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唐磚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關閉
xxi511 2015-1-21 21:50: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50 2922578
bpd 發表於 2017-6-2 01:36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十五節 要命的秘方

  泡在輔兵營裡整整一個下午,柴紹興致勃勃不知疲倦的觀看了每一種急救措施。三角綁紮法他喜歡,還親自動手做了實驗,綁完了還要求那個被他捆得像粽子的士兵跑跑跳跳,最後還塞給他一把橫刀,讓他劈砍幾下看看自己的木乃伊綁紮法會不會脫落,很好,沒問題,沒有脫落,那個小兵更喜歡,說是暖和,再冷的天氣也不怕。

  用絲線縫傷口柴紹也喜歡,一個身上被喇了條一尺長口子的傢伙,血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眼看就要不久於人世了,有一個屌歪歪的輔兵走過來,掏出針線,在那個傢伙身上飛針走線,活幹的細髮,縫完了,抹上藥,用布條子紮起來,剛才還要快死的傢伙又拎起刀,繼續砍殺。雖然這一段情形只是柴紹的幻想,依然擋不住他上前想比劃兩下,沒有傷員,讓人頭疼,馬上就有二百五跳出來準備操刀子給自己來一下,好讓大帥過一把縫人的癮頭。

  戀戀不捨的離開校場,孫思邈帶著軍官們來到了室內,一間大屋子裡水氣繚繞,都是一個個的大缸,缸裡面是熱水,雲燁讓人把水的溫度一直控制在四十幾度的樣子上,每只缸裡泡著兩個人,都是出城巡視回來的士兵,雖說凍傷是常事,在雲燁看來二級凍傷就已經很嚴重了,傷到了真皮層,還有幾個明顯的有些失溫了,只有靠溫水緩慢提高體溫,然後包在毯子裡,放熱炕上慢慢恢復。

  看到手續繁瑣,馬上就有一個傢伙說,這法子太麻煩,不好用,戰場上哪有熱水,自己就有好法子,簡單易行,材料隨手可及,治起凍傷來那叫一個快。

  這得好好請教,請教,都說高手在民間嘛,孫思邈和雲燁立刻上前討教。禮儀用的十足。

  「去年我營裡有十幾個凍傷的,快死了,人都沒知覺了,還好,老子記得一個古方子,才把命給救了。」這位趾高氣揚的說,完全把自己當成扁鵲復生,華佗再世,讓在場的所有人肅然起敬。

  許了無數好處,其中雲燁答應給他單獨做一頓好吃的,他才滿臉不高興的說出了獨家秘方,一個字,搓,三個字,用雪搓,全身搓紅了就會活命,今天要不是看在雲侯牛肉麵的份上,打死都不會說出來。

  聽完秘方,雲燁抱著頭蹲地上,孫思邈渾身發抖。

  「您上次用祖傳秘方救回來幾個?」雲燁壓抑住心頭的寒意問。

  「十二個人只救回來三個,剩下的都是凍得太厲害了,沒活過來,那三個小子也是命大,遇到老子,要不然全都完蛋,為這,老子大營裡慶祝了三天,那些小王八羔子,把老子灌得醉了三天。」這混蛋似乎還沉浸在去年的榮光之中。

  「我打死你這個王八蛋!」孫思邈終於暴走了,一腳就把那個混蛋踹倒在地,沒看出來,老孫的武力值還是蠻高的,常年征戰的武將被他踹的快飛起來了,雲燁也不管了,挽起袖子上前就是一頓猛捶,不為別的,就為了那九條人命。

  心都寒了,殺人殺到了被人感激的地步,這種妖孽必須有一個打死一個,否則朔方五萬條人命不夠他糟蹋的。

  其他諸將面面相覷,人家剛剛告訴你們秘方,這就要殺人滅口?正要上前阻止,被一臉慘笑的老牛拽開,旁邊柴紹的臉色鐵青,額頭青筋亂蹦,他倆是最先明白的,論醫術,孫思邈是大唐第一人,論奇巧,雲燁是大唐第一人,現在,這兩個人,一起失態就說明那個混蛋不是在救人,是他娘的在殺人。

  揍完人,老孫都不理會散亂的頭髮,長髮披覆在臉上,如同惡鬼,紅著眼睛大聲的朝諸將喊:「你們誰還有這種殺人的秘方?交出來,還有誰?」

  聲音拖得老長,威猛無儔,一代名醫居然有了黑社會老大的氣質。

  都是戰場上的老殺才,知道敵進我退的道理,齊齊後退,避讓老孫的銳氣。

  「諸位將軍,醫學是一門嚴謹的學科,我玉山書院為了醫科,可謂絞盡腦汁,收藏天下各種秘方可謂五花八門,然而絕大多數都是沒有絲毫用處的,比如用雪挫凍傷的身體,不但沒有絲毫作用,還會加重病情,如果大家知道這個道理,就不會出現好心辦壞事的情況,十二位軍士只活下來三位,這是最慘痛的教訓,如果用溫水浸泡後,再用毯子裹嚴實,放在溫暖的地方讓他睡一覺,十二個人都會活下來,請求諸位,不要輕易使用未經證明的治療手段,會死人的。」

  「你說的都是真的?」那個被揍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傢伙接口問。

  「千真萬確,你好心辦了壞事,那十二個士兵如果你不用雪搓,只是在溫暖的地方用手挫身體,我保證你那十二個士兵最少活下來十個,如果錯了,你來揍我,我絕不還手。」雲燁本來想說如果錯了,你來砍我,只是一想到這些傢伙的智商,就臨時改了口,萬一有二百五用新辦法把人沒救過來,提把刀來砍人,你說躲還是不躲?

  自從遇到熙童那種人,雲燁打死都不把話說滿了,吃一塹,長一智,古人誠不我欺。

  「孫道長,雲侯,大軍之中看來必須普及這些常識,要不然,士卒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自己人手裡,太冤了。此事就拜託兩位了。」柴紹有些無奈,有些慶幸,反正看起來一副很複雜的樣子。

  被揍的軍官趴地上喊著兄弟的名字放聲大哭,一拳一拳的砸被凍的跟鐵板一樣硬的土地,雲燁看的不落忍,打算把他扶起來,被旁邊的軍官攔住了,低聲告訴雲燁,他親兄弟就在那死了的九個人當中。

  聽聞這事情的原委,雲燁無話可說。

  雲燁寫毛筆字很慢,而且還難看,被李二一家子鄙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李二評論雲燁的字是「雪泥鴻爪」之後,他發誓再也不用毛筆寫字了,太傷人了,老子認認真真寫的字硬被你說是野雞留在雪地上的爪子印,那麼多有用的內容你不看,看我的字做什麼,老子兩輩子抓毛筆的時間還沒你一個月抓的多,有本事和我比鍵盤啊!

  老孫沒時間,他要教那些輔兵練習戰場救護,雲燁立了好多的大牌牌上面空空如也,抓著毛筆剛寫了一個字,老莊就捂著臉往外跑,嫌丟人。

  丟什麼人啊,在後世公司裡的告示全我寫的,還有粉絲圍著看,說寫得好,老莊什麼品味啊,不懂就不要看。

  正寫得起勁,忽然聽到背後有磨牙的聲音。回頭看,原來是許敬宗,胖胖的臉都抽成菊花了,嘴裡吸著涼氣,咬著後槽牙一副大便不暢的樣子。手裡還抱著幾本書,看來是有問題想問雲燁。

  「侯爺您這是在幹什麼?起了興致寫大字?這字寫得有特點,與侯爺的心胸有的一比。」難得抓住雲燁的短處,自然要好好調侃一番,相處了這麼久,作為人精中的一員,早把雲燁看個通透,這位貌似豁達實則小心眼的藍田侯,就不是個好人,眥睚必報不說,還是一副被嬌慣下的性子,吃不得苦,受不得累,最重要的還受不得氣。除了太上皇,皇帝,皇后,再就是幾位老帥能讓他低頭,在他看來這可是難得的榮耀,這小子還滿臉的不情願,昨日的軍報上說,陛下降爵四十有六位,他從頭看到底也沒有發現有藍田侯被降為藍田伯的利好消息,雖然有些失望,學問上幾個問題不得不來向這位侯爺討教,昨夜他一夜沒睡,折騰了一宿,好不容易弄懂了那些簡單的入門知識,卻被那些奇奇怪怪的公式難住了,心癢難熬之下,拋棄了心裡的怨恨登門求教。卻不想看到雲燁狗爬一樣的字,心懷大暢。

  「老許,我怎麼把你給忘了,寫字是你的長項,你來看看,這些牌牌該怎麼寫。」能抓苦力,就要抓,管他是誰呢,有用就好,這是雲燁一向的主張,後世太宗的名言一定要身體力行,把事情交給專業人士來做,是誰說的來著?

  取過毛筆,許敬宗一把就撕下了雲燁寫的那些個難看之極的字,揉成一團,遠遠的扔掉才讓他心裡感到舒服一些,剛才就像吞了一隻蒼蠅。

  一行蒼勁有力的大字出現在雲燁的紙牌牌上,黑白分明,看起來都十分的舒服。許敬宗斜著眼睛鄙視的瞄雲燁一眼,繼續照著手上的小冊子在紙牌牌上寫字。

  「老許,你這筆字,我這輩子是沒希望趕上了,讓人羨慕啊!」雲燁不停的在後面誇獎,許敬宗愈發的起勁,筆下龍飛鳳舞,字越發的好看,背影也越發的瀟灑。

  「老許,你繼續,把這二十個牌牌都寫完,我進屋去躺一會,昨晚就沒睡好。」雲燁咕噥著回屋裡睡覺去了,只留下孤零零的站在寒風裡寫字的許敬宗。

  手已經凍木了,牌子太大,進不了屋,有一絲清鼻涕從鼻子裡往下淌,許敬宗心頭的怒火如同將要爆發的火山,這些該死的醫學告示關老子什麼事?他寫的難看就讓他難看去,丟人也丟他的人,管我什麼事啊?

  哎呀,不好,剛才這一筆寫的不好,手凍木了,這一撇太長了,整個字就失去了韻味,不行,得重寫,現在,丟的不是他的人,而是我的,我許敬宗的字怎能出現瑕疵。

  天色漸晚,許家老僕不停的朝外張望,自己老爺為什麼還不回來用飯?


bpd 發表於 2017-6-3 01:35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十六節 堅決的抵抗

  這一次的廣告牌牌的書寫對許敬宗觸動很大,原來人還可以無恥到如此地步,回想他以前的所作所為,是那麼的不值一提。他不再悲憤,也不再咒罵,不是他霍然間開悟了,而是因為他開始發高燒了。渾身燙得驚人,嘴唇上也起了一個個的水泡,面色潮紅的許敬宗鑽毯子裡打哆嗦,老僕急的大哭。

  孫思邈來了,給他扎了幾針,又開了幾服藥,讓老僕給灌下去,睡了一夜,身上不再滾燙了,人醒過來喝了一小碗稀粥,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其間雲燁來看過他兩次,還留下一些進補的藥材,看他睡著了就沒有打攪,只是讓老莊又拿來兩張毯子給許敬宗蓋上,把一小壺酒給了老僕,如果許敬宗晚間又起熱的話就用布蘸些酒給他擦身子,這樣很快就散熱了。

  雲燁忙著給各級軍官講授急救常識,最後連夾板的應用都說完了,才讓這些人消停下來,軍營裡的武夫能識字的並不多,往日讓他們看書本,不如一刀殺了他,如今坐在課堂上,聽課聽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多聽幾句,多學幾手,自家兄弟就少幾個陣亡的。雖說慈不掌兵,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對旁人都有惻隱之心,更別提自己朝夕相處的兄弟。

  提到兄弟,程處默就有些過份,自己不來,派了副手來聽課,自己趁機跑雲燁房間裡睡大覺,他總認為自己不用學這些東西,到時候自己兄弟一定會幫自己。

  看到呼呼大睡的程處默,雲燁心裡的火就往上冒,他是要上戰場的,簡單的急救知識必須知道些。萬一有了麻煩,自己能給自己做一點簡單的救治,說不定就會撿一條命,戰場上廝殺起來,誰顧得上誰啊,這不是偷懶的時候。

  把程處默從床上拽起來,用涼水泡了布巾子給他擦臉,好趕走他的睡意。涼水起作用了,程處默打了個寒顫,睡意全無,惱怒的看雲燁,嘴裡嘀嘀咕咕的。

  不管他,雲燁開始一對一的教他怎麼自救。現在他身上比劃,比劃完了,讓程處默在自己身上做實驗,沒學多久,程處默就煩了,把手裡的繃帶一扔,面對牆壁又躺下了。

  他就是這個小孩子的脾氣,雲燁對他與其說是兄弟,不如說更接近長輩對晚輩的情懷,把他的臉翻過來,繼續教,今天不學會雲燁就沒打算放手,程處默犟不過雲燁,只好繼續。

  「燁子,有你這個大神醫在跟前,我有必要學這些東西嗎?」學完後,哥倆坐爐子邊上吃飯,邊吃邊聊。

  「怎麼會沒用,我又上不了戰場,戰場上有什麼危險你比我清楚,那種環境裡唯一不缺的就是意外。治療傷患越早越好,早一刻鐘說不定就會撿條命,大意不得啊,墳堆裡埋的不一定都是老人,知道嗎?我前些日子做了一個統計,你知道大唐百姓平均壽命只有不到三十歲,聽到這個消息,你還敢大意嗎?」

  這是一道算術題,也是要求學生學習做統計表格,雲燁隨口安排學生調查一下長安縣的百姓平均壽命是多少,沒想到,作業交上來雲燁大吃一驚,只有三十五歲,怎麼可能?

