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唐磚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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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1-21 21:50: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50 2922572
bpd 發表於 2017-5-29 01:49
第三卷 南山居 第四十九節 辛月

  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家裡似乎多了倆口人,早上出門時,總會遇到笑容滿面的辛月,小秋竹籃裡也總有一些雲燁很喜歡的綠豆糕,匆匆行個禮就各自東西,似乎沒有什麼不妥。

  中午吃飯時,雲家廚子總是會按時送來飯菜,這時候也是幾位老先生和雲燁進行交流的的重要時間,在摒棄了食不言這條古訓後,老先生總是覺得自己的飯量在見漲。

  在吃完飯,準備高談闊論之時,就會有一個綠衫子的女子出現,給幾人端上泡的恰到好處的香茶,博得眾人的齊聲誇讚,然後掩著臉退下。

  書院裡已經沒人喝油湯了,讓趙延陵很是受傷,只有在獨自一人時才煮上一杯,感受茶水在嘴裡的箇中妙趣。

  辛月在前院和小丫玩拋球遊戲,兩人都很快樂。

  辛月和姑姑在廚房討論糕點製作,雲府的糕點技藝增長的很快。

  辛月和嬸嬸在花園裡一起製作衣服,還不時交換一下,於是雲燁就有了一身蜀繡的華麗外袍,十分搶眼。

  辛月在後宅裡陪奶奶說話,不知說什麼呢,惹得老奶奶不時大笑起來,貌似非常和諧。

  直到有一天雲燁在書房發現沒茶水了,喊一娘過來換熱水,挑門簾進來的卻是辛月,羞紅著臉給吃驚的雲燁換好了茶水就出去了,隔著竹簾隱約可見她美好的背影在院子裡閃過,還夾雜著一娘的笑聲。

  雲燁不奇怪辛月會攻陷家裡的那些個大大小小的女人,只是奇怪她攻陷的如此之快,看來家裡的女人們的素質有待提高,也不知姑姑的難纏,嬸嬸的潑辣,奶奶的老謀深算哪裡去了。

  昨天還見她和小東在一起,推鞦韆推得起勁,末了,小東悄悄的把埋地裡的點心挖出來,請辛月吃。能騙的小東把藏起來的食物交給她保管,光這一條,雲燁就覺得雲府籠罩在一片巨大的陰影之中,陰影的樣子很像辛月,飯桌是上不成了,一屋子的女人圍著辛月轉,這個給夾一塊雞,那個給舀一勺湯。讓平時享受這一待遇的雲燁怒火萬丈,碗空了有半天了,就沒人理會,小丫還把雞骨頭放在雲燁碗裡說是咬不動,請哥哥吃。放下碗筷,堅決不吃嗟來之食的侯爺打算去廚房找點東西墊墊肚子,沒想到廚房裡也非常熱鬧,到處是僕役和丫鬟。

  小秋和丫鬟們在一起吃,一人抱著一個大老碗,就是那種比頭還大的碗,滿滿一大碗飯,上面的菜都冒尖了,埋著頭吃得香甜。一付旁若無人的樣子,比在她家還自在。

  丟不起人啊,揉著半饑不飽的肚子,雲侯爺踉踉蹌蹌的奔向書院,形容淒慘。

  幾個老頭子沒事幹就在樹下乘涼,每人穿著一套短衣短褲。腳上撒著木底的拖鞋,翹著二郎腿躺在躺椅上,手裡搖著蒲扇,矮凳上放著小茶壺,話說多了,就抄起茶壺嘴對嘴的來一口,如果再來兩句京劇,雲燁就以為到了北京。

  「年紀輕輕的不要湊老頭子堆裡,自己找樂子去。」還沒到跟前,就被人家跟轟狗一樣的轟走了。

  來找孫思邈,話說他老人家還沒答應安家書院呢,趁著閒的沒事,找他聊聊,看能不能把老道留在書院。

  隨著最後的陽光擠進了老孫的屋子,裡面藥味濃郁,蟄的眼睛生疼,剛進去又跑出來,不知道老孫又在幹什麼,稍等片刻,火炷也跑了出來,淚流滿面的樣子很可憐,等了好久,才見老孫不緊不慢的走出來,嘴裡嘀咕著:「又失敗了。」

  「道長在做什麼?怎麼這麼大的動靜?」雲燁好奇地問,似乎現在的書院他也有些看不懂了,很多人都奇奇怪怪的,比如老孫找遍了各種藥材,要配伍出雲燁手裡的白藥,據他說已經快要成功了。

  離石先生只要有空閒,就圍著那個大骨頭仔細研究,不能問,誰問就跟誰急,已經有學生來報告說是離石先生在偷吃龍骨頭,還背著人自己偷偷地畫骨頭的各種樣子,似乎要飛昇。

  元章先生已經有意無意的跟問了好多次關於白玉京的事,還不好意思的問自己是不是有可能去那個地方。

  尉遲大傻一個人把前面坡地挖了個底朝天,說是要建造一座城池,用來排兵佈陣,準備和段猛在這裡決一死戰。

  李泰現在喜歡把石頭綁上布巾,往天上扔,再看著四角被綁上的布巾把石頭慢慢送回地上,開始只是小石頭,逐漸變成了一斤,兩斤,五斤的石頭,昨天看見他的侍衛背著一個百十斤重的大石頭艱難的往鷹嘴崖上爬……

  老孫沒聽見雲燁的問話,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理會雲燁,跺跺腳又衝進屋子裡去了。

  這是自作孽啊!

  無人理會也好,雲燁跑到書院廚房,逼著廚子交出最好的一塊羊肉,用煮茶的紅泥小爐子架上一口小鍋,準備自己做涮羊肉,豆腐,青菜,還有一些野山菇,誰也不叫,就自己一個人,老子今天不爽,就不信吃不完這五斤羊肉。

  床底下有藏起來的葡萄釀,還是從李孝恭家裡偷來的,銅皮酒壺裝得滿滿的,泡在井水裡,一會好喝。

  不愛吃白湯的羊肉火鍋,咱就吃紅油的,廚子把切得薄薄的羊肉給送來了,蔥絲切得細發,綠瑩瑩的青菜惹人起食慾,白嫩嫩的豆腐切成條狀,蒜泥,醬料齊全,雲侯打算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天有不測之風雲,就在雲侯打算下嘴之時,李恪風風火火的撞門進來,嘴裡大喊著:「完了,完了。」神色淒惶。

  轉眼間卻發現火鍋,立刻忘記了憂愁,從懷裡掏出一雙銀筷子,伸鍋裡猛撈。

  「發生了什麼事,你這麼急?」雲燁擔心出事,畢竟那些初級的工程機械不那麼牢靠。

  「沒有磚瓦了,進度太快了,磚瓦跟不上,你燒的那種水泥,也快沒了,我們把石頭都壘好了,就差窯裡的磚瓦和水泥,水泥還好,只要砸碎磨細就好,磚瓦就沒辦法了,要不了三天就要停工。」吃兩口羊肉,李恪燙的吐著舌頭,吸著涼氣結結巴巴的說,眼睛卻沒離開鍋裡翻騰的羊肉。

  雲家的磚窯,自從上次那個無意中燒出琉璃的二貨窯工獲得了家主的獎勵,轟動了窯廠。從此以後就經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被燒出來,雲燁的書房裡的古董架子上全是奇形怪狀的石頭,有一種被燒酥爛的石頭,砸碎後,活上水一夜之間就變硬了,雲燁知道這東西就應該是水泥了吧,重新試了上百次,才找準標準,現在正在大批燒製,後續工作繁雜,需要把大塊的石頭砸碎,再上到大石磨上磨細才能用,雲燁建造石頭房子的信心也來自於此。

  等雲燁回過神來,發現李恪已經吃的坐不住了,正在鬆腰帶,而小桌子上的羊肉已經不見了一大半,青菜豆腐也沒了一大半,現在趴桌子上狂吃的是李泰。

  「剛才見雲侯心有所想,本王見小泰還沒有用晚飯,就喊了過來,一起吃一些美食,這才是吃飯啊,小王終於吃了一頓真正的飯食,不是剩飯。」李恪無視雲燁噴火的眼睛慢條斯理的解釋。

  撈羊肉的李泰還伸出大拇指讚揚三哥的大公無私。

  算了吧,今天就不是吃飯的好日子,等李泰消滅完了最後一片羊肉,三人出了房間,晚間的涼風拂過,吹散了雲燁最後一絲鬱悶,站在高處,腳下的東羊河碧光粼粼,兩岸矗立著數十棟三層的樓房,雖然只有隴廓,卻也頗具規模,讓人讚嘆不已,喧鬧的工地終於安靜了下來,山窩子裡冒出了縷縷炊煙,那是勞力們在做飯,想必勞作了一天的他們,此時端上飯碗,心裡也許會暫時忘掉那場可怕的災難。

  「燁子,這是我活到現在幹得最有用的一件事,輝煌的各種房舍廳堂從我手裡一一拔地而起,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歡喜,我甚至於曉得每一幢房屋所需的用料,也能預測到每一幢房屋何時可以完成,只有我知道,這些房屋建好後,會是多麼壯觀,多麼美麗。說好了,你得給我留一幢,秋天的玉山最美,到時候我會帶著我母親來這裡小住幾天,讓她也歡喜。」

  「哼,想得美,這些房子都有用處,明年就要大規模招生,學生到時候不會少於一千,先生也會有一百名,我還擔心房子不夠,那有空餘的給你。」

  「不就是吃了你的飯菜嗎?至於這麼小氣,我掏錢還不行嗎?」李恪氣急敗壞的吵鬧。

  才不管小屁孩的鬼心思,抓著李泰就往回走,書院門口熱鬧極了,黃鼠夫婦倆正在收攤子,滿臉笑容看來賺的不少,老先生們也從河邊漫步回來,一路說說笑笑,書院的學生們在門口打鬧嬉戲,趙延陵和書中的先生們談論著河邊的建築,滿懷期待,雲燁笑著從人群裡穿過,剛要進去,卻聽見有人喊:「雲世兄!」

  回頭看卻是辛月,她羞澀的拎著一個食盒,扭捏半天才把食盒塞雲燁手裡,嬌聲說:「您晚飯沒吃好,我特意做了幾個小菜,您嘗嘗,」說完就掩著臉跑了。

  書院學生一陣混亂的狼嚎,幾位老先生也拈著鬍鬚點頭,黃鼠夫婦一臉的祝福。

  「不好!」雲燁心裡狂叫,老子怎麼就忘了蜀中的閨女是出了名的膽大,這一鬧,老子還娶別人嗎?


bpd 發表於 2017-5-30 00:59
第三卷 南山居 第五十節 野獸法則

  坐在小桌前,雲燁取出食盒裡的小菜,也的確是小菜,四個小小的盤子裡分別裝著雞塊,臘腸,涼拌的野菜,清炒的野山菇,還有一小碗雕胡飯,模樣看起來不錯,就不知味道如何。

  白斬雞塊一看就是自家廚子的作品,跟自己學的斜切雞塊,一般人學不來,臘腸貌似不錯,蒸熟之後晶瑩透亮惹人垂涎,奶奶早把它定為雲家的絕品食物,得閒不給吃,只有年節才給一點,每次雲燁都分給幾個貪嘴的妹妹,就這樣,還經常惹的老奶奶不高興,說是沒規矩,是誰的就是誰的,不准搶。

  涼拌的苦苦菜放嘴裡嚼一下,雲燁就嘆了口氣,把野菜吐了出來,用茶水漱了幾遍嘴,才消去了口中的苦澀,也不知玉山先生是如何享受孫女的孝心的,苦苦菜如果煮熟後不用涼水拔去苦味,難吃不說,對腎的傷害也是很大的,不過老先生年紀大了,老妻過世得早,用得著腎的地方很少,傷傷也無所謂。可是咱到了唐朝是新鮮出爐的少年一枚,正是用腎的時候,不用對我如此惡毒吧?

