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烏紗 作者:西風緊(已完結)

 
穆離鳶 2015-2-9 03:04: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7 121512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20:31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一八章 暗夜

  涵春室梢間內燭火通明,相比之下窗外顯得黑漆漆的,周圍安靜極了,仿佛一點聲音都沒有,實際上時不時有敲梆敲鈴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張問拿著麵粉細細地均勻塗抹在羅娉兒的身上,每一處都沒有遺漏,一開始她沉浸在被筆毫拂弄起的欲念之中,但是慢慢地她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時她便悄悄地睜開眼睛,隔著半透明的蓋在面上的黑紗,她打量了一下自己。

  只見那麵粉塗在身上之後,將原本充滿活力的肌膚覆蓋上了,充滿彈性和泛著光滑光澤的外觀變成了死魚肚一般的煞白,死氣沉沉毫無生氣……

  羅娉兒心下一涼,此時她好像明白了:張問在把她裝扮成一具死屍?一種讓她毛骨悚然的恐懼頓時籠罩在心頭,此時她覺得張問真的太可怕了。

  她欲哭無淚,自己竟然被這般對待,卻無力反抗,不由得悲從中來。她在想,莫非張問有奸屍的癖好?在羅娉兒的心裡,此刻的張問不再英俊瀟灑,變成了惡魔一般的存在,而且他貴為天子權傾天下,如果是惡魔那也是十分強大的惡魔,落到他的手裡還有反抗的餘地麼?

  羅娉兒甚至害怕張問嫌自己裝得不夠像,乾脆將她殺死……就算殺了她,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啊。於是她更加不敢動彈。

  直挺挺地擺在床上的羅娉兒心裡波濤洶湧,思維極度活躍,但在張問的眼裡,她已是一個毫無思想的物體一般的存在。

  好在張問並沒有那麼殘暴,絲毫沒想過直接將羅娉兒殺死,他只是仔細地按照心裡的那般朦朧的引導在做這件事。

  不知過了多久,張問總算停了下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傑作,然後走到書案旁邊,提起畫筆,重新開始了創作。

  又過了許久,聽到外面的更聲,都到三更了,只聽得他長噓了一口氣,說道:“好了,你起來吧。”

  羅娉兒松了一口氣,正欲起床,卻半天都爬不起來,她帶著哭腔道:“臣妾身上僵了,使不上勁。”

  張問聽罷走到床邊,輕輕地給她揉四肢的關節,許久之後,羅娉兒總算血脈暢通,坐了起來,怔怔地看著張問不知所措。

  張問看了一眼她一身都是麵粉,一活動之後,它們便簌簌地往下掉,地板上也弄得斑白點點,他便說道:“剛才……”

  羅娉兒心思活絡,急忙順著張問的意說道:“臣妾是皇上的人,什麼也不會說出去。”

  張問拍了下額頭,皺眉道:“行,今天難為愛妃了,你去養心殿后邊洗個澡,然後回去休息吧。”

  羅娉兒頓時無語,心道讓我脫得一絲不掛,撫弄了大半晚上,這樣就讓我回去了?此刻她的心情真是糟透了,又不敢表現出不快,只得說道:“臣妾告退。”說罷走到書案旁邊穿衣,因為起先在這邊脫的衣裳,順手便放在椅子上了。

  當她細細索索地穿衣時,悄悄瞄了一眼案上的畫像,頓時嚇了一跳,手一抖衣服都掉到了地上。只見那畫中之人死氣沉沉地僵挺著,膚色煞白猶如一具屍體,更可怕得是上面並沒有將青紗覆面畫出來,原本該畫臉的位置空白一片……如此更加嚇人,就如一個沒有五官的鬼魅一般。

  羅娉兒心道:畫中之人是我嗎?

  這時張問發現她把衣服掉地上了,身子還在微微發抖,便說道:“你很害怕?”

  羅娉兒忙跪倒在地:“臣妾不敢。”

  張問道:“你用不著害怕,朕不會把你怎麼樣。後宮這麼多女人,有的跟了朕十幾年了,也沒有對不起誰……”這時張問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兩個死人,臉上頓時黯淡下來。

  “朕今天心境有點差。”張問頹然地說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

  羅娉兒見張問猶自沉思,便急忙施禮告退,從梢間裡走了出去。出了房間,羅娉兒哪裡還有心思留在養心殿先洗澡?慌忙中帶著一身的麵粉就向住處趕。

  因為她有妃的封號,就分了一處永壽宮,這地方在明朝時曾經是冷宮,天啟剛登基那會李選侍被趕出乾清宮後就曾經住過這裡,但大乾立國之後東西六宮都分給了新皇的嬪妃,這裡也被充分利用起來,不再是冷宮了。

  不過這曾經的冷宮依然比其他地方要冷清得多,巡夜的都沒那麼頻繁,饒是如此,也是一處獨立的宮殿不是,能做一所宮殿的主人都是有封號的妃子才有資格。

  入夜後的紫禁城宵禁了,分外冷清,羅娉兒身邊只有一個跟著過來的宮女,二人走在長街上,寒風習習,羅娉兒沒由來地一陣害怕,便加快了腳步。

  這時候羅娉兒才充分感受到皇宮大內真不是什麼光明的地方,這一座座錯綜複雜的宮殿中,指不定藏著什麼詭異的事兒。

  正想到這裡,兩人剛轉進一處狹窄幽長的紅牆巷子,突然前面出現了一個人影,羅娉兒猛地被嚇了一大跳,驚呼出聲來。

  那人好像也嚇住了,本來是迎面走來的,這時候轉身便欲走,但她腳上好像綁著繩子,直接就絆倒在地,撲通一聲摔了個結實,悶聲“哎呀”慘叫了一聲。

  就在這時,羅娉兒才看清楚,摔倒那人的手被反綁在背後,所以身體既不平衡,腳上也綁著繩子只能小步邁步,這麼一摔,也不能用手撐,摔得可是結實。聽她慘叫的聲音,好像嘴上也堵著什麼東西。

  羅娉兒心道:誰把她綁成這樣的?她是逃出來的麼?

  眼前的情況讓她一肚子疑竇,正考慮要不要管這事兒,宮裡陰霾重重,羅娉兒才跟張問不久,對他後宮的關係還摸不清楚,事事少管置身事外才是最明智的辦法啊。

  地上那人掙扎著想爬起來,卻因手腳不便怎麼也爬不起來,在地上亂蹬掙扎得十分可憐。羅娉兒見狀心下一軟,做人怎麼能見死不救呢?

  她左右看了看,周圍除了她們三個,一個人也沒有,便沉聲對身邊的宮女說道:“快去給她鬆綁。”

  “是,娘娘。”宮女得了話,忙疾步走到那人跟前,正要鬆綁時,那人回過頭來了,嘴上勒著條毛巾,但臉卻看得真切,原來是安嬪方素宛。

  羅娉兒這奴婢在宮裡呆的時間也不短了,平時也挺喜歡和其他奴婢嚼舌頭根子,很多七婆八婆的事兒都知道,方素宛的事她也有所耳聞,宮女一見是她,便停下手回頭道:“娘娘,是方安嬪,咱們還是別管她了,走吧。”

  “她半夜三更的被人綁成這樣,為什麼不救她?”羅娉兒一聽也是封了嬪妃的姐妹,如果見死不救萬一這方安嬪以後熬出來了,自己不是平白多豎個敵人?何況這麼丟下別人實在於心不忍,羅娉兒頓時把臉拉下來道:“放肆,沒聽見我說什麼嗎,叫你給她鬆綁!”她一邊說一邊走上前去準備親自動手。

  宮女聽罷只得說道:“是,娘娘……可是,她真的不需要咱們救她。”

  “少廢話,一會巡夜的過來了,趕快先救人再說。”羅娉兒遂走到方素宛的下方,先去解她腳上的繩子,也好讓她能走路。

  羅娉兒一面忙乎一面心想:明朝留下來的這座紫禁城真不是什麼好地方,今天竟遇到些詭異可怕的事。皇帝們在這裡面不知道瞎搞些什麼,聽說嘉靖帝時,到處都掛著春宮淫穢畫,連吃飯的碗碟上都有交合之圖,真是荒淫無度。

  一走神,竟然半天都解不開這繩子,方素宛猶自掙扎,嗚嗚嗚地想說什麼,但嘴上勒著毛巾說不出來,羅娉兒和宮女忙著給她解手腳上的繩子,也沒來得及除去那條毛巾。

  羅娉兒忙收住心思,專心解那繩子,卻發現繩子竟然打著死結,方素宛越掙扎死結越緊,羅娉兒力氣小,那宮女的力氣也大不到哪裡去,沒法子摳開死結。羅娉兒對那宮女說道:“你身上有刀子剪刀麼?”

  宮女苦著臉道:“奴婢跟著娘娘去見皇上,身上怎麼敢帶那樣的東西?”

  “沒法子……要不弄回去用剪刀剪斷。”羅娉兒道。

  宮女一臉不情願,但她的東家要這麼幹,也沒法。兩人也沒想著把方素宛嘴上的毛巾拿掉,反正這裡不是說話的地兒,弄掉了反而擔心她瞎嚷嚷引來其他人。

  兩人便把方素宛扶了起來,一人架一條胳膊拉她向前走,可方素宛極不情願的樣子,不願意走。羅娉兒也不多說,便和宮女一起拖著她走。

  方素宛一番折騰之後,汗水都出來了,頭髮淩亂,幾縷青絲沾在她那張圓的娃娃臉上,看起來十分可憐,而且好像在忍受著什麼極大的痛苦,喉嚨裡時不時發出沉悶的呻吟之聲。她被兩個突然出現的人架著走,掙扎了一陣,突然“嗚嗚”哀鳴了一聲,渾身就是一軟,使不上力氣了,只得作出一副任人魚肉的模樣,任憑她們倆把她弄走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20:35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一九章 麵粉

  羅娉兒住的兩進院子永壽宮以前的名字叫長樂宮,但這裡似乎從來沒有長樂過,明朝英宗以前嬪妃是要殉葬的,曾經住這裡的女人們不只一個被活埋,自然就沒有什麼長樂可言,之後這裡還被當成過冷宮,被幽禁在此更無歡樂之說。

  歇山頂黃琉璃瓦下,雙交四菱花扇門間的燈籠散發著冷冷的火光,古典的建築群間偶爾有值夜的太監宮女走動,很久才能看見一個人影,四處都靜悄悄的。

  羅娉兒和宮女將安嬪方素宛弄回永壽宮之後,羅娉兒便對開門的太監交代讓閒雜人等回避。太監見方素宛被綁成這樣,嘴上還堵著毛巾,心道娘娘綁架的是什麼人?

  太監應了正要去放風,這時羅娉兒又喊住他道:“管好你的嘴。”

  “奴婢萬萬不敢多嘴半句。”太監忙說道,他可是知道宮裡的利害關係,一不留神被人弄死連申冤的地兒都沒有。紫禁城裡住著上萬的人,內設的六司一局等機構不一定會管誰是怎麼死的,可比外面還要險惡許多。

  羅娉兒兩人這才將方素宛扶進後院的一間耳房,尋來剪刀正要剪斷綁著方素宛的繩子,這時羅娉兒碰到了方素宛胯間有一根硬邦邦的東西,心下納悶,便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根木棍一樣的東西好像正插在方素宛的身體裡……羅娉兒臉上頓時一紅:“對付你的人真是太下流了!”