  再三的詢問學生是否計算錯誤?是否收集的數據有誤?不可能貞觀朝人的壽命只有三十五歲。

  房遺愛哭喪著臉說沒錯,因為他的作業是和他老子一起做的,專門調閱了長安附近三縣的丁口記錄,得出的這個答案,又調閱了偏遠地方的三個縣作對比,發現足足差了七八歲,最後綜合一下,得出平均壽命不足三十歲的結論。

  據房遺愛說他老子在書房足足坐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早就上朝去了,至於朝堂生什麼反應,他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老子那些天脾氣很差。

  「三十歲?不能吧,我怎麼感覺周圍全是老頭子?」程處默驚訝的放下飯碗,瞪大了眼睛看雲燁。

  「騙你作甚,等你這場仗打完,府兵歸建,你還要到書院繼續讀書,到時候你親自做調查表就明白了。」

  「還要讀書?」程處默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竄得半天高。

  「瞎激動什麼,誰說你就不用到書院學習了?大好的機會,別人家把頭磕破了都進不來,你還嫌棄。」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激動了,我是驚訝,想我老程大好的年華怎能拋到書院裡面虛度,有那功夫,我還不如和九衣養兩個娃,也好過每天要上課,你那書院裡就沒幾個好人,全是長安的混混,我進去別學壞了,有個萬一,老爹又會找你麻煩,哥哥還是悠哉悠哉的逛逛青樓,打幾場馬球才是正經。」

  「程伯伯會不會找我的麻煩不知道,你如果不去書院的話,他老人家找你的麻煩那是肯定的,還找九衣生孩子,你自己孵蛋去吧,還馬球,逛青樓,你回家,老爺子也回家,有本事把這話對老爺子說去。」

  「我想死啊!回長安,還沒有待在朔方自在,我不回去了,誰也拿我沒轍。」看著這個沒腦子的傻孩子,雲燁都替他感到悲哀,鼎鼎大名的程妖精會給他留後門?老程早等著他一回京就替他向皇帝求親,連名字雲燁都知道,清河公主李敬,現在芳齡十歲,一想到程處默要娶十歲的小蘿莉,雲燁就想笑。

  「燁子,你笑的很奸詐,一定有什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你告訴我好不好。」

  「咦?你忽然變聰明了,你放心,程伯伯要給你求一門親事,據說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你就等著入洞房吧。」

  程處默陷入意淫不可自拔,也不知幻想誰家閨女呢,雲燁要是這時候告訴他女方只有十歲的話,估計他會自殺。

  「燁子,你不是定親了嗎?那個叫辛月的女子好看嗎?」

  「一般人,也就比九衣強上個三分吧。」

  「那豈不是一個大美女?你發了,只是李安瀾怎麼辦?」程處默不知為什麼想起了李安瀾。

  說起李安瀾雲燁就覺得有些興致缺缺,曾幾何時,那個美麗的影子讓自己魂牽夢縈,現在經過了一些事情之後,那個影子慢慢淡去,只留下一點淡淡的遺憾。只是有些奇怪,現在變年輕了,居然有了春夢,可怕的是每次春夢的對象都是李安瀾,相反的,辛月卻從來沒有進入過他的夢鄉。

  從夢裡醒來,更換過內褲之後,躺在床上回想這個問題,自己的身體難道就認準了李安瀾嗎?一旦這個念頭升起,雲燁都硬生生的把它按下去,只可惜這種壓制,只會在下次的夢裡面顯得更加熾熱,更加瘋狂。這讓雲燁感到內疚,被身體背叛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是一想到臨別之際,辛月的新嫁娘打扮,還有貼身荷包裡的那一縷秀髮,就有一種負罪感。不行啊,我不能對不起辛月,多好的姑娘啊,李安瀾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侵略者,佔據著腦海最深處,揮之不去。

  「長白山前知世郎,純著紅羅錦背襠。長矟侵天半,輪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雲燁忽然語音鏗鏘的念起了《無向遼東浪死歌》。

  把程處默驚了一個跟頭,爬起來滿臉驚容的看著雲燁:「燁哥兒,你就算是移情別戀也不用念《無向遼東浪死歌》這麼恐怖的詩歌吧?你不知道這首歌害死了多少人?」

  「我只是表一下反抗的決心,又不是要造反,你慌什麼?」對於程處默的無知,雲燁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

  「你要反抗誰?哦!是李安瀾,嚇死我了,以為你要幹什麼,一個小女子而已。至於又是刀槍,又是砍頭的嗎?」

  雲燁沉默了半晌,才抬起頭看著程處默說:「丑牛,你不知道,李安瀾就是我心底最大的破綻,也是我的硬傷,我告訴自己我要娶的人是辛月,為了加強這種信念,我和辛月訂了親,就是想絕了自己的荒唐念頭,誰知道,這種心思就像麻線纏身,剪不斷,理還亂,你不是我,不理解這種千絲萬繞的感覺。」

  「還當你糾纏什麼呢,不就是兩女人的事嗎,一起娶過來不就完了,用得著這麼煩心嗎?」這就是程處默為人處事的方法,簡單,直接,有沒有效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總是在倒霉。

  「給你說心裡話,你就不能給我出個好主意嗎?辛月必須當正妻,要不然書院就完蛋了,李安瀾也不適合當正妻,她性子太拗,做事不經過腦子,往往只圖一時痛快,對後果不管不顧,明說吧,這樣的老婆,誰娶誰倒霉。我倒霉就倒霉在喜歡她上了,要是娶了她,家裡還不翻天了,不會有一天的安寧,而且就她那個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毛驢性子,早晚會闖出大禍來,在宮裡面又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要不是皇后還算賢淑,她早就連骨頭都找不著了,更別說她雖然沒有公主的身份,卻是事實在在的公主,不可能當平妻的,她那個性子是當平妻的性子?」

  雲燁有些煩躁,在地上走來走去的沒個好主意,平日裡盡量不去想,今天提起來了,就不妨一次解決,總躲著也不是個辦法。

  「兄弟,你完蛋了!」這是程處默的總結性發言,他拍拍雲燁的肩膀話裡話外全是憐憫。

  時間到了,他必須回軍營了,雲燁看著他在夜幕中消失。自己回到屋子,也準備睡覺。

  在數了幾千隻綿羊之後,雲燁的神志漸漸模糊,嘴裡嘟囔著「李安瀾你不要到我的夢裡來……」


bpd 發表於 2017-6-3 01:41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十七節 愚蠢的行動

  雲燁早上起床的時候,不得不再次換洗了內衣,不過現在他沒有心思考慮昨晚在夢裡與他顛鸞倒鳳的到底是誰,反正也看不清楚臉,這就奇了怪了,為什麼我們做夢都看不清楚別人的臉,但是知道那個人是誰。

  柴紹要開始幹活了,他等了整整一個月,沒有收到李靖的軍報,但是得到了蘇定方進駐惡陽嶺的消息,李靖奇襲襄城已是板上釘釘,他是龍襄道行軍大總管,有自主權,可以隨時隨地的向敵人發起進攻,只要他願意。但是這一點恰恰是柴紹所不能容忍的,他再三的向李靖求戰,希望可以從朔方對襄城發起進攻,李靖給他的回答永遠是固守朔方。

  朔方是大唐插在東突厥心臟的一把尖刀,不容有失,雲燁也理解李靖在求奇兵突出的時候,保持一個穩固的戰線以圖後勢的雙保險想法。

  遺憾的是柴紹不這麼想,他總認為李靖就是想讓他的五萬大軍在朔方混吃等死,要不然,李績為什麼會出兵雲中,肯定是打算抄頡利的後路,就連李道宗、王孝傑都是動作連連,只有朔方被要求按兵不動。

  轉眼間,十一月就到來了,朔方城裡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戰馬開始餵精飼料,士兵開始被要求不得擅離營地,老兵們開始磨兵刃,整頓甲具,用這個辦法來消除自己內心的緊張。

  戰馬每日的推進速度和後世的德軍的裝甲集群差不多,都是一百六十里,當然,這是蒙古鐵騎的運動速度,朔方軍在大雪天前進的速度每天有個八十里就謝天謝地了,兩地相距六百里。路上就要跑十天,不像蘇定方人在惡陽嶺,只需要跑四天就可以到襄城,出動的人馬如果少的話,三天就能跑到,他佔有地利。

  柴紹鐵了心要奇襲襄城,十一月四日,天氣晴,氣溫至少在零下十五度以下,無風。三千精騎已經準備好了,柴紹留下牛進達守朔方。自己親自帶隊去活捉頡利。

  頡利死不死的雲燁不關心,柴紹死不死的雲燁也不關心,讓人揪心的是他把程處默也帶走了,雲燁把自己的棉襪子,手套分了一半給了程處默。還給他揣了一小壺烈酒,一小包雲南白藥。千叮嚀萬囑咐的告誡他程家不需要他玩命。只需要他平安回來,見程處默一臉的不耐煩,又抓過他的親兵程東威脅他,要他拼了命也要保證程處默平安回來,哪怕自己戰死,程雲兩家都欠他的人情,將來他的孩子絕對會平步青雲。家族也會蒸蒸日上,只要程雲兩家存在一日,就會一直還他的人情。

  程東的眼睛都紅了,他現在就恨不得立刻戰死,能得到雲燁代表程雲兩家的承諾。自己的一條小命早就無足輕重了,他拍著胸口發誓。一定保護小公爺平安歸來,要雲燁放心。

  沒有氣勢恢宏的誓師儀式,只有柴紹的一句出發,三千輕騎就從城門裡鑽了出去,還有一百架爬犁,上面載著大軍十天的輜重,目送他們離開,雲燁的心直往下沉,不知道這三千關中子弟能有多少人會平安歸來。

  站在城頭看著他們的身影沒在地平線下,雲燁忽然想哭,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東突厥之戰,史書上只記載了李靖雪夜破襄城,沒有記載到底有多少人,在這場讓漢人激動了幾千年的戰爭中喪身,榮耀都是鮮血染成的,從來都是。

  薛萬徹的第二梯隊將在三天後出發,作為接應,雲燁拒絕了孫思邈要前去的建議,他準備自己親自去看看,老孫見說服不了他,就去找了老牛,沒想到老牛居然堅持雲燁前往。

  「他是武侯,上戰場是遲早的事,早一天見到沙場,就早一天受益,老孫,我們不可能護他一輩子,將來幾家子還要靠他來維護,將來他面對的情況要遠比現在複雜,他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知道取捨。」

  老孫不再說話了,只是長嘆一聲,就回到自己的屋子裡繼續研究藥材配伍,這段時間他已經忙的快要忘記這事了。

  古代打仗在雲燁看來就是一個艱難的等待過程,三天時間,柴紹杳無音訊,李靖的斥責文書已經到達,嚴令牛進達必須嚴守城防,不得出擊,府兵不得有一兵一卒的調動,也就是說薛萬徹去不了了,柴紹被徹底放棄了。

  李靖也許是一位戰無不勝的無敵統帥,但是在人際關係上卻是弱項,他的這條命令,在軍事上是明智的,在政治上絕對是愚蠢的,如果柴紹的三千大軍戰損在襄城,他把東突厥的人殺光也彌補不了損失柴紹的罪責,等待他的將會是比戰敗還可怕的懲罰,長於謀國,短於謀身啊。

  他的一生是光輝的一生,也是艱難的一生,晚年困居於府邸足不出戶,長達十年,身邊充滿了背叛和陰謀。雲燁不肯和他走的太近,會惹火燒身,這種純粹的軍人,命運注定是曲折的。

