,恰逢我要來草原尋找雲侯,所以就一起帶過來,找他人問路,不如問雲侯這個明白人為好。」

  沒有理會夜陀的廢話,雲燁再對玄奘說:「不知大師在遭遇了如此困苦之後,求佛之心是否依然如故?」

  玄奘雙手合十禮敬三寶:「貧僧曾經發下宏願,不取到真經絕不回頭,我心依然,我意如故。」

  「大師佛法又有精進,可喜可賀。」傳說中唐僧取經遭遇了九九八十一難,那是傳說,雲燁沒有親眼所見,所以有些不信,如今看到衣衫襤褸的玄奘,這才相信他是用生命走的這一遭。一瞬間雲燁心底的齷齪,盡然一掃而空,道德和意志有傳染效果,雲燁現在就感到自己的有種說不上來的變化,心裡安然了許多。

  自己從到大唐直到現在,順風順水的路走的太多,哪怕有一些彎路,也被自己用先知先覺的條件一一躲過去,這說不上是好事,人的本質就是越挫越強,如勁松,如臘梅,相比玄奘這樣的勁松,臘梅,自己還需要經歷更多的風雨,才能長成參天大樹,書院才能歷萬世而不衰。

  扶著虛弱的玄奘坐下,雲燁回頭問夜陀:「有什麼事就說吧,我的時間不多,大師的時間也不多,相信你的時間更加的緊張,想要什麼就說,這是最後的機會。」

  夜陀一時還不適應雲燁的突然轉變,剛才雲燁就說過這話,以他的閱歷當然看出雲燁是言不由衷,沒想到與玄奘一番交談之後,他的氣質居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句話重新說出來,也有了不同的意味。

  他低頭不語,管家把一張紙條交到他手裡,他看過後把紙條塞進嘴裡慢慢嚼爛,然後吞了下去。

  「白玉京在何方,告訴我,你我兩清,從此各不相干。」

  「知道白玉京你只會死的更快,你確定你想知道?我在朝堂上沒有講出來,就是不想太多的人因此喪生,為什麼你們不理解我的苦心,一意孤行,非要知道那個該死的地方?」

  雲燁這時候真的很傷心,因為自己的一個玩笑,已經死了很多人,為了不讓更多的人遭殃,那些一心想要長生不老的混蛋都去死吧。那是些極度自私,極度自我的混球,死光了這世界就安靜了。

  帷幕後面伸出一隻蒼老乾枯的手,手上抓著一個玉珮,那枚玉珮在白天都散發出隱隱的毫光。

  夜陀親自取過玉珮,雙手遞給雲燁。

  「上面寫的什麼?」雲燁問,玉珮上面全是曲裡拐彎的線條,他左看右看看不明白。

  「雲侯可知,那上面寫著三個上古文字,名曰:白玉京,雲侯不識?」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閣樓上迴盪。

  「你居然認識商朝的文字?這種文字也叫甲骨文,遠古時期就有白玉京這個名稱,老先生,你不會認錯?」雲燁終於想起來那些古怪的線條,如斧砍,如刀鑿,可不就是甲骨文?這老頭在胡說八道,唐朝有人認識甲骨文?

  「哈哈哈,雲侯果然家學淵源,你那恩師想必也是一位絕頂的學問大家,居然知道這是殷商的文字,老夫現在對你知道白玉京之事,確信不疑,別人知道白玉京可能如雲侯所言,是在害他,唯有老夫知曉白玉京有利無害,我今年八十有三,多年以來一直困在仙道的門檻不得寸進,老夫實在是想去看看神仙地,請雲侯成全,至於報酬,就這座駝城如何?」

  許敬宗愣愣的看著雲燁,這座駝城價值不下十萬貫,尤其是駱駝,在長安可是一個稀罕物,往來的胡人視若性命,等閒不肯出賣,若有這座駝城,聯通西域就不是夢想。雲燁只不過需要指出一條路而已,他的眼睛都有些紅了。

  「前輩一定要問,晚輩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一相告便是,用不著拿駝城來換。」雲燁要是相信他們的鬼話才是怪事,這樣大的一座駝城,給誰都不會輕易撒手,如果貪心說不定小命就會丟在這裡。

  「事實上晚輩對於白玉京的認識也是從一首詩裡得來的,您因該知道,晚輩如果給您指一條明確無誤的大路,才是在胡說八道,現在諸位就把它當成一個故事來聽吧,家師嘗言:我思白玉京,乃在碧海之東隅。海寒多天風,白波連山倒蓬壺。長鯨噴湧不可涉,撫心茫茫淚如珠。西來青鳥東飛去,願寄一書謝麻姑,又說此地半載白晝,半載黑夜,不知卻否。這便是家師對白玉京的認識,晚輩只知道這些,我自己對神仙、長生毫無興致,若有哪位能登仙籍,在下樂見其成,不知老先生以為如何?」

  半晌無聲,連許敬宗都在苦思,夜陀在一遍遍的抄寫這幾句話,帷幔後面的老者也不發一言,場面寂靜的無聊,見牧羊女睡得香甜,雲燁童心大起,用她的頭髮稍撓他的鼻孔,見她不停地揉鼻子,如同貪睡的小貓。玄奘臉上帶著恬靜的笑意,看著雲燁戲弄牧羊女。

  雲燁忽然覺的疲乏無比,只想拋下一切睡上一覺,頭一歪,趴在牧羊女的身邊也進入了夢鄉……


bpd 發表於 2017-6-4 01:55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三十節 回歸

  程處默在草原上已經跑了整整三天,胯下的戰馬喘著粗氣艱難的在雪地上行走,偶爾打個趔趄,在走過一道小山梁之後,戰馬跪在地上再也不肯前進一步,碩大的馬眼有淚水流出,程處默從馬背上下來,背起革囊,繼續前行,他知道,這匹戰馬已經廢了。

  他從車隊裡出來時帶了三匹馬,這是最後一匹,草原上的寒風把他的臉頰割裂出一道道的血口子,和他父親一樣,鬍渣子長了滿臉,眼睛呈血紅色,罩在頭上的黑紗早就不知去了哪裡,他跪在雪地上,抓一把雪塞進烏青的嘴唇,艱難的吸吮裡面的水分,他又揉了兩個雪團,把它們貼在眼睛上,腫脹的眼球終於舒服了一些。

  他想起雲燁教他的辦法,從皮裘上割下一塊皮子,開了兩條縫,把它們綁在眼睛上,抬頭看看看天上明晃晃的的太陽,感覺不到一絲暖意,護衛們早在昨天,就失散了,程處默知道回營地的路,他卻不想回去,至少在找到雲燁之前,他不願意回去,革囊裡還有一些吃食,其中就有包裹的很嚴實的餅乾,他透過革囊就能聞見它們誘人的香味。