  她遂把手伸進方素宛的裙子裡,果然摸到了一根木棍樣子的東西,遂拔了出來,方素宛立刻呻吟了一聲,長噓了一口氣。

  那玩意被拿出裙子之後,只見是一枝大號的毛筆,上面濕滑異常,沾滿了黏糊糊的透明液體,房間裡三個都是女人,自然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都成了大紅臉。而且那木棍還散發著一種獨特的氣味,非香非臭略微刺鼻。

  羅娉兒忙用剪刀把繩子剪斷了,然後取下了勒在方素宛嘴上的毛巾。此時方素宛身上軟軟的,歪倒在椅子上喘氣兒,用怪異的目光看著羅娉兒,連聲謝字都沒有。

  宮女遞了杯熱茶過去說道:“有點燙,您慢點。”

  這時羅娉兒正想要不要問方素宛是誰這麼對待她的,為什麼會這麼對她,但羅娉兒想了想,救了她就行了,不該管的事兒還是少管為好,可不能被好奇心給拖下水。

  想罷羅娉兒便說道:“你需要我幫忙麼?要不要派人去報信之類的?”

  方素宛只是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羅娉兒,很沒禮貌地一言不發,她應該有二十多歲了,但天生一張圓形的娃娃臉,看起來還沒羅娉兒這麼成熟得體。良久方素宛才說道:“你們把我弄回來做什麼?”

  羅娉兒:“……”

  旁邊的宮女先前拖著方素宛走時忙出一身汗,身上怪不舒服的,便忍不住輕輕抱怨道:“娘娘,奴婢說了不必救方安嬪的吧……這多半是她自己把自己綁成這樣的。”宮女看了一眼擱在桌子上的濕毛筆,原本想說這玩意也是她自己插進去的,但限於地位等級有別,她才忍住沒說這種話。

  羅娉兒一頭霧水,看向方素宛道:“真是你自己弄成這樣的?”

  方素宛臉色變紅,垂著眼睛沒有說話……多半就是默認了。

  羅娉兒先是松了一口氣,既然是她自己弄的,也就不存在陰謀和危險了,繼而又皺眉道:“方安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半夜三更的在外面走什麼,你不知道宵禁了麼?”

  方素宛的臉色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您是妃,我是嬪,要不您主持規矩懲罰我?”

  今天羅娉兒盡遇到些匪夷所思的事,先是張問把她裝扮成一具死屍,現在又遇到個腦子有毛病的女人,大半夜的沒事綁著自己下身還插根毛筆在陰森森的巷子裡走。羅娉兒的頭都大了,她想到方素宛下身插的那枝毛筆,突然明白,這玩意放在裡面,腳又被捆著行走困難,用那種姿勢行走那毛筆不就在裡面磨蹭得厲害?

  還有那樣的可怖環境又增加緊張的心情,還怕被人發現,緊張更甚……羅娉兒心道:她是想尋求刺激?

  想到這裡,羅娉兒的臉就像發高燒一樣燙。她生於詩書禮儀之家,打小家教甚嚴,懂事起除了父親和兄長之外的男人都很少見,一直被灌輸貞潔廉恥的思想,處處知禮循規蹈矩,卻不料一進紫禁城這魔窟,就見識如此不知羞恥的種種,羅娉兒的整個價值觀都幾乎要崩潰了。

  就在這時,方素宛突然眼睛一亮,驚訝地站了起來,伸手在羅娉兒的粉脖上摸了摸。羅娉兒立刻粗暴地打開她的手,並後退了兩步,怒道:“別碰我!”

  方素宛被打了一下,並不惱怒,反而拈了拈手上的白灰,然後在鼻子面前聞了聞,最後又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朱紅的小嘴輕輕抿著,大概在品嘗那是什麼東西,過得一會,她才說道:“麵粉?”

  “關你何事?”羅娉兒經過今晚的幾番折騰,幾乎是心力疲憊,言行之間早已失去了得體有禮的儀態,她指著門口道:“送客!”

  “慢著!”方素宛打量著羅娉兒脖子,似笑非笑地說道,“您讓我走?行,那我就把今天看到的都說出去。”

  羅娉兒怒道:“今天你的醜事被我撞破,不過是因為我不知情況,對你產生了同情心而已,救人難道還怕別人知道?你不怕自己出醜就儘管說去……”她雖然嘴裡這麼說,但越來越心虛,心道:莫不是方素宛看到麵粉就發現了什麼?

  方素宛看著她道:“真的要我走?”

  羅娉兒默然,她想起在皇帝面前保證過什麼也不洩漏出去,萬一這方素宛真的大嘴巴說出去了,傳到皇帝的耳朵裡,不就會怪我言而無信?她既然自願進得這宮門,就已將自身置之度外了,只求得父親和兄長能有個好的前程,也好報了十八九年的養育之恩。可萬一把皇帝惹惱了,遷怒到她的家人身上可不好了,真要這樣,當初還進張家的門作甚?

  方素宛見狀,看了一眼那個宮女。宮女見羅娉兒不語,她也知趣,便悄悄推出了耳房,並把門帶上了。

  “現在這裡沒有別人了……”方素宛道,“這裡說話方便麼?”

  羅娉兒道:“你小聲些說便是……你發現了什麼?”

  方素宛勾了勾手指,羅娉兒無奈只好附耳過去,方素宛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你雖然把臉上的麵粉擦去了,可你這種小伎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方素宛說話的時候呼出的帶著香味的熱氣弄得羅娉兒的耳朵癢絲絲的。

  羅娉兒道:“你看出來了?”

  方素宛的娃娃臉笑靨如花,開心極了,那神情仿佛發現了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真是相見恨晚啊。她那朱紅的小嘴輕啟,蹦出一句話:“你在裝死人。”

  羅娉兒臉色驟變,一連倒退了三步才站定,她心下一冷,說道:“你能不能別說出去?”此時她連殺人滅口的心都有了,只是殺人這事真不是普通良善之人可以輕易做出來的。

  方素宛卻一臉輕鬆道:“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是過家家一樣的把戲,要不我教你更刺激的?”

  羅娉兒臉色蒼白,花容憔悴,猶如一朵遭受了風吹雨打的花朵一般,她急忙搖頭道:“還是別了,剛才我說的那話你答應麼,別說出去,算我欠你一次人情,以後你需要我的時候儘管開口,只要我辦得到一定還你一個人情。”

  “無論什麼事都行?”

  羅娉兒瞪著眉目,艱難地點點頭:“是的,但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諾。”

  方素宛笑道:“那成,也不用等以後了,就現在,今晚你只要什麼都聽我的,按我說的做,我保證就算有人嚴刑逼供我也不說出半句……”她生怕羅娉兒反悔,又詛咒發誓道:“如違此言,天誅地滅。”

  見她說得堅決,羅娉兒情知不是什麼好辦到的事,便問道:“是什麼事,我有那能耐做到?”

  方素宛不假思索便說道:“簡單得很,是個人都可以做到,不需要多大的能耐。”

  羅娉兒愕然道:“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吧?”

  “放心,並不會傷害別的任何人。”方素宛道,“你別聽她們嚼舌頭根子說我的壞話,可我做了什麼害別人的事了?這些人就是成天閑得,我不在乎她們說什麼。”

  “行!我答應你,你說吧,什麼事兒?”羅娉兒當下就應承下來。既是自己可以辦到的事,又不傷害他人,有什麼不能做的?難道要拒絕方素宛,然後等著傷害自己的家人麼?

  方素宛道:“那行,你先發誓今晚必須聽我的。”

  羅娉兒怔了怔,想起剛才方素宛也詛咒發誓了,為了公平交易,只得伸出手掌心道:“只要方安嬪不叫我做能力之外的事,不叫我做傷害他人的事,明早卯時之前,她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如違此言,天誅地滅……這樣行了吧?”

  “行了。”方素宛笑得開心極了,學著羅娉兒那正經端莊的口吻道,“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諾。”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20:37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二〇章 磨鏡

  羅娉兒被方素宛脅迫,只得答應了她的條件,二人計議定,羅娉兒便問道:“你要我做什麼,現在說吧。”

  方素宛左右看了看,這裡是後院的一間耳房,還算比較隱秘,但靠門那方是檻牆,上方安著雙交四菱花扇窗,她怕萬一有人在窗子上看到,便說道:“有比這裡安全的地方麼?”

  羅娉兒遂帶著她繞過屏風,掀開一道簾子,裡面是一個暖閣,裡面擺著一張軟塌,一張湘妃竹榻,另有薰爐幾案板凳等物。暖閣後面是磚牆,前面遮著珠簾,還有一道屏風。羅娉兒便道:“我去把前門閂上,在這裡說什麼外面就聽不見了,有什麼話你就在這裡說。”說罷又回身走到門邊,將門閂住了才回來。

  方素宛左右看了看,這裡除了前門再無出口,暖閣後面是磚牆也無窗戶,便笑道:“其實不是什麼難事,你陪我做個遊戲。”

  “遊戲?”羅娉兒腦子裡浮現出了小時候玩的竹馬陀螺之類的東西來。但方素宛要她玩的自然不是小孩子玩的遊戲,她笑道:“你先把身上的衣裳脫下來。”羅娉兒的臉頓時一紅。

  方素宛道:“你不是說什麼都聽我的麼,這有什麼?現在這天兒又不冷,你沐浴的時候難道沒有奴婢在旁侍候?”羅娉兒便不說什麼,只得把衣衫除去了,肌膚上被張問塗上的麵粉還沒洗去,衣服一抖,頓時白灰彌散,兩人不慎吸入氣管中,都咳嗽了幾聲。

  只見羅娉兒窈窕的身子上的麵粉仍在,粉白一片卻是有些嚇人。方素宛掩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走近羅娉兒的身邊,仔細瞧了一眼她的嘴唇道:“唇上還塗過深紅,你沒擦乾淨,呵呵,你不是裝死屍是什麼?誰給你弄的?”

  羅娉兒光鰍鰍的站著,還被人調侃,感覺十分不自然,她正色道:“你只是說叫我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沒說叫我說什麼就說什麼!”

  “行,我有辦法讓你說。”方素宛的笑容壞壞的,她看了一眼羅娉兒的腿間,只見那搓濃密的黑草糾結在一塊,她忍不住咯咯笑道:“打濕過幹了可就沾一塊了。”

  羅娉兒急忙伸手捂住,怒道:“你究竟要幹什麼?你莫是有‘磨鏡’之好?!”

  磨鏡,就是兩個女的雙方相互以廝磨或撫摩對方身體得到一定的滿足,但雙方是同樣的身體結構,似乎在中間放置了一面鏡子而在廝磨,故稱磨鏡,自明朝後斷袖、磨鏡都普遍得到了社會認同,其中最多的是士大夫喜歡斷袖,宮廷女子喜歡磨鏡。

  方素宛忙搖搖頭道:“別誤會,不是這樣的……其實對我來說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樣,只要陪我做遊戲就好。嗯,今天你被我撞見,我也不問你為什麼會裝屍體,反正你喜歡這樣,那我們也玩這個好了……”

  “不是我喜歡!”羅娉兒忙解釋道,但又說不清楚,只得漲紅了一張臉沒有了下文。她現在真是有些後悔自己好心去救這個方安嬪,平白又添了如許多麻煩。

  這時方素宛道:“得,不管怎麼樣,今晚我要讓你喜歡上另一種東西。閒話少說,我來說遊戲規則,你得照做:你和我輪流裝成你喜歡的死屍……”

  “不要說是我喜歡的行不?”羅娉兒一肚子鬱悶道。她現在腦子裡亂得就像漿糊一般,原本足智多謀的她竟然栽到這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嬪妃手裡。

  方素宛繼續道:“屍你知道吧,就是不能動,動了就不叫屍體,叫詐屍了。我們輪流裝,以半個時辰為限。一人做死人,躺著任另外一個人怎麼折騰……嗯,要綁住,折騰半個時辰,如果裝死人那個人動了,下次還是她當死人;如果半個時辰內沒動,那就交換。就這樣說定了,你要聽我的按我說的規則來說。怎麼樣,不難吧?”