  老牛長吁短嘆,薛萬徹怒火勃發,然而一紙將令讓他們寸步難行,柴紹可以說先斬後奏,了不起就是一個擅自出兵的罪責,以柴紹的大腦袋戴這麼一頂帽子不算什麼,如果老牛、老薛現在出兵的話,李靖砍了他們都是白砍,不遵將令,這是軍中大忌。

  第六天,離柴紹出發已經過去了六天,雲燁打算行動了,雖然很不明智,他還是要做這件事,府兵不能出動,那自己手下的輔兵就沒問題了,再說了自己是前來防治瘟疫的醫官,不在作戰序列之內,也就是說李靖管不著自己。

  許敬宗被僕人攙扶著走出來,看雲燁如同看傻子,作為秦王府的十八學士之一,他豈有看不清形式的道理。

  「雲侯欲往何處?」

  「沒什麼,去襄城看看。」

  「雲侯的長處不在於征戰,而在於後方,為何捨長耳取短?」

  「我兄弟在襄城,前有堅城,後無援兵,本侯準備做他的援兵,順便給他們帶一些糧草。」

  「牛將軍應該不會允許你這麼做,再說,事情要發生,他總會發生,你攔在前面,只是螳臂當車罷了。」許敬宗可能很不習慣當好人,連勸諫別人也會考慮得失。

  「沒關係,我只希望我這隻螳螂的身體夠硬,能讓車輪稍微慢一些也是好的。」

  「這樣做蠢了些,不過很讓人感動。」他的話裡全是嘲諷。

  「你不懂,人有些時候是不能用得失去衡量的,我敢打賭,你這一輩子肯定過的鬱悶無比,沒勁透了。」

  老莊牽來戰馬,把雲燁扶上去,又幫他繫好披風,其他的護衛也翻身上馬,就要出發。

  許敬宗抓住雲燁的馬嚼子,認真的問:「雲侯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世間少了你,我會無趣得多。」

  「我們是兩種不同的人,你就在你的陰謀詭計中慢慢腐爛吧。」說完推開許敬宗,打馬而去。

  城門口兩百四十七個漢子押運著兩百架爬犁準備出發,他們已經換上了新的衣甲,手中的武器也換成了軍中的制式武器,強弓,硬弩,一樣不缺。雲燁居然看到公輸甲也混在人群裡,身後還有一輛馬車,上面用油布遮蓋,不知是什麼。

  「公輸先生,小子此去危機重重,你公輸家族為何還要趟渾水呢?」

  「因為你這次愚蠢的做法,讓我公輸家族看到了家族振興的希望,所以必須得陪你走一遭。」

  「為什麼?明知道我的做法並不明智,此時應該遠遠躲開才是,這時候上桿子爬,可不是聰明人幹的事。」又被人罵成蠢貨,雲燁有些不高興。

  「聰明人見的多了,我公輸家族就是吃聰明人的虧太多,所以這次選個蠢一些的看看會不會有好運。」

  「別後悔就成,我們只有三百人,這就要踏入全是鬍子的茫茫草原,你自求多福吧。對了,你如果戰死了,我們說好的書院福利就沒你什麼事了。」雲燁心頭喜歡,這些話就脫口而出。

  「管好你自己吧,我公輸家族綿延了幾千年,也不是浪得虛名,保命的手段還有一些,你最好活著回來,要不然家裡就虧大了。」他信心滿滿的拍著爬犁,也不知他哪來的信心,不過既然是公輸家族,那麼,油布下的東西應該不簡單。

  城門開了,老莊第一個打馬出城,後面緊緊跟著雲家的護衛,數百匹馱馬同時啟動,也有幾分大軍出行的架勢。

  老牛站在城樓上,扶著箭垛的手微微發抖,強忍著一言不發,該說的話昨晚早就說盡了,沒有一點用處,這小子脾氣上來,聽不進去任何話,也罷,就讓他任性一次吧,有這樣的子侄輩,老牛覺得就算將來自己的家族跟著這小子吃草根,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怨言吧,他一時為雲燁驕傲,一時又為他擔心。

  雲燁感覺不到,他有一種大將軍出征的快感,披風被寒風扯得獵獵作響,他想歡呼,又想大哭,人的境遇居然奇妙如斯。


bpd 發表於 2017-6-3 01:50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十八節 傻人傻福

  三百餘輛爬犁終於融入到茫茫荒原,與無邊無際的荒原相比,車隊顯得渺小而孤寂,寒風吹過,雲燁的將旗在風中漫卷,被風吹起來的雪渣打在臉上生疼,雲燁不得不把臉上的面巾掩上,半瞇著眼睛,看前面的路,在雪地裡長時間行走,眼睛必須有遮蓋物,否則用不了多長時間眼睛就會被雪地的反光刺激的紅腫,發炎,就是後世常說的雪盲症,好在,臨出發時,想到了這個問題,找了一些黑紗,遮在臉上阻斷了雪地反光,雖然有些妨礙視線,卻對雪盲起到了很好的防治作用。就是形象差了點,整支隊伍在雪地上默默地快速行軍,人人臉上蒙著黑紗,就像是一支強盜隊伍。

  坐在最前面一輛爬犁上的就是那個向雲燁要鞋子的小兵,他不停的掀開面紗好奇的看遠處的雪地,被老兵一巴掌抽頭上才消停下來。

  「五叔,咱們幹嘛要在臉上蒙黑紗,咱又不是鬍子,也不是響馬,幹嘛蒙臉?」小兵有些不安份。

  「狗子,好好的把紗蒙臉上,這雪地裡啊,就不能長時間的睜眼睛,要不然眼睛會瞎,侯爺這是好心,給咱們每人都弄塊紗,以前我們出戰的時候遇到大雪天,只能拿塊破皮子蒙眼睛,又不信邪的,結果眼睛腫的跟桃子似的,什麼都看不見,直到七八天才重新看到東西,你要是不想眼睛有事,就老老實實的坐好,把耳朵支起來聽仔細了。」五叔給狗子往爬犁裡面塞一塞。從褡褳裡面掏出一張老羊皮裹在狗子身上。

  有前面的爬犁開路,後面的爬犁緊緊跟上,滑槓下的雪被壓成冰,後面的爬犁行走起來更加輕鬆,兩道蜿蜒的痕跡從朔方城慢慢向遠處延伸。

  離城百里之地全部在唐軍的控制之下,現在還算平安,狗子甚至還撿了兩隻凍得硬邦邦的野雞。拔下一根最長的尾羽,插到頭上大聲歡呼。

  雲燁也從馬上下來,坐到爬犁上,公輸家的爬犁做得很精緻。也寬大了許多,人坐到上面幾乎感覺不到顛簸,雲燁伸展了四肢躺在爬犁上看著天上的白雲。爬犁走,雲彩也走,那朵雪白的雲彩,似乎認準了雲燁,懶洋洋的掛在雲燁頭頂,不管雲燁如何運動,它總在頭頂上不肯離去。

  「雲侯,書院裡果然有許多願意學我們手藝的大戶子弟嗎?」他有些不好意思接著說:「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敢想像,他們不都是在學習儒家經典嗎?為何會對這些感興趣?」

  「老甲。不介意我這麼稱呼你吧?」雲燁隨口問公輸甲。

  「名字只是一個代號,你叫我什麼都沒關係,將來那些學生卻不能這樣隨便。」

  「好,老甲,我一直很奇怪。你公輸家的各種絕學幾乎有改天換地的能力,為何你們會輕易的答應我把這些教授給別人?我原以為,要說服你們會很艱難,誰知道,你們似乎已經迫不及待了,為何?」雲燁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公輸家從來都沒有敝帚自珍的可笑想法。有聰穎的學生,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哪會把人往外推,只是朔方這個地方,實在不是一個發展學派的好地方,漢人少,鬍子我們又不想教,眼看著人才凋零,你說我們急不急?」

  或許是身在草原,人的心胸也變得開闊,公輸甲摘了一截冒出雪地的白草,含在嘴裡朝雲燁笑。

  雲燁翻個身,懶洋洋的說:「管他誰設計誰,我只知道,公輸家掌握的學識非常了不起,我們的生活將來都會應為你們而改變,大唐受益就好,天下百姓受益就好,誰還管你們是怎麼到書院的。老甲,做好準備,你們面對的書院,要遠比你們想像的要重要得多。」

  「這些話很讓人動心,只是你為何不鏗鏘有力的說出來?這樣對我的觸動遠比你用半死不活的語氣說出來要大得多。」

  「拉倒吧,你們一家子就是一大窩狐狸,這樣沒水平的蠱惑,我還不屑為之,省一口唾沫不好嗎?這次出城,生死難料,我蠢,你們怎麼也變的不聰明起來了?」

  「你知道我家老爺子聽說你要帶著輔兵出城去迎接偷襲襄城的軍隊,高興的連乾三壺老莫家的醉陽春,幾乎醉倒,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我爹如此的高興,他老人家說,好啊,終於找著一個笨一些的傢伙,還說你這種笨人幾百年難得一見,笨的連性命都不要的,我家族還是首次得見,老爹說這次的選擇沒錯,值得公輸家壓上老本。還說你對朋友不離不棄,對那些小兵都不忍放棄,將來怎麼會拿公輸家做籌碼,所以這次,我來就是要把你活生生的帶回去,你回不去了,聽老爹的意思,我也就不用回去了。」公輸甲白了雲燁一眼,就翻眼瞧著天,擺出一副高人的架勢。

  雲燁嘴張得老大,聽說有喜歡聰明人的,沒聽說有喜歡跟隨笨人的,如果是這樣,自己的這次冒險可就太值了。作為後世的陝西人,沒理由不知道大唐最關鍵的一仗,頡利在這場戰役裡就是一個絕妙的配角,現在的頡利自己尚在焦頭爛額中掙扎,哪有心思理會幾百里外的唐軍。他現在恐怕在頭疼自己那個二五仔弟弟,蘇定方兩百人就可以把他攆的滿世界亂竄,柴紹的三千鐵騎沒理由打不過頡利吧。

  老程家對自己有恩,這輩子和老程他們全家都會糾纏不清,別看老程父子總是貪自己的東西,墨鏡、工兵鏟睡袋什麼的,那是他們父子示好的一種方式,我毫不客氣的拿了你的東西,相對的,你也可以毫不客氣的拿我的東西,這個時代,只有通家之好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比如雲燁現在可以不經通報的直闖老程家後宅,程夫人也絕不會見怪,就像在老牛家裡,雲燁、程處默可以橫衝直闖,和牛見虎在牛家的地位沒區別,所以程夫人在得知雲燁要來朔方,拉著雲燁的手,拜託他看好程處默,沒別的,他相信雲燁會看好自己的兒子,會把兒子平安的帶回來,以性命相托,這是何等的信任,唐人不輕易相信一個人,只要相信一個人,就會生死相托,雲燁決定不辜負這種信任,這才是他無論如何也要出城的原因,說實話,柴紹的性命在雲燁眼裡,連程處默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冬日的白天極短,天上又刮起了白毛風,草原上要找一個避風的地方實在是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小山包,老莊他們拿出工兵鏟,很快就鏟出一片空地,將爬犁連起來,就成了一座小小的車城,輔兵們把盾牌插在爬犁的車沿上,那裡有專門設計的接口,一座座帳篷搭了起來,馬也被趕進避風的坡底,老莊沿著山坡往山頂挖了一條溝,又在側面挖了一個能容下兩個人的洞,一再囑咐雲燁,一旦發生意外,立刻鑽洞裡,不等戰事結束,不許出來。

  好吧,在戰場上還是聽老兵的話,他們有經驗,自己在戰場上幫不了他們什麼忙,估計還是累贅,想要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就得自己照顧好自己,這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

  篝火被點了起來,橘紅色的火苗舔著鍋底,鍋裡的雪在融化,不多時,水燒開了,老莊舀出一瓢水,給雲燁和公輸甲泡上一杯茶遞了過來,又把胡餅放在火上烤。

  雲燁和公輸甲抱著茶杯,一口一口的喝著熱茶,看著輔兵們有的往開水鍋裡加米,加麵粉,還有肉乾,忙著做晚飯,有的抱著飼料給牲口們加料,還有一桶桶加了鹽的溫水供牲口們喝。

  「看什麼,草原上牲口比人的性命重要,什麼都要先緊著牠們,然後才是我們,你是侯爺也白搭。」公輸甲似乎極喜歡這茶的味道,不但喝乾了茶水,連茶葉也含在嘴裡慢慢嚼。

  老莊從爬犁上取下一個袋子,在每個鍋裡面加了一大把蝗蟲粉,立刻就有一股雞肉的香味飄散開來,所有的人強忍著口水,等待飯熟的那一刻。

  飯不好吃,可以說非常難吃,什麼東西都一鍋煮,那味道讓雲燁快要發瘋,但是這次他不是隨軍的少年,他是主帥,與部下同甘苦是最起碼的要求。老莊知道侯爺的嘴有多麼的挑剔,他肯定吃不習慣軍中的粗食,就從背包裡拿出一塊餅乾遞給雲燁,沒想到雲燁搖搖頭,埋下頭,艱難的往下吞那一大碗糊糊。

  狗子吃得極為香甜,他好些年沒有吃過這樣美味的飯食了,也可以說,他從出生就沒有吃飽過,他的記憶裡永遠是可怕的飢餓,那種感覺就像附骨之蛆,扔不掉甩不脫。直到那個年輕的侯爺掌管了輔兵營,他才第一次有了飽的感覺,他不明白這麼好吃的東西,他為什麼像在吃藥,還吃的艱難無比?