  他掏出來好幾次,又放了回去,他不敢吃,害怕找到兄弟後他的處境比自己還慘,這包餅乾就是救命的食糧。

  這三天他幾乎踏遍了這方圓十里之地,雲燁沒有一點音訊,所以他走進了這片丘陵地帶,他很鎮定,也沒有焦急,他相信雲燁現在正在抗爭,只是不知道在哪裡罷了。

  想到這裡,他捏著馬朔站起來,背上革囊,繼續前行。山埡口有一匹狼,在盯著程處默,程處默也在盯著牠,狼沒有避讓,程處默也不會避讓,所以他們很快就廝殺在一起,狼不是程處默的對手,被馬朔挑開的喉嚨冒著熱血,程處默趴了上去,大口的吞嚥還溫熱的血液,他已經三天沒有吃過熱食了,這該死的草原,肉不缺,唯一缺少的就是燃料,狼的屍體很快就變得冰冷,程處默沒有辦法把狼扛走,寒風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把狼凍得比磚頭還硬。

  太陽西斜,又開始颳風,先是地上的雪粒在慢慢滾動,緊接著就成了一條白色的雪龍,數千,數萬條雪龍彙集在一起,就成了漫天的白毛風,程處默趕緊找一個避風的地方,要不然他就會被白毛風凍成雪雕。

  轉過山腳,他看見了一座閣樓,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就在一塊平地上突兀的出現了一座閣樓。他趴伏在雪地上看了好久,的確沒有一個人,只能聽見風掠過繩索發出的尖嘯。

  閣樓是用巨大的柱子撐起來的,沒有樓梯,離地足有一丈。程處默繞著閣樓轉了一圈,找不到上去的地方,他卸下革囊,在平地上疾跑幾步,縱身一躍,就攀住了平台,腰腹一用力,就上了閣樓,用橫刀撥開門栓,他就看到了一間很大的屋子,空蕩蕩的,只有幾層布幔,撩開布幔,他就看到了睡的十分香甜的雲燁,全身陷在厚厚的毛皮裡,他似乎還在打著呼嚕,另一邊的牆角躺著許敬宗和老莊,他們就沒有那麼好的待遇了,蓋著幾張破皮子在那裡發抖。

  探過幾人的鼻息,確定他們在睡覺,可是程處默無論如何也叫不醒他們,他甚至在許敬宗屁股上踹了好幾腳,那傢伙依然睡得像頭死豬。

  程處默一點都不在乎面前的詭異環境,兄弟沒事,只不過是睡不醒而已,有孫思邈在,這是小問題,他在外面的平地上用屋子裡的木頭點了一堆火,等火著旺了,就壓上一些雪,頓時一股濃煙就隨風而起,雖然升不高,還沒出山谷就被風吹散,不過沒關係,孫思邈他們會找到的。

  回到閣樓,看著呼呼大睡的雲燁,程處默感覺到了極大的不公平,自己漫山遍野跑得比狗還慘,為什麼雲燁就可以躺在皮毛堆裡睡大覺等自己來救,這還有天理嗎?

  不行,自己快要凍死了,咱也要睡一會,掀開雲燁身上的皮毛,怨念就更加的強烈了,居然還有女人,那女人緊緊摟著雲燁,把腦袋藏在雲燁的胳膊下面,睡的滿面桃花。

  程處默真的哭了,眼淚流到裂口子的地方,疼得他直抽臉,趕緊擦乾淨,奶奶的,連哭都不許,不管了,他躺在雲燁的另一側,裹著溫暖的皮毛,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三天來的擔憂一瞬間就消散了,在進入夢鄉之時,他聽見了何邵的大嗓門,心頭一鬆,也跟著睡著了……

  千日醉而已,對孫思邈來說就不算是什麼事,辛辣的茱萸研成粉,在每個人的鼻端抹上一點,狠狠的打幾個噴嚏人就會醒過來,只是誰家手裡居然還有這種珍稀的藥物?自己研究麻沸散就缺少其中的一味主藥,搜遍皇宮也找不到,沒想到在這窮荒僻壤,居然看到了這種藥物,這讓孫思邈對雲燁以後的道路充滿擔憂。

  雲燁醒了過來,滿臉笑容,彷彿真的從睡夢裡醒來,檢查了一下許敬宗和老莊的情況,他們兩個病了,受了風寒,人在發燒,腦子也不清楚,在給他們餵了一大碗稀粥之後,又睡過去了。

  程處默狠狠的挖著鼻子,茱萸的粉末讓他極不舒服。

  「孫道長,小子又沒有著了千日醉的道,您幹嘛給我也抹茱萸,我的鼻子難受死了。」

  「你是來找人的,人找著了,不在一邊守護,自己睡的像頭豬,這次是茱萸,下次老道會用斷腸散。」孫思邈沒好氣的回答,他一上閣樓就看見幾個睡的不省人事的人,心頭大驚,摸過脈搏之後發現是聞了千日醉才睡著的,這東西一般是用來治療失眠,多夢,也是修心養生的寶貝,一般的千日醉也就讓人睡個好覺,一天就會自然醒來,不料這裡的千日醉藥性居然如此霸道,可以綿延三日,實在是讓人吃驚。

  「雲侯,可知對頭是什麼人?」何邵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明面上的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的敵人。

  「你們有誰聽說過夜陀此人?就是他把我們引出了朔方城。」雲燁問那些經常在朔方一帶執役的府兵。

  「回侯爺的話,屬下知道,」一個上了年紀的府兵對雲燁稟告。

  「你知道?快快說來。」

  「侯爺,屬下也是從西域商隊那裡聽來的,這夜陀乃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馬賊,在西域這片土地上縱橫已經有十年了,傳說他身高三丈,騎一匹巨大的白駱駝,每頓飯要吃一頭牛犢,他手下有二十個兄弟,每一個都是惡魔,搶劫殺完人後都要挖出商旅的心肝,用火烤著吃。

  還有一種說法,說他是康國的王子,老國王見他生下來就會說話,害怕是惡魔,就把他扔到山裡讓野獸吃掉,沒想到野獸不但不吃他,還給他餵奶。他長大後就把他的父親扔到了荒山裡餵了野獸,然後讓他的弟弟當新國王,其實他才是康國最大的掌權者。屬下就知道這麼多。」

  雲燁從這些無聊的傳說裡至少知道了一件事,夜陀是一個無惡不作的人,也是一很有本事的人,要不然他成不了馬賊頭子,也成不了康國的太上皇,還是掌握實權的那種,這兩個身份都需要強大的實力做後盾。

  還好,他就要死了,雲燁最後見夜陀的時候,死亡的陰影早就籠罩著他,不用別人動手,他自己就會殺死自己,一想到他吞吃的那種毒丸子,雲燁背上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公輸甲在整理弩車,沒有參與雲燁的談話,自從雲燁說到夜陀,他就一言不發,他一定知道的更多,雲燁暗自猜想。