  野山菇就不吃了,從上一道野菜看,雲燁就知道,辛大小姐的廚藝堪虞啊,為了不中毒,還是不要碰蘑菇的好,萬一有那麼一兩朵,貌似美麗,實則惡毒的蘑菇,後果不堪想像,辛大小姐又是個膽大的,又喜歡美麗事物的女子,那種顏色鮮艷,長得亭亭玉立的毒蘑菇她一定很喜歡,至於那些長得難看,顏色討厭的好蘑菇她一定是看不上眼的。

  小心地扒了一口雕胡飯,不錯啊,香滑軟糯,能把蘆葦地裡的野糧食做成這樣,奇蹟啊,尤其對辛月來說。

  吃完了飯,漱了口,雲燁就打算備課,明日還有兩節物理課要講,力的相互作用,就它了,坐在書桌前,很快就沉浸其中,腦海裡的記憶越發的清晰了。就連以前自己的物理老師習慣性的抽鼻子的動作似乎都浮現在眼前。雲燁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是人,還是一部攝像機,如果以前有這樣的腦子,何必在一所八流的學校荒廢四年,早他娘的清華北大了。

  身後有啜泣聲,原來是辛月,幽怨的瞅著雲燁一抽一抽的,很傷心。雲燁知道是因為自己沒吃那兩道要命的菜的緣故。

  「雕胡飯很好吃,是我吃過的飯裡面最好吃的。」

  「飯好吃,那菜呢?」

  「菜也不錯,你知道我被師傅嬌慣下一身的臭毛病,嘴有些刁,吃食有一絲不對就不吃,不要在意,謝謝你給我送飯。」

  「這裡只有兩個菜是我做的,其他的都是你家的,雕胡飯是我娘煮的,你偏偏沒吃我做的,很難吃嗎?」

  「不難吃,只是有一點小毛病。不要在意,下次就好了。」

  「世兄,我今天讓你難做了嗎?」辛月有些不好意思,有些侷促的擰著手絹,眼睛卻盯著雲燁看,很坦誠。

  「哪裡話,最難消受美人恩,有你這樣美麗的女子給我送飯,我求之不得。」

  簡單的如同白水一樣的廢話,竟然讓辛月面紅耳赤,嬌羞不已,難道說這個時代的女子還沒有學會應對甜言蜜語嗎?這樣的話都受不了,如果說一些經典的謊話,那還不得立刻暈過去?

  辛月手哆嗦著收拾桌子上的殘羹剩飯,她很快樂,雲燁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快樂,相處也不過一個月而已,至於嗎?

  送辛月出門,丫鬟小秋就守在門外,賊目爍爍的盯著雲燁看,似乎在看一隻披著羊皮的狼,非常警惕。

  辛月一走,隔壁的李泰就竄了過來,不用說這混蛋一直豎著耳朵在聽。

  「燁哥兒,你不是喜歡我大姐的嗎?怎麼又和這個女子勾勾搭搭?」完全是他娘的一副小舅子質問姐夫的口氣。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勾勾搭搭了?你姐又不喜歡我,幹嘛要去自找沒趣?」

  「我畫了幾幅圖作證,你看這是那女子鬼鬼祟祟的進門的,這是你們的影子印在窗戶上的圖,這是你們難分難捨的圖,不就是個女子嗎,還找丫鬟守門,害的我都不能靠近。」雲燁相信如果現在有照相機,李泰絕對會爬屋頂窺探他人隱私,這哪裡是一個皇子啊,這就是一個沒有道德觀念的狗仔隊員。

  雲燁笑著進入了夢鄉,臨睡前想通了所有的事情,今天所有的人都在為辛月大開方便之門,家裡,書院裡,甚至孫思邈都是如此處理,他們都在盼望雲燁和辛月可以成為夫妻,不管從私利出發,還是從書院的將來考慮,這都是最好的結果,辛月是一個可愛而又大膽的女子,今天的所作所為超出了一般人家女兒的最高上限,這需要很大的勇氣,見到自己喜歡的人就大膽的表示出來,讓雲燁有一種回到後世的熟悉感覺,沒什麼大不了的,且走且看吧。

  孫思邈在災民群裡忙得不可開交,身後跟著十幾個書院的學生,每人挑著一個擔子,擔子裡是老孫新研製的清瘟散,用紙包成一劑劑的成藥,有病治病,無病防身,聽起來是大力丸的廣告,但是藥劑裡的薄荷,金銀花,等藥材可是雲燁真金白銀的買來的,不要說災民吃,書院裡的學生每天都要喝一大碗,先生也不放過。

  陪著雲燁視察的藍田令嘴裡的阿諛之詞就沒有停止過。

  「這哪裡是本侯的功績,我只不過需要一些勞力來建造書院,陛下和朝中諸位就給了雲燁這麼大的支持,心中極是感激,何縣令整日操勞也是有目共睹,差役們勤勉有加也是書院成事之因,災民們首先應該感謝陛下,聽說娘娘們連脂粉錢都捐了出來,這都是何等的悲憫情懷,生在這樣的世道,我等應該慶幸才是。」

  雲燁面向長安方向深深的施了一禮,做足了樣子,何縣令大為同意雲侯的這番話。對雲侯淡泊名利的胸懷更是欽佩,對自己莫名其妙的撈到巨大的政績感到幸福,自然又是新一輪的馬屁滾滾而來。

  治下有雲家這樣的顯宦,本來是縣令的悲哀,結果雲家人不在乎名利,也從不干涉藍田縣治,只是自顧自的發展書院,上次雲燁馬踏胡莊,那也是上層的爭鬥與自己這個小官沒關係,談不到給不給面子。

  這回蝗災原想著自己也逃不過去了。沒料想雲家生生地把一大股蝗蟲捕捉乾淨。如今都磨成粉堆在倉庫裡,聽說是很值錢的藥材,縣裡的田地雖然也遭受了重創,卻也不至於顆粒無收。書院又開始了大規模的建房子,大半的災民靠著雲家吃飯,讓他輕鬆了很多,只要把去年運來的糧食平價賣給雲家就行,這樣的大戶何縣令覺得越多越好。

  孟有同正在分發清瘟散,每發一包就會告訴災民如何將藥熬製成藥湯,一絲不苟的做派讓人很難想像這人去年還是一個二百五的紈褲。

  人一多最重要的就是防止疫情,雲家強行規定,凡事在雲家做工的一定要勤洗澡,喝生水是被嚴厲禁止的,如果有誰犯了這一條,就會把他和他的全家遷出玉山,沒有通融的可能,這是雲家管事千叮嚀萬囑咐的大事,他們也不想這裡爆發疫情,現在處置疫區的法子讓人不敢想,誰想,誰膽寒。

  巨量的石灰撒的滿地都是,現在最小的孩子也知道大小便一定要去茅房,如果隨地大小便全家就會被趕出去,再也沒有飯吃。唐朝的孩子尤其是農戶家的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五六歲的孩子背著弟弟妹妹在山腳轉悠,看到乾柴就拖回去,好用來燒火做飯,每當雲燁看到一個小小的孩子背著更小的弟妹,懷裡抱著一捆乾柴時,心裡就越發的憎惡長安城裡的混蛋們,每當看到小小的孩子舉著鎯頭努力的砸石塊的時候,心中就酸楚的得不能自己。

  沒見過這樣的場景,自己的胖兒子只知道每天吃飽了不餓,傻乎乎的上學放學,只知道家裡的飯菜沒有洋快餐好吃,只知道老爹今天不讓他玩遊戲就怒氣沖沖。

  飢餓是最好的老師,也是最殘酷的老師,他早早教會了這些孩子勤勉,教會了節約。

  「燁子,你在想什麼?」李恪從馬上跳下來,見到發愣的雲燁就問。

  「我在想,怎麼才能讓我看不見這些倒霉的孩子。」

  「趕走就是了,這有何難?」

  「你真的這麼想?」雲燁盯著李恪眼睛一眨不眨。

  被雲燁看得有些緊張,他張張嘴,卻沒有說話,可能感覺到前面說的有些問題,只是不知道哪裡錯了,茫然不知所措。

  「如果你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哪怕冒著被陛下責罰的後果,我也會趕你出玉山,如果玉山教育出來的都是你這種想法的學生,我會親手燒掉玉山書院,也不讓他遺禍人間。」

  「請先生指教。」李恪肅容彎腰施禮。

  「我們可以卑鄙,可以無恥,這沒關係,這是人天生的本能,我們之所以比野獸高明,就高明在我們會用複雜的心思達到個人的目的,這無可厚非,弱肉強食這是野獸的法則,不是我們人的,憐憫之心必須存在,它是衡量一個人是否有教養,是否有存在必要的第一要素。我知道你從小就被灌輸了天下萬物皆為我所用的皇家教育,高高在上,萬民敬畏,強者擁有一切,弱者一無所有,我無力改變這種現實,只希望你們多一些憐憫,少一些暴虐,見到這些孩子不是簡單的攆走,而是引導他們,幫助他們,讓他們變得不再倒霉,這樣一來,你就可以永遠的站在最高處呼風喚雨了,而不用擔心你的船會翻,有他們幫你,世上所有的阻礙都只是一個笑話。」


bpd 發表於 2017-5-30 01:09
第三卷 南山居 第五十一節 除三害

  水泥到底是出了問題,這是雲燁最擔心的事,沒有任何檢驗設備,只有靠經驗去估算,這就給了窯工們極大的自主權,可是標準化生產最要不得的就是隨意。

  一大早就有水泥窯上的管事來報告,說是昨晚出窯的水泥沒有黏性,做了水泥試塊,現在過了六個時辰,用手一捏就成了粉末,根本就用不成。

  問原因管事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雲燁沒有再問,只是穿上一身麻布衣服就來到了窯上。窯工們都蹲在地上不言語,一個官吏模樣的傢伙正在唧唧歪歪,有些遠,聽不清楚說些什麼,待走近了才聽清楚。

  「你們這些瞎眼的狗才,沒用的廢物,連一窯水泥都燒不好,要你們何用?」

  「謝掌固,本來咱們每窯只加料三千斤,您前天硬要加五千斤,這火燒不透石頭,自然就燒廢了,您現在罵我們,沒道理,管事請侯爺去了,到時候看你怎麼交代。」

  一聽就知道這是雲家莊子的老人,自從侯爺打斷了胡家莊子莊主的腿,他們就不太害怕官府了,每個人在莊子裡都是橫著走路,見了外莊的人朝自己打招呼鼻子哼一下就過去了,個個成了殺才,敢頂嘴的除了他們沒別人。謝掌固面子有些掛不住,正要發怒,發現窯工們都站了起來,轉身看時才發現雲燁就站在自己背後。

  「你回工部去,不用來了,張尚書如果想要知道水泥是怎麼回事,就讓他派一個不胡亂指揮的人來,順便把這一窯的賠款帶回來,這裡是雲家,不是工部,想耍官威回去耍。」

  說完也不理會那個掌固,又對窯工們說:「你們是幹什麼吃的,被人家瞎指揮你們就聽?廢一窯水泥沒什麼大不了的為了讓你們長記性,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雲家莊子的每人扣兩成工錢,外面的每人扣一成,下次再有這種事,直接攆回家,知道嗎?現在,全部去幹活,重新裝窯。」

  窯工們沒人恨雲燁卻對害他們少了工錢的謝掌固怒目而視,尤其是雲家莊子的沒人覺得自己比外人多扣了,只覺得自己丟了雲家莊子的臉。

  清窯裝窯是一個很費力氣的事,水泥窯裡的溫度現在還很高,人人汗流滿面,還有不知厲害的居然卸掉了口罩,被雲燁臭罵一頓,不想他們以後得矽肺,這是要命的病。

  等到點火已經到了午時,雲燁滿身灰塵的往家趕。一身麻衣的他已經沒有一點侯爺的樣子臉上污七八糟的,和身邊的窯工沒有多大區別。

  窯工下班,這是雲家莊子的一大風景,百十個灰濛濛的漢子敞著懷,赤著腳,大步流星的走路,無所顧忌的笑談粗話,葷話,一路飛揚。

  「這位小哥,某家有請了。」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攔住雲嘩搭話。

  「不知這位大哥有何事要問?」與窯工們閒扯的高興,就隨口問了一句。

  「這可是長安三害之首雲燁的莊子?」大漢甕聲甕氣的問,這時雲燁才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漢子全身武士打扮,頭上紮著一條青布巾還特意留下一截隨風飄舞,腰間紮著寬大的壓肋板帶,背上背著一把長刀,顯得威風凜凜。

  滿村子人聽他這麼一說,都有些傻了,不知道這個白癡要幹什麼,幾個當護衛的窯工,悄無聲息的把雲燁和大漢分開。

  「莫怕,某家就是前來除害的,四天前某家露宿野寺,聽聞有女子夜哭,就去查看,見有三十餘個婦孺哭之甚哀,周圍有鏢局守護,某家聽到她們不時提到雲燁惡賊的名字,就快馬趕了千里路程,特來會會這個惡賊。不想到了京城一打聽,差點氣破我胸,這惡賊居然還是長安三害之首,今日定不教惡賊逃脫,只需告訴某家,惡賊身在何處,某家熙童定為爾等除害。」說的好一個大義凜然,好一個威風八面。

