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唐磚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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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1-21 21:50:0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50 2922715
bpd 發表於 2017-6-8 01:32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十九節 還有誰?

  這句話徹底把長孫惹翻了,要知道那些管事都是她親自挑選的精英,現在在雲燁嘴裡還不如一條狗,這如何能讓心高氣傲的長孫信服,指著雲燁說:「好,好本后這就去你家裡把你那匹馬牽來,找一家店舖關進去,我要看看你家的馬是怎麼做生意的。」她實在是說不出一個狗字,話到嘴邊換成了雲家旺財。

  雲燁悄悄看看長孫,發現她實在是被自己氣得不輕,所以就放緩口氣說:「娘娘容稟,微臣在觀察黃石家店舖的時候,發現那裡很像一個小朝廷,等級森嚴,戒律森嚴,管事一張嘴就是官話,明明有求於人偏偏高高在上,貨物不好還價格奇高,賣貨的態度惡劣。除了上桿子巴結黃家的,有誰會去受氣?您在東西兩市看看,除了黃家的店舖,有誰家的是這樣做生意的?上回黃石的一個管事到雲家要求代銷雲家的幾種貨物,看在黃石的份上雲家答應了,連香水都供應十瓶,這可是雲家從未有過的大方,滿長安能從雲家把香水要出來的就黃石一家。

  一來雲家可以讓這家店舖賺到足夠的錢,二來可以替香水作個宣傳,提高一下香水的身價,誰知道,價值六百貫的十瓶香水居然只賣出了一百四十貫,明明有胡商願意出一千貫買的,黃石的管事硬是賣給了一位官員,一百四十貫的進價,童叟無欺,說胡商身上味大,不情願搭理。這是什麼道理?回頭還向雲家繼續要香水,還一要就是一百瓶,他當香水是什麼?泔水?想要就有?那十瓶已經是一個月的產量了。」

  「哼!你雲家把那東西賣的那麼貴,就是本后用起來也小心翼翼,價格降低一點有何不妥?」

  「娘娘啊!您現在有身孕,不能用那些東西,要不然微臣早就給您送來了。我巴不得香水每瓶賣到一千貫,這樣對朝廷,對百姓都有好處。」有的香水裡有麝香。這東西雲燁就是長八個腦袋也不敢給長孫。

  「這倒奇了怪了,本后很想知道你雲家大把的撈錢,黑心黑肺的不管別人的死活。怎麼就利國利民了。你給我講清楚,要不然本后會把你拴在店舖裡作掌櫃。」

  「假設雲家的香水買到了一千貫,有多少人會買?」雲燁對長孫拱拱手發問。

  「這樣的買家幾乎沒有,因為本后會下令禁止。」長孫一下子就把雲燁的後路斷了。

  「娘娘站在國家的立場您要做的是鼓勵,而不是禁止。」

  「你要本后幫助你們這些黑了良心的奸商?做夢!我一定會下令禁止,不能讓你們這些奸商得逞,否則,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了。」

  知道長孫想找回面子,雲燁覺得和她討論王法是對自己的一種摧殘,王法就是她家的。她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雲燁努力讓自己不要生氣,一千遍的告訴自己,要平和,要迂迴,不和孕婦一般見識。

  「娘娘您想想,微臣把一瓶香水賣了一千貫,首先要做的就是上稅,這種暴利型的東西微臣不反對給它上兩三倍的重稅,這樣朝廷就會增加五百貫的稅賦,微臣每多賣一瓶。朝廷的賦稅就會增加五百貫,賦稅可以用來給官員發俸祿,裝備軍隊,修條路,建個橋,救濟救濟災民,陛下也可以建個宮殿,都是好事。

  微臣的五百貫錢可以重新投入到香水作坊,繼續生產香水,繼續把官員的錢財收回來,然後陛下再上稅,再把這些錢發給官員,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圓圈,可以生生不息的轉下去,朝廷永遠沒有缺錢的憂慮。」

  資金鏈的關係一定要講給他們兩口子聽,給李二講雲燁會來氣,還是講給長孫聽好一些。

  「這樣你雲家可以永遠的賺黑心錢?」聽得出長孫有些動心,只是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投降。

  「雲家才不作守財奴,我家賺到的錢又會投入到書院的建設裡去,會成為一棟棟房子,一間間教室,錢會被其他商人和工匠賺走,當然,他們也會被陛下收稅。」

  長孫不作聲,半晌才說:「你不是要去找太上皇嗎?去吧,你的話本宮需要好好想想。」

  雲燁施禮告辭,剛剛走出幾步就聽長孫在背後說:「你的來意本后清楚,做你的事吧,就像你說的,這是你作為一個臣子應有的義務,左武衛的一千兵馬明日會護送本宮去玉山書院巡查,山上住不下那麼些人,有五百官兵會住在雲家莊子上,替本后把這五百官兵安排妥當。」

  雲燁轉身長長的作了一揖,未發一言就離去了。

  雲燁沒有發現冬青叢後面有一個躺椅,李二躺在軟椅上曬太陽,似乎睡著了,長孫坐在軟椅邊上,還沒說話,李二的大手就輕輕撫摸著她鼓起的腹部,輕聲說:「這小子還是有顧慮,剛才他把一個重要的原因沒說,就是暴利品可以從大家門閥手裡掏出錢來,再補貼到百姓身上,畢竟這些東西就不是貧家小戶用得起的東西,算得上另一種劫富濟貧,所以他說的沒錯,香水的價格越貴越好,越貴就越是對朝廷百姓有好處,你那個管事明天讓他滾回家去,內府,哼哼!等雲燁把恪兒教出來,看看能不能交到他手上,這小子為了承乾,還真是不遺餘力,承乾的這個朋友交的值啊!」

  從皇后那裡出來,雲燁感覺全身輕鬆,沒有了後顧之憂,腳步也輕快許多,剛剛轉過太極宮,角落裡就衝出幾個膀大腰圓的僕婦,抓著雲燁的手腳,就把他舉了起來,雲燁看看她們腰間勒的紅帶子就知道這是一群女跤手,專門在宮裡相撲為戲,給宮裡的貴人們找樂子的,每個人都精通相撲,力大無窮,不是雲燁這樣的弱男可以對付的,從上面往下看,撲面而來的是一對對巨大的乳房,在半敞開的衣襟裡若隱若現。

  趕緊閉上眼,有兩位已經到了長鬍子這麼駭人的地步,還是不看為妙,在皇宮裡能如此肆無忌憚橫行的就只有那個閒的蛋疼的太上皇,所以雲燁乖乖的聽天由命。

  腳落地看了第一眼,雲燁以為到了土匪窩,春暖花開的日子裡大殿裡的火龍依舊在發揮作用,李淵左手懷抱美人,右手拎著酒壺,敞著衣襟看兩個胖大的婦人裸著身子在摔跤,大殿裡不時響起沉重的腳步聲,見到妙處,叫好聲四起,這就不是皇宮,這是他娘的土匪的山寨。

  剛準備逃跑,李承乾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拽著雲燁一臉的幽怨,臉上還有脂粉印子,你妹的,祖孫一起玩花姑娘,你讓雲燁這等正人君子如何自處?就算你家有胡人血統,這也太奔放了。

  李承乾極不好意思的擦去臉上的胭脂,低聲說:「燁子,我也是被擒來的,你就行行好,陪我一會,要不然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呢。」

  過來一個醉鬼,一個酒嗝就讓雲燁退避三舍,熟人,裴寂!老傢伙衣冠不整,鬍鬚上全是酒漬,哪裡還看得見半分平日裡的古樸高雅。

  不用說,由於竇、裴兩家起了衝突,跑到李淵這裡來找後援,想起裴英的慘狀,雲燁冷冷的掃了裴寂一眼,找了個乾淨的座位坐了下來,本著臉,全身散發著寒氣。

  派過來倒酒的宮女被雲燁攆走,李承乾也不知道雲燁要幹什麼,茫然不知所措,雲燁提起酒壺大大的灌了一口,瞪著眼睛對李淵說:「太上皇,小子今來了,就是為了賭債而來,今日小子特意背了三十兩金子,就是來會會據說小子不在京城時,賭遍長安無敵手的太上皇,免得弱了小子長安三害之首的名頭,背上個欠人賭債不還的惡名聲。」

  李淵徹底廢了,現在他大概只知道在醇酒美人之間熬日子,李二在草原的大勝徹底的摧毀了他最後的信心,一個在文治武功都超越了他的兒子,讓他需要仰視,從反面證明他是多麼的昏悖,連兒子都看不清,是何等的可悲。

  李二現在來拜見他的次數越來越少,不為別的,就因為沒必要了,政權逐漸穩固,再無一點後顧之憂的李二開始張開自己的血盆大口吃人了,竇家危在旦夕,他無能為力,只有更加的放縱自己來麻醉一下偶爾還清醒的頭腦。

  李淵狂笑起來,隨手甩掉酒壺,推開美人,極有豪氣的一腳就把矮几踢個底朝天,腳踩在案几上,眼睛瞪著同樣虎視眈眈的雲燁說:「小子,你還敢來?欠某家七兩金子未還,還敢在這裡吹大氣,今日讓老夫看看你的本事。」

  雲燁絕望了,李淵根本就是酒喝的腦子不合適了,只記得上次雲燁欠他金子,不記得雲燁還錢的事,雲燁都想大喊:「這樣的病老子也想得。」

  雲燁把十幾個金錁子扔進翻起的矮几上,大喊一聲,:「還有誰?」

  裴寂也把金子扔進去,打著嗝說:「如此盛事,怎能少了老夫。」

  角落裡一個半死不活的聲音說:「雲家,裴家,都到了,竇家如果不在豈不是讓人笑話?」


bpd 發表於 2017-6-8 22:42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二十節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一個老頭被竇燕山攙扶著來到矮几前面,竇燕山瞟了雲燁一眼,掏出一個口袋,嘩啦啦倒進去了一袋子金子,每一個都比雲燁的金子大了好多。

  今天怎麼了,雲燁有些好奇,誰沒事幹老在懷裡揣金子,這東西又不能直接流通,只有大宗買賣才用得著,自己是要來找李淵報仇雪恨的,當然要帶金子,要不然李淵的賭注那麼大,誰能抗的動那麼些銅錢。

  看看好像醉了的裴寂,再看看不懷好意的竇老頭,雲燁大叫一聲:「好,有膽子,咱們今天不輸完了,不許出去。」

  李淵的笑聲似乎都變形了,連聲同意,吩咐宮女把場地收拾乾淨,麻將擺出來,準備開賭。

  雲燁從矮几上取過自己的金子,當然挑最大的拿,看的竇燕山直翻眼睛,看到裴寂也在挑大的拿,恨得牙都癢癢,但是他還沒資格說三道四,只能把剩下的金子又裝進袋子,明顯的份量趕不上剛才,還沒開賭,資金就縮水了。

  李淵喜歡坐東面,竇老頭做南面,裴寂坐了西,雲燁就只好坐北。

  一上了牌桌,李淵似乎換了個人,精神勃發的厲害,敞著懷披著一件氅子,隨手拋下骰子,數完點後就開始抓牌,算點數算得絲毫不差,酒精這時候似乎一點也不影響他的思維判斷。

  「雲侯少年英傑,一道書院大門就讓竇家知難而退,真是難能可貴,卻不知這道大門能擋住竇家多久?一萬!」竇老頭慢條斯理的問雲燁,而後扔出一張牌來。

  「老國公多慮了,書院的大門只不過是書院同仁閒極無聊,隨手蓋的一個供學子們遊戲用的地方,哪裡會有什麼玄機。您若有空,不妨去書院瞧瞧,那裡山清水秀算是一個養老的好去處。九餅。」

  「哦?你說玉山還不錯?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陣法,某家想起在那裡還有一間房子,去住住也不錯。一餅。」李淵一上牌桌腦子就格外的清明。

  「竇家現在沒落了,不管是什麼人都想在竇家頭上耀武揚威,老夫好好的孫子,就為了一個粉頭,命喪黃泉。那個粉頭已經被家裡的下人們做成了人蠟,一直在我孫兒的靈堂前點燃,有童女,而無童男,靈堂上有些不倫不類,老夫似乎聽到我那小孫兒在陰曹地府裡咆哮不滿。裴寂,你以為如何?」

  裴寂一言不發,忙著整理牌局。似乎對竇老頭的話聽而不聞。李淵也不作聲只是停下牌局,聽竇老頭說話。

  這就是道德立戶,詩禮傳家的大族?一個無依無靠的歌姬,在他們眼中什麼都不是,包括曾經身為帝王的李淵也視若平常。憑什麼?弱者就可以被做成蠟燭?