  車隊在草原上忙碌了好幾天,自然需要好好休整一下,程處默的腳被凍傷了,孫思邈小心的用藥水擦拭那幾根發黑的腳趾,用銀針挑開上面的皮膚,黃色的膿水就流了出來,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的鞋子破了一個大洞,直到晚上洗腳睡覺的時候才發現三根腳趾成了黑色的。他見雲燁有些難過就說:「不礙事的,孫道長說了養上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最多指甲掉光,現在木木的一點都不疼。」

  沒等雲燁說話,老孫就呵呵笑著說:「現在不疼,晚上會癢死你,就像幾百隻螞蟻在你肉裡撕咬,想想那滋味,老道害怕。」

  程處默不怕疼,他害怕撓癢癢,鐵打的身子只要被人抓住肋下,他就不敢掙扎,生怕別人撓他,只要一撓,他就會涕淚俱下,軟的像麵條。

  聞聽孫思邈如此說,臉色大變,抓住雲燁的手就不鬆開,要他想一個止癢的法子。

  牧羊女那日暮,聽護衛講了,就跑出去捧了一大捧馬糞,要給程處默擦腳。

  被孫思邈罵了出去,要程處默忍著,說是沒有太好的辦法止癢。

  果然就如老孫講的沒到半夜,程處默的腳就瘙癢難忍,他在床上拍著毯子大叫,卻夠不著腳去撓,孫思邈把他捆在床板上,動不了。

  他發誓賭咒的讓護衛幫他把那三根腳趾頭剁下來,他不要了。雲燁無奈,只有用鹽水給他擦洗患處,沒想到居然起了作用,程處默不再叫喚,沒一會就睡著了。


bpd 發表於 2017-6-4 22:16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三十一節 元日兩重天

  由於有病人,雲燁的行程不得不暫緩下來。有這座閣樓,在草原上簡直是最好的避風港,多日的奔波的疲勞,可以得到休整,懸吊的心事,可以暫時放下,整個車隊都在享受這短暫的安逸時光。

  學習夜陀布下一座爬犁之城,馬匹就放在閣樓地下,守衛站在平台上遠遠的瞭望遠方,這裡已經沒有了突厥人,那日暮的父親,母親,弟弟,都被突厥貴族裹挾著離開這片草原,退到了遙遠的陰山腳下,準備和強大的大唐軍隊決一死戰。

  雲燁知道絕對不會出現兩軍大規模廝殺的場面,一場大霧過後,東突厥就再也不會出現在史冊上。

  作為使節,唐儉是卑鄙的,他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來到頡利的營帳,向他傳達了大唐準備和東突厥和平友好的喜訊,愚蠢的頡利聽到這個喜訊,再也不想逃亡了,他捨不得陰山下肥美的草場,更捨不得放棄隨時可以擄掠唐朝平民的希望,他估計錯了李二的雄心,也估計錯了李靖的狡猾。

  唐儉覺得自己一條命換取東突厥的滅亡很划算,這個瘋子不顧惜生命,把自己當作人質來拖住頡利繼續逃亡的腳步。談判在繼續,突厥貴族們依然趾高氣揚,指手畫腳,他們認為唐朝已經沒有力量再向陰山進發。而偉大的突厥狼族只要熬過這個嚴冬,待到秋天戰馬再次肥壯起來之後,那些像羊羔一樣溫順的唐人又可以任由自己燒殺搶奪,他們盡情的戲弄唐儉,想看到大唐的使節像鵪鶉一樣被自己的彎刀嚇得瑟瑟發抖。

  唐儉是在發抖,他似乎感覺到了大唐鐵騎碾碎一切的腳步,他希望這些鐵騎踏著他的屍體,把東突厥人撕成碎片,每每想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煌煌史冊之上的榮耀,他就想高歌,想起舞……

  陰謀在陽光下發酵,成熟,就不知誰才能飲下這杯最美的醇酒,空氣裡都是陰謀的味道,雲燁聞到了,他憐惜的看了一眼還在唱歌的那日暮,不知道她的父母弟弟會不會活下來。

  她最好永遠生活在歡樂之中。忘記草原的殘酷,雲燁忘不了那雙看到自己出現,歡呼雀躍的眼睛,哪怕自己將要面臨最殘酷的屠殺。

  這次草原之行雲燁收穫了很多,熙童的自由灑脫,那日暮的純潔,玄奘的執著,都在自己的生命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一瘸一拐的程處默點了好大一堆火,橘紅色的火焰竄上半空,輔兵們敲著胸膛,唱著出車這首歌:「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於襄,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塗。王事多難,不遑啟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喓喓草蟲,趯趯阜螽。」

  歌一句,酒一杯,有善舞者。早就在歌聲裡起舞,今天是元日,除舊迎新的好日子,雲燁特意放開了管制,除了酒定量,其他的就隨他們享用,何邵也難得大方一回,貢獻出了許多的吃食。

  那日慕笑得最是燦爛,她學會了一句漢話,也不知是哪個缺德鬼教的,見了誰都喊哥哥,每個被喊得都眉開眼笑,何邵被喊之後,從懷裡掏出一隻髮簪,送給了那日暮,眼看著她就要抓著孫思邈喊哥哥,雲燁連忙把她扯過來,她順勢趴在雲燁腿上,仰起臉,字正腔圓的喊了聲:「哥哥」。

  雲燁的玉珮被她用一條難看的皮索拴在脖子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塗上了一層玫紅,少女的衣領被雲燁剛才扯過來時拉得很開,隱約可見那對白皙的乳房,或許是年紀還小的緣故,並不飽滿。雲燁轉過頭去,替她掩好衣領,卻惹的少女大笑起來,草原上的女子從來都是熱烈的,如火一般……

  星空很低,星星也比後世繁盛了許多,雲燁查完哨,站在閣樓上想試著看看長安,只可惜被遠山阻隔,看不見奶奶,看不見姑姑,也不知小丫她們現在快樂嗎?