  雲燁一口氣沒上來氣的厥過去了。

  百十條大漢齊齊的把這個叫熙童的傢伙按在身下,用腰帶捆了個結實,一時間拳打腳踢,棍棒飛舞,就連路邊的婆婆也上來踢一腳。

  雲燁喝了一大口水這才緩過來,看著捆的結結實實尤在拚力掙扎的大漢,上前問:「你從哪裡得知雲燁是惡賊的?那些婦孺親口所說?」

  「惡賊,你們這些為虎作倀的惡賊,大爺就是到了陰曹地府也不放過你們。」結果挨了幾拳,不叫了,只是惡狠狠的說:「大路不平自有人踩,某家失算,不料一莊子全是狗賊,有本事鬆開老子,咱們一對一的來,看老子不擰下爾等的狗頭。」

  話說得惡毒,自然又是一頓臭揍,大街上不好看,雲燁讓人把壯漢抬到一間屋子裡,結結實實的捆在椅子上。

  「我就是你要找的雲燁,我就是大名鼎鼎的長安三害之首的雲燁,只是不明白,我們遠日無仇,近日無怨的,你為何會找到我,還要殺我?」

  那熙童眼睛都快要迸開了,身子猛地往前一倒,一頭就撞向了雲燁,雲燁身子一閃,他一頭栽倒在地上,地上多了兩顆牙齒,努力的擰過頭,張著滿是鮮血的大嘴,重重的一口血痰就噴了過來,沾的雲燁衣服下擺全是星星點、點的紅色。

  雲燁忽然不生氣了,也沒有讓人再打他,讓匆匆趕來的老莊把人扶起來,用手帕擦去了他嘴上的鮮血。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遇到的是盧家的遺孤,他滿門被抄斬,男丁一百六十餘,全部被殺,她們也被送進了教坊司,你知道是誰把她們撈出來的嗎?」

  熙童神色不改,大馬金刀的端坐椅子上,頗有聲威,閉著嘴一言不發。

  雲燁接著說:「是我,是我冒著被皇帝怪罪的危險把她們送走了,現在,你明白你找錯人了嗎?」

  「狡辯,你是長安三害,會這麼好心?」熙童這種人就他娘的一根筋,最初認定的道理,他會守一輩子,堅定的理想主義者,他的世界比較簡單,所以他對世界的認識也簡單,不好的就一定是壞的。

  「我長安三害的名頭是怎麼得來的,你需要在長安仔細打聽清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雲燁很佩服這種人,一直都很佩服,你可以說他沒腦子,也可以說他愚蠢,但是你絕對不要懷疑他的決心,不妥協是這種人的特質。

  揮揮手,示意老莊放了他。

  「侯爺,此人心懷不軌,送到官府也是被砍頭的貨,您不可心慈手軟。」老莊急忙勸雲燁不要放虎歸山。

  「這種人越來越少了,能騎著馬跑一千里為一群不認識的婦孺復仇,有古之大俠風範,放他一馬,不是壞事,難道你也相信你家侯爺是無惡不作之輩?」雲燁揮揮手又對熙童說:「你如果打聽清楚了,我真的是罪該萬死,我等著你來殺我。」

  話說完抬腿就走了,家裡還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子了,雲燁怕奶奶知道急出病來。

  老莊無奈,只好鬆開熙童,苦笑著對他說:「你他娘的好運,遇到我家侯爺,要是換一家,你的皮大概都被掀下來做鼓面了,你到周圍打聽打聽,誰不說我家侯爺的好,今年遭了災,如果不是侯爺,你以為這些人還有力氣走路?萬家生佛不敢說,給幾千個人一條生路絕不是吹噓,天下有你這種二百五,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說完,腳一踢,熙童的刀就飛回他的手裡,交給熙童,又說:「要殺我家侯爺,先殺了我,這次是侯爺大量,下次我一定叫你後悔生到這個世上來。」

  熙童一言不發,拖著跛瘸的腿,一步一步的往外挨,路兩邊全是怒氣沖沖的莊戶,他也感覺不對勁,一個滿身塵土的麻衣侯爺會壞到哪去,他想求證。

  家裡翻天了,老奶奶哭嚎的聲音從後院一直傳到前院,孫子是她的心頭肉,哪怕傷著一點就是要她的老命,這一聽說有刺客,昏過去兩遍了,才醒過來,就滿世界的找孫子,人都糊塗了。

  雲燁趕緊跑過去,抱著老奶奶說沒事,只是一個玩笑,狠狠地瞪了兩眼多嘴的管家。

  老奶奶在雲燁全身摸索傷口,問這問那的半天,才回過神來,接著又哭,家裡的女人多就是麻煩,這個才止住,那個又來,沒完沒了,好在雲燁也習慣了,自己去洗澡,放任她們號哭。

  洗完澡就發現老莊、劉進寶跪在前廳,老奶奶用竹條抽他們,沒頭沒臉的抽,兩個傻貨也不知道躲躲,硬撐著挨板子。

  「奶奶您消消氣,可不敢氣壞了身子,孫兒以後出門,一定帶上他們。」

  聽孫子做了保證,老奶奶這才收了竹條,才想起問雲燁前因後果,得知事因之後,也是瞠目結舌的想不通,自己孫子明明是最好的孩子,怎麼就成了長安三害,還是三害之首?

  此時站在莊子外小山上的熙童暗自發誓,如果冤枉了雲燁,自己就用命來填,如果雲燁真的死有餘辜,那自己殺了他,然後自盡,來報答他放自己一馬的恩情。

  一陣山風吹過,似乎要吹走這片濃郁的化不開的最愚蠢的高尚情懷。


bpd 發表於 2017-5-30 01:20
第三卷 南山居 第五十二節 夜貓子進宅

  李綱面色鐵青,怒不可遏,大聲說:「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自前漢誅除劇孟、郭解之流,天下遊俠兒不但沒有消亡,反而愈演愈烈,以暴易暴豈是我等所選,如今遊俠氾濫,動輒以死為榮,長街殺人以為常事,流弊不除必將遺禍天下。」

  雲燁縮在牆角,剛剛才挨完罵,現在不是招惹老頭的時候。

  「少年心思,你放縱遊俠胡為,視朝廷法度如同兒戲,糊塗啊,糊塗。」玉山先生也氣得不輕,辛月在後面給老頭順氣,順便瞅著雲燁輕笑。

  李泰一副幸災樂禍的架勢坐在椅子上玩手裡的琉璃珠子,李恪則魂遊九天翻著白眼看屋頂。尉遲大傻則一臉的興奮,張合著手掌躍躍欲試,恨不能現在就和遊俠較量一下。

  書院的飯堂裡圍了一大圈子的人,都好奇的聽別人訴說昨天雲燁的趣事。

  劉獻對雲燁說:「區區毛賊,有何懼哉,待某家去長安一趟,定會將他手到擒來,到時侯是殺是剮還不隨雲侯之意。」

  他想偏了,以為雲燁擔心受到刺殺,卻不知雲燁對於俠客充滿了好奇,想想百年以後的,空空兒,精精兒,聶隱娘,紅線,哪一位不是讓人浮想聯翩,他希望熙童搞清楚事情真相後,能到家裡坐坐,好好聊聊遊俠的世界,雖然他對熙童是一位蓋世高手的希望破滅,看到他被一群人合起來揍的鼻青臉腫有些失望,但是這種失望還是撲不滅他心中那顆嚮往武俠世界的熊熊火焰。

  熙童沒有來,工部來了一位員外郎,這位絕對是好脾氣的,官比那位掌固高了無數倍,氣度自然也高了無數倍,他派了兩個工匠和窯工們同吃同睡同幹活,他換上便裝,坐著牛車晃晃悠悠的來到了書院,在書院裡和誰都談得來,就是正在掃地的黃鼠他也問了一句,讓黃鼠激動了好久。

  和雲燁一前一後的漫步,永遠保持著半步的差距,話說得親切得體,事也做得乾脆利索,他派兩個好工匠,絕對勝過派一百個官員。

  讚嘆了書院的管理制度還用筆記下來,讚嘆了書院學生的活力,津津有味的觀看了一場足球比賽,期間還在書院裡用了一頓飯,興致勃勃的隨雲燁端著飯盤到食堂打飯,順便對廚房的高效率做了高度的評價,酒是絕對不喝的,卻笑瞇瞇的把一小瓶酒揣懷裡,說是下了差,獨自一人好好品品雲府的美酒。

  他來書院不過兩天就和所有的人混熟了,偶爾到老夫子的課堂聽幾節課,偶爾和雲燁探討一下關於日曆制定的問題,看得出他是一個極為博學的人,對天文曆法有著獨到的看法,有一些事情連雲燁都不清楚,他卻調用古書中的記載,來龍去脈說的透徹。

  好人啊,雲燁不敢有一絲的放鬆,每日陪伴左右就怕忽然什麼地方出了紕漏,連個補救的餘地都沒有。

  看不起長安的官員,這位卻絕對是例外,因為他有一個響徹千古的名字叫許敬宗!

  千古大陰人,長孫無忌就栽在他手裡,如今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以博學稱著長安,國子監出來的超級精英,對於各種歷史記錄有著超乎尋常的嗅覺,能從故紙堆裡翻出對自己對他人有用的各種史實,包括將來李治娶自己老爹的女人他都能安排的嚴絲合縫,讓歷史學家找不出一點道德上的瑕疵,只能在嘴上咆哮兩句。

  做奸臣雲燁覺得比做忠臣難了不止一倍,比如面前的這位,在私德上堪稱表率,在官面上堪稱能吏,用了兩天的時間就把書院的底細摸了個底朝天。

  看著他和李泰站在吊架前面嘀嘀咕咕的說話,雲燁就知道,李泰的滑輪裝置也沒有逃脫許敬宗的魔掌。

  唯一他沒辦法的人是孫思邈,老孫一點面子都不給,不要說進到他的藥房,就連住宿的地方也不讓許敬宗進去。沒理由,就是不許進去,說什麼都沒用。

  看著笑瞇瞇離去的許敬宗雲燁問老孫:「道長為何如此不待見他?」

  「小子,你千萬要小心這個人,老道感覺這不是一個好人,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從心底裡討厭,上一次讓我有這樣感覺的人,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惡魔,我擔心這是第二個。」孫思邈憂心忡忡。

  雲燁衝著老孫高高的翹起大拇指,不佩服不行了,連李綱都說此人是大唐將來的肱骨重臣,前途無量,要雲燁和這傢伙多親近親近,只有老孫發出了警告。

  和這傢伙多親近,就好比把一條毒蛇放在懷裡和他玩親嘴遊戲,他殺起同伴來比殺敵人還很,後世的電視劇雖然都是胡說八道,但是絕對沒有一部電視劇把他列為好人,哪怕再惡搞的劇情,主人公都對他小心再三。

  對這個人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牛人還是不要得罪的好,他是李二的真正心腹。

  短短的三天時間許敬宗覺得很快,他對書院充滿好奇,有許多的地方讓他眼前一亮,似有所悟,卻又不知悟在哪裡,所以他又從頭開始了自己在書院的歷程。

  尉遲大傻和段猛在坡地上已經交鋒了三天,作為裁判的雲燁也已是心力交瘁,一個固守不出,一個在城池外面圍而不攻,作為軍事代表的小旗子,已經扔了一地,若是兩軍開戰早就屍橫遍野了。

  站在城池裡的尉遲像個巨人,不停的調整他的部署,代表糧草的白色木塊已所剩無幾,他甚至於揮著手,跳著腳大罵,希望激怒段猛來攻城。

  段猛也不好受,代表騎兵的綠旗子只剩下一面,代表步兵的紅旗子也只剩下兩面,他依然不動如山。

  天上打雷了,起了山風,塵土飛揚的迷人眼,轉瞬間大雨傾盆而下,兩個殺紅眼的主帥依然不放棄,能把沙盤遊戲玩到這種地步雲燁不得不佩服萬分。

  一隻大腳飛過來,把尉遲大傻踹了個跟頭,又一腳把段猛踹飛,腳的主人是劉獻。

  他破口大罵那兩個白癡,揪起尉遲說:「你他娘的佔有城池之利,大規模消耗他的實力沒有錯,現在你的兵力佔優就不知道出城決戰嗎?還在這裡大喊大叫,蠢貨!」

  又提起段猛的腳,把他甩在棚子裡訓斥:「你也是一個蠢豬,明知城池攻不下來,只會消耗兵力,就不會繞過城池嗎?你他娘的是在打仗還是跑來洩怒火的,如果在軍中,老子早就把你們兩個笨蛋砍成十七八節了,還會留著消耗糧食?」

