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唐磚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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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1-21 21:50: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50 2922661
bpd 發表於 2017-6-6 01:43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五十五節 仙緣

  不管有沒有準備好,雲燁都打算盡快回京,來自熙童的威脅,讓他認識到自己對於家人的保護還不夠,需要盡快回到長安作一些佈置,以應對即將到來的不測。

  大隊人馬是走不快的,只有讓老莊先走,帶著雲燁給程家、牛家、太子的書信與四個護院星夜出發,能早到一刻就早做一分準備,這場賭注,雲燁輸不起。田襄子他們都是一群瘋子,巢元方的《諸病源候論》聽孫思邈說那就是一部醫書,只是牽涉到一點外科手術而已,這些瘋子為了這麼一點東西就讓三百人死得不明不白,讓雲燁哭笑不得,又心驚膽顫。

  李靖告訴自己這些往事,未必安著好心,總覺得他好像很希望看到雲燁和田襄子死拼一把,然後自己坐在岸邊看猴戲?

  現在走進了一個死胡同,早就說過,人只要撒了一個謊,就需要無數的謊言來維持第一個謊言的正確性。雲燁捶著腦袋,後悔不已,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天道循環的報應?

  現在揭開謎底是愚蠢的,放棄反抗更是愚蠢的,自己已經無路可退,只有把謊言繼續下去,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傳說中的凌霄寶殿真的存在?老子騎青牛出函谷關是真的得道成仙,而不是被強盜圖財害命?海裡面有水晶龍宮?為什麼後世的潛艇滿世界的跑也沒有發現?白玉京而已,和那些誇張的神仙地就沒辦法媲美,人常說謊言重複千遍就成了真的,老子重複兩千遍把它弄成事實又如何?看著滿天的紅霞,雲燁心中又充滿了鬥志。

  田襄子在北極找不到白玉京,沒關係,還可以穿過白令海峽去美洲,如果他意志夠堅強的話。說不定發現美洲大陸的榮耀就落不到哥倫布的頭上。田襄子,如果老子的家人受到傷害,我不介意陪你把地球跑個遍。

  不知道遠在千里之外的田襄子有沒有打冷顫,剛剛歡天喜地的放羊回來的那日暮看著雲燁陰鬱的臉龐,還有嘴裡發出的怪笑,嚇不停的打擺子,滋溜一聲就跑去找宦娘尋找安慰去了。

  公輸甲這段時間一直在造馬車,雲燁提出來的四輪馬車被他造出來了,只可惜只能在草原上跑跑。綿延千里的山路,根本就無法通行四輪馬車。

  李靖不管,他認為既然大軍都能夠過來,沒理由一輛馬車過不去,他對四個輪子的馬車非常喜歡,堅持讓公輸甲再造一輛。這樣有兩輛四輪馬車就不得不隨隊伍出發,至於馬車能不能過去,就不是大總管該考慮的事。大總管一向只發佈命令,完成命令是手下該幹的。

  大總管要回京,自然有一千騎兵護送。鴻臚寺的少監要回京,需要兩百步卒護送,神醫孫道長要回京,軍隊自然要精心護送,一百精騎還是要的。至於雲侯要回京。軍營裡還有些老弱輔兵,不知雲侯是不是把他們帶上?

  李績對雲燁非常不滿,對於李靖把分給其他突厥貴族的草場轉撥給了那日暮很有意見,他認為那日暮的部落純粹是一個孩子的玩笑,百十個人的部落,哪裡用得了方圓百里的草場,這是一種嚴重的浪費行為,應該分給執失思力才對。

  「茂公,就算把那塊草場給了執失思力,他能拿安穩嗎?我們幾個在草原的劃分上誰不是小心翼翼,生怕沾上一點腥臊,回到長安就是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只有他明大明的問我要草場,還是分給他的一個女人,這樣假公濟私的事你敢幹嗎?他幹的沒有一點顧慮,雖說有個可笑的藉口,你我會看不出來他的用意?」

  李靖把話說到這裡就止住不說,瞅著李績示意他繼續。

  「這小子無非是在置辦家產,這裡有一處產業,萬一將來關內敗落了,還有一個落腳的地方,這是大家族常用的手段,不足為奇,只是他的膽子太大了,就不怕陛下動怒?」

  「你還是小看那小子了,我敢與你打賭,陛下對這件事一定會不聞不問,說不定還很高興,滿朝文武也不會有人彈劾他,你看唐儉和許敬宗的態度就知道,他們樂觀其成。」

  李績皺著眉頭苦苦思索其中的含義,到底是一代名將,片刻就理出了頭緒吃驚的對李靖說:「這小子是故意的?他終於幹了一件大家都會做的事,他的行為只有這件事是符合大家預料的,所以全部閉嘴,樂見其成,這還包括陛下,陛下得知這個消息,說不定會長出一口氣。怪不得你在這件事上如此的積極。」

  「幫他照顧好他的小情人,這小子是一個極度護短的性子,如果他的小情人出了岔子,草原上的你們就休想安穩,如果是突厥人把他的小情人幹掉,那這個部族就等著滅族吧,你一定要把利害關係給執失思力講明白,如果他犯了渾,幹出了什麼出格的事,你我都救他不得。」

  「論及聖眷,你我二人拍馬難及,更何況他與太上皇,皇后,太子,魏王,蜀王都很有感情,這種感情裡沒有功利因素,所以格外的難得,天下間也就只有他一個能辦到而已。」

  「藥師兄,這個熙童你將如何處理?他身處囹圄猶自桀驁不馴,不如殺之,以絕後患。」

  「老夫很想看看雲燁的本事,我已經告訴他他的敵手就是田襄子,看他如何應對。」

  「假如出了岔子,他一定會遷怒於藥師兄,這招禍水東引,我看未必有效果。」

  「他感覺到不妥了,但是這小子就是一個看家狗,只要牽扯到家人,他一定會暴跳如雷,殺光對手不足為奇。」

  雲燁這時候正在和熙童交談。熙童的兩隻胳膊一從腦後,一從後背交叉背過,形成蘇秦背劍的姿態,兩隻拇指依然被牛皮索捆得結結實實,這樣的姿勢很難受,熙童卻滿不在乎的保持了足有四個時辰。

  「熙童,你們的首領叫田襄子?很奇怪,這個人死了足有千年了,為什麼你們新的首領依然叫田襄子?」雲燁把手的水壺嘴塞進熙童的嘴裡給他餵了水,待熙童喘息平定之後開始發問。

  「雲侯,我熙童也是一條漢子,你就不要想著從我這裡知道隱門的詳情,你也算是智者,不要讓我說謊話騙你。」

  「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你問我一個問題,我老老實實的回答你,然後,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也同樣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如何?」這是雲燁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法子,他在賭熙童對成仙的熱情到底有多高。

  熙童低下頭,考慮了一會,然後抬起頭對雲燁說:「好吧,我熙童發誓,若有一句假話,五雷轟頂而死。」說完就瞪大著眼睛看雲燁,生怕雲燁反悔。

  「我雲燁發誓,一定完整準確的回答熙童的提問,若有一句虛言,五雷轟頂而死。」見發完誓,熙童明顯的鬆了一口氣,他不在乎洩露出去多少隱門的秘密,只在乎得到多少關於白玉京的資料。

  「既然如此,我就先問,你們隱門在我的家中可有暗探存在。」這是雲燁最擔心的事。

  「沒有,絕對沒有,書院裡有,你家裡沒有。現在該我問了,你是如何知道白熊和巨鯨的。」熙童生怕雲燁反悔,特意多告訴了雲燁一句,書院裡有奸細。

  「全是家師教的,他老人家曾經去過那片極北之地。」雲燁看看帳外,滿天的星斗一閃一閃的才放下心,沒有雷雲。

  「你多告訴了我一句,我也就多告訴你一句,極北之地半年黑夜,半年白日,每年的三月到八月是去那裡的最好時節。我又要問了,你們為什麼對成仙得道如此的癡迷?明知那條路危機重重也不放棄。」

  聽到雲燁問這件事,熙童明顯的放鬆了,他說:「自田襄子祖師遇仙緣而棄墨家之後,我隱門世世代代就以得道成仙為目標,誰知仙道艱難,唯祖師有這個福分跨入天界,其餘歷代田襄子都報恨而亡,好不容易到了這一代,從你的口中知曉了白玉京,怎會放過,要知道第一代祖師升天之時,只留下一方玉石,上面的文字就是白玉京。更何況夜陀前去求證你的來歷,特意去了你說的西王母的天池,遭遇了天罰,雪崩,地火,怪獸,齊出,他費盡心力逃得性命,卻不想,見你之後,不到四十天就暴斃而亡,這不是天罰是什麼。」說起這些,熙童的臉都在放光,精神上的慰藉讓他忘記了上的痛苦。

  「你家祖師遇到的仙緣不會是一隊女神仙在雲中漫步,恰好遇到你家祖師,就說他和神仙有緣,而且那些神女個個長得非常美麗,環珮叮噹?」雲燁忽然想起中唐名將郭子儀不就是號稱有仙緣嗎,還描述的有鼻子有眼,雲燁把這段胡話背誦出來,想嘲笑一下熙童。

  誰知道古人根本就沒有領會笑話與實話的那根神經。

  熙童眼睛都快睜的裂開了,大嘴一張一合的說不出話。

  「不會吧,你家祖師也遇到了?還是這群美女?」


bpd 發表於 2017-6-6 22:36
第四卷 草原烽火 第五十六節 絕望的理想

  雲燁不想再忽悠熙童,因為他已經非常的可憐,為了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奔波了一生,現在還要往成仙這個大泥沼裡鑽,而且拽都拽不回來。

  隨隨便便的一個典故拿出來,又和人家祖師遇到的情形一個樣子,雲燁很想抽自己的嘴巴子,一百年後的郭子儀難道也和隱門有聯繫?要不然不會這麼準確的描述他見到的場景,這裡面的故事就不是雲燁可以控制的了。

  把有些崩潰的熙童給解開,他依然保持著蘇秦背劍的造型,眼珠子隨著雲燁的身影的移動不停的轉著。如果雲燁現在想要知道隱門的故事,他一定會竹筒倒豆子一般的交代出來。

  癡人很危險,但是不可怕,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粹的一批人,為了理想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他們的腦子裡只有自認為崇高的理想,沒有得失觀,沒有自我。

  在不懈的自我催眠之下,那條連接著天堂的金光大道似乎唾手可得,站起來夠不著,只差一尺,跳起來夠不著,只差一尺,腳下墊了磚塊再跳起來,依然夠不著,還是只差一尺。

  他們永遠在尋找能夠讓他們增高的東西,聽說丹藥有用,他們服用丹藥,聽說練氣有用,他們練氣,聽說白玉京是登天的捷徑,所以他們就要找白玉京,熙童何其聰慧的一個人,在幻境的迷惑下,早就丟失了自我,失去了起碼的判斷力。

  雲燁覺得現在從熙童嘴裡知道任何消息都是對自己人格的一種傷害。在他崇敬、羨慕的眼神中。雲燁甚至看到了一絲悲哀,他在自哀自憐,大概想不明白像他這樣虔誠的求仙者為何無緣得見那些仙人,為何雲燁總能輕易的得到,而他還滿不在乎,棄之如敝履。

  放熙童離開,他畢竟沒有傷害到自己,雲燁也不想和田襄子徹底鬧翻,李靖想看笑話,由得他去。

  我憑什麼要給自己樹立一個強大的敵人?到目前為止,他們對待我還是很和善的,沒有看出什麼他們有什麼惡意,這是一群可憐人,在希望即將破滅的時候,找到了新的目標。

  這只需要稍微把他們的前進方向改變一下,難道說就不能造福大唐了?哥倫布的初衷不也是尋找遍地是黃金的中國嗎?想必,他們很有興趣參觀,金字塔,巨石陣,空中花園之類的人間奇蹟,還有那些瑰麗的人間仙境,說不定會讓他們真的成為仙人。

  找來了一壺酒,一隻羊腿塞給熙童,看他有些茫然就對他說:「我不問你們的事了。我需要幹我的事,沒有時間和你們糾纏,你們追求仙人之路,我追求人間的功業。你們希望有一天能登上天門,我只希望自己可以青史留名。下回有什麼事情要問,直接來找我,不要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我心煩,也讓你們麻煩,現在我來告訴你,在極北之地需要注意的事情,你們首先需要做準備,準備工作非常的重要,從藥品,到食物,再到武器,再到穿著。每天需要制定詳細的計劃,還要做好遇到突發事情的預案,這些東西非常的繁雜,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清楚的。」

  「雲侯,為何這樣做,這些寶貴的東西你就這樣拱手相送?」熙童聽到雲燁的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論誰知道了這些人世間的秘密都會埋在心底,傳諸與子孫,這樣當成破爛拋出來,難怪熙童有疑問。

  「我答應過師傅,不去求什麼長生,你們都是賤皮子,你當成寶貝的東西在我看來一錢不值,再說了,你還拿我的家人威脅,這種情況下,你覺得我會為了一堆破爛搭上我的家人?