  羅娉兒秀眉緊皺,覺得這方素宛真是太變態了,她不懷好意地心道:她和張問或許湊一對還真是絕配。

  方素宛見她沒有說完,便當作默認了,說道:“因為你是新手,讓你一回,我先不動,你把我綁住。”

  羅娉兒心道:現在三更已過,離卯時也就兩個時辰左右,我認命了陪她折騰兩個時辰好了。

  說辦就辦,方素宛自己先把衣服脫得精光,命羅娉兒找來一些布條,然後讓她把自己的四肢綁於湘妃竹榻上。方素宛便直挺挺地躺著一動不動,只是眼睛卻睜著,直勾勾地看著羅娉兒道:“行了,來吧,聽外面的梆點,半個時辰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羅娉兒不管那麼多,先把自己的衣服穿上再說,光著身子總覺得不自在,況且是在一個女人面前光身子。穿好之後,她在竹塌旁邊踱了幾步,不知該怎麼辦,想了想,自己可不想被這麼光著綁在上面,便走到榻前,伸手在方素宛的腋下撓了幾下。

  不料方素宛好像並不怕癢,依然一動不動的,眼睛連笑意都沒有,眼珠子都不眨一下,還真像死過去了!羅娉兒不由得感到有些害怕,覺得周圍仿佛陰風慘慘的。

  她推了推方素宛,這樣動彈了自然不算,真不知怎麼辦才好。如此過了許久,時間都快過去一半了,羅娉兒依然無計可施,這方安嬪的定力還真是可以。這時候羅娉兒沉下心來,細思著辦法,人無法忍受的除了癢,自然還有疼痛。怎麼才能給方素宛造成痛苦呢?羅娉兒怕給她身上留下傷痕,美貌女子被人弄出傷痕非得拼命不可。

  但就在這時,羅娉兒才發現,方素宛身上多處都有些淡淡的瘀青,手腕上竟然還有劃痕……她喜歡自殘,還是別人這麼對她的?羅娉兒認為是前者,方素宛是名正言順的皇帝的嬪妃,沒有被撤銷封號也沒有聽說被幽禁,誰敢這麼對她?

  羅娉兒看到這裡,遂不再猶豫,走上前去,用食指和中指骨節擰住方素宛手臂上的皮膚,使勁一用力,卻依然毫無反應,就如擰在一塊緞子之類的沒有感覺的物什上一樣。她自然不知道,方素宛以前到東廠監獄裡都走過一遭,這點痛苦算什麼。

  羅娉兒雙手都用上了勁,把那塊皮膚都擰青了,依然無濟於事。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行,我沒有辦法,放棄好了。”但方素宛卻把這句話當成引誘她動作的奸計,依然不予理睬,一直等到到了時間,方素宛才頹然地說道:“你……唉,真不知道你在幹些什麼,沒意思。時間到,給我鬆綁。”

  方素宛起來之後,也穿上了衣服,命令羅娉兒又將衣衫除去,如同剛才綁自己一樣將她綁到竹榻上,說道:“現在開始,你要是動了就算輸,但這半個時辰我依然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羅娉兒悲哀地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

  這時方素宛說道:“剛才你撓我的癢癢,我想用這個法子你不知能不能堅持住……”羅娉兒聽罷心下一陣擔心,她最怕癢了,被人一撓不得笑出來?但方素宛並沒有這麼幹,而是坐了下來,直接就把手指放到了羅娉兒的腿間。

  羅娉兒暗罵:這女人真是磨鏡,做出如此猥褻的動作。她的臉漲得通紅,臊到了極點。方素宛的手法極准,一下子就按到了羅娉兒那河蚌上方的小紐扣一般的所在。

  羅娉兒尚未經歷人事,身體十分敏感,何況是那要害之處,當下呼吸便有些急促起來。方素宛輕輕揉了一會,說道:“別急,好戲還在後頭。”

  如此過了不到一炷香時間,羅娉兒的雙足便使勁向下撐,牙齒緊緊咬著下唇一副將要完事兒的樣子。方素宛立刻停止了動作道:“瞧,你動了。”

  因為在關鍵時刻停了下來,羅娉兒一臉的失落,心裡就像有螞蟻在咬一般得難受,她睜開眼睛道:“行,我認輸了,你把我解開吧。”卻不料方素宛說道:“剛才不是說好了,不管怎麼樣,半個時辰你得綁在這裡,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羅娉兒長呼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無語地看著方素宛,不知她要幹什麼。方素宛道:“我倒是真羡慕你,這麼輕輕一弄就能有感覺了,我要是能像你這樣,也犯不著搞那麼多麻煩的事兒,大半夜的還出去……如果有個人幫我,就方便多了,唉。”

  “你……今晚在外面把自己綁成那樣,還插著……是為了那個?”羅娉兒愕然道。

  方素宛點點頭,伸出手腕道:“你看這些傷疤,都是我自己弄得,不這樣就沒有感覺,晚上睡不著覺吃飯如同嚼蠟,真就跟死人一樣了。”

  羅娉兒道:“我不喜歡這樣,你不用這麼折騰我吧……”

  方素宛笑道:“放心,我不會這樣的。”說罷打量了一下躺著的她,見她已然從剛才那種興奮的狀態平息了,便埋下頭含住了她胸前的半圓形的柔軟上的一顆小紅豆。羅娉兒啊地一聲,那小東西立刻充血翹了起來,紅得猶如胭脂一般,點綴在潔白光滑的半圓上。羅娉兒忙道:“別這樣,我們都是女人……我不喜歡變成那個樣子!”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20:38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二一章 停手

  紅燭靜靜地燃燒,亮堂堂的暖閣內有些悶熱,此時羅娉兒猶如身在夢境之中一樣,精神恍惚,幾乎不知身在何處。她似乎還不太適應宮中的環境,永壽宮也並不是她的家,這地方在此刻變得陌生起來了。她和方素宛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兩個都是女人顯得十分奇怪。

  坐在旁邊的方素宛的手法無疑非常到位,每次不到一炷香時間,就把羅娉兒從將近二十年的禮教自律中解脫出來,讓她全部身心都浸泡在欲念之中。她的心情變得急不可耐,仿佛一個窒息的人等待著呼吸、漆黑的夜色在等待黎明、從沙漠中走出來的人看到了綠洲、饑餓了三天三夜的人等著食物,她充滿了期待,等待那一刻的來臨,好讓自己沖上雲端……

  但是,就在這時,方素宛就會停下來,就差那麼一點點,讓羅娉兒心如萬千螞蟻咀嚼一般的感受,她終於忍受不住道:“你……能別停下來麼?”

  方素宛那張娃娃臉顯得十分清純,那雙眸子也是乾淨清亮,但是女人深藏的東西絕不會如她們的外表那般簡單單純,方素宛尤其如此,她猶如羅娉兒的後媽一般,看著她被欲望折磨吞噬卻無動於衷,仿佛她人的痛苦能給她帶來快樂,實際上她已分不清極痛和極樂之間的區別。她笑道:“你先哀求我吧。”

  羅娉兒早已被欲望沖昏了頭腦,但四肢被綁渾身動彈不得,掙扎也無濟於事,現在能幫她解決需要的人只有方素宛,無奈之下只得放下架子說了讓自己也感到臉紅的哀求的話。

  方素宛待她的滾燙身子冷卻之後便故伎重施,又是那樣還差一點的時候便停手,羅娉兒幾乎都要發瘋了。然後方素宛又逼迫她說一些不堪入耳的猥褻之語……羅娉兒可憐巴巴的樣子,都不認識自己了為何變得如此卑賤,眼淚吧嗒吧嗒直掉,但方素宛可沒她那麼有同情心,依然不放過她。

  越是往後,羅娉兒越是變得急切瘋狂,當方素宛停手的時候,她感覺整個世界都仿佛暗了下來,就像洪水被堤壩擋住,任是憤怒地咆哮也無計可施無路可去。

  其中有一次,方素宛埋下頭將櫻桃一樣的朱唇夠到羅娉兒的面前,命令她主動親自己的嘴,羅娉兒初時十分抵觸……因為方素宛是個女人,自己為什麼要親她,這樣不變成磨鏡麼?但她沒有選擇,只求方素宛別停手,只得吻了方素宛。當然這還不夠,方素宛竟然要求羅娉兒吻她的下面!

  羅娉兒自然嫌髒嫌太變態,堅決不從,方素宛也沒多說,便一次次重複著折磨她。最後羅娉兒想著那麼多平時不敢做的事都做了,此時已無法忍受,便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同意了方素宛的無理要求。

  方素宛一陣壞笑,仿佛越是與常理有悖的事兒她越是喜歡,便爬上竹塌分開腿跨騎在羅娉兒的頭上。羅娉兒一不留神被她小腹下那黑得油油的卷草掃到了眼睛,眼睛頓時一陣刺痛,讓羅娉兒眼淚長流眼睛都睜不開了,她不由得“啊”地痛叫了一聲。

  就在這時,突然牆外也傳來一聲“哎喲”的聲音,讓方素宛和羅娉兒都吃了一驚。因為宮中深夜時十分安靜,外面那聲音雖然小,卻讓人聽得真切。

  羅娉兒嚇得身上一哆嗦,使勁一掙扎,兩腿猛地相互磨蹭了一下,這麼一刺激,原本就快到的臨界點一下子崩潰了,她頓時感覺堤壩突然垮掉一般,洪水洶湧而出,忍也忍不住媚聲長長呻吟了一聲,身上立刻變得猶如水母一般軟弱無骨,大張著嘴呼呼地喘著氣,腦子裡一片空白,把剛才發生的意外都忘得一乾二淨。

  但方素宛的腦子卻清醒得很,她明明聽見外面有人,便順著剛才那聲音的方向走過去,但那裡是一堵硬邦邦的磚牆,磚牆外面掛著一塊紗簾……按理這密不透風的牆外面應該看不見裡面也聽不見什麼才對,方素宛和羅娉兒的說話聲也不大。

  方素宛伸手在那塊地方慢慢地摸索了一番,突然牆上一陣鬆動,方素宛忙掀開紗簾,發現有一塊磚是鬆動的,就那樣松垮垮地擱在那兒而已。她便抓住那塊磚向內一拉,真的就取出來了,從磚洞裡往外看,光線暗淡,什麼也沒看到。

  “你這牆上怎麼會有個洞?”方素宛回頭皺眉道,“就隔著這副紗簾,別說能聽見咱們說話,也能大概地看明白咱們在做什麼。”

  這時羅娉兒漸漸從高潮的餘波中平息下來,擔心與害怕的感覺慢慢進入了她的腦海,她哭喪著臉道:“我怎麼會知道牆上有個洞?都怪你逼我做這樣的事,這要被別人知道了,我還有什麼臉見人?還不快放開我!”

  方素宛也顧不得時間還不到,只得走到竹塌旁邊替羅娉兒解開了縛在她身上的繩子,羅娉兒一起身急忙把衣服穿上了。

  方素宛自己倒是不怕被別人知道,她自己幹的那些事兒早都在紫禁城裡傳開了,根本就不在乎這點事。但是她雖然自虐,其實並不願意去害別人,此時她也意識到了可能會對羅娉兒造成麻煩,頗感歉意地看著羅娉兒。

  羅娉兒眉頭緊皺,來回踱了幾步,沉吟道:“大半夜的,永壽宮裡不會有外人進來,就算被人偷看見了,也一定是這裡的某個奴婢,明兒一早我傳話下去,讓他們別亂說話……或許管點用。”

  但永壽宮裡這麼多奴婢也不知道是誰,嘴生在別人身上,誰能保證不洩漏出去?真是應了那句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此刻心裡冰涼一片,才感到十分後怕,自己不是宮女,宮女搞“對食”“磨鏡”等玩意在大部分時候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羅娉兒可是有封號的妃子,要是傳出去做出這等不知廉恥之事,父兄的臉面何存!

  羅娉兒想到這裡,削肩不禁一陣抽動。方素宛自知虧欠,便忙安慰道:“你剛才不是也說了麼,就算被人看到了,看到的人也是永壽宮裡的奴婢,明兒你把話說重一些,嚇嚇那些個奴婢,誰不知死活非要把事兒說將出去?”

