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貞觀大閒人 作者:賊眉鼠眼(已完成)

   
vc2008 2015-3-1 14: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7 4822685
vc2008 發表於 2015-5-27 13:45
第一百四十二章 誤闖禁地


    配好的火藥被送進工坊,一百名工匠等在那裡,他們的工作是火藥填裝,仍按李素以前的做法,裡面再摻一些諸如鐵釘,碎鐵片之類的東西,殺傷力……也是醉了。-

    「陶罐不合適,或許可以換一種別的……」李素沉吟道。

    領導下車間視察工作,總要指導幾句的,李素跟工匠們比起來勉強算是行家,倒也不存在外行領導內行。

    許敬宗拿起工坊桌上一個空陶罐在手裡翻看,疑惑道:「當初松州之戰,監正大人也是用這種陶罐裝填火藥啊……」

    李素笑道:「當初是因為臨戰之前,時間緊迫,而且大軍駐地是荒郊野外,只能就地取材,勉強用陶罐應付,然而陶罐易碎,砸到地上便裂開了,火藥燃燒時若沒有一個完全密封的環境,絕然不可能產生殺傷力,現在咱們有條件了,自然要換個更好的。」

    許敬宗也是聰明人,一點就透:「換鐵皮的怎樣?怎麼砸也砸不壞。」

    李素笑笑,鐵皮自然是好,可是打造鐵皮就要功夫了,這年頭沒有沖壓車床,要把鐵皮打得其薄如紙需要鐵匠花大力氣,至於後世那種香瓜形狀的手雷,以目前的工藝水平,就更別指望了。

    「試試也好,請幾位鐵匠來,先試試用鐵皮罐子填火藥,然後看看效果如何。」

    許敬宗急忙應了,這種小事自然由他……安排別人去辦。

    雖然懶散,該辦的公事還是要辦妥當,畢竟這不是一個制的年代,他的腦袋能不能安穩長在脖子上,全看李世民的一句話。如果有一天李世民發現李素太懶,簡直懶得要死,於是說不定他就真的死了……

    火器局除了工藝,更重要的是安全問題了,畢竟這個年代誰都沒接觸過能爆炸的火藥。一個小工坊裡聚集著幾十上百個工匠,任誰一不小心手賤一下,說不定就是整個工坊飛上天。

    為了自己能活到壽終正寢,也為了給火器局的同僚下屬們少造點殺孽,李素決定回去弄個安全生產的規章條陳出來,一定要嚴格執行。嗯,就交給楊硯去監督,這家伙適合干這種事。

    和許敬宗離開工坊,二人邊走邊聊,聊的不完全是公事,也有風花雪月。長安城的哪家青樓有高麗女,教坊司的哪個犯官女兒容貌秀麗歌舞上佳而且懂得侍侯男人等等,許敬宗這個壞同志有把李素拉下水帶壞他的心思。

    …………

    二人走到火器局大門前,李素准備騎馬回家時,一名披甲的折沖兵曹匆匆走來,李素眯了眯眼,認出這人是外圍護衛火器局的金吾衛將領之一。

    「末將拜見監正大人。少監大人……」兵曹匆匆抱拳行禮。

    「有事嗎?」許敬宗立時變了模樣,一反在李素面前的和煦友善,露出淡淡的官威,雖然新近被貶官,但許敬宗好歹也是秦王府的舊部,官威這東西養成不止一兩年了。

    「火器局東南一裡開外,金吾衛將士拿下十名……」兵曹猶豫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定義那群被拿下的家伙,片刻後才支支吾吾地道:「……十名細作。」

    「十名細作?」不止李素,連許敬宗都吃驚了。這世道怎麼了?哪個沒長腦子的敵人干的?派細作刺探機密居然還扎堆的派,這家伙難道是批發商出身?

    「對,十名細作,陛下有令,凡接近火器局方圓三裡內的。皆須拿下並且上稟,此十人已被將士們拿下,請監正和少監大人處置。」

    兵曹說完神情很怪異,李素眼尖發現了,皺眉道:「你的話沒說完吧?」

    兵曹看了李素一眼,很快垂頭道:「是,那十名細作喊冤,為首者竟是……吳王殿下,吳王殿下說是出城游獵誤闖此處,末將不知真假,請監正和少監大人定奪。」

    吳王李恪?