  長生,長生,在我看來拿她換我家小妹的一根頭髮我都覺得虧得慌,就你們這些想當石頭的傢伙才把他看成寶貝。既然你們一心想當石頭,那就去當吧,全成石頭了,我不就一身輕鬆,我明天就要離開草原了,想請田襄子一聚,有些話說清楚些比較好,我知道你們神通廣大,時間就定在我會長安的路上吧,時間地點你們選,只是不要在搞什麼人命迎客之類的怪風俗,平平常常的有杯茶就好。」

  熙童徹底的迷糊了,從雲燁的話裡聽不出有什麼陰謀,想說什麼,張張嘴又無言以對,直到被雲燁連推帶搡的趕出軍營,看著黑乎乎的草原,聽著遠處淒厲的狼嚎,他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緊一緊腰帶,提起腳畔被雲燁扔出來的長刀,看看頭上的星斗的位置,慢慢走進了無邊的黑暗。

  站在陰影裡的李靖嘆了一口氣,轉回了帥帳。

  心頭的陰影一去雲燁頓時感覺全身輕鬆,哼著甜蜜蜜的小調回到自己的帳房,今晚絕對要把那日暮趕走,昨晚就沒睡好,一個有和別人搶被子習慣的女人還是趕出去比較好,寬大的床一個人睡是何等的幸福。

  還好,那日暮不在,聽宦娘說這是草原上的習慣,女子和男人初婚過後,要回自己的帳篷睡兩天的。多麼人性化的習慣啊,要繼續保持。

  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雲燁幾乎舒服的呻吟出來,成大字型攤在床上,怎麼舒服怎麼來。

  這樣的舒適狀態還沒有保持一柱香的時間就比人打破了。

  程處默胳膊底下夾著一床毯子,來到雲燁的帳篷,一進來,就把毯子扔在床上,三兩下脫掉靴子,一股鹹魚的味道頓時瀰漫在整個帳篷裡。摒住呼吸,雲燁指著木盆怒視程處默。

  小程嘴裡嘟嘟囔囔萬般不情願的去洗腳,那雙鞋子被宦娘捂著鼻子拎了出去,大冷天的掀開簾子通了半天的風,才驅走了腳丫子的味道。

  「燁子,我不想回去,我想待在草原上,你回去給我娘說一聲。」程處默躺在雲燁身邊小聲說。

  「做夢,你以為我把你從李績手裡要出來很容易嗎?這些叔伯裡面,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李績,你在他手底下幹活太危險,這人有一個惡習,就是喜歡拿自己親近的晚輩來立軍威,我不想你被他拿去做人樣子,老老實實的和我回長安,再說了,你馬上就要成親了,回去好好準備婚事才是正經。」

  這話已經和程處默說了不下十遍了,該撈的功績已經撈完,該打的仗已經打完,留在草原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徒耗青春而已,這混蛋就是聽不進去,說什麼都不肯回長安。

  「我回去又要受家裡的管束,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娘管得又嚴,想出門都是奢望。與其那樣,不如自由自在的留在草原上打仗。」程處默又開始反駁雲燁的論調。

  「閉嘴,你想得美,還想待在家裡,你一回去就要到書院報到,這一年你什麼都沒學著,這次你要好好的把你落下的功課補齊,別弄的連你弟弟都比不過,那就丟人了。」

  「你早說啊,原來回去是要我去書院上課,這下好了,到了你的地頭,哥哥就放心了,明就回長安,草原這鬼地方,老子早就待膩味了,連一口順嘴的吃的都沒有,好想吃你做的紅燒肉。」

  雲燁氣得跳起來,在程處默的屁股上連踹幾腳,對他說:「我昨晚就沒睡好,你還唧唧歪歪的還讓不讓我睡覺了,明天還要趕路,快點睡覺。」

  對於雲燁莫名其妙的發脾氣,程處默早就司空見慣,腆著臉問:「昨晚那個野姑娘伺候的可還如意?」

  對這個猥瑣的男人雲燁沒有一點辦法,只有把自己包在毯子裡假裝睡覺。

  一晚上連夢都沒做一個,直到宦娘進來準備伺候兩人梳洗,見兩個少年人依舊睡的不省人事,只好拿濕布巾子在兩人臉上擦幾下,才把哥倆喚醒。

  天還是黑的,帳篷外面卻已經是人聲鼎沸,何劭在大聲的吩咐輔兵們把貨物一一綁好,不要遺留一件,都是錢啊。

  那日暮早早的站在帳篷口,沒心沒肺的衝雲燁傻笑,這傻姑娘不知道他的愛人今天就要遠走他鄉了?那日暮不顧周邊的無數雙眼睛盯著,撲上來緊緊地擁抱一下雲燁,說了一長串他聽不懂的突厥話,然後就拿起鞭子去放她心愛的羊群。

  宦娘對雲燁說:「那日暮祝你一路平安,說他會在草原上等你回來,她會給你養多多的牛羊,然後把這些分給你們的孩子,你們將來會有很多的孩子,所以她要努力的放羊,就不送你了。」

  雲燁愣了一會,就吩咐護衛把自己的馬牽過來,交給宦娘對她說:「你在草原上要好好保重,如果想回家了,就告訴我,我會派人來接你。你把這匹交給那日暮,告訴她,如果她見到了好男人千萬不要猶豫,想嫁就嫁,不用為我擔心。」

  宦娘流著眼淚衝雲燁揮揮手,就騎著馬去追已經走遠的那日暮,那個傻姑娘現在一定在哭泣。

  程處默換上鎧甲,就站在雲燁的身邊伸長了脖子看宦娘的背影,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拍拍雲燁的肩膀,就自顧離去。

  雲燁看到了正在搶馬車的唐儉,也看到了拖著一大包東西往馬車上扔的許敬宗。公輸甲在調試他的弩箭,孫思邈背著藥箱,身後一群人抬著大大小小的箱子,在分門別類的往馬車上裝,每裝一箱,孫思邈就在箱子上寫下標記,免得回到書院以後給弄亂了。

  出來半年有餘了,是該回去了。


bpd 發表於 2017-6-6 22:43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一節 馬賊

  當馬車行駛在荒蕪草原上,雲燁才真正感覺到春天降臨了。到處是潺潺的小溪在草原上流淌,春天暖暖的陽光融化了遠山的白色冬裝,給草原帶來充沛的水源,今年是一個好年景,經歷過白災的草原,來年都是好年景。

  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欣賞美景,何邵就在大聲詛咒草原上該死的春天,他的牛車又掉進了泥沼,可憐的牛拚命掙扎也無濟於事。貪心的何邵把牛車裝的太高也裝的太滿,如果有可能他連草原上的螞蚱都不想放過,滿身泥漿的關中輔兵,喊著號子把牛車拽出泥潭,不等休整就繼續出發,誰都想早日離開草原。凍土開始化凍,腳踩在地上綿軟的如同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般。聽說每年都有牛羊陷進沼澤,運氣不好人也會倒霉,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這個該死的地方,早一刻離開就早安全一刻。

  李靖的四輪馬車顯露出無與倫比的優越性,光拉車的馬就有四匹,轉盤式車轅輕鬆地把來自各個方向的力量轉化成前進的動力,行走的又輕快又穩當,馬車裡沒有座位,只有一個床榻,李靖擁著裘皮看著窗外的草原,眉間深深地懸針紋,從昨晚開始就沒有舒展過,雲燁的胡亂出牌一下子就打亂了他的佈置,陰謀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慾則剛,這句話還是雲燁在出發前告訴他的,他喜歡這句話。卻不喜歡雲燁的態度,這小子趾高氣昂的用一副智者的口氣來勸慰他,讓早就心如古井的李靖從丹田處升起一股子邪火。「小子,在老夫面前裝高人,老夫會讓你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高人。」

  雲燁仰躺在一輛牛車上,雙手枕在腦後,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就對這裡的藍天,白雲看個不夠,只要有閒暇。他從不放過欣賞它們的機會。

  南面天空來了一匹馬,正在仰首嘶鳴,似乎在呼喚後面的同伴。雲燁正打算推醒身邊睡覺的程處默一起欣賞這匹白雲幻化成的駿馬,誰知道,高天上似乎有狂風在刮,健壯有力的駿馬,一瞬間就變成了一頭肥豬,還是那種很難看,很古怪的肥豬,直到長長的豬嘴變得越來越長,最後變成一隻類似怪物的存在,風繼續在吹,那個怪物逐漸融進大朵的雲彩裡,再也看不出模樣。

  那日暮的歌聲似乎還在耳畔縈繞,這個傻女人,把離別當成了玩笑,似乎雲燁不是要回到遙遠的長安,只是到鄰居家裡串個門,天黑了就回來。

  雲燁怵然一驚,這個傻女人可能真的不知道長安離這裡有多遠,如果自己晚上不回去,她真的會哭,會哭得很大聲。為什麼會擔心她,而不是擔心已經分別半年有餘的辛月?摸摸懷裡的錦囊,還在,柔軟的錦囊被辛月極有彈性的頭髮撐的鼓鼓的,輕輕按下去一鬆手,又會彈回來。半年多,這個錦囊除了有些髒,形狀沒有絲毫的改變。

  頭髮不減彈性,雲燁的心又何嘗有過改變,辛月是自己的妻子,放在心裡即可,老掛在嘴上算怎麼回事,兩人還有幾十年好過,越是平淡的感情就越是長久,平平淡淡的攜手幾十年,比一時間轟轟烈烈的愛情要來的有滋味。

  馬車裡的李靖現在一定非常鬱悶,精心準備的計劃胎死腹中,給誰也不會好受的,他不明白,所有的漢人都不在雲燁的仇敵名單上,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只要不干涉自己,雲燁打算對誰都笑呵呵的面對,沒必要把誰一定要弄死,漢人就剩下這麼些人了。現在連皇帝都是胡種,要是自己人再殺來殺去的,離滅種就不會太遠。

  也許是草原的天空洗滌了雲燁本來不甚寬廣的心胸,以前可以讓他怒髮衝冠的事情,現在也學會了一笑而過,以前寒山、拾得兩個和尚的揭言,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想通了,那些誹我,謗我,罵我的人,不要去理會,再過些年,你再看他。那些罵我,踹我,踢我的傢伙們,再過三十年,老子就是撅著腚你們也踹不動了吧。

  在胡思亂想中,雲燁伴隨著程處默的呼嚕聲在暖暖的日光下,也睡了過去。

  一聲響亮的唿哨把雲燁和程處默從沉睡中驚醒,只見前面山包處湧出來一大群人,手裡拿著刀槍,其中幾個騎著馬的壯漢,大叫著從山上衝下來,手裡的長刀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馬賊?雲燁和程處默對視一眼,有敢來搶劫軍隊的馬賊麼?這些人看不見前面那一千騎兵嗎?