  關中的冬天萬物蕭條,長安市上依然人頭湧湧,太陽即將下山,淨街鼓也將要敲響,胡人在聲嘶力竭的推銷著貨物,妖艷的胡姬把各種美酒裝在葫蘆裡,抱在胸前,任由客人挑選,半裸的碩大胸丘被寒風吹得有些發紫,就有好心的客人用手來替她暖和一下,胡姬嬌笑著左避右閃,卻總有那麼一兩隻手得償所願。

  一輛碧油車緩緩駛過,胡姬顧不得客人的鹹豬手,湊到馬車前大聲喊著說自己的酒最好,價最低,希望能讓馬車裡的貴客稍稍停留一下腳步,馬車旁的護衛把胡姬扒拉到一邊,再一腳把乘機揩油的無賴子踹翻,無賴子剛要喝罵,卻不小心看見了馬車上的卷雲圖案,立刻閉嘴,縮到人群的後面。

  馬車裡的雲姑姑百無聊賴的用手帕扇著風,車裡的小炭爐實在是太熱了,丫鬟忙著服侍另外一個人吃東西,小小的嘴巴張合間,無數堅果就碎裂開來,比松鼠還厲害。

  「小丫,你都成大姑娘了,不能再這麼咬核桃,你剛換完牙,小心又掉了,豁豁牙怎麼找婆家?」雲姑姑實在是受不了小丫發出的聲音,開口勸她。

  「沒關係,牙掉了,哥哥會給安上。」說完又咬開一個核桃,笨拙的剝裡面的果肉。

  在他眼裡哥哥無所不能,掉牙這種小事,實在是不值一提。雲姑姑只有報以苦笑,這就是家裡的小魔星,被他哥哥寵壞了,任何事都由著性子來,不過天性還是善良的,除了不欺負人,連房上的鳥窩都沒有逃出她的魔掌。

  旺財現在見了她都躲著走,她把旺財脖子下面的銅錢掏出來,散給了莊子上的小孩子買糖吃,害得旺財兩天都沒喝上酒了,不停地叫喚,還是家裡的缺牙馬伕請旺財喝了一盆子稠酒,才算安慰了旺財受傷的心靈。

  奶奶不勝其煩,嫌她在院子裡鬧得慌,一大早就讓回長安的雲姑姑把她帶走,家裡才算安靜一些。

  今天辦了許多的事,碧油車後面跟著一長串馬車,這都是為家裡採購的元日用品,年年添新歲,家裡的日子卻天翻地覆,前年還在為明日的飯食擔憂,今日卻綾羅滿身,前呼後擁,雲姑姑看著車窗外奔走的人群,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家裡有男人撐門面就是不一樣,雖然只有十六歲,不,過了年就十七歲了,硬硬的把一個快要徹底破敗的家撐了起來,還把日子過的威風八面,只希望佛祖保佑,保佑他在草原上平平安安。

  想起今日午宴上,那些貴婦的樣子就好笑,自己只是一個下堂婦罷了,那些小心眼的貴婦們彷彿全體失憶,對自己好的不得了,所求者不過一小瓶香水而已,這也是大唐有品級的貴婦?一群可憐蟲罷了,為了討好夫君無所不為,整日裡就知道塗脂抹粉,賣弄風騷,忘記了婦人最緊要的任務就是相夫教子,離了男人,她們大概都會被餓死吧。

  雲姑姑最煩的就是聽淨街鼓,沒完沒了的要敲八百下,現在又響了,每一聲鼓響,似乎都在催促人趕快離開,雲姑姑掩住耳朵,用腳跺著車門,讓車伕趕快出城,雲家在長安有宅子,卻沒有一個人喜歡住在城裡的,哪怕趕夜路,也要回到封地,雲姑姑覺得那裡的床睡著才是最舒服的。

  小丫已經睡著了,丫鬟把小丫抱在懷裡,怕顛著她,小姑娘睡著了才有那麼一些恬靜的文氣。

  走夜路的不只有他們,還有許多的書院學生和先生,雲家的馬車寬大,見到書院先生家的女眷幼子,就停下來,順便捎上,要知道牛車走完這五十里路,天就要亮了,至於先生就隨便跳上一輛拉貨的馬車,不時與車伕聊上兩句,悠閒自得,至於牛車就讓僕人趕回去,也有偷懶的學生趁機鑽進去,倒頭就睡,直到書院才會被叫醒。

  老奶奶還沒有睡,在整理賬薄,何家趕在元日前送來了兩千貫銅錢,還有孫兒的書信,看了書信才知道,孫兒與何家做了一些小生意,是何家出的頭,現在他們把第一筆利潤送了過來,沒有誤差,這何家看樣子還可以繼續打交道。

  水泥窯被官家收繳了,他們總是燒不成水泥,那些匠戶們幹活粗,粘土和熟料的比例總是配不合適,燒廢了一窯又一窯,也不知長個記性,那樣的蠢貨還是做官的,丟人啊,還有臉到莊子上找匠戶,雲家莊子就沒有什麼匠戶,都是本本分分的農戶,農閒的時候幫主家燒上幾窯都用來自家蓋房子的,不是匠戶,你有本事把莊子上的農戶硬編成匠戶試試,雲家早就不是誰都可以隨便欺壓的主了。

  就是陛下要收雲家的水泥窯也是付了錢糧的,你們弄不好,是你們的事,秘方早就交給朝廷了,在交接水泥窯的時候,小泰親自按照秘方配料,那可是燒出一窯好水泥的,敢說雲家胡亂給秘方,不用雲家動手,小泰就會把他們的嘴撕爛。

  小恪終於趕在下第一場雪之前給所有的房子蓋上了蓋子,剩下的就是房子裡面的修整,聽說書院裡來了一家人,是魯班爺爺家的後人,聽說很厲害,也不知孫兒從哪裡找來這麼厲害的人。

  想到孫子老奶奶趕緊跪到佛像前面,祈求佛祖保佑孫兒平平安安的回家。


bpd 發表於 2017-6-4 22:23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三十二節 君子國

  戰爭是強迫敵人服從我們意志的一種暴力行為(克勞塞維茨)。很早以前雲燁就知道這句話,並且深以為然。

  越是接近李靖,草叢裡突厥人的屍體就越多,他們大多穿著破爛的羊皮襖,就那樣孤零零或者成群結隊的躺在那裡,冰雪沒有掩蓋他們,只是給他們穿上了一層晶瑩的外衣。

  車隊的輔兵們越發的高興起來,只要看到一具新的屍體,就停下腳步,探討他們是如何被殺死的,這一刀用了多大的力,這一矛從哪個角度刺入的,呀呀,這一個就殺的就有些難度了,整個腦袋都爆開了,是被錘砸開的?一定是猛將所為,這力量,這準頭,我輩小兵們只能望塵莫及。

  那日暮的神情古怪,見到一具屍體,就上前嘰裡咕嚕的說一通話,然後在自己的小臉上用木炭畫一道黑黑的印記,不到半天,她的小臉就成了黑漆漆的一片,屍體實在是太多了,雲燁估計就是把她全身都畫成非洲婦女的模樣,也表達不完她的哀思。

  突厥人有為死者用刀子劃開面部寄托哀思的習俗,那日暮只是用木炭,已經文明了許多,或許這些突厥人的死對她的打擊沒有那麼強烈,只是隨便表示一下就好。

  直到晚飯做好,那日暮似乎都沒有恢復往日的快樂,平時晚飯做好,那日暮都會像一隻小狗一樣圍著大鍋轉悠,手拎著一個巨大的飯盆,滿懷期待的等著廚子給她裝滿滿一大盆美味的飯食。

