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烏紗 作者:西風緊(已完結)

 
穆離鳶 2015-2-9 03:04: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7 120672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23:42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三八章 梢間

  放置香爐的屋子裡很溫暖,貞妃李淑貞聞著爐子裡蒸出來的那股子特別的氣味,身上軟軟的很是放鬆,感覺很舒服。這時陳沅撕開了一個抽屜的封條,從裡面拿出了一個陶瓷瓶子,說道:“貞妃娘娘,奴婢可是剛剛開的封條,之前沒有動的,您可看見了的啊。”

  李淑貞一聽她話裡有話,立刻注意到了她手裡拿的那個瓶子,“裡面裝的東西很重要麼?”

  陳沅道:“這是宮廷御用的貢品,民間幾乎不可能找到的,比金子還貴,內府有人專門管理,就算是宮妃,也只有在皇上臨幸之前使用,所以奴婢可擔不起貪墨的罪名。”

  “那是什麼?”李淑貞饒有興致地看著那考究的青花細瓶子。

  “百花精萃。”陳沅道,“採取花的花瓣、莖、葉、果子,通過很繁雜的工序,提煉出來的精萃,然後稀釋到植物油脂中做成,其中耗費的人力物力很多,所以是很貴重的東西。”

  李淑貞笑道:“為了侍候皇上一次,我們要通過這麼多過程,準備這麼久呢。”

  陳沅低聲道:“有機會準備也是福分,許多後妃等個十年八年的可能都見不著皇上一面,紅顏也就老去了……”

  李淑貞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這些事她原本就有所見聞,此時聽陳沅提起,不由得也帶著憂傷的情緒歎了一口氣。在最美麗的地方,也會有最殘忍的事情。

  “皇上……對她們好嗎?”李淑貞脫口問道。

  陳沅立刻點點頭:“好啊,皇上對人可好了,別說娘娘們,就是對奴婢,也不輕易說一句重話,更別說打罵了……”說到這裡,陳沅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癡迷的表情來,她幾乎忘記了自己在做什麼,有什麼事要做,將那瓶隨手放在一邊,雙手托著下巴看著空中,一張俏臉溫柔得就像輕輕飄揚的雪花:“而且他是那麼可愛……”

  李淑貞聽到這裡頓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陳沅紅了紅臉,嬌羞地繼續說道:“我最喜歡看他看奏章或者畫畫時候的樣子,眼睛是那麼迷人,比星星還亮……”這時她又翹了翹小嘴,神情有些黯淡下來,“如果他疲憊了,眼睛裡就會帶著一種憂傷,叫人看了好心疼啊,那時候我就恨不得上去給他揉揉肩膀,安慰他幾句,可是……我是一個奴婢,皇上沒有吩咐,我不能隨便亂動。”

  李淑貞搖搖頭,說道:“皇上長得確實很耐看。”

  陳沅立刻反駁起來,完全忘記自己的身份,大聲說道:“才不是,他文武雙全,武功天下第一,文采舉世無雙,而且對所有人都那麼……溫柔。”

  李淑貞忍不住說道:“傻姑娘,你根本不瞭解皇上,我聽說前不久皇上剛下旨將反叛他的叛軍全部處死,而且全城的人都受到了誅連……”

  “是他們該死!”陳沅站了起來,“他們只想著權力,只想著對付皇上,他們都該死!”

  李淑貞頓時愕然:“行,我不說了行麼?”

  這時候陳沅才意識到自己太過火了,回過神來,忙跪在榻前,拿起案上的瓶子:“奴婢一時失態,請娘娘降罪。”

  李淑貞搖搖頭:“我不怪你,時間不早了,我們還要怎麼準備,趕緊吧。”

  “哦。”陳沅這才將瓶子放到旁邊的銅盆裡,“先溫一溫,不然一會倒在娘娘身子上怕把您冰壞了奴婢可擔當不起。”

  過得一會,她便把瓶子從溫水中取出,拔掉塞子,將裡面黏稠透明的東西盡數倒在了李淑貞的身上。李淑貞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也只得半眯著眼睛躺著不動。

  陳沅在銅盆裡仔細地洗了幾遍手,然後跪在軟榻面前,開始把李淑貞身上的液體四處塗抹均勻,一邊還說道:“奴婢每天都會仔細修剪指甲,不會刮傷娘娘的,您放心好了。”

  “嗯。”

  那黏稠的東西帶著一股清香,滑不溜手,當陳沅的手從李淑貞的胸部滑過時,那對飽滿的東西先被壓扁,然後俏皮地彈了起來,還在微微地波動。這麼一頓撫摸,乳尖很快就漲了起來,李淑貞輕咬著下唇,臉上也露出一絲紅暈。

  陳沅一邊嫺熟地忙活著,一邊說道:“皇上就是太忙了,他還要處理國事呢,咱們大乾的百姓都指靠著皇上……唉,就是可憐了宮裡的女子,好多封了嬪、封了妃的女子,一年半載都見不著皇上一眼,東六宮那邊有個姓楊的妃子,巴巴地等皇上,每天傍晚都站在門口等,叫人看了真心疼……”

  聽到這裡,李淑貞心裡也冒出一股子寒意。那個男人,屬￿太多人了,宮廷裡的競爭一點都不比男人們在沙場上廝殺緩和,甚至更加殘酷。

  陳沅低聲道:“楊德妃有一次見到奴婢,甚至說願意和奴婢換換位置,她寧願做奴婢天天看見皇上……”

  “是嗎?”李淑貞的臉色有些蒼白,“這樣可不合規矩。”

  陳沅道:“奴婢才不願意換,奴婢只想一直陪在皇上的身邊……”說罷她那還帶著些許稚氣的俏臉上露出一絲紅暈。

  李淑貞想了想問道:“我聽說皇上下朝之後去了貴妃那裡?沈貴妃是皇后的對頭……剛才你說皇后那麼厲害,沈貴妃不怕嗎?”

  陳沅低聲道:“貴妃娘娘來頭也不小……奴婢不敢亂說話,不過皇后娘娘是宮裡最厲害的,娘娘可別惹她生氣。”

  兩個女人說著話,陳沅的活也幹完了,又侍候著李淑貞清洗了一下身子,把身上的香精洗掉,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清香,頭髮上也熏上了銅鼎裡焚的味道,如此準備了一番,才穿戴好衣衫,和陳沅一起到東梢間候旨。

  待屋簷下的宮燈都點亮了,這時東梢間的木格子門開了,李淑貞以為是傳旨的奴婢,結果抬頭一看,竟然是皇帝。只見張問已換了一身舊葛袍,衣著很是簡單,卻像一個普通的士人一樣。

  宮女陳沅急忙跪倒在地上,說道:“奴婢叩見皇上。”

  李淑貞吃了一驚,忙用大袖遮住半邊臉,也跪在地上,說道:“臣妾拜見皇上。”

  聽到異國的口音,張問覺得很有意思,他走到椅子旁邊坐下,看著她的姿態心道:朕已經看到臉了,為什麼又要遮住?便說:“這是朝鮮國的禮儀?”

  “回皇上的話,是。”

  張問點點頭,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說道:“都起來吧,不必多禮了。”

  看到張問臉上的疲憊,他那張俊朗的臉帶著倦色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帶著些許的傷感,多情而耐看,跪在角落裡的宮女陳沅眼睛裡也流露出了深深的情意,帶著母性的憐愛……只是張問根本就沒注意她。

  其實張問疲倦是因為剛從沈貴妃那裡回來,銷魂了一番,確實感覺有些乏了。吩咐李芳送李淑貞過來的時候,張問並不打算去沈貴妃那裡,但是半道上被她一叫,不好拒絕就去了。早知道如此,就該讓李芳明晚再送貞妃過來。

  張問脫口說道:“朕真有些乏了。”

  李淑貞忙低著頭帶著嬌羞溫柔地說道:“臣妾侍候皇上就寢吧。”

  張問聽罷身體裡又是一陣躁動,看著李淑貞漂亮的臉蛋和光潔的肌膚,他心道:外邦美女,朕可不能讓她小瞧了,以為咱們大乾朝的男人不行。

  他想罷看了一眼北邊角落裡的床,東梢間雖然主要用途是皇帝休閒讀書的地方,但也有一張可以睡覺休息的床。而且這裡的床頭和窗戶上還被太監宮女們精心佈置了一下,貼著紅紙呢,暖色調的房間,氣氛就更到位了。

  李淑貞見他看了床一眼,心裡自然明白了,不過還是有些擔心:她已經知道皇帝剛剛才去了貴妃那裡,恐怕是做過那件事,如果這時皇帝消受不了了,自尊心受打擊,遷怒到臣妾的身上可就糟了。

  至於第一次的疼痛擔憂,在此時此刻李淑貞心裡,反倒不重要了。當面臨如此重要的時刻,身體的一點痛苦算得了什麼呢?她看著這個讓自己看一眼就心動的男人,心裡又充滿了畏懼。

  張問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掃過,不禁說道:“愛妃害怕麼?”

  李淑貞忙道:“不是,不是,臣妾只是有點緊張。”

  張問歎了一口氣道:“你離家這麼遠,到京師這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時不習慣是人之常情,慢慢的就好了,不用擔心。”

  “臣妾謝皇上隆恩。”

  張問抓住她的手,她的小手冰涼冰涼的,張問便捧在手心裡:“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呢,朕給你暖暖。”

  站在角落裡的陳沅聽到張問這樣充滿了關切的話,幻想著是對她說的,俏臉上竟然浮出了兩朵紅暈,腦子暈乎乎的。

  張問拉著李淑貞坐到床邊上:“愛妃要是緊張,朕不會勉強你的。”

  就算存在一些危險,但是李淑貞怎能放過機會,錯過了這一次,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得到皇帝的臨幸呢。她用行動回答了張問的話,開始輕輕地褪下衣衫。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10 00:09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三九章 成仁

  秋高氣爽,天還沒亮,黎明時分的被窩十分溫暖,更何況被窩裡還有一個讓張問十分愉快的美女,也難怪人說春宵苦短了。

  這麼早連公雞都沒有起來,就有太監在外面學著雞叫“喔喔……”地唱起來。不多一會,近侍陳沅便跪在屏風外面奏道:“皇上,該準備上朝的時間了。”

  張問昨日連禦二女,兩個女人都是盡興了的,正睡得香,這時候被叫醒,是一萬個不情願起床,他直接便說道:“去叫李芳到禦門傳旨,朕今天身體不適,早朝取消。”

  照理張問的自製力是很強的,所以很早起床這樣困難的事原本不需要別人監督,一般不用奴婢們叫,他自己也知道起床做事。但是最近或許是縱欲過度,也可能是危機不復存在,他變得有點懶了,長期不上早朝。

  奴婢也不敢難為他,而且他就是開國之君,不存在什麼祖制之類的東西能要挾他。陳沅聽罷便說道:“奴婢遵旨。”

  卻不料這時李淑貞卻從被窩裡爬了起來,勸道:“皇上應該以國事為重,還是去早朝吧,不要讓大臣們失望。”

  她坐起來的時候,下意識地抱著被子,擋住胸口,但是那裸露的潔白削肩,還有誘人的乳房依然露了一角出來,張問看著她左肩上的黑痣,點綴在光潔的肌膚上十分誘人,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顆痣,心下一動,說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還上什麼朝?”

  李淑貞用撒嬌的口氣道:“皇上,您可不想大臣們罵臣妾是妲己,是嗎?”