  一個辛辛苦苦好不容易長成的花季少女,就是為了做蠟燭?

  李淵面不改色,竇老頭輕描淡寫,裴寂裝聾作啞。唯有李承乾面有怒色,當著皇家人的面說自己把一個無辜的女子活生生的做成了蠟燭,這是何等的囂張。

  雲燁把手裡的一張五條捏的吱吱作響,幾次想要站起來,都被身後的承乾用力地按住,不讓他起來。

  「竇老頭,我一會回去就會把裴英趕出書院,隨你處置。」雲燁把五條拋在桌子上,臉色淡淡的,好像沒有看見裴寂驚駭的目光,也沒有看見竇燕山志得意滿的神情。

  繼續說:「裴英之所以被趕出書院,不是因為你竇家惹不起,是因為裴英的舉動害死了那個無辜的歌姬,在我眼裡他的命和那個被做成蠟燭的歌姬沒有一點區別,他必須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竇老頭,我只想問你一句話,當你們把那個可憐的歌姬做成蠟燭的時候,心中可曾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沒有吧!你的心是鐵石做的,我不介意你找裴英的麻煩,但是那個歌姬何辜?你把所有的怒火都傾瀉在一個孤苦無依的可憐人頭上,你們都是一群吃人的猛獸,算什麼道德大儒?詩禮傳家,我呸!」雲燁越說越激動,越想越憤怒,這些道貌岸然的傢伙,何曾把人當過人看,他們已經不算是普通意義上的人了,他們真的是一群吃人的野獸。

  「竇老頭,你注定會下地獄,在你沒有把那個歌姬做成人蠟之前,我對竇家深懷同情,現在,我認為只不過死了一個吃人的小狗崽子,沒什麼大不了的,吃人的小狗,不早些打死,還留牠作甚?」

  竇燕山想衝上來活活掐死雲燁,被目光陰冷的竇老頭揮手攔住,這裡是皇宮,不是竇家大院,他只想搞清楚雲燁憑什麼敢對他大放厥詞。

  李淵,竇老頭,裴寂一下子都把目光投向雲燁,眼中全是不解的目光,在這句話之前,書院和竇家都沒有撕破臉皮,雲燁也一直在避開和竇家正面衝突,這回來找李淵,不外乎就是想做一個和事佬,把這件事化為無形,但是竇老頭毫不掩飾的說出,人蠟這麼恐怖的事出自竇家之手,這讓雲燁怒火萬丈,這件事早就超越了他做人的底線,站在人的立場上,他不再掩飾對竇家的鄙視和仇恨。

  「雲侯,竇家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你如此仇視竇家?就為了一個下賤的你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歌姬?」竇老頭面色有些凝重,因為這是雲燁對竇家從正面提出的挑戰。

  「竇老頭,你說的沒錯,如果家師還活著,他會把你竇家這種人面獸心的畜生活活撕成碎片,我如果不是身負官職,也會在悄無聲息之間讓你竇家斷子絕孫,死光死絕,原因就是因為那個蠟燭,竇老頭,醫學中有一個法門,可以把一個人的屍體完好的保存,每到用的時候,就撈出來,用小刀把他的皮膚,肌肉,血管,筋絡,內臟,骨骼一一分離,作為教學之用,這樣教育出來的醫生,都會明白人的各種器官到底起什麼樣的作用,遲早都會成為一個合格的醫生,如果可能,我很想在竇家的人身上試一下,看看到底是活著被做成人蠟痛苦,還是被解剖開來痛苦,我保證,如果開始解刨時他不是死人,把心臟取出來的時候,他的眼睛還會看到他的心在跳動。」

  大殿裡一片寂靜,似乎有陰風從大堂裡穿過,所有人都在看著雲燁面含笑意的說著最惡毒的話,一股涼意從腳底浸遍全身。竇老頭雖然頭皮發麻,卻依然保持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神態。

  李淵舔一舔有些發乾的嘴唇,對雲燁說:「你和白玉京還有聯繫?」

  「回太上皇的話,白玉京微臣從未去過,只是聽家師提起過,那就不是個好地方,家師寧願化為一抔黃土,也不願去那裡,就可以知道那地方的凶險。」雲燁不願意再提起白玉京這個倒霉的地方。

  「雲侯發出了挑戰,老夫接著就是,卻不知雲侯打算如何挑戰竇家的萬世權威。」竇老頭站了起來,腰板挺的很直,似乎從來都不怕威脅,也是,幾千年的家族,如果沒點底子,早就被湮滅的歷史的長河裡了。

  「沒有辦法挑戰,竇家太龐大了,還不是我小小雲家可以憾得動的,然,自古以來,我中華大地上從來不缺少為民請命的人,從來不缺少鐵肩擔道義的人,也從來不缺少以卵擊石的人,再加上雲某又如何?」

  牌桌上的幾個人堪稱大唐朝堂上最富盛名的幾位鬥士,多年來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一聲令下則百仕爭先,甘效犬馬,爭為爪牙,呼吸間隱有風雷作,坐臥間頓有霞霓生。俯瞰天下螻蟻附聚,反掌間可令天下變色。

  從未想過居然有人會為了一個已經被捻死的螻蟻向他們發起挑戰。還做的如此乾脆利落,不留餘地。李淵臉色陰晴不定,裴寂驚喜交加,竇老頭卻如吃了一隻蒼蠅般直髮噁心。

  「雲燁,你打算怎麼為那個可憐的女子討回公道?」李淵頗有含義的問雲燁。

  「太上皇明鑒,早在武德七年,您就頒發了《武德律》為天下人制定了道德,行為規範,為何今日有惡賊將人私自凌虐致死,活活做成人蠟,您卻視而不見,當初起兵,以天下為己任的您上哪去了?坐聽惡聲穢語而不驚,是為何故?您雖然隱退,但是您就不在愛這個您一手締造的大唐了嗎?」此時的李淵已經被雲燁深深的瞧不起,落寞的英雄也是英雄,李淵明顯不是,他的豪情壯志早就被婦人美酒消磨殆盡。

  李淵無奈的低下頭,似乎心灰意懶,擺擺手,散去了賭局,一個人回了後堂,背影極其的落寞。

  「雲侯以天下為己任,裴寂欽佩萬分,裴英之事就由他去吧,生死天注定。」

  「我是教書育人的,心中不敢有絲毫的齷齪,裴公的苦衷雲燁明白了,除了律法,誰都沒有資格輕易地奪去一個人生命,竇家何能例外?」

  「竇家累世功勳,還不能換取一條無關緊要的性命嗎?雲侯真要與我竇氏為敵?就不怕粉身碎骨?」竇老頭看雲燁就像在看一條垂死的狗。

  「雲某這就去長安縣衙為那個歌姬鳴冤,對了,還未請教竇公,那個歌姬叫什麼名字?」

  「那個賤人叫綠竹,雲侯記住了,千萬莫要忘記!」竇燕山譏聲道。


bpd 發表於 2017-6-8 22:51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二十一節 高尚的目的,卑鄙的行動

  從李淵的宮殿裡出來,李承乾就問雲燁:「燁子,你真的要為那個歌姬復仇?」

  雲燁停下腳步,撫摸著大殿的柱子對承乾說:「我不是為綠竹復仇,我只想給人世間慘死的冤魂一個公道,儒家總是說仁恕,竇老頭想必也喜歡仁恕,只不過他把這種高貴的美德用在了自己身上,對別人,只有殘酷,以前有一篇叫《正氣歌》的文章我總是讀不懂,現在我忽然明白了,那些高尚的人,起初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原來都心中有一股不平氣,讓人輾轉悱惻不得安眠,只有把這件事做了,才能吃得香,睡得安穩。」

  他一拳拳的敲擊著東宮的柱子,似乎要把心頭的鬱悶徹底的釋放出來。

  李承乾打定主意要弄清楚,「什麼《正氣歌》我沒有聽說過,這篇文章,他和你以前念過的《少年說》是一樣的文章嗎?」

  「是啊,一樣的文章,一樣的慷慨,承乾,你以後成為皇帝了,千萬不要忘記那些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就算不能讓他們日子好過,也請你不要去禍害他們,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一群人,經不起風浪。」

  李承乾很認真的點頭答應,並在雲燁耳邊輕輕說了一大串的話,聽完承乾的話,雲燁的臉色有了一絲的舒緩。

  雲燁回想起後世自己的生活,平淡,快樂,是主基調,看到人世間的慘事也會掉淚,只是那會自己可以用力所不及來推辭,現在自己是侯爺了,難道說還要說力所不及的話嗎?難道說要當了皇帝才可以解決天下所有的事嗎?李淵是太上皇,他都只有躲避的份,可見皇帝不是萬能的,沒有退路了。想要心安,就需要自己幹。

  老子是這個世界的智者,這種沒人敢幹的活,老子不幹,誰幹?

  雲燁找來紙筆,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經很清楚了,很快,一張狀紙就寫好了。沒有誇張,沒有隱晦,連古文都沒用,就這樣大白話的一篇狀紙,呈現在李承乾的面前。

  「燁子,你看來這次是認真的。」李承乾看完狀紙後對雲燁說。

  「何以見得?」

  「你剛才憤怒得連金子都忘了拿,這不是你的為人。所以我說你認真了,至少這件事在你看來比那一堆金子重要。」

  「我看到你拿金子了,承乾,那些金子就是想請你把這張狀紙刻成雕版,印上十幾二十萬份,我要大唐長安所有府縣的人都知道竇家的禽獸行徑。長安先散發五萬份再說。」

  李承乾面色蒼白得搖搖欲墜,三十兩金子就可以把這些事情幹完?這需要最少一百兩金子,他是窮鬼,幹這件事會讓他變得更窮。再說時間也不夠,這幾千字刻完,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我要大字,每一頁只需要百十個字,你找十幾個雕刻匠馬上開工,字不需要好看,是字就行,也不用陽版,陰刻就很好,我想用不了一晚上,你就會把這件事辦妥吧,雲家的工匠也會幹,我要明天把這東西貼滿長安市。」

  李承乾沒說話,只是派人從東宮找來了所有會寫的人,把雲燁的狀紙抄寫一遍,也有管事滿城的尋找雕刻匠,準備雕版印刷。

  竇家的人不停得在豪門顯宦家裡出入,多年的聯姻,竇老頭有無數的親眷,也有無數的門人,想必明日的早朝,彈劾雲燁的奏章會堆滿李二陛下的龍案。

  大唐不會出現暗殺,雖然竇家恨雲燁恨得要死,卻不敢隨意在長安動手,一旦動手,就會成為長安所有貴族的死敵,漢朝當街殺人給官員們留下的陰影太大,人人自危的日子沒人想過。

  只是雲家的生意做不成了,老奶奶把老莊派來護衛雲燁,隨行的還有三十名退伍老兵,老奶奶不知道長安城裡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原本訂好雲家貨物的大戶人家全部退訂,哪怕不要定錢,也要和雲家撇清關係,有甚者還想趁機要挾一下雲家。老奶奶果斷的停止了雲家所有的生意,整個雲家處於戒備狀態。

  老莊帶來的話只有一句:「事不可為,走為上。」奶奶沒有其他的話,就是怕說多了,孫子一時放心不下,耽誤了逃跑,奶奶狹隘的心裡面,孫子最重要,其他的人,包括她自己,無足輕重。

  趕走了老莊,雲燁掩上門,坐在案幾前雙手托腮,瞅著燈火發愣,案幾上堆滿了雲家最值錢的物事,奶奶特意換了幾串新新的開元通寶,還有一些散碎的銀子,金葉子足足有兩斤重,連他的鎧甲都被奶奶送了過來。