  「燁子,沒有騎兵,騎兵不知道跑哪去了,現在咱們就他娘的是一支商隊。」程處默站在牛車上往前面看了一眼之後對雲燁說。

  「那些騎兵跑哪去了?要知道他們可是護送大總管的護衛,大總管有個什麼閃失,他們一個都別想活。」雲燁也回頭找騎兵,果然不見蹤影。那些馬賊還在往車隊跟前衝,就算沒有騎兵,這些輔兵也都是沙場上下來的漢子,刀頭舔血的日子過了不是一年兩年了,看到亂哄哄的馬賊,絲毫不亂,只是一起抽出自己的兵刃,把車隊護在背後。

  熟悉的嗡嗡聲響起,只見為首的馬賊背後有一支長矛鑽了出來,帶起了大蓬的鮮血,隨即人也被強大的衝擊力帶的飛了起來,那匹無主的戰馬尤在往前衝。

  其餘的馬賊大聲呼喊起來,不知道在喊什麼,似乎是大哥一類的話,程處默連鎧甲都沒穿,拎著自己的長刀就跳下了牛車,絲毫不管身後雲燁的叫罵。

  弩箭依舊在激射,每一聲弦響,都會帶走一條生命,這些烏合之眾哪裡是輔兵們的對手,程處默與老牛家的護衛頭子兩人一人一把長刀,在馬賊群中左突右殺,周邊的輔兵用弓箭把四處奔逃的馬賊一一射殺。

  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馬賊就被殺得乾乾淨淨,輔兵們除了有兩個受傷的,再無損失。

  正在清點人數的時候,不知誰叫了聲:「狗子哪去了?」眾人這才發現剛剛還摩拳擦掌準備動手殺人的狗子不見了。老輔兵衝到屍體堆裡翻檢,以為狗子已經陣亡了,翻遍了屍體,也沒有狗子的蹤影,好好的一個大活人還能飛了不成?

  「說不定是臨陣脫逃了,這樣的膽小鬼,就不要管他了。」人群裡有人發出了不同意見。

  老輔兵翻著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眼睛看了說話的人一眼,輔兵群裡頓時鴉雀無聲,老輔兵的威望在在這群人裡還是很高的。

  「探馬放出三里,繞圈子尋找狗子。」老輔兵對騎著馬的輔兵吩咐,立刻就有五騎向四周散去。

  趁著尋人的功夫,雲燁來到李靖的馬車旁,向李靖打聽那一千騎兵的下落。

  李靖的整個身子都陷在毛皮堆裡,懶洋洋的對雲燁說:「那一千騎兵老夫命他們前往雲中候命,你還有什麼好問的?」

  「大總管,您把護送的士兵都攆走了,我們車隊的安危如何保證,再說車隊裡還有您,唐儉,孫道長,許敬宗他們,萬一出了岔子,小子就是死一萬次也難贖其罪。」雲燁快氣瘋了,你就是要把士兵打發走,也告訴我一聲啊,這次還好是馬賊,要是突厥的殘部,車隊就危險了。

  「有個屁的危險,雲中才危險呢,老夫出征草原之時,把雲中的兵力抽調一空,現在那裡就是空城一座,萬一西突厥要搶地盤,不小心搶到雲中,這才是大事,你一個小車隊哪裡有雲中重要,老夫觀你僱傭的輔兵個個長於征戰,小股的賊人,應該不放在你眼中才對,跑到老夫這裡說喪氣話,快滾,剛睡著就被吵醒了,也不體恤一下老人。」嘴裡唧唧歪歪的說這話,又把身子埋進裘皮堆,繼續睡覺。

  山包上狗子在拚命的喊話,招手,雲燁,程處默騎上馬向山包奔去,轉過山腳,雲燁就倒吸了一口涼氣,山包後面鋪了一地的屍體,看裝扮,全是波斯商人,還有幾個光溜溜的胡姬縮在一起發抖。

  狗子腳底下躺著一個滿臉血的漢子,嘴被狗子用腳踩著,嗚嗚的說著什麼。

  不用說,雲燁就明白了,這些馬賊剛剛劫殺了這支波斯商隊,就發現了雲燁他們,抱著一隻羊是放,兩隻羊也是趕的心思,準備把雲燁他們一起幹掉好好的發一筆,沒料到,遇到了硬茬子,全軍覆沒了。狗子是追著一個逃跑的馬賊才發現這裡的。

  示意狗子挪開腳丫子,雲燁打算問問這個馬賊,狗子沒鬆開腳,對雲燁說:「侯爺,這個傢伙嘴髒得緊,小的鬆開腳,他就會衝撞侯爺,您怎麼能被一個馬賊侮辱。」

  「沒關係,狗子,他只要敢有一句髒話,我會把他剝皮抽筋。」雲燁皺著眉頭說。

  狗子的腳剛一鬆開,那個漢子就趴在地上磕頭不停的祈求饒命。


bpd 發表於 2017-6-6 22:50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二節 李靖的交易

  從馬賊嘴裡得知的消息和雲燁猜測的沒有多少出入,這是一夥佔山為王的賊寇,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響馬,專門在這三不管地帶劫殺過路客商,尤其是胡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接觸屍體已經是家常便飯了,生命在這個時代似乎特別脆弱,好多人根本就不在乎殺掉一個人,還是殺掉了一隻雞。狗子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拖著那個馬賊到了一個稍微隱蔽點的地方,就一刀捅進馬賊的脖子,馬賊臨死前淒厲的求饒聲,他彷彿沒有聽見一般,那一刀捅的十分的乾淨利落。

  馬賊的老巢離這裡只有區區的十里地,今天聽說有大買賣,山寨裡只留下了一些老弱病殘,剩下的凡是能拿得動刀槍的都一起出動了。聽到這個消息,輔兵們哪裡還坐得住,五十匹快馬就風一般的從小道上席捲而過。

  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雲燁不反對這些輔兵發一點小財。輔兵們很自覺的把波斯商人遺留下的貨物留給了雲燁,他們認為這是侯爺該得的。

  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既然災是消不了了,把他們埋進土裡入土為安也是一種選擇。

  或許是離家太久,那些輔兵們一邊挖坑,一邊偷偷的看那些披著裘衣的胡姬,有膽大的指著胡姬光溜溜的腿給同伴擠眉弄眼的說著什麼,那些胡姬們擠在一起抖得更厲害了。

  早就聽說過這些胡姬為了過上好日子,特意搭上一些駝隊從遙遠的中亞萬里迢迢的來到長安。想要趁著年輕美貌的好時光多賺一些錢,用短短幾年時間攢足下半輩子的養老錢,等到自己年老色衰的時候也好有個依靠,她們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只要能賺到錢,對她們來說沒有什麼是不可出賣的。

  唐儉居然會說胡人的話,嘴裡嘰裡咕嚕的對著胡姬說了一大通。那些胡姬們似乎一下子就活過來了,剛剛還怕的要死,現在就可以大膽到四處勾引輔兵們。絲毫不顧初春的寒風,把皮裘束在腰間,堪堪包裹住半個胸部和臀部。揮著光溜溜的胳膊對輔兵們拋媚眼。兩個最美的胡姬被唐儉和許敬宗拖到四輪馬車裡去了,這兩個傢伙,連臉面都不顧了嗎?

  相比之下何邵就算是一個好人了,領著兩個賬房,仔細的清點波斯商人的貨物,不對,現在是雲燁的了,既然是雲燁的,理所當然的有他一份,作為色中餓鬼。面對胡姬的誘惑視而不見,撫摸著柔軟的波斯毯子直流口水,一伸手就把跑過來獻媚的胡姬扒拉到一邊,警惕的看著胡姬,似乎那個胡姬會來搶他的寶貝。

  李靖是大爺得罪不起,現在得勝還朝,更加的得罪不起,回到長安,書院裡關於軍事的科目還需要他老人家的大力支持,哪怕他態度再惡劣,雲燁還是準備把這位軍神當成爺爺來孝敬。

  一小桶最正宗的葡萄釀原漿,送到李靖的大馬車裡去了,這在長安是享受不到的好東西,葡萄酒這東西最害怕動搖西晃的,運輸途中不停地晃動會減低葡萄酒的品質,再加之路途遙遠運輸不便,所以這些波斯商人都想辦法把濃縮後的酒漿裝在木桶裡,萬里迢迢的運到長安,然後再稀釋,身價不菲。

  李靖這一路上除了看雲燁不順眼,對他孝敬的食物,用具倒是來者不拒,給他看病也積極配合,前面還在和孫思邈談笑風生,轉過臉就對雲燁惡聲惡氣,讓雲燁頭疼異常,好幾次想要說回長安請李靖去書院講幾節課,好好給書院裡的笨蛋們講一講什麼叫作戰指揮,不是兩個人站在沙子堆上互相叫罵,話還沒等說出來就被李靖攆走。尉遲大傻和段猛的戰術推演已經成為了長安的著名笑話,還害的書院名聲跟著受損,被李綱狠狠教訓一頓後關進禁閉室思過兩天。這樣的學員素質,讓雲燁憂心忡忡。

  用鑽子鑽開了木桶,滿滿的倒一大杯葡萄酒,再敲幾塊冰投進去,給李靖端了上去,青瓷杯盛著血紅的酒漿,再配上杯中浮沉不定的冰塊,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李靖接過來聞一聞,抿了一口,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給酒杯裡不停的加著,雲燁仔細一看,原來是糖霜,葡萄酒不就是要喝原味的嗎,李靖為什麼要加糖?

  自己在後世喝葡萄酒兌雪碧被朋友鄙視了好幾十年,李靖這是搞什麼?他本身就出自豪門,不會不知道葡萄酒怎麼喝。又不敢問,他老人家最近脾氣很壞。

  「小子說吧,無故獻慇勤,非奸即盜,有甚事相求,就直說吧。」沒想到李靖居然先開口了,這讓雲燁大為感動,現在別說李靖喝葡萄酒加糖,他就是加醬油,雲燁也一定認為是正確的。

  「您戎馬一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從南打到北,所向披靡,堪稱為我大唐的一代軍神,小子就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如果您能夠到書院裡講幾節課,小子代書院的所有學子感激不盡。」趁這機會趕緊說要求,要不然就沒說話的餘地了。

  李靖饒有興趣的看著雲燁,喝了一口糖水才說:「你不知道兵法與其他學問不同,不可輕授嗎?歷朝歷代的帝王無不把兵家機要束之高閣,下面的將帥稍有異動,就會招來大禍,你這樣的要求老夫不會答應,也不敢答應,會害了你,也會害了我,小子,說個其他條件吧,老夫欠你人情,只要不離譜,都會答應。」

  雲燁笑著說:「如果我能勸說陛下讓他同意在書院裡傳播兵家奧義,不知您是否可以來書院授課?」

  李靖的手抖了一下,杯中的糖水灑了出來,他用布巾子把手上的酒擦拭乾淨,對雲燁說:「你如果有這個本事,老夫非常樂意在書院裡授課,就是當一輩子教書先生也無所謂。」

  得到了自己需要的回答,雲燁樂滋滋的向李靖告辭,一跳一跳的離開了四輪馬車。李靖看著雲燁的背影高聲問:「小子,你有幾分把握?」

  雲燁不說話,只是做了一個八成的手勢,就去找何邵看看自己的財產到底多了多少。

  「八成?這小子哪來的信心,但願你能成功,老夫也不願意自己平生所學與草木同朽。」把剩下的糖水灌了下去,李靖嘴裡有一股酸甜酸甜的滋味縈繞不去。

  十里外的山上冒起了黑煙,那是程處默他們得手的標誌,今天看來無論如何也走不了了,雲燁下令就地紮營,近千人的隊伍,開始有條不紊的建立營地。

  還沒等把營地建好,程處默他們就趕了回來,身後跟著一長串駱駝,上面全是貨物,那些輔兵們個個興高采烈,因為這些東西全是他們的。只需要把這些貨物賣給何邵,他們就會收入好大一筆錢財,歷年的輔兵生涯,沒有一次趕得上這回,不但收入劇增了十幾倍,連危險都小了好多,車隊裡只有他們希望這條路永遠也走不完。

  何邵的銅錢不但沒有變少,反而又增加了許多,足足裝了四五車,他發愁的不是錢太少,而是錢太多了,把一堆升不了值的銅錢運回去,他認為是平生之恥。

  程處默召集了所有輔兵前來分配貨物,作為領頭人,他才不在乎幾百貫錢,只是覺得兄弟們跟著自己剿滅了一股馬賊,是戰場上過命的交情,就不能讓兄弟們吃虧,何邵是個什麼東西他太清楚了,隨自己去圍剿突厥人的府兵兄弟,從突厥貴族身上扒下來完好的裘皮大氅,送到何紹那裡就成了蟲吃鼠咬,破皮爛襖一件,作價三十文,氣的府兵兄弟差點拿刀砍死他。現在,又一次發財的機會放在何劭的面前,只看他閃閃發亮的眼睛就知道,這混蛋又要準備坑人了。

  嘴皮子自己不行,沒說兩句話,就會被何邵帶到溝裡去,所幸,自己還有一個好兄弟。

  當雲燁被程處默拽到何紹面前的時候,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同時搖搖頭,兩個人是一夥的,如何壓價,如何抬價?雲燁回頭對程處默說:「這些貨物你想要多少錢,你說多少就多少,我們不還價。」

  傻愣愣的程處默這才發現,似乎他們兩人是一夥的。兄弟靠不住,這如何是好,正在為難的時候,一個聲音傳過來:「老夫來談判,將士們的血汗錢不能叫黑心的商賈給貪墨了。」

  何邵見到李靖腿就直打彎,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跪拜,那裡有和他老人家談判的勇氣。

  「您老人家發話了。直接開價就是,小子無不遵從。」既然沒法子談判,就徹底繳槍比較好。

  「那就用重量來算,駱駝算是送你們的,一斤重的貨物換一斤銅錢,大家兩不吃虧。」李靖掂量了一下貨物,再看看那幾車錢,做出了決定。輔兵們立刻就歡騰起來,這會還不變奸商的血給砍出來?