  頭一回看到劉獻發脾氣,以前一直以為他就是一個唯唯諾諾的看家狗,沒想到剛才居然有了獅子的威風。

  「劉將軍豪氣不減當年啊!」原來是許敬宗在說話,他這兩天神出鬼沒的讓人抓不住頭緒,不知他要幹什麼。

  「員外郎很熟悉劉將軍的過往?平日裡他從不提起。」雲燁笑著問。

  「那就是在下多嘴了,劉將軍看來不喜歡提起往事,背後還是莫道人非,慚愧,慚愧。雲侯今日可有空閒,下官明日就要離開,略備 薄酒想請雲侯敘談一番,不知雲侯是否賞光?」

  「員外郎相邀,雲燁怎能拒絕,只是您是客人,怎好破費,不如就由我這個主人做東,你我共謀一醉如何?」雲燁不想讓他佔據主場,這人有順桿爬的習慣,得小心。

  「如此就叨擾了,這六天的書院之行,讓在下天開眼界,不但處處新奇,就連各種器具也是聞所未聞,教學方法之新穎,讓在下嘆為觀止,雲侯不愧師出名門,讓人羨慕。」許敬宗胖胖的臉上從來都不去少笑容,只是他清澈的眼神讓人覺得他的笑容只是臉上的肌肉在動,只是一種符號,不代表其他。

  就在飯堂裡,簡單的幾個菜,雲燁與許敬宗相對而坐,如同兩個形貌高雅的奇士在高談闊論。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許敬宗放下筷子,猛然間問:「雲侯緣何對在下防備甚深?可是在下的行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引起了雲侯的誤解?如果真的如此,在下鄭重道歉。」

  什麼意思,著名的陰謀家開始坦誠了?笑話!歷史早有記載,許敬宗會坦誠,母豬都會上樹。

  「哪裡,哪裡,員外郎聲名卓著,雲燁早就有所耳聞,這次駕臨書院,雲燁深恐招待不周,哪裡會有什麼防備,員外郎說笑了。」雲燁打定了不和你交心的打算,看你能如何,你就算是李二派來調查書院的,我心中坦蕩,誰會管你幹什麼。

  「原來如此,是我多慮了,說錯話,這就自罰三杯,請雲侯原諒。」人還是豪邁的,咣咣三杯酒下肚,人就顯得更加豪邁了,哈哈大笑著說:「在下擔心自己學問低微入不得雲侯法眼,原來雲侯對在下也是抬愛的,這樣一來在下按照陛下的旨意進入書院教書,也就放心了。」

  「靠,上當了,這真是夜貓子進宅,沒有好事啊!」

  雲燁心中大恨!


bpd 發表於 2017-5-30 01:29
第三卷 南山居 第五十三節 定親與閉門羹

  東羊河上竹筏穿梭,現在一到休息日,就有很多的人前來坐竹筏,在清澈見底的小河上隨波逐流,放鬆身體什麼都不想,頭靠在青色的竹子上,傾聽竹筏划過水面的聲音本就是一曲最美的樂章,頭頂上的白雲如棉如絲,不停的變換著形狀,一會像奔騰的駿馬,一會兒又像蹲坐的白兔。

  不需要酒,也不需要茶,只需帶著一個空空的皮囊,這山,這水,這雲彩就可以把你疲憊空虛的心填滿。

  人流如織,有女子眉目傳情,有男子縱聲高歌,衣袖揮舞間有暗香傳動,關我何事?

  我只需這山,這水,這片白雲。

  雲燁錯了,他還需要去撐筏子,小秋已經掛在竹篙上了,抱著竹篙看著要飄走了竹筏哇哇哭,辛月手忙腳亂的拽著小秋的衣服不鬆手,她也快要掉下去了。

  兩個傻女人,不會把竹篙鬆開麼?雲燁提起竹筏尾部的竹篙,往回撐,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小秋從竹篙上面解救下來,缺心眼的才把竹篙往石頭縫裡插,掛到上面才是活該。

  好好的一篇散文被她硬生生的毀了,辛月還總說她伶俐,就這樣的伶俐法?把自己掛在竹竿上胡亂蹬腿像個猴子。

  對面竹筏上的女子才叫伶俐,捲起衣袖,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唱歌跳舞,引得書院裡的群狼長嘯不已。

  「不許看!」,辛月把雲燁的腦袋強行扭過來,她烏黑發亮的頭髮上夾著一個黃玉的髮夾。上面鑲滿了水鑽,陽光一照,光華四射。看到這東西,雲燁才回想起自己已經被定親了。

  話得從三天前說起,在辛月再一次長久的逗留雲燁屋子後,他被幾個老傢伙強行拽到河邊,進行了一場充滿誘惑而有威脅意味極其深重的談話。

  「小子,你撿便宜了,老辛如花似玉的孫女看上你了,怎麼樣,什麼時候訂親啊?」李綱的話說得宛如逼婚的黑社會老大,也不看看七十歲的老傢伙了還能活幾天,有這麼逼人定親的嗎?

  「少年人就是沒個下處。孤男寡女的同處一室,老辛你也放心的下,要是老夫,早就家法伺候了,還有把孫女嫁給他這麼好的事?」元章先生在旁邊敲邊鼓。

  從旁邊沒事溜躂的孫思邈搭話了:「辛月這孩子身段長得好,是個宜男相,你小子娶過來有福了,你雲家不愁沒有子孫繼承家業。」老孫從長遠為雲家考慮。

  「小子,人家閨女的名聲全被你糟蹋了,你如今話不給句話。是否看不起我們幾個老頭子?也罷,明日老夫就收拾行李,準備回河西老家,頤養天年就是,再也不在這塵世間打滾了。」離石先生滿臉滄桑。

  「丟人啊。也虧的面前就只有幾位老友,否則老夫哪裡還有顏面活在這世上啊!」捶胸頓足就是玉山先生的最大殺招。

  眼前閃過李安瀾那張熟悉的面容,旋即又隱沒在無邊的黑暗裡,雖說有一種中了仙人跳的感覺,雲燁還是笑著說:「能娶到辛月,是小子的福分,哪裡有其它的心思,幾位老先生多慮了。」

  心裡面有些疼,雲燁臉上卻帶著笑。

  辛月是個極好的姑娘,娶到她的確是福氣,只是我為什麼就高興不起來呢?雲燁問自己。

  老先生們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他們道德觀念的底線,如果稍有猶豫,就會釀成大的災難,不管對書院還是對自己。

  雲燁感覺到場面氣氛一鬆,又恢復了往日的平和。

  「老夫就說嘛,月兒這麼好的孩子,哪有人捨得往外推,老哥幾個今天丟人是丟大了,小子,不許說出去,否則把你的腿打折。」元章先生惡狠狠的警告雲燁。

  沒人再理會他,幾位說說笑笑的回書院,玉山先生似乎正在接受他們的賀喜。

  「還沒說定親的事吶,您幾位是不是回去的有些早?」雲燁很擔心他們讓自己明天就結婚,那比黃鼠還丟人。

  李綱從來就沒好話:「當你是個人物,才跟你說一聲,要不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插嘴的份,這事情老夫等人自會找老夫人商議,你就閉上嘴,好好幹你的事情,少操心別的。」

  太清楚自家人了,奶奶,嬸嬸,姑姑,姐姐一大群女人,閒著沒事就嘮叨將來的雲家女主人是什麼樣子的,這下子給了話頭,家裡還不鬧翻天了。

  奶奶果然用最快的速度給雲燁訂了親,還把他的黃玉髮夾作為雲家的家傳寶物送給了辛月,這一下子,讓本來還有幾分不滿的玉山先生老懷大暢,看著在孫女發間熠熠生輝的髮夾,連乾了三杯酒,對雲燁的識趣很滿意。

  辛月戴著髮夾在書院顯擺了一大圈,贏得了全部女眷的讚嘆,自己若無其事的裝作一副羞澀模樣,回到閨房,就坐在銅鏡前左看右看,一個時辰後才戀戀不捨的摘下髮夾,用綢布包起來放進梳妝匣,放在最隱秘的地方,臉上帶著笑,笑著笑著忽然摀住了羞紅的臉,也不知想到了什麼。

  東羊河上的兩人各有心事,一個看一眼就對方就臉紅一次,一個如同呆頭鵝般的神遊天外。只苦了小秋,弓著腰努力的控制著筏子不要撞到岸邊。

  河水很淺,只到人的腰部,清澈透底,沒有大魚,只有一條條指頭長的小魚在水裡嬉戲,辛月把長長的頭髮解下一綹,趴在筏子上逗小魚,不時發出陣陣歡笑。

  十六歲的唐朝女子女子,發育的很美好,看著辛月完美的曲線,雲燁有些口乾舌燥,強自壓下心頭的邪火,忽然起了玩性,就和辛月並排趴在竹筏上,分過一綹頭髮逗弄小魚。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玉山書院成了長安城裡貴人們一個新的遊玩去處,不到十里的東羊河上飄滿了竹筏,有滿臉鬍鬚的老者,有戴著錐帽掩著輕紗的年輕女子,自然也有追蜂逐蝶的浪蕩子,一些窮苦出身,卻又自持有幾分才華的窮書生也出現在河岸邊,捧著一卷書,嘴裡不知所云的念著亂七八糟的詩句,希望可以引起河上貴人們的注意。

  雲燁和辛月很吸引眼球,不是因為兩人是金童玉女,而是因為兩人玩得最開心,最有童趣,大聲的笑鬧讓正人君子不齒,讓青春少女嚮往。

  辛月告訴雲燁,在劍南的老家,也有一條小河,每到天熱自己就喜歡坐在家門前,看那些男孩子游水,很有趣。

  雲燁小聲嘀咕,辛月聽了半天才應清楚,他嘴裡不斷的念叨著:「虧了,虧了,虧大了。」

  「什麼虧大了,你少了銀子?」辛月很奇怪。

  「你看那些男孩子游水,我覺得虧大了。」

  「為什麼,什麼虧了,」新月不明就裡。

  「我小時候在河裡游水,都是不穿褲子的,全身都光著,現在想起來,肯定有和你一樣的無聊女子偷看,所以虧大了。」雲燁說的滿面愁容。

  「你這個死人,編排我。」發狂的辛月在雲燁胳膊上使勁的擰,雲燁的慘叫和辛月的笑罵傳遍了河面。

  把躺椅搬上竹筏的離石對躺在旁邊看書的玉山說:「老辛,那是你孫女,叫那麼大聲,你也不管管。」

  「為何要管,她丈夫就在旁邊慘叫,沒見他有意見,老夫為何要管,小兒女的笑鬧而已,反正那丫頭現在姓雲,不姓辛,教好了,是那小子的福氣,教壞了,他就忍著。」玉山先生一副放任自流的態度。

  玩鬧了半天,肚子餓了,看別人都有吃的,在筏子上吃的愉快,喝的美味,只有他們三個沒有帶食物,小秋肚子已經開始響了。辛月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餓死都不下竹筏,打算以後就住在竹筏上了。

  雲燁無奈,只有扯開嗓子喊那邊帶著老婆孩子遊河的黃鼠。

  今天是書院放假的日子,所有的人都休息,黃鼠一向羨慕貴人們沒事就遊河的風雅習慣,跑到管事那裡去要一個竹筏,結果被啐了一大口唾沫,說書院的筏子是給貴人們準備的,你一個盜墓的要什麼筏子,沒見好多書院學生都等著領筏子呢,你要可以,等半夜吧!

  擦了臉上的唾沫,黃鼠發了狠,不就是一個破筏子嗎?至於啐老子一臉唾沫?還半夜,半夜就是他娘的盜墓時間,誰家半夜遊河?