  只聽得羅娉兒歎了一聲氣,沒有回話。方素宛一想就算是這樣也無法保密,因為剛才是誰在外面都不知道……她其實也不過是想安慰安慰羅娉兒罷了,遇到這樣的事,方素宛還不如羅娉兒機智,羅娉兒都想不出辦法,她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羅娉兒臉色蒼白道:“我倒是不怕別人說我的閒話,進得這皇宮我就對自己沒什麼好在乎的了,就怕連累我的父兄。大哥十年寒窗聞雞起舞,從未懈怠過一日,記得小時候有一年,大年初一小孩子們都去看放炮竹了,大哥就拿了棉花球塞住耳朵讀書……他是我們全家的希望,如果因為有我這樣一個不知羞恥的妹妹,就前功盡棄的話,我就算活著也被良心折磨死了……”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又掉下眼淚來。

  這番話讓方素宛想起自己的娘家來了,正巧她和羅娉兒相似,有父親和一個哥哥,只是親娘早死,後娘在她小時候經常虐待她;她的父兄和羅娉兒的父兄卻有些不同,她哥哥仿佛壓根就不把她當親妹妹一般,小時候對她根本毫無愛護可言,父親現在是通政使,以前只會縱容她哥哥,重男輕女……所以方素宛毫無壓力,壓根就不在乎娘家的人。

  方素宛見羅娉兒可憐,便又安慰道:“妹妹,你就別想那麼多了,你父兄真要在乎你愛護你,為什麼把你送進宮裡來?你們家不缺吃不缺穿的,你又生了這麼好的一副模樣身段兒,原本可以不用進宮的,宮裡有什麼好,經常幾個月連自己男人的面都見不上一次。他們父兄不過把你當成仕途的墊腳石而已,你還在乎他們幹甚?”

  羅娉兒急忙搖搖頭:“父母供我十八年吃穿,過了這麼多年好日子,我怎麼能只顧自己呢?我沒有淪落街頭做賣唱女或是過貧困交加的日子,能錦衣玉食能讀書識字,這都是家人給我的,我應該要有感恩的心。”

  她見識過那些衣食不保的苦命人,也有一些親戚家的姐妹生在貧寒人家,羅娉兒對這之間的差別感同身受。特別是對女子來說,她真不敢想像那些人是怎麼過苦日子的,比如女子每個月的那幾天的個人衛生問題,富人家的女子可以用作畫用的那種潔白乾淨的宣紙,還會有人教她們一些知識,可條件不允許的人家就難以描述了,有點潔癖的羅娉兒真是不敢想像。

  方素宛見勸不住她,無奈地說道:“那現在你該怎麼辦才好?”

  羅娉兒搖搖頭,楚楚可憐地說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你抱抱我好嗎?”方素宛愣了一愣,便將其擁入懷中,只覺得懷裡的身子在恐慌中微微顫抖著,讓人生憐。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20:40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二二章 枯井

  漫天繁星不見月色,快到黎明時分了,除了羅娉兒她們倆在永壽宮未睡,這邊養心殿的張問也沒有睡下,他正坐在書案前提著紫毫筆,卻枯坐了半晚上一直沒能下筆。

  當值的奴婢們可就難受了,平時這時候他們值夜還可以在晚上也跟著眯一會,但今晚裡面的燈光一直未滅,他們當然不敢睡下,只得陪著在外面坐了一晚上,雖說夏天的夜晚並不凍人,而且焚著香蚊蟲也比較少,但這麼坐著也不敢說話實在難受。

  張問面前的案上放著一張畫像,就是先前羅娉兒在時畫的,畫中之人直挺挺地躺著,肌膚煞白,頭髮上珠玉飾物十分漂亮,但是臉的位置卻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看起來十分詭異。張問提著筆,就想給它的臉上補上五官。

  他要補什麼樣的眼睛鼻子,連自己都想像不出來,該如何下筆呢?於是只能這麼枯坐著,毫無辦法。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聲太監裝的雞叫,不一會,李芳便走了進來,跪倒在地道:“皇爺,快到上朝的時辰了,是不是要奴婢們侍候皇爺更衣?”

  熬了一晚上之後,張問臉色蠟黃,眼圈發黑,聲音也有些沙啞了:“朕今兒不上朝了,你去傳旨,替朕找個理由讓大臣們各自回衙辦公。”

  “奴婢遵旨……還有一件事兒,福建巡按習夢庚上書海禁的摺子……”李芳忙趁機把困擾了他們一晚上的事說了出來。

  卻不料張問及其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們商量著辦,對了,去把玄月叫來。”

  李芳叫張問心情不好,不敢再囉唆什麼,只得應了出去辦差。沒過多久,玄月就來到了涵春室,張問交代她去準備一下,他要去老宅。

  等張問洗漱完畢吃了些東西,也顧不上練習每日的功課劍術,直接便上了一抬轎子,身邊只帶了一隊侍衛便出宮去了。轎子黑漆漆的並沒有皇帝的一套儀仗,毫不聲張地悄悄出了紫禁城,徑直前往青石胡同的老宅。

  這地方還是老樣子,張問以為沒住人了,不料一進門發現曹安上來跪安,張問忙扶起他道:“曹安你年齡大了,以後見著朕不用下跪。”

  曹安鬚髮幾乎都白完了,可現在看起來還胖了一些,臉色也紅潤起來,看樣子養老養得還不錯,他無兒無女,但因為有張問的關係,身邊服侍的奴婢不少,並不寂寞。

  張問回顧左右,這裡打掃得很乾淨,便不禁問道:“你還住在這兒?我不是叫你去借景園住麼,那邊地方寬敞有山有水,比這裡住著好。”

  曹安道:“回少爺的話,老奴在這地方住習慣了,人老了就不想挪地兒。”別人都叫張問皇上,他還是沒改口直接叫少爺,玄月也常常叫東家張問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便向內院走去,曹安和玄月急忙緊跟其後。張問走到院子中間那口枯井旁邊,彎下腰向裡面看,只見下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他這麼看了一會,又拾起花壇旁邊的一塊石子丟了下去,片刻之後,便響起了“啪”的一聲幹響,裡面果然沒有水。

  玄月和曹安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張問想幹什麼,只得呆站在一旁。

  “去找一根繩子過來。”張問說道。

  玄月聽罷皺眉道:“東家要下去?”見張問點頭,她和曹安都大吃一驚,曹安立刻就跪倒在地勸道:“少爺是萬乘之軀,萬萬不可做這樣冒險的事!”

  而玄月見張問面不改色,知道勸說也沒用,她只得說道:“枯井裡可能有瘴氣,得先試驗一下以防萬一。”

  張問點了一下頭,對玄月說道:“你去準備。”

  過得一會,玄月就找來了一隻鵝和一根蠟燭,她把點燃的蠟燭和鵝一起用繩子吊下井裡去,等過一炷香時間再提起來,只見鵝依然活蹦亂跳的,蠟燭也未滅。張問便說道:“看來下面有縫隙通氣。”

  當著皇帝,沒事下枯井去做什麼,旁邊的人都十分納悶,又不敢多問,好在周圍只有曹安和玄月二人,也不用擔心傳將出去對皇帝聖名有礙。玄月雖然不知道張問為什麼要幹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但內心卻是一陣小小的感動……起碼對她是一種信任不是。

  她很快就叫人準備了一些東西,繩梯和一個鈴鐺,對張問說道:“東家一會想上來的時候就拉一下繩子,屬下等把您拉起來。”

  張問點頭應了,叫人放下繩梯,往裡面看了一下,黑漆漆的果然有些嚇人,而且狹小的空間讓人覺得壓抑,他吸了一口氣,便俯身抓住了繩梯。這時玄月提醒道:“東家要不要帶個火摺子?”

  張問心道:裡面只有具屍骨,早已面目全非,有什麼好看的?便搖搖頭,直接便下去了。

  曹安和玄月都十分緊張,玄月對著井下喊道:“東家,有什麼不適就拉繩子!”

  井下面傳來了回話:“知道了。”上面的兩個人這才稍稍安心,萬一張問有個三長兩短,皇后和沈碧瑤她們不得拿玄月和曹安碎屍萬段不可。

  只見曹安埋著花白的腦袋不住往下窺探,但什麼也看不見,他的臉上滿是擔憂之色,他和張問雖然有主僕之分,但曹安是看著張問長大的,他一輩子都在張家,張問不僅關係到他養老的問題,在他的心裡比自己的兒子還要重要。曹安一邊看一邊說道:“這裡不能缺了人,不然一會少爺拉響了鈴鐺,沒聽見怎麼辦?”

  玄月想了想說道:“不要讓不相干的人知道,這麼著,今天白天我們一起守著,如果到了晚上東家還不上來,您年紀大了就去歇歇,明早換您來守。”

  曹安道:“只好這樣。”

  張問順著繩梯慢慢爬到了井底,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非香非臭,屍體的惡臭倒是早就沒有了。這裡埋葬著一個女人的屍骨和另一個女人的骨灰,其中骨灰自然無跡可尋,屍骨離現在都十幾年了……他坐下來,慢慢想起了一些往事,當時他就是一個純粹的小地主,無權無勢無計可施,小綰為免受辱,先是服用了朱砂硫化汞,有毒然後跳井,這座枯井就成了她的葬身之地,張問也沒把她撈起來。

  十幾年過去了,井裡的屍體應該早就變成了骨骸。周圍伸手不見五指,張問倒是一點都不害怕,他專心思索,想回憶起那張曾經熟悉的臉,但記憶裡那個人的樣子卻越來越模糊。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井口的亮光也越來越暗淡,時間可能已臨近晚上。張問腦子裡仍然一片空白,以前那些事他都記得,可人的臉為什麼就變得模糊了呢?這讓他的情緒變得焦躁起來……

  或許事情都過去了十幾年,她對張問或許已經並不是那麼重要了,但他的心結卻無法解開,非得想記起她的樣子,心裡才能安穩,否則就覺得什麼都不再有意義,他也無法理解自己的心態。

  又過了許久,張問終於趴在了地上,慢慢地開始摸索,井底並不大,很快他就摸到了東西,觸手處像是絲綢,應該是屍骨的衣服。張問還以為只剩下一具白骨,原來衣服竟然還沒腐爛。

  馬上張問就意識到不對勁,他摸到衣服裡面是軟軟的,根本不像是骨頭,他心下一陣疑竇,難道是穿得棉衣?他立刻爬了起來,在那具屍身上慢慢摸索,很快確認這是具沒有腐爛的屍體。

  張問不敢相信,她的屍體在井底躺了十幾年,而且沒有做任何保護,跳下來是什麼樣,現在就什麼樣,怎麼可能還不腐爛?他懵了一會,然後非常想看看這屍身是什麼樣子,雖然想不起小綰長什麼模樣了,但如果親眼看到,沒有人不出來的道理。可身上沒有火種,現在已到傍晚,井底更是漆黑一團,一點光都沒有,就算是湊到面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張問正想喊上邊的人丟照明的東西下來,突然又想:或許是其他人的屍體,院子裡哪個奴婢被殺了或是自盡剛掉下來的?

  他可以想像,如果發現這具屍體不是小綰,看到之後有多失望……為了免受打擊,他沒有馬上招呼上邊,而是繼續在井底摸索,看能不能摸到其他東西比如骨頭一類的。

  他一個人神經兮兮地在井底忙乎了許久,除了剛才那軟綿綿的屍體,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呆坐了一陣,他才清了清嗓子喊道:“來人!”

  上邊傳來玄月的聲音:“東家,我在,您要上來麼?”