  何邵的嘴快張到腦門子上了,這是做生意?李靖這是把兵法用到談判上來了,出其不意,另闢蹊徑,一句話就決定了勝局。

  雲燁、何邵一起問李靖:「君子一言?」

  李靖心知不好,可剛才的話是自己親口說的,價錢也是自己能想到的最高價,沒想到自己還是掉坑裡了。


bpd 發表於 2017-6-6 22:56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三節 仙人鬼話

  做為大將軍李靖是合格的,作為商人,他是蹩腳的,如果一個波斯商人,從遙遠的中亞帶來一千斤貨物,結果這一千斤貨物換取了一千斤銅錢,那麼他會賠的連褲子都穿不上,一貫銅錢足有八斤重,一千斤貨物也不過換取一百二十五貫錢而已,這樣的生意連何邵都不會幹,更不要說那些精明似鬼的波斯巨商。

  雲燁送給李靖的那一小桶葡萄酒價值就不會少於十貫,那一小桶酒連木桶算上,也不過十斤重,所以這場交易李靖把那些輔兵們坑慘了。

  不過輔兵們不在乎,看著何邵拿出一個巨大的天秤,一頭勾著貨物,一頭用袋子裝銅錢,每當貨物與袋子等重,輔兵們就興高采烈的把貨物裝上車子,把銅錢放在自己身後。

  雲燁悄悄的打開了一個貨物口袋,見到裡面裝滿了安息香,這東西是製造香料的好原料,還是一種名貴的藥材,孫思邈那裡有一些,上次雲燁肚子疼,他才吝嗇的給了雲燁一小點,配藥之後服下,肚子立刻就不疼了,雲燁印象很深。這一大袋子,足足有百十斤,十幾貫錢買下來,簡直和白撿沒有區別。

  輔兵們很大方,見到銅錢沒有了,貨物卻還有十幾個口袋,手一揮全送給了何邵,見過大方的,沒見過這麼大方的,千百貫錢隨手就送了出去。

  敗家子被李大將軍踹了無數腳,只敢趴地上哼哼,不敢出言狡辯,雖然在心裡鄙視李大將軍的小肚雞腸,面子上卻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

  何邵現在沒有一文錢了,身上的祖傳玉珮都質押給了李靖,才把那些貨物統統弄到手。捆綁貨物的時候孫思邈、唐儉、許敬宗正在閒逛,老孫不停的抽鼻子,沿著味道很快就找到了安息香,打開袋子眼睛都直了,二話不說,扛在肩上就回了自己的牛車,何邵不敢阻攔,眼睜睜的看著孫思邈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

  強盜不止孫思邈一個人,唐儉抱著一大塊瑪瑙轉身就跑,許敬宗對於玻璃器皿比較感興趣,給何邵扔下了幾文錢,拿著一只玻璃蓋碗就去追唐儉去了。

  李大將軍終於高興了,手裡把玩著何邵家的祖傳玉珮,和輔兵們一起慶祝自己發了大財。

  第二天車隊繼續前行,草原逐漸被甩在身後,前面的道路逐漸變得狹窄,好在輔兵們拿到了巨額的錢財,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三四十斤重的銅錢,卻不叫一聲苦,遇到四輪馬車過不去的地方就用鏟子把兩邊削平。李大將軍連馬車都不用下,就被這些亢奮的輔兵們把問題解決了。

  狗子發誓他要娶三個老婆,一個給他做鞋,一個陪他說話,還有一個給他生娃,至於怎麼生娃,他就說要一起睡,至於怎麼睡才能生出娃來他是一無所知,不過沒關係,有的是時間學習。現在他有三個包袱,每個包袱裡的財物足夠他娶一房媳婦。

  到了大唐境內雲燁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大將軍凱旋自然受到了隆重的接待,唐儉、許敬宗也是在雲中地方官員的簇擁下唱唱歌,作作詩,日子過的和神仙一樣自在。

  雲燁沒有參加這些聚會,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準備與田襄子見面時的交談資料,他用詳細的文字記述了他所知道的北極,而且對北極的極光做了特殊的說明,那東西不是神光,不要追著跑,要不然會掉到冰窟窿裡去的。寫到這裡,他都有些想要去北極看看極光,搖搖頭把這個念頭從腦子裡趕出去,以現在的條件去亙古的荒原,實在是一個自殺的好辦法。田襄子他們不是蠢,而是過於聰明了,聰明人總會有些和別人不一樣的想法,偏執是這些人的特性,奇思妙想加上偏執,如果是其他的事早就成功了,可惜他們選擇了一條永遠也不可能的死路。

  感覺田襄子這幾天就會來找自己,結果,他並沒有出現,雲燁帶著疑惑離開了雲中。

  人少生態環境就會好,山道兩旁古木森森,初春的森林到處生機勃勃,一個冬天幾乎沒有吃過綠菜,看到草地上剛剛發出的嫩芽,雲燁饞涎欲滴。

  苦苦菜,地骨龍,馬齒莧,星星草,雖然還是嫩芽狀態,地面上幾乎看不到蹤影,但是用鏟子深深的挖下去,就會找到白嫩多汁的根莖,挖了一筐子,用開水輕輕抄一下,放好花椒,辣椒,多拍幾瓣蒜,燒得滾滾的豆油潑下去,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讓人陶醉,山西自古出好醋,把醋在鍋裡燒開,淋在野菜上,吃一口,真是給個神仙也不換。

  吃獨食不好,把一盆子野菜分成好幾盤子,讓護衛給李靖唐儉他們送過去,自己端著一盤子來到孫思邈的牛車上,老道這幾日感覺不舒服,據他說是風寒入骨,聽不明白中醫名詞,看他鼻涕眼淚的,就當他是感冒了。

  其實這是缺乏維生素的一種反應,草原上的冬天十分漫長,這個冬天孫思邈和雲燁一樣只有吃大量的肉食,雖然有茶葉能勉強解一些肉的油膩,孫思邈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吃素,在草原上不可能不吃肉,他的身體比雲燁更加需要補充維生素,果然,老孫見到綠瑩瑩的新鮮蔬菜,頓時食慾大開,剛才還吃的沒滋沒味的米飯他一口氣連吃兩碗。

  能吃飯就是好事,對於孫思邈雲燁有一股類似親人的親切感。

  每天車隊休息的時候,挖野菜就成了大家的一個新愛好,哪怕沒有雲侯做的好吃,把它們放進湯餅裡,綠菜伴著白面,賞心悅目,吃一碗的,見到綠菜也會多吃一些。

  黃河剛剛解凍,巨大的冰塊在河水裡浮沉,這是黃河最危險的時間,沒有哪個渡口敢在這個時候放船下水。地方上的官員必須時刻警惕,在一些狹窄,拐彎的地方必須加派人手監察,如果巨大的冰塊在這些地方淤積,很快就會形成一道冰壩,冰壩就會堵塞河道,源源而下的河水就會漫過河堤,造成洪水,黃河兩岸的百姓每隔幾年總會遭遇那麼一次兩次的。這種洪災幾乎是無解的,除了疏通河道,讓大塊的冰順水而下自然消融,大唐對他幾乎沒有一點辦法。

  站在河邊就可以看到關內道的韓城縣,到了那裡就正式的進入關中了,不相信田襄子有膽踏進關中,熙童去關中都需要掩藏身份,田襄子這種危險人物一旦被朝廷發現,就會面臨不死不休的追殺,百騎的威名還是有一定的威懾力的。

  熙童站在一棵大樹下攙扶著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老者身著麻衣,腳踩草鞋,頭上卻帶著一頂金冠,上面鑲滿了寶石,一顆龍眼大的珍珠從金冠頂上探出,隱隱有光華流轉。老者臉上不滿深褐色的老人斑,一雙眼睛也是渾濁的,這完全是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奢華的金冠,發白的麻衣,金黃色的草鞋穿戴在在這個老人身上顯得無比和諧。

  雲燁摸摸自己寒酸的金冠,上面只有一個紅色絨球,金冠還是空心的,當時奶奶在找人打造金冠的時候自己嫌棄實心的太重,現在看起來,實在是有些丟人。

  今早起來,桌子上就有一張請柬,除了投遞的方式讓人討厭之外,其它一切都非常的有禮貌。請柬上的字古樸蒼勁,看得出,這是主人的親筆。

  人家既然鄭重其事,雲燁就需要以禮相待,早就不是初到貴地的新丁,兩年的官場生涯,早就把一個淳樸的後世普羅大眾調教成一個階級分明的封建地主。用官服見他不合適,只能用最華麗的常服見面這是對田襄子的一種尊敬。

  田襄子話很少,也許是體力不支,只是普通的禮節性見面,就讓他的胸口起伏不定,樹下有一方很大的蓆子,上面鋪著厚厚的毯子,田襄子在熙童的幫助下坐在案幾的後面,對雲燁拱拱手說:「簡慢雲侯了,荒野之人沒有什麼好招待的,唯有一點果品還拿的出手,雲侯請用。」

  雲燁早就對面前看盤裡大桃子,梨子流口水了,聽到田襄子這麼說哪裡還忍得住,拿起一個桃子就咬了一口,水份充足,就是不太甜,標準的大棚瓜果,咬了兩口,撇撇嘴就放下了。

  「呵呵,區區冬日瓜果實在是不入雲侯法眼,雲侯一到長安就開始培育冬日蔬菜,想必這些瓜果對雲侯來說也是尋常享用之物吧?」

  「這些只是小道而已,雲家的反季節蔬菜只是在下給家中妹子的一份嫁妝,只要溫度合適,實在算不得神奇,老先生為何用這些東西來試探雲某,在下雖然年幼,卻也是一言九鼎之人,答應過的事,哪有反悔之理。」

  「老朽慚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望雲侯見諒,仙家有寶自珍之,這是萬年不易的道理,為何到了雲侯這裡就棄之如敝履?老朽百思不得其解,還望雲侯告知。」問這句話的時候,田襄子忽然坐正,渾濁的老眼剎那間就變得炯炯有神,似乎要把雲燁看個通透。

  「你心中的寶貝,奪走了家師的性命,現在還因為這個所謂寶貝幾乎威脅到我家人的安危,這樣的寶貝,不要也罷,你是若珍寶,我視若寇仇,你想要,拿去就是,只是需要給我一份詳細的地圖,你們在求仙的途中不妨把周邊的環境礦產一一做個記述,回來交給我就是,我只想知道那裡的土地上有什麼,合不合適百姓生存,這些資料才是我的寶貝,至於仙人的說法,由得你們去實現。」


bpd 發表於 2017-6-6 23:04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四節 吞舟魚

  世界上沒有純粹的好人,也沒有純粹的壞蛋,田襄子在官府卷宗上可以說是壞事做絕,實際上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軟弱的四肢殺不了人,能殺人的是他那顆睿智的頭腦,這樣聰慧的人為什麼就要往死路上奔?年屆八十也不肯有片刻的放鬆。

  傻子很純粹,吃飽了睡就是,無憂無慮,人,尤其是聰明人,想的多了,疑慮也就越多,未知的也就越多,傻子不會考慮月亮上到底有沒有神仙,聰明人會,每當他抬頭星空的時候,總是禁不住會想星星到底是什麼?它真的是天上的神仙府邸嗎?

