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烏紗 作者:西風緊(已完結)

 
穆離鳶 2015-2-9 03:04: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7 121510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19:25
第七卷 率土之濱 第四八章 大蝦

  張太后因有孕在身,不適合在人前露面,已搬到了西苑居住,並下旨內閣主持朝事,諸大臣商議處理。朱由檢失蹤之後,沒人來繼承皇位,張問與眾大臣商議擁立新君。

  現在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自然就是明神宗朱翊鈞的幾個兒孫,血脈再遠就說不過去了。神宗的兒子,除了天啟皇帝的父親、福王,其他兒子都已在各地就藩,過著豬一樣的生活,時刻處於廠衛密探的監視之下。

  朝裡經過商議,想擁立桂王朱常瀛為帝,這時卻有大臣彈劾桂王荒淫無度,常與數名家奴同禦一女,將女子活活折磨致死,令人髮指云云。

  然後大家又考慮萬曆皇帝的其他幾個兒子,無一不是昏君的苗子……關鍵是這一輩人的年齡都不小了,很可能不好控制。

  最後總算確定了下來,由萬曆皇帝的孫子、桂王的兒子,年僅五歲的朱由榔繼位,明年改年號為“永曆”。繼中興皇帝後,這是連續第二任幼主,明室的衰微開始不可逆轉地進行。

  天下士人情緒複雜,有的無限傷感,免不得傷春悲秋悄悄寫下許多令人潸然淚下的詩詞;有的認為這是天道,盛久必衰衰久必勝之類的規律;有的覺得當此格局交替之際,正是發跡的大好良機……

  而更多的人,意識到天下將變的時候,想的是如何保住已得的利益,比如:我的土地會不會因為政權交替被人奪走,我的商鋪會不會受到影響……是固定資產牢靠還是黃金白銀牢靠,是聲望名譽重要還是官位權力重要?

  當張問從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走過,看著人間百態,思考各種人的心理,也是感慨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就在這時,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吵鬧聲,街道兩邊許多人都駐足觀看。張問有時候愛看熱鬧,見狀便加快了腳步,想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兒。

  只見街道中間有兩個穿短衣的人正在扭打,其中一人對圍觀眾喊道:“他偷了我的錢袋,反而打人,這是什麼道理,鄉親們快幫我!”

  張問身邊的玄月見狀,對旁邊的一個便衣侍衛遞了個眼色,侍衛便欲上前幫忙,不料這時張問喊住了他:“有胥役來管,我們先看看。”

  侍衛聽罷便走了回來,護在左右。

  就在這時,只見那小偷從懷裡摸出一把短刀來,眾人譁然。小偷面對無數的圍觀眾,揚了揚刀子,惡狠狠地說道:“最好少管閒事!”

  周圍不下百人圍觀,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擋,小偷拿著短刀逃跑時,路上的人都紛紛讓開道路,以至於小偷長揚而去。

  “我的錢啊……”路中間那人大哭。圍觀的人們這時開始義憤填膺地罵那小偷,同時好言寬慰受害者“破財消災”云云。

  “戲看完了,走吧。”張問淡淡地說了一句,帶著幾個侍衛繼續在熱鬧的大街上行走。

  街面上一片太平盛世,各種酒樓食鋪客人爆滿,又有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三個月的國喪已過,還有歌妓粉頭吹拉彈唱,公子少爺調笑取樂,更增吵鬧。街邊的招牌一塊比一塊做得花俏,店家的笑容一個比一個燦爛,裡面的貨物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眼前的一切讓張問很是滿意,雖然朝政格局多有動盪,不過對民生沒有太大的影響,是他張問一黨保住了這繁華似錦。

  過了一會,張問招了招手讓玄月上前,然後問道:“玄月,剛才那個小偷如此囂張,你可知道為何?”

  玄月冷冷道:“要不是東家制止,屬下等反手就將其拿下。”

  張問笑道:“我不是沒有俠義之心,不過剛才那出戲的價值可比那袋錢的價值大多了……要說小偷面對這麼多人,他一個人的力量算什麼,但他卻可以如此明目張膽,令人感慨啊。”

  旁邊一個侍衛見張問表情輕鬆,這時便忍不住插嘴道:“東家,這種事兒江湖上多了去。一大群人看著歹徒行惡,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要不老百姓們怎麼喜歡大俠呢?”

  另一個侍衛也不甘寂寞,表達出了自己的看法:“最笑人的是,每次都這樣,旁邊圍觀的人不幫手就罷了,事兒完了之後還要唧唧歪歪馬後炮罵一通,覺得他們自個多有正義感似的。”

  玄月道:“這樣的事如被我看到,我便不會袖手旁觀。”

  侍衛笑道:“總管您武功高強,在江湖上那可是大俠一樣的人物,歹人要是被你撞見,只能怪他走黴運了,一般人誰去管那閒事呢。”

  這時張問揚起頭看了一眼天空,很隨意地說道:“江湖有俠,江山有俠麼?”

  他說罷無奈地笑了笑,神情頗有自嘲的味道,但隨從都不知道他自嘲什麼……他自嘲自己就像剛才當街被追的那個小偷,不同的是小偷只是奪錢,而他卻是奪江山。

  雖然有很多人看不慣小偷,但因為事不關己,便無人會冒著被捅一刀的危險站出來說話;同樣也有很許多士人大夫甚至老百姓看不慣張問竊取廟堂的行徑,但誰來做出頭鳥反對他?

  所謂天道人心的玄機,有時候竟然是如此簡單。

  張問一邊走一邊看,他覺得市井生活很有意思……這樣的感受讓他不由得再次想起天啟皇帝朱由校來了,朱由校也同樣興趣廣泛,要不是因為爭權奪利,張問覺得自己和他也許可以成為玩伴。

  他們一路走到外城的一家織造作坊才停了下來,作坊大門口有個牌子“沈氏商行京師織造”。因為前段時間張問在沈碧瑤那裡看到“以汽禦動機”的模型,覺得十分神奇,便來了興致,正巧這兩天有空,他便來看看那汽機是怎麼帶動紡車的。

  剛走到門口,張問便看見一面石臺上放著一個小模型,他立刻踱了過去,觀察著那東西。這個模型很簡單,下面燒著一盞燈,上面有個封閉的小鐵桶,一根管子從鐵桶裡連出來,正噴著白汽,白汽吹在最上面的圓球上,那圓球就滴溜溜地直轉。

  真是個新奇的玩具,不過它就是“汽機”的玄妙所在吧?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走到門口問道:“幾位是……”因為張問等人穿的都是布衣,這些人自然不認識。

  張問身邊的一個侍衛道:“這位也是你們家的東家,不認識了?”

  小廝打量了一下張問,心道我們家東家不是女的麼,他轉念一想,愕然道:“您不會是張大人吧?”

  張問笑道:“不是我是誰?叫你們管事兒的出來,我要看看汽機……玄月,給個印信,他們又沒見過我,別難為他們。”

  “您稍等,小的馬上去通報。”小廝也不多管,既然來的是大人物,只需要稟報上邊的人就行了。

  不一會,在一個身寬體胖的老頭帶領下,出來了一大群人。老頭見了張問,躬身說道:“老奴沈青松恭迎東家,禮數不周怠慢之處請東家責罰。”

  這些管事的很多姓沈,並不是真姓沈,不過因為是忠僕,賜了姓名。

  張問揮了揮手道:“免禮了,你瞧我今天穿了這身來,就不會有什麼正事,我只是想親眼看看你們的‘以汽禦動機’。”

  “東家來的真是時候,咱們這間織造坊,前月才開張,紡車全部使用汽機帶動……東家裡面請。”沈青松恭敬地說道。

  這時張問發現旁邊有一個色目人,大概四五十歲,一身明朝文士的打扮。色目人見到張問的目光,彎腰抱拳作了一揖,姿勢十分到位。

  大明禮儀之邦,既然是遠道的客人向自己行禮,張問也要講究一點禮數,他馬上也拱手回禮道:“這位客人是?”

  “我叫馬丁。”色目人居然會說漢語,雖然有些生澀,但卻很容易聽懂,“我來自意大利馬爾凱州,是一名天主教信徒,來到大明朝傳播上帝的光明……萬曆年間來到大明朝的利瑪竇,和我的父親是好朋友。”

  “哦,利瑪竇大師我倒是聽說過。”張問恍然道,“他是你的世伯?萬歷時很多士大夫和他都是好朋友,大家都很尊重他。”

  馬丁高興地說道:“大明朝的人熱情好客,願上帝保佑。”

  張問笑道:“希望你能為大明百姓祈福,讓天下風調雨順……西城那邊有利瑪竇大師的老宅,回去我讓有司撥銀修繕一下,給馬大師居住。”

  聽到“馬大師”,周圍一些人不覺莞爾,張問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馬丁倒不以為意,他已經覺察到張問是一個很有權勢的人,對他傳教可能很有幫助,這時便客氣地說道:“張大人叫我馬丁就行。”

  張問道:“在咱們大明朝直呼姓名就是罵人。”

  馬丁道:“我的號是東江。”

  “東江先生和我一起看‘以汽禦動機’吧。”張問微笑著說道,“請。”

  “張大人請。”馬丁走在張問後面,一面走一面說道,“我已經看到汽機了,大明朝真是個神奇的國度,竟然造出了如此精妙的東西。”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19:27
第七卷 率土之濱 第四九章 道法

  一行人走進織造坊時,帶路的沈青松向一個小廝吩咐道:“去請宋先生過來。”

  “汽機就是宋應星設計出來的,今天他正好在咱們這裡調試新汽機,讓他為大人解說最是恰當。”

  張問聽罷立刻來了興致:“宋應星設計的汽機?那這個人定然很有才華。”

  沈青松道:“東家說的是,聽說他在寫一本名為《天工開物》的書呢,能著書立說的人,自然和開宗立派的人一樣能耐。”

  張問等人走到院子裡的一個敞廳內坐下喝茶,沒過一會,就見一個四十餘歲的人走了過來,他中等身材,濃眉大眼大眼、相貌方正,竟一臉的官相,他應該就是宋應星。

  “這位便是張大人。”沈青松說道。

  宋應星看向張問,立刻躬身揖道:“學生江西奉新舉人宋應星,拜見張閣老。”

  本來張問還怕有才能的人清高孤傲,卻聽宋應星見面就自稱“學生”,當下就對他的態度十分滿意……張問是進士,他是舉人,自稱學生並無不妥。

  可見宋應星是有進取之心的,如果他真的心如止水,何苦去考功名,還中了舉人?如今他能有機會和朝廷第一權臣相交,正是上進的絕好機會啊。

  張問滿意地回禮道:“聽說‘以汽禦動機’是宋先生設計的,讓我好生佩服,宋先生不必多禮,請坐下說話。”

  宋應星抱拳道:“張閣老日理萬機,卻未看輕這等雕蟲小技,學生榮幸之至。”

  張問想起沈碧瑤說的那個觀點,便拋將出來:“士大夫不事生產,光談道德;但如衣食不足,談何禮義廉恥?是故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非妄言也。”

  宋應星聽罷眼睛一亮。他發現張問的觀念和自己竟有相似之處,頓時一陣驚喜,忙說道:“上古之時,百姓以石為刀,刀耕火種茹毛飲血,生計何其艱難!後有青銅器,再有鐵器,工具的改良始有中國人口興旺、繁華城鄉;工、農、畜等技術的提高,對百姓溫飽尤其重要。假如我大明朝還用石頭做刀,要修建宮闕城池,需要耗費幾多民力?”