  富貴人家都在吃什麼?天天有白麵,米飯?那太奢侈了,我們今天吃的就是白面米飯,還加了肉,這樣的飯食他還不喜歡嗎?那個護衛頭子往飯裡加了什麼,為什麼聞起來那麼香?老兵說是雞肉的香味,難道說,侯爺每頓飯都吃雞?這是狗子所能想到的最美味的飯食了。


bpd 發表於 2017-6-3 01:58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十九節 牧羊女

  老莊把用來支鍋的幾塊大石頭放進洞裡,石頭被火焰燒得滾燙,小小的土洞裡立刻溫暖如春,雲燁和公輸甲進到洞裡,躺在鋪好的地鋪上,地鋪鋪了厚厚一層羊皮,人躺上去,會深深的陷進羊毛裡,不蓋毯子都感覺不到冷。

  公輸甲舒服的呻吟兩聲,難聽極了,他忽然把頭抬了起來問雲燁:「我明年去書院,有沒有這樣的待遇?」

  土鱉,這是雲燁從心底裡發出的的鄙視,一輩子在田地裡刨食,還從來沒有享受過一些人世間的樂趣。

  「如果這樣你就滿足的話,沒問題,書院會給你發一百張羊皮,你把全家包起來都沒問題。」

  公輸甲可能也感到這話問的有些小家子氣,有些不好意思。

  「你今年已經年過五十了,所以按照書院的規矩,你會分到一棟三層的樓房,下面還帶著一個一畝地大小的院子,每個月你會有八貫錢的薪水,要知道,宰相的俸祿也不過如此,你還會有一輛馬車,和一匹馬,逢年過節還會有其他的福利,樓房裡的傢俱都是現成的,你只需提著行李就可入住,需要僕人你得自己去雇,書院裡一般不贊成使用家奴,虐待家奴的事在書院裡是絕對禁止的,這麼幹會教壞孩子,誰犯了就會立刻被逐出書院,你要切記。

  雲燁把書院的待遇給公輸甲講了一遍,希望他不要犯錯。李綱也許能容忍平庸之輩,卻不會容忍道德有缺陷的人,或許是書讀得多了,會改變一個人的氣質,至少目前還沒有見過道德極度敗壞的人,就是許敬宗對跟隨他的老僕。也從來不說一句重話。李綱和玉山先生對服侍自己起居的童子,也是關愛有加,所以書院的氣氛非常的平和。

  公輸甲雙手枕在腦後,看著洞頂發呆,知道他沉浸在將要到來的幸福生活中去了,雲燁也不打擾,翻個身,蓋上毯子,選了個舒服的姿勢,不一會就睡著了。

  大清早就被吵醒了,整個營地裡亂糟糟的,點火的點火,照看馬匹的照看馬匹,遠處有哨探在換崗,風停了,卻又開始下雪,雪下得不大。趕路還是沒有問題,只是天地間白茫茫的讓人胡亂生感慨。

  早餐是濃粥,插筷子不倒的那種,蝗蟲粉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喜愛,現在飯食裡沒那東西,大家都不情願動筷子。狗子左一句老莊叔,右一句老莊叔喊得勤快,就是想多要一點蝗蟲粉好拌飯吃,看他還是個孩子,老莊又抓了一大把擱他碗裡,歡喜的狗子端著飯碗四處炫耀。

  公輸甲頂著黑眼圈出了洞,他昨晚就沒怎麼睡,一會想到老父愛喝的醉陽春,自己都沒給買幾回。一會想到老妻跟著自己幾十年了,還沒有一件像樣的首飾。小孫子脖子上掛的銀鎖還是自己當年戴過的,這些內疚讓他一夜無眠,說起來好聽,千年的大世家,有誰知道隱於荒野缺衣少食的困窘狀態?都說安貧樂道,奇志不改,說得好聽,連對老父的孝,妻子的憐,孩子的愛都做不到,還談什麼安貧樂道,奇志不改?

  回長安,一定會改變全家的生存狀態,小一輩已經不安生了,家傳的學問到了下一代已經快要傳不下去了,子孫們都不情願學,學了滿身的本事不能用不說,還有危險,既然如此,安安全全的拿出來換些銀錢也好。

  用過早飯,車隊繼續出發,只是每個人都披上了白色的麻布,連馬也不放過,一個笨拙的胖子艱難的淌著雪,把一捆捆麻布往爬犁上架,汗水從寬闊的腦門上往下淌,老何?何邵?他怎麼來了?

  「你跑來湊什麼熱鬧?不知道這裡滿世界全是鬍子?被人抓去烤著吃了怎麼辦?」雲燁怒不可遏,一個戰鬥力為零的胖子跑到草原上發什麼瘋?

  「哥哥的命早就超值了,知道冬天前運回長安的貨值多少錢嗎?六千貫!我就是死在草原上也不虧了,哥哥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一身肥肉可以賣這麼些錢,有了這些錢,家裡挺個幾十年沒問題,我知道我能發財的根子在你身上,要不然,哥哥就是想賣這身肥肉也沒地方賣去,更不要說六千貫了,你都跑到草原上來了,我跟著跑一趟有什麼關係,我的命會有你的命值錢?再說了有我在,說不定咱哥倆還能找地方發點小財。」

  這就是一滾刀肉,發財發的找不著北了,現在更是連命都不顧了。沒話說了,真的沒話說了,政治書上說商人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就敢殺人,為了十倍的利潤就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何邵!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已經瘋了,我管不了你了,只告訴你一句話,把小命看好了,別丟了,要不然沒法給你全家交代。」說完這話,雲燁就坐到公輸甲的爬犁上,準備繼續趕路,老何用繩子把麻布捆結實,帶著一個護衛也坐到了爬犁上。

  隨著頭車的一聲響鞭,大隊開始蠕動,再逐漸提速,最前面的雲家護衛在前面探路,老牛的親兵隊長在後面壓陣,大隊的爬犁倒也走的有模有樣。

  離開了朔方的控制範圍,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生怕從哪個角落裡鑽出一大隊鬍子。

  雲燁等待的鬍子沒有出現,他們現在正躲在地窩子裡抱著羊學寒號鳥呢,除了草原上的貴族,大雪天,牧民是不出來的,每到冬天,他們就需要給牛羊找一個稍微溫暖的地方過冬,這地方不但要求溫暖,還需要有茂盛的乾草,他們在夏秋時節會特意留下一塊草場不去放牧,到了冬天,就會趕著牛羊到那裡過冬,輕易不離開,畢竟牛羊對他們來說就是命根子。

  沒有貴族的徵召,他們都分散開來,以家庭為單位,畢竟一個地方的草場負擔不起過多的牛羊。

  前面有些吵,雲燁抬頭往前看,不一會老莊就來報告,說是圍住了一群羊,還有一個牧人,請示要不要剁了。

  騎馬趕到前面一看,只見一個矮墩墩的牧羊女手裡拿著一把木叉正在和雲家的護衛對峙,還不時的看一眼四處亂跑的羊群,身上的羊皮襖都已經油光發亮了,頭髮也黏成了氈片片,漆黑的眼睛裡卻全是倔強,齜著牙發出狼一樣的叫聲,嚇唬雲家那些從戰場上下來的殺才。

  幾個護衛笑嘻嘻的打著馬繞著她轉,她也隨著轉,沒幾下就摔倒在地上,雪沾的滿臉顯得更加狼狽,一個護衛拿出戰弓,搭上一支箭,隨意的就把一隻羊射翻在地,牧羊女嚎叫著撲向倒地的羊,抱著羊頭給羊嘴裡吹氣,希望可以救活那隻可憐的羊。

  「侯爺,要不然咱們把她和羊一起搶過來,小的們有羊吃,晚上您也好有個暖被窩的人。」狗子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仰著頭非常狗腿的給雲燁建議。

  看看牧羊女結成氈片的頭髮,再看看她滿是鮮血的手,尤其是她現在正在和羊親嘴,雲燁的臉都綠了,這人得多飢渴才能對這樣的女人感興趣?

  一腳把狗子踹開,這混蛋在軍中就學不了什麼好的,年紀輕輕的當狗腿子倒是一把好手。

  牧羊女懷裡的羊終於不再蹬腿,腦袋也耷拉了下來,牧羊女來回扒拉兩下,見羊死了,一下子跳起來,向雲燁衝過來,她看出來了,這群人裡面,就數雲燁的盔甲最漂亮,所以雲燁的地位也是最高的,為了她的羊,要找雲燁拚命,還沒到跟前,雲燁就被護衛團團護住,手快的把刀都抽出來了。

  狗子興奮的跳出來,扔了手裡的刀,張開臂膀要和牧羊女肉搏,眾護衛也在一邊起哄,狗子像模像樣的朝四周抱抱拳,誰知那女子卻猛撲過來,抱著狗子的腿一下子就把他摔了個四腳朝天,又一屁股坐在狗子的臉上,上下墩幾下,看的雲燁和眾護衛牙都酸了。

  老莊皺皺眉頭,下了馬,一把就將牧羊女扔了出去,把狗子拽起來,狗子頭暈眼花的勉強站穩,大聲喊叫著找牧羊女準備報仇,被老莊一把就給扔到爬犁上去了。

  也不知鬍子的女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老莊把她扔出去就表示放她一馬,誰知道她爬起來,抹一把臉上的雪,不依不饒的又向老莊衝了過來,抓著老莊的胳膊就啃,零下十幾度的天氣裡,老莊滿身鐵甲,甲葉子比冰還涼,嘴上去了,就下不來了,被粘在上面了,牧羊女又不敢掙扎怕把舌頭扯掉,只是急的流眼淚。

  雲燁見牧羊女終於消停了,就四處看看,不錯的宿營地,在徵求老莊的意見後決定就在這裡紮營歇息,老莊到哪,那牧羊女就跟到哪,沒辦法,嘴還黏在鐵甲上呢。

  眾護衛把散亂的羊群趕回來,羊很瘦,看來秋膘貼的不足,這樣的羊群沒法子度過寒冬,今年的冬天來得早了,這對牧民來說是致命的,沒有了羊群,全家就會活活餓死,大草原沒有憐憫,也沒有奇蹟。

  老莊把甲葉子卸下來,用溫水澆,終於把牧羊女的嘴從甲葉子上解脫出來,她也不鬧了,看著自己的羊群一個勁的哭,她害怕這些人吃光她的羊。

  雲燁還是下令把這些羊全部宰殺,現在的糧食是最珍貴的,輔兵們開始行動了,他們笑著搭起了好幾個架子,用匕首,把羊一隻隻捅死,再掛到架子上,羊不多,總共才二十一隻,還包括被射死的那隻,很快就剝下了羊皮,掏出內臟,手快的已經開始把羊架在火堆上烤。

  牧羊女知道攔不住,仰面朝天的躺在雪地上,大大的眼睛再無一絲生機。


bpd 發表於 2017-6-3 02:09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二十節 襄城劫

  二十一隻羊頭堆在牧羊女身邊,還被摞成了金字塔形狀,羊皮也放在她身邊,摞了好大一疊,她眼中逐漸有了光彩,一眨不眨的望著雲燁,見到兩個輔兵拎著好些袋子過來,就一骨碌爬起來,打開袋子看,每個袋子裡都是黃澄澄的麥粒,她緊緊的抱住袋子不鬆手,眼巴巴的看雲燁,像一隻可憐的羊羔。