  張問道:“不上來,給我弄些可以照亮的東西下來。”玄月應道:“您稍等片刻。”

  過了不一會,玄月便將一枝點燃的蠟燭放在籃子裡,用繩子吊了下來。那朵光亮自上而下慢慢將黑暗驅逐,此時張問的心情難以訴述,他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咚咚直跳,眼見著那燭光慢慢下降,他急忙背對著那屍體的位置,抬起頭準備接住籃子。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20:44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二三章 上諭

  等燭火慢慢吊下井底,可以看到井壁都是些凹凸不平的亂石,這裡寸草不生,就連青苔都沒有。張問取下竹籃,裡面除了一枝點燃的蠟燭,還有一個火摺子,玄月想得細心,為了蠟燭被弄滅後可以吹火摺子重新點燃。
       
  上面傳來玄月的聲音:“東家,接到了麼?”張問應了一聲便再不說話,他眯著眼睛背對著剛才摸到的東西,此時井中驟然變亮,他的眼睛還不甚適應。

  過得一會,等他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這時才決定回頭去看剛才摸到那屍身,他的胸中咚咚亂跳,如果真的是她未腐,真有點不敢面對,如果不是她,又會無比失望。就在這樣糾結的心情之中,張問端著蠟燭慢慢轉過身去。

  那女子靜靜地躺在地上,飽滿的額頭,眼睛輕輕閉著,小鼻子下面的朱紅小嘴也緊閉也,一張瓜子臉看起來神情安詳,猶如睡著了一般。燭火輕輕晃動的當口,張問甚至認為她的睫毛也在輕輕顫動。

  張問怔怔地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彈,地上的屍體正是小綰,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對他的衝擊很大,雖然他一動不動,可心裡已是百感交集。

  他的表妹看起來毫無變化,甚至人都為老,還保持著十幾歲的模樣兒,甚至臉色還白裡透紅,張問一時間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他拿著蠟燭在她的身邊蹲下,伸出手輕輕在屍體的臉上撫摸了一下,入手處冰冷異常,但軟軟的。

  過了許久,他遂將蠟燭重新放到籃子中,然後抱起屍體,讓她坐起來,靠在井壁上。當張問抱她的時候發現她的身體竟然是軟的,並不僵硬,以至於她坐起來之後,腦袋垂著。張問遂在她的對面坐下,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這個“人”。終於他又坐了過去,將她擁入懷中,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如此沒過一會,張問就覺得身上冷得直打寒顫,井底的溫度本來就低,加上小綰的身體冷得像一塊冰似的,真讓人忍受不了。

  他捧起她的臉,細細地觀察著每一個細節,要將其記在心裡。他又絮絮叨叨地低聲說了許多話,無非就是回憶往事之類的,不知不覺間,井口漸漸已漸漸變亮了。好像沒過一會,竟然在井底坐了整個晚上,天都亮了,張問也感覺到肚子裡饑餓難耐,看來是該上去的時候了。

  他尋思著把小綰弄上去,想了想覺得她的身體沒有腐爛也許是這口井的關係,弄上去說不定馬上就變得面目全非。張問現在已是權傾天下的天子,甚至沒有想過追封或者重新舉行一次隆重的葬禮,實際上他並不想告訴任何人。或許是小綰這件事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重大的失敗,產生了陰影。

  張問脫下身上的葛袍墊在地上,然後抱起屍體讓她平躺在衣服上,做完之後便摸到上面放下來的那根繩子拉了一把,上邊頓時傳來了“叮鈴”的響聲,然後只聽得玄月喚道:“東家……”

  張問喊道:“把繩梯放下來,不用拉我。”

  一上地面,一股溫暖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上面的氣溫才張問意識到,此時是夏天。

  他除了臉色因疲憊和饑餓而顯得憔悴,神色無異,也沒有說在下面看到的情形,玄月也不便多問。

  這時候張問倒是說道:“你一會找人把井蓋蓋上……還有,這院子朕時常會過來住,派玄衣衛到此駐守,不得閒雜人等進出。”

  “是,東家。”玄月應道。

  張問也不回去,玄月喚來奴婢侍候他洗漱,他吃了些東西,然後燙了回腳,直接就在東廂房睡了。

  因為張問沒有回宮,負責養心殿的李芳打聽了,原來他昨兒就去了老宅,至今未歸,今天又不能上朝。不上朝的聖旨還得李芳來宣。

  昨天早上張問不上朝,就讓李芳找個理由,他是對外宣稱龍體欠安,需要休息。今天也找不出其他理由,便只好找來他的“謀士”馮西樓說道:“今兒皇爺又不能上朝,你代皇爺擬個旨意,說與咱家聽,咱家一會去禦門要對大臣們說。”

  馮西樓道:“兒子明白了。乾爹,還是說龍體欠安麼?”李芳道:“只能這樣。”

  夏天日長,到了上朝的時辰,天色已亮,李芳來到皇極門對趕來的百官說道:“上諭。”眾人便呼啦一片跪倒在地,看著這麼多自命清高的大臣對自己下跪……雖然名義上跪的是皇帝,李芳心裡還是非常地爽,所以傳旨這事兒是他最喜歡幹的。

  這時李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朕近日龍體欠安,發熱、乏力、皮膚灼熱、頭暈、噁心、嘔吐、胸悶、不安、嗜睡,無法上朝,故今日免朝。”

  眾人謝恩之後爬了起來,有的大臣無不擔心地說道:“臣等聽上諭的內容,這是中暑的症狀啊,李公公請太醫了沒有?”

  李芳心道:皇爺好得很,全是馮西樓那廝忽悠你們的,那小子肚子裡倒是有點墨水,竟然忽悠得頭頭是道,這些老傢伙還真信了。嘴上卻說道:“陳大人放心,宮裡不是有御醫麼,御醫也說了,皇爺並不大礙,歇一陣子就好。大夥也知道,前些日子皇爺從早忙到晚,也不容易不是。”

  眾臣信以為真,紛紛叫李芳好生照料皇上老子們的榮華富貴還在皇上身上系著呢,然後才陸續離去。張問很得朝臣的擁護,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對身邊的人很是優厚。

  李芳傳完上諭,便乘轎往回走,以往這宮裡頭除了皇帝皇妃,能乘轎的人就只有王體乾,現在可不同,李芳根本不甩王體乾的賬,自個也坐起轎子來了。轎子剛走到崇樓東邊,正碰到了王體乾,王體乾不知要去幹什麼,但並未坐轎,正在步行,身邊跟著太監李朝欽和另外兩個小太監。

  李芳見狀,故意不下轎,但招呼還是沒少,“喲,這不是王公公麼,咱家正有急事兒趕過去,正巧遇到您了。”

  等級高低地位有別,李芳比王體乾的職務低一級,見面不下轎便是無禮,這倒是可輕可重的事。李芳便故意宣稱有急事,找個藉口在王體乾面面裝裝架子。

  王體乾笑了笑,看樣子沒有計較的意思,只是問道:“你要趕到哪裡去啊?”

  李芳道:“皇爺還讓咱們商量著處理奏章,這不前晚上的那份海禁摺子都還拖著,咱家不是要趕到司禮監去麼?”

  王體乾指著南邊道:“司禮監在那邊,李公公這叫南轅北轍。”

  李芳臉上頓時一紅,拉下臉左顧而言他:“王公是司禮監掌印,皇爺交代讓您主要負責處理這幾天的奏章,習夢庚那份摺子一直拖到現在還沒給下邊回信,您的意思是壓下不發了?”

  王體乾道:“老夫不是叫你去請示皇爺麼?”

  李芳道:“皇爺說了,都讓咱們商量著辦……當然,拍板的還是王公。”

  王體乾道:“難辦。”李芳以為王體乾無計可施了,當下就趁勢緊逼道:“難辦也得辦,咱們是替皇爺辦差,皇爺交代下來的事兒就是有天大的難處都得辦好喏,還能挑三揀四不成?”

  “這事兒還非得皇爺拿主意。”王體乾道,“事關國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兒,一會你到司禮監來,老夫給你提醒一下。”

  “成,咱家這就過去,看王公有什麼妙計。”李芳冷笑道。說罷兩撥人便分道揚鑣。待王體乾的人走遠了,李芳才問馮西樓道:“這姓王的是不是有什麼奸計?”

  馮西樓道:“他現在能有什麼奸計,這事兒是左右為難。他要是敢真的壓下不發,江浙那幫貪得無厭的官商就會以為朝廷反對禁海的態度不夠堅決,就再會扇乎起言官說事,不定還有什麼誤導民間輿情的事兒發生,到時候朝廷就會左右為難,這責任他王體乾擔當得起麼;可他要是敢擅自批復拿習夢庚問罪,習夢庚頭上戴得可是禦史的帽子,王體乾就不怕咱們把消息露出去,說這事兒是太監幹的?”

  “嘿嘿……”李芳聽罷點點頭,“有意思,老子就要看看他王體乾怎麼辦。調頭,咱們這就去司禮監。”

  於是李芳在前呼後擁中,坐轎向南前行,一路上的奴婢們誰都沒膽子得罪這個當紅太監,紛紛回避或是低眉下眼地站在道旁,李芳得意洋洋,是風頭十足。

  來到司禮監衙門,李芳和馮西樓便一起去書房,只見王體乾等人已在裡面開始辦公了,李芳拱手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了一聲,便直入主題道:“先前在宮裡頭您說不是說話的地兒,莫非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話?”

  王體乾呵呵一聲笑了出來:“說哪裡的話,不過有些事兒沒有真憑實據,老夫可不敢在外面隨便嚷嚷,在這裡說了,就這麼幾個人,就算你李芳拿出去說,老夫也可以賴帳不承認說過啊。”

  李芳道:“那王公先說說看,是什麼事兒?”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20:49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二四章 內書

  李芳去司禮監的時候,他那長得好似麵團的高參馮西樓也跟了過去,見到王體乾的時候,正巧在司禮監內書房,內書房是教習太監讀書習字的,裡面擺著書案椅子,供著孔聖人,陳列著古今中外的許多書籍,有的書在外面還看不到,但在內書房卻有。

  王體乾和馮西樓都是從內書房出身的,一到這地方,兩人都不由得產生了一種熟悉的親切感,就像回到母校一般。年輕時候,他們就在此苦讀經書,勁頭不亞於民間那些有志於科考仕途的有為青年,目標自然就是司禮監掌印秉筆等職務。

  作為一個太監,能在司禮監任職幾乎人生的最高追求,受宮裡宮外敬畏,能參與軍國大事。拋開社會輿情的偏見,從權力和自由上來說,司禮監大太監和內閣大臣又有多少區別呢,而且能出入宮廷,和皇帝的關係更近,在某些方面比內閣大臣還要厲害一點。

  王體乾從司禮監內書房出身,熬了大半輩子,如今頭髮花白,總算做到了太監的最高位置,馮西樓一到這地方,仿佛也有了人生目標:無論是王體乾還是李芳,年齡都比較大了,等他們那批人下去,誰上來呢?馮西樓想著想著,渾身就充滿了力量。

  李芳和王體乾兩撥人在這裡碰頭,是要說福建巡按習夢庚那份摺子的事兒,李芳自認為王體乾鐵定吃癟無計可施,自然得意洋洋地揪著不放。

  他分開雙腿大模大樣地坐在那裡,一張圓圓的肉臉上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就像如來佛主一般,用斯緊慢條的聲音說道:“王公公啊,皇爺讓咱們辦那事兒,您總得拿個主意吧?”

  馮西樓也是面帶微笑,心道:王體乾是掌印,在司禮監的權力當然是最大的,什麼事兒最後是他拍板,但責任也是最大的;海禁那摺子,無論他是想壓下不發還是直接治習夢庚的罪都不成,是左右為難,這事兒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讓皇帝直接裁決,可皇帝偏偏就在這幾天不理朝政,這不是明擺著讓王體乾接了個燙手山芋讓他好看麼?

  內書房裡就四個人,王體乾和李朝欽;李芳和馮西樓。現在李芳這邊可是得意得緊,而李朝欽則默不作聲神態凝重,倒是置身最前的王體乾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還穩得住。

  就在這時,王體乾的一句話讓李芳他們都笑不出來了:“你們有沒有想過誰給他們習夢庚等人膽子敢和皇爺對著幹?南邊是誰的地頭?”