  見張問不住地點頭,贊同自己的觀點,宋應星十分高興,“汽機帶動紡車,節省了人畜之力,依靠機器技術,一個人可以紡出更多的紗、織出更多的布,節省下來的人力又可以從事其他生產,種出更多的糧食……物足,則民不饑不寒。”

  “宋先生格物明理,堪稱大才。”張問贊了一句,“我對汽機很有興趣,還請宋先生解說其中玄妙。”

  “大人到機房一觀便知。”

  於是一行人站了起來,出了敞廳,跟著宋應星一起去北面的汽機房,那裡有個大煙囪,上面冒著黑煙。

  宋應星一邊走一邊說道:“汽機本來是煤礦裡用來抽水的。煤礦中滲水嚴重,光靠人力畜力抽水十分困難,有些煤礦裡便因地制宜造出了燒水汽機,解決抽水之道……幾年前我發現沈氏商行有些水力織造坊因為河水斷流而停產,便提出用汽機帶動紡車,前不久終於實現了這個設想。”

  張問隨口問道:“宋先生是有功名的人,何以到沈家商行做事?”

  宋應星笑道:“以前學生的抱負也是考取進士齊家治國,但屢考會試不中,只好在江西做了教諭,心情苦悶。後來偶遇沈家老爺沈雲山求道修仙,便與之有過一段交往。沈老爺說世人名為求天道,皓首窮經,實為人道,不過是學點爭權奪利的伎倆,爭奪有數的財富;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去學如何創造財富?”

  沈雲山是張問的老丈人,他從來就沒見過,這時聽宋應星說起,便問道:“沈老是什麼樣的人?”

  宋應星道:“沈老鶴髮童顏,當真是仙氣十足,他不求名,不求利,只求仙道。”

  張問搖搖頭道:“卻不知世間是否真的有仙道?”

  “哈哈,我等凡夫俗子無法理解,不過沈老關於人道的見解就如醍醐灌頂,讓學生幡然醒悟,學生自此一傾苦悶淤積之氣,又找到了人生的抱負。於是學生辭去了教諭一職,一面總結各行各業的技術編撰成《天工開物》,一面為沈家商行提高技術,希望他們能創造出更多的財富,減少人與人之間的爭鬥。”

  張問笑道:“我還得向宋先生討要一本《天工開物》。”

  宋應星道:“今天沒帶,改日學生給大人送到府上。”

  一行人走到汽機房外面,意大利傳教士馬丁也在那裡等候,宋應星和馬丁是熟人,相互見了禮。這時宋應星說道:“能夠設計出汽機,其實也有東江先生的功勞。”

  馬丁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汽機是宋先生帶領學生一手設計的,我沒有幫上一點忙。”

  宋應星道:“東江先生帶來的那些書,提高了我們在表格和運算方面的能力,學會了假設、推理、實驗的步驟等等,對汽機的設計成功幫助很大……對了,發明望遠鏡的伽利略現在生活得好嗎?”

  馬丁的臉頓時紅了,神情有些尷尬,“伽利略和上帝作對,已經向宗教裁判所悔過,情況有點……”

  宋應星笑道:“弗朗機國家尚未教化,沒有明主,放著大才不用,相信什麼上帝。要是他能來到我們大明,朝廷一定會給予禮遇。”

  馬丁皺眉道:“我是上帝的忠實僕人,請尊重我的信仰。”

  張問聽罷說道:“在大明朝,我們推崇維才是舉,只要有才能,不管是信上帝還是信佛主,都不會受到迫害……”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宋應星的表情,宋應星的神情果然變得充滿期待,仿佛在等待張問許給他官職。

  但是張問就此打住,沒有繼續說下去:剛剛才認識,這個宋應星有多大的才能,應該授予什麼樣的官職,還需要考較。

  一行人一面說話,一面走進那所建有大煙囪的房子,裡面的環境不太好,不僅悶熱異常,煙塵味嗆人,而且噪音極大,輪子在熱氣騰騰中轉動,機器在隆隆地巨響,人們說話要大聲地吼叫才能聽見。

  宋應星大聲地吼道:“早在萬曆年間,有的煤窯裡就發明了燒水汽機,用來抽水,學生到實地考察之後,改進了一番,加入氣缸、活塞和杠杆曲柄等部件,以汽禦動,便製成了現在的‘以汽禦動機’。”

  張問吼道:“你是怎麼想出這個法子的?”

  宋應星道:“參悟自然之故。”

  “何謂自然?”

  “沈老謂仙之道以氣禦劍;學生謂物之道,以汽禦動。汽者,水之熱也;動者,汽之冷也。是故汽由熱而冷,物由靜而動。相連冷熱與動靜之陰陽,學生謂之物道;化道為物,學生謂之物理。”

  張問一時沒有想明白,但是他想起今天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件小偷搶東西的事,竟然和權柄爭鬥有道理想通,可見世事之大小都是相通的。那麼禦動機的物道,一定和某些自然事物有相通之處。

  想明白這點,張問便釋然,只等拿到圖紙再詳細揣摩一番,定然可以悟到其中道理,說不定還能由此感悟到一些治理天下的大道。

  這時宋應星又大吼道:“廟堂江湖,既有道又有術,以仁為道,仁者無敵;但人心繁雜,又要施以法和術,讓臣民有章可循,是為王法。自然事物,亦既有道又有術,以陰陽為道,物之自然,盡得自然玄機,是為物道;但物之繁雜,又要施以各種實驗推理的研究之法、數學圖表的計算之術,使得陰陽之道有章可循,能夠化虛為實,是為物理。”

  張問大聲道:“物道與物理,是禦動機的玄機所在?”

  “大人所言即是。鑄造打磨機器者、操作機器,只明其用,不明其理,只有大人這樣的人,才明其道啊。”

  這句話有點拍馬屁的意思了,宋應星還是很想當官,更大發揮自己的才能。張問笑道:“禦動機之道,是宋先生悟出來的。”

  宋應星又大聲道:“學生只是花了時間學習和總結而已,實現這台禦動機各個部件的功能,有鑄造工匠、機床工匠的功勞……比如那個閥門,學生就曾苦思數月不解,是一個操作機床的工匠提出旋扭法,才解決了這個問題。”

  張問笑道:“宋先生過謙了,工匠不可能設計出如此複雜的機器,只有胸有大才之人才能辦到……機床是切削玉石的那種機床?”

  宋應星點點頭道:“不僅用來加工金石玉器,現在也用來做鐵器零件,分車、銑、刨、磨四種鐵床,我的《天工開物》也準備加上鐵床的圖文。”

  雖然環境又熱又髒,但張問等人依然興致盎然。宋應星指著機器上的各種部件一一講述,汽由什麼地方進去、怎麼推動、怎麼放汽等等,都詳細講給張問聽。

  張問想了想,說道:“我見這禦動機做工精妙,想起軍隊用的火器做工粗糙,中樞製造局怎麼反而比不上商賈作坊?”

  宋應星道:“大概是研製火器的南鎮撫司沒人懂機床、灌鋼新法等的原因。”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19:29
第七卷 率土之濱 第五〇章 機關

  宋應星在張問面前不斷表現自己的才華和見識,目的只有一個:得到張問的賞識,入朝為官。既然禮部左侍郎黃仁直是秀才出身,都可以權至部堂,宋應星覺得自己才高八斗,而且是舉人,為什麼不能做高官?最重要的是他和張問的丈人沈雲山還有交情,入朝為官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目前使用的火器,鑄造完成後便使用手工打磨。比如鳥槍,如果要保證射擊精度,其槍管需要人工打磨一個多月才能合乎要求,而且使用的鐵質材粗劣,以至於經常炸膛……如果南鎮撫司引進灌鋼新法、機床等技術,一定可以極大地提高明軍的裝備水平。”宋應星沒有過多地說他發明的禦動機,反而說到火器上來了,因為禦動機和朝廷沒有多少直接的關係,只有兵器才關係國之大事。

  大明朝廷一向重視武器裝備的發展,天啟年間,廣東有個地方小官見識了弗朗機人的加農炮威力後,便上書朝廷描述了一番,結果他馬上就平步青雲,升到兵部專門負責引進和研製紅夷大炮。

  張問聽罷宋應星說的情況,果然來了興趣,“你是說你可以依靠新技術改進火器?”

  “學生可以保證新鋼製作的火器性能更加穩定,而且能使製作時間減少、成本降低。”宋應星十分肯定地說道,“有了機床之後,完全可以拋棄火繩發火,改用燧發槍機。”

  燧發槍張問也聽說過,幾年前南鎮撫司有個槍械工匠搞出了一種不需要火繩的發射裝置,但是因為構造複雜、造價昂貴,根本就不適合大規模裝備,造出來的幾把火槍只在王公貴族府裡收藏。

  張問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氣說道:“燧發槍我也知道,對了,那個發明這種槍的人叫什麼名字?”

  “戴桑。”宋應星脫口而出道,“最近我在編撰《天工開物》,收集過這方面的資料。”

  張問沉默了片刻,然後舉起手來,卻欲言又止……宋應星的心情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他看著張問的手勢,等著他一句話給自己封個官兒。

  但是張問的手又輕輕地放了下來,什麼也沒說,這讓宋應星心裡泛出一絲失望。

  其實張問學問龐雜,並不局限於儒學,什麼東西實用,他就用什麼,這是沒有堅定信仰的人的實用思想,張問就沒什麼信仰……既然新技術能夠提高明軍裝備和戰鬥力,他肯定是要用的,但是兵器製造應該掌握在誰的手裡?

  對於任何事物,因為看它的視角不同,它的作用也就不同。張問作為上位者,自然就要用上位者的角度來看兵器改進。

  “改天你把《天工開物》的抄本送一份到我府上去。”張問留下一句話,便站了起來,準備離開了。

  “恭送張閣老。”宋應星也站起來,將張問送至大門。

  弗朗機人馬丁,織造坊的管事沈青松等人也一起相送。張問臨行前,又對馬丁說道:“東江先生,先前你們的意大利國那個伽利略,有機會給他寫封信,如果上帝不容於他,讓他到大明朝來。”

  “我一定轉達張大人對伽利略先生的熱情之請。”

  張問乘坐馬車離開織造坊後,立刻叫人去南鎮撫司查出那個名叫“戴桑”的人的下落,請到京師來他。

  不出幾天就有了消息,戴桑仍在南鎮撫司吃皇糧,他聽說朝廷第一重臣接見自己,立刻就攜帶了他發明的新玩意到京師來了。

  張問在西官廳衙門接待了戴桑。

  只見戴桑是個三十多歲的壯實莽漢,兩腮全是黑鬍子,他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嶄新的,連一點皺褶都沒有,大概是因為要見大人物專程買的新衣服。

  “卑職戴桑,拜見張閣老。”他見到穿紅袍的張問,立刻納頭便拜。

  “文開快請起來……箱子裡面是燧發槍?”張問看著他後面兩個僕人抬的一口大箱子。文開是戴桑的表字。

  戴桑從地上爬了起來,說道:“燧發槍是卑職幾年前做的玩意,今日卑職要進獻給閣老的東西是‘琵琶連珠銃’。”

  “哦?打開來看看。”

  一眾西官廳侍衛走上前去,將箱子打開,從裡面抬出一把鐵琵琶來。張問愕然道:“這是什麼玩意?”

  戴桑道:“稟閣老,它是一種連發火銃,銃背是彈匣,可貯存二十八發火藥鉛丸。銃機有兩個,相互銜接,扣動一機,彈藥自落於筒中,同時解脫另一機而擊發也。一次可以連射二十八發,置換彈匣,又可繼續使用,射程百余步,威力巨大。”

  “有機關的槍?”張問好奇地看著鐵琵琶。

  戴桑道:“張閣老賜名‘機關槍’,此名甚妙。”

  “我只是隨口說說……它真的如你所說,能連射二十八發?”

  戴桑拍拍胸膛道:“閣老一試便知。”

  張問興致盎然,馬上便叫人把機關槍搬到德勝門的甕城裡,放好靶子試驗。戴桑親自操作,裝填好彈匣之後,對準前方的靶子。

  突然傳來“嗒嗒嗒……”一連串巨響,濃煙騰起。不一會,一騎向百步開外的靶子奔了過去,察看之後向城樓上的張問等官員招手喊道:“大人,靶子成馬蜂窩了!”