  張問還有點捨不得,但也清楚李淑貞其實是出於好心,只得點頭道:“也罷,朕還是起床好了。”說罷他便一骨碌就爬了起來。起床對他來說也不是很難的事,因為他有個秘訣,就是不要去權衡起床好還是不起床好,新一橫爬起來再說。

  雖然天還沒亮,但是皇帝都起床了,李淑貞也不好再懶在床上,她也開始穿衣了,一邊說道:“皇上早朝要穿冕服,陳沅去把皇上的朝服取來,臣妾侍候皇上穿戴衣冠。”

  不料陳沅道:“皇上,今天要練劍嗎?”張問只穿上一件單衣,便爬了起來,說道:“既然起來,要練會,練會劍神清氣爽。”

  李淑貞聽到陳沅如此瞭解張問,心裡竟然隱隱生出了意思妒忌。

  這時陳沅已經很嫺熟地取來了那把牡丹重劍,跪在地上雙手托著劍鞘呈到了張問的面前。張問抓住劍柄,緩緩地將重劍從劍鞘裡抽了出來,“絲絲”的金屬聲聽著十分舒服,有種力量感充滿了張問的內心。

  他走出提著劍走出梢間,來到養心殿后院的院子裡,閉著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擺好架勢之後,張問竟然覺得手裡的劍沉重無比,手臂一陣發酸,連腿都有些軟了。

  他心裡那股子倔強勁立刻冒了出來,非得舞兩下不可,遂提著長劍,咬牙練了幾式,沒一會,便覺得腦子一陣眩暈,臉色都白了,累得氣喘吁吁。

  歷史上大半的皇帝壽命都不長,難道是縱欲過度的原因?張問突然間覺得自己雖然看起來還很強壯,但是歲月的痕跡自己是清楚的。

  “叮”地一聲,他把劍杵到石板上,埋頭喘了一口氣。拿著白毛巾侍候在一旁的陳沅見罷一陣心疼,心道:可愛的皇上是不想讓女人們寂寞才這樣的啊。她一陣心疼,忍不住關切地問道:“皇上……您沒事吧?”

  張問從來不願意在別人面前暴露出自己弱的一面,便搖搖頭道:“沒事,可能是秋冬之際天氣驟變,身體有些不適,沒有大礙,不出半日就好了。你去把我的冕服找到,朕更衣上朝。”

  站在梢間門口本來想觀看張問練劍的李淑貞心裡也是了然,她搶著為張問換衣服的時候,輕輕說道:“皇上,其實臣妾等不想讓皇上傷身,只要偶爾能看皇上一眼,就心滿意足了。”

  張問強笑道:“哈哈,你知道朕平生最大的願望,便是收盡各邦國美人,這樣子就傷身了?不過是今日偶感不適,等朕下朝,晚上有你討饒的時候。”

  他穿戴整齊之後,便出了養心殿,坐著龍攆前去禦門聽政。現在張問不是每天都會上朝,一要上朝,內侍李芳、王體乾等大太監都到了,跟著車子小跑著侍奉。

  莊嚴的大殿上,內侍、各寺官員都按部就班地唱詞,禁軍設韶樂,一切都井井有條,大臣們個個都舉止得體,小心謹慎。

  每當張問坐在龍椅上接受百官朝拜的時候,都會有一種滿足感,尊嚴的滿足感。可是時間長了,這樣的場景常年如一日,也讓人有些厭倦。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朝拜畢,內侍便高聲唱了一句。

  這時內閣次輔兵部左尚書朱燮元從隊列前頭走了出來,舉著象牙牌道:“臣,內閣輔臣朱燮元有事啟奏皇上。”

  “說。”張問淡淡地道。

  朱燮元平靜地說道:“昨晚午時,南方八百里加急軍報,廣東巡撫殷仁傑上。”

  張問輕輕拍了拍扶手,說道:“廣東戰況如何了,殷仁傑說了什麼,你當著百官的面念念。”

  朱燮元展開奏摺,緩緩地念道:“微臣廣東巡撫總理南方五省軍務殷仁傑望北而拜,臣有負皇上重托,廣州外圍四鎮已盡數落入叛軍之手,局勢已不可扭轉,叛軍分佈如下……微臣無能,有辱國威,愧疚之心無以言表,願皇上早日收復廣東,臣只能殺身成仁,以死謝罪,以報國恩……”

  張問聽罷勃然大怒,騰地從寶座上站了起來,怒道:“叛賊殺朕大臣,罪無可恕,朕要活捉賊首,淩遲處死!”

  “淩遲……處死……”最後幾個字在大殿上餘音回繞,滿朝文武急忙伏倒於地,紛紛說道:“皇上喜怒,龍體要緊。”

  張問吸了一口氣,冷冷道:“南方叛賊打著餘孽朱由檢的旗號,但朱由檢已於數月前在西北伏誅,賊首是誰?”

  朱燮元忙道:“回稟皇上,據殷仁傑以往的奏章言,賊首名叫楊樹才,原是前明守備武官;其兄楊春是兵科給事中,已於今年三月被三司法判處斬刑,罪名是當眾散佈謠言妖言惑眾……實際上是他寫了一篇檄文的原因,被憲禁司抓進了詔獄。楊樹才聞其兄死,即打起朱由檢的旗號,聯絡前明餘孽反叛,招兵買馬攻城略地,情勢愈發不可收拾,終於威逼廣東首府,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張問哼了一聲,說道:“朕倒要看看,這個人有幾分能耐,朕要親率禁軍南下,御駕親征!”

  首輔顧秉鐮一聽,想也沒想,直接就跪倒在地道:“皇上貴為天子,萬萬不可輕出京師。我大乾朝雄兵百萬,猛將如雲,天子只需遣一員大臣南下,即刻收拾叛賊。”

  朱燮元道:“老臣願代天子巡狩。”

  這麼一來,好幾個大臣都站了出來,爭著想打仗立功封侯。

  這個時候,顧秉鐮倒是不多說,情況擺在面前,皇帝難道吝惜爵位,不願意把機會給大臣嗎?

  但不料張問卻不管那麼多,他覺得一直呆在紫禁城裡,人都要發黴了,很想出去走走,正巧地方有事,不就是個機會麼?而且他這皇帝,也是真刀真槍打出來的,本身也是帶兵打仗的人,御駕親征就不存在瞎胡鬧的嫌疑了。

  張問裝作狠狠的樣子道:“朕要親自殺了此賊!誰和朕作對,朕就要讓他付出代價!”

  如此一說,朱燮元等大臣倒有些小心起來,不敢過分忤逆皇帝的意思。首輔顧秉鐮卻不管這些,他反正一大把年紀了,而且是跟了張問這麼多年的內閣大臣,有什麼不能說的,顧秉鐮便大聲道:“皇上三思,如今皇上貴為天子,只需南面而坐,掌握中樞,穩住大局即可。前朝英宗之事不遠矣,前車之鑒,不可不察。”

  顧秉鐮說的英宗之事,便是指“土木堡之變”,明朝英宗的御駕親征的事情,當時蒙古犯邊,英宗不顧大臣的死諫,親率京師三大營主力及各地大軍,數十萬兵馬北上,結果全軍覆沒,明朝精銳喪失殆盡,連皇帝都被抓去了。

  這樣的事被提起,張問聽著自然很不舒服,心道你難道在詛咒老子被活捉?他心裡不痛快,但是又不好發作,因為顧秉鐮是元老大臣,而且作為皇帝應該做出虛心納諫的姿態,動不動就回絕不太好……顯然皇帝也並不是能為所欲為的,這事簡單粗暴的方式不會湊效,須得用點手段。

  張問想了想,沉吟片刻,便說道:“此事容後再議。”

  軍務被擱置,早朝上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了,沒過一會,太監便唱退朝。眾臣又是三叩九拜,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等張問離開龍椅走了之後,他們才從禦門退出。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10 15:47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四〇章 安嬪

  早朝不是中樞唯一的事情,只是一個開始,早朝之後,大臣們各自回自己的衙門處理公務,而皇帝則回到乾清宮批閱奏章。地方官吏代天子牧地方,時常會上摺子報告情況,皇帝治理國家的依據,主要就是根據這些奏章反應出來的信息。

  這樣的生活規律讓張問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最初做上虞知縣時的情形,早上開大堂,然後退居簽押房或者二堂辦公,何其相似。差別只在權力的大小不同,管的事情不同而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是人間的常態。

  不過現在張問沒有剛登基那時一般操勞了,國家機器慢慢地開始走上正軌,從宮廷到廟堂,從中央到地方,漸漸開始發展起了新的穩定秩序。朝廷裡,內閣四個閣臣到齊,黃仁直、沈光祚、朱燮元三個閣臣分別屬￿一方勢力,顧秉鐮作為首輔協調各方、控制矛盾,一般的事情都可以讓他們處理。

  於是張問在西暖閣裡大致翻閱了一下奏章,挑出幾份批閱,其他的只看了一眼封皮上的貼黃便丟在一旁,放手讓司禮監和內閣處置。一大堆摺子,也就半天多的功夫,之後的事情,就該大臣們去做了,他們吃皇糧自然要辦事。

  張問伸了個懶腰,從禦案後面走了出來,說道:“朕要回養心殿。”旁邊的內侍忙跪倒道:“奴婢這就去傳旨,準備禦輦。”

  他遂出了乾清宮,上了禦輦,在內侍前呼後擁中回去,走到禦膳房東邊的一條長街時,只見街旁跪著一眾妃子,張問見狀有些疑惑。李芳忙說道:“娘娘們可能去串門,沒料到皇爺這時候會過來,所以撞見了。”

  張問點點頭,這時車子已駛近那些嬪妃宮女,只見千姿百態十分可人,他便說道:“你們都起來吧,不要跪在這裡。”

  就在這時,張問注意到,其他所有的女人都跪在一起,唯獨只有方素宛一個人跪在另一旁……恐怕是她名聲不好,不太合群的原因。

  方素宛的事,張問自然早就知道了,不過他從來沒有難為過她。又因為她是張問的女人,雖然犯了許多規矩,宮廷裡各司也沒處置她,就聽之任之。如果是在明朝或者其他時候,她這樣幹肯定會被打入冷宮,或者面對更嚴厲的處罰。

  不過其他宮妃大多都敬而遠之,也難怪她看起來如此孤獨,還很可憐。

  李芳見張問看著方素宛眼睛一直沒離開,他是很會察言觀色的,立刻便說道:“停車。”

  張問看著跪在地上的方素宛,方素宛見皇帝的龍攆停了,也抬頭看了一眼,見張問看著自己,還做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笑了笑。

  她袖子裡的手腕不小心露一小塊肌膚出來,上面還有傷……張問不禁說道:“疼嗎?”

  方素宛搖搖頭。張問又道:“不是朕不想對你們好,你自己要這樣……唉。”

  方素宛跪著說道:“臣妾知道皇上很好。”

  張問想了想說道:“上車來,隨朕去養心殿,朕叫人你給看看傷。”

  “臣妾遵旨。”方素宛也不違抗張問,十分順從地就上了車。其他宮妃見狀,立刻羡慕到了極點,有的還十分妒忌,大概在心裡罵方素宛故意裝可憐呢。

  回到養心殿時,朝鮮公主李淑貞來到門口跪迎,她還沒回去。按理受到皇帝臨幸之後,就應該回自己的寢宮,但早晨張問說了一句“等朕回來,晚上有你討饒的時候”,張問說的話就是聖旨,她便不能回去了,只能遵照聖旨等著。

  見到她,張問有些驚訝,但又不能說“你怎麼還沒回去”,這樣挺傷人心的。他只得叫她一起到後殿的東梢間來。

  這時方素宛看著李淑貞道:“你就是從朝鮮國來的貞妃姐姐?”

  方素宛長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乍一看上上去清麗純潔,李淑貞初來乍到不瞭解狀況,被她的外表迷惑,見這樣一個女孩叫自己姐姐,心下喜歡,臉上也露出了親和的微笑,微微點了點頭。

  方素宛又道:“我是方安嬪,姐姐要是不嫌棄,以後叫我妹妹就好了。”

  這時張問苦笑道:“貞妃,就怕你以後不敢和她往來。”

  “不會啊,臣妾剛到京師不久,很願意和其他人好好相處。”

  張問指著方素宛的手腕:“讓朕看看傷。”方素宛只得撩起大袖,露出了一條白生生的手臂,可是手臂上卻是傷痕累累,不僅有青紫的瘀痕,還有結痂了的劃痕,簡直慘不忍睹。

  李淑貞一見,頓時捂住嘴巴,眼睛睜得老大,表情誇張地看著她的手臂。朝鮮國的人,表情總是那麼誇張,“天那!誰這麼殘忍?”

  方素宛甜甜地一笑:“我自己。”於是李淑貞更加驚詫了。

  張問坐到椅子上,淡淡地說道:“你這樣弄得渾身都是傷,好不了怎麼辦?就沒有想過不用弄傷自己,也能……好過的法子?”