  黃鼠也是江湖上有名的漢子,給老婆孩子做了承諾,殺頭都要完成,山腳下多的是竹子,挑大的砍十幾棵回來,連夜就紮了一個大筏子,今天河上最顯眼的筏子就他家的。

  聽到侯爺喊,趕緊撐過來,一家三口給侯爺見禮。

  「有沒有吃的,我快餓死了。」

  別說,黃鼠準備的充分,有雞有肉,還有炸的乾乾的小魚,醪糟不會少,英娘做的鍋盔酥香,最有嚼頭。

  「侯爺,咱書院放了一個月的大假到底為什麼呀?」黃鼠趁著侯爺換氣的功夫問。

  「每年都會放兩個月的假,一次在夏天,一次在冬天,不過今年早了幾天。」雲燁對黃鼠說。

  「為什麼要早放假啊,我家的醪糟還沒賣完呢。」英娘插了一句話。

  「因為有個喪門星要來,為了不讓書院被糟蹋,只好放假了,你家的醪糟送到窯上去,肯定賣的快。」

  往日熱鬧的書院門口今天冷冷清清,許敬宗看看空無一人的書院,又看看身後一大車的行李,苦笑著搖頭。


bpd 發表於 2017-5-30 01:38
第三卷 南山居 第五十四節 老牛的喜訊

  這次放假,是雲燁和幾個老頭子商量好的,原來雲燁打算硬忍許敬宗幾個月,他覺得無趣就會離開,誰知道話一出口就被李綱訓斥了一頓,說什麼人在官場,把得寸進尺視為常事,你只要鬆一點口子,他們能給你豁成大洞,只要對他的仕途有利,不把書院搾出油來,是不會罷休的,他們不看重長遠,只在乎眼前利益,大,幹,快,上這是升官的四字訣竅,忍一時風不平,浪也不會靜,只有不給他下嘴的地方,讓他驚天的才能無處施展才是上策。

  到底是混了兩朝的官油子,說的話有道理,既然有道理就要執行。

  許敬宗才到吏部備案,準備到書院上任,劉進寶就已經快馬回報,書院的無良家長,吏部有好幾位,知道點消息很簡單。

  所以等許敬宗從長安一出發,書院就馬上開始了每年一度的暑假。

  從明白人那裡得知,原來這傢伙是在工部混不下去了才要跑到書院裡避難的,順便結交些權貴家長,以備將來風雲再起,多好的一石二鳥的好辦法,只是他低估了書院對他的戒備,一個地方混不下去,換個地方就能好過了?

  他太驕傲了,自恃才高,狂妄無忌之下得罪了許多重臣,風聞有人要收拾他,恰逢他到書院辦公,發現書院實在是個以圖後勢的好地方,就請求李二讓他到書院教書,居然獲得批准。

  也不知李二是怎麼想的,或者出於摻沙子的目的吧。

  雲燁不願想,也不能想,如果失去了李二的支持,書院只是一個沙灘上的城堡,頃刻間就會煙消雲散。

  只能對付許敬宗,不能把矛頭對準李二,這就是書院為何採取軟措施。而不是硬頂的緣故。

  書院這個大蘋果上絕對不能爬上一隻肥碩的蟲子,這是雲燁暗中下的決心,哪怕動用最惡毒的心思。

  一個月足夠雲燁活動的了,一封奏折被放假的劉獻帶回宮中,等待李二裁決許敬宗的命運。

  許敬宗見不到雲燁,也見不到李綱。只能無奈的住在書院提供的院子裡等待新學期的到來,他相信憑自己的才能掌握書院只是一個時間問題,雲燁等人還不是自己的對手。

  他完全不知道,出於對他的恐懼,雲燁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殺機。

  雲燁不過是吃了一條肥碩的蟲子,噁心之後吐幾下也就完事。

  李恪卻覺得自己吃了一大堆蟲子,書院的建設還在繼續,開始還順利,他很有把握在冬天來臨之前做完全部的工程,誰料想,他的老子在得知書院建設擁有大批從未有過的新材料、新工具後,就給他派來了無數的工部小吏,命令他必須教會這些低級官員學會使用新東西。

  「燁子,我不想用這些笨蛋。在工地上什麼都不會不說,還不學,個個都說自己是有功之臣,只說用石頭蓋房子,會丟了祖宗的臉。」李恪畢竟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狠不下心,做不了決斷,看來這一腳只有自己幫他了。

  「哦?這事我不管,我只要第一場雪下來之前,先生們要搬進去住,你蓋成什麼樣子,先生們就住什麼樣子的房子,哪怕沒有房頂,也是你的事,你的事你自己處理。」說完看都不看臉抽成包子的李恪,轉身離開。

  果不其然,第二天,李恪發威了,遣返了十一個有各種門道的官吏,等待他們的只能是革職回家,板子高高舉起,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那些戰戰兢兢的小吏,李恪這才鬆了一口氣。

  近來萬事不順,整個生活都夾雜著鬱悶,唯有看著雲家莊子在逐漸變的繁華,變得富庶,雲燁心裡才能好過一點,原打算過一種富貴閒人的辛福生活,結果被自己的一點私慾攪得永無寧日。

  地裡的糜子剛剛吐芽,遠遠望去一片嫩綠,莊戶們臉上的愁容逐漸退去,就連外面來的災民也沒有了淒惶的神色,孩子們健康的像一個個小牛犢子,婦人們躲在家裡一枚一枚的數手裡的銅錢,每多一枚,心裡就高興一分。

  這是我幾個月努力的結果,雲燁這樣對自己說。

  一種偉大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想想前幾天動的無名怒火就覺得好笑,只是一個員外郎,就逼得自己動了殺機,自己兩輩子都沒有沾過人血,現在動殺機,何其的愚蠢啊,儘管有無數種讓人死的悄無聲息的方法,也不能輕用,殺了第一個,就會殺第二個,假如手裡只有錘子,那麼解決事情的辦法就只有砸這一種手段了,這太可怕了,秦始皇就是這麼幹的,結果……

  心走進了死角,被欲望遮蓋了眼睛,看不清楚面前的自己,銅鏡裡模糊不堪,隱隱只見輪廓,心底的惡魔釋放出來,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熙童這傢伙也不回來,也不知他打聽清楚了沒有,不知道我對俠客有多麼的好奇嗎?等你回來問呢。

  到底有沒有兩個拿自己大腿下酒的笨蛋?李白的詩裡描寫的那麼豪邁的俠客到底存不存在?現在最接近的就是熙童這個傻的可愛的傢伙,看到過滿大街俠客打扮的傢伙,腦子裡胡亂的跑馬車,身體卻感到輕鬆,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

  錢通一直站在侯爺的背後,見侯爺笑瞇瞇的發癔症,知道這是他每天的必修課,也是他每天最幸福的時光,不忍心打斷,就跟在後面的侯爺自己醒來。

  等到侯爺長長吐一口氣就知道可以說話了。

  「侯爺,牛老侯爺來了。」

  「什麼?你說老爺子回京了?我怎麼不知道?」雲燁心裡的喜悅無法形容,他對牛進達有一種從心底發出的敬愛,以至於他的行為也向老頭子看齊。

  匆匆趕回家,一進門就聽見老牛爽朗的笑聲,心裡的烏雲一瞬間就消散得無隱無蹤,老程、老牛不在,雲燁總有一種孤軍奮戰的感覺,現在回來了,所有的困難彷彿都不存在了,老牛就是這樣一個定海神針般強大的存在。

  辛月正在給老牛見禮,嬌羞的模樣惹得老牛哈哈大笑,旁邊的牛夫人取出一個精緻的簪子,斜斜的插在辛月頭上,然後拉著低頭不語的辛月去了後宅。

  「小子給牛伯伯見禮了。」話都沒說完,老牛一把拽起雲燁上下打量幾眼。

  「不錯,身子又長高了,還訂了親事,好啊,老程知道了也一定很歡喜。」老牛眼中蘊滿溫情。

  「您不是出兵到了雲中麼?怎麼現在就回來了?下個月就到了關鍵時刻,您此時回京有要務?」雲燁想起正在進行的戰爭,急忙問老牛回京的意圖。

  「還是那麼沒出息,大戰一時半會打不起來,那一次的大戰不是雙方準備好了才開始,這次也不例外,你當是戰國時期,一次突襲就會決定戰爭的勝負?突襲是在打垮敵方主要兵力之後才可以幹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襲,只會白白消耗戰力,現在的仗只有真刀真槍的幹,憑的是實力。」

  老牛腦子沒有轉過彎,李靖這次就是靠三千輕騎的偷襲奠定了戰場的勝局。

  「這次回來,就是來找你去前線的,突厥人又開始用卑劣的瘟疫戰術了,軍中衛生條例是你制定的,想必你很清楚怎麼防治,李靖希望你能去軍中,看看有沒有好的辦法。」

  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參與漠北大戰,一想到漫山遍野的騎兵衝鋒,雲燁就興奮的發抖。

  「抖什麼,戰場又沒有你的份,你得躲在後面的城池裡,想辦法解決瘟疫才是你幹的事。」老牛很鄙視雲燁的戰力。

  「突厥人不過是用了匈奴故伎,用死牛死馬、死羊污染水源,用害了病的牲畜來禍害我大唐軍馬罷了。」雲燁有些看不起這些土鱉的胡思亂想,左武衛的衛生條例只要得到嚴格執行,那些東西就沒有一點用處。

  「哼,別托大,霍去病就是栽在這上面,大草原上一望無垠,何處有水源,何處才能紮營,這是常識,小子,你如果抱著這樣的心思,前線不去也罷。」

  「小子當然想去看看我大唐的鐵騎是如何踏破突厥的,只是書院裡有一個臭蟲,小侄必須把牠弄死,才能放心的去大草原,要不然,小侄的一番心血就白費了。」

  「你是說許敬宗吧,你上給陛下的奏折,陛下不同意,然後老夫就把許敬宗要到了前線,這傢伙身在軍伍,老夫倒要看看他如何耍心眼,只要抓住把柄,就是一刀剁了他,陛下也不會有話說。」老牛話說的狠啊。

  雲燁心裡的喜悅都快要從心底裡冒出來了,自己頭疼不已的人物,在老牛絕對的實力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是啊,只要在軍伍裡,許敬宗的確只是一隻隨手可以碾死的螞蟻。

  只希望他不要犯糊塗,老老實實和自己在軍營裡救死扶傷也就罷了,如果再有其他心思,死了也是活該。

  一想到許敬宗避禍避到戰場上,雲燁就為他老兄悲哀,這人得多麼倒霉,才能有這樣的下場。


bpd 發表於 2017-5-31 00:31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一節 出征紀事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

  心裡默念著杜甫的《兵車行》好醞釀一下情緒,一會奶奶他們一定會哭的生死不知,雲燁必須壓住心頭的狂喜,顯露出一付離別依依的樣子。

  家裡安靜極了,一絲動靜都沒有,旺財甩著尾巴站在大樹下乘涼,腳下趴著小丫的那頭小豬。

  軍令已經到家了,老奶奶一定是看過了,腦子裡幻想的雞飛狗跳牆的情形沒有出現,只有一片詭異的寂靜。

  怕奶奶哭壞身子幾步竄到後堂,看見奶奶,嬸嬸,姑姑,她們正在為自己準備行李,奶奶把鐵甲攤在炕上,用絲絹仔細擦拭,然後打上蠟,面色平靜。姑姑嬸嬸用五色絲線打束甲的絲絛,身邊足足放了六條,姐姐們從櫃子裡取出一件件衣服,商量著到底要帶哪些合適。

  「只需要秋衣和冬衣,其它的用不上,不需要好看的,只要結實就行。」這場戰爭用不了一年,只需一個冬天就會結束,大唐王朝經歷了蝗災,打不起持久戰。

  「燁兒,奶奶怎麼覺得你的戰甲這麼輕,和莊三停他們的不一樣,他們的戰甲都五六十斤重呢,要不然你也換一套重的,穿這樣的戰甲奶奶不放心,聽人說戰場上的箭飛的跟下雨似的,這麼薄的鐵片片能擋得住?」

  「您不用擔心,孫兒的甲衣雖然輕。用的卻是最好的百煉鋼,堅不可摧,不是老莊他們的甲衣可以比的,放心吧,孫兒又不上戰場,只是留在後面給受傷的軍士治治傷,看看那些突厥人會不會用瘟疫。防著他們幹壞事,這件戰甲足夠用了。」

  「沙場上你殺我,我殺你的,誰知道戰事到底會到哪一步,燁兒年紀還這麼小,軍伍裡就忍心把燁兒送上去。要是有個好歹,全家怎麼活啊?」嬸嬸剛剛哭了一聲,就被奶奶一腳蹬下炕去了。

  「你這個烏鴉嘴,誰叫你說喪氣話的?」奶奶踢完還不甘心,又把手裡的蠟塊丟到嬸嬸頭上,很憤怒。

  嬸嬸被打了,也不敢反抗,只是坐地上抽泣。

  雲燁把嬸嬸扶起來對奶奶說:「孫兒又不是第一次上戰場,這次比上回還舒服,聽說是住在城裡,沒什麼危險,知道您擔心我,嬸嬸也四十歲的人了,您不要再怪她,免得孫兒在外面還擔心家裡。」