  戴桑在甕城中哈哈大笑,高聲喊道:“大人,要是有一排這樣的機關槍一齊掃射,縱是千軍萬馬也奈何不得啊!”

  張問身邊一個兵部官員低聲說道:“這玩意一挺要造幾個月,耗費上百兩銀子,要是弄一排機關槍,夠養一營兵馬了。”

  “我心裡有數。”張問淡淡地說道,他想起了宋應星說的那種機床。

  戴桑看到自己發明的玩意威力巨大,他是得意洋洋,又喊道:“大人,我還帶了其他東西,都是新玩意,您要不要一同看看。”

  張問對旁邊的吏員說道:“叫他都弄出來試試。”

  不一會,兩隊士兵扛著鳥銃走進了甕城,這次站得離靶子更遠,至少在一百五十步開外就停下了。

  張問估摸了一下距離,說道:“咱們大明的鳥槍什麼時候更打這麼遠了?”

  這時甕城裡的那兩隊士兵排成了兩排,前面那排端起鳥槍對著靶子就是劈裡啪啦一頓射擊,打完之後,他們也不換隊,不知怎麼搗鼓了一會,很快又放了第二輪槍,一連打了四輪,第二排才上前,又打了四輪。

  “他們用的是機關鳥槍?”張問問道。

  旁邊的官員說道:“一樣的鳥槍,戴桑在槍管裡刻了膛線,射程就遠了;這種新鳥槍又分成內外兩管,槍管是母管,裝填彈藥的子管叫‘子彈’,每人四個,早就裝好了的,所以可以很快就打四輪……同樣,這樣的槍械製作起來十分麻煩,光是刻膛線就夠得受。”

  張問笑了笑,將目光看向甕城,想看看還有什麼新玩意。

  不多一會,甕城裡推進來了一門火炮,張問愕然道:“這炮可得弄城門口去放,不然把城牆轟塌了不得花銀子修?”

  於是士兵們便將火炮推到城外,又派了一隊騎兵到遠處去清理百姓。忙乎了半天,那炮總算可以放了。

  軍士們將一枚“地瓜”一樣的玩意塞進了炮筒,點火之後“轟”地一聲巨響,地瓜便飛了出去,在遠處的半空爆裂開來。

  “這炮有什麼玄妙?在空中炸開,和放煙花一般。”張問問道。

  旁邊負責接待戴桑的官員說道:“它叫沖天炮,地瓜狀的母炮裡面還有子炮。子在母腹,母送子出,從天而降,片片碎裂,銳不可當。”

  “它們的實用價值還需要工部有司官員考察之後才能確定。”張問淡淡地說道,“讓戴桑留在京師,你負責安排一下,等待朝廷調用。”

  “是,大人。”

  ……

  看完稀奇,張問便命官吏們散了,他猶自留在德勝門的城頭。

  夕陽西下,晚霞分外美麗,他極目望著天空中變幻莫測的雲彩,不知為何,心裡空落落的泛出一種無力感來。

  也許權柄就像那晚霞,看得見摸不著,你沒法直接控制它,只能順從它的規則,然後通過一些權術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現在的沈氏,勢力已非常大了,有錢有勢,張問不能讓他們再有機會掌握製造先進火器的技術,否則就可能失去控制……

  這時一個侍衛走了上來,他的手裡拿著三本書,走到張問面前說道:“稟東家,宋應星把這幾本書送到了西官廳,屬下聽說東家在德勝門,便送過來了。”

  張問接過那三本書,一看封面,果然就是《天工開物》,三本為上中下三卷。他隨手翻開一看,裡面還有許多插圖。

  他潛心細讀了一點,發現書中對各種技術的記錄不可謂不詳盡,敘述了各種農作物和工業原料的種類、產地、生產技術和工藝裝備,以及一些生產組織經驗,既有大量確切的數據,又繪製了大量插圖,簡直圖文並茂。

  “宋應星真是個人才,不用實在可惜了。”他喃喃地說道。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19:30
第七卷 率土之濱 第五一章 裝甲

  張問一個人在德勝門城樓上站了許久,最後他決定起用宋應星。做出這個決定,他內心經過了掙扎,因為從個人得失上考慮,他不應該起用宋應星。

  研製先進兵器的權力一直掌握在廠衛的手裡,這是有原因的:最先進的武器技術應該由中樞掌控,而不應該流入民間或世家之手。

  ……如果用宋應星研製火器,他肯定會引進灌鋼、機床甚至禦動機來提高生產效率,技術和人員都需要,這批人只有沈氏財閥內部才有,讓他們參與制造火器,等於是掌握了兵器技術。這樣的情況在無形中就增加了沈氏集團的威脅力……萬一他們某天要造反,現成就有人可以製造出火器來。

  所謂沒有遠慮必有近憂,張問作為帝國的掌舵人,他不得不未雨綢繆,從長打算。

  但是,最終他還是決定要用宋應星參與改良兵器。因為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考慮問題,他應該這麼做。

  一個國家民族的成長,其實和一個人的成長有道理相通之處。人在人生的每個階段,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都有定數,如果每一個階段都做好了應該做的事,人生起碼不會那麼失敗。

  就比如十幾歲的少年,本來主要做的事應該是學習進步,強大自己,如果去幹別的事了,錯過了時機,那他這輩子想過得好點,機會就不是那麼大了。

  這個道理延伸到一個種族同樣適用。漢族在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總體處於遙遙領先的地位,現在歷史大潮來臨之際,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應該做的事是全力學習進步,提高實力……假如這時候不幹正事,想要再爬起來恐怕就難了。

  張問想起了那本《大明日記》,它記錄得很粗略,沒有任何細節的東西,但是國家後來的走向是寫清楚了的……他讀完之後,認為漢家慢慢變得低賤而落伍,原因就是在某些階段幹著不相干的事兒,和種族的優劣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咱們真的低劣,能在幾千年的時間裡遙遙領先?

  所以張問權衡得失之後,選擇了歷史的責任。他張氏一家的前途,比不上整個國家的前途……修身齊家平天下,張問內心黑暗,但仍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

  ……

  他叫人傳喚宋應星到的德勝門,從傍晚到第二天天明,張問和宋應星談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張問便承諾破格提升宋應星為工部侍郎,全權掌管火器的研製以及推廣新技術在全國各行各業的應用。

  天已大明,張問一夜沒睡,滿臉油膩,他從德勝門城樓下來,準備回家休息。就在這時,一個文官急衝衝地趕了過來,說道:“張閣老,山西急報,元輔請張閣老快到內閣商議大事。”

  山西?楊鶴在山西做巡撫已經快半年了,不知道出什麼事兒。張問顧不得疲憊,忙叫人趕車送他去內閣衙門。

  走進內閣院子那座重簷廡殿頂的辦公樓,首輔顧秉鐮早已在孔子像面前左右焦急地踱步等候,見到張問進來,他頓時一跺腳道:“這個楊鶴!不知道在山西搞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張問頓時意識到不是什麼好消息。

  顧秉鐮把手裡的急報遞給張問:“信王朱由檢不知怎麼跑到了西北,煽動了陝西、甘肅、山西境內的幾個縣府叛變,又和陝西的草寇王嘉胤等好幾部勾結在一塊,聚眾數萬,進入山西。楊鶴這個草包臨時調集大軍圍剿,在黃河和汾河之間大戰。楊鶴一部臨陣倒戈,官軍大敗,喪師三萬餘,西寧、延安、平陽數府一線的廣大地區全部丟失,楊鶴困守太原,發急報向朝廷求援!”

  張問一邊看奏報,一邊沉住氣說道:“也不能全怪楊鶴。朱由檢畢竟是皇家正嗣,而且曾經有過皇帝的名分,他拉起大旗,定然容易煽動地方官僚叛變,況且地方縉紳本來就對咱們這個政權不滿……楊鶴自己沒有叛變,已是不易,他剛去山西幾個月,沒有多少自己的親信,只能依靠地方上的勢力平叛,難度自然較大。”

  顧秉鐮道:“應該立刻召楊鶴回京問罪,另派大員去山西撲滅火勢。”

  “派誰去都是一樣的結果,而且太原未失,山西就還在我們手裡,臨陣換將不是好事,讓楊鶴繼續固守太原,調集各地軍隊構築防線,防止叛軍東擴。”張問揉了揉太陽穴,又對旁邊的吏員說道,“叫人打盆涼水進來。”

  “是,大人。”

  他用涼水洗了個臉,然後傳喚了幾個朝廷重臣商議。兵部尚書朱燮元,西官廳參事沈敬、黃仁直等重要官員來到內閣衙門參加了議事。

  年前的御前廷議本來預算了太原、彰德、徐州三處大營的新建,但是今年以來,山陝兩地兵禍兩年,太原大營未能如期構建,倒是彰德府和徐州府兩處調集物資人力開了屯田構築工事,已設立了兵府。

  鑒於亂兵前方勢力已到達平陽府,眾臣認為只能以彰德府大營為主力進行圍剿。張問同意了這個設想,調任大將葉青成到徐州府,大將章照到彰德府,讓他們負責訓練軍隊……

  章照得到調令之後,給張問提了一個要求,請求朝廷製造一批火器車輛調送給彰德營試用。張問一看上面的要求,嚇了一跳:各式火銃八萬枝,火炮三千二百門,偏廂車五千餘輛,各種車輛騾馬無數。

  張問便找來章照問道:“你要這麼多東西幹什麼?”

  章照大言不慚道:“如今朝廷財政恢復,並不缺錢,好不容易要建立新軍,為什麼不組建有戰鬥力的軍隊?我這個要求只是二十個營的編制,戰鬥營和輜重營加起來不足二十萬人,如果按照一個大營五十萬的巨大規模,這些東西根本不夠。”

  張問道:“二十萬人,如何編制?”

  “末將這段時間自創了一種車營編制,名曰裝甲師。以步騎七千二百人,‘師—沖—衡—乘—車’五級編制,組成一個裝甲師。裝甲師下屬三營:三千二百人、配備一百二十八輛裝甲偏廂車,組成步兵營;一千六百騎四沖騎兵,組成騎兵營;兩沖權勇騎兵隊、四沖步兵隊共二千四百人組成權勇營。

  二十個裝甲師,配備後勤輜重營,約二十萬人。”

  “裝甲師?”張問愕然,“卻不知戰力如何。”

  章照道:“末將到彰德府之後,先編一師,一試便知。”

  張問打過好幾次大仗,但是他實際上只是個政客,于兵制的具體操作並不精通,每次打仗,都是依靠手下猛將的能力才取得戰果。所以當章照提出一種新編制時,張問也拿不定主意。

  他便找來精通戰陣的兵書尚書朱燮元商議。

  朱燮元看完章照的設想之後,立刻拍案稱讚,說“裝甲師”合乎戚繼光《武備志》等多種兵法,只要配以嚴格的軍法,公平的賞罰體系,戰力定然強悍。

  張問聽罷,又問道:“裝甲師配備這麼多火器,後勤如何保障?”