  眼前的田襄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自稱悟透了人間的至理,現在只需要尋找一條登天的捷徑,就可以由凡人而至天仙,說這些話的時候,雲燁已經發現他處在一種癲狂的情緒裡不可自拔,這是一個瘋子,一個患有妄想症的瘋子,他又有著極強的自我控制力,所以平日裡看不出蹊蹺。

  「老夫自束髮就學以來認識的第一個字就是仙字,多年以來皓首窮經,翻遍歷代祖師所著典章,觀大意看小節尋章摘句,字字推敲,最後終於找出了白玉京,那是一個白玉的世界,飛天起舞,武士執戈,聞仙樂而自舞蹈,仙鶴銜芝,白龜獻瑞,地有瓊漿泉湧,天有仙子散花,恭賀老夫三千壽。」

  散亂的思維,沒有邏輯的話語,虛無的語音,灼人的眼神,這一切都證實這位田襄子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雲燁把咬了一口的桃子撿起來繼續啃,他需要找個東西來堵住嘴,要不然他會立刻落荒而逃。

  「汝等隨老夫驥尾,登雲梯,披天風,摘星辰。朝飲仙露,暮餐晚霞,仙籍留名。朝在崑崙觀雪,夜聽東海濤聲,得大自在。」田襄子已經陷入自己製造的幻境不可自拔,撫摸著身邊的熙童娓娓動聽的誘騙他。身高八尺有餘的熙童如同一隻小貓蜷伏在他的身後,任由那隻枯乾的爪子撫摸他的脊背。

  雲燁非常後悔前來見田襄子,他以為作為首領,田襄子一定是一位睿智的人,在各取所需共贏的條件下,兩個人會達成共識。一個去滿世界旅遊,一個留在長安看他們寫的世界遊記,多麼完美啊。他想破頭都不會想到,兩個人的會面會是如此的詭異,自己要和一個瘋子講條件?

  「想不到老先生修為已經高深到如此地步。雲燁深為嘆服,小子能為老先生的登仙大計略盡綿薄之力不勝榮幸,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熙童兄有此仙緣,真是羨煞旁人。」

  激動過後,田襄子的眼睛逐漸清明,他陷入自己的幻境不是一次兩次,全靠強大的意志力返回現實,熙童明顯沒有他的這份本事,猶自激動的不能自己。

  「我聽熙童說雲侯你準備把你知道的所有關於白玉京的事相告與老夫可有此事?」

  「的確如此,現在極北的天空還是黑暗一片,只有等到三月末,才是行動之時,老先生先前派人出發的太早了,那裡危機重重,想要生還,比登天還難。」在田襄子意識清明的時候還是說實話比較好。

  「老夫也認為他們不可能生還,不過為大業獻身,也是他們的無上榮光,這次老夫準備親自前去,雲侯以為如何?」

  「仙緣,仙緣,想見才是有緣,是老先生的誰也搶不走,不是你的強求不來,老先生親自走一趟,自然是極好的,只是您的身體,能否經受得住那裡的嚴寒。」雲燁恨不得這傢伙馬上就死,嘴裡必須勸解一下,該有的姿態不能少。

  「有雲侯的指點想來不會有問題,只是雲侯嚮往人間功業,對升仙一途避之不及,要不然你我一同尋找仙門,共同登天豈不快哉。」

  這句話把雲燁驚出了一身冷汗,要是被他裹挾著去了北極,這才是真正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家師臨終前一再告誡小子不得迷戀仙道,再說了,小子看了家師的慘狀,實在是不敢對仙道心存奢望,唯有預祝先生馬到成功,他日天現五彩之時,小子必定焚香禱告,為田襄子賀。」

  哈哈哈一陣聲嘶力竭的笑聲從田襄子胸腔裡迸發出來,快意之極。

  「這世間多的是蠅營狗苟之輩,為人世間百十年的富貴所惑,譬如蜉蝣朝生暮死,雲侯捨大道而趨小利,何其愚也,也罷,仙緣強求不來,你深入寶山空手而歸,可悲,可嘆。」

  田襄子用悲天憫人的眼光看看雲燁,似乎看到了人世間最愚蠢的人。雲燁雖然被鄙視,表現的寵辱不驚,這在田襄子看來是他已經被人間的些許富貴徹底的迷惑了,再無一絲上進心。

  雲燁從懷裡掏出前些天寫的北極攻略,雙手捧給田襄子,人家怎麼說也是即將成仙的人,準備用八十歲的老命替他開拓北極,完全值得他尊敬。

  田襄子親自從雲燁手裡接過薄薄的小冊子,翻開以後,仔細的閱讀,少頃,閱讀完畢,閉上雙目,在腦子裡盤算片刻,睜開眼睛問雲燁:「百萬斤的巨魚真的存在?」

  「當年任公子投巨錨與海,以牛為餌,一年不得魚,得吞舟魚,飽食千里,先生博覽群書,怎會不知此節,為何會問起這件事,您去北海,當然會遇到吞舟之魚,白熊不可怕,您有高手護衛自然不懼,只是那吞舟之魚實在非人力可以降服的,見之遠避為上策。」

  「《莊子》老夫自然是讀過,以前以為那只是一種比喻,沒料到吞舟之魚真的存在。老夫此去生死難料,如此大好頭顱,多少人想要得去,想盡辦法而不可得,如今最大的可能居然是餵魚,實在是妙不可言。」

  田襄子實在是一代梟雄,隋末吃人的魔王朱粲,就是他的一位弟子,朱粲死後他就此失蹤,天下人恨其不死,準備吃他的肉,拿他的皮當被子蓋的不是一個兩個,這裡的李靖大概就是其中的一位。數十年的努力追索,卻毫無頭緒,他依然愉快的活在人世間。

  「雲侯饋贈,老夫牢記於心,隱門也備了一些薄禮,還望雲侯笑納。」說完拍拍手,一個光頭大漢抱著一個鐵箱子放在雲燁的面前,落地之時聲音沉悶,份量不輕啊!

  禮物送完,田襄子似乎力量也用完了,兩個壯漢從樹後面轉出來,抬著一襲軟轎,熙童把田襄子抱進軟轎,對雲燁鞠了一躬,就離開了,壯漢走的很快,只一瞬間,就消失在河邊的樹林裡。

  程處默和老輔兵從河邊的亭子裡走出來,來到雲燁和田襄子交談的地方,雲燁沒有動身,依然保持著跪坐的姿態,慢條斯理的咬著嘴裡的桃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程處默也坐在雲燁身邊,從盤子裡拿一個梨子扔給老輔兵,自己也抓一個卡嚓卡嚓的咬了起來,他知道雲燁的怪癖,只要陷進沉思,就對外面的事情失去了感知,他能做的,就是在一邊陪著,等他醒過來。

  雲家的護衛一個個從樹林裡走了出來,每個人都是刀出鞘,弓上弦,隨時做好了廝殺的準備,因為雲燁由始到終都沒有發出攻擊的命令,現在田襄子他們已經離去了,自然沒有了埋伏的必要,紛紛現身。

  雲燁從沉思裡醒過來,從嘴裡掏出桃核,桃子早就吃完了,他在沒知覺的咬桃核,牙都快要咯掉了。

  一匹快馬從河岸邊躥了出來,李靖全身勁裝打扮,背上斜插著一把連鞘長劍,來到跟前,眼睛裡似乎要冒出火來,抽出劍,一劍就把雲燁對面的矮几斬成兩段。

  揮手就把周圍的護衛攆走,見蓆子上只剩下雲燁和吃果子的程處默,他知道趕不走程處默,就壓低了聲音對雲燁說:「你知道今天你放走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可怕是你做夢都想不到的,你紅嬸嬸為什麼會成為那副樣子,就因為在這個魔頭手上吃了大虧,老夫窮搜天下二十年,今日是離他最近的一次,小子,你會為你今天放走他的的行為後悔終生。」

  雲燁笑著對李靖說:「李伯伯,你放心,他最好的歸宿就是喪身北極荒原,你說的沒錯,這個人很可怕,因為他是瘋子,所有夢想長生不老的人,不是瘋子就是變態,您聽不懂什麼叫變態,您只需要知道剛才我也很想殺他,只是因為有萬不得已的原因才放他一馬,只是您掀開蓆子就明白了。」

  程處默聽到雲燁這麼說,掀開了腳下的蓆子,只見在蓆子下面有一個坑,唐儉和許敬宗蜷縮在坑底昏迷不醒。身邊佈滿了硫磺、火油、乾柴之類的引火之物,一條沾了油的麻布條,一直連接到熙童坐的地方。

  李靖看到這些,恨恨的擲劍於地,對雲燁說:「這老賊號稱算無遺策,這次我們栽了。」

  「都怪小子先前沒有告訴李伯伯,否則以李伯伯的能力,他就算是神仙這會也難逃一死。」雲燁必須把錯誤攬在自己身上要不然,李靖忽然變卦不去書院講課了,雲燁這才會哭死,至於田襄子會不會死,什麼時候死,關雲燁屁事。


bpd 發表於 2017-6-7 01:26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五節 長安風雨

  車隊被黃河裡的冰塊阻隔在河邊已經四天,雲燁不再著急回京,田襄子雖然是個瘋子,他還有理智,不會做出傷害雲燁家人的蠢事,只要家裡安然無恙,雲燁就放下心來中,準備好好的在房子裡睡一覺,這些天睡四面透風的帳篷,讓他膩透了。睡覺原本就是他的最大愛好,如今有了心情,有了條件,自然是要徹底的享受一下。

  燒了一大桶燙燙的洗澡水,把自己全身埋進水裡去,讓溫暖的水包裹著,水隔絕了外面的雜音,整個人似乎處在母體一般,他蜷縮著身子,任由自己在木桶裡浮沉,直到肺憋得快要炸了,才把頭探出水面,大口的呼吸,宛如獲得新生。他一次一次嘗試這種瀕臨死亡的感覺,樂此不疲。

  自己的生活和所有人的生活截然不同,就像一個拙劣的剪輯員,硬生生的把兩部完全不同的影片連在了一起,讓自己這個演員如何把這場好戲演下去?

  好在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師傅,自己拙劣的表演所造成的漏洞都有他老人家來彌補,現在這個虛化的老師,在雲燁心裡已經逐漸幻化出完整的形態。

  他不需要很高大,普通人的身高足矣,寬闊的額頭充滿智慧,臉上永遠帶著和煦的笑意,眼裡沒有一絲陰暗,胸前飄拂著三綹長髯,手裡握著一卷書,卻沒有看書,總是用寵溺的目光看雲燁。

  謊話說了千遍果然就變成真的了,現在就是面對後世最精密的測謊儀,雲燁相信提起自己的師傅,測謊儀給出的判斷必定是錯誤的,就目前的狀態,騙過測謊儀沒有一點問題。

  回去就找閻立本讓他按照自己的描述畫一幅人像,然後找個屋子掛起來。人家都有信仰,自己也需要有信仰,神佛是假的,都是臆想出來的幻象,自己自己也臆想一個,有什麼不可以?