  撫摸著新編的束甲絲絛,雲燁發出了一聲苦笑,自言自語得說:「奶奶啊,孫兒也想逃,可我們往哪裡逃啊,皇帝早就設好了圈套,孫兒就是圈套裡的餌食,皇帝信不過朝中的大臣,咱家和所有的門閥都沒有關係,只有咱家是最適合的誘餌,本來就招人忌,皇帝又在上面潑油,一兩杯水那裡撲的滅這場大火,如果不是太子告訴我京城裡那些勇將的去處,孫兒幾乎要和竇家和解,這才是最可怕的。老程,老牛一定急瘋了,害怕我選錯隊?關隴現在鬧翻天了吧,程咬金在隴右,長孫無忌在關中,尉遲敬德在京城,張亮在河北,段志玄在山東,張士貴在洛陽,我的皇帝陛下,你要幹什麼?」

  京城雲家的老宅子,由於人少,顯得有些荒涼,有青草從石縫裡頑強的生長,在牆角的暗影處,雲家的護衛一動不動得站在那裡,偶爾有兵刃的寒光閃現,告訴雲燁現在他的處境有多麼的惡劣。

  「侯爺回去睡一會吧,都四更天了,明天還要去縣衙呢,」老莊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小聲地勸慰雲燁。

  「老莊,這兩年你就沒離開過我,你說,我真的是一個混蛋嗎?為了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歌姬,一不小心就會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值得嗎?」

  「侯爺,小的沒念過書,小的卻有人心,草原上您看到那日暮要被做成酒杯您那時的神情就非常的駭人,小的知道,您其實不在乎死幾個人,不管是戰死的,還是病死的,您其實不在乎,人總會死的,早死晚死就那麼回事,小的覺得您在乎的是那個歌姬被做成了蠟燭,這才是竇家得罪您的重要原因,掀了您的逆鱗,您自然不會讓他好過。」

  雲燁愕然一驚,發現這個粗豪的漢子居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細髮人,拍拍老莊的胳膊說:「我在隴右的時候,有一位長輩對我說,人可以殺死,砍死,燒死,擰死,反正就是各種死法都可以,唯一不能的是被餓死。

  我倒是認為餓死也沒什麼,這天下的糧食永遠都不夠吃,你不餓死,總會有人餓死,那位長輩的親人都是餓死的,所以他的看法有些偏激。

  你家侯爺我不同,人之所以被稱為人,就是因為他超越了禽獸,尊重別人的生命,就是尊重我們自己,野獸吃野獸是因為飢餓,會吃的乾乾淨淨,不會拿屍體幹別的,只有人這個奇怪的動物,才會因為其他的亂七八糟的原因殺人,有些過份的,就是那些不能稱之為人的傢伙,才會用活人的頭骨來做酒杯,才會想到用人的屍體來做蠟燭,所以他們都該死。」

  老莊似懂非懂得點點頭,見雲燁沒有一點睡意,也就不再勸說,他也清楚,侯爺今晚不會有什麼睡覺的興趣。

  推開東廂房,裡面燈火通明,雲家找來的人都在快速的抄寫雲燁的狀紙,沒人抬頭,他們早就把這一千多字記了下來,門口的案子上已經有了好大一疊。

  作為後世人,雲燁怎會不清楚輿論的強大作用,沒有給竇家潑污水,就是告訴長安市民,竇家喜歡用人來做蠟燭,現在他家裡點的蠟燭還是一個叫綠竹的可憐女子身體做的蠟燭,要長安市民們小心,不要輕易違逆竇家,違逆竇家的後果就是可能被他家當成蠟燭給點了。

  雲燁不相信長安百姓會不感興趣,連人家馬上風都要傳揚得沸沸揚揚的人,遇到如此恐怖的事會無動於衷?拿起一張自己的大作,雲燁念了一遍,滿意得自語:「好文采。」

  大家世族不是都在玩命的攢名聲,雲燁就不信一個蠟燭世家的名頭扣在竇家的頭上,竇老頭會無動於衷?幾千年的名聲,我呸,讓你竇家見識一下大字報的威力,也讓你們感受一下什麼叫輿論轟炸,三天後,滿長安的人見到竇家的人不繞著走,我就跟你竇家的姓。

  明日太子想必會找一些人口走失的人家,只要隨便找些人,告訴那些人家,人可能沒了,竇家那麼喜歡用人來做蠟燭,一個綠竹怎麼夠,說不定全被竇家當蠟燭點了云云。

  法子有些缺德,李承乾神色驚恐,卻又興致勃勃的去辦這件事,他老娘早就對雲燁說過,如果有什麼不方便的事,可以找太子幫忙,這樣好的一個政策不用光用盡,用徹底怎麼行。

  雲燁非常相信,皇宮裡那條法力無邊的惡龍,正在饒有興趣的注視著長安城裡的一切動靜,藏在肚腹下面的龍爪恐怕早就躍躍欲試了吧。


bpd 發表於 2017-6-8 23:01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二十二節 第一口唾沫

  從大唐建立的那一天起,長安城就沒有改變過它固有的節奏,一百零八個坊市次第開啟,人們似乎忘記了昨日的喧囂,依舊開始自己每一天的勞作,關心那些高高在上的豪門,不如關心一下今日的米價,要知道,今年冬天米價可是足足漲了三成,也不知那些吃光了長安糧食的災民走了沒有。

  有嘴饞的孩子揉著惺忪的眼睛,看看街角的榆樹,總是奇怪那些那些小小的榆錢總是長不大,昨天就看見嫩枝上已經有了綠色的苞芽,怎今天還是老樣子。恨恨的在樹根上澆了一泡尿,這該死的老榆樹,又一次讓人失望。

  再看看道路兩旁的槐樹,吸一口口水,相比榆錢,槐花才是真正的美味,捋一把白白的槐花和糙米放在一起蒸熟,那種香甜的味道可以傳到街市上來,只可惜,槐樹要到四月才開花,現在還是光禿禿的枝子,上面什麼都沒有。

  快馬揚起的灰塵總是那麼討厭,春天的長安城,如果不下雨,總是灰濛濛的。

  騎士從馬上跳了下來,手裡拎著一桶漿糊,用排筆蘸上漿糊,在牆上刷了兩下,又從馬背上的竹筒裡抽出一張紙,貼在坊牆上,上下看一眼發現貼的不錯,就跨上馬,奔向下一個目標。

  這樣的騎士可不止一兩個,到處都有,只是做的工作相同,就是刷漿糊,貼紙片。

  這就新鮮了,長安城除了官府在城門口貼過告示。再就是有兩張江洋大盜的畫影圖形,誰見過有人把金貴的紙貼的滿城都是。上面還寫著字,一個都不認識,這不是急死人嗎。

  有好事的立刻就把雜貨店的老闆被叫了出來,街坊裡就數他學問好,誰家辦個紅白喜事,哪一次缺的了他。

  雜貨店掌櫃咳嗽了兩下,清清嗓子準備大聲的念,好顯擺顯擺自己的學問,誰知道,剛看清楚上面寫著什麼,就立刻捂上嘴巴,滋溜一聲就竄回雜貨店。上了擋板,關門大吉,連生意都不做了。

  看雜貨店掌櫃像受驚的驢,街坊就更加的著急,不知道上面到底寫著什麼,難道是官府又要在城裡按人頭收稅了?眾說紛紜,一時也沒個頭緒,坊正和武侯現在都在向金吾衛的差官報備,一時也找不出個識文斷字的。

  一個穿著圓領袍服的文士走了過來,一看就是一位讀書的相公。年紀大的老人就上前抱拳問好,年青士子倒也好說話,二話不說就來到榜文下面,瞄了一眼就對周圍的街坊說:「長安城裡出現了惡賊,專門喜歡用人來做蠟燭。就是那種給人的嘴插上漏斗,把燒滾的蠟油灌進人的肚子裡,活活燙死,再插上燈芯,當蠟燭用,以前長安城不是總是丟孩子麼。說不定就是這個惡賊把孩子做成蠟燭了,晚上照亮用了。」

  文士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人抓著文士問這惡賊是誰?他家孩子都丟了兩年了,文士告訴他,這事啊,本來誰都沒發現,結果被藍田侯在興化坊竇家發現一尊,仔細一看這蠟燭他還認識,原來是東市邊上平康坊的一位歌姬,叫綠竹,前兩天還看她跳舞來著,誰知道一眨眼就成了蠟燭了,侯爺當然不高興,所以就貼了告示,警告街坊們小心看好自己的孩子和閨女,別被人家騙了去做成蠟燭了,他自己親自到長安縣衙去告狀,為那個可憐的女子討個公道。

  文士一說完就拱拱手準備離開離開,走的時候還警告街坊們小心自家的閨女小子,看著嚎啕大哭的丟孩子的街坊,嘆口氣就離開了。

  過了街角,從袖子裡掏出一撮小鬍子黏在嘴唇上,轉到下一個街角,繼續給不明真相的街坊們解釋……

  剛剛還在對著榆樹嫩芽流口水的孩子立刻就被母親揪回家裡,屁股上挨了好幾巴掌才聽母親給他講竇家把孩子做蠟燭的慘事,嚇的孩子連哭都不會了,一個勁的往母親懷裡鑽。

  長安城裡原本到處亂竄的孩子不見了,年紀輕輕喜歡逛街的少女不見了,就是有些不得已必須出來的,也腳步匆匆的像被狼攆,左瞄右看的宛如賊偷。

  到了日頭偏西,人們總算鬆了一口氣,有聰明的以為這又是哪家的紈褲在胡鬧,準備回家把鎖在屋子裡一天的孩子放出來透透氣,誰料想,雲家侯爺真的拿著狀紙去長安縣衙告狀去了,從東頭一直走到西頭,大半個長安城的人都看見了這位,義薄雲天,俠肝義膽的侯爺,一臉滄桑的去了長安縣衙。

  明明縣老爺就站在衙門口迎接,他卻偏偏要把縣衙兩側的鐘鼓都敲一遍。百姓告狀之前總要敲一敲鐘鼓,催促一下懶惰的大老爺升堂辦案,這規矩從漢朝就有了,雲燁沒機會敲這東西,如果他有了冤情一般都是找皇帝陛下解決,但是今天他穿著常服,就注定他只能以百姓的方式進行自己的司法程序。

  百姓是沒辦法告官的,以民告官先以有罪,哪怕官司贏了,脊杖八十,不會少一下,流放三千里,也絕對不會少一里。回頭看看身後一大群的長安市民,雲燁嘴角有了一絲笑意,竇家,竇家會淹沒在這片浪潮裡。

  長安縣令左奎從未像今天一樣痛恨自己為什麼要當官,站在縣衙門口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侯爺敲響了催堂鼓,那就不是在敲鼓,那是在催命。

  縣丞,縣尉,同樣面如土色,昨天傍晚,竇家的人就告訴他們,如果雲燁前來告狀,如果膽敢收下狀紙,他們全家最好的命運就是被發配嶺南。

  雲燁坐在縣衙大堂上喝著一碗酸奶,悠閒的看著三位官員在看自己的狀子,他們不得不看,也不得不接,雲燁看到洪城穿著衙役的衣服站在公堂一側,拄著竹杖背靠著肅靜的大牌子在打瞌睡。

  弄死一個賤藉的歌姬不算什麼事,刑律中也只規定了罰銅和杖責,最重不過發配一年的刑罰而已,長安城每年莫名其妙被弄死的僕役丫鬟不知有多少,也沒見有誰跑來告官,大都是賠一點錢糧了事。良人的事都忙不過來,誰有功夫理會賤人的事,所以官府對於這種事歷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誰知道,夜路走的多了,遲早會遇見鬼,或許是賤人的冤魂在長安積累了太多的怨氣,終於催生出一位侯爺狀告國公家凌虐殺人的大事件,罪名很奇特,反人類罪,翻遍大唐律法也找不出這麼一條奇怪的罪狀。

  林奎咬咬牙對雲燁說:「雲侯,我大唐自武德七年頒布《武德律》以來,從未有過這條反人類罪,下官作為親民官,對於歷朝歷代的律法也有涉獵,對這條律法卻聞所未聞,還望雲侯給下官講解一二。」

  「自古以來的律法都是為了矯正天下子民的行為規範而制定的,用嚴刑律法來告訴我們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可以做,自秦以來,仁恕之道一直貫徹其中,苛刻的刑罰越來越少,歷史上那些殘酷的肉刑如今在我大唐只剩下鞭笞和板子,五馬分屍不見了,宮刑不見了,挖眼割舌之刑不見了,就連十惡之首的謀逆,也不過是主犯斬首,他的父親,子侄罪減一等判絞刑留個全屍。

  可見,朝廷建立律法的意圖就是為了教育子民不要去犯法,起到懲前毖後,教育救人的目的,不是想要把某個好好的人硬要弄去流放,硬要弄去砍頭,誰喜歡把事情弄得血淋淋的。就在去年,哪怕是大災之年,我大唐被砍頭的罪犯不也才二十七個人嗎麼?