  今天沒有,她躲在最陰暗的角落,抱著腿在哭泣。胖廚子給她端來了好大一盆米飯,上面還澆上那日暮最喜歡的肉湯,一塊油肥油肥的羊尾巴肉,堆在最上面。如果是往日,她一定喜歡的叫胖廚子哥哥。

  看著那日暮哭的花花的小臉,胖廚子居然很滄桑的嘆口氣,罵聲這殺千刀的世道,就把飯盆放在那日暮的身邊,就離去了。那日暮抱著飯盆,用勺子大口的吃著飯,一邊吃,一邊流眼淚……

  雲燁很清楚,大唐想要安穩的發展,就離不開一個安全的外部環境,如今在外殺戮的都是漢家的好男兒,那日暮只看見死亡的突厥人,沒有看見那些飄著白幡的漢人墳墓,那些躺在冰冷墳墓裡的人,也有人在牽掛吧。

  這次來到草原,雲燁與其說是來戰鬥,不如說是來見證歷史的,在這個輝煌的大時代,那些奔騰的駿馬,彪悍的軍人,或許會喚醒他久違的激情。

  人不能活的沒有感情,沒有目標,只有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要幹的事情上,才能忘記頭腦中的痛苦。那日暮現在只想消滅完那一盆米飯,雲燁則希望大唐軍隊可以一往直前,所向披靡。

  說來可笑,在人格相等的情況下,一盆米飯和大唐軍人的勇氣是等值的。

  何邵帶著輔兵們像草原上食腐的豺狼,他們把所有倒斃的戰馬都收集起來。只取戰馬的四條腿,其他的就扔在荒涼的草原上,任由野獸吞噬。

  爬犁上摞著高高的一層馬腿,都是被鋸子鋸下來的,雲燁看到這個場景,實在說不上來那種奇怪的感覺,有些淒涼,又有些悲哀,甚至於還有些噁心。

  不能怪何邵,這是雲燁自己在出發時告訴何邵的,將能利用的利用到極致本來就是後世常用的手法,一頭豬從豬毛利用到糞便,任何部位都有利用價值,都能產生效益。只是還沒有考慮豬的意願而已,如果大唐軍人吃人,雲燁認為,何邵會毫不猶豫的鋸下那些死屍的腿,並把它們製作成美味的香腸。

  從這以後,雲燁再也不吃何邵製作的香腸了,哪怕它美味無比。

  許敬宗從昏睡中醒了過來,不言不語了兩天。在第三天他讓老僕請雲燁過來,他有話想說。

  「雲侯,我一直以為你在朝堂上講的都是些假話,也沒有往心裡去,只是有些好笑,覺得滿朝文武都是愚癡之人,天道之說虛無縹緲,竟然有人真的會去求證,而求證的結果讓我吃驚,只是偷看一眼神仙地,就遭到水火大劫,萬種險澀。夜陀如此英雄人物,也被折騰的幾乎喪命,現在活著也生不如死。雲侯,請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告訴我實話,這個世界真的有神仙?」一個冬天接連兩場大病,讓許敬宗一下子老了許多,這兩日又思慮過度,鬢間都有了一星半點的白髮。

  「這世界沒有神仙,我的經歷之奇可算世間僅有,我也沒有見過神仙,瑤池只是一汪湖水而已,夜陀是一個倒霉蛋,沒事幹大冬天去什麼天池,要是夏天去,絕對沒有這些倒霉事。周穆王駕八駿與西王母相會,只是一時的意淫罷了,巫女會襄王也只是一場春夢,這種夢你沒有做過,還是我沒有做過?只不過發生在特殊的人,特殊的地方,所以就成了神話。如果你在三峽做春夢,告訴別人只會招來笑話,楚襄王,周穆王就不同,他們是王,所以大家有些盲從,相信王在夢裡經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神就是這麼來的?大人物不經意的一個小舉動,會被誇大到如斯地步?」許敬宗有些失望,還有些釋然。

  「我大唐數百萬百姓,你能找出來一個在清醒狀態下見到神仙的例子?老許,這次回去,如果你不想回到朝堂上,我會奏請陛下讓你留在書院當院判。」雲燁說出來自己衡量之後的決定。

  許敬宗一骨碌從小小的床上爬起來,看著雲燁說:「雲侯,假如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極度反對我留在書院的,現在為何又力薦我前往?還擔任院判,這應該是你的職務,雲侯,告訴我,為何?」

  這種字字到肉的談話大概許敬宗自從入仕以來從來沒有用過。

  「老許,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我只說我自己的想法,書院是我理想之所在,我絕不會讓它受到半點傷害,我看中你的原因,就是你的能力,現在書院千頭萬緒,正是創業之時,我相信它必將光耀千古,你許敬宗有能力,有野心,有手段,這些正是書院現在最需要的,如果書院裡全是李綱先生這樣的方正君子,這不是書院的福氣,而是災難。」雲燁實話實說,這時候對許敬宗沒有一點隱瞞,全部交底。

  他有些尷尬,也是啊,無論誰被人家指名道姓地說是卑鄙小人,臉上的表情都會精彩無比,氣量狹小些的說不定會在你背後問候你的家人,許敬宗只不過有點尷尬,算得上是賤人中的極品,這正是書院急需的人才。就是要靠這樣的人來中和一下書院的中正之風。

  「別以為我是在罵你,我也是這樣的人,所以我們倆是同類,你聽說過君子國嗎?」

  許敬宗搜索枯腸也找不出這麼一個典故,只能搖搖頭,他對雲燁跳躍性的思維很有意見。

  「傳說在上古時期,有一個國家叫君子國,君子國是個『好讓不爭』的『禮樂之邦』。城門上寫著『惟善為寶』四個大字。『國主向有嚴諭,臣民如將珠寶進獻,除將本物燒毀,並問典刑』。這裡的宰相,『謙恭和藹』,平易近人,『脫盡仕途習氣』,使人感到可親可敬。這裡的人民互謙互讓,『士庶人等,無論富貴貧賤,舉止言談,莫不恭而有禮』,『耕者讓畔,行者讓路』。賣主力爭少要錢,售出上等貨;買主力爭付高價,取次等貨,彼此相讓不下。」

  許敬宗眼睛都有了蚊香圈,不過到底是千古大陰人,立刻反唇相譏:「雲侯順嘴編典故的本事,我老許真是萬分欽佩,而且一句話就扯到上古,讓人無法辨別真偽,只是有個小小的漏洞,惟善為寶這四個字語出《禮記大學》句云:「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您說的古君子國,一定在這句話之後,春秋,戰國典籍多如牛毛,我老許也算是飽學之士,為何從未聽說?下次要騙老許,您也拿點真才實學出來,這樣我也好甘之如飴的被騙。」