  方素宛道:“有啊,不過那樣的法子更危險,又沒有人陪我,容易丟掉性命的……要不皇上陪我玩玩嘛。”

  張問道:“怎麼樣的辦法?”

  方素宛高興道:“皇上答應了!”

  “朕……”張問看了看窗外,很是無奈地說道,“也罷,朕今天也沒什麼事了,就陪陪你,誰叫你是朕的女人呢?”

  方素宛高興地一把抱住張問的脖子,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張我的臉上頓時留下了一個嫣紅的唇印。現在能夠在張問面前如此放肆的人,大概也只有方素宛了,不過張問也沒生氣,只是表情無辜地用袖子擦臉上的唇印。

  “很簡單,只需要一根粗繩子,白綾也行。”

  張問頭大,心道她要玩上吊?正想著,方素宛已經找到了一條綾巾,搓了幾下,便成了一條粗繩子,她說道:“皇上,我們現在開始吧。”

  “等等。”張問走到門口,喚來宮女陳沅,吩咐她不得讓其他奴婢進後院,這才放心地回到了東梢間。要是這樣的事傳了出去,豈不尷尬?

  方素宛看了一眼李淑貞:“姐姐也要一起來嗎?”

  李淑貞忙搖搖頭,對張問說道:“臣妾出去候著吧。”

  張問想了想說道:“現在能去哪裡?你也留下,在邊上幫忙,或許朕一個人對付不過來。”

  方素宛見正北有張軟塌,便直接坐了上去……那是龍椅,張問才能坐的,但她也不在乎這些。她拍了拍軟塌道:“很寬大呢,不錯。皇上現在用繩子勒住我的脖子,要用力,不要讓我出氣……但也別把我的脖子勒斷了就行。”

  旁邊的李淑貞目瞪口呆地看著,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張問倒不是第一次見識方素宛的畸形心理,於是比較從容,只是說道:“這樣的法子確實比較危險,要是真把你勒死了,朕豈不是要十分遺憾?”

  方素宛道:“人哪裡這麼容易就能勒死的,除非把脖子給擰斷了,那沒辦法……皇上不用擔心,一定要讓臣妾到達臨死的境界才有用,就是只剩最後一口氣了,皇上才罷手,之前不論臣妾如何掙扎如何痛苦,皇上千萬不要罷手。”

  張問只得歎了一口氣。

  方素宛又嫵媚地笑道:“皇上,如果在那個過程當中,您和臣妾……那就更有感覺啦。”

  張問心道她是朕的女人,朕好幾個月都沒有對她盡自己的責任了,今天正好遇上了有時間,確實應該這樣……他想罷便回頭對李淑貞說道:“貞妃去西梢間等著,這樣的事的,讓你在邊上看著不太好。”

  李淑貞紅著臉屈膝作了個萬福:“是,臣妾告退。”

  待李淑貞走了之後,方素宛笑道:“皇上,快來吧,臣妾已經等不及了,全天下只有皇上最好了,怎麼也不嫌棄臣妾。”

  張問拿起旁邊的白綾,走到她的面前,看著她纖細白皙的脖子,一言不發。方素宛的目光卻火熱起來,她看著張問,竟然舔了舔紅唇,嬌嬌地說道:“皇上別憐香惜玉,快來強迫臣妾。”

  這樣的情形,給了張問別樣的感受,或許男人的心裡都暗藏著暴力傾向,只是一般情況下理智佔據上風罷了。張問遂走上前去,抓住她的領口,使勁一撕,“嘩”地一聲,領口的紐扣便被撕破了,裡面的綾羅抹胸也帶下來一塊,方素宛胸口那白白胖胖的酥乳便露了半邊出來。

  方素宛拉開頭髮上的飾物,頭髮也淩亂開來,如此情形,淩亂中透著情欲,張問一陣衝動,反正是她願意這樣的,遂不再停頓,直接撲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拉她的腰帶和裙子。

  “皇上,繩子,別忘了……”方素宛呻吟著說。

  張問聽罷便將白綾纏到她的脖頸上,但是手下得不重,慢慢地勒緊。方素宛呼吸有點不暢了,臉也紅了起來,但是她覺得不夠,喘息著說道:“皇上,再用點力氣,別讓臣妾失望哦。”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10 15:47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四一章 難過

  養心殿后殿非常安靜,原本該當值的太監宮女都被陳沅喊出去了,於是整個院子裡連一個人都沒有。張問和方素宛在東梢間裡說了一陣話,這時太陽也慢慢下山了。西天的夕陽看著不動,但是它沉下去後才讓人覺得它的移動仿佛就在眨眼之間。

  暮色也就漸漸降臨,院子外面的燈籠都點亮了,唯獨這養心殿后院一片黯淡,因為當值的奴婢們不允許進來。東西梢間有人,燭火倒是點亮了。

  此時方素宛已匍匐著趴在了東梢間正北的御座上,脖子上纏繞著一條白綾。因為她怎麼也算是張問的女人,所以張問有點下不起手,不由得問道:“真的要這麼做嗎?”

  方素宛回頭對著張問點了點頭,說道:“瀕臨死亡的感受,會讓人沉迷。”

  張問遂不再猶豫,把她脖子上的白綾打了個花扣,右手抓住一頭向後一拉,立刻就將方素宛的脖子勒緊了,她張開小嘴仰起頭,臉上已有痛苦之色。

  這時張問用另一隻手撩起了她的長裙,推到了她的腰上,然後腿下了她的褻褲,褲子下滑,滑到了她的腳腕處,於是束縛住了她的雙腳。還好翹翹的臀部沒有傷,白皙一片緊致光滑,還反射著燭火澄澄的光澤……張問忍不住握住了她的髖部,這是他認為最好看的部位。

  她的膝蓋上有一片青紫的瘀傷,大概是摔傷的。此時方素宛的秀髮淩亂散開,上衣被撕破,削肩和背部半露,上面又隱隱有些傷痕,叫人看了心生愛憐,腰間腿上已不著寸縷,白生生的美好肌膚,梢間內頓時充滿了香豔。

  此情此景,張問已不太把持得住了……想來當了皇帝,要節制情欲何其困難,後宮佳麗三千都等著自己,各種各樣的女子都有,實在不能清心寡欲。

  他急忙拉開了自己的腰帶,向方素宛的翹臀靠了過去。那軟軟的河蚌之處仍舊幹幹的,但張問顧不得許多了,再說方素宛先前自己叫他不要憐香惜玉的,他便強行往裡面塞。

  大概是張問只忙著搞那事去了,右手的白綾松了一些,方素宛能說話了,只聽得她說道:“好痛啊,皇上,白綾,別松了……”

  那乾澀卻溫暖的地方,粗糙的皺褶刮得張問渾身都打了個冷顫,腦袋像是抽了一下筋似的,刺激的感受難以言表。於是他便在這樣的衝動中使勁拉緊了白綾,方素宛開始掙扎起來了,大張著嘴,一手捂住脖子試圖去拉白綾,另一隻手向後猛推張問,喉嚨裡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音。

  她的全身都繃緊,用力推著張問,力氣非常大,張問也沒料到此時她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不過張問想起她說不要鬆手的話,於是用力壓住了她,否則立刻就會被她推開。

  方素宛的嘴巴慢慢張了開來,可以看見濕潤的粉紅色的舌尖,因為窒息,她那白皙俏麗的娃娃臉憋得緋紅,腦門上也沁出了些許細細的汗珠,她掙扎的力度絲毫沒有減弱,在張問的身下拼命扭動著身體,試圖擺脫出來。但是張問畢竟是男人,力氣更大,他用兩隻膝蓋緊緊地卡住了方素宛的髂骨,硬是把她固定在了軟榻上動彈不得。她的兩條腿一曲一伸,用力地一蹬一蹬地,有幾次,甚至差點把張問從她的後背上掀下來。張問努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任憑她如何掙扎,硬是不鬆手。

  看著方素宛如此痛苦拼命地掙扎,張問心裡也冒出了隱隱的不忍。

  不過很快張問就嘗到了這種極端遊戲的快感,方素宛因為全身都在用力,腿間那地方也是堅韌有力地箍著他的活兒,讓他嘗到了無比濃烈的感受,就算是張太后那天生的名器,也比不上此時方素宛。

  又因為她那裡幹得厲害,輕輕一動就給張問強烈的刺激,他險些立刻就繳械了。

  “鐺鐺……”方素宛掙扎得更加厲害,手拼命地四處亂刨,把旁邊大案上擺設的陶瓷瓶子都掀翻在地,摔得一陣亂響。張問只有用盡全身力氣才鎮得住她,下面也顧不上抽動了,只能深深地刺進她的身體裡面,這樣壓著她一動不動,饒是如此,下面傳來的感覺也是十分強烈的,因為她的身體在抽搐,緊緊地箍著張問的東西抽搐著。

  別說方素宛的體力不如張問,就算是張問自己,因為要用勁按住她,他自己也感覺有些乏力了,手指幾乎都已麻木,四肢軟得隨時可能會抽筋一樣。方素宛也是體力不支,而且因為無法呼吸,更加支撐不住,她的身體漸漸軟了下來,但偶爾又會受不了窒息的痛苦,爆發一次,拼命地掙扎一陣,然後又軟下來。

  她的眼睛裡透射著恐懼的光輝,使勁地扭著脖頸,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口水也慢慢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這樣的情形,讓張問覺得自己在親手謀殺一個人一般……他殺過的人不少,但是大部分只是他下令處死的,並未親手殺死他們,沒有親眼目睹的殘殺,和親自動手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就算是他親手殺的人,也幾乎都是在戰場上,他們手裡拿著武器,那是戰爭,也是完全不同的。

  方素宛的手在空中亂抓一陣,但是她抓不到任何東西,猛烈的掙扎只能使她更快地消耗僅存的體力和氧氣,她的臉很快變得緋紅,嘴巴努力地張了開來,徒勞地試圖呼吸到空氣。然後她的身體開始不受自己控制地抽動,雙腿繃直使勁蹬著,“咕咚”一聲什麼東西掉落在地板上,張問扭頭望去,只見是她的鞋被蹬掉了。

  張問喘了一口氣,低頭看了方素宛一眼,只見她的臉上因窒息而產生的紅暈十分妖豔,眼睛半開半閉,從長長的睫毛下面露出了迷離的眼睛,居然呈現出了一種嬌憨的模樣,鮮豔的嘴唇詭異地咧著,從嘴角溢出了一縷細細的帶著泡沫的唾液,舌頭在嘴裡緩緩地蠕動,濕潤的舌尖緊緊地頂在銀牙後面……臉上的表情,竟然是異常興奮陶醉的模樣。

  這時張問猛然發現,她那鮮嫩的河蚌裡面,已是氾濫成沼澤一般……她竟然在這種時候才動情。片刻之後,那充滿皺褶的溫濕之處一陣悸動,緊緊地箍著張問,就像是在用力地吸吮著一般,一股溫暖的水分燙得張問一個激靈,一不留神,他感覺背脊處一陣發麻,瞬間傳遍全身,身體一抖擻,交代了出去。

  無法壓抑的疲憊立刻充滿了張問的全身,他伏倒在方素宛的背上,手上也放鬆了,拉緊白綾的力道立刻放鬆開來。這時張問感覺腿上一熱,方素宛竟然失禁了。

  張問喘了一會氣,有些擔憂她的安全,忙拍了拍她的臉,喊道:“方安嬪,你沒事吧?”

  方素宛咳了一聲,眼睛也不睜開,輕輕搖了搖頭,算是回答。張問見她還有動靜,這才放下心來。

  此刻她的身體軟得就像沒有骨頭一般,伏在軟榻上,依然在一陣陣地抽搐。張問從她的身上爬了起來,低頭看時,地上濕了一攤,真是狼藉一片。

  方素宛褲子也不提,依然光著臀這麼趴著,她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張問拿了塊毛巾將她的腿擦了擦,這才幫她提起褲子,放下長裙。

  良久之後,方素宛才恢復過來,一臉的疲憊,卻是帶著微笑,她說道:“皇上,臣妾把屋子弄髒了,對不起……”

  張問搖搖頭道:“一會讓奴婢們來收拾。你休息一下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方素宛感覺到了自己身體裡充滿了粘稠的東西,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紅暈:“臣妾記得皇上……好厲害的,剛剛還不到一炷香時間吧,沒想皇上也這麼快,您是不是也喜歡這樣哦?”