  何也?這就是盛世即將到來的徵兆,在邊關我朝平滅突厥,活捉頡利,在朝中諸位親民官功不可沒,一方面要為前方的大軍供需糧草軍械,一方面又要為那些遭了災的百姓提供食糧,免得他們凍餓而死。

  如今春天到了,我大唐即將迎來一個嶄新的年份,我們都在摩拳擦掌的準備為即將到來的盛世再努力拚搏一把,讓我們所有人都有好日子過,我們有英明的君主,勇敢的將士,睿智的官員,勤勞的百姓,憑什麼我們不能有個好日子過?」

  唐朝人沒聽到過演講,雖然雲燁自己已經被自己的話噁心到了,但是案几後面的官員,衙門口的百姓,他們第一次聽到關於盛世即將到來的宣言,無不群情激憤,就連在那裡打瞌睡的洪城也瞪大了眼睛,似乎第一次認識雲燁。

  雲燁的話剛一停,百姓們轟然叫好,今天的主體是他們,雲燁轉過身來面對人頭湧湧的百姓聲嘶力竭的大喊:「在這個春和景明的好日子裡,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噁心事發生。就是那個詩禮傳家住在興化坊的竇家,他們為了洩憤,把一個十五歲的女子活活的做成了人蠟。

  一個人從呱呱墜地,到長到成人,要經歷多少磨難,父母需要付出多少心血,我們都抱著最深的愛意幻想自己的孩兒長大成人之後,男子可以光宗耀祖,女子可以嫁個好人家,歡快一生,有誰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蠟燭?告訴我,有誰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蠟燭?我大唐的人很少,諾大的版圖上只有幾百萬人,陛下每一次祭天都會誠心的祈禱天下百姓子孫繁盛,六畜繁衍,而你竇家在做什麼,你在草菅人命啊!

  竇家,你何其的忍心,我們見到受傷的小狗都會惻隱之心大作,為何你們不理會那個可憐女子的哀求,不理會她在那裡哭訴求饒?為什忍心將滾燙的蠟油灌進那個女子的腹中?天理何在,你竇家人心何在?萬世家族,詩禮傳家,我呸!」

  隨著雲燁的一口唾沫出口,憤怒的長安百姓齊齊的朝興化坊方向吐出了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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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二十三節 誰是英雄

  作為世家家主,竇老頭無疑是合格的,他早早的就給雲燁準備了一張碩大無朋的網,準備把小小的雲家困在網中然後掐死,他所有親友準備彈劾雲燁的奏章他都仔細研究過,逐字逐句的推敲其中可能存在的漏洞。

  雲燁的歪理邪說,雲燁的驕橫,雲燁自詡神子而不自知,他的來歷,他的出身,他在隴右受賄,在關中做生意,強自把一家之言灌輸給學子,有誤人子弟的嫌疑……

  三人成虎,風言奏事,這是言官的責任,上次用這些人還是武德年間的事,劉文靜作為開國老臣不就是倒在這些人的口誅筆伐之下,這幾十道奏章應該會把雲燁的爵位一擼到底吧,只要沒了藍田侯的爵位,雲家就是砧板上的肉隨自己拿捏。他甚至考慮到了,程家、牛家、李靖家裡的反應並為此作了周詳的佈置,看著案几上密密麻麻的利益交換清單,這三家應該會滿意吧,世家都是以利益為紐帶,在這些利益的面前,放棄小小的雲家有什麼難的。

  蜉蝣憾樹,螳螂擋車,一個被過多的正義感沖昏頭腦的小子而已,注定了今天就會灰飛煙滅,藍田侯的榮耀,也只能如同流星劃過夜空燦爛一時,而竇家就是夜空中的那輪明月,將一如既往的輝煌下去。

  他聽到雲家派出的騎士四處張貼告示,淡然一笑,這只是雲家的垂死掙扎罷了,他對竇燕山說,殺一條狗,你還不許狗在臨死前叫幾嗓子?

  聽到雲燁出門去告狀,竇老頭笑得更加開心,他不相信長安縣令左奎有膽子收下狀紙,只要狀紙不收,雲燁難道會自己打上門來?如果他這樣沒腦子,竇家會準備幾十條人命讓雲燁殺,沒什麼好擔心的。

  唯一讓他有點擔心的是隴右沒有消息傳來,本來每月都會有一次聯繫,這是慣例。隴右大掌櫃居然這次沒有派信使,雖說幾十年來,也有過幾次。都是信使在路上出了意外,這回也是如此?

  雲燁進了縣衙?這讓竇老頭有些憤怒,左奎連一個將死之人的面子也要給嗎?站在竇家院子裡遠遠可以看見太極殿的飛簷,這是竇老頭特意留下的一片風景,每回看到太陽從那角屋簷上落下時,他就不由得浮想聯翩。

  如今那裡依然沒有消息,死氣沉沉的廟堂,何時才能有幾分果決?一個小小的侯爵也要討論很長時間嗎?皇帝不是一直想削減爵位麼,老夫給你送上一個,為什麼還不快下結論。

  竇老頭有些急了,雲燁的那些話被管事們一字不差的帶了回來,尤其是聽說萬人一起唾罵竇家的時候,他的手在抖,脖子上的青筋在跳舞,竇家千年積累的聲望,毀於一旦了。

  一個青樓賤婦,就可以把竇家比金子還寶貴的名聲糟蹋的半點不剩,不用想,竇家從此往後,想要逃脫一個人蠟世家的名頭,純屬做夢。

  「雲家的商戶們城門一開就騎著快馬,帶著污蔑我竇家的文告出了城,聽說他們一出城就奔向四面八方,老奴想他們不把文告貼滿關中是不會罷休的。」

  家裡白髮的老管家,一五一十的向家主匯報事態的進展。

  竇老頭躺在矮榻上老淚橫流,雲燁的出手太惡毒了,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就是人的名聲,想要建立好名聲,需要很多代人的努力,但是想要毀掉一個人的名聲,卻不需要花費太多的精力,這次為了對付雲燁,竇家的損失太慘重了,就算是把雲家連根拔起,也抵消不了這次的損失,竇老頭第一次生起了要把雲燁碎屍萬段的想法。

  一骨碌爬起來竇老頭快步來到三十郎的靈堂,靈堂前那尊跪著的人蠟,仰頭張著的嘴裡,那點燭火依然在燃燒,看著綠竹陰慘慘的笑意,竇老頭第一次心頭沒了快意,以前,他每到靈堂看望自己的小孫子,就要忍不住啐人蠟一口,宣洩恨意,想到一切的事都是由這個賤婢而起,他抽出護衛的橫刀,掄了半圓,重重的一刀就劈在綠竹的屍體上。

  人蠟製作的相當完美,竇老頭的力量又不夠,還沒有劈開屍體,橫刀重重的嵌在頸項間,竇老頭敲敲酸痛的腰骨,正要打算讓護衛把人蠟放到後院燒掉,就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一隊衙役打扮的漢子進了靈堂,看到傾倒在地的人蠟,也不答話,抬起來就往外走。

  「放肆!那裡的狗才,竇家豈是容你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竇老頭怒極了,家裡的護院管家,都是幹什麼吃的,讓一隊衙役在府中橫衝直闖,這還有天理麼?

  為首的一個漢子連手都不拱,笑嘻嘻得對竇老頭說:「老公爺息怒,小的也是奉命辦差,沒有辦法,如果您老人家不打算公然把小的幾個幹掉的話,還是讓開一條路,小的好回去交差。」

  「你們是誰,奉了誰的命?」竇老頭冷靜了下來,今天的事情充滿了詭異,什麼時候衙役也敢衝到竇家後堂來了。

  「小的是長安縣衙的衙役,自然是奉了縣令大人的命令,前來提取被做成蠟燭的綠竹姑娘的屍體,嘖嘖,這樣的美人兒,竇家也下得去手,虧了。」那漢子憐惜的看著被做成蠟燭的綠竹,一個勁的嘆息。

  「這位小兄弟,如果你肯退一步,竇家深感大恩,這枚玉珮價值五百貫,送與你們喝碗酒,就當我竇家欠你們一個人情如何?」竇老頭手裡翻出來一枚孔雀配,綠色的尾羽,紅寶石般的眼睛,褐色的長嘴宛若天成,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為首的漢子上前拿過玉珮,看了一下就塞進懷裡,對滿臉笑意的竇老頭說:「有錢就好辦事嗎。」又扭頭對手下說:「弟兄們,錢我拿了,你們也別讓老子難做,說好了退一步,咱們退兩步,別讓人家說咱爺們不仗義。」

  在竇老頭的注視下,那群衙役齊齊的往後退了兩步,然後繼續往外走。

  這種羞辱那裡是竇老頭可以忍受的,一聲令下,竇家的護院就撲了上來,他們不想傷人,只想搶回屍體,誰料想,這群衙役凶悍異常,手裡的水火棍使得出神入化,竇家的護院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漢,誰知道在這群衙役的面前根本不是對手,頃刻間就有十幾個被打得骨斷筋折,其餘的也抱頭鼠竄。

  為首的漢子對竇老頭哈哈一笑,夾起地上的人蠟就出了後院。

  老管家攙扶著昏過去的家主,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好久,竇老頭才醒過,人醒過來第一句就讓管家把竇燕山從皇宮外面叫回來,說是有事情安排。

  雲燁不知道李二打算做到哪一步,正在猶豫要不要把事情搞的再大一點的時候,他看到洪城帶著一隊人走了過來,肋下夾著一個赤身的女子,身體極不自然的蜷曲著,兩手背在背後,似乎在朝拜。

  洪城吧屍體往縣衙大門上一放,扯開嗓子就吼:「這就是竇家的那尊人蠟,街坊們看清楚了,嘴裡還有燈捻子,一點就著。」說完,真的用火折子點著了那根燈芯。

  看著這一幕,一個三十幾歲的婦人奔了過來,只叫了一聲「我的囡囡啊!」就抱著綠竹一動不動,嘴裡嗚咽著宛若野獸臨死時的哀鳴,縣衙門口的長安百姓,無不潸然淚下。

  過了很久,那個婦人依然一動不動,洪城覺得有異,輕輕的扒拉一下婦人,只見那個婦人兩眼圓睜,有血淚流下,嘴裡叼著半根燈芯早就氣絕多時了。

  雲燁解下外袍,給綠竹穿上,疲憊的坐在地上,盤著腿,就守著兩具屍體,除了流淚,不發一言。

  關中人從來不缺血性,先前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這下子全傻住了,不知是誰喊了聲,「去找竇家討個說法。」人群瞬間就向竇家開進,沿途不停的有人加入,隊伍越來越壯大,最後已經到了全城盈沸的地步。

  洪城有些擔心問雲燁:「雲侯,現在怎麼辦,街坊們全瘋了。」

  抬起頭雲燁的眼睛裡沒有一點神采乾巴巴的說:「這不是你們需要的嗎?」

  「誰也沒想到長安街坊們會這麼激烈,就這架勢,衝擊皇宮都夠了。」洪城不由自主的舔舔發乾的嘴唇。

  「也好,這樣也好,讓那些世家大族都看看,這就是百姓的力量,這就是他們嘴裡軟弱不堪的百姓力量,知道他們的強大後,也許會少那麼幾尊人蠟,也許會減輕那些酷毒的煎迫,綠竹,你看,你為自己復了仇,那些凌虐你的人我想他們不會活過今日。」