  奶奶嘆口氣說:「你是家裡唯一的男丁,這上戰場本就是男人家的本份,一大家子女人幫不上你一點忙,還總是添亂,你夠難的了,小小年歲就要養一大家子的人,苦了我可憐的孫兒了。」

  老奶奶出人預料的堅強,沒有往日裡哭鬧不休的模樣,那個堅韌的貧窮老婦人又回來了。

  自古秦兵耐苦戰,關中從來都是歷朝歷代重要的募兵之地。

  既然當兵,自然就會有人戰死,在關中家家戴孝,戶戶哀哭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就養成了關中婦人潑辣,強悍的習氣,家裡沒男人,只有自己為全家打氣,老奶奶現在就是如此做的,雲燁走後,她或許會一個人躲屋子裡哭泣,在雲燁沒走之前,她絕對不會掉一滴眼淚。

  部曲,這是唐朝將領的私人武裝,也就是親兵,與主將生死相隨,雲家只有五十個上了年紀的老兵,雲燁不顧奶奶的勸說,執意帶著十四個年紀較輕的老兵上前線。

  走之前,自然是要把書院打理妥當,書院的一切交給李綱雲燁非常放心,老頭子不論從聲望才能都是不二人選,自己滿打滿算只會離開九個月。

  「雲侯此次出征,老夫沒有別的話說,只盼你保重身體得勝回朝,凱旋之日,老夫置酒相賀,書院你不用擔心,老夫會完整的把它交到你手裡。」李綱面色凝重,一字一句的向雲燁保證。

  「書院裡就是因為有您,小子才能放心大膽的去軍中撈資本,順便展現一下我書院的過人之處,世人雖說喜歡享受能使自己更快、更輕鬆勞動的各種新的工具,卻又看不起發明這些東西的人,這是一個矛盾的地方,我書院就開天下之先河,從一點一滴做起,總有一天會讓他們明白學問,有好多種,不光是詩詞歌賦。」

  「呵呵,你有雄心就好,老夫希望可以等到那一日。」

  「小子,我們就不對你多說了,反正軍中你有的是人脈,自己保重。」幾位先生竟然抱拳施禮,這還是頭一回。

  「我也想去軍中,我也想去看看我大唐健兒的雄姿。」李恪舞著一把短小的儀劍說個不停,還好書院其他人在休假,否則熱血上頭的絕不會只有李恪一個。

  「你去了幹什麼?將士們是保護你呢,還是上前殺敵?蓋你的房子去,我回來要看,如果蓋的不好,你知道後果。」沒時間理會小屁孩,那邊小秋已經把頭從牆角探出來好幾回了。

  辛月很害羞,不肯從屋子裡出來,平日的大膽不知哪裡去了。

  雲燁就笑吟吟的站在門口,等她出來,等了好久,才見到辛月穿著一身綴滿金線的大紅色嫁衣,青春爛漫的少女造型不見了,頭髮梳成婦人的髮式,滿臉濃妝,手裡還抱著一個瓶子,這是新嫁娘的裝束。

  雲燁一驚回頭看玉山先生,玉山先生就在那裡愛憐的看著孫女,眼中還有一絲自豪。

  「小子,這是關中的規矩,男子要出征,如果有未婚妻室,那麼,未婚妻室就可以穿嫁衣相送,這是女子表達心意的最高禮遇,如果你戰死,她只有一生守寡以全恩義。」孫道長一身遠行打扮在一邊給雲燁解釋。

  眾人很識趣的離去了,他們是來觀禮的,小秋輕輕掩上門,小院子裡獨成天地。

  「你今天的打扮很美。」說完這句話,雲燁想抽自己,女人最美的一天不就是穿嫁衣的那一天嗎。

  「我等你回來,女人如果穿了嫁衣,一年還沒有嫁出去,很不吉利。」辛月說話的聲音很輕。

  「如果不出什麼太大的意外,我九個月就會回來,到時候我娶你,我是不會死的,有這麼漂亮的妻子,就是死也會成了親再死,要不然啊,太虧了。」

  「壞人,你就不會說一些好聽的話,你總是這樣對我。」辛月有些不滿意雲燁的表現,還放下瓶子擰他。

  手一攬辛月的柔軟的腰,就把她抱在懷裡,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就重重的吻了下去,辛月的身子如同沒有了骨頭,軟軟的依偎在雲燁懷裡,任他肆意妄為。

  雲燁過了很久才戀戀不捨的從她柔軟的唇上離開,看著半瞇著眼睛的辛月說:「這輩子咱倆就湊活著過吧,你不准後悔。」

  「壞人!」辛月開始咆哮,兩隻手在雲燁身上亂擰。

  「別擰了,再擰就成死人了。」掙扎著從辛月魔爪下逃脫,時候不早了,再晚就趕不上大隊了。

  辛月靠在門框上看著遠去的雲燁,嘴裡念叨著「壞人」心裡全是雲燁臨走時說的那句話:「我很快就回來」,她想高高興興的送雲燁出征,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哭泣的還有許敬宗的家人,從接到軍令他就沒有一絲安全感,他不知道雲燁到底會如何安排他的差事,如果雲燁有害他之心,只需要把他放在軍伍裡自生自滅就足夠了,看看自己孱弱的身體,許敬宗就非常後悔自己的決定,沒事到書院裡幹什麼,現在比朝堂上危險一千倍,被大佬打壓,不過是下放到州縣罷了,如今與一群丘八為伍不說,還生死兩茫茫,實在是自己巨大的失策。

  孫思邈趕著馬車在雲燁身後慢慢跟隨,他也想去看看突厥人的釋放的瘟疫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拖著倆大車藥材,是為了前線的將士,實在是搞不明白雲燁為何要拉上幾大車香料,最可疑的是旁邊還有一個猥瑣的胖子,一路上兩人就沒有停止過鬼鬼祟祟的交談。

  「小燁,你說我們這次真的可以大賺一筆?」胖胖的何邵悄聲問雲燁。

  「當然,相信我,你這次捨了命從軍,小弟怎麼會讓你空手而歸?」

  「繳獲是要上繳國庫的,咱們那有沾手的餘地?」老何愈發的困惑。

  「那些金銀馬匹當然是要歸公的,我是說那些歸不了公的東西,現在要打仗,戰場上肯定會有很多的死馬,死牛,死羊之類的東西,你只要把這些東西收回來,再做成美味的軍糧,賣給大帥,你說會有多大的利潤?再說了,那些士兵有了賞賜,放在身上一定不放心吧?你接手過來,給他們送回家裡,收些費用還是可以的吧?你想想,不但賺了錢,還積了德,以後軍中這樣的生意不就全是你的?」

  打仗就是賠錢?雲燁打算用老何做一個小小的實驗,看看小生意能否賺到錢財,畢竟他也沒有做大生意的經驗,家裡的事全是奶奶、姑姑他們一手打理,自己只是開個頭就放手不理,說起來高深莫測,實則是個巨大的紙老虎。

  上次在隴右,看到老程和左武衛士卒們只在乎敵人的腦袋,不在乎地上橫七豎八的牲畜屍體,雲燁大呼浪費,還被老程鄙視,這次,大唐整個國家都缺糧食,不知這樣做會不會對戰事有幫助。


bpd 發表於 2017-5-31 00:39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二節 自由的人

  馬車行駛在官道上,揚起了一陣陣塵土,蝗蟲過後,關中沒有再下一滴雨,田地裡的糜子無精打采的蜷縮著葉子,看這情形,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頭上的烈日曬乾,田間有婦孺在挑水澆田,一瓢瓢水倒進地裡,一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後面的地才澆完,前面澆過水的田地依然張著乾裂的嘴,才過蝗災,又來大旱,這殺人的老天就不想讓人活啊。

  許敬宗倒是安心,從出長安這幾天來看,雲燁沒有要幹掉他的意思,只是想把自己留在身邊看住,不想讓自己去禍害書院,我許敬宗好歹也是一個苦讀詩書的飽學之士,為何對我防之甚且?難道說你可以看穿我的心思不成?

  遠遠看著戴著草編帽子雲燁,許敬宗只有按下心頭的疑惑,隨著車隊繼續趕路。

  老牛取下水囊,灌了一口水,吩咐手下的校尉加快行程,否則今晚就到不了宿營地,作為老將行軍經驗自然是極為老道,現在天氣悶熱,估計用不了多時,就會有大雨降下,對行軍可能是阻礙,對地裡的禾苗,卻是一個最好的消息。

  「牛伯伯,我們的目標是朔方城,這幾時才能到?小侄都快受不了了。」雲燁解下脖子上的布巾邊擦汗,邊抱怨。

  「誰讓你帶那麼多的東西的,咱們是去打仗,不是去遊玩的,帶藥材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帶那麼多的調料,你這張嘴何時才能適應粗糲的軍中飯食。

  此去朔方還要趕十天的路程,你慢慢熬吧,朔方城裡去年才平定,柴紹,薛萬徹快把城裡的胡人殺光了,現在鬼都見不著幾個,你還打算做生意?」

  「小侄就是去當個收破爛的,凡是軍伍上不要的,都交給小侄。到時侯會有您想不到的好處。」

  「呸!你小子居然要賄賂老夫,瞎了你的狗眼,老夫是你幾文錢能打得動的?」老牛有些生氣了。

  「賄賂您一個人有什麼用。小子打算賄賂北路全軍,上上下下兩萬人,每個人都打點到,就不相信會有我幹不了的事。」

  「不許胡來!」老牛大急。雲燁這麼說,就會這麼幹,弄不好還會成功,如果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影響到征伐突厥的大計,他百死難贖其罪,到時候抄家滅族不遠矣。

  「您放心,小子幹的事只會為大軍增加戰力,絕對不會有損戰力,小侄不過是要弄些軍糧賣給大帥,然後再把軍士手裡的零散錢財幫他們送回家裡,兩頭受益,有何不可?」

  「軍糧?你確定會弄來軍糧?現在朔方城遠離關內道,運送軍糧不易。折損更是高得驚人。十成糧食運到那裡也就剩下不到三成,其餘都被損耗在路上了,你如果有這本事,算你大功一件。」老牛聽到這話,一下子有了做生意的念頭,他才不管雲燁從哪裡弄糧食。只要軍中有糧,李靖就不會跑到馬邑那個地方就糧了。這對需要突然發起進攻的唐軍和有利,畢竟朔方要比馬邑離襄城近。關鍵是不用搶先進駐惡陽嶺,這是一個極大的變數,需要認真對待。

  「小子,你從哪裡變出軍糧,先給老夫說道說道,我好合計一下。」

  雲燁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四四方方的東西遞給老牛,示意他嘗嘗。

  老牛打開用荷葉包好的東西,放在鼻子上聞一聞,一股蔥花的香味就撲鼻而來,咬一口,鹹中帶著一股甜味,味道不錯,裡面似乎還有肉粉,幾口吃完,覺得口渴,喝了幾大口水以後,發現剛才還在叫喚的肚子,現在竟然感覺不到一點飢餓,他吃驚的回頭看著雲燁問:「這是什麼吃食,居然這麼一小塊就可以飽人?」

  「小子在臨出門的時候,做了一些這個東西,用了黃豆,小米,麵粉,糖,鹽,最重要的小侄加入了大量的蝗蟲粉,把這幾樣食物蒸熟,再放在大石頭下面壓製成型,然後烘乾,就成了這東西,您覺得怎麼樣?」雲燁在壞笑,他這次出征,不是要去戰場上顯威風的,那是程處默他們的能力範疇,書院發展到現在,已經到了瓶頸狀態,瓶頸的最細處就是沒有學生,也沒有足夠的老師,更沒有足夠的名聲來支持書院的發展,老李綱已經盡了全力,連壓箱子底的關係都動用了,才有了現在的規模,如果自己沒有足夠的聲望,李綱去後,書院就會陷入四分五裂的悲慘怕他們境地。

  「出門的時候為何不講?你不知這是貽誤軍機的大罪嗎?」老牛漲紅了臉,他才不在乎這餅裡面加了多少蝗蟲粉,他只在乎是不是可以填飽肚子,只在乎雲燁為何這麼重要的事要留到現在才說。

  「您不是不知道軍糧的選購是如何的嚴格,尤其是這種新軍糧,不經過檢驗,雲家如何敢私自向大軍兜售,您吃的這塊,可是小子的私貨,準備自己吃的,您可不能把這麼大的一頂帽子扣過來,小子膽小,經不得嚇。」老牛一時口不擇言,又拿軍法嚇唬他,雲燁也憋了一肚子的火,好好的書院硬給我塞進來一條臭蟲,沒有找李二算賬,還給他送好處?