  張問沉吟著,回憶起剛才那難以理喻的“遊戲”,自己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大約有一種瘋狂和扭曲。他搖頭歎息了一聲,用憐憫的目光看了一眼方素宛,這個女人,真的沒救了。

  於是他答非所問地說道:“你要是覺得這樣才快活,朕也就隨便你……注意安全,你要是死了,也會有人難過。”

  房間裡有股比較難聞的氣味,張問說罷,便轉身往外走:“圍房後面有沐浴的地方,一會你收拾一下,然後讓陳沅派人送你回去。”

  他剛打開房門,這時聽得方素宛在後面說道:“皇上,要是臣妾死了,難過的人會是你嗎?”

  張問想了想,她父親方敏中還在,現在是通政司的官員,不知道方敏中會不會對一個女兒難過……張問會難過嗎?他也不知道,至少他現在覺得對方素宛沒有多少感情可言,但是他一向對自己的女人比較溫情,便回頭說道:“朕會難過的,所以你要學會愛惜自己。”

  後面的方素宛嫵媚的笑容凝滯在臉上,呆呆著看著張問的背影。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10 17:02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四二章 巡狩

  一日早朝的時候,天才剛濛濛亮,大臣們都在禦門外等待,宮殿屋簷下的燈籠還亮著。這時太監李芳從門裡走了出來,眾人一看心道皇帝今日恐怕又不上朝了。

  李芳走到人前的臺階上,便咳了咳清清嗓子說道:“上諭,今年風調雨順,到了秋收季節,朕心大快,決定率御林軍出京北上狩獵,不日便回。茲國事交由內閣及司禮監商議處置。”

  上諭一念完,大臣們立刻炸鍋了,叫嚷一片,起先是埋怨怎麼事前一點都不知道,後來有的大臣不知道怎麼把火燒到了李芳身上,對著他破口大駡,甚至有人把李芳比作明朝的太監王振,蠱惑君心禍害朝政云云。李芳百口莫辯,急得直跺腳:“咱家只是傳聖旨,咱家只是傳上諭……”

  這時站在前面的顧秉鐮轉身對朱燮元說道:“皇上調動御林軍,朱部堂不知道?”

  朱燮元瞪著眼睛道:“昨天一點風聲都沒有,今天一大早我就來上朝了,什麼也不知道啊。”

  顧秉鐮有些氣憤地說道:“一定是御林軍指揮使章照的責任,他故意隱瞞大臣。”

  君權至上,皇帝要調兵自然是合法的,但作為掌管天下兵馬調動的兵部竟然事前不知道,這讓朱燮元也很是氣憤,又將氣憤轉移到了章照的頭上:“這個章照,他是顧頭不顧尾,只管今日得寵不管明日的浪子!”

  都是些飽讀詩書科舉出身的人,看似簡單的說話之間其實帶著典故,朱燮元這句話是說明朝正德年間那些武將,跟著正德皇帝練兵打仗一個勁胡鬧,完全不管文官們的意見……正德在時,武將們是寵臣,沒人敢把他們怎麼樣,但正德一去,那些武將沒有一個得到好結果的。朱燮元如此說章照,其實就是說百年之後他們家恐怕會因為得罪的人太多而受到報復。

  顧秉鐮也是文官,和朱燮元頓時一個鼻孔出氣,冷笑道:“章照在遼東做大將時,就不聽朱部堂的調遣,回到京師天子腳下,他能聽朱部堂的?”

  另一個文官也煽風點火道:“咱們還是別對章照抱什麼希望了,他以前不是早就說過了,他章照是皇上的人,只聽皇上的?”

  就在這時,黃仁直在人圈外面淡淡地說道:“老夫看還是別罵章照出氣了,要不是皇上自己想要出京,章照能起什麼作用?”

  黃仁直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眾官都回頭看著他。黃仁直摸著鬍鬚,半眯著眼睛故作高深地說道:“幾天前皇上不是說要御駕親征?經大臣們勸阻,這事便擱置了下來,老夫瞧皇上今日突然率兵出京,恐怕是還惦記著御駕親征之事。”

  就在朝臣們爭吵的時候,張問已經來到了德勝門下,兩萬驃騎營官兵已經列陣以待。而且張貴妃張嫣竟也在場,她正站在德勝門城樓上觀看張問,因為張問今天身披黃金甲,腰帶牡丹重劍,恰恰這兩件東西都是張嫣送的。

  驃騎營將士的胸甲是黑色的,身上的鎖子甲也是灰黑色的金屬色澤,於是萬馬陳列黑壓壓的一片,而一大片黑色之中,點綴著一騎金黃色,那便是身穿金甲的張問。

  指揮使章照,大將葉青成等跟隨在後,張問在紫禁城裡憋了這麼久,策馬奔騰在萬軍之中,心情顯然非常的好,一邊飛奔一邊大喊道:“朕帶你們出去活動筋骨。”

  御林軍官兵見皇帝英武異常,自然心生崇拜,也是群情激動,高呼“萬歲萬萬歲”。張問舉起劍鞘,高喊了一聲:“出發!”

  皇帝策馬當前,後面猶如洪水一般的馬隊列隊跟上,向北而去,計有官兵兩萬人,戰馬六萬匹。時京師宿衛部隊有一二十萬,分作東西兩官廳管理:東官廳主要管制輪宿的班軍;西官廳下屬皇帝親衛部隊御林軍,也就是以前的西大營六萬,分作驃騎、神機、鐵軍三營。其中驃騎營是全騎兵部隊,張問今天帶的人馬便是驃騎營,大將葉青成,御林軍指揮使章照也在其中。

  御林軍的戰馬養了這麼久,個個膘肥體壯,體力甚好,大軍早上出發,一日便到達了密雲。此城距離長城古北口已經不遠了,章照等將領都勸張問在密雲休息一晚,然後在附近轉一圈便回京。但是張問意猶未盡,下旨紮營休息,明日出關狩獵。

  章照和葉青成大驚失色,忙跪倒力勸道:“皇上,一出長城,便是蒙古人的地方,可能會被蒙古誤以為是大乾軍在挑釁,他們極可能反擊我軍發生衝突,我軍軍力不足,皇上貴為天子,如遇危險,臣等萬死不能抵罪啊。”

  張問笑道:“就是要讓外藩知道,我大乾軍也可以出關作戰,朕明日親率大軍出關,讓他們見識見識。”

  眾將萬萬沒有料到張問會出關狩獵,這時個個都十分擔心,以為準備不足,恐遇意外。張問則說道:“明日我們一早出關,巡狩半日打些野味,日落之前便退回長城,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朕不信蒙古軍能動員那麼快,一天之內就能集結兵馬?就是因為事前我們沒有準備,也就不存在洩漏軍機的問題,所以此行必然安然無恙。”

  勸諫無果,眾將只得連夜準備關防印信,派出伺候出關預警。第二天,張問果然膽大地率軍出關。

  古北口長城部有大乾重兵,是防禦北方蠻族的一道極其重要的防線,在不到一百里的長城段上,就有敵樓烽火臺一百七十二座,煙墩十四座,十六個關口,三個水關長城,六個個關城,三個甕城;還有許多衛、所、堡分佈在外圍。

  驃騎營通過鐵門關之後,外面還有許多漢軍的據點,在靠近長城的地區還是比較安全的,但張問不想只停留在長城附近,下令大軍加速行軍,直驅蒙古人的地盤,一路狩獵。

  等到中午的時候,路過的地方已經可以看見蒙古人的帳篷了,那些部落看見了乾軍鐵騎,完全沒有準備,都十分緊張,好在乾軍並未燒殺搶掠,只是轉悠著打獵,然後就策馬而走。

  章照見到這樣的情形,之前的擔憂也減少了許多,竟然對張問建議玩點刺激的,把蒙古人的部落洗劫一番。但張問拒絕了他的建議:“前不久蒙古人才派遣使者要求議和,剛過不久咱們就挑起衝突,對國事不利,況且大乾內部尚不完全安定,廣東叛賊也未剿滅,克制方為良策。”

  驃騎營在關外轉悠了一圈,安然無恙地在黃昏時分回到了長城,在長城下紮營休息。

  巍巍大山,雄關在望,邊牆腳下點起了無數的篝火,將士們一面煮飯,一面烤著打來的獵物,粗獷的歡笑聲在原野之間回蕩,讓人的心胸一下子就開闊了。此時出關雖然只有一天的時間,但是寄託了張問心中的抱負,長城不應該是王朝的主要防線,大乾的勢力應該擴張出去,在異族腹地建立要塞據點,向外邦派遣官員監視,分化控制周邊。

  這次出京,也是起到了鞏固皇權的作用,用事實證明瞭皇帝不僅能夠直接調兵,而且可以毫無阻礙地通過各種邊防要塞軍機重地。這樣的情形,不是隨便一個皇帝能辦到的,皇權雖然名義上最大,但是歷史上也經常受到這樣那樣的限制。

  不過待張問回到京師之後,免不得又被大臣罵了一通,他也不以為意,雖然任何人被罵心裡都不高興,但張問還是在早朝的時候表彰了幾個罵自己的大臣,說他們忠心……

  御駕親征的事又被重新提起,內閣首輔等人依然反對,但很顯然如果皇帝執意要幹,他們也沒有辦法,之前張問突然出京巡狩就說明了問題。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黃仁直一派的官員反對的聲音很小。

  ……

  黃仁直下朝之後在內閣衙門的休息間裡拜見了皇后張盈,對皇后說道:“御林軍驍勇善戰,以一當十,以前西大營六萬不帶盔甲,生生從正面擊潰了福王叛軍十余萬,其戰鬥力和忠誠度是沒有問題的。皇上如率御林軍南下,應該沒有什麼危險。”

  張盈軟軟地坐在正上方的椅子上,表情漠然地說道:“黃老的意思,大臣們極力反對皇上親征,是不想皇權過大的原因?”

  黃仁直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權力此消彼長,如果皇上掌握了一切,大臣們的利益也會受到損害。”

  張盈淺笑了一下,說道:“黃老也是閣臣,為什麼今早我聽說你的人只是做做樣子,不怎麼反對皇上親征了?”

  黃仁直起身關上房門,走到張盈的面前,低聲說道:“老臣想,這次皇上極力要御駕親征,恐怕不只是要對付廣東叛軍。”

  “哦?”張盈若有所思,“說下去。”

  黃仁直繼續說道:“自明朝遷都北京以來,朝廷的稅賦和用度主要便是依靠漕運南方富庶之地的物資,江浙一帶尤其富庶,乃是我大乾朝的糧倉和財政根本所在,皇上是絕不願意看見南邊形成錯綜複雜樹大根深的勢力,否則又會重蹈前明的覆轍。這次皇上御駕親征,前往南部,恐怕同時也想剷除那些利慾薰心之人。大凡縉紳地主要勾結取利,多半會和地方官吏狼狽為奸,江浙一帶的官吏,可是新浙党的根本所在……”

  張盈看了一眼黃仁直:“你覺得海禁一事和新浙黨有關,和沈貴妃有關?”