  雲燁指指正在燒烤的羊肉,又指指她懷裡的袋子,兩隻手各伸出一個指頭合在一起,示意一隻羊,一袋子糧食,這是漢人和鬍子做交易時常用的手勢。

  牧羊女抱著袋子高興的跳起來,摸摸這個袋子,看看那個袋子,每個都打開看一眼,還用髒手抓麥粒,還給嘴裡扔幾顆,形象差的不能再差了。忽然間,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汗水就流了下來,不一會滿頭都在冒熱氣,在原地打轉站,也不知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牧羊女煩躁的踢了羊頭金字塔一腳,看到滿地亂滾的羊頭,又高興起來,她拎起一個羊頭,來到雲燁面前,滿身的羊膻味熏得雲燁差點背過氣去。

  一隻羊頭端端正正放在雲燁腳下,牧羊女又指指裝糧食的袋子。

  苦思半天雲燁才想明白,他娘的牧羊女就不識數,二十一個袋子她就數不明白,需要一個羊頭一袋糧食的交易清楚,這讓他想起後世一個著名的相聲段子,賣鹹鴨蛋的傻子高喊:「五毛錢兩,一塊錢不賣。」和面前的牧羊女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識數還賊精賊精的怕被騙,無奈的雲燁在那雙可憐的大眼睛下敗下陣來,只好拎一個袋子放在羊頭前面,牧羊女又拿一個羊頭,雲燁再拎一袋子糧食……

  當世上最無聊的交易完成之後。晚飯終於做好,牧羊女聞著飯食的香味毫不猶豫的留下了口水,看著輔兵們的大碗猛瞅。客人餓了,老莊盛了一大碗飯遞給牧羊女,她絲毫不客氣,也不用筷子,就用手往嘴裡刨,燙的齜牙咧嘴卻不放慢速度,很快,一大碗飯下了肚。她依然看著雲燁的飯碗,雲燁連三分之一都沒吃完。他實在是沒有在這種狼一樣眼光下吃飯的勇氣,只好把碗遞給了牧羊女……

  吃飽喝足的胡人少女大度的把糧食交給雲燁看管,自己扛起兩袋子糧食拎著木叉走進了無邊的黑暗。

  狗子可憐了,傷心的連最喜歡的蝗蟲飯也吃不下去,在他看來。比女人用屁股壓腦袋更可怕的,就是被鬍子女人用屁股壓腦袋。他萬念俱灰,村子裡出來時的雄心壯志統統毀在一個胡人少女的屁股下面。

  老莊尾隨胡人少女回來了,那裡只有一個極小的窩棚,半截埋在地下,他仔細察看了四周,的確只有牧羊女一家人,也就是簡單的四口人,兩個老胡人。兩個小胡人,他們沒有馬,也沒有其他牛羊了,他在外面只聽到胡人少女唧唧呱呱的說話,似乎很興奮。

  不用老莊說了,那邊走過來四個胡人,一樣的破皮爛襖,腳上綁塊牛皮就算是鞋子了。這是一家赤貧的牧民,他們連最基本的馬匹都沒有,怪不得牧羊女會為了二十一隻羊頭和武裝到牙齒的雲家護衛戰鬥,沒了那些羊,他們全家連三天都熬不過去。

  老牧人似乎不會說話,只是撫著胸口給雲燁施禮,後面的小男孩,也極其的瘦弱,看到堆在那裡的糧食,眼睛都放光了,全家拖著一片樹枝編成的滑子,和爬犁有些像,把糧食放在上面,艱難的拖了回去。

  看著他們全家走遠,雲燁坐了下來,如果他是真正的軍人,遇到胡人少女的時候就該果斷的殺掉,相信隊伍裡沒人會反對,他們對鬍子從來都沒有好感,假如說整個大唐有誰和鬍子沒有絲毫恩怨的,那麼只能是雲燁,在後世他有許多的牧人朋友,他們豪爽,天真,重情義,一碗奶酒彈天敬地之後,雲燁往往是第一個喝的,他下不了手,儘管老莊再三建議,雲燁還是固執的沒有採納他的建議,也不知是對是錯,天知道。

  今天是進入草原的第六天,也就是說按照計劃,柴紹的大軍應該已經攻破襄城了,襄城一破,定襄路就大勢底定,頡利只能往陰山逃竄,等待他的將會是李績的大軍。

  站在高坡上遠眺襄城方向,沒有人影,雲燁非常擔心程處默的安全,可是老莊無論如何也不肯讓隊伍往前再走一步,車隊隱藏在山坳裡,探馬派出去了三波,沒有一波人回來,這讓雲燁有些著急,問老莊:「會不會是出事了?怎麼現在也不見人回來?」

  「侯爺莫急,他們才出去了兩個時辰,回來還早呢,您先去帳篷裡睡一覺,養養神,昨夜您一宿都沒睡。」

  「我哪裡睡得著啊,程處默生死不知,我心急如焚,萬一出了事,如何給程家交代?」

  兩人正在交談,忽然間老莊把雲燁推下山包,自己立刻趴在地上,雲燁正納悶,忽然感覺到腳下的地皮在跳動,一陣悶雷般的聲音從天邊傳來。

  「發生了什事?」雲燁大聲的問老莊。

  「侯爺藏好了,有大批的騎兵過來了,人數最少過萬,這不是大帥的軍隊,大帥沒有這麼多的騎兵。」聽完老莊的話,雲燁腦門一下子就木了,難道說程處默他們遭到了埋伏?

  趴在山包上往遠處看,只見一道滾滾的雪牆從天邊漫卷過來,前面有幾個黑點在拚命地跑,不用說那是雲家的護衛,雲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只盼著自家的護衛可以跑快些,好躲開那些瘋狂的騎兵。

  不對,自家的護衛不是在逃命,更像是歡呼,最前面的傢伙全身黑色甲冑,那不是程處默嗎?遠遠的歡呼聲傳來,程家的大嗓門居然壓過了馬蹄聲,破鑼一樣的嗓音在雲燁聽來宛如無上綸音,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回肚內,平安就好!

  下次再也不接這種保姆的活了,這就不是人幹的,當一個貌似成年人的保姆,雲燁傷透了腦筋,更何況這傢伙根本就聽不進去好話,只要離開長安,就和脫韁的野馬是一個德行。

  輔兵們早就在山坡後面擺好陣勢,只要敵兵一到,就會發起攻擊,公輸甲在上坡上架起了一架巨大的弓,上面有三根粗大的弓弦,每根弓弦都足有指頭粗,在兩個輔兵的幫助下,正在用絞槓給巨弓上弦,從吱吱格格的聲響裡雲燁判斷,這把巨弓的威力絕對不可小覷。

  三把攻城鑿就安放在滑道內,尺餘長的鑿刃反射著暗烏的寒光,這是真正的殺人利器,六百米之內無堅不摧,它的強大動能甚至可以把一匹戰馬帶的飛起來,至於人在這樣的利器之下與紙紮的沒有絲毫的區別。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床弩,誰能想到公輸家還有這樣的殺人利器。還好,與公輸家從一開始就屬於良好的互動,如果惹惱了他們,被這樣的東西對這背後,雲燁想想都起了身冷汗。

  這還沒完,公輸躺在地上,用腳拚命的蹬一把小弩的弓臂,身體往後仰,在一陣讓人牙酸的吱吱聲後,弩弦終於掛在扳機上,一支三尺長的鐵箭被公輸甲安放好,把弩平端著對準了小山的外面,雲燁相信如果現在有敵人出現,等待他的將會是極其可悲的命運。

  程處默的戰馬汗津津的停在雲燁面前,粗大的鼻孔喘著粗氣,戰馬的嘴角都有了白沫。他從馬上跳下來,抱著雲燁掄了一大圈,才放下。

  「燁子,沒想到你會來,怎麼不是薛萬徹?」還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事情有了變化,薛將軍出不了朔方城,只好由我給你們帶著補給送過來,怎麼樣,襄城被拿下了嗎?」雲燁很想知道戰況,尤其是程處默這種擁有第一手資料的人給出的描述。

  「哈,哈,哈痛快啊,痛快,燁子你不知道,我們大前天就到襄城,休整一夜之後,天還沒亮,大帥就下令立即攻城,說是要攻他個措手不及,沒想到這種危急的時候,頡利這傢伙居然還在睡覺,不到一丈高的城牆,連一個時辰都沒堅持下來就被我們攻破,大帥命令我們在襄城放火,好讓鬍子更加混亂,如果頡利這個傢伙這時候能組織起軍隊,在城中還可以和我們有拼一下的資格,誰知道他居然趁亂跑了,大帥就讓我們在城中大索兩天,徹底的把襄城變成了一堆廢墟,城裡的鬍子沒跑掉的,都成了刀下之鬼。」程處默邊說邊比劃,說的手舞足蹈。

  「最可笑的是我們把襄城搜刮乾淨準備撤退的時候,居然還有一支大唐軍隊前來偷襲襄城,就是人少了點,也就兩百來人,帶隊的叫什麼蘇定方,看到我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大帥說襄城隨他處置,朔方軍從來都是不讓友軍失望,還給他們留下了五百匹戰馬,就帶著我們返回朔方,你瞧瞧我身後的馬群,足足一萬三千匹戰馬,全是繳獲。」

  看著興高采烈的程處默,他提到了戰馬,提到了繳獲,就是沒提到俘虜,想必他們早就死在柴紹的橫刀之下。

  這是大唐的勝利,也是襄城的劫難……


bpd 發表於 2017-6-4 00:12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二十一節 老何的大生意

  程處默毫髮無傷雲燁就很滿意,這次草原之行也算是圓滿成功,很好,沒人受傷,也沒人吃虧。至於李靖和柴紹之間的恩怨不是他考慮的問題,很明顯,柴紹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將領,從他吊著的胳膊就知道他一直在前線衝殺,沒有躲在後面讓部下送死。剛剛見到雲燁還滿面笑容,等看到只有兩百多名輔兵的時候,面色立刻變得鐵青,他的政治才能遠勝他的軍事才華,沒見到薛萬徹就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三千軍馬,經襄城一役之後,只剩下不到兩千人,就這兩千人也幾乎個個帶傷,輔兵們放下手頭的刀槍,開始有條不紊的展開救治,還不錯,三千將士大部分知道一些急救常識,早就做過簡單的包紮,現在不過是重新檢查一下罷了,聰明人不止柴紹一個,現在柴紹剩下的軍卒也都失去了笑意,有些甚至開始哭泣。

  是啊,上層的那些狗屁糾紛關大頭兵們屁事,現在仗打了,人死了,卻得不到功勳,一切都是白忙活,陣亡了一千多兄弟,換來的只有冷冰冰的四個字:擅自出兵!

  好多人做夢都想得到的功勳都被這四個字生生抹殺了,一人哭,頃刻間滿營大哭,沒有嚎啕出聲的,都是在飲泣,淚流滿面卻悄無聲息,這種哭泣聲是最壓抑的,連一向喜歡吃麵條的程處默都吃不下飯,匆匆吃了半碗,就守在程東身邊寸步不離。程東傷得很重,一把長矛將他的小腹幾乎刺穿,現在躺在擔架上面如金紙,大冷的天高熱不退,看來是腹腔裡有了炎症,打開傷口看,只見有黃色的體液滲出。在重新清洗完傷口之後,雲燁用刀子割去了周邊有些發白的死肉,把一根蘆葦桿子插進傷口。作為引流之用,雲燁沒有針劑,自己製作的生理鹽水又不純。只能用來清洗傷口,而沒有辦法補充進血液裡,只好讓程處默每隔一個時辰就給他餵一點鹽水,又拿出消炎藥給他吃,能做的全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軍心渙散啊,大軍忙著悲哀,柴紹只顧著生氣,放出的探馬都無精打采的,這不行啊。現在周圍全是鬍子,要是跟柴紹學,也來個偷營什麼的,豈不是壞哉?