  時間到了,淨街鼓卻沒有響起,興化坊有濃煙冒起,金吾衛終於出動了,街道上到處是凌亂的馬蹄聲。

  拍拍綠竹僵硬的身體,雲燁笑著對她說:「皇帝陛下終於該說他的那句名言了,那句話怎說來著?哦,『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有了這句話,會少死很多人,你很了不起,綠竹,你是英雄,真的,不騙你!」


bpd 發表於 2017-6-8 23:19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二十四節 不後悔

  大理寺卿戴冑來了,緋紅色的官袍在最後的一絲天光下顯得如此刺眼,長安縣令左奎就跟在他的身後,一行人來的很匆忙,左奎的官帽都有些歪斜,不遠處還有手持鐐銬的大理寺屬官。

  雲燁朝戴冑擺擺手,示意他不要過來,他正在替綠竹去除腰,肩,頸,肘,膝,胯,上的長針,就是這些起到固定作用的長針,讓她的身體一直保持蹲跪的姿勢,每抽出一根,就拋在戴冑的腳下,發出「叮」的一聲響。

  總共抽出了十五根長針,也發出了十五聲脆響,綠竹的屍體早就僵硬了,原本白皙的身體上全是屍斑,在雲燁看來,這具身體的發育似乎才剛剛開始,他把手伸進綠竹張的有些過分大的嘴巴裡,把殘餘的一截燈芯拽了出來,用手按住她的下頜,稍一用力,就把她的嘴巴合上,手一鬆開,嘴又張開了,她畢竟已經死了,肌肉失去了彈性。

  「誰身上有針線?」雲燁問戴冑。

  戴冑手一擺,立刻就有人跑進縣衙,不一會就拿來了穿著絲線的針,在綠竹稍微有些裂縫的嘴角縫了幾針,他縫的很小心,似乎害怕影響綠竹的美貌。

  綠竹的嘴合上了,稍微有點歪斜,像是在頑皮的笑。雲燁把她蜷縮的身體弄直,費了好大的勁,然後再把自己的外袍給綠竹穿上,將她抱起來慢慢的放在她母親的懷裡,這樣一來,可憐的孩子就有了保護,至少她的母親會保護她不受傷害,如果真的有天堂,雲燁衷心的祝願她在那裡得到快樂……

  看到雲燁做完了這些事戴冑上前一步剛要說話,雲燁先說了:「本侯今日處於一時激憤。無意中致使百姓動亂,罪在不赦,如今向大理寺自首,還請大理寺檻押。」

  說完就舉起雙手等待那些屬官們上鐐銬,老莊脫下自己的外袍給雲燁披上,站在一邊默不作聲。

  戴冑猶豫良久才長嘆一聲下令給雲燁披枷帶鎖,縣衙沒有鎖拿雲燁的資格,大理寺如果沒有皇帝的旨意也沒有這個資格。現如今戴冑他們拿著鐐銬。無疑是受到了皇帝的委派,被百姓群情激憤的場面嚇壞的可不止是竇家。

  戴上枷鎖雲燁問老戴:「竇老頭死了麼?」

  「死了,是被活活嚇死的,竇懷義自盡身亡,竇懷恩被百姓活活毆死,竇懷德已被下獄。竇家直系只是不見了竇燕山,朝廷已經頒發了海捕文書,他逃不掉的。」戴冑說話一向乾淨利落。

  囚車駛過長安街的時候,街上已經空無一人,只有到處散落的鞋子、頭巾。似乎在訴說不久前這裡到底有多麼的混亂,坊市的大門緊鎖,只有那些牆洞裡還有很多的眼睛在偷偷看著被檻押的雲燁。

  長安市上空無一人。

  只要是監獄,條件就不會好到哪去,一桌一凳一塌。一盞油燈就算是高級待遇了,雲燁在獄卒解除了鐐銬之後,第一個動作就是爬上來床榻,蓋上毯子,而後不久,均勻的鼾聲響起,他彷彿非常的睏倦……

  皇宮裡的燈火依舊不熄,李二煩躁的在大殿上走來走去,背在身後的手一會捏成拳頭,一會兒又徹底攤開,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萬無一失的計劃,為什麼會以一場暴亂來結束,還沒有等到皇權發威,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竇家就轟然倒塌。自己精心佈置,各路大軍的配合,竇家在關中,隴右,洛陽,河北的基業迅速地被連根拔起,只留下了山東沒有下手,不是他不忍心,而是因為沒有一點必要,山東的竇忠,早在兩年前就是自己準備的竇家的接班人。

  如果沒有竇忠兩年來不懈的出賣竇家的情報,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這麼快在竇家的事情上取得絕對的優勢,兩年的準備,一日爆發,結果相同,過程卻一度失去了控制,李二忽然發現,只要是雲燁參與的事情,這件事情總會多多少少的發生些變故。他不喜歡這種失去控制的感覺,作為一代帝王,他喜歡把一切握在手心的感覺。

  皇后不在,宮人們只能戰戰兢兢的小心伺候,生怕一個不小心,為自己找來滔天大禍,李二本來就是一個自己不痛快,就絕對不會讓其他人高興的主。

  裝葡萄娘的酒壺飛了出來,裝石凍春的酒壺飛了出來,最後連裝三勒漿的酒壺也飛了出來,所有的宮人全都跪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內侍頭領數了數地上的酒壺,發現只有裝雲府佳釀的酒壺沒被扔出來,大喜,豎起耳朵偷聽大殿裡的動靜,只聽見皇帝陛下在吶吶自語:「朕一生南征北討,從未停歇,見過無數強敵,從未有過那種局面,會讓朕驚慌,今天,朕害怕了,他們是朕的子民,手無寸鐵,卻讓朕在一瞬間汗流浹背。

  孫子說,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隅,李唐天下如果想要千秋萬世的傳承下去,就絕對不可忽視這樣的力量,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實為至理也,朕需要讓萬世子孫都要記住這句話,與這樣的力量作對,實在是以卵擊石,哪怕有再硬的殼,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想通了道理,自然就不會煩躁,只是雲家的酒豈是人隨便拿來澆愁的飲品?不久,內侍頭領就聽見酒壺掉地發出的悶響,探著頭往大殿裡悄悄看一眼,之見皇帝陛下,側倒在矮榻上,睡著了。

  是個人就有疲憊的時候,老莊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可是他依舊顯得很精神,偷渡城關被抓住是要被問斬的,他小心的沿著朱雀大街兩側的陰溝慢慢的往城牆前進,侯爺被抓進了大牢,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消息告訴老奶奶,早知道一分,說不定侯爺就會少遭一份罪。

  陰溝裡的惡臭一度讓他差點窒息,刺鼻的味道似乎還有些蟄眼睛,眼淚嘩嘩的往下淌,他手腳並用的在下面爬,他第一次發現朱雀大街是如此的長。

  陰溝盡頭就是護城河,兒臂粗的柵欄擋住了去路,他的腳在淤泥裡摸索,終於那個傳說中的洞被他找到了,這是自己花了十貫錢才從一個遊俠兒那裡打聽到的消息。

  脫下了全身的衣衫,精赤著身子猛吸一口氣就潛了下去,滑膩膩的污泥掩蓋了他的全身,他像一隻在淤泥裡滑行的泥鰍,從那個洞裡擠了出去,在喝了兩口污水之後,他終於把頭探出了水面,來不及多想,他只有一柱香的功夫游過護城河。吸一口氣,再次潛進水裡。

  赤裸裸的老莊爬上了護城河,匆匆忙忙的套上一衫,踉踉蹌蹌的向玉山跑去……

  一夜的酣眠讓雲燁徹底從前幾日的亞健康狀態中解放了出來,眼睛尚未睜開,也捨不得睜開,一路陽光透過窄小的天窗照在臉上,暖洋洋的十分舒適,陽光透過眼皮在眼底形成一片粉紅的世界。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牢房春睡足,窗外日遲遲。」伸一個大大的懶腰,嘴張得大大的把胸中最後的一股郁氣吐出來,只覺得神清氣爽。

  一睜眼嚇了一大跳,眼前趴著一個哭得淅瀝嘩啦的胖子,還不停的抽搐,貌似非常傷心。

  「我的爺爺啊,咱以後老老實實,高高興興的賺銅錢好不好,您如果實在閒的難受,去書院折磨一下那些紈褲也好,不要總是惹一些可怕的敵人好不好,哥哥我一到京城,本來想去燕來樓鬆快一下,誰知道隨口問了城門官一句你在哪,結果哥哥我就被嚇的成了陽痿,現在那東西能不能用還兩說呢。」

  老何不知道來了多久了,大概一直在哭,雲燁幹的這件事在他最恐怖的噩夢裡也不見得會出現,他不是在傷心,是在害怕,現在雲家和他完全就是一根繩上拴著的螞蚱,他出事,雲燁還可以拉一把,商賈的那點糾紛還擺不到檯面上,雲家出事,那就徹底的沒的救了,雲家、何家會一起完蛋。

  「哭個屁啊,竇家不是被我幹掉了嗎,」雲燁見不得男人家哭哭啼啼的,又見老何哭的可憐,就隨口安慰一下。

  「竇家是被幹掉了,聽說隴右、河北、洛陽、關中一起動的手,竇家家主也聽說換人了,換了一個叫竇忠的傢伙,那是陛下在發力,和你沒什麼關係,你無緣無故煽動街坊們暴亂,這是重罪,這不,別人在慶功,你得在大理寺裡坐牢,殺敵一萬,自損三千啊,那個叫綠竹的歌姬,絕對是有史以來身價最高的歌姬,絕對是堪比妲己、趙飛燕這些禍水的存在,一個萬世家族為她轟然倒塌,一個前途無量的侯爺為她坐牢,她是天大的災星,我以後再也不去平康坊了,那地方太可怕了。」聽著老何的嘮叨,雲燁覺得很溫馨。

  把老何帶來的乳酪灌了一碗,拍拍老何說:「老何,我從未為這件事的魯莽後悔過,從來都沒有。」


bpd 發表於 2017-6-9 00:56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二十五節 龍的變化

  「你是怎麼進來的?」雲燁忽然想起這個問題,如果不管是誰都可以隨便出入大理寺牢房,估計自己的小命遲早會丟掉,這事得問清楚。

  「你放心,你的守衛堪稱水洩不通,哥哥我花了五百貫買了一尊價值兩貫的劣質玉佛的才打通大理寺卿戴冑,給了哥哥一道手諭,這才得以進來,誰知道,東宮的六個侍衛守在你牢房的外面,還有皇后娘娘派的六個人也在那裡,哥哥送進來的東西他們都細細的檢查了一遍,這才得以進來。」

  聽完何邵得意洋洋的解釋,雲燁的喉頭有些發緊,指著裝乳酪的空碗問老何:「這個也檢查過?」

  對與雲燁的潔癖老何早就不滿了,大咧咧的說:「那是自然,有兩個傢伙嘗了一口,還說好喝,廢話,曹婆婆家的肉餅和乳酪是一般人可以買得到的?」

  雲燁扶著牆乾嘔幾聲,他算是徹底的知道了李恪對於吃剩飯為何會有那麼大的怨念。

  「咦,差點忘了問你,你花五百貫買垃圾,和戴冑給你手諭有什麼關係?」好不容易止住噁心,雲燁就問老何關於戴冑的事,老戴堪稱清如水,明如鏡的代表性人物,和五百貫錢放在一起有些奇怪。

  「休要污蔑戴卿,老戴一向鐵面無私,哪裡會做這些蠅營狗苟的噁心事,我要是把五百貫錢送給老戴,說不定會立刻被他打入大牢,哥哥我只不過心甘情願的花五百貫買了一尊價值兩貫的玉佛而已,你情我願的事情有什麼不對,只是事情有些湊巧,那家店剛好是老戴小妾的哥哥開的而已。」