  馮西樓和李芳二人面面相覷,馮西樓忍不住沉聲道:“王公公是說沈貴妃……”

  王體乾馬上指著馮西樓道:“大夥兒都聽見了,是馮公公說的。”

  “什麼?”馮西樓頓時大急,騰地站了起來,“王公公,您這是什麼意思,咱家都沒想到上面去,是您挑起的話頭不是!”

  王體乾笑道:“你怕什麼?老夫還能拿出去說今天你說的話麼,再說也要你承認不是?當然,反過來說,老夫也不會認帳。”

  李芳二人這時倒是明白了:王體乾的意思是今天在這兒說的話不能隨便洩漏出去。他們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但是之前的那股子得意勁已經丟得乾乾淨淨,都是皺眉沉思。

  他們都明白,如今大乾的後宮外戚可不是明朝可以比的,明朝的皇后皇妃都是選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外戚的根基本來就弱,又有諸多制度制肘,以至於外戚對朝政的影響相對較小;而大乾則不同,別說皇后和貴妃勢力龐大,就是那些嬪妃,也有官宦世家的,也見著皇爺不讓她們家的人在朝為官。

  在這樣的情形下,朝廷大事、官員動向,誰能說不會和後宮有關?

  這時只聽得王體乾沉聲道:“從中央到地方,新浙黨的人樹大根深,其私利的根基又在江南一帶,主張海禁這事兒是幾個縉紳有能耐說上來的?新浙党的官員能沒有牽扯進去麼?”

  “這……”馮西樓那麵團似的臉本來就白,此時已變得更白了。他們這幫經常參與中樞政治的人,對後宮兩黨的關係當然爛在心裡,清楚得緊。

  王體乾面皮一皺眼睛卻毫無笑意,冷笑道:“你們那點小算盤能老夫還不知道,無非就是想讓老夫左右難看。李芳,你是想咱們司禮監怎麼處理習夢庚的摺子?壓下不發,縱容海禁的輿情;直接把習夢庚逮捕問罪,打擊新浙黨的圖謀?無論怎麼樣,可都是選了隊,你可得想清楚了……哦,對了,李公公以前是張貴妃張嫣身邊的紅人,你當然不用選了,那你應該極力反對海禁,力主把上摺子的人弄進詔獄吃苦頭才是,否則以後輿情失控海禁成功,沈貴妃那邊的人坐大,李公公怎麼向皇后娘娘交差,啊?”

  這時王體乾又氣勢逼人地盯著李芳的眼睛冷冷道:“在皇后娘娘那邊,你李公公就是個只會拍馬溜須打哈哈的人?遇到大事就靠不住,人家拿你幹什麼吃的!”

  李芳被這麼一說,真是從頭涼到腳,不由得摸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他還真沒想到,這件事能牽扯到後宮兩黨的爭奪?這麼一弄,他李芳呆司禮監不是成了別人的一粒可以隨時棄子的棋子?

  幾個人都是臉色凝重,只聽得王體乾又道:“李公公不願意打頭陣擋箭矢槍炮是吧?老夫也不願意啊!你算計老夫,別人還算計著你呢,你還能坐著不作為看老夫的笑話?”

  李芳心道:那份摺子咱家要是任王體乾怎麼樣就怎麼樣,到時候出了問題,皇后那邊怪咱家沒能耐也就罷了,要是有人說咱家被別人收買了可怎麼辦?沒有了皇后那邊撐腰,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分量還不如王體乾,以後真沒法混了。

  他想罷忍不住問道:“掌印說這事兒應該怎麼辦?”

  這下該王體乾裝屄了,大模大樣地坐著,而李芳則欠著身子,氣勢消失得乾乾淨淨。

  王體乾道:“老夫早就說了,這事兒最好的辦法是讓皇爺拿主意,可皇爺不管,咱們也不清楚皇爺究竟是什麼打算……”

  李芳忙道:“您說得輕巧,咱家都找機會問了皇爺兩次了,皇爺只說讓咱們商量著辦,咱家還能沒完沒了地煩皇爺?”

  王體乾點點頭道:“李公公啊,咱們當奴婢別管多風光,得有自知之明,咱們再得皇爺信任喜歡,終究是家奴,能比得上沈貴妃麼?沈娘娘也是和皇爺同甘共苦過來的人,人家和皇爺的感情是咱們這些家奴能比的?況且皇爺最喜歡長公主張瑾初,你沒留意麼,皇爺平日裡基本不去看皇子,但時不時會去看長公主。你李公公拼死和她們對著幹,老夫可不知道你以後會是什麼下場。”

  李芳看了一眼馮西樓,馮西樓也沒什麼意見,好像也很贊同王體乾說的道理。李芳現在是徹底沒主意了,只得對王體乾道:“現在咱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您說說,現在咱們該怎麼辦才好?”

  王體乾端起茶杯,故作高深地說道:“老夫還是那句話,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是什麼人,就做什麼事兒。咱們是太監,別看有時候權力很大,實際上那是皇權,是皇爺想那麼辦,咱們才有能耐那麼辦!現在皇爺沒發話,咱們能怎麼樣?這事兒得找外廷大臣商量,把山芋丟給他們。”

  “妙!這個法子妙!”李芳臉色一松,就猶如走在柳暗之處,忽見花明一般。

  王體乾笑了笑:“現在沒內閣,也沒宰相,奏章宮裡頭直接處理,那是皇爺在做,現在皇爺不處理,咱們也拿不定主意,拖又拖不得,只得讓大臣們來辦了。”

  一旁不動聲色的馮西樓心道:“薑還是老的辣啊,人家王體乾熬了那麼多年,可不是一般人能算計到他的。”

  李芳說道:“這麼著,明兒一早皇爺如果要上朝,咱家就把摺子送到皇爺跟前;如果皇爺又不上朝,咱家宣旨的時候,就把那些爵爺留下,把摺子給他們。”

  王體乾點點頭:“這麼辦很好,而且他們也不會不接,反而會搶著要摻和。”

  “為什麼,摺子不是塊燙手山芋麼?”李芳愣道。

  “燙手自然是燙手,可是山芋原本也是塊吃食不是?”王體乾笑道,“這份摺子拿下去讓他們來商量,然後司禮監再批紅,你不覺得這過程和熟悉麼?票擬啊!誰才能票擬,內閣輔臣啊,咱們大乾的內閣只有顧秉鐮一個老頭子呆在裡面吃閒飯,顧首輔年紀大了,幹不了那麼多事,遲早不得增補閣臣麼。閣臣直接手經軍國大權,但凡有點抱負的人當官,目標不就是閣臣?這次票擬,如果參與的人表現得好,可就為以後進內閣打好了一個極為重要的鋪墊。”

  李芳恍然大悟,雖說王體乾是他的對頭和擋路石,但此時他也不得不有些佩服起王體乾的見識來了,馮西樓這樣的人雖然同樣讀書斷句,但缺少歷練,比起來始終還是差了點。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20:49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二五章 緞子

  第二天一早,李芳來到涵春室的時候,見張問已經起床,正提著重劍在那裡獨自練習。又寬又長的鐵劍舞得虎虎生風,鋒利的劍鋒走向時而悠長緩慢,時而如急電而至,劃得空氣噝噝作響。李芳不會武功,但見如此嫺熟的姿態,也大概覺得張問的劍術是越來越厲害了。

  奴婢們應懼怕寶劍的威勢,都遠遠地站著,看著張問的袍衣飛舞時刮起的陣風,吹得旁邊的草木輕輕搖曳。

  李芳見張問精神頭好起來了,心道今兒肯定會去上朝,那摺子就直接交給皇爺好了,倒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他也不敢去打攪皇帝的雅興,便站在一旁看著練劍。約半個時辰後,張問把劍丟到邊上的石桌上,讓宮女們收拾,另外有兩個宮女端水上來侍候張問洗手洗臉。趁著宮女們服侍張問的當口,李芳便走了上去,跪倒道:“奴婢給皇爺請安。”

  張問用手做了個讓他起來的動作,然後說道:“今天朕不去上朝了,你一會去傳旨,讓諸大臣各司其職。奏章還是送到司禮監去批紅。”

  “是,奴婢遵旨。”李芳一面說一面想,皇爺精神好了,怎麼還不上朝,今天的奏章也不批,他一整天要做什麼呢?

  李芳又想起習夢庚上書海禁的那份摺子,想了想還是沒說出來,都在皇爺面前提兩次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讓皇爺煩了可不好。他正想這事兒呢,卻聽得張問主動問起來:“上回你好像說有份上書海禁的摺子,批了麼,怎麼批的?”

  被這麼冷不丁一問,出乎李芳的意料,他先是愣了愣,後急忙說道:“回皇爺的話,還沒有批復。因事關重大,王公公說得皇爺拿主意,但前兩日皇爺心情不好,奴婢說了一下就沒敢再煩皇爺,正尋思著讓朝中重臣商量一下,然後奴婢等再酌情批紅呢。”

  張問聽罷心道:讓大臣票擬?這倒是個好主意,可以從中看出點名堂來。當即便嘉許道:“你現在辦事兒,朕越來越放心了,就按你想的辦,拿去讓大臣們議一議再說。”

  李芳被鼓勵了一句心中大喜,忙說道:“皇爺交代的事兒,奴婢一定上心了辦好。”

  張問點了點頭,回身走回東梢間,從櫃子裡拿出上回畫的羅娉兒那張沒有五官的畫像。只見畫中之人直挺挺地躺著,就如一具屍體,張問腦子浮現出昨日在枯井中看到的樣子,就想補上五官。他也沒叫人侍候筆墨,親自拿出硯臺磨墨調色。

  等一切工具都準備好了,他提起筆的時候,卻想:畫中之人是羅娉兒,特別是她的那副曲線流暢的姣好腰身,自己是著墨細緻雕琢的,現在卻在這麼一副身子上畫上別人的五官……他覺得有些彆扭。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不想畫出來,而且他有個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奇怪心思:很不願意別人看見小綰的樣子。

  想罷張問便又將那副沒有五官的畫像收好,但顏料什麼的都準備好了,他現在心情也沒前幾天那麼壓抑了,一時手癢真就想動手練練。

  正巧這時宮女陳沅沏茶上來,張問便說道:“你去把簾子拉上,然後把衣裳脫了。”

  陳沅:“……”

  ……李芳從涵春室出來,正遇到一個名叫金蓮的宮女,這宮女便是上回李芳選進來侍候張問的三個近侍之一,一個樂呵呵那個。一開始李芳並不知道她們的名字,結果這宮女的名字叫金蓮,真是俗到家了。

  金蓮是李芳選進來的,自然認得他,見李芳迎面走來,她忙屈了屈腿兒,給李芳行了個禮。李芳見狀笑道:“好,不忘本。”說罷上下打量了兩眼金蓮,只見她長著鵝蛋型的臉蛋,膚色淺黃細膩,名字俗了點,好像也不識字,但模樣兒還看得過去。

  李芳道:“在宮裡過得習慣麼?”

  金蓮樂呵呵地說道:“習慣呢,連被子都是緞子的,奴家還是第一次摸到緞子,真細滑啊。娘給奴家做的那件紅衣裳是綢的,可從來不讓奴家碰,現在倒好,用不上了。”

  “你這丫頭還真是有趣。”李芳笑道,“緞子細滑可比不上你自個身上細滑,有機會多再皇爺面前表現表現,說不定皇爺一喜歡,封你個選侍美人之類的,不僅能穿緞子,還有人侍候,吃好的穿好的,你說安逸不,啊?”