  章照又掏出另一份資料,說道:“裝甲師配備後勤營保障補給,後勤營編制,內將官一,中軍一;軍車兵三十人;雜役兵二百五十四人;車炮兵一千六百二十二人;全營共一千九百單八人。裝備火器:車載佛郎機一百六十門;鳥槍六百四十枝、銃手六百四十人。車輛畜力:輜重車二百五十六輛;駕車用牛二百五十六頭。雜項工具:金、鼓、旗幟、響器二套;繩樁九十六條;拒馬槍二百五十六條;火兵尖擔二百五十六架;火鐮二百二十四把;燈籠三百五十四個;鐵楸七百三十六把;鐵撅四百九十六把;鐮刀一千二百一十六把;斧頭一百二十六把;鑿子一百二十八把;鍘刀二百四十口。糧草輜重:米二百石;黑豆五百石;淇子二百九十九石四鬥;炒麵二百九十九石四鬥。羅鍋五百口;鐵鍋二百五十六口;水袋五百個;水桶二百五十六口……”

  “行了行了!”張問忙打斷了章照的長篇大論,“你到彰德府之後,先試編一師看看效果……火器方面,我已提拔宋應星監製火器,命他儘快造出一批新式火器,裝備彰德大營的裝甲師。”

  章照拍著胸膛說道:“大人放心好了,西北那群土鼈,只需一個裝甲師就能讓他們土崩瓦解。”

  “你先弄出裝甲師再說,到時候我去彰德府親自看看效果。”張問說道。

  不幾日,內閣授章照五府都督僉事銜,到彰德府負責編制、操練新軍,並下達政令,協調周邊各布政司、都指揮司、府等機構分別負責物資調配和運送。

  章照掛的是五府官職,只能統兵,不能調兵……所以山西戰事朝廷沒有任何動作,只下令巡撫楊鶴構築防線,防止亂兵東擴。

  楊鶴隨後數次上書要求增兵,朝廷了無音信,他又上書要求辭職,被內閣駁回……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19:31
第七卷 率土之濱 第五二章 志賢

  有鑒於國家多事之秋,急需大量將校武官,內閣和各部堂商議之後,決定新設“武備堂”。仿照文官科舉制度,進入武舉體系的人必須查祖宗三代,身家清白沒有作奸犯科的記錄。通過府級考試的人成為武秀才,獲得武秀才資格的人便可參加武備堂的考試。武備堂的入學考試分春秋兩闈,省級考試為秋闈,中央考試為春闈。分弓馬、兵法等幾科。考中武舉人和武進士的人由兵部出資資助,到京師武備堂深造火器兵法,學成之後便可授予五府、兵部、西官廳、中央嫡系軍隊的將校等官職。

  張問為了增加自己的勢力,自任武備堂堂官,那些武進士和武舉在他面前都自稱學生。

  很多人對這個新玩意都持觀望態度,於是第一批武舉的人數比較少,總共一百餘人。因為彰德府那邊章照組建的第一個裝甲師急需人才,張問便把第一批考中的武舉,加上各府的武秀才總共五百一十二人,直接調任到彰德大營第一裝甲師擔任各級將官。

  新軍裝甲師的將領軍餉豐厚,那些寒門子弟又多了一條出路,武備堂漸漸興盛起來;張問又授了章照、葉青成、穆小青等武將同武進士出身。

  這時已到了九月間,張嫣在西苑快生產了,張問便把朝廷的事務交給顧秉鐮和朱燮元二人處理,自己跑到西苑去陪張嫣,因為女子生產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

  明朝醫療技術還比較落後,產婦死亡率很高,嬰兒夭折也十分常見……但是女人都想生育,大概是人的本能。

  張問眼看好不容易後繼有人,自然對張嫣生育的事兒十分看重,幾個月前就命人到浙江尋到柳影憐,接到京師準備為張嫣接生。柳影憐原本是江南名妓,卻在醫術上造詣不淺,張問在浙江做官的時候和她結識,成了朋友。

  當初沈碧瑤難產,差點就性命不保,正是醫術高超的柳影憐救了她們母女的性命。張問對柳影憐的醫術十分信任,便專程將她接到京師來了。

  張問從九月初就一直待在西苑,又命人準備了產床等物。到九月中旬,張嫣總算到了臨產的時候,張問和他的老婆張盈一直守在她的房門口。柳影憐說是順產,他仍然忐忑不安。

  好在張嫣身體豐盈健康,不然她的肌膚也不會好得能捏出水來,身體好生孩子應該就容易些。張問在產房外面坐立不安地熬了半天,終於聽見裡面一聲啼哭。

  “恭喜張大人,是個男孩!”柳影憐笑吟吟地走了出來。

  “太后沒事吧?”張問見到柳影憐的表情,心裡已是松了一口氣,但依然問了一句。

  很多這種情況,聽說生了男孩,主人很容易就興奮得想不起產婦,一門心思都在自家的香火上面……張問雖然只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也讓旁邊的張盈心裡一暖,她非常在乎她的妹妹。

  柳影憐道:“一切順利。”

  張問急忙向裡面走,高興地說道:“真不知該如何感激柳姑娘才是……”

  “既然大人把我當朋友,舉手之勞不必掛懷。”柳影憐說道。

  現在張問的權勢跟皇帝似的,有他這樣的人做朋友,柳影憐自然是求之不得,誰要是敢欺負她估計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張問和張盈一起走進產房,只見張嫣正臉色蒼白疲憊地歪在床上,但是臉上卻帶著微笑。張問抱起旁邊的嬰兒,撩開他的繈褓,看著那顆花生米哈哈大笑。

  他已到而立之年,總算後繼有人了,這種興奮的心情難以言表……兒子,大概是生命的延續,同時也是事業的傳承。

  張問想像著千百之後,他的後代將他的牌位高高掛起,一個個無限崇拜地細述著祖宗的豐功偉績……傳承輝煌的事業,他就像不朽的豐碑。

  “感謝上天,我張家後繼有人了!”張問大喊了一聲。

  張嫣無力地抓住張盈的手,輕輕地喚了一句:“姐姐……”

  張盈緊緊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道:“別怕,有我在。”張嫣是她最疼愛的妹妹,妹妹的兒子,而且也是她相公的兒子,就像她自己的兒子一樣。

  她理解張嫣的柔弱,所以那句“有我在”實在是含義不淺:張盈想到了勢力龐大的沈碧瑤,這個女人以前和她情同姐妹,但世事難料,現在變成了張盈最大的潛在對手。

  ……這個小孩子,是張問的長子,按理他將繼承張問的一切。母以子貴,張嫣姐妹有了這個孩子,如果能夠保護他順利成長、順利繼承張家的事業,那麼張嫣姐妹倆一輩子都富貴無憂。

  “相公,給他取個名字吧。”張嫣有氣無力地說道。

  張問抱著嬰兒,踱了幾步,說道:“張志賢如何?”

  張嫣說道:“希望他能像相公一樣賢能。”

  ……

  “密報張太后生的是男孩……”沐浣衣站在幔維旁邊低聲說道。

  沈碧瑤正坐在幔維深處,有一聲沒一聲地撫弄著琴弦。沐浣衣是沈碧瑤的心腹,內務大總管,她的鼻子兩邊有幾粒淡淡的雀斑,塗了脂粉之後不太容易看出來。

  沈碧瑤沒有說話,沐浣衣又說道:“他可是東家的長子!雖然是張太后生的,但張太后是正夫人的親妹妹,有正夫人護著,跟嫡子沒什麼兩樣……眼看東家權傾天下,稱帝只是遲早的事兒,將來那孩子要是被立為太子,然後登基,我們沈家……”

  “相公春秋鼎盛,你想得太遠了。”沈碧瑤淡淡地說道。

  沐浣衣面有憂色,低聲說道:“就怕東家為了長子坐穩位置,也會事先為他鋪路。”

  沈碧瑤冷冷道:“你不用多言,我已經說了,相公春秋鼎盛……時間還長,世間事能如此簡單?”

  “是,小姐。”沐浣衣忙躬身說道。

  幔維中安靜了片刻,隨即傳出來一陣悠揚的琴聲,那琴聲猶如漫天的雪花,霎時間仿佛整個天地都籠罩在其中,遠遠地蕩漾開來。

  ……

  工部在通州府設立了獨立于南鎮撫司的製造局,通州南部幾乎半個城池在幾個月時間裡修建了高高的煙囪,煉鐵坊、製造坊等廠房上空黑煙彌漫,通州難見天日,污染十分嚴重,官民怨聲載道,但是他們沒有權力,只能埋怨一陣毫無辦法。

  宋應星對各種技術都有涉獵,他就任工部侍郎後,立刻建設通州製造局。無數的禦動機、機床被運載到通州裝配,從西山等地修建了鐵路直達通州,大量的鐵、煤、鋅等工坊原料源源不斷地運抵製造局。

  轟隆隆的機器運轉巨響晝夜響徹,伴隨著濃煙滾滾,整個通州城完全不適合居住了,許多貴族富戶都要莊園別墅搬離了通州。他們的利益受到了損害,對宋應星恨得咬牙切齒,可惜現在的朝廷掌握在張問一黨手裡……大明勳親貴族不知道張問一黨要幹什麼,他們一群文官武將盡是瞎折騰。

  永曆元年初,第一批裝備製造完畢,記有各式火銃一萬枝,火炮、琵琶連珠銃三千餘挺,戰車數百輛,鐵撅、鐮刀、斧頭、鑿子、鍘刀等無算,還有各式冷兵器幾萬把,用機器製造這些玩意實在是快得沒話說。

  張問下令將第一批物資全部運抵彰德府,裝備彰德大營第一裝甲師;又在周邊諸府設立了糧倉十幾處,徵用驢馬牛幾十萬頭,從南方調糧食充實糧倉。

  三月間,各種準備妥當之後,張問親自南下查驗第一裝甲師的狀況,並調劉鋌的兒子劉彪擔任第一裝甲師的參將、太監孫有德為監軍。

  張問和兵部尚書朱燮元等官員在衛隊的護送下到達彰德大營時,章照已將裝甲師在校場上排開,等待檢閱。整師約一萬人,作戰將士七千余,後勤營及護衛隊兩千餘……如果要行軍作戰,還要加上徵兆的民丁騾馬。

  張問和朱燮元登上瞭望台,向下望去,只見戰車排列、旌旗如雲,就像鋼鐵營盤一般,那一輛輛黑漆漆的戰車,就像一頭頭猙獰的怪獸似的,上面的利器就像怪獸的爪牙,黑洞洞的炮口令人心生寒意。

  等觀看的官員就位,裝甲師就開始表演戰力了,戰鬥營分成九個隊形,每陣一沖兵馬八百人。

  首先是步軍營開始排演,在鼓聲緩急中,每沖都組成了陣法:前面是一群拿著三眼銃的遊騎,其後戰車和步軍組成的戰峰隊,其後是跳蕩隊,然後是中軍,左右為駐隊。

  這時前方的遊騎拿著三眼銃開始零星開火,這時一陣鼓聲,遊騎四散,戰峰隊的三十二輛偏廂車開始開炮,一時炮聲轟鳴絡繹不絕,遠處的草堆靶子被轟得一片狼藉。

  “嗒嗒嗒……”偏廂車上層的機關槍掃射起來,那些草人草堆被打得紛紛起火。

  不多一會,跳蕩隊從營中策馬沖出,前面的是槍騎兵,有的拿著三眼銃開火,更多的騎士拿的是新式燧發短銃,也紛紛亂射一通,後面的甲胄騎兵揮舞著刀槍蜂擁而上,對著那些起火的草堆一陣猛劈。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19:32
第七卷 率土之濱 第五三章 平陽

  張問和兵部尚書朱燮元到彰德觀看了演練,見識了彰德大營新建的裝甲第一師進退有度,火力剛猛。

  不多久山西那邊傳來急報,平陽府的叛軍正在東擴,威脅著山西巡撫行轅佈置的南部防線,章照請奏調裝甲第一師西出攻佔平陽,同時也檢驗這種裝甲師車營的戰鬥力。

  章照手裡有兵,但是沒有調兵權,因為他掛的是五府官銜……張問集團的機制仍然仿照明制:文官節制武將。五府武官、衛所武將只負責統兵,不能調動軍隊;軍隊有任何調動必須經過兵部或者督撫文官才能辦到。

  後勤、軍法司、統兵權、調兵權等軍隊的各種權力分散到了各個部門,這樣的體制對防止割據很有效果,所以有明以來長達二三百年的時間裡,明廷始終手握中央集權。這樣好的制度,張問不可能拋棄不用,而去用諸如唐朝那種節度使的制度。

  時河間、彰德、平陽之間的路軌正在修建,因為懷慶府北部地區有煤炭、石灰石、鋁礬土、耐火粘土、硫鐵礦等大量礦產。為了使懷慶北部地區的富礦區資源能運出來,年初明廷戶部、地方州府、大商賈共同出資修建路軌,路軌已經修到了懷慶河東岸。

  懷慶河南北流向,在黃河與汾水之間、山西平陽府與河南懷慶府之間,主要流域在山西境內,在河南懷慶府的位置與黃河匯流。路軌就沿著驛道修到了懷慶河東岸,還沒有通車投入使用,但是沿路的驛站等設施已經建立起來了。

  張問派人考察之後,臨時決定在懷慶河東岸設立一個軍營,把裝甲第一師從路軌上調到懷慶河大營。

  這次戰役由兵部尚書朱燮元掌兵符、章照為大將、劉彪為副將,而張問帶領兵部和西官廳一些官員在軍中觀戰,估算裝甲師的戰鬥力。

  四月間,第一裝甲師及其附屬後勤人馬開始沿著路軌向西運動。

  看著沿路猶如長龍一般的車隊,張問不由得感歎道:“前不見首,後不見尾,真如一條鐵龍!”