  「長脾氣了是吧?敢對長輩這麼說話,要不是看你現在已經定親成人,老夫說不得又要揍你。」

  「您放心,家裡的婦孺都在沒日沒夜的做這東西,過些日子,說不定就會運到朔方,小侄也就是隨便發發脾氣,不會耽誤大事的,在小侄看來,只有牽扯到書院的事,才是大事,其他的還不足論。」雲燁徹底的厭倦了被人家利用來利用去,雖然後世有句名言說,你被人利用證明你還有利用的價值,如果沒人利用,才是悲哀。這句屁話,雲燁以前視為真理,現在卻覺得這句話蠢透了。

  「小子,小心啊,你這是心存怨望啊,在老夫面前說說,發發脾氣沒關係,在場面上千萬不敢胡說,面具戴上了,就不要想著再摘下來,你既然有安排,老夫就隨你折騰,看你的造化了。」老牛打馬竄到隊伍前面,大聲命令全速前進,他是一個忠厚的人,不願意聽到任何關於李二的壞話。

  平地起了一股大風,吹得旗幟呼啦啦作響,黃土迷人眼,大家低頭前行,剛剛還是艷陽高照的天地,剎那間灰塵滾滾。碩大的雨點在風頭剛過去,就砸了下來,地處平原,周邊連一棵樹都沒有,眾人只能強忍著冒雨趕路。

  這次雲燁是帶隊的軍官,就沒有辦法和上次一樣可以躲在馬車裡,雨水順著鐵甲的縫隙鑽進衣服,只一會就全身濕透了。濺了濕的牛皮逐漸脹大,坐在馬鞍子上就像騎在一塊腐爛的肉上面,又滑又難受。

  抹一把臉上的雨水,透過茫茫水線,隱約看見老牛正在大聲的呼喊,不知道在叫什麼,直到傳令兵通知,才知道老牛讓大隊輜重圍成一圈,在馬車上搭油布。讓大家暫時避一下雨,雨實在是下的太大了。

  不用雲燁吩咐,雲家的老兵早就準備好了,大張的油布撐開,暫時形成一個勉強可以躲雨的地方,還給牲口也披上油布,怕牠們得病,眾人縮在油布下發抖,雲燁也不例外,身在軍伍,就沒有家裡那麼講究了。

  在不合適的地點,在不合適的時間,總有一些不合適的人出現,比如這位。

  熙童被五花大綁著送到雲燁這裡,見到故人自然很欣喜,只是為何每次見到他,他都被捆得結結實實?難道說他命犯繩子?聽老牛親兵訴說才知道,這傢伙單人獨騎的立於馬上,雖在大雨中被澆的狼狽不堪,英雄氣依然不倒,面對軍隊還敢大聲嚷嚷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這一位了。

  聽說是起來找雲侯贖罪的,老牛自然不客氣的讓人給捆起來,然後就到了雲燁這裡。

  關中人有時候沒法子說,也不知是牛脾氣,還是遊俠故事聽多了,總之就是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現在雲燁開始相信的確有兩個傢伙為了比誰狠,坐在酒店裡一人一刀子的片自己腿上的肉下酒這回事了。

  割股相下酒,談笑鬼神驚。

  他們會說什麼?討論誰的肉比較美味?適合烤著吃?還是涮著吃?有熙童的存在,雲燁相信詩中描寫的白癡加變態一定是存在的,而且在在關中大地上綿延不絕。

  「侯爺,俺熙童錯怪你了,你的確是好人,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壞,這條命你就拿去吧!」話說得輕鬆愉悅,似乎在說一頭豬的命運,而不是自己的命,眼中有愧意,卻沒一絲害怕的樣子。

  八尺的大漢跪在地上腰板依然挺得老直,雲燁估計他的腰就沒有對別人彎過。

  追了一千多里地,只是跑來送命,只是因為愧疚,這是一個多好的馬仔啊,你看他身高體健,大眼大嘴的實在是戰場上用來擋箭,混戰時用來擋刀的不二人選,老莊他們就沒法子和熙童比。

  主意打定了,這樣的手下不收,天理難容啊,老子今天終於可以用滿身的正氣收服一位真正的手下。雲燁撩撩被雨水黏在臉上的頭髮,掏出小刀,割斷了熙童身上的繩索,拍拍他的肩膀,用最低沉的聲音對他說:

  「你千里來投,只為送命,大有古人一諾千金的豪俠風範,本侯甚為敬佩,如此義士殺之不祥,本侯自然不能幹這種天怒人怨的事,你我的誤會就此了結如何?」

  「你不殺我?」

  「這是當然!」

  「你我的恩怨從此一併勾銷?」

  「見到你如此重義,誰又能下得了這個手。」

  說完這句,雲燁長身玉立等待熙童俯首歸附,半天不見動靜,回頭看,卻發現熙童高大粗壯的身影漸漸沒入瓢潑大雨之中,還隱隱有歌聲傳來。

  掩飾了自身的尷尬,雲燁對老莊說:「這是一個真正自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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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三節 殘破的朔方

  程處默下了馬緩緩步行,跨過一片低矮的灌木,眼前的世界似乎一下子就開闊起來,碧藍的天空延伸到大地的盡頭,半人高的茅草把崎嶇不平的大地遮蓋的嚴嚴實實,這裡沒有鳥鳴,也沒有走獸,整個山坡下瀰漫著濃烈的血腥氣,就連最喜歡啄食腐肉的烏鴉也遠遠的躲開這片死亡之地。

  撥開亂草,一具早已失去生命的年輕身體仰面躺在草叢裡,一直狼牙箭穿透了他的咽喉,把他的生命永遠的定格在這最美的年華。箭簇上的狼牙也崩缺了一塊,似乎在嘲笑程處默的無能。

  再往前走,地上的茅草被踐踏得七零八落,相對的屍體也就更多了,全是赤身裸體的唐軍,那些天殺得突厥人,不但殺死了他們,還剝走了他們的衣衫。

  沒有生還者,一共十二人,這是一伙的人數。

  程處默從早上就開始找這一伙失蹤的軍人,直到下午才找到他們,可惜已經全部罹難。

  都是他的生死兄弟,他的部下,昨晚出巡前還在和他說笑,說是回到長安後,請他們去雲莊吃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喝最香醇的美酒,然後去燕來樓找最美麗的歌姬。

  每一具屍體都睜大了眼睛,定定的看著藍天,他們也許想要記住這人世間最後的美景。

  戰爭使得一個人很快成熟,就如同程處默,他沒有顯露出暴躁,也沒有特殊的悲哀,只是把兄弟們的眼睛一一合上,然後和其他的人一起,用工兵鏟挖了個大坑,把他們埋葬在一起,沒有豎碑,也不用豎碑,死在這裡將不會有人前來祭奠。

  遠處有烏鴉飛起,隱隱有馬蹄聲傳來,這是突厥人帶著他們的孩子前來觀看他們的光輝戰績。他們就是這樣一代代的教,一代代的傳承。

  程處默嘴角上翹,終於可以發洩一些胸中的苦悶。

  一百二十一騎悄然的隱沒在小山坡上。

  一股突厥人大聲喊著,招呼後面騎馬的孩子們快快跟上,他們身上穿著唐軍的制式皮甲,手握著雪亮的橫刀,不停地向夥伴炫耀。自己是如何的勇敢,唐軍是如何的不堪一擊,臉上的污垢這時候成了最猙獰的面具。

  當他門下了馬,沒有看到屍體,只看到一座新墳時。為首的突厥人忽然大喊一聲,所有的突厥人都奔向戰馬,想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片危險的區域,剛才得意忘形之下忘記了祖訓,不要輕易離開你的戰馬……

  晚了,程處默放下面具,宛如地獄裡的惡魔,沒有用弓箭。他想用手裡的橫刀為戰死的夥伴復仇。突厥人的狼牙箭無法穿透他的鎧甲,甚至連印跡都留不下,他的橫刀輕易的斬斷了突厥人手裡的彎刀,順便切下來一大塊肩膀上的肌肉,他還是不滿足,在越過這個突厥人的時候平舉橫刀。依靠馬速斬下了突厥人的頭顱。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一百二十一個戰士只是一輪衝鋒。就打垮了對面的幾十個突厥人,剩下的一個老突厥人對程處默跪下哀求。希望他可以放過他身後的幾十個孩子。

  程處默甚至於連猶豫都沒有,一刀砍下了老突厥人的頭顱,血竄上了半空,而剩下的突厥人包括孩子居然一起舉著手裡的彎刀殺了過來,骯髒的小臉因恐懼而猙獰,可惜,他們脆弱的身軀還擋不住鋒利的橫刀。

  滿地的屍體,老的少的,粗壯的,纖細的,全部被程處默他們擺成了一個祭壇,用來告慰那些死去的戰友。

  隊伍不再有來時的苦悶,每個人都在歡笑,戰爭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是看死的值與不值,程處默相信,襲擊大唐游騎的那個部落完了,精壯和孩子都死了七七八八,等待他們的只會是被其他部落吞併。

  頡利的汗位並不穩固,他帶領著強大的騎兵不但騷擾大唐,也騷擾鄰居,甚至騷擾弱小的部下,這些年,李二從來就沒有放鬆過對頡利部屬的拉攏分化,被頡利打壓的突利就是其中的一個,現在頡利忙著征討不服管教的部下,他不認為去年還在渭水橋上向自己認輸的李二,會有能力討伐自己,突厥人一向強大,也會一直強大下去,唐人,只是地裡的牧草,在想要收穫的時候再去割一遍就好。

  「校尉,我們這次斬首一百四十四級,您看會不會再有一級功勳版下來?」馬脖子上掛著一大串突厥人耳朵的梁三問自己的長官,關中漢子最在意的就是軍功,這可是能光宗耀祖的。

  「還有臉要軍功!十二個兄弟戰死了,咱們丟人丟大了,這些耳朵裡還有許多小孩的,回去不被軍法處置算是我們燒高香了,還敢要軍功?」程處默臉色好看了一些,但還是陰沉沉的。

  「校尉,您是老國公家的嫡子,書記官還敢不給您面子?」

  「哼哼,如果我用身份施壓,咱們不但無功,反而會有罪,軍隊裡要是人情管用的話,你們還出個屁的頭啊!」

  「小的不問了,您消消氣,咱們好歹為死去的兄弟報了仇,這總值得慶賀吧,昨天幫您整理床鋪時,發現您還有一罈子好酒,不如咱們今晚統統喝了它?」梁三算是弟兄們中間最機靈的,知道如何轉換話題。

  「誰告訴你那是酒的?那是用來療傷的酒精,喝一口會死人的。」

  「小的知道,您說過,昨晚小的沒忍住就偷喝了一口,怕您怪罪,就想著乾脆喝死拉倒,誰知道現在也沒死,剛剛還砍死了兩突厥人,力氣多的用不完,這是小的快死的徵兆?」

  梁三的話招來一片哄笑,馬上就有膽大的接話。

  「小的也活膩味了,割脖子太疼,上吊太難看,校尉,您不如賞小的一大碗,喝死拉倒,昨晚梁三還對我們哥幾個呼氣,那酒味太香了,您不會捨不得吧?」

  說的程處默面紅耳赤,雲燁就是這麼對他說的,他也偷偷嘗過,雖然酒味烈了些,卻實在是極品美酒,心裡嘀咕著是不是雲燁怕他喝酒誤事,特意騙他的。

  「瞎說什麼,我兄弟是神醫,這話就是他說的,那還有假,過幾天,他也會來朔方,想喝好酒他手裡一定有,到時候每人一碗,絕不耍賴。」程處默也算是最早知道雲燁會來的那一小撮人。

  「雲侯也回來朔方?有他在,小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如果不小心受了重傷,您千萬幫忙,讓雲侯給小的再續一條命,咱們今天怎麼就忘了留幾個突厥人,萬一將來有個不測,也好借他們的命一用。」梁三的話引來眾人一片惋惜。

  將近天黑,程處默才帶著人回到朔方。

  朔方城是草原上著名的大城,由於缺少石料,城牆都是由土夯成的,在經歷了去年的大戰後,城牆還沒有來得及修整,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豁口。