  輔兵們除了留下幾個照顧傷員,其他的都被雲燁派出去警戒。這樣的士氣可不能在荒野裡待的太久。明日就必須啟程回朔方,只有在高大的城牆掩護下,他們才有機會舔舐傷口,慢慢恢復。

  李靖這時候應該在草原上縱橫,五路大軍即將合圍磧口,頡利的末日即將到來。這些榮耀與朔方無緣,雲燁相信,李靖從今往後都不會給朔方軍半點立功的機會。

  天色微明,雲燁就起身,昨晚和柴紹商量了,他也認為不宜在曠野逗留太久,決定明日全力趕路,早一天到朔方,早一天安心。

  出了洞,刺骨的寒風頃刻間將最後的一絲睡意帶走,柴紹沒有土洞可以睡覺,只能在帳篷裡湊合一宿,天寒地凍之下,有帳篷和沒有帳篷差不了多少,他昨晚就沒有卸甲,在火堆邊上瞇了一會,現在不停的下各種命令,希望士兵們忙碌起來,好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

  回家總是吸引人的,喝罷熱粥,全軍出動,程處默帶著斥候前行,柴紹趕著一萬多匹戰馬緊緊跟隨,只有雲燁帶著傷兵,趕著爬犁慢慢悠悠的跟在後面,沒辦法,速度太快的話,有一半傷兵挨不到朔方就會完蛋。

  何邵如同一隻肥碩的老鼠從昨晚到現在就沒有消停過,那些攻襲襄城的士兵不停的在他帳篷裡進進出出,進去的時候還愁眉苦臉,出來的時候卻笑容滿面,不知道這傢伙使了什麼法子,讓傷心欲絕的士兵重開笑顏?

  現在他在傷兵的爬犁上跳上跳下,和這個嘀咕幾聲,和那個拍兩下手,似乎達成了什麼交易,他的胖臉上笑的全是褶子,傷兵們的精神也剎那間好了許多,就連程東他都沒放過,他在程東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原本剛剛恢復知覺的程東睜大眼睛說了一句「宅子?」然後眼睛翻著眼白又睡過去了。

  把肥老鼠擒住問:「你在幹什麼?程東剛醒過來,你對他說了什麼,讓他那麼激動,還昏過去?」

  「兄弟,哥哥現在是生意人,當然是談生意了。」老何話說得理所當然。

  「你和他們有生意可做?他們可是身無長物的大頭兵,你就不要剝削他們好不好。」這些可憐的士兵遇到老何,簡直就是上一輩子造孽太多的緣故。老何現在眼中只有生意,所有東西在他眼裡都可以標成價碼,如果價錢合適這傢伙絕對不介意把自己的肥肉當豬肉賣掉。

  「您認為這些軍士都是窮鬼?那您可錯了,這次偷襲襄城,雖然沒了軍功,可怎麼說也沒過錯吧,搶了那麼多的東西,大將軍不會獨吞吧,好的戰馬上繳朝廷是應該的,那些次等的馬匹朔方又用不了那些,是不是應該賞賜一些給這些士兵?一個人沒多少,兩千人可就不少了吧,找大將軍把這些賞賜換成次等的戰馬,然後再找我把這些次等的戰馬再換成宅子,不好嗎?還是長安城裡的宅子。」老何說的振振有詞,聽起來大有道理,只是哪裡有那麼多的宅子讓他換?

  「長安城的宅子當然動人心,只是老何,你不會騙這些大頭兵吧?如果騙人,我相信你活不了幾天,他們有一千種辦法可以把你剁成肉醬。」雲燁只希望這傢伙做生意不要做的走火入魔了。

  「嘿嘿嘿!」老何發出一陣奸笑,接著說:「人心都是肉長的,我老何才不幹這種辱沒祖宗沒信譽的事,說是長安城的宅子就是長安城的宅子。您不知道,離曲江池不遠有個敦化坊,這個坊只有不到十戶人家,不是地方小,而是沒人敢去那裡住,據說當年陛下登基之前在那裡有一場廝殺,慘烈異常。遺屍不下五百具,血把地面都染紅了,現在你去看有些地方還有血跡。聽老住戶說晚上有時候都能聽見鬼哭……」

  雲燁接過來說:「所以地價只是一個字『便宜』是吧?說不定上面還有宅子你只需要修修補補就可以讓他們住進去是不是?」

  「別瞎說,便宜是兩字,不是一個字。哥哥秋天那幾百車皮子沒地方放,誰也不願意一大堆臭烘烘的皮子離自己太近,街坊們都不願意,沒地方儲藏,沒辦法就放到敦化坊,誰知道那些天殺得地主不肯租,只能買,把哥哥當肥豬宰啊,哥哥不在家,你嫂子又是個沒注意的。幾百車皮子又不能放到露天裡,無奈之下,只好咬著牙把地皮買了下來,明知是虧本,這個大坑也得跳啊。血光之地。殺伐之所,別人害怕,這些殺才會怕?我問過他們了,沒有一個在乎的,都說自己見的死人都比活人多,這樣的宅子最適合他們住了。您說我這生意做的怎麼樣?」

  沒話說了,真的沒話說了,這傢伙找到了鬼宅最好的買家,還一找就是兩千個,連程東這樣半死不活的都不放過,這時候恐怕整個敦化坊的地皮至少有他家的一半,拿一半出來安置軍卒,剩下的可以繼續零散的賣給軍人,有了人氣,地價自然就會起來,這傢伙不用花一文錢就會白白賺走上千匹馬,在嫉妒心的驅使下,雲燁決定問他要一大片地皮。

  沒等雲燁開口老何就從懷裡掏出一張地圖,指著離曲江池最近的一塊地說:「這是哥哥的一片心意,兄弟萬萬不可推辭……」雲燁張口結舌,只能在心裡大罵一聲:「他娘的。」

  這樣也好,士兵們撈不著戰功,撈一套宅子也不錯,好歹也可以安慰一下他們。等雲燁和傷兵們到達宿營地時,天色漸晚,柴紹就站在高坡上眼看著一輛輛爬犁進了營門方才從坡上下來。看著柴紹如此的關心傷兵,老何的眼睛都要冒出綠光了,知道他的想法,柴紹關心傷兵就意味著這次的賞賜不會輕,既然賞賜不輕,那不就意味著他老何就可以賺的盆滿缽滿。柴紹在傷兵處轉了一圈,欣喜得發現傷兵們居然情緒飽滿,有幾個甚至有說有笑,他不知雲燁用了什麼法子讓這些士兵高興起來。好奇之下就問雲燁。

  「雲侯,傷兵們看起來不錯,不知是何緣故?」

  「宅子,有了宅子誰還惦記軍功,您沒有發現軍士們都眼巴巴的瞅著您嗎?」談起這事雲燁就老大的不高興。

  「宅子?此話怎講?哪裡來的宅子,與本帥有何關聯?」

  「有一個無良的商人,他在打您給士兵賞賜的主意,他和傷兵說好了只要賞賜一到手,就給他們換成宅子,還是長安城裡的宅子,所以有了宅子,就忘了軍功。」

  柴紹氣得渾身發抖:「是誰,是誰有這麼大的狗膽居然敢蒙騙老夫的軍卒,老夫要將他碎屍萬段。」

  雲燁攔住暴怒的柴紹對他說:「大帥您不會不賞賜這些跟隨你出生入死的部下吧?」

  「當然會賞賜,這回是老夫對不起他們,如不重賞怎能填補老夫心中的愧疚,但是這個天殺的商賈居然騙到他們頭上,打他們血汗的主意,老夫這就將他五馬分屍,以儆效尤。」柴紹快被氣瘋了。

  「大帥,我也很希望將這個傢伙五馬分屍,可是這傢伙又沒騙人,他和軍卒們的交易公平得要命,咱們沒理由啊。」對於任何比自己聰明的傢伙雲燁都很討厭,五馬分屍是個不錯的主意。

  「沒有欺騙?真的有長安城裡的宅子?那可不便宜,賞賜的錢財是不足以買下長安城裡的宅子的。」柴紹極其迷惑,他不相信世上有專門幹賠錢賣買的傢伙。

  「您別不信,這是真的,士卒買房子,不像我們有太多的要求,他們只希望在長安城裡有一個落腳的地方而已,不需要多大,夠自己和全家棲身足矣,一套三進的院子,住十幾家沒問題,您還認為他在騙人?」雲燁作了解釋,柴紹和他一樣瞠目結舌,活了幾十年,從來不知道一套院子房子還可以賣給十幾戶人家,而這些買主都是一個鍋裡攪馬勺的兄弟,住在一起沒有一點問題,想出這辦法的人心思是怎麼長的。

  「告訴那商賈,給老夫留出來一千份房子。」


bpd 發表於 2017-6-4 00:21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二十二節 虧大了

  柴紹找老何仔細詢問了房子的事情,認為老何賺得太多,自己的士兵太虧,說那些都是老房子,住不了幾年就得重新蓋,除非老何給他一個解決方案,否則他會把給士兵的賞賜全部換成更加優質的刀槍。

  老何哭號著找雲燁想辦法,他要刀槍做什麼,他又不準備造反,可是契約已經簽定了,按照柴紹的法子,他會一文錢都賺不著,說不定還會虧本,這些日子他生意做得順風順水,哪裡會受得了虧本這種驚天噩耗。他第一個想法就是找雲燁給他想辦法。看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老何,雲燁無奈的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了老何。

  老何的胖臉變化的比川劇的變臉還快,先是驚訝,然後是凝重,緊接著就變成了釋然,最後變成高興,直到一張大嘴佔據了面部三分之一的面積,彷彿剛才嚎啕大哭的不是他,是另外一個人。

  柴紹很滿意老何的新方案,他特意增加了一倍的賞賜,從那張圖裡可以看出,老何會把舊房子全部推倒,再重新蓋一些房子,都是上下兩層的,只是所有的房子連了起來,這樣就會省很多的材料,房子看起來也堅固美觀,事實上這就是後世早就淘汰的筒子樓,它以最小的面積住最多的人而著稱於世。老何這下子雖然要重新蓋房子,卻節省了更多的土地,柴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看到自己的士兵住的是新房子,也寬敞了許多。

  人的精神好,做什麼事情都特別的愉快,柴紹把房子的樣子給士兵們一說,招來滿堂喝彩,對他們來說在長安有房產就是一個傳奇,想想有事沒事的到長安轉一圈,再也不用和其他鄉親一樣聽到八百響淨街鼓就得玩命的往城外跑。跑的慢了還會被抓住挨鞭子,現在不用了,只要到了敦化坊。就可以安安心心的躺在自己的房子裡聽鼓點的韻律。

  掙軍功最後的目標不就是獲得賞賜嗎?作為小兵想要靠軍功出人頭地實在是太難了,這次打了勝仗,大帥的賞賜也是前所未有的厚。作為府兵,他們都是長安附近殷實農戶子弟,只要自己服役為家裡減免了賦稅,就完成了全部的責任,其他的事情就與他們無關,有了房子就可以住在長安城,這個吸引力對他們來說是致命的。

  往回趕的馬蹄似乎都清爽了許多,軍卒都在期盼早日回到軍營把賞賜派發下來,這樣自己就會有一間長安的房子,聽說還是兩層的樓房。

  一萬多匹戰馬如同洪水般向朔方前進。引起了許多小部族的注意,他們從想像不到的地方鑽出來,跳上其中的一匹戰馬就跑,雖然有許多人喪生在強弩之下,卻也有許多的成功者。唐軍士卒非常生氣,在他們看來,這些馬都是自己在長安住房的一部分,兩天就被鬍子搶走了一百多匹馬,這是不能容忍的,你他娘的今天搶走我的窗戶。明天搶走我的大門,這樣槍下去,老子還有的剩嗎?