    李素腦海中迅速浮現李恪那張溫文爾雅的臉,扭頭看了看許敬宗,發現他也是一臉苦笑。

    「這事……可真是麻煩了,陛下有過嚴旨,火器局任何風吹草動皆須如實稟奏,隱瞞不報者將治重罪,吳王殿下游獵怎會闖到火器局來?咱們火器局外圍的金吾衛探哨可是放出了十裡開外,但有誤入者,早在十裡外便該出聲示警,令其繞道而行,吳王殿下闖到一裡外才被拿下,……他是怎麼闖進來的?」許敬宗疑惑道。

    三人沉默不語,神情卻愈發凝重。

    確實是個麻煩,上不上報都得罪人,而且李恪怎麼闖進火器局范圍一裡內,本身就是個很詭異的事情。

    沉默中,許敬宗和兵曹的目光都投向李素。

    沒辦法,整個火器局裡,就數李素的官最大,火器局就是因為李素而設立的,出了這種棘手的事,只能由李素定奪了。

    李素覺得自己攤上事了,曾和李恪有過一面之緣,雖然算不得深交,二人之間連朋友都算不上,但李素真心不想把這件事情弄得太復雜,也很不願相信李恪別有所圖,就當是李恪游獵真的走錯了路,真的誤闖進來,然後大家見面笑說幾句,就當這事是個誤會,說清楚了拍拍屁股就走,什麼事都沒發生。

    沉默許久,李素終於表態了。

    「還是如實向陛下稟奏,麻煩金吾衛的弟兄現在派個人進宮,話說清楚,吳王怎麼辯解的也要一字不漏報上去,只說看見的和聽見的,不要添油加醋。」

    兵曹急忙點頭,抱拳行禮後匆匆離開。

    李素看著許敬宗,許敬宗仰頭看天,喃喃道:「天氣邪性得很,說話就要下雨了,得去工坊交代一下那些殺才,莫讓火藥受了潮……」

    一邊說一邊走遠。

    李素恨恨咬牙,果然是個只能共享福不能共患難的貨!

    *

    吳王李恪垂頭喪氣坐在火器局十裡外的金吾衛營帳裡。

    李素掀開營帳簾子,第一眼便見到他那張英俊裡透著濃濃倒黴味道的臉。

    畢竟是皇子。金吾衛將士說是「拿下」,其實對李恪還是很客氣的,根本沒有任何捆綁鎖拿的跡象,李恪獨自一人坐在偌大的營帳內,面前的矮幾上甚至還擺著一碗乳酥。這待遇簡直是賓至如歸了。

    門外也沒有安排任何監視或看管的守衛,完全一副任李恪來去的樣子,只要李恪敢走,金吾衛絕不會阻攔。

    ……李恪不敢走,反而神情惶恐地坐在營帳內,連起身都不敢。仿佛跨出營帳外一步都是了不得的大逆之舉。

    李素一腳跨進營帳,李恪木然抬頭,見是李素,李恪眼中頓時注入了神采。

    「李兄弟,誤會啊,真是誤會啊!快救救我!」

    貴為皇子倒也頗識時務。見面就稱兄道弟了,上次在程咬金家可沒這麼熱情……

    「原來真是吳王殿下……」李素露出很吃驚的模樣:「金吾衛將士稟報的時候,下官還不怎麼相信呢,殿下您這是……」

    李恪哭喪著臉,額頭不停冒著汗,顯然他也明白誤闖軍事秘地的罪名有多重,父皇雖然對他極盡榮寵。但不會寵得毫無底線,這事說大可大,說小……還真不小。

    「誤會了啊,真是誤會了,我在府裡閒極無聊,於是便想出城游獵……賢弟你看,你快看看,我此刻還是狩獵的服飾呢,還有你看看這弓,這箭壺。還有我那九名王府衛士的打扮……真是游獵啊,我一個閒散皇子,哪敢有別的不該有的心思……」李恪急得快哭了。

    李素這才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嗯,果然沒錯。真是狩獵的裝備,穿著一身黑色的武士短衫,腰間扣著一根鐵制鑲玉的腰帶,肩膀以下斜搭著獸皮銅扣,背上背著一個箭壺……

    「殿下莫跟下官解釋了……」李素苦笑道:「此事可大可小,下官擔當不起,只能如實上奏陛下,由陛下定奪,現在金吾衛已派人入宮了,殿下不如暫且回府,等待陛下召見詢問如何?」

    李恪臉色一白,失神般重重坐下,喃喃道:「這麼快就奏上去了?我……真是誤闖啊。」

    李素也不太忍心,然而還是好奇地問道:「據下官所知,火器局外圍十裡已布下金吾衛探哨,凡有接近者皆喝止,殿下怎闖到離火器局僅一裡之遙才被金吾衛發現?」

    李恪重重嘆氣道:「我怎知道?今日以前我根本不知火器局設在何處,早晨出城游獵,騎馬剛上了鄉陌小徑便發現了一只野兔,我領著王府衛士們策馬追趕,一直追了好幾裡地,連我們自己都迷失了方向……」