  時路軌上幾百輛戰車連綿不絕,後面還有輜重車數百,運送彈藥糧草的驢車數千,民夫上萬人,驛道上的步騎兵馬更是鐵甲如雲,旌旗獵獵,場面十分強大。

  大軍到達懷慶河大營後,河面上的浮橋已經修築完畢,朱燮元下令修整三日,便調兵過河。

  河西岸就是與叛軍的戰區前沿,朱燮元調一沖兵馬為前鋒開路,游騎四面派出,大軍直接向西挺進,目標平陽府城。

  五日之後,張問在中軍聽到了遠處隆隆的炮響,大概是明軍前鋒遇上了遭遇戰。果然有官員到中軍稟報:“稟張大人,前鋒接敵,敵軍未能接近便潰散了。探明平陽城有敵軍三千,是陝西延綏地區的衛所叛軍。”

  因為指揮戰役的是朱燮元,張問便沒有干涉,只是跟著大軍一路向西。兩天之後,兵臨平陽城下,敵軍沒有逃跑,只是關閉四門,準備死守……如果這支兵馬是起義軍,多半早就跑了。

  朱燮元隨即將主力佈置,四面圍定,準備攻城。城池東門外明軍佈置了四沖兵馬三千餘人,黑漆漆的戰車排成幾列,組成戰陣緩緩向前挺進。

  張問站在一個小山坡上,拿著一支單筒望遠鏡旁觀攻城戰。

  這時一個騎兵從明軍陣營中奔到城下,揮舞著旗幟喊道:“投降,可免一死!”

  “嗖!”一枝箭飛了過來,但沒射中那騎士,騎士驚了一下,座下馬匹也長嘶了一聲。他急忙勒轉馬頭,向後跑了回來。

  城頭上一陣歡呼,不多一會,“轟”地一聲巨響,城頭上開炮了,隨即城上濃煙四起,炮聲絡繹。官軍這邊一陣鼓響,也用炮還擊,他們一邊開炮一邊向前運動。

  官軍的火力明顯處於優勢,平陽城城牆上下,硝煙彌漫,被轟的就像坍方一樣搖搖欲墜。

  “轟!”地一聲,一枚實心炮彈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一輛偏廂車上,立刻炸得木片翻飛,上面的軍士慘叫著摔將下來,車上的火藥不幸被點燃,頓時一聲爆炸,燃氣了熊熊大火。拉車的騾馬嘶聲叫喚,那車周圍的人亂作一團紛紛救火。

  但更多的炮彈沒能打中戰車,只在沙土上砸下一個坑,讓泥土飛濺。

  前面的幾輛戰車已經靠近城牆了,空中頓時火箭彌漫,就像飛舞的蟲子一般。官軍在車架上下用棉絮布帳圍之,用水澆濕,減少了火箭流矢的傷害。

  時一輛車上下有兵卒二十五人,弗朗機炮兩門,雷飛炮一門,機關槍一挺,快速燧發鳥銃六杆,還有拿著堂耙等冷兵器的步軍若干……進攻東門的軍隊有這樣的戰車六十餘量,還有大量裝備火器的步兵騎兵千餘人。

  如此火力,一旦靠近之後,城頭上立刻被炮彈鉛彈籠罩,猶如雨飛。

  城牆被炸塌好幾處,上面磚包的牆垛更是土崩瓦解,不斷有敵兵從城頭上栽倒下來,守軍死傷慘重。

  有一處坍塌口被炮火撕開了幾丈寬,一陣鼓響,官軍槍騎兵蜂擁沖了上去。敵兵堵到缺口之處,官軍騎兵拿著短銃、三眼銃一頓猛射,打得那些敵兵哭爹喊娘亂作一團。

  城牆外面有道護城河,河內沿築有壕牆一道,外逼壕塹,內為夾道。官軍逼近之後,平陽城已開閘放水,這時河中波濤滾滾,擋住了官軍騎兵的路,官軍只得用火器不斷射擊。

  後面的步軍在火力的掩護下肩扛車載,用草袋裝土,丟進護城河中填河。不幸的是河水很深,填了半天不見效果,官軍便準備搭橋。

  時六十餘輛戰車已在河邊一字排開,炮火甚密,機關槍和鳥銃絡繹不絕,火力上完全壓制了城牆。炮火炸得那城牆坍塌無數,裡面的人修牆都來不及。

  官軍一面架橋,一面轟擊,打了幾個時辰,橋還沒架好,不料突然牆上的敵將要求投降。

  ……

  “大人,如何處置降卒?”朱燮元小心地問道,他有點擔心張問會下令殺俘,因為內戰時張問就下令幹過這樣的事。

  張問沉吟許久,有點猶豫。朱燮元忙道:“時河間到平陽鐵路線還沒有修通,急需大量人力,這兩千多降卒都是青壯,可以把他們押送到路軌線修路。”

  “不如殺了吧。”張問終於說道。

  “這……”朱燮元臉色一變,“他們原本就是我大明的衛所軍,家裡有妻兒老小……”

  張問輕輕敲打著桌案,皺眉道:“我不是戾氣重,而是我們需要這樣做。漢末有個人說:現在天下未大亂,便以殺震懾四方,讓包藏禍心者有所忌憚;如若天下大亂,殺便沒有用了。眼下大明四方還算安定,若放過造反的,那些心懷不滿的人便更可能揭竿而起,導致天下大亂,那時候就沒辦法了。”

  朱燮元歎了一口氣,抱拳道:“下官聽大人的意見。”

  二人走出大帳,來到城外看押降卒之處。那些降卒已經交出了兵器,被官軍用戰車圍在中間。

  兩千多人,被趕到一處,看起來也不少,排成密集的隊列之後占地也有廣場大小,密密麻麻的只看見人頭攢動。

  朱燮元對劉彪說道:“下令槍炮上膛,聽候命令。”

  劉彪遂派傳令兵到各乘中傳達命令,不一會,周圍戰車上的火器便開始填充彈藥,步騎兵馬也端起了火銃。

  降卒裡面的人眼看情況不太對勁,一個將領便帶著部將從人堆裡走出來,高聲道:“造反是我的主意,士卒們只是攝於將帥積威,不關他們的事,要殺要剮都沖著我來,懇求朝廷放過士兵!”

  眾軍默默地注視著他們,氣氛十分詭異。劉彪高聲喊道:“身披戰甲,食國家俸祿,就得講究‘忠、勇’二字!爾等挾持信王,圖謀不軌,如此不忠不孝之徒,留來何用?”

  “準備……”

  這次西北叛亂,叛軍以信王的名義寫了檄文,而朝廷方面也有名義:信王被挾持。

  “幹甚!?”降軍將領看著荷槍實彈的槍口,憤然喊道,“我們已經放下兵器了,你們要幹甚?”

  不一會,鼓聲咚咚咚地敲了起來,旗幟揮舞,聽得一個武官大聲吼道:“放!”

  “嗒嗒嗒……轟轟轟……”戰車上的琵琶機關槍和火炮噴射出憤怒的火焰,降卒頓時像風吹稻田一般,成片倒下,沒死的人亂作一團,四散亂跑。

  一排排的鳥銃手瞄著人紛紛開火,赤手空拳的降卒無路可去,不斷倒下。因為雙方離得太近,也有少數降卒沖到了官軍面前,倒是戰車前端鑲著鐵甲,上面有據馬槍和各種利器,還有拿著長兵器的步軍……降卒手裡啥都沒有,上來只能送死。

  一時空地上鬼哭神嚎,猶如人間地獄,地上的沙土很快就被鮮血染紅了。不出兩炷香功夫,兩千餘降卒已死難殆盡,只剩少數受傷未死的人躺在血泊中呻吟。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19:33
第七卷 率土之濱 第五四章 老李

  彰德大營第一裝甲師攻陷了平陽,全軍進駐城中。曾經投降叛軍的知府以下十數官員戰戰兢兢地跪於道旁,等待著未知的命運。而有個姓左的同知最直接,他聽說官軍殺掉了二千余戰俘之後,便殺掉了自己的妻小,於家中自裁身亡。

  無論朝廷如何處置這些投降的官員,他們的前程已經完了,對於文官來說,氣節最大……雖然投靠朱由檢一方在大義上說得過去,可惜正義從來都是勝利者書寫的。可見文官投降的代價非常大。

  官員被綁押送往京師,交由三司法定罪。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曾經資助過叛軍的地主鄉紳,卻不需要這麼麻煩。

  地主鄉紳在地方的勢力很大,但是在大軍的武力面前,盡可直接滌蕩乾淨。殺,有時候作用十分有效。

  張問自然不會讓整編師去殺伐那些鄉紳,再說誰和叛軍有勾連也需要查。處理這件事只需要調任一個酷吏就行。

  ……

  第一裝甲師駐紮平陽,劉彪為參將;這支兵馬交由山西巡撫楊鶴指揮,用於對付叛軍的戰爭。章照返回彰德大營,後續將有更多的物資資源運抵彰德,為他裝備二十個裝甲師,共計二十萬大軍。

  張問和朱燮元等人在浩浩蕩蕩的衛隊護衛下,北歸京師。

  一日衛隊駐紮在一個驛站休息時,有個送官報的驛卒也在驛站換馬,突然那匹馬受了驚,掙脫韁繩,胡亂跑將起來。驛卒急忙大呼小叫地去追驚馬,驚馬忽然撞到旗杆上,把大旗撞倒了!

  驛卒大驚,大旗倒下那可是不祥之兆,而自己正是幹這好事的人,不得被治重罪?

  果然周圍的軍士立刻操起兵器圍將上來,憤怒地捉拿住驛卒。

  “馬匹受驚,不是小人的錯啊!”驛卒大呼冤枉。

  就在這時,在驛站裡休息的張問聽得外面喧鬧,便和朱燮元一起走出來看怎麼回事。一個將領走上前來,說道:“大人,這個驛卒把咱們的大旗給弄翻了!”

  張問皺著眉頭道:“把人帶上來。”

  眾軍便把驛卒押到張問面前,驛卒的膽子卻是不小,雖然他面有懼色,但他是畏懼治罪,而不是畏懼這大場面。

  把大旗給撞翻了,不是擾亂軍心麼?張問的心裡冒出一股子殺機,他現在想殺個把人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

  “你是哪裡的驛卒,來幹什麼的?”張問忍住殺氣,隨意問了一句。

  驛卒跪在地上說道:“小人是甘肅驛卒,奉命送官報。”他還沒弄明白這支官軍是做什麼的,便忽悠道,“小人送的是甘肅的軍務急報,因情況十分急迫,所以小人一急之下才闖下禍事,還請大人網開一面,讓小人送完急報之後再治小人的不敬之罪。”

  “叫什麼名字?”