  老何對於雲燁的張口攀扯老戴受賄很不滿,做了義正言辭的解釋,人家老戴收了錢把事情辦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這世上像老戴這麼實誠的好官員不多了,千萬不能給人家戴一頂貪官的帽子,再說了,老戴不開店,就他的俸祿,哪裡養的起四房小妾,一大家子的人。長安米貴,沒點灰色收入,你叫老戴喝西北風啊。

  「如果我用田襄子給的那箱金子,去老戴小妾哥哥的店裡買一支鐵釘,明天我會不會就被放出去?」雲燁若有所思的問老何。

  「做夢!沒有朕的旨意,你就是把全天下的金子搬過來也沒用。」不知何時,李二背著手站在牢房外。貌似已經站了很久,旁邊不停抽著涼氣的戴冑似乎牙齒很疼,腦門上都冒汗了。

  還沒等雲燁見禮,李二就對何邵說:「滾出去,一會再找你算賬,大唐勳貴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何劭連滾帶爬的出了牢房,李二又看看戴冑對他說:「你家裡的生意是不是該關張了?」

  戴冑幽怨的看雲燁一眼,連聲說:「從現在起就沒有什麼店舖了,掌櫃的也該回老家種田了。」說完就趕緊離開,不知是去找何劭算賬,還是去關自己家的店舖去了。

  李二跨進牢房。馬上有內侍把牢房裡的板凳擦了又擦,小心的放在李二的屁股後面,待皇帝陛下坐穩,就垂首離開。

  「覺得冤枉?」李二大馬金刀坐定後頭一句就問雲燁是否覺得委屈。

  「這次沒有,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這是本分,臣子都是陛下的手足爪牙,怎麼用怎麼動自然要聽陛下在這個頭腦的,如果因為怕髒就不去掏茅廁,這天下還有乾淨地方嗎?」

  做了人家的臣子,就必須有時刻準備被人家利用的覺悟,如果想立身高潔,遠遁荒山作野人是個不錯的選擇。

  「朕聽出來了,你對朕沒有怨言,把自己的本份守的很好,卻對高門大戶從心底裡鄙視這是為何?要知道你雲家也是高門大戶,雖然家裡人丁不旺,但是在長安城還是數得著的。」

  李二故意沒聽見雲燁說的「這次」兩個字,直接問雲燁為何對富貴人家充滿敵意。

  「回陛下,臣從來都不認為肉食者鄙,而是認為,既然食肉,就需要有食肉的資格,不一定你祖上是食肉的,你就必須食肉,沒有與之相匹配的道德功績,食肉就是一種罪孽,因為他不勞而獲,侵佔他人血汗肥己身,從哪裡都說不通,甚至有些食肉者吃膩了肉,想換換口味,最後把主意打到人的頭上,一心想吃人,這樣的食肉者,微臣很想把他們放在鍋裡煮,讓他們也知道疼痛是個什麼滋味。」

  李二啞然一笑對雲燁說:「你書院裡不就是在教育一個又一個的食肉者麼?能保證他們都不去吃人?」

  「陛下啊,什麼叫我的書院,那是您的書院,我只不過用他來實現我的夢想,真正使用它的是您,得利的也會是我大唐,微臣只想附在陛下的驥尾,遠飆千里,看看我大唐到底可以走到哪一步。」

  雲燁的心裡微微發疼,書院是自己到唐朝來最想幹成的一件事,如果把書院和生命比,雲燁覺得自己的小命似乎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依附皇家,必須依附皇家,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裡,只有依附皇家書院才可以長久的生存下去,現在太弱小了,只有等到他強大到可以抵禦任何風浪的時候,才是他真正發揮威力的時候。

  「哼!朕把兩個兒子都送進了書院,頂著大臣們的彈劾不放他們去封地,不就是想看看書院到底有什麼能力,目前還不錯,只是小子,你把主意打到他們兩個頭上,將來不要後悔,龍子,龍子,小子你要知道龍是要吃人的,這是萬年不變的道理,別看你現在暫時把龍子的爪牙套上了套子,遲早有一天你會發現,龍就是龍,套上套子的也是龍。」

  雲燁不知道李二的自戀是從哪裡來的,歷史上他把群臣玩弄於鼓掌之上,卻偏偏看錯了自己所有的孩子,沒錯,全部看錯,承乾被他逼成變態,青雀被他誘導成白癡,李恪被他給的虛假希望迷惑的暈頭轉向,高陽成了蕩婦,還是一個造反的蕩婦,蘭陵被他當成控制竇家的籌碼,一輩子不得歡顏,他的孩子有幾個善終的?有資格評價他們嗎?

  還龍就是龍,那種生物真的存在?有本事你找出一條來讓我看看?假如承乾他們變的狂暴,也是因為你這個瘋子影響的,你的權利沒有任何的制約,不管腦子裡想什麼都是真理,想當然的認為自己的孩子就該像自己,你為權利瘋狂過,難道也要自己的孩子為權利發狂?

  承乾是個很好的少年,青雀是一個聰明的少年,李恪是個執著的少年,三個孩子如果不走彎路,都應該成為這個世界上的頂尖人物,世界那麼大,你李二有能力給他們一片自己施展才華的空間,卻生生的把他們關在長安城裡讓他們對著皇位流口水,就是一個好人,時間長了也會成為變態,不要以為老子不知道,東瀛人的邪惡調教說不定就是你教的,最看不起這種把好孩子調教成惡鬼的混蛋。

  「小子,你的眼神很古怪,難道朕說的不對嗎?」李二正在口沫橫飛的評述自己幾個孩子的優缺點,卻發現雲燁在發愣,就有些不悅。

  「哪裡,微臣正在反覆思索陛下的金玉良言,真是是字字珠璣,分析的鞭辟入裡,可謂一摑一掌血,一鞭一條痕,您對幾位皇子的見解實在是讓微臣茅塞頓開,恍然大悟,有撥雲見日之感。這更加堅定了微臣對陛下的敬仰之心,您對龍的描述簡直讓微臣嘆服。」

  對李二拍馬屁要挑時候,在他最得意的範疇大加讚賞,撓癢癢要撓到癢處,自然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比如現在,就是一個很好的拍馬屁的機會。

  「聽了陛下對龍的描述,小臣不由得記起家師對龍也有一番描述,不知陛下可有興致聽聽家師的描述?」拍馬自然要拍全套,雲燁很清楚李二今天來的目的,就不是來說皇子的教育問題的,當他從何劭嘴裡得知竇忠當上了竇家的新家主,雲燁眼前就浮現出一年前自己找李安瀾的時候,一大早在皇宮外見到的那個傢伙,現在回想起來,那傢伙除了猥瑣就沒有別的特點,想讓老子給新生的竇家做踏腳石,沒門!

  「汝師為一代高賢,所說所論一定異於常人,快快道來,朕洗耳恭聽。」

  「有一天,天空昏暗即將下暴雨,烏雲在天空中翻騰,貌似有兩條龍在打架,微臣就問師傅,龍是什樣子的,家師說: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陛下自太原起兵,百戰而得天下,正如龍飛九天,興雲布雨,安澤天下,如今海晏河清,我大唐將迎來一個嶄新的時代,微臣為陛下賀!」

  雲燁用最恭敬地聲調把《三國演義》中曹操對龍的描述背了出來,老曹出馬果然不同凡響,聽得李二心懷大暢,捋著短髯正要評價一番,就聽的牢房外面傳來一個討厭的聲音:「陛下,藍田侯巧言惑上,以龍為徵,是為大不敬,請陛下重懲此巧言令色之輩,否則,有傷陛下之英明。」

  「誰啊?」

  李二和雲燁一起怒視來人。


bpd 發表於 2017-6-9 01:21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二十六節 賠償,賠償

  李二和雲燁一個聽人拍馬,聽的極為舒適,一個心懷鬼胎,準備隨時向皇帝提要求,誰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就有不長眼的來攪局,這讓李二和雲燁怎能不恨,怎能不同仇敵愾。

  這種湯鍋裡的老鼠,米飯裡的鼻屎,除了魏徵能有何人?昨日的動亂讓天下皆驚,文武百官惶惶不可終日,好不容易把長安市民安撫平靜,竇家已經成為了一片廢墟,竇懷恩被百姓活活毆死,竇懷義見勢不妙投繯自盡,竇家家主驚懼而死,更不要說那些死傷累累的丫鬟僕役,短短兩個時辰,就有三十一起強姦發生,還有十七宗命案,至於搶劫更是數不勝數,不光是竇家遭災,就連附近的鄰居有三家也遭到哄搶,女主人遭到猥褻,若非金吾衛出動的及時,暴亂有往全城蔓延的趨勢,人性的醜惡,在混亂中顯露無遺。

  作為給事中,魏徵如何不怒,大唐百官小心維護的秩序在一日之內給毀了個乾乾淨淨,而且給後世開了一個極其惡劣的先例,那就是若有不平事,可以群起而鼓噪之。

  房玄齡對此事閉口不言,杜如晦對此事避而不談,眾豪門噤若寒蟬,緊閉門戶謝客不出,尉遲恭轟然叫好,鼓手稱快,竇家的事,實在是咎由自取,魏徵還不會蠢到去觸動皇帝的逆鱗,可那些受了池魚之災的鄰居何辜?被猥褻的鄰居家的女主人已經自殺兩次了,雖說鄰居只是一個小小的承事郎,這也是官身,守著祖宅過活,這次家裡的房子也被大火燒去了一半,損失慘重,卻求告無門,一家人只有在廢墟裡抱頭痛哭。

  巡視現場的魏徵自然是怒髮衝冠,義憤填膺,決定到大理寺當面痛斥罪魁禍首雲燁,以消胸中怒氣,順便看能不能從雲燁這裡討得賠償,好去安撫那些無辜受災的人。

  誰料想雲燁在監牢裡猶自不知悔改,還在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媚言惑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以萬金之軀踏足牢獄濁地,臣以為是前來訓斥奸佞,哪想到陛下君臣談笑風生,視人命如無物,把草菅人命的佞臣引為知己,臣深為陛下不值。」

  長得黑黑的魏徵梗著脖子,豎起劍指指斥雲燁為佞臣,這讓剛剛還與雲燁相交甚得的李二情何以堪。大喝一聲:「魏徵放肆,朕與臣子說些笑話,有何不可。」

  「陛下若是平日裡與雲燁談笑,微臣自然不會多事。只是興化坊裡哭聲淒慘,百姓官員的疾苦,陛下難道毫不在意嗎?」總算見識了魏徵在皇帝面前的強勢,聽說他從不在乎皇帝的面子,找到機會就會小題大做,時不時的拿皇帝刷刷威望,現在看起來他做到了。

  李二的手不停的張合,不用想偉大的皇帝陛下現在一定非常憤怒,雲燁看看自己身上的內衣,考慮要不要學學長孫換上朝服恭賀皇帝有一個鬧心的好臣子。

  把皇帝說的啞口了,矛頭自然指向雲燁,老在老虎頭上拍蒼蠅會出問題。

  「五百貫!」雲燁伸開手掌,做了個五的手勢,絕對不和魏徵對罵,他就是靠罵人吃飯的,和他對罵,會被他罵成篩子,聰明人不為之,他再是憤怒,也不過是想給受災的人家做一點補償,用錢可以擺平的事情,雲燁絕對不會自己找虐,沒見他把皇帝氣得快抽了。

  「哼!你是待罪之身,那裡有你說話的份,小小年紀卻心狠手辣,鼓噪臣民為己所用,其心可誅!」一樣的悲憤,一樣的義正辭嚴,不過佞臣哪去了?