  被抓住的鬍子開始只是砍腦袋,接下來就開始腰斬,後來開始五馬分屍,殘破的屍體被戰馬拖著在雪地上遊行,雲燁一路上看到了不下十幾個人身體的各個部件,開路的府兵隨便一腳,就把一個腦袋或者一條大腿踢到路邊的雪地上,眼中全是憎惡。

  程東不再發熱,人也清醒過來了,看來消炎藥對於古人有著極好的療效,他們的身體沒有耐藥性,只是很小的劑量就會起作用,一粒消炎藥,對古人來說就會起到救命的作用,比如程東,他只吃了一粒而已,效果就好得驚人。

  沒多少了,雲燁在挑保質期最近的藥物給他服用,那些還有一年多保質期的,需要好好保藏。

  又一個人頭掉在路中間,一個年輕的輔兵跳下爬犁,雙腳一夾,如同蹴鞠一般就把人頭夾了起來,還沒等落地,凌空一腳就抽在人頭上,他忘記了現在是冬季,人頭在路上凍了一個多時辰早就和石頭一樣,雲燁皺著眉頭等輔兵發出慘叫,果然,慘叫傳來,聲音很淒厲,惹得眾人哄堂大笑,閉上眼睛,雲燁不敢想像在自己以前的生活裡,馬路上不停的出現人頭會是一種怎樣的情形。

  路邊的石頭下面壓著什麼東西,輔兵們好奇的上前觀察,這些天沉默寡言的狗子,一下子趴在路邊狂嘔起來,雲燁把頭扭開,不去看,他擔心自己睡不著覺。

  「這叫牛烏龜,把人的四肢釘用木楔訂在地上,身上壓一塊大石頭,開始他還可以呼吸,過一會他肚子裡的氣就會越來越少,石頭把氣都擠了出來,人就需要努力吸氣,每吸一口氣都需要用盡全力,這人不是被石頭壓死的,是被活活累死的,五臟六肺都會從從嘴裡吐出來。侯爺,你時常不在軍中,上次在隴右,公爺又怕你不適應,這些事你都不知道。」

  程東見雲燁臉色難看,就開口開導他幾句,沒想到開導完了。雲燁的臉色更差了。

  軍隊是暴力機關,不是可以心慈手軟的地方,雲燁很清楚自己的弱點,所以他盡量避開戰陣殺伐,就是不想看到人頭滾滾的現象,不論是誰的。歷史上的破城比屠城要可怕,屠城的殺戮還有時間限制,破城的殺戮是沒有時間限制的,不用想,襄城就屬於破城而入,兩天時間裡,那裡就成了一座空城。

  這好似一個殺人的世道,頡利在關中殺漢人,柴紹就在草原殺鬍子,沒道理好講,殺人就像割草,你割我的,我割你的,公平無比。殺戮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千年以後還在繼續,只不過殺人殺得更加有效率罷了,等到原子彈出現,終於消停了,誰也不敢再殺誰了,因為這個時候,殺別人就等於自殺。

  歷史就像一個貪心的孩子,趁著還沒人管教,就拚命的肆意妄為,頡利馬上就要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唐王朝卻要等到幾百年後才要付出更加可怕的代價。

  宿命論頭一回出現在雲燁的腦海裡,現在的一切多麼像是在走一個巨大的圓圈,從開始一直走到開始,循環不休。雲燁就是圓圈外面的一隻螞蟻,一隻可以看清楚整個圓圈的的螞蟻,他想讓圓圈變成一條直線,卻不知如何去做,力量上的差異讓他感到絕望,還好,他還沒有被圓圈同化,在踏入圓圈的最後時刻停下了腳步。

  他睜大了眼睛,木然的看著路邊懸掛的屍首,彷彿那不是屍體,而是一串風鈴,他要把自己的心磨練的堅硬無比,這種努力直到他看見那個牧羊女就轟然變成了一灘泥水。

  她帶著自己的弟弟站在路邊,伸長了脖子,見到雲燁到來,居然害羞起來,把一串東西塞給了雲燁,就扭身跑了,弄得雲燁摸不著頭腦,他弟弟衝著雲燁大喊了一聲外語,也跑了,不過,牧羊女又跑回來了,在雲燁身上翻檢了半天,最後看到雲燁的玉珮,握在手裡滿意的點點頭,又跑了……

  全部的唐軍都在瞪大眼睛看著這個有時以來最可怕的女強盜,連一直哼哼唧唧的傷兵都伸長了脖子看,早忘記了叫喚。直到那女子跑到山包後面,眾人才開始大笑起來,傷兵們笑得眼淚橫流,一半是愉快,一半是痛苦。

  雲燁看看手上的東西,是一串羊骨頭,羊蹄子上的關節骨,早就被磨得油光發亮,有一種滄桑感。

  「侯爺,那女子喜歡你,把她的噶啦汗送給了你,就說明她非常希望你去她家裡提親,她會一直等著你,侯爺您不打算娶一個牧羊女?他弟弟說了,你要是敢不來,他就殺了你。」

  程東解釋完這些話,立刻喘著粗氣笑了起來,他肚子上有傷,這場笑意讓他痛苦無比。

  虧大了,身上的玉珮是奶奶千挑萬選才給雲燁掛上的,價格一定不菲,尤其是上面還刻有雲家的標記,卷雲符,價格不會低於一百貫,想想玉珮,再看看手裡的骨頭,雲燁把骨頭揣進懷裡,喃喃自語:「虧啦,虧大了。」

  草原上的天氣變化無常,剛剛還下著小雪,頃刻間就成了鵝毛大雪,人的視線不過十米遠,雲燁再也分不清楚哪裡是大路,哪裡是草原,掏出指北針,從地圖上找到了朔方的方向,只有慢慢前行,不能停,否則這樣的大雪會湮滅掉所有的生機,慢慢往前挪,走得小心無比。

  前面忽然傳來一陣歌聲,是少女的歌聲,雲燁忽然下令讓隨著歌聲前進,全軍戒備,刀出鞘,弩上弦,如果是敵人的陷阱,也好做出準備,一切都等到雪停才能見分曉。

  歌聲時隱時現,卻沒有斷絕,眾人就隨著歌聲前進,兩個時辰後,雪停了,前面卻沒有唱歌的人。

  遠遠可以看見一座塢堡矗立在那裡,還有騎兵正從塢堡裡飛奔過來,雪阻礙了馬蹄,他們就下了馬跑過來,知道是程處默。

  雲燁轉身看不見唱歌的人,只是遠遠聽見一聲淒厲的呼喚。

  「她說,再也不見你了。」程東在那裡翻譯道。


bpd 發表於 2017-6-4 00:30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二十三節 軍令如山

  世上的事原來很簡單,只是我們自持是萬物之靈長把他人為地複雜化了。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這中間沒有什麼鴻溝之類的東西,就像牧羊女愛上了雲燁,在她簡單的頭腦裡沒有種族,身份,長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喜歡和雲燁在一起,喜歡聞他身上的味道,覺得很舒服。所以特地洗了臉,還用雪水洗了頭髮,阿媽說漢家男子喜歡乾淨的女子。她不喜歡洗臉,也不喜歡洗頭髮,因為很冷,風一吹就會裂口子,太疼了。不過她太喜歡和那個身上很好聞的漢家男子在一起的感覺了,咬著牙用化開的雪水洗了頭髮,阿媽給她梳了辮子,她拿出夏天從遠處的山裡採來的胭脂花,把它磨成粉,在臉上塗一點,又拿一些抹在嘴唇上,看著鍋裡的水,水裡的女子很漂亮,阿媽也說漂亮,是她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她滿懷信心的在路邊等候,快要下大雪了,他們一定會往回走,要不然會死的,她有些擔心……

  又看見他了,他坐在一輛沒有輪子的車上,柔柔的看著自己笑,可是很傻,見到這麼美麗的姑娘也不知道搭話,就在那裡傻笑,漢家男子都這麼傻嗎?

  還好,我不傻,噶啦汗是我從小就攢下的,每吃一隻羊,就攢一個噶啦汗,現在已經可以掛脖子上了,把噶啦汗送給他,他就知道有個美麗的姑娘喜歡他了。

  為什麼和阿媽說的不一樣?他沒有追過來,沒有把我壓在雪地上。他看不見我的美麗嗎?

  瞎子,看不見美麗的瞎子,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好了,這次跑慢些。他長的不壯,可能追不上……

  牧羊女流著眼淚牽著一匹馬往回走,她很委屈,一個高個子漢人把馬給了她,說是他的愛人給她的,馬身上馱了好多的東西,說是愛人的回禮,原來他有妻子了。他的妻子有我好看嗎?牧羊女掏出懷裡白色的漂亮石頭,在臉上蹭蹭,回頭看看身後的白雪皚皚的草原。

  這一趟出行,雲燁盡量不去想慘烈的戰場。他甚至有些逃避戰場,一個正常人不會喜歡人頭滾滾,肢體橫飛的環境,除非是心理扭曲到了極點才會喜歡這種血腥的環境。

  能不見就不見,為自己脆弱的心靈著想,最好一輩子不要見到這一幕。

  再回到朔方,孫思邈對雲燁沒有一點好臉色,整天拉著個臉,不說話,也不理會雲燁,在雲燁發誓賭咒以後絕不再身處險境,方才有了一絲好轉。

  柴紹接到了李靖的嚴厲斥責,命令他必須死守朔方不失。這是一個沒有效果的命令,朔方的周圍已經沒有敵人了,最近的敵人剛剛被柴紹殺光,吐谷渾人?鐵勒人?笑話!大唐不去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就該偷笑了,還敢老虎頭上拍蒼蠅?

  只是斥責,李靖沒有權利處置柴紹,不管是官職還是資歷,他都沒有資格,他似乎想通了什麼,不再要求領兵出征,只是大肆的賞賜隨自己出征的將士。

  財物全到了何邵的手裡,胖胖的大圓臉只能看得見嘴,高興的讓人討厭。

  牛進達需要出征了,帶上他的兩萬將士需要到陰山,這是李靖的預設戰場,也會是頡利的最終歸宿。老牛沒有等雲燁回來就走了,他帶走了所有的爬犁,兩萬大唐府兵隨他走向了新的戰場。

  或許是雲燁的行為激怒了李靖,他和程處默需要去漬口去向他報道,卻把孫思邈留在了朔方。

  看看外面紛飛的大雪,雲燁的心如同陰鬱的長空,知道歷史的他明白,草原戰役是柴紹的最後一戰,回到長安,他將轉入文職,再也沒有領兵外出的機會。雲燁作為一個不穩定的因素,需要調離。

  柴紹烤了一隻羊,親手烤的,把雲燁程處默叫過來為他們踐行,羊肉不好吃,除了鹽,就沒有其他的味道,不過氣氛很好,柴紹在酒席上還唱了歌,做了一首詩,程處默舞了一套劍法,最後三個人都消停下來,雲燁忽然想起一個傳說,那就是平陽公主到底是病死的還是戰死的,為何她的葬禮是以將軍之禮安葬的,不是按照公主的儀式安葬,想必柴紹知道。

  「我大唐女子之中,晚輩最是欽佩平陽公主殿下,只是無緣得見,甚是遺憾。」雲燁在給柴紹敬酒的時候特意問候了一下平陽公主。

  柴紹停下酒杯,對雲燁說:「如果內子沒有亡故,一定會歡迎你和處默到家裡與令武他們玩耍,可惜她英年早逝,叫老夫好不心痛。」

  「可惜,晚輩出世太晚,否則定不叫這樣一位奇女子早早離世,晚輩聽太子說起公主的時候,真是遺憾萬分。」

  柴紹眼睛都變紅了,嘶聲道:「你們以為老夫強自出兵為了什麼,那些突厥狗賊,趁人不備害死了平陽,頡利就是最大的禍首,有突襲他的機會,老夫豈肯放過,不將那些狗賊斬盡殺絕,怎能讓老夫心安,讓平陽瞑目,只可惜,襄城一戰,逃掉了頡利,這是老夫的千古憾事。」

  明白了,全明白了,怪不得作為軍事家的柴紹,會犯兵家大忌私自出兵,不依不饒的也要幹掉頡利,原來根子在這裡,原本對柴紹的一些不好的看法,立刻就煙消雲散了,這事如果出在自己身上,會幹得比柴紹還狠。

  怪不得老成持重的牛進達沒有勸阻,還一心支持,作為多年的老友,知道勸阻不會有半點作用,與其讓他冒險,不如制定一個可行的方案,老牛果然是最佳的朋友人選,寧可一起受責罰,也不明哲保身,下次對老頭再好點。

  也難怪李靖不敢用柴紹,怕他被仇恨沖昏了頭腦,連累整個戰局就不好了,自己這次貿然出城,在這些大佬眼裡,一個愣頭青的帽子算是扣定了。現在還要在草原上再跑一兩千里,禍根都在程處默那裡,回頭再找他算賬。

  「孫道長,您也看到了,不是小子自己要出城,而是軍令如山,違抗不得,文書上不是說希望您留在朔方等開春再回長安的嗎?」看著忙忙碌碌的孫思邈。雲燁怕他再罵自己,連忙解釋。

  「這次是軍令,老道當然沒話說,我們一起去。至於文書,老道又不是當兵的,他李靖還管不著我。」孫思邈王八之氣大發,趕緊讓狗子幫著收拾,一起去最好了。

  孫思邈也就罷了,許敬宗居然也佔據了兩個爬犁,給上面鋪了厚厚的羊皮,還做了一個頂棚,完全一副出遊的架勢。

  「老許。你這是幹什麼,身體沒有康復。從這裡到漬口路途遙遠,你扛不下來的。好好待在朔方,開春了再回去。」許敬宗現在看起來沒有什麼威脅,雲燁不介意和他和平共處。

  「雲侯你這可看錯了我許敬宗,要知道我當年也是金戈鐵馬的奔波萬里,你能去漬口,我為何去不得,上次去襄城,要不是身體實在撐不住,你以為我會留在朔方?我是你的輔官,自然是你去哪裡,我就跟到哪裡,這是職責。」這混蛋和我講職責?什麼時候他開始有職責這種東西了?