  驛卒道:“李自成。”

  “李自成?”張問頓時吃了一驚。李自成這個名字張問可是在《大明日記》上看到過,因為李自成幹的事兒實在影響太大了,所以大明日記這樣粗線條的記錄都提到了他的名字。

  《大明日記》上提到李自成在西北起義,與滿清一南一北夾擊明朝,明朝疲於奔命,被拖死了,最後被李自成打進北京,明亡。

  李自成!眼前這個驛卒是那個要翻起驚天大浪的李自成嗎?這一點張問不敢確定,因為大明朝人口幾億,同名同姓的事兒並不奇怪。

  只見驛卒李自成年紀尚輕,大約二十出頭,嘴上有一撮黑鬍子,長得是人高馬大……張問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日記上描述的那傢伙。

  想起大明日記上說的歷史,張問就氣不打一處來,漢家幾萬萬人口,竟然被蠻夷小邦奴役幾百年!比元朝都還不可思議,蒙古人入住中原,那是武力強盛,而且只統治了幾十年就土崩瓦解。張問真想不明白,一個蠻夷小族,是如何統治天下幾百年的?難道幾萬萬漢人都被上天詛咒,降臨了傻屄光環?

  ……總之張問對李自成沒有任何好感,要是他李自成奪取了大明江山,坐穩位置把遼東蠻夷給滅了還好,偏偏此人幹了損人不利己的事兒,和大明朝一起玩完。

  管他是不是歷史上的李自成,張問已經滿腔怒火,指著面前的驛卒冷冷道:“我看你心懷不軌!”

  李自成忙道:“小人比竇娥還冤啊,小人絕非有意……”

  “你將我軍旗幟掀翻,居心叵測,不殺你難以向將士交代!來人,拉出去砍了!”張問惡狠狠地說道,就像這驛卒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小人冤枉,冤枉啊……”

  旁邊的侍衛立刻兇神惡煞地沖將上來,拖住李自成就往外面拉,李自成臉色煞白,拼命掙扎,大呼冤枉。

  張問還不消氣,喊道:“慢著,老子要親自手刃此人!”說罷刷的一聲拔出腰間的牡丹重劍,慢慢地走向李自成。

  “不要,不要……”李自成瞪圓了眼睛,他是鬱悶到了極點,媽的今天撞了什麼黴運,偏偏走到這裡遭此大禍。

  張問走到他的面前,二話不說,一劍就捅了過去,“啊!”李自成慘叫了一聲,牡丹重劍插進了他的肚子,鮮血立時冒了出來。

  “去死!”張問將長劍轉了一圈,他仿佛聽見了腸子斷裂的聲音。長劍拔出來時,剜出一大坨血肉,李自成的眼珠子仿佛要掉將下來,他肚子上的血窟窿就像噴泉一般鮮血直冒。

  侍衛們放開李自成,他一時沒死,雙手抱著肚子,雙腿不斷地抽搐。

  李自成死後,軍士們就在驛站旁邊挖了個坑,將他的屍體就這樣丟進土裡,埋了了事。有個好心的老兵找來一塊木板,用劍刻了“罪卒李自成之墓”。

  可憐原本的梟雄還沒來得及梟,就被張問一劍給捅死,埋進荒郊野林,湮沒在歷史長河之中。

  張問在路上越想越氣憤,心道去他媽的天道定數,趁老子手裡還有實力,管他以後洪水滔天,先把建虜滅乾淨再說。

  如今的大明朝,明廷皇帝的皇權完全被架空,龍椅上坐著的那個小皇帝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但這並不影響專制,張問集團依然是獨裁體制,國家大事,他張問一個人說了算。

  專制有時候辦事十分利索,整個帝國都要受個人的影響。比如現在,嚴肅而重大的大政綱略將可能因為張問一個人的情緒而發生變化。

  ……

  年前的御前會議已經確定了永曆元年開始三年內的大政綱略,即:賑災、軍備、造船。但是今年以來,西北越來越亂,加上在路上碰到李自成的那件小事,極大地影響了張問的情緒。

  帝國的興衰,是緩慢而複雜的;但是人的情緒波動,相比之下就偶然而簡單了。

  張問也是個人,他有情緒波動,有喪失理智的時候……也許是位高權重,完全沒有人制衡的原因,他有點自大起來。回到京師之後,他便向大臣們提出修改三年大略。

  那天朝廷各衙門的重臣都被叫到了內閣辦公樓,張問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兵法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經過幾次動盪之後,朝野震懾,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暫時隱藏,使得朝廷能夠收取大量的錢糧,政令也行之有效。趁此時機,咱們應該全力辦好一件事:滅虜!”

  顧秉鐮疑惑道:“攘外必先安內,年前的御前會議,不就是這樣的設想麼?先平定地方叛亂,賑濟災區,擴軍備戰。三年之後,待國內安定,便出兵遼東。”

  張問道:“西本那邊亂作一團,要圍剿叛亂不僅需要大量兵力,消耗大量物資,而且北部山區地勢崎嶇,軍隊進剿不知要多長時間。就算剿滅了叛亂,西北許多縣府連年遭災,還要賑濟災民。如此一來,西北事務將消耗我大明全國三年一半以上的財政,要對付建虜不知要何年何月。”

  眾人總算聽懂了,張問是想先平遼東!多數人立刻勸誡張問:國內不安,卻貿然發動對外戰爭,是窮兵黷武,國家堪危。

  兵部尚書朱燮元道:“遼東有遼西走廊諸多要塞為屏障,建虜想窺欲中原,必須逐一吃掉遼西重關壁壘,但他們沒有那個實力,想要在關內站住腳跟根本就不可能。倒是國內的叛亂十分棘手,叛軍豎起信王的大旗,煽動地方軍民叛變,且數省與西北接壤,防不勝防。流賊極可能會向山西、河南、湖廣發展,也有可能進入四川……朝廷應全力剿匪,再通過興修水利、修建路軌、實行屯田等舉措安頓流民,方能平治西北數省。”

  大臣們紛紛勸說,認為修改國家大政這樣的事不應該太過草率,說改就改。張問左右踱了幾步,看著窗外的天空沉思不語。

  眾臣都十分緊張地看著張問。

  張問也並不是個聽不見諫言的人,這時候發現這麼多人反對,也在自省:好像這事兒是因為自己的情緒異動,太過心急,所以看問題的角度發生了變化。

  許久之後,他總算聽從了眾人的意見。大家頓時都松了一口氣。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19:34
第七卷 率土之濱 第五五章 三桂

  西北叛亂如火如荼、遼東尚在蠻夷之手,大明朝急需兵馬,中興二年底通過的屯軍預算,在稅賦徵收之日便全力調撥,地方督撫、軍府被朝廷告知要不計方法地籌措軍費。

  彰德營裝甲第一師收回平陽府之後,楊鶴多方籌備,將叛軍勢力壓制到了黃河以西。於是平原府的屯兵計劃也開始實施。預算三大軍營將增加兵馬:彰德營二十個裝甲師,約二十萬車營官兵;太原營三十個師,約車、步三十萬;徐州營五十個師,約水軍、步騎五十萬!

  為了實現計劃,需要大量的物資人員,許多原本生計困難的人找到了出路。識字的做官做吏,因為突然增加的機構急需大量從業人員;身家清白的青壯入伍,三大營急需大量的男丁,包吃住,有軍餉;再不濟,只要是活人,還可以到軍屯上種地,或者去修水利、修鐵路,稍有能耐的人也可以去兵工、商業廠坊做工。

  為了在兩三年內裝備這一百萬大軍,工部侍郎宋應星壓力十分大,他每天只睡兩個時辰,吃兩頓飯,一隻不停地工作。四方都要各種兵器、帳篷、衣服等裝備,宋應星制定相關的賞罰制度,一切為了提高生產效率,不然根本滿足不了需求。

  那些改進機器、管理方法,提高技術的人馬上就能得到升遷和獎賞。

  ……一個瘋狂的時代來臨了,沒有人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狀況。人們發現升官發財變得更加容易,只要跟緊步伐就能很快地得到升遷、很快地發財。地方官開始賣命地刮地皮,因為滿足了朝廷和軍方的物資需求之後,立刻就可以升官。

  地主縉紳在土地上無利可圖,但是他們很快發現了更好的發財之路:經商。

  特別是沿海那些有見識的縉紳地主,大發橫財,暴發戶與日俱增。他們幹的事兒就是:海運。

  工部將禦動機、機床等各種技術推廣之後,紡織業、鐵業、車船業等加工行業生產效率直線上升,成匹絲綢、布料、各種鐵器、奢侈品等在明朝價格低得讓人瞠目結舌,而這些東西在周邊國家、甚至弗朗機國家價格還沒來得及下降。只要把東西運到國外,就能包賺不賠。

  一時幾乎全世界的金銀礦都在幫明朝挖礦,大量的重金屬玩意成船地運到大明……金銀太多,各種原料、糧食又奇缺,導致這些東西價格暴漲,商賈們一切向錢看,想盡辦法從別國弄這些東西回來賣。

  海上並不太平,商賈們經常被盤踞在海島上的海盜勒索交保護費,極大地影響了他們的收入。於是他們通過金錢收買言官,上書要求朝廷水師出海剿滅海盜。

  因為海貿突然幾何級增長,讓朝廷也措手不及,沿海衙門人手不夠,以至於很多商業稅都沒功夫去收。

  如此繁榮的海貿,如果收足了稅將是多麼大的利潤!朝廷正缺銀子,朝中大臣早被白花花的銀子給沖昏了頭腦,所以很快就通過了奏章,組建直屬戶部的海稅衙門,一邊收稅一邊承諾剿滅海盜。

  受了海上盤剝之苦的商賈眼看著巨大的利潤因為那些該死的海盜受到影響,是恨之入骨,紛紛出資組建團練水師,出海護衛商隊。朝廷怕這些人造反,只好加派官員收編私軍,開出的條件就是裝備火器、專業護航和剿匪。

  官吏需求巨大,舉人以上有功名的人成了香餑餑,哪裡還有等待補缺的份?因為突然出現的繁榮,讓朝廷體制無法適應,導致腐敗貪污十分嚴重,但這並不影響財政收入,因為錢越來越多了,被那些官吏貪一些照樣有錢弄上去……總之是有些混亂,會試、鄉試的上榜名額也逐年上調,因為官員奇缺,內閣幹了一件有明以來最不可思議的事兒:鄉試改成一年一次。

  ……

  張問實在沒料到,原本只打算組建三大營軍隊,卻沒想到加上小小的禦動機催動,竟然給大明帶來了如此巨大的變化。三年以後,即永曆四年,光是中央財政收入就達到了兩億餘兩,而被那些貪官中飽私囊的錢財更是無法統計。

  他作為帝國的掌舵人,有點手足無措了,大明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最嚴重的問題是錢荒。這是戶部有司官員取的名字,大概是因為流通貨物太多,銅錢不夠用,金銀又無法滿足小額交易,帶來了各種各樣的問題。

  還好沈碧瑤出謀劃策,在她的組織下,聯合許多錢莊開始印發紙幣,這才緩解了問題。

  另外的問題是其他國家開始仇視大明,因為明朝人一邊幹傾銷的勾當,一邊瘋狂掠奪別人的糧食和資源,使得別國越來越窮。一些小國膽大妄為,發生多次殘害明朝商人,哄搶等事件。

  這時一些被大商賈收買的言官竟然上書朝廷出兵佔領別國……

  可是國內的叛亂和遼東都沒解決,內閣怎麼會答應去打別國?於是在巨大的輿情煽動下,永曆四年八月,明廷只好發動了兩線戰爭:原山西巡撫楊鶴,掛兵部右尚書銜,總理山西、陝西、河南、湖廣四省軍務,並節制太原大營三十個師,發動對西北叛軍的大規模戰爭;