  話一說完,兩人都捧腹大笑起來。

  「給你說這個典故不是要你挑毛病的,而是告訴你,這樣一個理想中的國度,除了滅亡,不會有第二條路可走,你可同意?」雲燁等許敬宗笑完,繼續問他。

  許敬宗的神色堪稱精彩萬分,他實在不想把自己劃到小人群裡,但他知道自己的本性實在是做不來方正君子,只好默認,反正旁邊還有一個侯爺陪著自己,這種自認小人的事,打死也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沒錯,這話是至理,君子國如果有外敵,被滅亡那是必然之事,兵書開篇就說:兵者,詭道也。想要打勝仗,就當不成君子,宋襄公的仁義戰爭也說明了這一點。」許敬宗可沒有信口胡柴,舉的例子都是有據可查的,不像雲燁舉的例子,無法求證。

  「這個問題上,咱們達成了一致,您還認為書院不需要一位老於世故的人物坐鎮嗎?」雲燁笑嘻嘻地看著許敬宗。

  許敬宗只覺得亡魂大冒,在雲燁面前,他有一種赤身裸體的恐怖感覺。


bpd 發表於 2017-6-4 22:38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三十三節 東方朔

  剛剛走出散亂的戰場,迎面遇到十六名唐軍斥候,看到飄飛的唐字大旗,十六騎駐馬坡頂,其中一騎下了山坡,來到車隊前面,大聲喝問來者的身份,目的,眼中滿是警惕,手就放在刀柄上,似乎要隨時抽出作戰。

  老莊立於馬前,鼻孔都要朝天了,左武衛軍官從來就看不起右武衛的窩囊廢,嫌他們身上有一股子娘們的味道,每回操演,都敗於左武衛,而且還輸不起,有耍賴行為。這也就是在邊關,如果在長安遇到,又會是一場群毆。

  不用看,都是熟人,老莊認識他,他也認識老莊。架都打了好幾場了,剛才老莊就是嫌他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他自己這張臉就是活生生的出入證,要什麼文書啊。沒想到那個騎兵並不給面子,依然板著臉要老莊拿出軍令才能放他前進。

  從不耍橫的老莊氣的臉色鐵青,對那騎兵說:「老邢,咱們也算是打出來的交情,現在還沒有到大營,文書自然是要交給大總管的,你掂量一下自己,有資格看嗎?再說你他娘的什麼時候居然認得字了,為什麼我都不知道?」

  老邢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朝著老莊咆哮:「莊三停,你他娘的現在不是左武衛的人了,跟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就敢在我右武衛的底盤上撒野?」

  話音剛落,一個碩大的馬腿就砸在騎兵的臉上,把他砸的從馬上掉了下來。程處默從爬犁跳下。拍拍手,莊三停早就按著騎兵狂毆。山坡上的騎兵呼嘯一聲就撲了下來,輔兵們也抽出武器,雙方對峙起來。

  「右武衛現在統軍的是誰?」雲燁喝止了輔兵們的行動,抬頭問為首的什長。

  什長見到雲燁的腰牌掛在腰間,從花紋上就看出這是一位大將,趕忙從馬上跳下來。抱拳施禮說:「回將軍,右武衛現在直接歸定襄道大總管節制。」

  「你去回報大總管,藍田侯雲燁奉大總管之命前來軍前效力,請求歸營。」說完又回到爬犁上繼續睡覺。

  什長面如土色,剛剛爬起來的老邢更是臉色煞白,軍漢們平時野慣了。對頂頭上司不敢胡說八道,對那些離自己十萬八千里的侯爺公爺卻沒有敬意,脾氣上來就信口胡謅,入娘到老子的粗話說慣了,一時改不了口,沒被聽著,那自然沒關係,被正主聽個正著,那就是大事件了。

  雲燁根本就沒往心裡去,程處默也不過就扔過去一隻馬腿。比這難聽的他們都聽過,自然不會和一個小兵一般見識,牛進達被說的更難聽,也沒見他老人家把小兵怎麼樣。

  「侯爺,剛才邢大牛無意冒犯侯爺。還請侯爺開恩。」什長單膝下跪為自己的兄弟求情。

  程處默呵呵一笑,回到爬犁上繼續補覺,不理會這些大頭兵,殺罰存留看雲燁的意思。

  「整天待在大營裡不練身手,盡他娘的練嘴了,一張臭嘴連個把門的都沒有。什麼混賬話都往外冒,幸虧本侯也是混軍伍的,要不然你這混蛋那還有命,掌嘴十下,重重的,長個記性。」

  什長大喜,掄圓了胳膊就給老邢一頓嘴巴子,抽完了,老邢那張臉也看不成了,還跑過去把馬腿撿過來,放在爬犁上,才騎上馬向著大營飛奔。

  李靖手裡拿著雲燁的調令,左看右看,怎麼也不記得自己曾經發出過這樣一紙調令,只記得自己讓雲燁滾回長安,何時讓他到軍前效命的?

  軍中的錄事參軍取出存檔文書,一一驗看,終於找到了原始記錄,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大總管命雲燁回長安,絕對不是到軍前效命,這封文書是假的。

  李靖大驚,這偽造的文書堪稱天衣無縫,自己的字跡絲毫不差,大總管印鑒惟妙惟肖,他哪裡知道,文字,印鑒都是真的,只是文字調換了順序,加了幾個字,又減去了幾個字而已。

  在開戰前夕,出了這樣的怪事,李靖焦急萬分,連忙派出信使,一一核對分發到個個將領手中的命令是否被篡改過。一連三天,各處將領回報,命令準確無誤,李靖這才放下擔憂,考慮如何安全準確的把軍中文書送達這一難題,他清楚的知道,給朔方送信的信使恐怕早就喪命,要不然不會出這樣的怪事,問題是敵人是誰?

  雲燁沒有告訴李靖這封文書的出處,許敬宗就更加沒有那個閒心,孫思邈雖然想說卻被雲燁給攔住了,告訴了他一種新的傳達機密的方法。又一次把許敬宗和孫思邈震驚的無話可說。

  李靖正在考慮如何加強信使的安全性,一次性派很多人護衛,這不可取,在遙遠的路途中,十人和一百人幾乎沒有任何區別。陰符,陰書過於簡單,無法傳遞複雜的文字,這不行,那也不行,李靖發現自己居然沒有解決這種情況的辦法。這件事必須早日解決,一旦自己的命令與將領的意見相悖,將領就會懷疑這封文書的正確信,一旦軍中相疑,還打什麼仗啊,如今到底是何人篡改了文書,還沒有查清楚,如今頡利屯兵十萬就在前方,軍中要是再出亂子,他幾乎不敢想像那會是一種何等可怕的場面。

  孫思邈來訪,他們本來就是多年的老友,實在是不忍心讓李靖受煎熬,所以特意前來為他解憂。

  「藥師兄何故如此煎熬?」見到老友面容憔悴,孫思邈長嘆一口氣,明知故問。

  「都是軍中瑣事,老夫身為大總管,現在是進退維谷啊,上不能報皇恩於萬一,下不能斬頡利安天下,實在是慚愧。」見老友動問,李靖也沒有隱瞞,告訴了孫思邈自己現在很為難,只是沒有明說為什麼為難。