  其實在雲燁腦海的深處,他不是不相信神佛,而是從心底裡有些恨神佛,想想自己剛剛穿越蟲洞來到大唐,赤身裸體的站在荒原上向滿天神佛求救,結果,神佛沒有任何反應。如果沒有把個馬群,自己早就變成狼糞了。

  所以他恨神仙,哪怕現在面前站著一位神仙,雲燁的第一反應不是跪拜,而是痛罵。

  從包裹裡拿出自己的毛巾,這是從後世帶來的,這兩年內他很少用這條毛巾。只有在彷徨無依的時候,才把它拿出來,蘸上水,擦遍全身,似乎這樣會帶給她他一絲安慰。

  穿上柔軟的麻衣,雲燁躺在鋪得厚厚的床榻上,開始自己的睡眠,他吩咐了雲家的護衛,在自己睡覺的這段時間,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攪,直到自己睡醒。

  貞觀四年的長安,好事不斷,邊疆不斷的傳來捷報,先是程咬金在隴右大破突厥人的偏師,然後是柴紹攻克了襄城,緊接著陰山大捷就傳遞到了京城。頡利被活捉,這是幾百年沒有過的大捷,長安城金吾不禁三天,滿城狂歡,載歌載舞通宵達旦。太極宮裡的慶典就沒有斷絕過。

  武將們的功績把朝堂上的文臣刺激的眼睛都紅了,他們不可能去邊關殺敵立功,要想立下功勳只能把眼光放在國內,如何安撫好被蝗蟲禍害的災民就成了文臣們首選的工作。

  事實證明,文官們發起狠來,武將們遠遠不及,一時間湧出來無數的強項令,為了籌足糧食,他們蠻橫的打開那些糧商們倉庫,只扔給他們一些微不足道的銅錢,每斗五文錢,這是大災前的糧食價格。

  長安縣的縣令吳鵬,吳明遠,抬著棺材命令衙役們打開舞陽公主家的糧倉,六千石糧食被強制購買,並且在一夜間就分發給了災民。而後這位縣令跣足披髮繞城一周,拿自己示眾,一路告知長安百姓自己罪大惡極,褻瀆了皇家的尊嚴,讓天下人以此為戒。而後跪在皇宮門前長拜不起,自請死罪。

  房玄齡解下衣袍披在吳鵬的身上,杜如晦摘下帽子扣在吳鵬的頭上,眾文官每人撕下一片衣角,把他雙腳包裹得嚴嚴實實。一起跪在宮門前為為吳鵬祈活。

  皇帝陛下大怒,一日之間貶官十二名,房玄齡被當堂斥責,杜如晦罰銅五百,吳鵬被遠竄播州,無詔不得回。舞陽公主囤積居奇罪在駙馬都尉梁鯤,去除爵位,貶為白衣,舞陽公主出家三年,收回封地,無故不得入宮。

  吳鵬全家出長安時萬民空巷,在飲用了一碗長安水,出南門一路向播州疾馳,不料在長江燕子磯遭遇劫匪,全家罹難,兇手做的不乾淨,有三人被擒,供出是原駙馬都尉梁鯤指使,天下嘩然。

  魏徵上書為吳鵬鳴冤,請求皇帝擒拿梁鯤,為天下樹正氣,肅朝綱,一時間群臣沸騰,以死士威脅刺殺官員只有亂世才會出現,梁鯤不死,天理不容。

  大理寺呈報卷宗後不過三日,梁鯤被斬首棄市,曝屍三日,舞陽公主去公主號,責令永遠出家,不得還俗。

  此事一出,文官群體士氣高漲,平日裡拖拖拉拉的作風為之一改,親民官四處奔走,為受災百姓謀福,大唐貞觀盛世由此拉開了序幕。

  在官府的強力幫助下,遭受蝗災的關中百姓趕在春耕前回到了家鄉,朝廷派發下了大量的耕牛、挽馬幫助百姓重建家園,李家皇朝創造了一個新的記錄,整個冬天,沒有一個百姓因為缺衣少食被凍餓而死,社會及其的穩定,秋決的時候,只有二十七人被處死,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李承乾合上卷宗,揉揉發酸的眼睛,昨天,最後一批災民就要回到岐山。他們原本就不願意回去,說是在雲莊一帶做工比種莊稼強多了,主家也和藹,從無坑害自己的事情發上,今年年節之時,每家還給發了三斤肉,在岐山種田一年下來可沒有肉吃,災民們知道自己如果不回家鄉,就會給雲家帶來麻煩,特意推選了老人來問太子,說是要把手上的活全部幹完再回去,可以麼?

  這話把李承乾問住了,哪有莊戶不願意種自己家的田地,喜歡給人家做工的,這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不明白這些農戶怎麼想的,結果不用問了,看到農戶家的孩子捧著大老碗往嘴裡塞湯餅的時候,他就明白這些農戶為何不願意回家了。誰家的農戶不是半年時間靠稀粥度日的,雲家莊子的雇工都開始放開肚皮猛吃白麵了,那莊子上的住戶會富庶到何種地步?這還是災年麼?

  雖然那些農戶們在幹完手裡最後的一點活計之後,拆了自己的窩棚,知道雲家人愛乾淨,把住過的地方打掃的乾乾淨淨,帶著妻兒老小,拖著自己在雲莊掙得錢糧,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雲莊。

  李承乾回想起災民們收到雲家贈送的乾糧,哭成一片的場景,心頭就發酸,如果是別的大家族敢這麼幹,一個邀買人心的帽子就會扣下來,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雲家是特例,朝堂上誰要說雲家心存不軌,不說別人,自己父皇就會啐這傢伙一臉唾沫。十七歲的獨苗家主正在幾千里地外為大唐爬冰臥雪的苦熬,家裡一群婦孺什麼都不懂,不過是發了一點善心,會扯到準備造反上面去?

  長安城現在很無趣,李承乾今天早上還聽到祖父李淵在抱怨,說雲燁這小子不在,打麻將都格外的沒意思。蘭陵跑到自己這裡要吃紅燒肉,結果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來,抱怨沒有雲燁做的好吃一個勁地問他什時候回來,上次的鬼故事才講了一半,讓人心裡抓撓。

  大姐李安瀾有好幾次欲言又止,看到這樣的情形李承乾只能搖頭嘆氣,因緣一錯過,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他很希望雲燁成為他姐夫,兩個驕傲的人在一起注定沒有好結果,這些天父皇母后已經開始討論大姐的婚事,畢竟她已經十六歲了,如果是別的公主,這個年紀早就做母親了。

  雲燁定親了,父皇聽到這個消息消沉了好幾天,母后也在為大姐惋惜,太上皇也和大姐疏遠了許多,只是兩個人之間的小摩擦,為了求勝,大姐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使用了錯誤的方法,最終造成了現在勞燕分飛的局面。

  又到了該學禮儀的時間了,謙卑而又固執的內侍,又在雞蛋裡挑骨頭了,李承乾發現自己不發怒了,木然的隨著內侍的指揮做出各種禮儀。

  你一定要做一位偉大的帝王,你一定會超越歷朝歷代的煌煌君王,為萬世之表,那就先從禮儀開始吧!這是雲燁對自己的勸誡。燁子回來活該他被母后綁凳子上訓練,想到大大咧咧的雲燁被綁在凳子上的一幕,李承乾就忍不住發笑,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還討厭禮儀的傢伙。

  「太子殿下,剛才我們是在學習祭天的禮儀,您無故發笑,是對上天的大不敬,所以……」內侍的話還沒有說完,李承乾就接話說:「還要重新再做三十遍,孤知道了。」


bpd 發表於 2017-6-7 01:32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六節 魏王李泰

  初春的暖風在平原上輕輕拂過的時候,玉山上還是沒有多少變化,寒風從玉山的缺口吹過,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春意。後山的瀑布沒有夏日壯觀,只剩下一小股水從山崖上跌落,還沒到山腳就被寒風吹散,化作漫天的水霧。

  李泰裹著裘皮凍得瑟瑟發抖,烏青的嘴唇不停的抖動,牙齒互相扣擊發出咯咯的聲音,強壯的護衛擋在他前面,不讓水霧沾到王爺的身上,他的皮衣上已經有水滴不停的滑落,整個人也快凍僵了。

  一個木製的風車在寒風的帶動下緩緩轉動,風車的主軸上纏著一大圈繩子,隨著風車的轉動,繩子又纏繞了一圈,繩子上每間隔一米,就用紅色的漆料塗抹出一個記號,很容易就計算出風車在單位時間內到底把繩子收回了多少米。

  「五十七。」李泰嘴裡念叨著一個新的數字,從口袋裡伸出手,用鉛筆哆哆嗦嗦的在一個小本子上記錄下了這個數字。在一柱香的時間內,負重情況下,這個簡易的風車共收回繩子五十七米。

  讓護衛抽掉風車上的擋桿,失去固定的繩子就迅速的滑落下去,風車沒了繩子的牽絆,轉動的越發靈活,轉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頃刻間就被山谷裡的寒風吹拂的搖頭晃腦起來,木架子傳來咯吱咯吱的響動,這樣的力度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把木架子徹底的搖散架。

  「材料是個大問題,鐵做的風車風吹不動,加工也成問題,木製的結構強度不足,受不了風車強大的動能,這如何是好。風車的槳葉越大兜的風就越多。提起的重物就越重,這裡面還是有跡可循的,只可惜我還是不明白。到底如何才能把力的損耗減到最小。」一說起這些,李泰似乎忘記了寒冷,手插在口袋裡不停的在地上亂轉,如同一頭拉磨的老驢。

  「該死的雲燁,你好端端的跑到軍營裡去幹什麼,還跑去了草原,萬一被該死的突厥人砍成幾塊,你讓我找誰去問這些問題?你就是一個小文人,當什麼武侯啊,還出征,你很能打麼?就是牽一條狗,在草原上牠的戰鬥力也比你強吧?打仗關你屁事。不好好的躲在書院教書,逞什麼英雄啊。」

  看著逐漸垮塌的木架子,李泰的怨念就更加的強烈了。

  「王爺。架子塌了。今天的實驗做不成了,咱們回去吧。小的擔心您的身體扛不住這裡的寒風,萬一生病了,娘娘會把小的剁了餵狗的。」強壯的護衛生怕李泰又出什麼鬼主意,趁著架子倒了,趕緊勸李泰回去,這裡實在是太冷了。

  李泰倒是從善如流,聽到自己護衛頭領的話立刻就鑽進軟轎內,兩個轎夫抬起軟轎一溜煙的就跑下山去了,護衛頭領活動一下全身,用手使勁的搓幾下早就凍木的臉頰,跟著軟轎,小步的跑了起來,王爺自從來到書院,他的工作量加大了好多,以前王爺躲在書齋裡,只要讀起書,一整天都不帶換地方的,自己一天清閒的要命,不但有空喝兩杯,甚至有時間去平安坊會一會自己的相好,那才是人過的日子,哪像現在,過得連狗都不如,前些日子要背著石頭往山頂上爬,然後再把石頭從山頂上扔下來,好不容易盼到不背石頭的一天,準備好好歇幾天,養一養勞累的身體,誰知道現在又要在寒風裡看風車扯繩子,有時還要掛上木桶。

  他不明白王爺到底要幹什麼,說是小孩的遊戲又不大像,最後一次扔石頭他眼看著兩百斤的石頭被一把大傘,晃晃悠悠的帶到山裡去了,山腳下站了好多人,書院裡的大儒,還有好多的學生前來觀禮,石頭被風帶走了,山腳下驚呼聲一片,從王爺洋洋自得的表情中,這件事好像很了不起。

  後來王爺讓一個護衛背上大傘從山崖上跳下去,說是想看看人是如何從高空中墜落卻不傷分毫的,那個侍衛跪在地上的把頭都磕破了,才讓王爺改變了主意,用一頭豬來代替人。那頭豬被從山崖扔了下去,剛開始還在慘嚎,結果沒用多長時間,那頭豬就停止了嚎叫,似乎在欣賞空中的美景,從一里地以外找見那頭豬的時候,牠拖著大傘正在用鼻子拱草地找蚯蚓吃。豬沒死,人如果掛在大傘上也一定不會摔死,那個被選中的護衛捶胸頓足的後悔,如果他膽子大一點,跳完以後他的官職一定會升一升的,大好的機會白白從眼前溜掉了。

  李泰越來越討厭自己無窮無盡的雜事,封地上似乎從來就沒有平安過,總有煩心的事一樁接一樁的侵擾他。

  坐在案几後面,拿起一封要求減租的公文,他胡亂批了幾個字就丟到一邊去了,十四歲的他,滿腦子都是那些奇怪的字符,對於普通的事物,有一種從心底升起的厭煩。

  王府的屬官,著作郎蕭德言、秘書郎顧胤、記室參軍蔣亞卿、功曹參軍謝偃等人總是一起來給李泰添麻煩,一會要求魏王殿下須作皇室之表率,為封地百姓謀福利。一會要求魏王殿下應該多與陛下溝通,好固恩寵,甚至要求他應當經常去皇宮裡拜見皇后娘娘,最不濟也要多多結交朝廷重臣,好在陛下心中留下精明幹練的評價。

  作為皇子,李泰又不是傻子,哪裡會看不出這些人的目的,不就是強烈支持自己和大哥李承乾爭一爭太子的大位麼。以前還有幻想,晚上睡著了也偶爾做一做自己成為皇帝的美夢。

  如今這種奢望在他的心裡幾乎留不下痕跡,自己的父皇哪一天不是三更眠,五更起,案几上也總有批復不完的奏折,今天為蝗災擔憂,明天又為往日的屬下造反傷心。唉,這種提起刀砍人,放下刀謀算的帝王生涯,真的是自己想要的?父皇把給我的封地加了又加,現在已經已經到了極致。每回看到三哥李恪羨慕的神色,為什麼自己就得意不起來呢?