  預計參戰兵力徐州大營、彰德大營七十個新軍師,共七十萬兵馬,加上遼東軍十余萬人……各種後勤、民夫無數,明朝號稱兩百萬,對金國宣戰……而金國仍然一如既往地崇拜騎射的威力,他們從來不曾改變過這樣堅定的信仰。

  張問自任總理軍務,親自指揮遼東戰爭。

  調兵是個大麻煩,人太多,要吃喝拉撒,要彈藥補給,只能分批北調。雖然從徐州、彰德等地到山海關,山海關到寧遠的路軌已經修通,但是近年來因為國內運輸,騾馬缺少,要調集軍隊及其物資到達遼東實在是個大問題。

  工部兵廠司為了解決運輸困難,研製出一種“蒸汽車”,是用禦動機帶動車廂。第一輛蒸汽車試驗的時候可裝載六節車廂,一個時辰行走二十餘裡,和走路差不多快。

  因為太缺騾馬,那些火炮等裝備,還有大量糧食,不可能讓士兵們背過去,兵部只好採用了這種慢騰騰的蒸汽車,而且不得不在沿路增設驛站,為車隊加水加煤。

  ……

  大軍還慢騰騰地分批入調遼東時,金國可汗代善聽到風聲,率先發動了一次戰役,率騎兵攻擊大淩河堡,駐守的參將叫吳襄。建虜騎兵打過來的時候,吳襄悄悄逃跑,結果守軍無人指揮,大敗。

  時任薊遼總督的人是熊廷弼,按軍法將吳襄逮捕,押解回京問罪。

  張問和第一批徐州大營的兩個裝甲師剛剛到達山海關,遇到被押解路過的吳襄……還沒開打就吃了一個敗仗,張問大怒,下令將吳襄就地正法。

  只聽得外面“砰”地一聲槍響,吳襄被槍斃。跟著張問的女將秦良玉剛剛聽聞這件事,趕到張問所在的大堂時,人已被殺。

  秦良玉道:“吳襄是遼東將門的人,大人怎麼說殺就殺了?”

  張問現在的羽翼早已豐滿,實力很強,免不得有財大氣粗之嫌,他不解地說道:“此人臨陣脫逃,罪有應得。”

  秦良玉在遼東呆過,瞭解一些關係,便說道:“人死不可複生,吳襄被殺,為了安撫遼東將門,得讓他的兒子吳三桂襲職……不然吳三桂的舅舅祖大壽等將領也會心有不服。”

  “吳三桂?”張問驚道,“吳襄是吳三桂的父親?”

  “正是。”

  吳三桂這樣的名人……《大明日記》上也有提起,好像是個漢奸。

  張問長期呆在中樞,大明各地兵馬將帥無數,他對地方的將領也不是全都瞭解,吳襄什麼來頭他就不知道。

  這時他心道:吳三桂能當漢奸,定然有反骨,我現在殺了他父親,不是與他有殺父之仇?

  想罷張問便授意言官彈劾與吳襄相關的將領,告他們“意圖謀反”,張問以此為藉口下令廠衛將其全部逮捕投入詔獄“待審”。

  吳三桂被押送到山海關之後,張問便想見見他,叫人押到行轅私見。錦衣衛將他押進來之後,只見他中等身高,長得是虎背熊腰,但是眼睛卻白多黑少,看起來有些陰毒。

  又加上張問從大明日記上窺視天機,他頓時對吳三桂十分不喜。

  吳三桂伏倒在地,說道:“末將殺敵報國忠心耿耿,卻不知何來謀反之實?朝中言官無中生有,陷害末將等人,請大人明察。”

  張問回顧左右,都是玄衣衛的人,沒有外人,便笑道:“謀沒謀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殺了你父親,怕你忌恨。”

  吳三桂頓時愕然:“家父兵敗獲罪,朝廷按軍法處置,末將何來忌恨之理?大淩河之戰時,末將尚在錦州,卻因此獲罪,末將冤枉啊!”

  “冤不冤枉,你到九泉之下對閻王爺說吧。”張問冷笑道,“老子現在不殺你,難道要等你羽翼豐滿之後再費勁?”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19:35
第七卷 率土之濱 第五六章 上諭

  在大明遼東錦州城鎮守錦州松山一線的將領是遼東總兵官祖大壽,此人是遼人地頭蛇,將門世家出身。現在他在行轅中是坐立不安,因為他得到消息朝中有人彈劾他謀反,他的外侄吳三桂等好幾個將領已經被押解回京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他。

  “娘的,老子什麼時候謀反了?”祖大壽煩躁地罵了一句。

  旁邊一個將領低聲道:“屬下覺得此事是凶多吉少,聽說吳襄剛到山海關,就被張閣老下令處死。總兵大人是吳家的親戚,恐怕上邊是要斬草除根!”

  《大明日記》只有張問夫婦看到過,別人自然不清楚關於吳三桂的玄機。祖大壽聽到屬下這麼一說,覺得是這個理,頓時就怒道:“吳襄臨陣逃跑,那是罪有應得,張問想穩定軍心,讓吳襄的兒子吳三桂接任參將不就行了?他倒好,想把咱們遼東將門都斬盡殺絕?這樣寡恩薄義的人,老子還為他賣命作甚!”

  另一個將領憤憤道:“張問一黨一向就是黨同伐異,躲在山海關的那幫人富得流油,咱們拼殺在遼東第一線,卻缺衣少糧,還不是因為熊督師他們是張問的人,咱們的關係隔得遠了。現在更多分,要用什麼莫須有的罪名來殺咱們,這樣的朝廷咱們還向著他們幹甚,娘的不如反了投金國省心!”

  祖大壽沉吟道:“如今朝廷號稱兩百萬大軍討伐金國,我看金國是敗多勝少,現在投過去,不是自尋死路?”

  就在這時,一個軍士奔到門口,慌慌張張地說道:“稟總兵大人,巡撫閻大人和錦衣衛往行轅來了!”

  “什麼?”祖大壽大驚。

  話音剛落,只聽得外面一個聲音喝道:“大膽!咱家是欽差,誰敢阻攔?”

  祖大壽旁邊的將領急忙沉聲道:“總兵大人,只要您一聲令下,末將等願割這些雜種的項上頭顱!”

  此時朝廷廠衛的人已經闖了進來,只見為首的是一個太監,然後是一個身穿紅袍的文官,後面跟著一隊錦衣衛,人中間還有一個頭戴帷帽身穿黑衣的女人……這樣的打扮大家都清楚:玄衣衛。

  太監左右看了看,昂著頭“哼”了一聲,走到正北面,尖聲說道:“上諭。”

  祖大壽皺著眉頭,只得跪倒在地,周圍的將領也跪倒聽旨。

  太監道:“遼東總兵官祖大壽被劾有謀反之嫌,令其回京自辯。”

  旁邊的將領沒好氣地說道:“自辯個鳥,那地方是說得清楚的?”

  太監大怒,指著那將領氣得手腳發顫:“你怎麼說話的,姓甚名誰?”

  另一個將領又冷冷說道:“什麼上諭,皇上還不滿十歲,這上諭是誰的上諭?”

  “你……”太監招呼左右錦衣衛道,“將這兩個目無綱紀的亂臣拿執堂下!”

  錦衣衛圍將上去,那兩個將帥頓時“唰”地拔出腰刀,一副拼命的架勢。太監怒道:“你們要抗旨,要造反?祖大壽!還不處罰你手下的人?”

  祖大壽站了起來,也拔出腰刀,緩緩走向那兩個將領,一時堂中十分安靜。其中一個將領怔怔地說道:“將軍,這輩子末將只聽您的,如果您覺得末將該殺,末將絕不反抗,下輩子還跟將軍!”

  “慢著!”突然那個戴著帷帽的玄衣衛女子說了一句,她已經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妙。

  就在這時,祖大壽突然轉過身來,提著刀向太監跳將過去。太監大驚,他嚇得怔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祖大壽一刀向自己捅了過來。

  頓時一聲慘叫,堂中的眾人也是意外地驚呼一聲。祖大壽一刀插進了太監的肚子,太監指著祖大壽又驚又恐道:“你……你不怕誅滅九族?”

  “還等什麼?全部拿下,一個都別放走!”一個將領大喊了一聲。

  堂中的將領紛紛拔出兵器,外面的將士也拿著各式兵器沖了進來。錦衣衛拔出繡春刀,將巡撫和玄衣衛女官護在中間。

  那些士兵拿著弓箭和火銃對準了欽差,巡撫閻鳴泰一看,忙說道:“祖將軍,你要謀反不成?”

  祖大壽冷笑道:“老子都把這死太監殺了,還有退路麼?兄弟們,給我拿下!”

  錦衣衛侍衛操刀一沖,只聽得劈裡啪啦一聲槍響,瞬間工夫,幾乎全部陣亡。最後只剩下巡撫閻鳴泰和那玄衣衛女官二人站在中間,玄衣衛女官緩緩抽出腰間的長劍,她戴著帷帽,看不清她的表情,多半是絕望。

  閻鳴泰慌忙道:“祖將軍,你我在錦州共事這麼久,看在交情的份上,有話好說。”

  祖大壽道:“交情?你平日對咱們驕橫跋扈的事兒都忘了?姓閻的,上個月你手下的狗腿子調撥給咱們的軍糧,還是發黴的,咱們找誰說去?”

  “呀!”那玄衣衛女子突然喝了一聲,提劍直奔祖大壽,隨即“砰”地一聲,她的大腿上飆出一股鮮血,人也撲倒在地。她頭上的帷帽滾落在地,一頭青絲頓時散開來,讓周圍的將士眼睛頓時一亮。

  只見這女子二三十歲,長得十分俏麗,而且還施了脂粉,可見女人的愛美之心不分職業,就算是玄衣衛這樣的陰暗部門的女人用帷帽把自己遮住,卻依然打扮過自己。

  那女子冷冷地說道:“你們一定會為這件事付出十倍的代價!”說罷便提劍要抹脖子。

  就近的一個大漢好久沒見過如此水靈的女人了,哪裡捨得讓她這麼就死,急忙沖將上來,一手抓住了劍刃!

  血沿著劍鋒流了下去,但是那大漢竟然笑得出來,“就這樣讓這個娘們死了,豈不可惜?”

  玄衣衛女子正欲使勁一拉,大漢早有準備,飛快地伸出另一隻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輕輕一用勁,那女子便痛叫了一聲,手裡的劍被大漢奪了過去。

  大漢回頭對祖大壽道:“將軍,咱們已經殺了錦衣衛,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這娘們賞給兄弟們吧?”

  祖大壽道:“今天跟著我的人都有份。”

  玄衣衛女子怒道:“誰敢動玄衣衛的人?”

  “哈哈,這娘們辣,夠味!”大漢笑道,“老子今天就練練你這匹烈馬。”說罷便蹲下去撕女子的衣服。

  這廝要在堂中就當眾渲淫?眾人愕然,祖大壽心道剛剛經歷了誅滅九族的大事,不如讓眾人都發洩一下,便說道:“明日咱們就投金國去,怕他什麼玄衣衛?”

  大漢道:“末將就專幹玄衣衛的娘們,和明朝決裂。”

  眾人聽罷幹了玄衣衛的人就能表示效忠,何樂不為?