  黃仁直撚著山羊胡,半閉著眼睛緩緩地點點頭:“絕脫不了干係,只在干係大小的問題。”

  張盈道:“皇上對沈貴妃是很信任的……”

  黃仁直默然不語,張盈想了想又道:“司禮監的李芳也對我妹妹說了海禁的事,王體乾等人都認為此事干係重大,恐怕和沈貴妃有關,所以一直都是小心謹慎地對待。”

  黃仁直歎了一口氣道:“皇上春秋鼎盛,老夫是遇不到皇位交替的那一天了,不過皇后您一定不能掉以輕心,沒有遠慮,必有近憂。”

  張盈的眉毛一挑,不由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左右踱了幾步,她確實對沈碧瑤很有戒心。沈碧瑤這個女人很不簡單,很早以前張盈就曾在她的手下,那時候沈碧瑤只是一個背景有些複雜的商賈,如今勢力不可同日而語,威脅是巨大的。

  雖然太子是張盈的妹妹生的,皇位應該會傳給太子,但是世事難料,萬一沈碧瑤或是投靠她的妃子又生了一個皇子,沈碧瑤有如此能量,不得為了自身安全和處境不擇手段爭奪皇位繼承權?就算沒有皇子,一旦張問不在了,很多事情也是難以預料的。

  這時又聽得黃仁直說道:“皇后娘娘,讓皇上南下,對我們來說不一定得利,但並不是壞事。”

  張盈停下腳步,看了一眼黃仁直道:“你說得不錯,不是什麼壞事。我也會密令玄衣衛,注意沈碧瑤一黨的動向,只要抓住他們和禁海的人有關係,便可讓皇上看清沈碧瑤的險惡用心。”

  ……皇后想去哪裡,去了哪裡,張問一般不會管,他對自己的女人還是很信任的。但是,皇后的目標確實太大,張問不過問,沈碧瑤的人卻是盯著的。

  張盈尚在內閣衙門沒有出來,消息已經傳到了長春宮。沈碧瑤基本不出門,但耳目卻是不少,對外面的情況了如指掌。

  去長春宮見沈碧瑤的人是沐浣衣,這個女子臉上有點雀斑,一張鵝蛋型的臉,是沈碧瑤身邊最老的一批心腹之一。早在張問任浙直總督的時候,被困在福建,前去接應的人中就有沐浣衣這個人。

  當沐浣衣進入長春宮後殿時,一陣清幽的琴聲就悠揚地傳了過來,她一邊走一邊聽,聽出正是沈貴妃在彈琴,貴妃每日除了教習小公主學習,處理沈氏財閥內部的事務,總是會抽出時間彈彈琴,音樂可以逃逸人的情操,豐富人的內在。

  沈碧瑤的聽覺也是十分靈敏,她喜歡安靜,也喜歡聽一些輕輕的聲音,如鳥鳴,如風聲,甚至人的腳步聲。從腳步聲就聽出了來的是什麼人,一般的侍女和外面來的人走路是完全不同的。

  沐浣衣剛走到屋簷下,琴聲就戛然而止,裡面傳出沈碧瑤的說話聲:“不用通報了,叫她進來說事。”

  門口的白衣近侍聽罷便不阻攔,沐浣衣徑直推開木門,走了進去。沈碧瑤取下指尖的指套,頭也不抬地說:“說吧。”

  沐浣衣忙躬身說道:“娘娘,奴婢有兩件事要稟報。其一,魏國公沈光祚傳來消息,今日早朝時,黃仁直一派不再反對皇上御駕親征了;其二,半個時辰以前,皇后去了內閣衙門,至奴婢進宮之前一直未返。”

  沈碧瑤低頭沉思了一陣,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了。”

  沐浣衣見狀,疑惑地說道:“娘娘就沒有什麼事吩咐奴婢去做麼,我們該如何應對皇后那邊的人?這兩個月來,朝廷裡一直傳言南方力主海禁與皇上作對的事,和娘娘有莫大的關係。今天的這兩件事情,說明了皇后一派正想在海禁之事上做文章……”

  沈碧瑤抬起頭,打斷了沐浣衣的話:“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沉默了一陣,又說道:“如果見著沈大人,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這件事本來就和我們沒有關係,隨別人說去。既然不是事實,皇上會清楚的。”

  沐浣衣壓低聲音道:“上次皇上來長春宮,提起御駕親征的事,娘娘為什麼一點也不反對呢?皇上要南下,恐怕不只為了對付廣東叛匪吧?”

  沈碧瑤道:“御林軍能征善戰,皇上此行並無太大的危險,至於江浙那邊的事,與我何干?而別人想用這樣的事做文章,也得皇上相信不是。”她說到這裡,想起張問上次對她說的話,說只要貴妃說沒有關係,就算事實擺在面前也不信,沈碧瑤想到這裡,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了一絲微笑。

  她笑著說道:“算來算去,有什麼用?你們都別太緊張了,皇上才三十出頭,春秋鼎盛,時間還長得很,急什麼啊。”

  “是,奴婢明白了,剛才奴婢只是替娘娘作想,一時情急。”

  沈碧瑤輕輕歎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的感受。現在她也把什麼東西都看得有些淡了,不由得說道,“皇上在時,我心裡有個人牽掛著,百年之後皇上萬一不在了,我是不是還在也說不清,想得太遠也沒有用,誰知道以後會成什麼樣的狀況呢?”

  沈家如今富可敵國,錢財利益對沈貴妃來說不過是一堆數字,她也不在乎,正如她說的,如果張問不在了,她也覺得自己孤單地活著也沒有太大的意思……只是,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的小公主翠丫,不知翠丫會不會因為權力鬥爭而受到牽連。

  所以沈碧瑤歎氣,人生總是有些身不由己的事。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10 17:03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四三章 欺壓

  九月初,秋冬之際,收穫的季節漸漸接近了尾聲,一年兩次的稅賦也收得差不多了,國庫充裕,各地糧倉充實,正是打仗的好時機。張問先在京師郊外舉行了一次祭天儀式,然後調動御林軍,決定親率鐵軍營、驃騎營四萬兵馬南下。

  御林軍還有一營神機營沒能參與,因為神機營全營裝備火器,最有殺傷力的其實是車、炮,新式火器雖然性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但是依然有限,在火器部隊中,大炮和戰車上的琵琶連珠銃才是真正殺傷巨大的兵器,可惜這兩件兵器都有一個缺點:機動能力非常差,因為太重了。

  張問並沒有打算在廣東和叛軍相持打持久戰,神機營這樣的慢速兵種在南征中恐怕用不上,所以留下來駐防京師。

  鐵軍營以重步兵為主,但御林軍軍費充足,調動行軍時他們依然騎馬,並用騾馬裝運裝備,只有上戰場時才下馬作戰。驃騎營自不必言,是大將葉青成統率的一支強有力的全騎兵部隊。

  袁繡姑的兄長袁大勇也在驃騎營中任職擔任將領的職務,於是張問出發的那一天,繡姑來到了養心殿,一面侍候張問穿衣,一面囑咐他注意安危,還有不要讓袁大勇沖前面等等。繡姑滿心的牽掛,囑咐了太多的小事,張問也記不住,不過並不嫌她囉嗦,反而覺得很是溫暖,就像平常人家的媳婦給出門的丈夫收拾行裝那樣,很溫暖。

  張問穿上了黃金甲,騎上戰馬,帶著侍衛和玄衣衛等人來到德勝門校場,帶領已經集結的軍隊出發。德勝門在京師北邊,軍隊要向南行,張問並沒有從城外的道路繞向南門,為了炫耀武力,叫人在城中清理出了一條道路,帶兵穿過城市而行。

  街上的百姓見到天子身穿金甲在前,甲兵隊列在後,都跪在街邊,皇帝過時,官吏們便帶著百姓高呼萬歲。這樣熱烈的場面讓張問感到非常激動。

  章照見張問面有喜色,便大喊了一聲:“天下無敵西大營!”御林軍前身便是西大營,主戰兵力的人員變動不大,如今沒有掛以前那兩面旗幟了,但是那兩句話還是記得很熟的,眾軍便齊聲高喊道:“漢家霸業萬萬歲……”

  提起這兩句話,眾軍都想起了以前的輝煌戰績,一時士氣更加高昂,聲音驚天動地,震徹了整個京師。

  唯有南京的百姓感觸良多,年輕人們自然熱血沸騰,還有些人卻對天子的威風感到十分害怕。

  御林軍便是如此高調地開拔,出了京師,徑直沿著驛道向南挺進。張問那身黃金甲也就是出風頭的時候穿著好看,實際上太重了,並不舒服,出了京師他便脫了下來,換上了葛袍,一副文人的打扮,坐馬車行進。

  其間張問又傳令朝廷裡下了一道詔書,嚴令地方各地為了迎駕浪費錢糧,只需要按照兵部官文調撥軍資糧草便可,也不用為皇帝準備行宮,張問就住在軍營大帳裡面。

  御駕親征一般情況下有諸多弊端,比如漢人皇帝大多不會用兵,手下的大將考慮的事情增多,天子安危是軍隊一大負擔等等,不過也有好處,皇權乃是人間至高無上的權力,大軍所到之處,不存在受到各種勢力制肘的問題。

  在張問南下的途中,南京鎮守太監王至忠,玄衣衛密使蕭漀都派了人來見張問,稟報了秘密查探到的情況,除了廣東那邊的軍情,主要就是牽涉海禁的人員……可見張問南下,可能對付江浙一帶縉紳的消息,不只幾個人猜到了。

  上摺子的人是福建巡按習夢庚,習夢庚已經被罷官免爵,但東廠和玄衣衛的密探都從他身上查出了線索,其中與習夢庚往來密切的人,除了南方官場上的人,還有兩個大地主,王氏和沈氏。

  這個沈氏和沈貴妃家沒有什麼關係,江南姓沈的家族不少,不過也不排除千年前他們是一脈的可能,這個倒不必追究。

  張問聽了密探的稟報之後,對身邊的將帥說道:“諸位的軍費、官俸,都來源於國家稅賦,要知道這些稅都是從什麼地方收上來的,家財萬貫的人並沒有貢獻多少,他們會設法勾結官僚權貴逃避稅賦,哪怕家資十萬兩,叫他們出十兩銀子也是難上加難……咱們的錢,是從最窮的人身上刮來的!他們沒有錢,哪怕一年交一兩稅,都得從牙縫裡省,但是有什麼辦法,啊?只有最窮的人才最弱,才最容易欺壓!從古到今,從未變過!”

  眾將聽罷情緒都有些憤慨,張問又道:“江南的那些大地主大商賈,為什麼拼命想海禁,不就是為了不交海貿稅賦麼?朕為萬民天子,就不信這個邪,有錢人反而不交稅了?不交老子就殺雞取卵!”

  ……

  皇帝親征南下這件事,讓人感到緊張和恐慌的,就不只廣東叛軍楊樹才了,就連身在浙江的兩個大地主也頗覺不妙。要說參與上摺子這件事的地主縉紳,實在不在少數,可是就他們兩家最是家大業大,目標也大,很難逃過朝廷廠衛的耳目,不慌也不行。

  其中沈家的家主沈玉城最是害怕,因為這事兒他的干係最大,以前他在蘇州這一帶是非常從容的,上到官府,下到地主、商人、生員,那關係網是鋪得很開,他經常愛說的一句話便是:沒有我沈玉城辦不了的事兒。

  可現在皇帝居然來了,關鍵是皇帝還帶著幾萬甲兵,那是大權加刀槍,想殺誰就殺誰啊!這一回,沈玉城感覺不是很妙,好像不太辦得了這事兒了。

  這時地主王斌之也坐不住,他平時一般住在杭州城內,為了和沈玉城商議對策,親自從杭州趕到了蘇州拜會沈家。

  兩人一碰頭,急得團團轉,沈玉城幾乎要急得哭出來了,他一向最愛裝屄,但此時也顧不得臉面,訴苦道:“要說江浙官場,就是朝廷裡,老夫都有說得上話的人,就說那個鹽都轉運使,上回硬是哭著喊著要和老夫拜把子,老夫費了好大的勁才勸住……”

  王斌之道:“老沈,你現在說這些有啥用,現在得和皇上說得上話才管用!沈貴妃娘娘可是你的本家,老家也是咱們浙江的,老沈,您就和娘娘沒拉上半點關係?”