  金蓮道:“我聽二祖宗的。”

  李芳又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皇爺昨兒回宮之後在做什麼?”金蓮道:“睡覺。”

  李芳愕然,又道:“晚上咱家要過來值夜,你再告訴咱家皇爺今天一天做了些什麼。”

  說罷,李芳一看天色,時候不早了,便不再和宮女囉嗦,急忙出了養心殿,然後坐轎子去禦門傳旨。

  當他當著文武百官說皇帝的龍體欠安,仍需要調養的時候,想到剛才在養心殿看到張問生龍活虎地舞劍,心下就想笑,以至於傳旨的時候聲音有點走調,拼命忍住才沒有笑出來……傳完了旨才想要是剛才不慎笑出來,可就麻煩了。

  皇帝已是連續三天不上朝了,大臣們都有些隱憂,眼看大乾初立,且名正言順也比較牽強,危機仍然存在,如果此時不能繼續勵精圖治,政權是不是穩當也說不定,政權不穩,大夥到手的巨大權力和利益就不穩,所以不得不感到憂慮。

  已有大臣嚷著要看皇帝了,李芳不允,大夥還鬧了個不太愉快。這時李芳說道:“咱家這裡有一份摺子,是皇爺口諭讓大臣們議一議再報上去。一會六部部堂各寺卿以上的官員都到內閣衙門去,開個小會。”

  眾人聽說皇帝有旨意傳出來,這才稍微安心了點,起碼皇帝還在管著朝政不是,李芳當然不敢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假傳聖旨,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政治嗅覺敏感的人這時候已經意識到:一起議奏章,不是票擬麼?看來皇上是要選閣臣了。畢竟一個人扛起所有的政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兒,前段時間張問從早操勞到晚的消息也傳出宮了,大家都能理解皇上的辛苦,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設宰相或者重新扶起內閣,當然後者的可能最大。

  大夥散夥之後,紛紛從皇極門離開,而部堂寺卿大臣們向南走了一段路,過了玉河之後,便從會極門協和門出去,向南走不到一箭之地,便是內閣大堂。路上沈敬便設法套李芳的話,沈敬問道:“是皇爺親口說讓咱們到內閣大堂議事的?”

  李芳瞪了沈敬一眼,心道:你問這話什麼意思,是說老子假傳聖旨還是咱家擅自做主在內閣議事?在內閣議事皇爺沒說,可不在那邊議難道去你家議?媽的,咱家今兒就作這個主了。

  只見李芳和沈敬兩人,一個白胖,一個瘦黑,真像一個土財主和苦大仇深的貧農走在一起的模樣似的。

  李芳似是而非地說道:“咱家原本記得皇爺好像是說在內閣衙門議事,但您這麼一問,咱家倒不敢確定了,不然說咱家誤傳聖旨那可了不得。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去內閣衙門去哪裡?”

  沈敬呵呵笑道:“李公公多心了,老夫並無此意,就是隨便問問。”

  他這麼隨便問問可有文章,旁邊一起走的官員都在心裡琢磨,聽李芳這口話皇帝應該是說了在內閣衙門的……地方都指定了,事兒的實質原本就是票擬的模樣,那不是選閣臣是什麼?

  眾人來到內閣衙門之後,將椅子在堂中分列兩邊,右邊坐大臣們,左邊坐司禮監的太監,不一會司禮監掌印王體乾和他的心腹太監李朝欽也到了,便一塊兒分成兩撥按高低入座。左邊的太監只有四個,右邊的大臣倒是有十來個。

  坐于左邊上首的王體乾說道:“人都到齊了,且都是朝廷重臣,都是可以參與軍國大事的人,老夫就先把摺子的內容說一下……是這麼一回事兒,福建巡按禦史習夢庚上了一份摺子,細述禁海的理由,建議朝廷制定禁海的國策。大家都先看看。”王體乾說罷便把摺子傳到右邊去,讓大臣們過目,左邊的司禮監太監早已看過了。

  官員們都噤若寒鴉沉默不語,大家心裡都在尋思:這可是躺渾水。摺子上說得倒是冠冕堂皇,什麼防止海賊資敵叛亂等等,可大夥心裡明鏡似的:禁海的話獲利最大的是南方沿海的權貴和大地主,他們可以勾結走私,不僅不交稅還能名正言順地排斥普通縉紳商賈的競爭;但從朝廷公家的利益出發,以及從皇家的利益出發,禁海絕對是不行的,少了一大筆商稅。

  有識者更是立刻就意識到:這件事會不會和沈貴妃名下的財閥有關?牽扯真是不小,內到宮裡頭,外到鄉紳商人,都有牽連,不是渾水是什麼。

  這時只聽得王體乾說道:“皇爺就是讓大夥兒商量商量,沒說指定人數,如果諸位中有其他事要做的,可以不用參與。”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20:50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二六章 流言

  今天張問又沒上朝,性質和做其他工作的人曠工差不多,但沒人能把他怎麼樣。紫禁城內外的日常運作也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大臣們在內閣衙門議事,宮人們到各司各房當值,各人都幹著自己的事兒。

  還有一些宦官裝著沾滿塵土和油漬的衣服,背著菜筐,出入宮廷,購買一應所需雜物,這些人多半不是為公家採辦,負責採辦的宦官都是有關係有門路的人,這些髒兮兮的宦官出去買東西多半是為其他宮女效勞。他們一般是地位低賤、相貌醜陋且又年歲較大的宦官,自知不可能被宮女看上結合為“菜戶”,便甘心做菜戶之僕役,為其執炊、搬運、漿洗,宮女每月付給他們一定的銀兩。

  紫禁城就像一個小社會,有各種各樣的人和事,當然也少不了閒言碎語。最近流傳起了一件新鮮事,那就是羅甯妃羅娉兒竟然也玩起了對食,和另個嬪妃好上了。

  這種事當然很新鮮,是很值得說道的談資。宮女和宦官、宮女和宮女搞對食,已是司空見慣,因宮中低級宦官無力娶妻納妾,宮女又很少有機會被皇上臨幸,宦官和宮女便只有自己尋求安慰,正如明朝人沈德符所說“宮掖之中,怨曠無聊,解饞止渴,出此下策耳。”但嬪妃之間幹這事兒實在少見,因為她們不是有真正的男人皇帝麼,而且皇帝不喜歡她們也不會給封號不是,在皇帝的面前搞這事兒簡直稀奇極了。

  也不知道流言是怎麼傳出來的,聽說好像就是從永壽宮裡漏出來的話,還將羅娉兒和方素宛之間的細節都描述得十分細緻,連很多嬪妃都知道了。

  傳言羅娉兒和方素宛都有所耳聞,方素宛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她想羅娉兒一定想不開,便急忙坐車趕去永壽宮看看。

  卻不料方素宛到永壽宮之後吃了個閉門羹,出來傳話的宮女說道:“娘娘說傳出那樣難聽的話,咱們還是不見為好。”

  方素宛問道:“寧妃怎麼樣?”

  宮女道:“早上起來到現在都不吃不喝,還能好得了?”

  方素宛見進不去,只得吩咐那宮女好生開導照料,然後返回去了。剛才傳話的宮女就是上回跟著羅娉兒一起去養心殿,回來的路上一塊兒“救”了方素宛的那個宮女,名叫鄭氏,和羅娉兒的關係十分親近,羅娉兒一向把她當成心腹,洩漏密事應該不是鄭氏幹的,但誰又能完全肯定呢?不過相處了幾個月時間而已,知人知面不知心。

  羅娉兒也不想再去計較誰洩漏的了,都到現在這種境地,計較也是無法彌補。

  宮女鄭氏回到內室,對羅娉兒稟報道:“奴婢已經傳娘娘的話讓方安嬪回去了……娘娘,平日裡您和方安嬪從未有來往,那些謠言真是憑空捏造,不如把這事告訴皇后娘娘,讓皇后主持公道,嚴懲那些嚼舌頭根子的賤人,平息謠言。”

  羅娉兒臉色蒼白地搖搖頭,她自個心裡清楚哪裡有空穴來風的事,那天晚上和方素宛確實是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要是真查起來,把那事兒查出來,出醜也還罷了,非得連累家裡人不可。

  就算這麼保持沉默不去招惹別人,謠言越傳越離譜,也終有一天會傳到皇帝或者皇后的耳朵裡,到時候出醜的不僅是她羅娉兒,還有皇帝也會跟著蒙羞,總之會追究根源。

  羅娉兒道:“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呆會兒。”鄭氏只得執禮退出居室。

  等房間裡只剩下羅娉兒一個人時,她的面色變得更加憔悴,唉聲歎氣心如飄飛的落葉一般。

  從小到大,雖然她有豔名傳出去,但名聲一直清清白白,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自個受點委屈也就罷了,她瞭解父親羅良臣是最好面子的人,何況她們家世代書香門第,豈能因為自己就讓全家蒙羞抬不起頭做人呢?

  羅娉兒對著銅鏡摸了摸自己的臉,歎了一口氣,她都有點厭惡自己了。就在這時,一個念頭冒出她的心頭:也許只有死這條路可以解脫,人都死了,上邊定然不會再去追究死人之前做過的錯事,再說磨鏡又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錯事,人們也犯不著再去計較。

  冒出這個念頭,她自個都嚇了一跳,這樣就要結束生命麼?她不禁眼淚長流傷心不已。

  雖然羅娉兒從小就沒吃過苦,但這點委屈她還堅持得住,為了自己當然不必尋短見,可一想到家裡人,特別是兩鬢斑白的老父,她就過不去這個坎。

  就算是那些罪大惡極的惡徒在西市就斬之前,很多也會痛哭流涕大呼最對不起的人是養育他的父母,孝道和親情在此時的人心裡都看得比較重。罪大惡極之人尚且如此,羅娉兒更是接受不了連累家人的現實。

  羅娉兒尋思如果她自盡了,宮裡一般不會說實話,紫禁城裡的秘密又不是一件兩件,很大可能會宣佈她得急病身亡,並且還會安撫一下她娘家的人。

  她就這麼猶豫徘徊了一整天時間,中午飯也沒有吃,到了晚上想得也差不多了,終於下定決心犧牲小我,成全娘家的人。

  眼淚幾乎都流幹了,帶著及其不甘心和對死亡的恐懼,羅娉兒開始了準備工作。女子要自殺,比較好的方式當然是服毒和上吊,但在宮裡頭一般人不容易找到毒藥,只得上吊,還有有個全屍,稍微死得好看一些。

  她先給自己上妝施粉,還塗了朱唇,打扮一番之後,才把房門鎖死。找來一條結實的白綾掛到房梁上,打了個扣,墊著板凳把脖子掛上去。

  沒法子,到了這一步,不想死也得走此路了,羅娉兒嗚嗚哭了一會,閉上眼睛,腳下猛地一蹬,人就掛了上去。疼痛和窒息讓她拼命地掙扎著,雙手在空中亂刨,雙腿繃得老直,用盡全身的力氣向下猛蹬,但什麼也蹬不到,無法呼吸身上的力氣迅速消失中。

  就在這時,外面的宮女鄭氏聽到動靜,便喚羅甯妃娘娘,無人應答,裡面還有奇怪的聲音,鄭氏一聽急了,顧不得許多,忙去推門,結果門被閂住了,她便用力去撞,女人比較柔弱,撞了幾下都撞不開那門,鄭氏幾乎要哭將出來。

  鄭氏的對食宦官正巧從院門口過,她對自己的伴兒當然熟悉,一眼就認出來了,忙大喊道:“快進來幫忙。”

  那宦官忙跑了進來,問鄭氏在做什麼,鄭氏顧不得解釋,急道:“快把門撞開,救娘娘!”

  宦官一聽也急了,後退了好幾步,豁出去了地猛衝向房門,只聽得“砰”地一聲,房門應聲而開!宦官雖然被閹了搞得不難不女,可力氣卻比宮女大,在這種場合果然派上了用場。

  二人急忙沖將進去,只見羅娉兒已掛到了房梁上,手腳還在掙扎,看樣子沒死還來得及。鄭氏慌了神,帶著哭腔道:“你快把娘娘放下來!”這麼高她也不知道怎麼馬上把人放下來。

  還是那宦官遇急事機智,上去就抱住了羅娉兒的小腿,然後往上撐,如此就能最快地讓羅娉兒喘口氣。

  幸好兩人來得及時,羅娉兒都還沒昏迷過去,脖子上一松,她便本能地大口喘著氣來。鄭氏聽得喘氣的聲音,喜極而泣:“娘娘還活著,娘娘還活著!”