  看著他和老僕兩個人高高興興的侍弄爬犁,挑選馬匹,雲燁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隨他去了。

  何邵居然佔了六十幾個爬犁,人五人六的在哪裡指揮輔兵們把各種物資往上面搬,光雲燁看見的銅錢就有好幾爬犁。

  「你把銅錢搬到漬口幹什麼?我們是去軍營,不是去當商人,一路上有鬍子,有土匪,有馬賊,路又不好走,被搶了怎麼辦?攢這點家當你也不容易,送給鬍子你願意啊。」老何膽小,嚇唬他一下,說不定會有用。

  「您別扯了,有誰家的馬賊,土匪,敢搶軍隊?有他們護送,連請鏢局的錢都省了,您知道,您到哪,那就有大生意,我得跟緊了,再來一筆朔方這樣的生意,回長安我就可以睡著吃了。」

  豬才睡著吃呢,雲燁覺得自己把老何害了,一個好好的好色紈褲,現在不但懂得勤儉持家,還知道開拓商路,連命都不要了,現在的老何和長安的猥瑣胖子判若兩人,再也不是那個為了朋友把腦袋敲破的混混了,儼然有了巨商的風範。

  老公輸帶著全家隨著老何的商隊一起回長安了,他是一天在荒原上也待不下去了,問雲燁要了書信,就匆匆走了,行李很簡單,雲燁說用不著帶行李,反正到了書院你的行李還得扔掉,破破爛爛的丟人,全家不過四五十口人,問老何要來一車銅錢,塞給老公輸,說是他們的安家費,把他們全家的眼睛都看直了。雲燁有些得意,什麼叫貴族,能隨時隨地甩出一車銅錢的就叫貴族,對公輸家,雲燁就一個字「大方」!

  獨獨留下公輸甲,他老兄的利器是這次草原之行的堅強保障,保命的東西得有人會使。

  把弩車,手弩,交給雲家的護衛,公輸甲就落得一身輕鬆,他會和雲燁一起到漬口,等仗打完了,再一起回長安。柴紹看到弩車和手弩,愣了一下,頃刻間又自嘲的一笑,揮手與雲燁作別。

  再次來到草原上,前些天被爬犁壓過的痕跡早就被大雪掩蓋了,半尺厚的雪,讓旅行變的異常艱難,這次柴紹派了有經驗的胡人將士給雲燁帶路,他們都是草原上土生土長的漢子,不知怎麼的就混進了府兵隊伍,看樣子職銜不低。

  他們對黑紗蒙臉非常喜歡,在接到黑紗的時候,早就把破皮子扔了。

  雲燁訓練的兩百多個輔兵這次一個不少的隨雲燁走了,柴紹也沒有挽留,只是護送的隊伍就減少到了五十人,他認為有輔兵其實就足夠了。雲燁不這麼認為,他巴不得有一萬軍隊護送他,這樣才安全。


bpd 發表於 2017-6-4 00:49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二十四節 大食人

  車隊在行走三天後,已經離開了朔方的警戒圈,在選擇一個背風的山坳紮營後,雲燁把車隊的頭面人物全部找來,在一座大帳篷裡開會,待眾人坐定了,雲燁掏出懷裡的軍令,對眾人說:「這次調我們前往中軍大營的李帥手令是假的。」

  程處默依然大大咧咧百無聊賴,孫思邈面無表情似乎早就太上忘情,唯有許敬宗臉色大變,取過文書仔細觀瞧,半晌才抬頭問雲燁:「侯爺,這文書不假,字跡和大總管印都沒有問題,若有問題柴大總管不會看不出來。」

  作為一個文人,許敬宗無疑是合格的,他見過李靖的字,在官場浸淫多年,辨認印鑒的本事早就精通無比,他說這文書是真的,就不會有假。只可惜,他太低估了這世界上魑魅魍魎的手斷了。

  「老許,你沒有說錯,字跡出自李靖之手無疑,大總管印鑒也是李靖的無疑,只不過有人把這封勒令我回京的文書,裁剪之後,就變成了命令我前往軍中效命的文書。」雲燁第一次臉色凝重。

  許敬宗又拿起文書仔細觀看,很長時間後才抬起頭一臉的茫然,他是自是看不出來,雲燁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水晶石磨製的放大鏡遞給了他,示意他再看看。

  不明所以的許敬宗拿著放大鏡,不知怎麼使,在一不小心掠過眼前後,猛然一驚,把放大鏡放在眼前,一隻碩大的眼睛就出現在眾人面前,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許敬宗有些羞愧,覺得自己像個土包子,在弄明白放大鏡的用法之後,就用放大鏡仔細看看文書。現在,上面的紙張斷層清晰可辨,他長吸了一口氣對雲燁說:「侯爺,這封文書果然是假的,能偽造出這樣文書簡直是巧奪天工。」說完把文書還給了雲燁,把放大鏡很順手的揣進自己的懷裡。

  忿忿不平的孫思邈從他懷裡把放大鏡奪過來,小心地放進一個墊著綢布的木盒,最後才放在懷裡。許敬宗摸摸鼻子,有些羞赧,第一次不告而取還被人抓住。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老許,等回到京城。我送你一個,這件是孫道長的寶貝,我也是求了半天,才肯給我用一會。」現在雲燁想通了,書院裡不能只有道德君子。也必須有幾個腹黑男,比如許敬宗這樣的。只是招這樣的人必須有個前提,那就是對書院有很強的認同感,沒有這個前提,貿然招進來,只會是禍害。

  聽雲燁這麼一說,許敬宗的臉色好看了許多,這世上還沒幾個人可以給孫思邈臉色看。被他羞辱,談不到丟面子。

  「侯爺,既然你早發現文書是假的,為何還要冒險出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侯爺失策了。」

  「其實最早發現文書不對勁的不是我。是孫道長,我只是好奇,李大總管是不會這樣來折騰我的,哪怕我犯了錯,他最多勒令我回長安,哪有讓我不顧危險千里奔波的道理,說句自大的話,我若是出了岔子,他李靖還負擔不起,所以拿了文書找找孫道長商議,誰知道孫道長居然聞出文書上有一股子藥水的味道,再用放大鏡一看,就一目了然了,說到這裡小子還要感謝道長的救命之恩。否則,我們進了鬼門關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雲燁說完就朝孫思邈拱拱手。

  「哼!老道早就要你韜光養晦,老老實實的待在書院不要招搖,你聽過一次嗎?這次讓人算計也好,好好長點記性。」孫思邈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有了怒容,變得生動了。

  「我找了柴總管,把他接到的文書檢查了一遍,他的沒問題,看來這次有人是要針對我呀,公輸先生從偽造手法上看出了隱世門派的影子,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還在妄想著長生,真是死性不改。」雲燁很瞧不起那些無法面對死亡的懦夫。

  「柴總管沒有安排後手嗎?我們的力量還是有些單薄了。」許敬宗開始擔心自己這些人的處境了。

  「我們身後三十里有五百精騎,只要我們發出信號,堅持半個時辰,他們就會趕來,老子就不信有那個隱世門派可以在半個時辰裡把我們這支隊伍幹掉。」程處默晃晃拳頭,說的斬釘截鐵。

  「他們把我引出來,我估計不會是要幹掉我,否則在朔方,還是長安都有的是機會,在這個冰天雪地裡,費這麼大的勁,大概是有事情要對我說,又不想讓人知道他們的存在,所以就裝神弄鬼的騙人。咱們裝作不知,以不變應萬變,看看他們有什麼鬼花招,我也想知道是誰對我有這麼大的興趣。」

  開完會,老莊和老牛的護衛頭子去給輔兵們一一傳達,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公輸甲則給弩車上好箭,準備了三條弩弦,隨時準備上弦,看到一切準備妥當,雲燁就回到小山洞裡睡覺,輔兵們沿著山坡挖了一排的山洞,都不大,勉強可以睡下兩個人。

  夜很深了,由於燒好的石頭漸漸冷卻,山洞裡慢慢有了寒意,程處默沒有睡著,披著羊皮,握著橫刀,盤膝坐在羊皮上,洞裡的油燈發出昏暗的亮光,黝黑的鎧甲閃爍著懾人的寒意。

  一夜的緊張一無所獲,沒有人來打攪,甚至連野狼都沒有一隻。在昏暗的天光下,車隊又要開始出發,既然要裝作和李靖會和,那麼一卻就需要像模像樣,連自己都覺得假,怎麼騙別人?雲燁決定就去找李靖,到時候拿假文書嚇嚇他,看能不能再撈些好處,何紹那裡還有一大堆銅錢呢,他可不準備把銅錢再運回長安,那樣做不經濟。

  程處默一夜沒睡依然精氣十足,他不坐爬犁,而是騎著馬,手上戴著一雙皮手套,提著他的馬朔,不離雲燁左右,許敬宗臥在棚子裡,念著書,聲音有些大,知道他緊張,還好,沒有到失態的地步,千古大陰人到底是不同凡響,大奸大惡之輩也是大智大勇之人這句古話誠不我欺啊。

  太陽還未升起,地平線盡頭還是一片迷霧,前面忽然出現了一支駝隊,雲燁的車隊立刻停了下來,所有的輔兵也各自給弩上了弦,這次出行雲燁裝備了很多的弩,基本上每個人有兩把,在小規模衝突中有誰可以突破這樣密集的攢射。

  對面的隊伍裡出來一個人,用手撫胸施禮大聲說:「我們是安拉的子民,是在大草原上做生意的商人,尊貴的將軍,請允許我為您獻上我們的禮物,希望尊貴的將軍可以同意我們繼續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做生意。」說完,後面有人捧出一個精美的銀盤,上面堆滿了各種精美的銀器。

  雲燁的戰馬停在二十米開外,程處默就在他身邊,全身鐵甲如同魔神在世。車隊也迅速圍成了一個圓圈,看到自己的部下做好了準備,雲燁看看剛剛露頭的半輪紅日,問那個商人:「你確定你們是安拉的子民?」

  「是的,我的將軍,我們從遙遠的麥地那來到這片安拉賜福的土地,就是為了把安拉的旨意傳播到四方,做生意只是順帶的而已,尊貴的將軍,我的駝隊裡有最好的美酒,還有美麗的波斯處女,尊貴的將軍這是我們的一片心意。」

  雲燁嘆口氣,看看駝隊後面隱隱綽綽的人頭,對那個所謂的大食人說:「你說的很好,只是現在是日出時候,再說了,酒對莫斯林是原罪,你們這是在找死,怨不得我。」說完這些話又對程處默說:「活捉這個人。」

  雲燁撥轉馬頭就跑回來車隊,程處默輕磕馬腹,胯下的駿馬就猛的往前一竄,就朝著大食人追了過去,駝隊後面湧出大批騎兵,向著車隊衝殺過來,他們的武器很怪,都是彎刀,更奇怪的是他們沒有弓箭。

  逃跑的大食人還沒有跑幾步就被程處默追上,馬朔在他的後背猛抽一記,大食人就吐著血飛了起來,程處默縱馬掠過,俯身抓住他的腰帶,就把他橫放在馬背上,轉回車隊。

  大食人的駝隊散開,數百匹高頭大馬如同鐵流,嗷嗷叫著衝下小山坡。

  公輸甲扯下弩車上的麻布,對著人最多的地方,扳動了機弩,一聲彷彿撕裂布匹的聲音傳來,衝在最前面的大食人胸前瞬間就多了一個大洞,身體也被攻城鑿高高的帶起,朝後面摔下去,當攻城鑿動能消耗光的時候,有三個大食人被串在五尺長的攻城鑿桿上,頃刻間就被衝鋒的戰馬踏成肉泥。

  大食彷彿並不畏懼死亡,依然瘋狂的催馬,要把馬的速度提到最高,又是兩支巨箭飛了出去,每隻都恰好攻擊在大食人衝鋒隊形的尖角,每一支巨箭都會在人群裡開出一條血路。

  亂奔亂跳的無主戰馬稍微阻擋了一下大食人的速度,這時,老莊已經下令前排的弩手扣動扳機,上百根黑色的弩箭嗡的一聲就飛了出去,這些都是純鋼打造的特殊的無尾弩箭,速度比普通的有尾弩箭快得多,大食人的皮製盾牌根本就不能給他們以保護,三稜的箭簇輕易地割裂了皮盾,深深的扎在他們的身體裡。

  混亂的戰場上雲燁發現自己清醒無比,沒有半點不適,由於處在下風位,風卷著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他居然很享受的長吸了一口氣,似乎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xxi511

LV:7 大臣

追蹤
  • 24

    主題

  • 5645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