  沈玉城臉色很是難看,顯然沒能拉上關係。

  王斌之長歎一口氣:“唉!如果能和沈貴妃說上話,這事還有得救,要知道當今天子最寵倖的兩個人,除了皇后就是貴妃,只需要貴妃說那麼一句話,也頂咱們瞎忙活十年八年啊。”

  沈玉城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王斌之剛接掌了王家,還正當壯年,一老一壯二人,卻是平輩相稱。

  沈玉城皺眉道:“瞧你說的,老夫要是和沈娘娘有關係,咱們還在這裡急什麼?趕緊另外想個辦法吧,現在御林軍可是已經在半道上了。唉唉,你說我沈家錦衣玉食,為什麼還不知足呢,早知如此,何必和他們湊在一起!菩薩保佑,這次我沈家如果能渡過難關,以後一定心存仁義,多做善事……”

  王斌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邊搓著手,一邊來回不停地走著,眉頭緊皺,念念有詞道:“這事沒有其他辦法,咱們認識的那些知縣、知府、什麼巡按、禦史,都不頂用!皇帝鳥都不會鳥他們,前月朝裡的人說,皇帝要出關巡狩,連內閣大臣都勸不住,您老說那些什麼什麼史、什麼使的,能頂鳥用啊?咱們別想其他的,就想怎麼和宮裡頭的人牽上線。”

  沈玉城不住點頭,兩人的想法一致:“賢弟說得不錯,聽說皇上對女人最好,只要能讓宮裡的女人摻和一下,皇上便不會做得太絕。”

  “沈老,不是咱們貪,這世道,人人為利,誰不貪?不是不貪,是沒機會貪。咱們今兒栽了一跟頭,那是手頭的關係還不夠硬,您說,大乾朝才立國不到一年,這大樹要長起來也得需要時間不是,咱們過了這一關,得注意發展宮裡的關係。”

  沈玉城急忙搖頭:“老夫不藏拙,這回真是怕了,皇上心黑手辣殺人如麻,你不是不知道,別想以後的事兒,趕緊想像轍,怎麼保住咱們兩家人的腦袋吧!”

  過了一會,王斌之突然大吼一聲,瞪著沈老頭道:“有了!我想起兩個人來!”

  沈玉城急道:“是什麼注意,什麼人,快說,讓老夫聽聽!”

  王斌之突然哈哈大笑,幾乎笑出了眼淚,指著沈玉城道:“您老年紀大了,對風月場不瞭解,這事還是我想得到……哈哈哈!對了,不是兩個,是三個人。”

  “趕緊說吧,什麼法子?”

  王斌之道:“我先說人,一個是魚玄機。”

  沈玉城道:“魚玄機不是唐朝的人?”

  “此魚玄機,非彼魚玄機。這個魚玄機是杭州城外上清觀裡的女道士,以前我因仰慕她的美貌,試圖追求過她,出資給她修建了上清觀居住……後來雖然沒得到她的人,卻是結下了一段友情,她念在我沒有恃強淩弱卻尊重她的意願,而且出資幫助她,對我很是感激。現在我有事求她,她一定不會拒絕。”

  我王斌之是什麼人,在杭州城,想要的人還要不到?為什麼?因為這個魚玄機有妙手回春的本事,醫術了得,死人也能醫活那種。當時我就想,這人食五穀,哪能不生病?萬一哪天我得了什麼疑難雜症沒轍了,說不定魚玄機就是我的貴人,這才留了一手。

  “這事扯上醫術道士,又得回頭說沈貴妃的事,這才說得清楚。沈貴妃有一女,因生產時難產,胳膊斷了,至今無解,左臂一直使不上勁,如果魚玄機能醫治公主的胳膊,那沈貴妃是不是會感激我們呢?”

  “妙!”沈玉城大喜,又問道,“可問題是娘娘遠在禁城,高高在上,咱們怎麼能和她老人家說上話,又怎麼能讓她相信魚玄機真能治好公主的胳膊呢?還有,魚玄機現在在杭州吧,要去京師,一去一往,多費時日,別等公主的胳膊治好了,咱們的腦袋早已搬家,那不是白忙活了嗎?”

  王斌之道:“這就要說另外兩個人了,其中一個叫柳自華,杭州名妓,後來去過京師,依然做著老本行;另一個叫柳影憐,曾是杭州名妓,也去了京師,開了個樂器店。這兩個都姓柳,不過不是親姐妹,誰知道她們以前姓什麼,不過就是藝名罷了。這三個,都是歌妓出身,柳影憐做起了生意;魚玄機做了道士;唯獨柳自華還在風塵。”

  柳自華和我的交情很不錯,讓她出面去遊說柳影憐,問題不大;而柳影憐呢,和柳自華以前是好姐妹,同時柳影憐和沈貴妃也有一段交情,而且不淺。

  “當時沈貴妃難產的時候,差點母女一同喪命,郎中產婆無計可施。便是這個柳影憐去接的生,才保住了母女的性命,所以說起來這可是救命之恩。現在沈老明白了吧,沈貴妃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給柳影憐面子。”

  沈玉城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他的眼睛裡重新透出了希望,不由得喜道:“沒想到這風塵女子,個個身懷絕技啊。”

  王斌之笑道:“名妓可不是好當的,誰不會幾十種本事?所以這事還有得辦,只要柳影憐一出面,甭管魚玄機能不能治好小公主的胳膊,只要說魚玄機是您的養女,有這一層關係,那沈貴妃還不得叫皇上手下留情,等著魚玄機去治她愛女的胳膊啊?”

  沈玉城回過味了,頗有些感動地說:“你說魚玄機是老夫的養女,那可就是先保全老夫啊,這……老夫真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王斌之笑道:“沈老不必這樣說,您老和官場的那些關係,最是樹大招風,要開刀一定是先拿您開刀,所以首先得保全沈老,只要沈老沒事,也就輪不上咱們啊。”

  沈玉城想了想說道:“事不宜遲,這樣辦,這事兒你得親自去一趟京師,魚玄機既然與你交情很深,只需要寫一封親筆書信即可。你去京師找柳自華和柳影憐,浙江這邊老夫穩著,相機而動。”

  “如此甚好。那我就不多客套了,咱們分頭行事,告辭。”

  於是王斌之即收拾了行李和錢銀,帶著奴僕快馬加鞭北上京師。

  此時皇帝率領的御林軍尚在路上,雖然御林軍全部都有馬騎,但軍隊行進自然比單獨趕路慢得多。王斌之算來時間還來得及。

  他們一行人不惜馬力,不惜錢財,飛奔北京,不到十日便到了。王家的生意不小,京師自然也有店鋪和落腳點,他到了之後,立刻就有人接應。柳自華是名妓,名氣不小,要找她並非難事。

  王斌之便通過柳自華,很快聯繫到了柳影憐。他雖然不認識影憐,但柳自華和她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人,算是患難之交,姐妹情深,有了柳自華在中間牽線,王斌之也就見到了開樂器店的影憐。

  柳自華對影憐說道:“我一個姐妹遇到貴人的幫忙,那貴人收了她為養女,從此從風塵退隱,過上了安穩的日子,不料禍從天降,她的養父觸犯了律法,危在旦夕之間。現在她正四處奔走想幫助她的恩人養父渡過難關,我也想盡力幫她一把。”

  幾年不見,影憐變化很大,如今素面對人,臉上不施脂粉,穿著也很樸素,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女子一般,只是那布裙荊釵下面姣好的身段,不是普通女子能夠擁有的。

  經歷了那麼多世事沉浮,影憐對昔日的姐妹仍然存有情分,聽罷柳自華的訴說,便說道:“我與官府的人已經沒有往來了,何況如今大乾朝的官場換了許多人,以前認識的人大多不在其位,還在官場的也不一定還記得我……不過宮裡我倒是說得上兩句話,不知道有沒有用處?”

  一旁的王斌之聽罷喜不自勝,心道官府的關係咱們並不缺,就缺宮裡的!

  柳自華問道:“宮裡的什麼人?”

  影憐淡淡地說道:“沈貴妃,還有皇上也記得我,不過皇上現在出京打仗去了。找沈貴妃能行麼?”

  王斌之已經忍不住了,脫口道:“行!當然行!貴妃娘娘她老人家是什麼人,一點小事,不過是一句話的問題,可對於咱們家來說,那就是天大的事。只要柳姑娘能幫忙在貴妃娘娘說上兩句話,咱們全家感激您一輩子,以後但凡用得著的地方,做牛做馬也願意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先生言重了。”影憐雖不在風塵,卻仍要在世上生存,拓展關係結交朋友還是相當重要的,既然舉手之勞能幫別人,為什麼要見死不救呢?她便說道:“自華是我的好姐妹,既然她出面說,我沒有不盡努力的道理,這事兒我一定幫忙,你們說說,犯事的是哪家,籍貫姓氏等等,我進宮去才好和貴妃說明白。貴妃願不願意施以援手讓官府法外開恩,我就不知道了,能做到的我會儘量。”

  王斌之道:“有柳姑娘這句話,已經是大恩大德了,不過是貴妃娘娘的一句話,一定能行的。”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10 17:03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四四章 信劄

  影憐回家之後,找出了一塊玉牌,這牌子是張問給她的,說是以後萬一遇到了什麼難事,想見他也許不容易,有了這塊玉牌,便可以出入宮闈。張問做了皇帝,沈碧瑤做了貴妃,影憐也不願意過深宮裡的日子,一直就沒進宮過。今日拿著這塊玉牌,倒是可以試試到底有多大的作用。

  她坐著轎子來到東華門,將玉牌遞給守門的淨軍,說是想見沈貴妃。淨軍都是些太監,他們對宮裡的東西可是瞭解得很,一見那玉牌,竟然撲通跪倒在地。影憐吃了一驚,忙道:“公公們,這是為何,民女可當不起如此大禮。”

  那淨軍頭領道:“哎喲,這牌子怎麼和皇上掛的一模一樣?咱家跪是先跪了,可姑娘可走不了。這要是皇上親自賞您的,咱們把您當親娘一樣供著;要不是,你就是逾制,要掉腦袋的,懂嗎?”

  影憐也是見過場面的人,鎮定地說道:“皇上賞的。我想見沈貴妃娘娘,勞煩公公通報一聲,就說我名叫柳影憐,如果娘娘說不認識我,你們拿我便是。不過如果你們沒有向貴妃娘娘通報便抓我……這塊玉牌可真是皇上親手賞我的。”

  那太監忙說道:“您候著,咱家進去問問。”

  過了許久之後,那太監才回來,十分恭敬地請柳影憐進宮,還一個勁地搶著要帶路,看來是真讓沈貴妃過問了此事的。在路上那太監一個勁地拍馬屁,還不忘多次強調了自己的名字,希望能給柳影憐留個印象……柳影憐才懶得理他,名字也沒能記住。

  沈貴妃平時根本就不見外面的人,她的名氣很大,但是知道她的長相的人都不多,除了張問、內廷的奴婢們,恐怕只有沈家的那幾個親戚而已。不過柳影憐是個例外,她救過沈碧瑤母女的性命。

  沈碧瑤見了柳影憐,雖然神色依然是那種冷淡的樣子,老是給人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不過她本來就是那樣的人,從細節上還是看得出她對柳影憐很是在意。不僅讓柳影憐和自己坐一塊,還稱呼“妹妹”。

  “妹妹要是喜歡宮裡的景色,有空了就來轉轉,我吩咐下去,讓那些奴婢記住妹妹的樣子,別攔著。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常常到我這裡坐坐,咱們姐妹說說話兒。”

  柳影憐道:“娘娘,影憐今天打攪您,是有一件事想求娘娘幫忙。”

  “說罷,只要我能做到的,不會推辭。”沈碧瑤淡淡地說道。

  於是柳影憐便將她的好姐妹柳自華的事說了出來。沈碧瑤聽罷臉色微變,但不是很明顯,只是重複道:“沈玉城,蘇州人士?”

  影憐點點頭道:“柳自華也沒說他們家犯了什麼事,好像挺嚴重的。”

  影憐早就不在權力場,自然不可能知道海禁摺子那些事,更別說知道牽涉其中的人了。她不知道,但是沈碧瑤的消息很靈,卻是早就知道了。

  沈碧瑤也不說破,只是說道:“我試試看,你不知道這個案子的干係,皇上應該都知道了的,不是很好辦。不過既然是妹妹開口,我會盡力的。”

  “這麼嚴重啊?怪不得沈玉城家的人都求到京師來了。娘娘也別為難,我也是看在與柳自華的情分上才幫他們,事先也說好了的,能幫上就不推辭,萬一沒法子就算了。”

  沈碧瑤淡淡一笑:“妹妹從未開口要過什麼,既然開口,我也不想讓你失望,試一下吧。”

  柳影憐又道:“我這麼進宮來說這事,還有一個原因,他們說沈玉城有個養女叫魚玄機,醫術高明,能治好公主的胳膊……這件事一直就在我心裡耿耿於懷,當初是我親手擰斷的,如果真能治好,那也就了了我的一樁心事呢。”

  “翠丫的胳膊還能治?”沈碧瑤本來冷淡的神情變得充滿了關切,因為對女兒的母愛。“宮裡的御醫和有名氣的郎中都看過,說嬰兒時便傷著了,不可能治好……”

  影憐道:“奇人大多藏於民間,也許有什麼特別的方法,而御醫又不知道呢。試試總歸不錯,而且魚玄機也是個女子,讓她看看小公主並無不妥。”

  沈碧瑤點點頭:“妹妹言之有理,就算治不好也沒有什麼不妥,要是不試試,萬一錯失良機豈不苦了翠丫?別人都是兩條胳膊活動,我的翠丫卻只有一條胳膊……”

  影憐道:“所以我先說了沈玉城他們家的事,如果朝廷治了他們的罪,家破人亡了,魚玄機恐怕不願意出手……反之娘娘對他們有恩,那魚玄機于情於理也會全力以赴。”

  “是這麼個理……不過那個魚玄機真的是沈玉城的養女?”