  降落傘把豬帶跑了,為什我會欣喜若狂?黃鼠毫釐不差的從自己畫的白圈裡鑽出來時,為什麼自己的心會跳的如此狂野?雷電繚繞下的雲燁為什麼讓自己羨慕的如癡如醉?甚至把地圖用橫豎線標示出來這麼枯燥的工作都讓自己沉醉?我是皇子,不是天生就該為皇帝位整個你死我活的麼?

  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重新撿起那些本章,一一研判。

  「有麒麟現於楚州?」翻檢到楚州刺史的本章居然看到了這句話。李泰大怒,混帳東西,又來騙本王,上次說是有花開並蒂之桃樹,說是千古祥瑞,自己下令褒獎。結果被雲燁笑話了整整半年,還給自己起了一個並蒂花的外號,在學子中廣為流傳,什麼花開並蒂。那種東西雲燁在果園裡找了不下二十朵,這回還來?還是什麼麒麟,那東西全身冒火,有騰雲駕霧的本事,你們是怎麼捉到的?不會又是在騙本王吧。

  自從看到雲燁把雷電玩弄於股掌之上,李泰就徹底不信這些玩意了。雲燁說是一種自然現象,兩片不同的雲彩相遇,就會有雷電產生,雖然還不曉得他說的陰陽兩種電子是什麼東西,但是李泰認為這樣的解釋比起雷公電母在雲彩之上用錘子敲鏨子,甩開膀子敲大鑔靠譜多了。

  雲燁解釋煩了,就說有一天他也造一個熱氣球,把自己帶上到雲彩裡面去看看就知道了,全是水汽,和茶壺裡冒出來的熱氣沒什麼兩樣。

  現實比傳說殘酷的多,也無趣得多,沒有長翅膀的人,也沒有揮揮大鑔就能發出閃電的女子。李泰已經可以想像到時候送來的麒麟如果不是一頭渾身沾滿金片的肥豬,就算是楚州刺史用心了。

  得趕緊斥責,聽說雲燁已經到了關內,用不了幾天就回來了,要是讓他知道,還不得笑死,上次叫我「並蒂花」已是嘴下留情,這回要是知道有這回事,還不知道會給自己起什麼外號呢。

  為了自己的名譽,李泰在楚州刺史的本章上批覆了大大的四個字:「一派胡言」!

  案几上的本章似乎越批閱,秘書郎顧胤送來的就越多,看到笑瞇瞇的秘書郎,李泰有仰天長嘆的衝動,他們就是這樣子,一看到李泰開始工作,就極度的興奮,似乎他們的榮華富貴就可以唾手可得。

  「二月初十,有胡人攜崑崙奴登岸,作價百貫,那崑崙奴身高九尺,力大如牛,全身黝黑,有銅環穿掛於鼻耳,甚為奇特,特獻於上,聊博魏王一笑。」這是揚州刺史的本章,軍國大事需要交給皇帝處理,到了他這裡就全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個黑人而已,用得著花一百貫買下來嗎?聽不懂人話,寫不了人言,吃的比別人多,幹的比別人少,只能當玩物,那個叫非洲的地方,滿地跑的都是這種人,光著身子在草原上和獅子捉迷藏,還經常被獅子、鱷魚之類的野獸叨去一個兩個的打牙祭。哪裡值得一百貫?這混蛋明顯是在用公帑媚上。

  母后穿的裙子都不拖地了,腳背都露出來,就是為了少用衣料,為天下做表率,好省下幾個銅錢,這些傢伙還有沒有人性?一百貫牛都可以買十幾頭了,讓他把一百貫自己掏錢補上。

  喊過秘書郎顧胤,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他,讓他擬文書斥責,沒想到顧胤支支吾吾的不肯寫。

  李泰大怒,正要斥責,卻見顧胤拱手說:「王爺心懷天下百姓疾苦,下官萬分敬服,只是揚州刺史周大可乃是封疆大吏,此事雖然做得不妥,卻也是一片好心,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魏王以後用他的地方還多,還是給他存些顏面為好。」

  顧胤是難得的人才,寫文章倚馬可待,李泰十分的欣賞,原以為他出身寒門,會看不慣這些官場上的齷齪事,沒想到這一番和稀泥的話能從他嘴裡說出來,難道說,為了多一個盟友,哪怕他是奸佞也要為伍麼?


bpd 發表於 2017-6-7 01:39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七節 被摧殘的李恪

  十四歲的李泰正在為自己的人生做最重要的選擇,十四歲半的李恪正在巡視他蓋的房子,一座座被刷成白色的小樓掩映在青松翠柏中,顯得格外優雅。樓頂是紅色的磚瓦,不像皇宮裡到處是灰濛濛的一片,這也難怪,一個是紅磚砌成的,一個是青磚蓋的,自然不同。

  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一號樓被太上皇李淵霸佔了,沒給一文錢,一句話,雲燁那小子還欠老夫金子沒還,還敢向老夫要房錢?雲燁早就告訴過李恪,房子他們家誰要都可以給,就是得付錢,要不然房錢就需要李恪墊付。

  李恪快要愁死了,雲燁馬上就要回來了,房錢只要回來六成,書院的先生們不算,這房子本來就是給他們蓋的。李綱老先生早在房子蓋成的第二個月就把家從京城搬到了書院十號樓,那是一座最美的樓房,屋子裡貼滿了瓷磚,地上鋪設著松木地板,光漆就刷了六遍,雕花的門窗古樸典雅,房頂上安著琉璃吊燈,一到天黑用絞盤把吊燈放下來,點上油燈,滿室生輝,油煙還不嗆人,公輸家的人想了一個好辦法,加了一個小煙囪,油煙全部被吸出室外,傢俱非常的簡樸,就不是準備給主人家用的,是用來換的,不管是誰,見到這麼好的屋子,再看看寒酸的傢俱,都會毫不猶豫的把他們換掉,只是用這些傢俱不用付錢,要換傢俱,就需要另外加錢了。

  有笑瞇瞇的商賈登門,拿著一大摞子漂亮的圖片讓主人家選,如果不放心,還有專門裝扮好的樣板房讓主人家參觀,塞著厚厚一層羊毛的軟椅,名貴木料打造的椅子、錦墩。西域運來的地毯,樣子奇特的案几,細心的商家連雕花的木床都準備好了。

  這房子誰看誰眼紅,李綱老先生的全部身家投進去,才把新家裝扮好,裝扮房子的價格遠比房子本身更貴。當老先生志得意滿的歪躺在軟椅上,看著窗外的山景,忽然跳了起來,大叫一聲:「上當了。」,驚得坐在壁爐前繡花的老妻差點坐地上,連聲埋怨老頭子:「老了,老了,還沒有一點老人的樣子,一驚一乍的,毛毛糙糙。」

  被李綱訓斥一頓:「婦道人家知道什麼。這座樓的費用不過三百貫上下,老夫買家裡的用具足足花了七百貫,雲燁這小子,沒有兩倍的賺頭,他會做?也就是說,他把蓋樓的錢。還有傢俱錢,統統賺了回去,說不定還有剩餘,還讓老夫覺得他為了書院下了血本,這些原本就該是老夫的,賺了老夫的錢,還讓老夫感激他,這個天殺的小混蛋!可憐老夫一生的私蓄就這樣進了虎口。」

  李老夫人看看地板上厚厚的地毯,再看看頭頂光華四射的琉璃燈,再瞅瞅那座閣樓一般的床榻,那一樣不是大價錢才能置辦下來,七百貫這還是雲府管家看在老頭子是書院祭酒的份上給的優惠價,李老夫人覺得千值萬值了,尤其是那張雕花的大床,睡在上面就像躺在雲端,家裡那張硬硬的床榻早就該扔掉了。撇撇嘴,覺得老頭子是小氣勁發作了。

  「好了,好了,等雲侯回來,你再好好教訓他,他年紀還小,慢慢改過來就是了。」李老夫人哄著老李綱,老小孩,老小孩嘛,這是需要哄的,這才讓他安靜下來。雖然嘴裡說著要雲燁好看的的狠話,臉上笑意卻浮現了上來。

  把房子建在大瀑布邊上這個臭主意是李恪的,山腳下的地皮實在是不夠了,建築材料還剩下許多,於是他就自作主張在瀑布旁邊的空地上也蓋了一棟。

  站在房子外面聽著轟隆隆的的流水聲,李恪就想給自己的腦袋來一錘子,有什麼人喜歡整天聽噪音?想到雲燁說作為建築商,賣不出去的房子最後的結果就是賣給自己,這是一個原則,李恪一想到自己在書院的兩年間需要無休止的聽噪音,腦仁子都疼,趁著有使者去草原,把自己的擔憂一五一十的講給雲燁聽,自己需要他的意見。

  信很快就有了回應,草原到長安的信使就絡繹不絕,雲燁在信裡告訴他,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需要包裝而已,李恪需要告訴所有人,瀑布旁邊的「聽瀑閣」是所有房子裡最有品位的一套房子,這裡有遠山,近樹,有瀑布飛濺,朝可觀日出,夜可聽鳴泉,它是獨一無二的,世間少有,錯過這次,數遍長安周邊不可能再有這麼好景致的房子,一推門就可見瀑布飛濺,可以近距離感受瀑布的壯美,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這套房子只賣給仁智雙全的成功人士,不夠格的還不賣給他,需要把這套房子的價格再翻一倍。

  看到雲燁的回信,李恪感覺自己的價值觀轟然倒塌,頭暈目眩,眼冒金星,難道說夫子他老人家教導自己的一切都是錯的?這不可能!他在心裡為自己的價值觀打氣,希望他不要毀在這件事上。

  結果,拍賣場上,其他的房子都是安安穩穩的交易完成,只有這套「聽瀑閣」被爭奪的厲害,無數自稱仁智雙全的成功人士爭著搶著要這套唯一被冠了名字的房子,爭相出價,競爭的異常激烈,有李家王爺,有各路國公、侯爺之流的全被攆跑,小小侯爺也配稱為成功人士?至於長安城裡的富商,連起價的勇氣都沒有。最後這套房子被尉遲老傻用拳頭從李孝恭手裡搶過來,此時的房價已經是李恪心理價格的六倍!

  看到結果,李恪的臉白得厲害,雙手用力抓著欄杆才能讓自己保持平衡,夫子,您老人家真的錯了!他們都是一群傻子和瘋子,只是一個說法,就值三千貫?三千貫在長安城裡也可以買到一套豪宅。

  決定去找自己無所不能的父皇向他傾訴自己心頭的疑惑。

  「你如果不說其中的緣由,父皇也想要這座房子。」這是李二陛下聽完李恪的訴說之後的第一句話,聽到這句話,李恪再也坐不住了,一頭撲倒在地上。裡有遠山,近樹,有瀑布飛濺,朝可觀日出,夜可聽鳴泉,「那裡有遠山,近樹,有瀑布飛濺,朝可觀日出,夜可聽鳴泉,如果不仔細想一般人不會想到瀑布轟鳴聲有多吵,更何況,這小子把名頭也弄出來賣錢,有這樣的結果不奇怪。」李二把話說的波瀾不驚。

  「可是夫子說……」李恪還想掙扎一下。

  「這個時候不要提夫子,夫子屬於君子,不屬於皇家,也不屬於商人,想來也不會屬於雲燁,他把這樣一個巨大的攤子交給你,你還沒有領會其中的意圖嗎?作為先生,雲燁是合格的,作為臣子,雲燁是恭敬地,為了培育你成才,朕相信你這次經手的錢財大約超過了三萬貫,要知道,你父皇我也不可能把這麼大的一筆錢隨便交給你,任你操控。雲燁沒有找別人,專門找上你這個半大的孩子,一是要把你培育成我大唐皇家將來掌管錢財的人。他發現你有這方面的天賦,二來就是要告訴朕,他的作為只是單純的為了賺錢,好貼補書院的用度,把一切都攤開在朕的面前,不但透明,還顯得他光明磊落,知道嗎?他這次回來,就是你父皇我也不會再一腳一腳的踢他,滿朝上下,再無一人膽敢小覷於他。藍田侯,會真正成為大唐最頂層的貴族。」