  官宦這才叫鄭氏推來桌子,墊上去把羅娉兒脖子上的白綾取下來。羅娉兒被救之後,緩過氣來,第一句話便是:“你們要幹什麼?誰叫你們救我的!”

  鄭氏哭道:“娘娘,您何苦尋短見,什麼事兒慢慢解決不好麼,您要是這麼去了,上邊不得怪罪到奴婢們頭上啊。”

  經過這麼一番鬧騰,其他奴婢也知曉了,都跑到院子裡往裡面看。羅娉兒見狀道:“你們別管我!”

  這時那官宦道:“奴婢該死,娘娘您喜怒順順氣兒。”說罷給鄭氏遞了個眼色,反正門都被撞破了,一時半會兒羅娉兒沒法子死,她便跟著官宦退出房間問道:“你剛才想給我說什麼?”

  宦官道:“娘娘是鐵了心尋思,你剛才不是也說了,要是娘娘有個三長兩短,咱們身上能輕鬆得了?這事兒得馬上稟報皇爺。”

  鄭氏不知所措地看著宦官道:“要……要驚動皇上?娘娘以後不得怪罪我們麼?”

  宦官皺眉道:“聽咱的沒錯,娘娘怪罪什麼打不了責罰一下,咱們好歹救過她的性命,皇爺要是怪罪咱們,直接喀嚓了!你在這兒看著,事宜從權,關鍵時候不用聽娘娘的命令,我立刻去養心殿稟報皇爺。”

  鄭氏滿臉驚慌,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和宦官是菜戶,也算是形同夫妻,對自己的對象還是比較信任的,聽罷便點頭道:“成,我聽你的,你快去快回。”

  “放心,今兒二祖宗去內閣那邊了,養心殿的管事和我關係不錯,這麼大的事,他肯定會幫忙讓我見著皇爺。”宦官說罷,便小跑著一溜煙從永壽宮跑出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2-9 21:11
第八卷 新蘭滿長街 第二七章 杖刑

  永壽宮那邊出了事,太監報知張問,這時他畫了一天的畫,正拿著本書隨意翻著,聽到這件事之後心下猛地一驚,心道:莫不是那晚上把她嚇著了?他也顧不得詢問細節,忙吩咐太監道:“你趕快回去看著,別再出事,朕立刻就過去。”

  說罷張問也顧不上叫人備轎,直接便步行趕往永壽宮,因為永壽宮就在養心殿的北邊挨著,並不是很遠。當初嬪妃們不知道皇帝會搬到養心殿住,否則永壽宮指不定多少人搶著要住,也輪不上羅娉兒。

  張問一邊快步走路一邊心道,我對自家的女人算是厚道的吧,對她們連重話都很少說,更別說故意虐待處罰之類的了,他想不通為什麼總有人要自尋短見。幸虧羅娉兒被人救下了,否則她的死又是張問的一道心病。

  或許是因為他的第一個女人產生的遺憾,也或許是張家親戚比較少幾代代傳,妻妾就是他的親人,於是張問一向都對妻妾們比較看重,她們死了的話他就會覺得是自己的過失。

  來到永壽宮之後,只見羅娉兒正呆呆地坐在那裡,她知道自己已經死不成了,倒是沒有哭鬧做些沒用的事兒。她的眼睛有點紅,此前可能是哭過,臉色也無血色,但一張俏臉卻塗脂抹粉很明顯地精心打扮過。

  見著張問進來,羅娉兒便從她那張湘妃竹榻上起來,然後跪倒在地,冷冷地說道:“臣妾自知罪大難贖,也不必討饒,請皇上降罪,賜臣妾一死。”

  張問見她好好的,還說得出來話,心下便松了一口氣,說道:“說什麼死活的,非得這樣做?你給朕說說,要是因為有人欺負你,朕就幫你出這口氣,要是有什麼難辦的事辦不到,朕就幫你辦好。”

  羅娉兒聽得這樣的話,心下頓時一陣感動,又忍不住掉下幾滴眼淚來,哽咽道:“沒有人難為臣妾,這都是臣妾的過錯,怪不得別人……”

  張問聽罷便屏退左右,詢問羅娉兒具體的事由。

  坤甯宮那邊的皇后張嫣有諸多耳目,很快也聽說了這件事,她聽說羅娉兒經驗要死要活的,連皇上都親自過去了,當下就皺眉道:“這女人進門還不到一年,就一哭二鬧三上吊,莫不是想以此要挾皇上?”

  旁邊稟事的身穿玄衣的巧娘說道:“羅寧妃這回恐怕是真想死,聽說她把自己的房門給閂上,太監把門強行撞開之後,人都掛到了房梁上,墊腳的板凳都蹬掉了,要是遲一步,非得就此去了不可。要是她只是想鬧鬧,也犯不著拿自個的性命這般冒險。”

  張盈聽罷便來回踱了幾步,沉吟不已。她身上穿著一件青色打底的常服,外衣很寬鬆,穿在她的苗條身子上顯得十分寬大,她卻是不嫌棄這樣老氣的款式,因為它代表了一種崇高的禮制,不是一般人有資格穿的。為了彌補這種衣服對美觀的損壞,缺少女人味,張盈現在作妝也比較濃一些了,眉毛畫得又彎又細,嘴唇塗得嬌豔欲滴,加上她原本也是接近三十歲的人,於是她的樣子看起來愈發成熟。

  “如此看來,這件事我非得插手處理好不可。”張盈說道。

  巧娘道:“說起來還不是羅寧妃做下了不知廉恥的事兒,不然眾人怎麼會笑到她頭上去?”

  巧娘原本就是個民間的小媳婦,因為家破人亡才入了玄衣衛,如今卻是歷練出來了,儼然已成為張盈最得力的心腹之一。

  張盈的雙手抱在腰間,小步踱著,其姿勢看起來雍容大度從容不迫,她聽了巧娘說的那句話,搖搖頭道:“羅娉兒雖然進門才幾個月,但皇上給她封了妃,那就算是皇上的女人,我很瞭解皇上,他對自己的女人很是看重,羅娉兒出了事,說不定心裡還會有些怪罪我這個統領後宮的皇后,要是見了面埋怨我沒做好應該做的事,我該怎麼回答?”

  巧娘道:“娘娘言之有理,此事就交給奴婢去辦好了,奴婢一定把整個來龍去脈查給一清二楚,誰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都詳細向娘娘稟報。”

  張盈點點頭道:“也好,咱們入住皇宮這麼久,沒拿出點顏色來,這些奴婢就忘了規矩,該說不該說的都拿出來嚼舌頭根子,哼,今兒在背地裡說羅娉兒的壞話,改日是不是要說到我頭上了?”

  張盈還有個擔心,那就是沈碧瑤那邊,在姿色和魅力上,隨著年齡的增長,張盈根本就沒法和沈碧瑤相比,好在有個妹妹也頗有些女人味,而且生有皇長子,可是不知怎的,張問硬是不來看他的兒子,倒是常常去看長公主……沈氏一党勢力龐大,富可敵國,就算有皇長子在手,張盈也有些危機感,誰知道萬一有一天皇帝仙去之後,沈碧瑤會怎麼樣,張盈自己也沒把握能制得住沈碧瑤,因為以前她就在沈碧瑤手下幹過,知道沈碧瑤手段不少。總之不能讓皇帝偏向沈氏一邊,否則斷無勝出的可能。

  果然正如張盈所料,張問對羅娉兒十分寬容,不僅沒怪罪她做的那件羞人的錯事,反而怕她再想不開,索性接到養心殿和他住一塊兒去了。有一次張盈在乾清門遇到張問,張問說道:“宮裡是非多,朕也管得了外,管不了內,盈兒要擔當起來,別讓那些奴婢欺負到朕家裡來了,什麼話都敢說,這要傳出宮去,朕的臉面不都丟光了?”

  話雖然說得不重,但著實讓張盈鬱悶,因為張問的話裡露出了一種不滿的口氣,張盈也不能辯解,只得應了一定設法管好後宮。

  張盈在外邊時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一回到坤甯宮之後便大發雷霆,叫來巧娘問道:“上回你接的那件事查清楚了沒有?”

  張盈本來就是習武之人,這時口氣不善,冷冷的表情中露出一股子殺氣,讓巧娘心下也是陡然一寒,急忙叩拜餘地,跪陳道:“稟皇后娘娘,奴婢已經查清楚了。”

  “說吧。”張盈回身坐到她的寶座上,冰涼的口氣讓巧娘也是一陣緊張,心道這回那些犯事兒的奴婢肯定沒好果子吃。

  巧娘便把事情經過訴述了一遍。玄衣衛的大本營就在乾清宮那邊,女官都在紫禁城出入,整個皇宮更多眼線密佈,她們要查什麼事兒還有查不清楚的麼?從說這謠言的人身上入手,順藤摸瓜便把所有相關的人都揪了出來。

  罪魁禍首便是永壽宮裡侍候羅娉兒的一個宮女,那宮女當天晚上悄悄在牆後看到了羅娉兒和方素宛光著身子在房間裡,後來她和對食的值房太監打俏,開玩笑說太監沒意思,不如像羅娉兒那樣找女的“磨鏡”,說漏了嘴便將看到的密事洩漏了出來,那太監也不是個嘴巴嚴實的,又拿出去給別人說,這麼一傳,就有許多人都知曉了。

  張盈聽到這裡,說道:“這些奴婢真不知好歹,吃裡扒外的留他們何用!傳話下去,將永壽宮那幾個亂說話的奴婢用杖打死,其他舌頭長的都給我割了!以後誰再敢說此事,就割誰的舌頭,以示公平。”

  巧娘忙道:“是,奴婢謹遵懿旨,馬上就下去辦。”

  巧娘應了事之後從坤甯宮出來,帶著皇后的懿旨,先到玄衣衛衙門提了一幫拿木杖的女官,一面叫人通知各房各司,將禁止流言的懿旨傳下去,一面親自帶著人去抓人。她們先來到永壽宮,將那晚窺視密事的宮女拿獲,然後把她的菜戶也一併抓了,帶到浣衣局後巧娘便下令道:“綁好,立刻打死!”

  那對宮女宦官聽罷嚇得屁滾尿流,大呼饒命,但那些兇神惡煞的玄衣衛侍衛哪裡管他們,直接便沖將上去,將其按在長板凳上,手腳一併綁在上邊,並動手將他們的褲子給拔到腳踝處。

  只見那宮女的翹臀生得倒是好看,滾圓滾圓的,細皮嫩肉幾乎一捏就能捏出水來一般,她雙腿被分開綁在板凳腿上,白生生的翹臀中間,褐色的蚌瓣毛茸茸的,但行刑的女官依然面無表情毫無羞色。那宮女也顧不得羞臊,滿是恐懼地大聲討饒:“奴婢不敢了,您好人有好報幫奴婢一次,給娘娘說個情吧……”被一起綁住的太監也是一同討饒。

  巧娘卻毫不理睬,冷冷地說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竟然欺負到主子頭上了!現在才知道討饒,晚了!還站著幹甚,動手。”

  玄衣衛侍衛聽罷,提著木杖沖將上去,揮舞著“啪”地一聲用勁打在宮女的翹臀上,那嬌嫩的臀部哪裡經受得起如此摧殘,立刻就打出了一道驚目的紅印,雪珠子都滲了出來。頓時一聲撕聲裂肺的慘叫幾乎要響徹半個紫禁城。

  第二杖下去之後,立刻就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第三杖那宮女已經沒有了聲息,不是昏了就是死了,木杖擊在上面,血肉連著皮一起飛濺。

  不多一會,那些跟著散佈流言的奴婢們也被帶到了浣衣局,這時那兩個宮女太監的臀部和後腰後背已是慘不忍睹,白骨都露了出來,被抓的人不知道要被怎麼處罰,見到這副模樣好幾個人當場就失禁。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穆離鳶

LV:8 領主

追蹤
  • 694

    主題

  • 97280

    回文

  • 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