  柳影憐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沈碧瑤又道:“行,妹妹說的事我記下了,這件事你不用操心,交給我來辦吧。辦完了我差人將結果告訴妹妹便是。”

  柳影憐站了起來,說道:“行,那就這樣吧。娘娘有自己的事要忙,妹妹就告辭了。”

  沈碧瑤道:“沒事,我成日也什麼正事,要不留下來一起晚膳?”

  柳影憐客氣幾句,委婉拒絕了沈貴妃的邀請,離開長春宮。待她前腳剛走,沈碧瑤的心腹沐浣衣便開始說話了。剛才沐浣衣一直在旁邊聽著,為她們沏茶呢,柳影憐不認識她,還以為是個普通的侍女。

  沐浣衣有些緊張地說道:“這件事瞞不過皇后的耳目,如果您插手干預,他們非得大做文章不可,那我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平白無故地和海禁摺子的事兒扯上了關係!娘娘千萬要三思,別把自己陷進去,被人說成是習夢庚一党的大後臺……”

  沈碧瑤道:“別緊張,什麼大後臺小後臺的?我寫封信給皇上,把事兒說清楚了就行。”

  沐浣衣頓時十分愕然,她實在沒想到,厲害的沈貴妃現在想法怎麼如此簡單了?沐浣衣力勸道:“娘娘萬萬不可!皇上雖然信任娘娘,可是這件事原本咱們就很有嫌疑,現在突然冒出這麼個‘藉口’……皇上可能會認為是藉口。別說是身在皇位上的皇上,就是一般的人,也得懷疑!”

  她說得實在正確,身在高位的人,雖然看著風光,實際上不想多疑都不行,那種感受很難描述,不然以前的皇帝諸侯們為什麼自稱“寡人”呢?皇帝是不會完全信任某一個人的,只有禦人之道,恩威並濟的手段,才是聖明的法子。

  卻不料沈碧瑤完全聽不進沐浣衣的話,她笑了笑,竟然笑得很是甜蜜:“有時候人不會那麼聰明,希望皇上也是……我想試試。”

  於是沈碧瑤說辦就辦,當即就提起毛筆開始親筆書信。

  ……

  果然不出沐浣衣所言,張盈很快就通過玄衣衛的密探知道了南方的王斌之來到京師的事,從而順藤摸瓜,掌握了柳影憐等人的動向,以及沈貴妃的舉動。

  如今張問不在京師,她要見大臣更是沒有什麼好擔憂的,直接把黃仁直沈敬等大臣都叫到了乾清宮,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張盈又說道:“柳影憐進宮之後和沈貴妃說了些什麼,我無從知曉,沈貴妃的地方,沒人能探到消息。還有這兩個沈家,以前是不是有秘密往來,也無檔可查……我現在疑惑的是,沈貴妃究竟是不是真的和海禁摺子的事有關係?”

  黃仁直當即就說道:“皇后娘娘,是不是真的有關係,很重要嗎?咱們只需要真憑實據,事實如何,假作真時真亦假,並不要緊。”

  沈敬說道:“現在我們要先沉住氣,關鍵是沈貴妃給皇上寫的那封書信,究竟是什麼內容?如果是為江南縉紳開脫,那這事好辦了,沈貴妃怎麼也脫不了干係;萬一這是一個誘餌,咱們急著跳將出來指責,豈不立刻處於被動,讓皇上覺得咱們結黨營私,挑撥關係?”

  黃仁直點頭道:“老弟說得沒錯,咱們要的是穩中求勝。”

  張盈軟軟地靠在龍椅上,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不經意地說道:“其實我最關心的不是這些,而是沈貴妃是不是真的參與了……沈碧瑤以前對我不薄,對黃大人也不錯吧?”

  黃仁直老臉微微一紅,但轉瞬即逝,只是撚著山羊胡道:“人在其位,身不由己,皇家自然有皇家的規則,娘娘無須在意以前的情分。”

  說罷三人都是默然,許久沒有說話,看得出來他們都有些無奈。要說沈碧瑤、張盈、黃仁直這一圈子人,最早的時候原本就是一夥的。但現今卻是大對頭,生死攸關前程攸關。

  最後還是黃仁直打破了沉默,說道:“先看看再說,如果這一局咱們能勝出,那麼皇上至少會更加提防著沈氏一黨,對我們大大有利。將來無論她們是不是能得到皇子,皇上都會更信任皇后娘娘您,更放心把江山傳給太子。百年之後,如果太子順利即位,張貴妃和您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

  行軍途中的張問展開沈碧瑤的書信的時候,看完那娟秀的字體,立刻就露出了笑意:如果海禁摺子的事真的和沈碧瑤有關,此時她要做的不是為一個小小的地主謹慎開脫,而是要將一些人滅口。

  無論如何,張問是相信沈貴妃的,他的笑是因為揣摩起沈貴妃寫這封信時的情形,頓覺她可愛極了。

  他穿著一身葛袍,坐在馬車裡,道路不是很平,顛簸得厲害,外面也十分熱鬧,將士們士氣高昂,有的還唱起了山歌戲曲,笑聲在鋼鐵的碰撞中陣陣蕩漾,粗獷而豪爽。

  張問卻閉目靜靜地坐著,作為皇帝,要想的事情太多了。

  沈碧瑤這回牽扯到了政事上,雖然張問信她,但是沈貴妃干政是事實;不僅沈氏干政,皇后她們不是一樣在干政?當然張問同樣信任張盈,結髮之妻都不信,就實在沒意思了。

  後宮干政,而且還結黨,黨爭……這樣的情況怎麼想怎麼不是好事。但張問能有什麼辦法?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形成這樣的局面在他沒有當皇帝的時候就埋下了種子。

  干政便干政吧,他想來至少在自己當皇帝的時候,對皇權是構不成根本威脅的,也懶得管……但是兩宮干政,好像比一宮獨大要好一些。張問始終記得父親生前的話:權力,就是搞平衡。

  讓她們鬥去吧,也省得女人們住在深宮裡閑得慌。

  現在大乾朝這格局,是處處都有矛盾,又處處都有平衡,從內到外,從中央到地方,甚至於軍隊。後宮裡皇后和貴妃對峙,內閣裡三方制衡,又有內廷司禮監和外廷內閣制衡……總之很是複雜,皇帝真不是好當的。張問想著以後自己的兒孫要是出了個庸才膿包,恐怕是玩不轉,只得聽之任之,情況難以預料。

  江山萬代,只是一個傳說。

  良久之後,張問挑開車簾,喊道:“玄月,上車來,朕有事交代你去辦。”

  因為前後都是大軍行進,馬車一停,整個大隊都要停,所以張問沒叫人停車,看著騎馬的玄月道:“跳上來,沒問題吧?”

  玄月笑道:“我的身手皇上不是不知道,看我的……”說罷縱身一跳,從馬背上跳進了張問的馬車,張問沒留神,被她撲了個滿懷,兩人一起滾倒在車中的軟榻上。張問頓時感覺到玄月那堅挺飽滿的胸部貼在了自己的胸口,十分柔軟……

  玄月臉上一紅,“屬下冒犯了東家,請東家降罪。”然後便欲從張問身上爬起來,卻不料張問一下子就摟住了她的蠻腰。

  “東家……”玄月臉上的紅暈頓時擴散,說話的時候一股帶著幽香的溫暖的口氣呼到了張問的臉上。

  “東家有什麼事交代屬下去辦?”玄月的眼神有些慌亂。

  張問沉靜地說道:“兩件事,第一件,把衣衫除了,陪陪朕。”

  只是一句話,玄月立刻就有些喘息起來,胸口也不停起伏,她的心裡自然不抗拒張問的要求,只是很久張問都沒有這樣對她了,所以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她的雙手捏著衣角,已是在微微地顫抖。

  “東家,外面那麼多人呢,要不……不去上面的衣服了?”她緋紅著臉說道。

  於是他們兩個就在馬上就開始幹那事,張問坐在軟榻上,玄月摟著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就這麼默默地扭動,玄月擔心被外面的人聽見,牙齒咬著張問的衣服,只是偶爾發出一聲悶哼。

  良久之後,他們才擁抱在一起喘息,玄月氣喘吁吁地問道:“東家,第二件是什麼事?”

  張問道:“蘇州的沈玉城,你知道了吧?還有個女道士叫魚玄機,住在杭州上清觀裡,你派人去查查,儘快查出魚玄機究竟是不是沈玉城的養女。”

  “這事好辦,玄衣衛裡有屬下的人,一直住在浙江,對那裡的情況很熟悉,我叫人查查便知。”

  張問點點頭,摸了一下她的臉:“去辦事吧,朕突然覺得,一直都很虧待你,辦完事回來讓朕再抱抱。”

  玄月臉上一紅:“東家對屬下很好,未曾虧待。”

  ……那王斌之和沈玉城合謀出了一個計謀,但是形勢緊迫,出現了一個漏洞,沈貴妃和張問都是馬上就注意到了這個漏洞:沈玉城和女道士魚玄機的真實關係。

  不到十日,玄月就得到了南方來的回信,她遂馬上稟報張問,其中的信息有幾條:女道士魚玄機出家之前是個江南歌妓,一直住在杭州城,從未有人聽說過她和蘇州的沈家有半點關係;沈玉城不好色,基本沒去過青樓;沈玉城和蘇州的王家是朋友關係和生意合作夥伴,魚玄機曾經和王斌之有過交往,上清觀的出資人便是王斌之;魚玄機確實有高超的醫術。

  張問看罷,心裡立刻有底了。顯然魚玄機和沈玉城原本毫無關係,這回出面完全是給王斌之的面子。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10 17:05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四五章 結局

  從京師到南直隸,要經過幾個省,御林軍一路南下,到達蘇州的時候,已經是十月間了。此時張問一面從南京調兵,一面又傳旨周邊南方數省的地方軍向廣東合圍,同時命令南直隸的軍隊協同御林軍南下,由章照率領,進入福建地面。

  張問並未隨軍南下,停留在了蘇州浙直總督府,留下了驃騎營一部,由袁大勇領兵護駕。這樣一來,皇帝留在後方,減少了御林軍的壓力,不必時時因為要護駕而畏首畏尾,對戰爭反而有利;袁繡姑的兄長也留了下來,一舉兩得,戰場上的流矢鉛彈可不長眼睛,萬一袁大勇上了戰場有個三長兩短,張問回去還不好向繡姑交代,乾脆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好了。

  部署了對南方楊氏叛軍的圍剿兵力之後,張問從容不迫地開始準備拿江南的幾個大地主動手了,他們犯的自然就是勾結官員上摺子海禁那事,不過要治他們的罪不必牽涉到朝廷政略上去,以其他罪名逮捕即可。

  於是張問吩咐玄月聯絡廠衛密探,收集那幾個人的罪證,這些豪強縉紳,沒一個是乾淨的,肯定能逮到什麼把柄。張問對玄月說道:“查清了就動手,讓憲兵督促按察使司直接抓人,不用理會魚玄機的事,她根本就不是什麼沈玉城的養女,和王斌之那點交情,還不值得她以命相報。先把那幫偷稅的大地主一網打盡,再詔魚玄機進京給公主看胳膊,兩頭都不誤。”

  這時候王斌之已從京師回到了江南,正在沈玉城的府上。張問到達了蘇州,讓他們每日都膽戰心驚。沈玉城找著王斌之商議:“你在京師把事情辦妥了麼?”