  那大漢撕開女子的上衣之後,只見纖直的脖子和潔白嬌嫩的肌膚,早把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他一腳把地上的劍踢開,便撲將上去,將女子的衣褲撕得一片狼藉,也不管女子腿上的槍傷和她的哭罵,霸王硬上弓將其當眾姦淫。

  眾將生怕不對這女人施暴就會被認為對祖大壽不忠,也陸續姦淫地上的女人,她就這樣被人活活折磨致死。

  ……

  祖大壽派人聯絡已經渡過大淩河的建虜,獻了錦州和松山兩城。

  張問執意除掉了吳三桂,遂導致了嚴重的後果,明朝付出了慘重代價:錦州松山兩城失陷,忠義之士被毫無防備地殺戮者甚眾。

  建虜又讓祖大壽率軍打前鋒,趁機奪取了大興堡、杏山、塔山等地。寧遠城很快處於危險之中,守將忙派幾次快馬去山海關求救。

  張問遂讓秦良玉掛總兵銜,率領從徐州調到山海關的兩個車師,連同從山海關抽調的一萬步騎,共三萬餘出山海關,前往寧遠增援。

  建虜很快兵臨寧遠,但守軍已有所準備,城池堅固,炮火猛烈,建虜連攻幾次不下。

  時漢人范忠孝向代善進諫道:“寧遠城城高炮猛,況明朝已調車營增援,攻取甯遠機會不大,不如趁沿海結冰,攻下覺華島。”

  一個親王卻不同意,“明軍又笨又慢,戰術呆板,咱們圍城打援的戰術屢試不爽,雖然這次打甯遠一時拿不下來,但盡可以設法滅掉援軍。”

  范忠孝道:“明朝援軍的總兵官是秦良玉,而且我大金騎兵硬沖車營很吃虧,能不能吃掉援兵還是未知……相比攻打那支援兵,奴才覺得出擊覺華島才是戰略先機。因為覺華島囤積了明朝的大量軍需物資,光是糧食就有幾十萬石,如果能夠搗毀覺華島,明朝後續援軍的後勤就無法保障,如此便可以更好地延緩明朝向遼東調兵……遼事一旦拖延,時日一長,加上明朝內部的問題也沒解決,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兒就很難預料了。”

  親王道:“你的話我聽明白了,你意思是說明朝向遼東調兵咱們打不贏?哈哈……明朝的兵調得越多,送咱們的東西就越多,怕甚?英明汗,我看漢人范忠孝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陰謀擾亂軍心!”

  范忠孝忙道:“奴才對英明汗忠心耿耿,請英明汗明鑒,兵法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斷糧之策也一向是我大金國常用的法子……”

  代善想了想說道:“范忠孝說得不無道理,先燒了他們的囤糧,讓南人軍心動搖,再對付援軍就容易多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19:36
第七卷 率土之濱 第五七章 腳趾

  覺華島在寧遠以東的海上,離陸地二十裡。早在唐朝時就已開發,因一個寺廟的住持而得名。明朝該島是遼東諸鎮重要的囤糧基地,平時囤糧約十萬石;此時因朝廷號稱大軍兩百萬進攻遼東,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覺華島以其海上位置,囤積了更多的糧食,早在永曆四年夏秋之季,官商船便運來了大量糧草。

  時島內囤積糧食數十萬石,草料無數。有八千官兵駐守,另有商民萬餘人。其守備是個年輕的武官,名高樂山。

  高樂山山東人氏,出生之日母親便難產而死,他僥倖活了下來,由其父一手帶大。本來從文,只因家境貧寒,各種條件有限,只考了個童生資格;後來朝廷急需大量武官,開設武備堂,高樂山見其父勞作辛苦,不願繼續讀書,便去府上考了個武秀才。

  考武秀才實在容易,只要身家清白,識字,臨時找兩本兵法,基本都讓通過,比科舉秀才那是簡單多了。高樂山長得人高馬大,又識字,考官一看,直接就給通過了。高樂山又參見省裡的武舉秋闈,可惜他家窮得馬都沒有,哪裡會什麼弓馬騎射,遂不第。

  永曆元年起三四年中,大明各地新增軍隊百余萬,將校奇缺,高樂山聽說朝廷發放軍餉十分痛快,便欲謀個生計,遂到武備堂分司登記造冊,等待補缺,以武秀才的身份做了個低級武官。

  近年來,文武官將升遷特別快,上邊很多將領都升走了,高樂山打了幾次莫名其妙的戰役,自覺沒啥功勞,卻步步高升,終於升到了守備級別,調到覺華島擔任守備。(他還沒搞懂為啥升得如此快,其實是因武備堂一派的人被認為是張問嫡系,不升他們升誰呢?)

  時建虜騎兵打寧遠,而海上又已結冰,高樂山頓覺不妙,急忙派人去聯絡秦良玉增援,怕建虜打覺華島;一面命軍民在海上鑿冰,意圖以溝壕抵禦建虜突進。

  這時秦良玉奉命率三萬兵馬增援前線,剛到高臺堡附近,目標直指寧遠城。忽報信使求見,秦良玉便命信使來見。

  那信使呈上高樂山的書信,並有覺華島守備印信。秦良玉一邊看,一邊聽信使說道:“天氣寒冷,海面結冰,覺華島依憑的天險頓失;建虜近在甯遠,高將軍恐其突然襲擊海島,數十萬石軍糧危在旦夕。請秦將軍發兵增援。”

  副總兵伍克然道:“務防此人是奸細。”

  “卑職受高將軍差遣,又有印信,怎麼會是奸細?”信使忙辯解道,“我要是建虜奸細,為什麼要來請援,讓建虜把覺華島的糧草燒掉好了!”

  伍克然道:“祖大壽叛敵,諸事措手不及。此時建虜已兵臨寧遠城,距離覺華島只幾十裡路;我們要速救覺華島,只能以輕兵速進,秦將軍謹防這是建虜的誘敵之計!”

  “因我大軍有車師火器為屏,建虜奈何不得,他們極可能以此為誘,意圖分化我軍,分而殲之,不可不防。”

  秦良玉沉思許久,副總兵說得不無道理,建虜常用的手段就是圍城打援,但現在她的援軍中有兩個裝甲師,火力甚強,建虜想在半道吃掉自己這三萬軍隊恐怕不太容易。如果要救覺華島,時間緊迫,只能以步騎輕裝趕去才來得及……讓笨重的車營開過去,黃花菜都涼了;就怕是建虜的誘敵之計,分兵之後在半道被伏擊。

  ……

  張問一到遼東就殺掉吳三桂,瞎搞一通,觸即了遼東複雜的關係網,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祖大壽兵變,完全讓遼東軍方沒有準備,前方戰事一塌糊塗。

  因為準備不足,秦良玉也十分頭疼,如救覺華島,就有被伏擊的危險;如果見死不救,那裡的幾十萬石軍糧她怎麼交代?兩萬軍民的性命怎麼交代?

  秦良玉心道:印信不假,就怕兵力不加的覺華島已經被攻下,建虜繳獲了印信前來謊報軍情,誘使我軍分兵。

  現在要派人去覺華島看個究竟已經來不及了,一來一回得多少時間?萬一覺華島還沒有被攻陷,謹慎之餘就是貽誤戰機!

  信使撲通一聲跪倒在雪地裡,苦苦哀求道:“秦將軍,卑職句句是實,快發兵救島吧!請秦將軍以卑職為質,如若軍情不實,便取卑職項上人頭抵罪。”

  伍克然道:“我幾萬兵馬,你一顆腦袋能抵什麼罪?”

  秦良玉沉吟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道:“如果覺華島糧倉有失,我大明要發動對遼東的攻勢就會延緩,與大局不利!本將決定親率輕騎增援,車營由副總兵伍將軍率領,後續跟進。”

  “請總兵大人三思!”伍克然勸誡道。

  秦良玉的頭髮已經花白了,但是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她手扶槍柄道:“十年了,遼東血流成河,多少漢人家破人亡,多少人期盼王師。收復遼東,是我等終身願望,雖死無憾!絕不能因為我秦良玉一個人就影響千萬人的期待!如果今天我秦良玉戰死沙場,望爾等在收復遼東之日,燒一株香,告訴我泉下亡魂。”

  眾軍動容,肅然起敬。

  秦良玉揮手道:“集中所有騎兵,隨我出發!”

  ……

  天氣惡寒,覺華島外的冰面上眾軍民拿著各種工具賣命地鑿冰挖壕。守備高樂山騎馬察看,發現冰壕封凍得很快,挖壕不是個辦法。

  高樂山心急如焚,覺華島常年都有海水為屏,以至於島上工事不甚堅固,而且水兵陸戰的戰鬥力也不是很強,缺乏重武器,要是建虜騎兵來襲,根本就抵擋不住。

  這時他想起了停在碼頭冰面上的幾艘戰艦,那是兵部最後一次護送糧船到島的戰艦,因天氣變冷,便停在這裡沒有回去。

  一共三艘四百料以上的戰船,是兵部新造的戰艦,每艘上面有幾十門弦炮。高樂山心道:只有靠船炮才能禦敵了!

  他想罷急忙到碼頭尋到兵部負責押送糧草的官員楊德望。楊德望也是個年輕人,舉人功名……不過他那個舉人的水分有點大,比不上以前那些舉人,因為後來的鄉試改成了一年一次,名額也增加很多,上榜那些人的學問當然就下降了。

  高樂山對他說道:“恐建虜來襲,島上防守不加,請楊大人下令拆卸船炮到各個島口禦敵。”

  楊德望愕然道:“哪裡有建虜?”

  “建虜已在寧遠,我覺華島囤積了那麼多糧草,海面又結了冰,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建虜會來攻島。”

  楊德望聽罷“用腳趾頭”想,頓時心有不快:“高將軍的意思是我的腦袋還比不上您的腳趾頭聰明?”

  高樂山急道:“楊大人是有舉人功名的人,末將嘴笨,請勿見怪。”

  楊德望道:“不是本官刁難,你也知道,如今錦衣衛、兵部對火器的管制最是嚴格,所有火器的折損、彈藥的使用都要登記造冊,以備查證……”

  “楊大人!”高樂山道,“如果覺華島被建虜攻陷,別說您那些火器,就是大人的身家性命也是難說。危機關頭,請大人從權行事!”

  楊德望終於答應了高樂山的請求,要是他再不答應,這姓高的說不定要把楊德望給綁了。

  高樂山遂下令停止挖壕,派人將兵船上的火炮坼卸下來,安放在各個島口。北部靺鞨口最是平坦,危險也就最大,高樂山遂將大量火炮佈置在那裡,北城上也佈置許多火炮……佈置妥當之後,高樂山仍然憂心忡忡,因為這海島幾乎無險可守,四處都有漏洞,現在他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守備海島,唯一的希望是秦良玉援軍來援。

  待得下午,果然在冰面上發現了建虜騎兵。建虜前鋒馬不停蹄,分成十餘隊,直撲島北。頓時炮火轟鳴,炮彈橫飛,建虜前鋒騎兵撞上飛馳的鐵蛋,死傷慘重,急忙退兵。

  代善遂穩住兵馬,叫人查探四周,發現地勢平坦的地方都佈置有火炮……要是不計傷亡死磕,也能突破炮火沖近拼殺,但是代價有點大。代善遂命令騎兵從險要處沖近,棄馬爬上去,因為明軍火炮有限,一些險要之處的火力便比較稀疏。

  雙方很快在山坡上下發生了激戰,前面的建虜棄馬爬山,後面的騎兵用弓箭掩護。明軍官兵在山上也用弓箭和火銃還擊,但他們要四面防守,兵力不足,眼看建虜就要上山來了。

  高樂山急忙從各處抽調兵力增援,但建虜拼白刃戰實在兇狠,爬上去的人拼殺甚勇,明軍不斷敗退;但建虜的騎兵因為爬山變成了步兵,又遇到明軍節節抵抗,進展速度緩慢。

  眼看抵擋不住,高樂山急得手足無措,他以前就是個讀了點書的農夫,雖然考中了武秀才,但水平實在有限,人也年輕經驗不足,這時便無計可施。

  “只有戰死謝罪了!”高樂山絕望地說了一句,拔出腰間的佩刀,帶領親兵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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