  梁師都死後,他的堂弟梁洛仁投降了大唐,被召到長安當了大將軍,再也沒有回到朔方。

  現在的主帥是柴紹,平陽公主的丈夫,手下擁有猛將薛萬均、薛萬徹哥倆,擊破梁師都以後,沒有回京城,而是駐紮了下來,雖然運送糧草、軍械困難,李二也沒有放棄的打算,他老兄從來都沒有和頡利和平相處的打算。

  草原上建城太過困難,黃土夯成的牆壁,經不得風吹雨淋,必須年年整修,費用龐大。

  赫連勃勃修建的統萬城是個例外,這個瘋子在百多年前修建了統萬城,所有的土都是蒸過的,還下令,只要用鐵釘扎進土牆一寸,就殺工匠,如果扎不進去,就殺負責扎鐵釘的士兵,城牆建好後,聽說可以磨刀斧,現在還完好的矗立在沙漠邊緣。

  雲燁這時候沒心思看草原的美景,因為前些天的那場大雨,讓牛進達染上了風寒,高燒不退,雲燁拿出自己尚未過期的西藥,餵給他,才堪堪保住性命,老牛到底是老了,身體比不得年輕的時候,這一病,身上所有的毛病一起露了頭,風濕,高血壓,脾胃失調,他甚至還有偏頭疼,據他說,他治療偏頭疼的法子就是用布條綁住頭,勒緊。

  強行接管了老牛的軍權,雲燁成了這一支隊伍的最高長官,不到千人的隊伍,大大小小的事務沒完沒了,雲燁不但要擔負起領導權,還要調節各種紛爭,更要注意這支隊伍的安全。

  不到三天,雲燁就強烈的希望老牛好起來,在處理完一起男人對男人的性騷擾案子後,匆匆來到孫思邈的馬車邊,看老牛是否好起來了,太噁心了,想想那兩個混蛋的作為雲燁就想吐。

  老牛面色紅潤的坐在馬車上,手裡捧著一個木碗,正在用勺子吃雲燁特意給他做的營養餐,見雲燁過來,也不理會,自顧自的吃個不停。

  「您老人家面色紅潤,看起來好多了,小侄前些天冒冒失失的奪了您老人家的兵權,現在就還給您老人家如何?」

  「老夫從來沒有怪罪的意思,主帥病重,副手接管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道什麼歉啊,你看老夫現在病歪歪的沒個人樣子,隊伍裡的事是管不了了,你再受累幾天,話說就快到朔方城了。」說完,還讓咧著嘴笑的親兵給他蓋上薄毯子,說是不到朔方,不用叫他起來。

  這個老傢伙,看這幾天雲燁把隊伍打理的不錯,就起了偷懶的心思,昨晚還看見他一個人幹掉了一整隻肥雞,這時候就病歪歪的裝虛弱。

  沒辦法,雲燁只好再次打起精神繼續處理雜務。


bpd 發表於 2017-5-31 00:55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四節 騙死人不償命

  就在雲燁的車隊經過最後一片農田,農田裡還有幾個挽著褲腳的農夫,正在給田地澆水,一條小河緩緩的流過,在前面的大柳樹前拐了一個彎,像一條玉帶環繞著那個普通的村莊。

  雲燁站在那座古樸的小木橋上,欣賞這難得靜謐,只是土坯壘起的莊院,就讓他的思緒飛躍了千年,他喜歡這種安靜,甚至可以說他覺自己應該屬於這裡,牆上的青苔,殘缺的磚瓦,哞哞叫的大黃牛,無不讓他浮想聯翩,朝陽初升,群鳥爭鳴,荒僻的山村顯得更加幽靜。

  他站在橋上看風景,卻不知看風景的人正在看他。

  農田裡就有幾個農夫就正在看他,如果雲燁的眼神再好一點,或者他手裡恰好有一部望遠鏡,他就會發現這五六個農夫裡,竟然有他的兩個熟人。

  一個滿臉皺紋的葛衣老者捋了一把野草,挑了一根帶著甜味的草莖放嘴裡輕嚼,直到搾乾了草莖裡最後一絲甜意,才吐了出來,圍著他坐著的幾個人似乎對他充滿了尊敬,沒人作聲,只是在等待老者開口。

  「離石,你和這個孩子相處得最久,你相信他說的話嗎?他真的來自於那些奇妙的神奇之地?你說說你的看法。」

  「明老,離石與他相處共計五個月零十天,我判斷他是一個很好的孩子,聰明,睿智,博學,尤其難得的是他的心胸極為廣闊,弟子曾經用許多學派的不傳之秘向他發問,發現他似乎都知道一些,而且都是有的放矢,絕非胡言亂語,儘管有些聽不明白,弟子卻願意相信他給出的答案,會是正解。」

  「學問一途,只是小道,不是我輩所求。老夫只想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白玉京的,聽他所言。他的師傅曾經半隻腳邁進了通天白玉京,不知何故,卻又退了回來,他的成仙即成頑石的道理是不是真的?且不論真假。老夫遁世五十餘年,所求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登上通天白玉京,成就大道,哪怕成為頑石,老夫也在所不惜。向道之心需要堅定,離石,你在紅塵裡打滾的時間太長了,道心漸污,世人與我輩如同螻蟻一般,不可妄起惻隱之心。」

  離石低頭袖手,拱手稱是。

  老者又問身邊的大漢:「你尋找他在人世間的蹤跡,有沒有發現?」

  那大漢赫然是熙童,此時的他,一身舊麻衣,赤著腳站在田裡,小腿上糊滿了泥巴,再也不見一絲一毫的俠客影子。

  「弟子在隴右翻遍了荒原,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從他的那匹小馬身上的線索追索到了一個不大的馬群。那裡因該是他最早出現的地方,十六名弟子只在一個泉眼邊上發現了。篝火灰燼,野兔的殘骸。其他再無發現,他彷彿是一瞬間來到了人間。他是否雲家幼子的真偽無法判斷,當時突遭罹難,當事人早就死的死,逃的逃,再加之年代久遠,已不可考證。弟子冒充俠客接近他身邊,發現他沒有武功,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人,再無其他。」

  「你們不知道,夜陀按照離石提供的路徑去了雲燁口中的崑崙山西王母的天池,證明確實如他所說,那裡冬季氣候寒冷,夜陀損失了十六人才到達天池,他沒有說錯,那裡只有一汪碧水,的確沒有四時不謝之花,只有漫天的冰雪,是真正的不毛之地。夜陀是這世上有數的高手,常年縱橫在荒原大漠,連他都差點沒有回來,雲燁一介幼童,如何到得了那裡?」

  老者在弟子們眼中一向是無所不能的存在,如今面對一個少年的問題,卻緊皺眉頭,大傷腦筋。

  「土豆一物弟子也從皇宮取到,如今已是第二次在種植,產量驚人,五十石的狂言的確有根據,只是為了取得實物損失了一個潛伏皇宮多年的內應。雲燁家裡有一種奇怪的調料,名叫辣椒,弟子問遍胡人,竟然無人識得,他家還有五株莊稼,雲燁似乎非常在意,聽他與家裡的老夫人說名叫玉米,將來也會如同土豆一般成為無價之寶,弟子愚鈍,至今查不出這三種莊稼出在哪裡。」

  老者看著橋上的雲燁,臉上露出笑意,自言自語的說:「你難道真的是無源之木,無根之水嗎?小子,你應該是神仙,也必須是神仙,否則,老夫五十年的堅持就成笑話了……」

  中國人對長生的希望是狂熱的,從古到今都有求長生的,從高高在上的帝王,到荒野間流浪的隱士,他們想了很多的辦法以求達到長生的目的,可惜都失敗了,他們只能編造一些傳奇的故事來自我安慰,為了長生,有的連現有的生命都不在乎。當老者第一次從別人口中得知白玉京這個名字時,他大喜,狂喜,而後就在祖宗牌位前叩頭認罪,說自己不因該懷疑祖宗,原來祖宗流傳下來的故事是真的,沒有欺騙後世子孫,通天白玉京真的存在,有人曾經到達過那裡,誰先到達,葛衣老者並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走的這條路有終點,不是無止境的天涯路。

  雲燁的出現太奇怪了,多少隱世的家族都在打探他的身世,都在尋找他的師傅,都想知道他在那十五年裡經歷了什麼,他們不約而同地放棄了直接接觸雲燁,只是想通過嚴密的調查來弄明白雲燁這個神秘的人。

  他給了很多煉氣士以極大的信心,給了許多想要追求長生的人一個切實的例證,這些人通過各種渠道接近雲燁,替他擋開了無數麻煩,甚至於替他殺人。

  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這是李白的詩句,這是雲燁唯一知道的一點,在之前,他連白玉京是什麼都不知道,只覺得這幾句詩很飄渺,很神仙,為了自己能自圓其說,編造出來的一個神秘之地,他不知道別人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假如葛衣老者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會生生撕碎雲燁,再吞下去,可惜,所有的線索都指明雲燁是高人子弟,所以事件還得繼續發展下去,人依然會死,精力依然會費,妄想得到長生之術的儼然只是妄想。

  「騙死人不償命啊!」老何躲在馬車裡捶胸頓足,眼看著大地越來越荒涼,草越來越長,他的心哇涼哇涼的,在刀槍亂舞,弩箭如蝗的戰場找發家致富之道,自己是何其的愚蠢,他全身就是帶著不到五百貫錢,他看不到一絲可以把這五百貫錢變成五千甚至於五萬的希望。

  雲燁這艘到處漏水的破船,自己冒冒然的搭上來,也不知是福是禍。

  嘴裡咬著堅硬的乾餅,就這皮囊裡的涼水艱難的下嚥,嗓子上已經起了好幾個血泡,都是被乾餅劃得,眼淚蘊在眼眶裡不讓流下來。

  為了全家,我必須堅持,心裡這麼想,老何頓時感覺自己的形象變得高大起來。

  堅持了兩天,雲燁就再也堅持不住了,騎馬穿盔甲在隊伍裡跑前跑後是很威風,時間長了,跨間被馬鞍子磨的紅腫,稍一沾凳子,就火辣辣的疼,孫思邈也不管,說是騎馬磨褲襠再正常不過了,不需治療,只需堅持幾天就好了。

  最恨在古代趕路,地圖上沒有手指長的一截路,硬生生的要跑大半個月。

  遙想戰國時期的魏武卒,「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服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軸帶劍,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趨百里。」什麼人能半天跑一百里?問過老牛,結果被罵,還嘲笑雲燁書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那時候的一尺,比現在的一尺小小了三成,也就是說半天跑六七十里,這還是精兵,普通士卒一天能跑百里,就是合格的士兵了。

  罵完還不解恨,抄起手裡的硬弓,隨便就朝草叢裡亂射,射完就讓親兵把獵物抬回來,晚上好添個菜,然後就躺下來,說是頭暈,需要靜養,把雲燁攆出馬車,自己去睡了。

  很擔心親兵們從草棵子裡抬出一個人來,大晚上的烤人肉,雲燁還是敬謝不敏的。

  不錯,病歪歪的人還能射死一頭青狼,很是佩服老傢伙,他這一路享福啊,老孫、雲燁把他當作大熊貓一般照顧,每天的飯食都是雲燁親手做的,還有孫思邈每天給他針灸、敷藥,皇帝都沒有的福氣,他一人佔全了。

  隊伍實際上不用雲燁去管,都是老兵,早早的警戒探馬就放了出去,兩翼也有游騎哨探,完全是一副標準的行軍姿態,對這些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傢伙沒有任何難度。

  趴在車轅上往地下看,看到路緩緩的往後走,看一會就頭暈,然後偷懶睡一會,一小覺,一小覺的往朔方城硬挨。

  前方有號角聲響起,老牛一下子就竄了起來,站地上張開雙臂,馬上就有親兵給他頂盔摜甲,幾位配合的嫻熟,等老牛的戰馬被牽過來,他已經裝束完畢,跨上馬,摘下得勝勾上的馬朔,衝雲燁喊一句,「躲好了」,就輕磕馬鐙,竄到前面去了,雲燁剛剛穿好甲,又聽到兩聲號角響,那些全神貫注準備戰鬥的老兵立刻就鬆懈了下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問過人才知道,原來是自己人,不是突厥人,安慰了一下快要尿褲子的老何,讓他鬆開抓著自己鎧甲的手,就要往前走,去看看到底是誰來迎接自己,卻見許敬宗從馬車下面爬出來,淡定的撣撣身上的灰塵,見雲燁看他,就上前拱手:「雲侯,可是朔方派來迎接的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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