  王斌之道:“都辦妥了,柳影憐見到了沈貴妃,沈貴妃已經答應幫忙了。沈老放心,皇上要動咱們,也得想想公主的胳膊能不能治好不是……咱們也沒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皇上犯不著和咱們較真吧?”

  沈玉城仍不放心,左右踱了幾步,埋頭冥思苦想。就在這時,沈玉城突然大驚失色道:“遭了,咱們算漏了一個地方!”

  “什麼?”王斌之忙問道。

  沈玉城道:“你我密謀的計策,對沈貴妃說魚玄機是老夫的養女……他們不會讓廠衛密探查麼?萬一查出魚玄機和老夫以前並無來往,這事……”

  王斌之的臉色也頓時變了,瞪圓了眼睛道:“確是存在漏洞,一月前咱們怎麼沒想到?”

  “當時太急了,這事兒也夠麻煩的,先找魚玄機,又找柳自華,再找柳影憐,之後才把關係通到沈貴妃那裡……這麼一番折騰,一時沒想到,現在可怎麼辦才好?”

  王斌之愣愣道:“也許別人也沒想著懷疑魚玄機的身份呢?”

  不料這時沈家的管家驚慌地跑到了門口,說道:“老爺,大事不好了!”

  沈玉城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問道:“發……發生了何事?”

  那管家道:“按察使司裡的陳大人派人過來通氣,說是憲兵和按察使兵分兩路,正準備抄咱們沈家和王老爺家!陳大人說這事他毫無辦法,最後一次幫咱們,只能事先打聲招呼,讓咱們別胡亂攀咬……”

  沈玉城念叨著“完了……完了……”然後身體一陣搖晃,昏倒下去,王斌之急忙扶住,他自己也是驚恐絕望萬分,不過年輕一些,沒直接昏倒而已。

  ……

  廣州那邊,叛軍剛打下城池不久,城牆工事在惡戰中破壞嚴重,無法再具備防禦功能。好在乾朝官軍的調兵部署是從四方調兵,進展得比較緩慢,楊德才軍尚有時間準備。他召集部將商議退敵之策,眾將都認為官兵部署完畢,合圍推進至少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一個將領說道:“賊軍分幾路進發,敵眾我寡,我軍不宜分兵,應利用敵兵來犯之前的時間,修繕廣州外圍工事,集中兵力,依憑工事防守,力圖打退其進攻鋒芒,如若不利,我們便向南撤退,乘舟渡海,退守瓊州海南。”

  楊德才以為善,遂下令諸軍調發民夫修葺工事,一面將主力佈置在廣州外圍。

  就在這時,張問突然密令福建的章照立刻率御林軍奔襲廣州,長驅直入。章照遂領旨出發,丟下緩慢的地方軍,自率驃騎營和鐵軍營急行軍南下。御林軍四萬人,行軍都是依靠馬力,軍紀嚴明,運動時十分快速,突然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很快就進入了廣東地界。

  叛軍預警的探報剛剛把消息報到廣州,還沒幾日工夫,叛軍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又有消息來報官軍已經接近廣州城了。

  這下楊德才有點慌了,要守工事還沒修好,要跑別人已經到眼皮底下了,眾將認為御林軍只有四萬人,己方有十萬,可以擺開一戰。

  楊德才自然知道御林軍就是以前大名鼎鼎的西大營,十分兇猛,但情勢所迫,沒有辦法,只得硬著頭皮準備擺開了決一死戰。

  十月底,雙方終於在廣州城北面遭遇,兩陣對圓,準備惡戰。這個季節,北方已是寒冷非常,但南方並不寒冷,只是戰場上肅殺一片。

  幾輪試探性的接觸之後,叛軍開始放炮。御林軍急速南下,騎馬過來,沒有重武器,只能頂著炮火向前推進。好在叛軍的大炮數量有限,並不能造成決定性的殺傷。雙方接敵之後一頓白刃戰,御林軍勇猛無比,以少對多,廝殺半日不分勝負。就在這時,驃騎營突然出現在了叛軍後方,鐵騎猛烈衝擊,前後夾擊,叛軍大潰。

  御林軍趁勢掩殺,斬獲無數,楊德才本人也死在流矢之中,勝負已定矣。

  ……張問此次南下,捷報頻頻,行程十分順利,待得章照傳來大捷的消息,他也松了一口氣,渾身都輕鬆起來。

  這時他突然很想去上虞縣轉轉,那地方是張問在官場第一次施展的地方,對他真是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張問的籍貫是京師,京師才是他的故鄉,他甚至連浙江話都不會說,但是上虞縣那地方讓他覺得就像是第二故鄉一般,熟悉而親切。

  於是張問便讓袁大勇率兵護駕,到上虞去了。乘舟而下,依然從城池的水門進入,到達碼頭的時候,只見官民如潮,迎接的人如山如海。

  待張問從船上下來之後,官吏百姓都跪倒在地,高呼萬歲。就在這時,張問發現河邊上迎接的官吏隊伍裡,有兩個熟悉的身影,便說道:“管之安,梁馬,上前來和朕說話。”

  果然是那兩個官兒,這麼多年過去了仍然穿著綠袍,管之安的肥肉依舊,他們二人只是老了一頭。

  這兩個官沒有功名,要升遷萬分困難,恐怕就一直霸在上虞,不知給多少任知縣下過絆子……

  管之安他們聽得張問居然能一下子喊出自己的名字,還真是感動了,忙彎著腰走上前來,畢恭畢敬地跪倒在面前,管之安抹了一把眼淚,也不知是真是假,聲音哽咽道:“皇上……還記得微臣,微臣這心裡感動得……無以言表啊。”

  “得了。”張問呵呵笑道,“你現在沒在心裡罵朕了吧?”

  管之安忙叩首道:“微臣每日上值,都要感謝皇恩浩蕩呢,哪裡敢罵皇上?微臣就算敢罵自己的爹娘,也不敢對皇上有絲毫不敬之心啊!”

  張問頗有些感觸地說道:“十幾年了吧,朝代都換了,你們這官還當著,不簡單。”

  管之安道:“都是托皇上的隆恩,上邊的人倒是換了好幾茬,微臣一說起認識皇上,他們都不敢動咱們呢。”

  張問想了想:“朕還記得有個刑房書吏,叫什麼來著。”

  “回皇上,叫馮貴,去別的地方當官去了。”

  張問又看了一眼戰戰兢兢跪在遠處的一個穿青色官服的年輕人,在縣級衙門,穿青色官服的官員只有知縣,看來那個瘦弱的年輕人應該就是現在的上虞知縣。這時張問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當初做知縣的情形,臉上也露出了笑意,不知道這個知縣能不能吃住管之安幾個地頭蛇呢?

  過了一會,張問便上了轎子,御林軍騎兵護在左右,從碼頭向縣衙那邊行進。而那幾個官吏,連馬都不敢騎,小跑著跟在後面,態度恭敬極了。

  先前乘船的時候,可以看見縣郊的變化很大,靠近城池的地方,基本都沒有莊稼了,多了許多工坊。但現在進城後,張問發現城裡的變化不大,主要是建築沒有什麼改變。隊伍行過文昌橋時,張問特意挑開轎簾,仔細看了一番這座石橋,並未翻修過,還是老樣子,曹娥江橫臥其下,波光粼粼。

  他記得,十幾年前曾經和皇后張盈在這裡相遇傾談……突然有些想念起老婆來了,世事滄桑,幸好舊人還在,不然此時此刻該有多傷感啊。他更加悟了,珍惜身邊的人,當偶然回憶的時候,發現美好回憶裡的人還在,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

  權力,爭鬥,都不重要了,就算皇后將來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想也是可以原諒的。

  過了文昌橋,便是平安坊,以前沈家開的青樓風月樓就在這條街上,張問發現那棟樓閣居然還在,便說道:“停轎。”

  張問從轎子上下來時,管之安忙跟了上來,躬身道:“稟皇上,這樓子,還是青樓,不過好多年前就換東家了,現在是薛家的財產。”

  沈氏……沈碧瑤,寒煙。她們現在仍在紫禁城裡,成了貴妃、妃子。張問心道:為什麼我對上虞有特別的感情呢?當然不是因為管之安這些地頭蛇,原來我那一家子,好幾個人都是在這裡結下的緣分。

  離京的時候,張問沒想著會到上虞縣來遊玩,早知如此,如果帶上皇后和沈貴妃等人,感覺就更快快樂了。

  現在想起她們仍在,張問心裡也很寬慰,不過此時此刻不在身邊,又有些許惆悵。

  “朕記得以前在上虞做知縣,得了個名頭,昏官……是吧?”

  管之安臉色難看道:“這……”

  張問笑道:“沒事,朕不在乎。朕記得這個名頭的原因,就是在風月樓裡,被你管之安撞了個正著。”

  管之安哈腰道:“無心之失、無心之失,微臣狗眼不識泰山,皇上千萬別記掛著。”

  張問指著風月樓道:“朕今日想再進風月樓看看,不會得個昏君的名頭吧?”

  管之安忙道:“絕對不會!皇上英明神武,翻手之間便剪滅了廣東叛匪,只有天人才有此武功蓋世啊!誰敢說皇上是昏君,微臣第一個饒不了他!”

  張問笑道:“那咱們進去瞧瞧。”

  “微臣為皇上帶路。”管之安帶著張問進樓之後,嚷嚷道:“鴇兒,快叫你的人,全部出來給皇上請安,喊萬歲……”

  因為今日皇帝駕到,裡面早已沒有客人了,只有一幫姑娘雜役,還有老鴇,此時亂糟糟地跪在大廳裡,連頭也不敢抬,又亂糟糟地喊萬歲。

  張問掃視了一圈,每一個認識的人,以前那些姑娘,十幾年後恐怕已經不適合幹這行了……寒煙以前就是風月樓的頭牌。張問想罷便隨口問道:“現在你們的頭牌叫什麼?”

  管之安顯然對這裡很是熟悉,不等鴇兒答話,立刻就搶著說道:“玉興奴,玉興奴在哪裡,還不快出來侍候皇上?”

  這時一個瓜子臉身段婀娜的女子從人堆裡爬了起來,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看得出來她非常緊張。那姑娘帶著江南特有的水靈,確是十分可人,頭牌一般都不會差。而且此時的江南,山水秀麗,花草樹木很多,很能養人。

  那頭牌玉興奴走到張問前面,遠遠地就伏倒在地,怯生生地說道:“奴家叩見吾皇萬歲……”

  張問笑道:“別怕,到朕身邊來,這不到上虞來了,你就服侍服侍朕。你們這風月樓只要交稅,就是合法的,朕不會難為你們。來人,賞錠金子。”

  那玉興奴真沒想到皇帝是個風流皇帝,竟然大模大樣地來嫖妓……張問倒不是真想嫖妓,不過想起了寒煙,一時興起,讓同一個地方的頭牌陪他一陣罷了。這小地方會怎麼評論他,他根本就不在乎。

  帶了玉興奴,張問便從風月樓出來了,乘轎繼續前行。玉興奴十分窘迫地坐在張問的身邊,趁他看轎子外的景色時,偷偷看了一眼張問。她心道:居然見著皇帝了,不看清楚龍顏實在糟蹋了這樣的機會。

  看到張問的樣子,她的心口立刻怦怦直跳,皇帝長得還真是英俊,他沒有穿龍袍,身上穿了一件明顯洗過很多回的舊葛袍,像個文人一般,看著十分順眼。

  來到上虞縣衙,張問驚奇地發現,那破爛的縣衙還是那樣。張問自然明白其中玄機,縣衙是公家的,破就破,官員們自己掏腰包修繕捨不得,上報批銀又影響政績,於是就成了這副衰樣。

  穿過牌坊和儀門,張問很是熟悉地來到了大堂,直接坐上了公座,下面的官吏和官兵都伏倒行叩拜大禮。他坐在那裡,感觸良多,突然想起了什麼,便從袖子裡掏出了沈碧瑤不久前寫給他的親筆信劄,忍不住放到鼻子前,輕輕聞了一下,那是思念的味道。

  張問的故事,就是從這把知縣的椅子上開始的,那就從這裡結束吧。

  他抬頭看著大堂外面,日已西斜,夕陽的餘暉讓萬物都披上了橙黃的光華,分外美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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