  「一千貫!」不見了佞臣,這是好現象,雲燁決定加價,看能不能其心可誅也去掉。

  「你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暴亂之下,三十一起強暴,十七條人命,這就是你兩個時辰造的孽,你有何面目再見長安父老,有何顏面立於朝堂之上,以勳貴自居。」

  王八咬人他就不知道鬆口,一千貫蓋三套院子綽綽有餘,魏徵連竇家的死傷也要算在雲燁頭上,這太過分了。李二也似乎不生氣了,饒有趣味的背著手看自己的兩個臣子談話。

  魏徵惹不起啊,也不敢惹,想想面前的這位被歷史書稱讚為千古人鏡,只要被這面鏡子照照,大事小情都會被記錄在案,雲燁不想歷史書上有魏徵痛斥紈褲子雲燁的記錄,只好忍痛給錢,只是給竇家的人賠錢,這讓雲燁鬱悶萬分。

  「一千五百貫,一個時辰後何邵會把錢送到長安縣衙,請侍中大人監督。」

  魏徵袍袖一甩,對李二恭敬地施了一禮,說一句:「微臣告退,興化坊現在成為一片廢墟,微臣需要現場驗看,請陛下恩准。」李二奇怪的看了魏徵一眼,原以為今日雲燁會遭到口誅筆伐,沒想到只有幾句話就把事情解決了,原想著自己說不得會動用強權,把這件事壓下去,現在看起來,沒必要。

  「魏卿自去處置興化坊之事,朕還需要好好教訓這小子一番。」

  事情在魏徵看起來嚴重,但是在李二眼裡,不算什麼大事,他在乎的是雲燁居然只靠一番話就可以煽動百姓情緒,這種技能讓他有些擔心,只是一想雲燁正在書院裡大肆的教授這些,也就不以為然了,本事雖然神奇,會的人多了也就沒有那種神奇的效果了。

  李二的眼神很奇怪,不用說,雲燁想要走出牢房,不吐血是不成了,田襄子給的金子有些燙手,日後如果有人用他來彈劾雲燁,他就是長一千張嘴,也說不清楚,畢竟田襄子是大唐的通緝要犯,現在給了李二,就把這個坑填上了,日後就算有人追究,難道他有本事把金子從李二的手裡再要回來做證據?

  「陛下,微臣在草原無端端的有一個叫田襄子的人送給微臣一箱金子,微臣不敢擅專,請陛下裁決。」

  「田襄子?古書中記載,他為墨翟的弟子,後來成為了墨家的矩子,他活了這麼長的時間?」李二對金子的欲望不是很強烈,他在乎的是有人能活一千年,這勾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陛下,不要相信謠傳,他們這一支每代的矩子都叫田襄子,微臣見的田襄子都不知是多少代的人了,就是一個快要入土的老朽,沒有半分的神奇。」

  有些事情可以隱瞞,田襄子的事情絕不在這些事情中,後患太大。雲燁就那事情從朔方開始講起,一直講到黃河邊上田襄子主動贈送金子才結束。

  李二可能不習慣牢房的狹小空間,和雲燁邊交談邊往外走,他也沒有和雲燁談竇家的興趣,把自己舅舅一家幹掉也不是什麼長臉的事。這件事情自然有皇后找他去談,李二看得出,雲燁在皇后面前比在自己面前要好說話的多,也許這小子自幼失去雙親,對皇后多了一些依戀吧。想到這裡,回頭對雲燁說:

  「小子,千古艱難惟一死,或許只有昊天可以萬古長存,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長生,朕不為也,我有江山要傳承,有無數子民要管理,人生不過短短百年,如白駒過隙,朕要在有限的日子裡做最多的事情,千頭萬緒,猶如亂麻,亂天下者,世家也,我李家就是關隴勳貴,這其中的道理朕如何會不明白,你莫要覺得朕無情,實在是朕把所有的情,愛都給了這如畫江山,為了她,不容朕有絲毫的手軟。」

  是大理寺外明亮的陽光讓李二有些糊塗了?雲燁不敢接話,一個帝王的軟弱是不會輕易暴露在人前的,也許有些感慨,也許是心裡話,雲燁不認為李二下次殺人的時候會因為這會的感慨而對敵人網開一面的。

  皇家馬車走了,李二上車還是扶著雲燁肩膀上去的,空蕩蕩的大理寺門口,只剩下穿著內衣的雲燁,作為好臣民,雲燁準備繼續回到牢房裡坐牢,李二陛下沒有明確告訴他可以滿世界的亂跑。

  戴冑的臉黑的像鍋底,何邵屁股上好像有腳印,不知是不是他自己踹的。

  「你還回來做什麼?還嫌把我害得不夠?一個徇私枉法,就足以把老夫送到嶺南養老,你是官員的殺手,也是官員的死敵,老夫從今往後,絕不會再和雲家打一點交道,折壽啊。」

  戴冑叫起撞天屈,自己給人家行方便,誰知道轉眼間就被人家給賣了,如果不是他自己親身經歷,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雲燁與老何兩個人是無意中幹的這件事,如果老戴不在,雲家的這個仇人算是結定了。

  「老戴,這就是你不地道了,老何是個厚道人,說那些話的時候,誰會想到陛下會站在牢房外面,這兩句兄弟間的胡說八道,把你害的如此之慘,我也覺得不好意思,不如這樣,你那家霸王店就不要開了,把本錢交給老何,讓老何幫你賺錢養活一大家子,你看如何?」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不給老戴找一個賺錢的門路,他一定會記恨的,被全國最高審判機關的頭腦恨上,遲早會吃大虧。


bpd 發表於 2017-6-9 01:31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二十七節 風平

  一直守候在大理寺外面的雲府家僕,看到自家侯爺從大獄裡出來,眼淚流得嘩嘩的,雖然自家侯爺脾氣大了些,嘴刁了些,還時不時的敗家,但是他們還是從心底裡希望自家侯爺長命百歲,多子多福。

  長安城只要是給人家做工的,沒有誰不盼著去雲家,聽說他們家一天要吃三頓飯哩,賞錢給的也足,至於挨打,只有惹怒了家裡的老奶奶才會挨打,聽說他家裡的丫鬟把珍貴的瓷器打碎都不挨打,只是被管家姑姑點了幾下腦門,說是瓷笨瓷笨的,讓以後長記性。這要是放在別家,命早就去了半條了。

  每個月有兩天可以回家裡看爹娘,就這一條,把別家的僕役丫鬟羨慕得眼睛裡都要冒星星,長年累月的在大戶人家當牛馬,除了爹娘守在府門外,能隔著大門遠遠的看一眼自家的孩子,想要正大光明的回去,是做夢啊。

  也只有雲家會用馬車把輪休的僕役丫鬟送回家住兩天,長安市上能獨自出門溜躂的丫鬟,那一定是雲家的,街上的捕快、不良人問一句:「是雲家的?」只要那個丫鬟拿出一個小牌牌,官家就不管了,隨你溜躂,如果拿不出牌牌,會被當成逃奴送官的,六十板子下來,多半會送到亂葬崗等死。

  僕役抱著侯爺的衣服從坊門一開就守在大理寺外面,聽老莊說侯爺的衣服給了那個可憐的歌姬當陪葬了,可憐的侯爺連外袍都沒有,侯爺總是大咧咧的,穿著裡衣就在大街上閒逛,旁邊的何家家主也不勸勸,兩人說說笑笑的旁若無人。

  僕役覺得自己的臉已經被臊得通紅,哪有這樣的侯爺。趕緊給侯爺把衣服穿上,就這,侯爺還不滿意。說是穿著裡衣走路方便,為了自己的臉面,好不容易給侯爺穿上了衣服。又把金魚袋掛上,玉珮也要掛上,侯爺總是丟玉珮,那麼金貴的東西也不看好,這都第三塊了。

  雲燁在前面走,僕役在後面不停的給他調整腰帶,調整完了,就垂著首跟在雲燁的後面,怕他走丟了。

  走了沒多久,雲家的馬車就來接,老奶奶穿著黑衣黑裙,拄著雲燁給做的枴杖,就站在路邊等自己的孫子過來。雲燁與老何一起在路邊向老奶奶下跪,老奶奶笑著摸摸孫子的頭頂說:「好,好,我雲家就沒有孬種。乖孫,這事做得好,讓那些黑心肝的看看,這頭上的老天是長著眼睛的。」

  雲燁、老何把老奶奶扶上車,老何拱拱手去辦他的事情去了。

  馬車裡不但奶奶在,辛月也在,老奶奶很想抽自己孫子一巴掌,可手揚起來了,只是輕輕的在雲燁頭上撫摸一下,嘆口氣對雲燁說:「等回到家,奶奶就操辦你和辛月的婚事,這事宜早不宜遲。」

  「奶奶,孫兒的婚事自然由您老人家說了算,只是這次與竇家相爭,孫兒避不開,也不想避開,如果這次孫兒逃避了,可以肯定,以後孫兒遇到強大的敵人都會選擇避開,有時候,投降是一種習慣,是我們自己慢慢養成的習慣,如果沒有書院,孫兒會退避,會裝著看不見,逃避很簡單,轉過頭去就行。

  現在孫兒只有一個想法,我既然沒有能力讓天下人快樂,那就努力做到讓我身邊的人快樂,我們回玉山吧,我只想回玉山,回到家裡,您讓我成親我就成親,您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反正孫兒能做的全做了。」

  雲燁躺在馬車上,對著辛月拋個媚眼,辛月連忙遮住紅腫的眼睛,老奶奶又在雲燁頭上抽一巴掌。

  長孫在書院裡過得很舒適,她沒有住到書院給她特意準備的大房子裡去,而是選擇住在李泰的房間裡,李泰則搬去和李恪同住,為此,李泰極為興奮,從懂事起,他第一次和自己的母親裡的如此之近。

  長孫還有身孕,身邊只留下一個貼身宮女伺候,李泰總認為那個伺候了母親幾十年的宮女笨手笨腳的,不會點爐子,不會煮茶,連打飯這種小事都幹的不和人意,他認為自己比較聰明,可以照顧好母親,所有的瑣事都由他自己來完成。

  天不亮,他會踢醒李恪,哥倆抬著水桶去大瀑布下面接水,路很遠,李泰不在乎,從瀑布下面接到了水,哥倆再抬回來,蜿蜒的山路上,兩人走的很艱辛,長孫每天的用水量都很大。

  抬了幾天後,李恪問李泰:「青雀,我們平時不是都喝書院門前河裡的水麼?為何現在要遠遠的跑到瀑布下面來接水,有什麼不同?」

  「門口的水是髒的。」李泰說話永遠是言簡意賅。

  「很乾淨啊,再說了,書院門口的水就是從瀑布上流下來的,有什麼不同?」李恪認為李泰在強詞奪理。

  「門前的水,他們有洗腳的,有洗菜的,竹筏子在水面上飄來飄去,有不懂事的還往水裡撒尿,這樣的水我們喝喝也就罷了,如何能給母后用。」

  李恪一陣泛噁心,想到自己把這樣的髒水喝了足足一年,就有些埋怨李泰:「你知道為何不告訴我?」

  「我本來準備離開書院的時候再告訴你,這幾天看在你幫我抬水的份上,才告訴你,你應該感謝我。」李泰小心地站穩身子,不讓木桶裡的水灑出來。

  每天日出的時候長孫就會起來,扶著肚子遠遠的看書院的學子做早操,就連年逾古稀的李綱先生都做得一板一眼的很認真,隊伍雖然高矮不一,卻橫平豎直,隨著劉獻口裡的號子,動作整齊劃一,很有看頭,長孫沒有在人群裡看到李泰,也沒有看到李恪,正準備發問,看見李泰、李恪抬著一大桶水從書院門口進來,晃晃蕩蕩的,腳步卻很穩健,好像不是第一回抬水了,她有些不相信,兩位嬌生慣養的王爺難道會在書院每天抬水麼?

  看著他倆把一大桶水艱難的倒進水缸,書院裡沒有人上前幫忙,那些侍衛只是守在他們身邊,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這是為何?