  「其實大總管為什麼焦急,老道倒也知道幾分,雖然老道不能為你分憂解難,卻知道何人可以幫助大總管。」孫思邈了呵呵的說。捋著長鬚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

  李靖騰地站起身,雙手抱拳施禮:「道長如能解我胸中困惑,李靖感激不盡,只是事關重大,不知道長所薦之人有幾分把握?」得到孫思邈明確的回答,是李靖必須要做的事,因為關係到大軍安危,他不得不慎重。

  「去找雲燁吧,他早就知道這封文書是假的,他特意千里迢迢跑到你的軍中,聽說只是為了見識一下你指揮千軍萬馬的英姿,順便發一點小財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在來你這裡的途中,他與製作假文書的賊人有過接觸,卻不知到底是何人,虛驚一場。」孫思邈不習慣繞圈子說話,就一五一十的把原委給李靖交代了個底掉。

  李靖不是程咬金,老程對雲燁無條件的相信,到他這裡卻要打幾個折扣。

  「那文書就是我本人也分辨不出真假,他是如何知道的?」李靖向孫思邈求證。

  孫思邈掏出懷裡的放大鏡遞給李靖,要他重新觀察一下那道文書。

  有了辨別真偽的手段,李靖的憂慮頃刻間就去了大半,在學會如何使用放大鏡之後,看到那些明顯的偽造痕跡,長長鬆了一口氣。

  在雲燁面前能擺長輩譜的只有程咬金和牛進達,李靖在就知之甚詳,由於雲燁不是他的手下,他只好以主客之禮接見雲燁。雲燁沒有矯情,他曉得現在不是找李靖回報那一腳的時候,大敵當前,容不得他耍小心思。

  「大總管,偽造文書者乃是一群馬賊,為首者名叫夜陀,背後有一股不小的力量在支撐,我還不知道是誰,不過可以斷定,他們都是些才智高絕之輩,不容小覷。晚輩幾乎喪命在他們手中,還望大總管小心。」

  「夜陀?只是康國一個無名小卒而已,他既然敢打我大軍的主意,老夫豈能容他活命!我大唐將士何時會擔心一個小小馬賊,待老夫將東突厥平沒之後,我要看看這個馬賊是否長了熊心豹膽。」

  兩軍對仗,李靖怕過誰?死在他手裡的名將,悍將一大堆,他完全有資格藐視天下群雄。

  「他只是疥癬小疾,以晚輩的看法,他最多還有三個月的壽命,不用理會,我這裡有一種簡單,卻非常有效的軍中秘傳之法,比之陰符,陰書強上不少,就算是男女間的情書也可準確無誤的傳達。」

  為了給李靖增強信心,雲燁特意把話說的非常滿,主將的氣勢只可鼓不可洩,如果李靖失去了信心,這十萬大唐軍卒可就跟著進了鬼門關了。

  姜太公用魚竿創造出的陰符自然有它的奧妙之所在,陰書的加密法,就是現代也在引用,誰敢小看古人的智慧。

  李靖緊繃的面容鬆懈了下來,看著雲燁說:「你的智慧老夫從來沒有小看過,不光是我,陛下提起你也是讚不絕口,只是太過於妖孽,所以就讓人多了幾分提防。你不要奇怪老夫為何要對你說這些,就當你減輕紅拂病情的酬勞吧,你與漢武時期的東方朔有的一比,都是聰慧無比的人物,只可惜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你過於妖孽,就注定你在朝堂上不會有太大的作為。你比東方朔還要聰明幾分,就是你毫不棧戀權位,只是一心想要辦書院,把你的從會用在教書育人上,這恰恰迎合了所有人的希望,所以你順風順水的走到了現在,老夫希望你真的可以辦出一所亙古未有的書院。」


bpd 發表於 2017-6-4 22:49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三十四節 陰符沒變化

  如果有可能,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日子過得像炮仗一樣驚天動地的,悶聲發大財才是中國人的傳統。東方朔?一個滿腹才華的倒霉蛋,皇帝喜歡聽他的笑話,所以他只能在皇宮裡當一輩子的相聲演員。

  劉勰在《文心雕龍》中的《辨騷》、《詮賦》、《祝盟》、《雜文》、《論說》、《詔策》、《書記》等篇中,就論及到東方朔的各種文體近十種。這樣的文豪,一生堪稱是一個悲劇,滿腹的才華都成了取悅皇帝,讓皇帝高興的資本。

  雲燁搖搖頭,把晚年東方朔襤褸的身影從腦子裡趕了出去。

  李靖或許是好意,但他是一個看不清楚形式的軍神,做任何決斷都比別人慢一步,這一步注定他得在猜疑中戰戰兢兢的過完後生,他的建議不聽也罷,如果是軍事上的意見,雲燁沒二話,立刻執行,朝堂上的嗎,先等等。聽許敬宗的,也不能聽他老人家的,那純粹就是一個大坑。

  軍中的百騎將領來了,在大唐軍中,一旦有重要的軍事決議,百騎司的人少不了,一方面是要告訴百騎司的將領,自己的決議是針對軍隊的,是對軍隊有利的,二來通過百騎司告訴皇帝,自己做這些改變是有道理的,不是有什麼陰謀。

  特務機關的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鷹鉤鼻,三角眼,兩腮無肉,標準的監軍模樣,比老牛差遠了。

  他從來不坐,就站在李靖身後,不住的拿三角眼瞟雲燁,似乎要看出什麼花花來,懷疑是特務機關的美德,雲燁早就瞭解這些人,這一年多,百騎司大概沒少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只是有沒有效果就不知道了。

  「大總管,末將特來告罪,您讓末將徹查的文書被篡改一事。末將沒有查出任何蛛絲馬跡,請大總管降罪。」一開口雲燁就對這傢伙增加了幾分好感,雖然人長的不咋地,聲音卻似洪鐘,有些軍人的豪邁,只是站在李靖身後請罪,像劊子手多過像請罪的屬下。

  「不必查了,老夫已經知道這次事件的來龍去脈,罪魁禍首乃是康國的夜陀,日後自然要找他算這筆帳,今天叫你來,是有一種新的陰符需要你做見證,並需要你去執行。」李靖沒有回頭。淡淡的說了一句話,有對雲燁說:「雲侯你就開始解說吧,老夫洗耳恭聽,有何妙法,儘管一一道來。」

  這個百騎將領的身份明顯沒有牛進達高。要是牛進達在這裡,會有座位,李靖也不敢讓牛進達做他的護衛。他聽到李靖的話,三角眼瞪得溜圓,似乎有些不信,但是李靖發話了。他只能閉上嘴豎起耳朵聽。