  李二說到這裡話語裡有掩飾不住的遺憾,如果這小子是自己的兒子,大唐百年的鼎盛亦可預期。

  李恪猶豫半天才對李二說:「父皇,雲侯這次蓋房子,經過孩兒手的錢財超過了七萬貫,孩兒蓋房子的時候只花用了不足兩萬貫,其中給書院免費供應房子四十二套,還有五十一套房子,每套房子造價只有不到四百貫,這裡還包括水泥窯的利潤,如果去除,每套房子的造價只有不到三百貫,房子還沒建,就收到了訂購房子的款項達到一萬貫,所以雲侯把這些房子蓋起來自己只花了一萬八千貫錢。五十二套房子,最便宜的也買到一千貫錢,像那套聽瀑軒就賣到了四千貫,所以孩兒手裡現在有七萬貫,還有兩萬貫沒有收回來。」

  李二的茶杯抖了一下,茶水從杯子裡溢了出來,他做夢都想不到雲燁只是在荒山僻壤建了一些房子,就會有如此大的收益,整個揚州一年的賦稅也不過十萬貫,這已經是少有的富庶之鄉了。

  只可惜,這些錢和自己沒有一點關係,剛剛打完仗,國庫裡空蕩蕩的可以跑馬,就是他也有些眼紅。

  「統統上稅了沒有?」這是李二唯一可以過問的事情。

  「上過了,每一筆交易成功,孩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稅,長安縣的稅吏就一直跟著孩兒,雲侯給孩兒說過,交易完成,第一件要幹的事就是上稅,要不然就會失去了掙錢的本意。」

  「掙錢的本意?這是什麼意思?」李二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雲燁為何把上稅看的如此重要,長安的門閥誰不是千方百計的逃稅,只有雲燁把這件事看作了立身的根本。

  李恪扭捏許久才對李二說:「父皇,孩兒也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只是聽雲侯說,等到有一天父皇也開始納稅了,他才會把其中的原因告訴孩兒,現在說對孩兒有害無益。」

  「這小子現在到了哪裡?」李二問背後站裡的侍衛。


bpd 發表於 2017-6-7 01:47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八節 人馬兩相知

  玉山下的雲莊每隔十天就會非常的熱鬧,方圓幾十里的人都會來這裡趕集,雲家也會在每旬的第一天,准許外鄉人進入雲家莊子交易。莊子中間的那條土路早就被水泥路面代替,為了方便鄉民擺攤,雲家特意把這條路修得非常寬闊。

  初春的第一場小雨如絲,如霧,下的不急不慢,所謂吹面不寒楊柳風,沾衣欲濕杏花雨就是如此。天上的小雨澆不滅鄉民的交易熱情。除了雲府門口沒有擺攤的,剩下的街道就被擺攤的鄉民佔得滿滿的,賣肉的,賣布的,賣蘿蔔的,賣胡餅的,買小銀飾的,有用驢子馱著一口袋糧食來粜賣的,也有牽著羊,帶著雞,拎著雞蛋的雲家莊戶。

  賣蓮菜的早就不新鮮了,現在新鮮的是幾個長安城裡的大鋪子擺下的攤子,廉價的首飾賣的最好,看著樸實的農戶從懷裡掏出還帶著體溫的銅錢送到掌櫃的手裡,胖胖的掌櫃就笑瞇瞇的說聲謝,順了從攤子上拿起一個廉價的小掛件,和農戶選購的首飾一起用小塊的綢布包好,雙手遞給農戶。

  瞧著密密麻麻的人群,感受著手上銅錢的體溫,胖掌櫃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在雲莊開一間鋪子,這裡的農戶都買得起首飾,相必其他的東西在這裡也會有人來買吧?再說了山上還住著幾十家豪門呢,看看旁邊同樣忙碌的對手,暗暗下定了決心。他瞅著無數挑著擔子賣胭脂水粉,針頭線腦的貨郎。見他們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圍得嚴嚴實實的,心裡就高興,下次再開集市,這些大姑娘、小媳婦就應該成為自家的客人了嗎。

  粗壯的屠夫揮舞著手裡的砍刀,重重的一刀就把兩根豬大骨從中間劈開。用荷葉一包就順手拋進農婦的竹籃,張開滿是血漬油膩的大手向農婦叫喚:「三文錢,這大骨頭給小子熬湯最好。那看俺這身板就是大骨頭湯催出來的,這可是孫老神仙的不傳秘技。」

  「你就吹吧,雲莊的集市才開了四個月。孫老神仙和雲家侯爺都在邊關,孫老神仙哪來的功夫教你。」說完,從荷包裡掏出三文錢丟在屠夫的大手上,撇著嘴笑罵他胡咧咧,惹得其他等著買肉的人一陣笑話。

  屠夫一句髒話就罵了出去,結果惹來無數回罵,閃避了兩顆爛蘿蔔的襲擊,笑著低下頭繼續賣自己案子上的豬肉。

  挑著稠酒的小販左等不見旺財,右等不見旺財,急得團團轉,他特意留下了一盆稠酒。就是準備買給旺財的,誰知道往日只要自己把稠酒熱上,聞著味就會跑出來的旺財,今天居然不見蹤影。

  用抹布擦擦手,小心的來到大門前給雲府的護衛拱拱手打聽旺財的下落。

  「你把酒賣給別人吧。旺財病了,趴在馬廄裡不出來,也不知怎麼了。」護衛憂心忡忡的對酒販說。

  聽到護衛這麼說,賣稠酒的很擔心,想著旺財平日裡的豪爽,急忙把熱好的稠酒端過來。對護衛說:「這位兄弟,旺財病了,俺也沒有什麼好主意,這一盆子稠酒已經熱好了,麻煩兄弟給旺財送過去,能喝了就喝兩口,不能喝了倒掉就是,權當是俺對老主顧的一片心意。」

  護衛聽賣酒的如此說也不推辭,端起盆子就進了府。馬棚裡圍著許多人,雲家老奶奶也在馬棚,坐在椅子上愁悶苦臉的看著躺在一層厚厚乾草上的旺財,大丫,小丫,小東她們眼睛裡含著淚,看著旺財不作聲,一娘用手輕輕的給旺財抓癢癢,原來只要有人給牠抓癢,牠就半瞇著眼睛非常的享受,如今卻沒有一點反應,看到牠這個樣子 ,一娘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旺財沒毛病,除了吃的太肥,就沒有什麼大毛病,方圓幾十離地的獸醫被請了個遍,自打雲燁走了以後,旺財就不太歡實,除了喜歡在院子裡走兩步,就剩下喝幾口稠酒這唯一的享受了。

  見到旺財不好好吃食,雲家上下急得不行,在她們看來,旺財就不是一匹馬,是這家裡的一口子,沒見旺財每個月拿著男丁的份例,活的和大爺一樣。

  雲燁對旺財的感情整個雲家那是有目共睹,其實旺財已經可以騎了,不走長途就沒關係,可是雲燁一次都沒騎過,哪怕陪著旺財走路,也不騎,全家只有幾個小丫頭被雲燁抱上去過,剩下的所有人,就沒誰有膽子騎旺財,如果騎了,估計會被侯爺打斷腿。

  侯爺屋子裡上百貫的玉雕,被旺財一尾巴掃到地上,摔成幾瓣,侯爺不過罰旺財幾天不准喝稠酒,有眼尖的還發現侯爺在晚上偷偷的給旺財送酒喝。

  乾草料旺財不喜歡,小丫她們就給旺財餵豆餅,甚至還有點心,家裡做飯時,一娘總是不經意的把鮮綠鮮綠的菠菜、油菜多扒下來幾片,說是有泥巴不乾淨,剝下來餵旺財,看得廚娘肝都疼,大冬天的誰家會把一整顆綠菜扒得只剩下菜心?王公大臣家裡也不一定有天天吃綠菜的待遇。

  雲燁不在,旺財不喜歡動,馬伕求爺爺告奶奶也沒用,旺財除了曬太陽 就是曬太陽,吃得太好,又不活動,更加不要提幹活,這樣下去不長肉才是怪事,五個月的時間,旺財體重比以前多了一半。

  護衛把稠酒端了進來,放在旺財的嘴前面,誰料旺財打個響鼻,又把頭扭了過去。

  「老身算是看出來了,這旺財就是想念燁哥兒了,自打燁兒出征,這旺財就沒開心過一天,這牲畜都知道誰對牠好,不枉燁兒把牠當自家人看待。」說著老奶奶俯下身子,摸摸旺財的大頭,又說:「燁兒馬上就回來了,聽說已經到了關內,你要好好的吃食,養得壯壯的才好見他。」

  一陣清涼的風裹著如絲的小雨闖進了馬棚,旺財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呼扇兩下鼻熙,一骨碌站了起來,長嘶一聲就要往外跑,馬伕要攔,結果被旺財頂了一個跟頭,出了馬棚,旺財就直奔大門,到了街上撒開蹄子就跑,不知撞翻了多少攤子,攤販們也只是咒罵兩聲,並不擔心損失,雲家會賠的。酒桶被踢成八瓣的賣酒人還伸著大拇指給雲家護衛吹牛:「怎麼樣,我就知道旺財缺我的稠酒,這一盆子下去,這不是立馬精神百倍,什麼病都好了。」

  雲奶奶開始有些愕然,緊接著就對管家說:「侯爺回府了,清街,開大門,全家出迎!管家給少夫人通報一聲。」

  微涼的雨絲打在臉上,滑潤潤的非常舒適,雲燁正在縱馬狂奔,兩年的時間早就把一個不會騎馬的笨蛋,教導成馬術高手,隨著戰馬的奔騰,身體隨著馬的起伏,也上下擺動,擋雨的披風被風扯得筆直,最喜歡在濕潤的土路上騎馬,沒有漫天的塵埃,只剩下快意和豪邁。

  孫思邈他們現在還沒到涇陽,估計後天才能回來,過了黃河,雲燁思歸的念頭就如火如荼,給李靖說一聲就帶著雲家的護衛一路狂奔,六天的路兩天趕完,過長安而不入,沿著護城河就一路直奔家中。

  剛到牌坊,一匹或者一頭肥壯的馬就竄了過來。雲燁定睛一看大吃一驚,不由得大叫一聲:「旺財,你怎麼了?」

  旺財一到雲燁跟前就把大頭往雲燁臉上湊,還一個勁的用前蹄踹雲燁胯下的戰馬,惹得這匹溫順的母馬不停的後退,馬是騎不成了,翻身下了馬,摟著旺財先是一頓親熱,給牠撓遍了全身的癢癢,旺財也不停的拿頭頂雲燁身上的鎧甲,一人一馬鬧的十分歡暢。

  雲家的護衛則好奇的東張西望,見到滿世界的人感到好奇,雲家莊子哪來這麼些人。老錢急匆匆的跑出來,看到十來個披著披風穿著戰甲的人就知道是侯爺回來了,往前跑了兩步,又扭身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喊:「老夫人,侯爺回來了,老夫人,侯爺真的回來了!」聲音已經帶著哭腔。

  街面上頓時安靜了下來,雲家莊子老老少少一起湧出家門,來歡迎他們的家主,首先是那些沒有跟隨雲燁出征的老兵,敲著胸口單膝跪地大聲呼喊:「恭迎侯爺凱旋歸來,侯爺威武!」連喊三聲。

  雲燁和出征的護衛敲著胸甲也對他們喊:「大唐萬勝,大唐威武!」也是三聲,這是將領得勝歸來的必要程序,李靖早就幹過無數次了,大唐人一般不下跪,但是出征將士歸來則是例外。尤其是得勝歸來,禮儀隆重得讓人無法想像,在雲燁他們喊完三聲後,整個集市上的百姓不分男女老幼,也不分身份貴賤男子鞠躬,女子作福,這是出征將士該有的榮耀。

  大唐最重軍功,關中子弟也以從軍為榮,封賞也是最重,一個得勝還朝的有功軍卒,地位遠遠不是身家萬貫的豪商可以比擬的,豪商見了有功軍卒,必須施禮,若有不敬,會被課以重罪,而且沒人會同情這個豪商。

  雲燁雙手抱拳穿過人群,不停地說著感激的話,不時的把人群中的老人扶起來,讓他們一直施禮是一種狂妄的表現,現在正是給雲家拉聲望的關鍵時刻,不能出現一點瑕疵,雲燁必須規規矩矩的 按照程序來,現在誰表現的不好,誰就是標準的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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