  李泰擦一把汗與李恪上前來給母親請安,看著他倆一頭的汗水,長孫有些心疼,掏出手帕給他倆擦擦額頭的汗水,心疼的問:「青雀,阿恪,你們每日都要抬水麼?這是為何?」

  「回母后的話,青雀認為門前河裡的水不乾淨,所以就要孩兒和他一起給母親抬些乾淨的水,供母親使用。」李家的家教,大的回話,小的就閉嘴。

  長孫笑道:「門口的河水是活水,哪裡有不乾淨的道理,明日就不要去遠處挑水了,學業要緊。」

  「娘既然到了孩兒這裡,自然有孩兒照顧,您腹中還有孩兒未出生的弟妹,自然一切要用好的,不敢馬虎。」聽著李泰小大人一般的話,長孫不由得莞爾一笑。

  貼身宮女插話了:「娘娘您還不知道吧,奴婢這幾天可沒少挨魏王殿下的訓斥,一會兒說奴婢不會生爐子,一會兒說奴婢不會煮茶,就連去飯堂取飯,魏王也說奴婢不懂得食物的搭配,唉,奴婢真是越來與人沒用了。」她本來就是長孫未出嫁時的丫鬟,後來長孫嫁給了李二,她就一同嫁了過來,只是長相普通,討不了李二的歡心,所以就絕了這個念頭,一心伺候長孫,在宮裡地位特殊,見事情有趣,就上前來打趣一下李泰。

  李泰笑笑不作聲,只是撿起牆邊的松塔,把小爐子點燃,燒上一壺水,準備給長孫泡茶,長孫一直有喝茶的習慣,她以前喝的就是放很多種佐料的煎茶,李泰特意問過剛剛回來的孫思邈,得知煎茶對孕婦沒有一點好處,就特意從雲家要來了花茶,雖然還有一點茶味,但是要比煎茶清淡的多了。

  李恪去了他們哥倆的小飯堂取回來了一個食盒,打開蓋子,裡面有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還有一碗粥,一小碟鹹菜,幾個泡得大大地鹹菜豆,放在桌子上,請長孫進食。

  長孫沒有喊他們哥倆一起吃,這是皇家的規矩,看到包子上有一個小缺口,會心的一笑,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韭菜雞蛋餡的包子鮮美異常,皇宮裡可沒有這樣的美食,她本來就不喜歡油膩的食物,無奈李二一家子就是胡人,連他長孫家都帶有胡人血統,飲食自然以大魚大肉為主,平日裡的飲品也是以奶製品居多,今日初嘗書院的飯菜覺得甚合口味。濃濃的小米粥,一口下去貼心潤肺,鹹菜也好,鹹淡適中,胖胖的菜豆,綿軟鮮甜,不覺間就把一碟子包子吃了個乾淨。

  見母親喜歡書院的飯食,李泰認為,雲燁從牢裡出來,是不是該給母親做一頓好吃的?他從來都沒有為雲燁擔心過,也不認為雲燁坐牢就會倒霉,他知道自己的父皇不會把雲燁怎麼樣,坐牢歸坐牢,倒霉歸倒霉,誰說坐了牢就一定會倒霉的,至少他沒有發現這兩者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bpd 發表於 2017-6-9 01:39
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二十八節 浪靜

  長孫很是享受李泰無微不至的孝心,沒有拒絕也沒有鼓勵,只是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一刻難得的溫情,不知不覺間她也喜歡上了書院積極充滿活力的氣氛。

  她喜歡每天從玉山山口升起的朝陽,涼絲絲的山風從臉頰掠過的溫柔感覺讓她著迷,看著李泰笨拙的撐著竹筏,滿頭大汗的樣子,心頭歡喜,卻偏偏要李泰撐得再快一些,不要讓那尾紅色的鯉魚跑掉。

  遊玩累了,就回到書院,聽聽李綱講授的五經要義,頭一回發現這個枯瘦的老頭,大大的頭顱裡居然有如許多的智慧,聽到尉遲大傻(現在她也在心底裡如此稱呼尉遲父子,只是在心裡叫,不宣諸於口罷了)由於自己的出現緊張結結巴巴的回答,把好好的「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無已。上慎旃哉,猶來無止!」

  這首千古羈旅行役詩之祖念得錯誤百出,咬著嘴唇才強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睜大了眼睛期待著看李綱如何懲罰尉遲寶林,就像小時候看自己舅舅家的幾個哥哥念不好書,被先生懲罰,這幾乎是她幼兒時期唯一的樂趣。

  很失望啊,老李綱不但沒有打尉遲寶林的板子,反而笑瞇瞇地說:「寶林昨天把老夫的交代的課業,仔細做了溫習,老夫很滿意,只是還有一點瑕疵,下次再努力一些。」

  長孫撇撇嘴,明顯的偏袒,老傢伙也知道以學謀私了,也不知道尉遲老傻給了他什麼好處,讓他如此不遺餘力的照顧尉遲家的小子。

  孟有同得意洋洋的站起來,嫻熟無比的把這首《詩經.魏風.陟岵》背了出來。只是少了一個字。李綱勃然大怒,舉起竹板就重重的抽在孟有同的左手上,疼的孟友同歪著嘴吸氣。卻不敢叫出來,書院裡的學生都知道一個道理,李老先生的板子誰要是受不住敢喊出來,懲罰就會加倍。

  這太不公平了,長孫看得柳眉倒豎,準備站起來質問李綱,尉遲寶林念得錯誤百出,李綱嘉獎,孟友同只錯失了一個字就要挨板子,看樣子手是一定被打腫了。

  轉眼一想又坐了下來,繼續堅持著把一堂課聽完,李綱的課講得深入淺出,非常的生動,枯燥晦澀的古代詩歌被他講的情聲並茂,催人淚下。大儒就是大儒,遠不是自己舅父家裡的教書先生可以比擬的。

  課業結束,李綱與長孫出了教室。老李對長孫說:「剛才老臣見娘娘欲言又止,大概是覺得老臣過於偏袒尉遲寶林,卻對孟友同過於苛刻吧。」

  「剛才還這麼想,在您問出這句話之後就知道本后有可能錯了,教書育人一道,先生自是一代名家,還望解惑,這樣做有什麼意圖嗎?」

  長孫很想知道,這樣故意偏袒一個學生,會不會對其他的學生產生不良的影響。

  「娘娘自幼就有才女之名,豈會不知曉教書必先教人的道理,尉遲寶林這孩子天資愚鈍,別人背三遍就可以記住的東西,這孩子需要背三十遍,就這還不一定能記住,他今天在課堂上的表現若果不是娘娘在,還會更好一些,可見他昨日的確是下了苦功。

  老夫教書育人幾十載,天資聰穎的學生見過無數,其中就有隋煬帝楊廣,昔日在宮中,舉一反三,聞一而知十都不足以說明其資質,結果如何不用老臣贅述,驕奢淫逸,荼靡天下,好好的一個國家被他弄得烽煙四起,百姓困苦不堪。

  老臣每每思及,無不痛徹心扉,如果老夫不止是關注那些無用的學問,多關心一點他品德修養,說不定就不會死那麼多的人。

  孟有同與寶林不同,他自己的資質不差,可惜就是不用心,總以為仗著一點小聰明就可以在全班學生面前炫耀,賣弄一些自己還不曾掌握的知識,並以此為傲,這是老臣絕對不會容忍的,處罰他也就成為必然。」

  聽完李綱的話,長孫對李綱施了一禮,正色道:「李師果然是一代名家,教書育人一道,也的確深奧,您把學生的性情分析的鞭辟入裡,本后不如,受教了。」

  李綱避過皇后的禮儀,有對長孫說:「您的孩子是這個書院裡最出類拔萃的孩子,如果就學問一途來看,就是雲燁也稍遜幾分,李泰的奇思妙想,李恪的堅韌不拔,都是這個書院裡最可貴的品質,這兩日娘娘想必也體會到了這兩個孩子的變化,百善孝為先,能孝敬父母,友愛兄弟,所謂慈門無惡子,這樣的孩子就是壞也壞不到哪去,老夫對這兩個孩子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只要是父母聽到別人誇讚自家的孩子,哪有不高興的,尤其是李泰已經高居書院三次大考的頭名,聽說書院專門給他獎勵了兩貫錢,名曰獎金。

  李泰賞給馬伕的錢都比兩貫多,可是從李綱手裡接過沉甸甸的兩貫錢卻彷彿得到了一萬貫銅錢,嘴從早上就沒合攏過,讓別的學生嫉恨如狂。

  書院有個怪規矩,只要是書院獎勵的銅錢,可以買到平日裡絕對不可能買到的東西,比如可以花一貫錢請李綱老先生為自己題一幅字,要知道李綱從十年前就不再為別人題字了。

  或者請玉山先生為自家祖宗寫一篇祭文,平時有這條件的只有皇家,要麼可以找元章先生給自己刻一方印章。離石先生的人物肖像畫的可是一絕,如果用一貫錢請離石先生給自己畫一幅,那也是極為難得的待遇,離石先生的畫技可以與展子虔相提並論。

  李泰用了一貫錢請雲燁給自己母親做一頓飯,菜式不能少於八道,並且還必須要有主食。

  雲燁在家裡舒舒服服的睡大覺,沒有做別的,他也不能做別的,只要他有一點要出去的心思,伺候他的一娘就癟嘴大哭,其它的幾個妹妹就會跑出來抱腿的抱腿,扯衣裳的扯衣裳,生怕他出去闖禍。

  到這時候,在家裡忙前忙後的辛月也會過來,眼淚吧差的看雲燁,還不說話,只要看到辛月,在被幾個妹子一攔,雲燁只好躺回躺椅上繼續無聊的數天上到底飛過來幾對燕子,在家裡屋簷下,辛勤的啣泥壘窩。

  雲燁總想找機會和辛月多待一會,無奈幾個妹子把他看得死死的,連上個茅廁都會守在外面等,按小丫的話說:「哥哥要看好了,要不然會出去闖禍,皇帝又要把他關在牢房裡不給吃的,會餓壞的。」

  旺財的毛已經刷了八遍,就差打蠟了,毛色鮮亮,順滑的連蒼蠅都站不住腳,旺財對自己的新形象一點都不喜歡,總是回頭拿舌頭舔大腿窩上的旋毛,牠最喜歡的那個地方也被雲燁用刷子給擼平了。

  自從雲燁回來,旺財又開始了牠醉生夢死的生涯,只是現在又添了新毛病,賣稠酒的不知從哪裡學來的秘方,知道給酒裡加一些桂花,讓他的酒香味更加的濃郁,旺財現在非他家的稠酒不喝。

  這不行啊!甜食就不是一匹馬可以長時間吃的,現在已經胖的沒樣子了,上回抓牠拉車就這麼一回,現在把牠拖都拖不到馬車跟前,雲燁剛剛把馬車準備好,旺財就躺在地上裝死狗,側躺在地上把四隻腿伸得老長,眼睛閉上,肥大的肚皮連正常的起伏都沒有了。

  無奈,雲燁和馬伕兩個人費了好大得勁才把犯了懶病的旺財給推起來,好不容易起來了,那該死的賣稠酒的又在家門口叫賣,旺財立馬精神百倍地跑了,讓雲燁和馬伕相對苦笑。

  不管是人還是馬,要想一下子改掉發懶的毛病,絕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見效的,雲燁看看在門外面痛飲的旺財,決定為了牠的小命必須解決牠的肥胖問題。

  吃東西就會長肉,光吃不動更會長肉,旺財又不是養來殺著吃肉的,再胖下去,牠的四條腿就會不堪重負,遲早會有麻煩。

  正在為旺財肥胖發愁,李泰趾高氣揚的找上門來,把一貫錢「啪」的摔在桌子上,對雲燁說:「八個菜式,不要重複,再來一個湯,一種主食,要沒吃過的,我母后身子不方便,需要進補,來書院這幾天都瘦了一圈,可不敢在這樣下去了,我父皇會以為我沒照顧好母后,會扒了我的皮。」

  李泰的這番話讓雲燁意識到,長孫似乎想待在書院不走了,這怎麼行,一個皇后長期待在書院,這不是什麼好消息。

  如果說長孫是為了書院的控制權而來,這肯定是冤枉了她,他如果想要徹底控制書院,也不會用這種低級的手段,直接收回就是,這本就是皇家書院。

  「阿泰,皇后娘娘在書院還需要逗留多久,你知道嗎?」

  「三天,只有三天,小燁,你只有兩天的準備時間,必須趕在母后回宮之前,讓她吃到這頓飯。」

  雲燁的臉上有些發熱,枉做小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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