  「我聽許先生講過,陰符,和陰書,都是一些粗製濫造的小手段,這些東西早就流傳了幾千年,只是為何歷朝歷代的名將從未有過改進?竹節傳訊,到了戰國才變成了陰書,現在出現了洩密事件才想起來改變?軍隊本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先進手段的應用者,為何從你們這裡看不到這種現象?」雲燁不客氣,軍方想要自己的東西不付出代價可不行,量李靖這個窮鬼也拿不出來多少錢財,他需要李靖的動議,讓軍伍裡的精英參與書院,順便給書院的學生找條出路,貌似當特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豎子無知,我百騎司早就把陰書做了改變,現在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出現文書被篡改的事情。」主人都沒說什麼,他倒是急了,是一條好狗。

  「就你們百騎司的那些破玩意,還好意思拿出來獻寶,把好好的陰書硬是給弄成四不像,把一封信拆成三份,由三個人攜帶送信,就是你們的秘密,百騎司不過是把三個人弄成了五個人,就這樣的改變你也好意思稱為敵雖聖智,莫之能識?」

  李靖早就把陰書的改變對雲燁說了,他也懷疑三個人變成五個人到底會起多大的作用,結果被雲燁笑話的一無是處,他寫了一封信,是在五張紙上寫的,單獨看一張紙,都是沒有意義的字,打亂順序之後交給雲燁看,沒有告知如何來看這一封信,結果,不到一個時辰,雲燁就弄懂了這封信的含義,順便把意思篡改了一下,讓李靖呆若木雞。

  中國古代有無數才智高絕的人氏,藏頭詩寫的那叫一個妙,「鄭莊好客,容我尊前先墮幘。落筆生風,籍籍聲名不負公。高山白老,瑩骨冰肌那堪老,從此南徐,良夜清風月滿湖。每一句的頭一個字就是蘇東坡給妓女從良的判詞。被這些東西薰陶了半輩子的雲燁,哪裡會看不出李靖那簡單的隔三跳二的白癡寫法。

  百騎司的軍將被雲燁說的啞口無言,過了半晌,才說:「我不信你可以把陰書寫出花花來。」梗著脖子不肯認錯。

  雲燁對李靖說:「大總管,現在晚輩是奸細,請大總管說一句話,我現在就用這句話寫出密信,看看無所不能的百騎司能不能看出來,如果看不出來,就去請教許敬宗,由他來給你們作解釋,小子顛簸了兩千多里地,需要好好休息。」

  面對雲燁的傲慢,李靖苦笑,百騎司的傢伙把牙都快要咬碎了,卻無可奈何。雲燁是被一封假文書騙來的,不是受命到軍前效力的,雲燁這時候應該在恪物院上班,而不是在在冰天雪地裡受苦,這是他們的錯,這也是雲燁他們一到軍營就處處盛氣凌人的原因。

  「明日四更造飯,五更全軍出發,驍騎營為左路,陌刀營殿後,斥候放出十五里,命李績伏兵於山口,待敵過半,於中路突擊,將敵軍截為兩段。大總管李靖此令,元月十六日。」

  這就是李靖現編的軍令,雲燁不得出帳,需要現寫。他們兩個人就虎視眈眈的盯著雲燁看,把他當成真的奸細一般。

  雲燁掏出一本書,也不理會二人,悠哉悠哉的讀起書來,偶爾還在一張紙上面寫些什麼,在百騎司將領快要爆發地時候,雲燁合上書,伸個懶腰,把手裡的紙遞給了李靖。

  李靖滿頭霧水,他看不懂,一個字也看不懂,準確的說那就不識字,是一些鬼畫符,百騎司將領正要發怒,卻聽李靖大喊一聲:「洪城閉嘴,你要是再敢有一句冒犯雲侯之言,軍法從事。」又問雲燁:「這就是你新編出來的陰書?」

  那個姓洪的軍將閉著嘴,怒氣沖沖的朝雲燁翻眼睛。

  「這是最簡單的一種,如果你需要更高深的,可以派人來書院就學,說好了,每個學生一千貫,童叟無欺,順便告訴你們,等我回到書院,算學班就會講這些,你們拿到這個東西趕緊再研究,不要鬧出我書院的孩子都可以拿你們百騎司的陰書當玩具,那時候,神仙都救不了你。」

  「雲侯,錢財之事不值一提,只是這種陰書一定難學之極,軍中都是粗漢,恐怕不易學會。」李靖覺得自己這樣的儒將都弄不明白,指望那些粗胚們能學得會?

  「大總管,您要學會,恐怕連一盞茶的時間都用不了,您覺得會有多難?在書院裡這些玩意只是學生們的一種遊戲,當然這是教會以後的事。」

  「沒有命令,你不許把這些東西教給學生,我這就飛書給陛下,請陛下下旨,禁止書院教授這些陰書,如果陛下不准,我洪城哪怕身死族滅,也不准你洩漏出去。」洪城的眼睛都變成了紅色,看得出來,他在努力的控制自己,不讓自己起殺人的心思。

  「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你應該去找許敬宗看他能不能把這些陰符解開才是正經事,要不要幹掉我,回來再想。」雲燁笑著對洪城說。洪城聽到這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雲侯為何如此逼迫洪城?他雖然外貌不佳,然而他對大唐的忠誠不容置疑,我說過,你指望世上有幾個你這樣的人?這道陰符老夫不必等就知道,許敬宗絕對解得開,這種小巧機變功夫,老夫就算再自負,也無法與你爭鋒,你何苦為難一介軍中粗漢。」李靖會錯了意,他以為雲燁是在生洪城的氣。

  「大總管謬讚了,我也是軍人,雖然掄不得刀槍,殺不了賊寇,但是我的心和洪城別無二致,我只是怒其不爭而已,自陰書出現快兩千年了,朝代更替,歲月荏苒,多少英雄都成了塚中枯骨,誰能料想,軍家傳遞機密的方式居然沒有一點改變,是何道理?祖宗把陰符發明出來就是要我們躺在上面混吃等死?洪城走了狗運,我在這裡,他得脫大難,這次是運氣,下次呢?我就算渾身都是鐵,能打幾根釘?不把這些我知道的學問傳給更多的人,你讓後世子孫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也學我們束手無策?鼠目寸光之輩,如果在書院,我一定會把他關在地牢,要他好好想想。」
  一番話說的李靖面紅耳赤,這就是現代人和古人的區別,他寫個兵書也藏藏掖掖的,連侯君集想學都教一半藏一半的,還說憑藉這些足夠安天下,雖然後面侯君集造反了,證明了他的眼光是如何的毒辣,沒有牽連到他。但是作為老師,他這樣的行為給後世開了一個極為不好的例子,人人都把學問教一半藏一半自他而始,這種影響比起侯君集造反成功還惡劣。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xxi511

LV:7 大臣

追蹤
  • 24

    主題

  • 5645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