    李素咂摸著嘴,這情景……似乎西游記裡見過,那蠢萌蠢萌的唐僧也是這樣一次又一次被妖怪引去的,而且還不吸取教訓,第二次又上同樣的當……

    「後來呢?」李素漸漸聽出趣味了,現在真想翹個二郎腿,然後買包瓜子……

    李恪索然嘆氣:「後來那只該死的野兔終於停下,於是我便悄悄搭弓引箭准備射殺它,誰知一根繩子從天而降,把我從馬上掀翻在地,然後無數支矛戈指住了我啊!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

    李素嘆息,好熟的歌詞,都想跟著唱起來了……

    *

    ps:還有一更。。。是的,久違的這一句。。。還有一更。。。

    還有一句久違的。。。求月票!!
vc2008 發表於 2015-5-27 13:47
第一百四十三章 錯綜關系


    追根究底,野兔是罪魁禍首,是它把堂堂吳王殿下引入萬惡的深淵,然後一邊啃著青草,一邊哼著愉悅的歌兒蹦蹦跳跳跑遠……

    很好奇啊,給吳王殿下制造了一個這麼大的麻煩,那只可愛的小兔兔有沒有反省過自己?

    「兔呢?」李素沒頭沒腦忽然問道。

    「啊?」李恪茫然看著他。

    「那只野兔呢?」

    李恪很無語,咱倆說的是同一件事嗎?

    「當然跑了,難道你以為我還有閒心去捉它?」李恪的俊臉有點扭曲。

    李素咧咧嘴,神情頗惋惜。

    其實兔肉有很多種做法,紅燒清燉兩相宜……明讓金吾衛的弟兄們幫幫忙打兩只。

    撓撓頭,李素正色道:「先請吳王殿下見諒,此事下官已遣人上奏太極宮了,陛下曾有過嚴旨,火器局方圓任何風吹草動必須上奏,否則治以重罪,而吳王殿下今日真是……你被金吾衛將士發現時離火器局僅距一裡,下官不得不上奏了,畢竟金吾衛眾將士和火器局上下同僚都知道了此事,瞞都瞞不住。」

    李恪倒是頗通情理,垂頭喪氣點頭:「我知道,我不怪你,今日……今日真不知犯了哪路凶煞,稀裡糊涂的闖到這裡了,我亦知隱瞞不住,只求李賢弟一件事,來日若父皇召見,讓你詳述始末,還請賢弟一定為我美言,我……真是無意的啊!」

    「一定一定……」李素的回答有點敷衍。

    這事說來有點嚴重,這兩年來太子榮寵不減,而李世民又莫名其妙對魏王李泰表示出極大的寵溺,朝野和民間本就議論紛紛,如今吳王李恪又非常詭異地闖進了被列為大唐極度機密的軍事禁地,而且直到一裡開外時才被發現。這事還真說不清楚了,誰知道這位皇子殿下怎麼闖進去的?誰知道他闖進去到底是追兔子還是別有所圖?

    李素只是個小人物,他沒有資格扯進這麼可怕的漩渦裡,所以最好離它遠一點。

    「吳王殿下,事情說清楚了,殿下是不是該回府了?」

    李恪顯然也怕極了。索性耍起了無賴,兩腿交叉一盤,哭喪著臉嘆道:「我不走了,我就住在這裡,父皇的旨意沒到之前,我一步都不離開,父皇若一直沒有旨意,我……我……」

    李恪說著忽然嘴一咧,哭道:「我就死這裡算了!」

    李素想笑。見李恪哭得傷心,又覺得不太禮貌。

    回想一下這座營帳四周的環境,嗯,聚風藏氣,魚躍鳶飛,山脈起伏逶迤,潛藏剝換,卻是絕佳的風水寶地……這家伙不會是看中了這裡的風水。特意來尋死的吧?

    「殿下勿憂,真不是大事。如實解釋陛下必不疑你,下官也會盡力在陛下面前為你轉圜開脫。」

    李恪聞言這才稍斂憂慮,止住了哭聲。

    想開了,心情索性也放開了,反正只等李世民宣判就好,李恪使勁一擦眼淚。吸了吸鼻子道:「有吃的嗎?我餓了,還有……上次在程家喝的那種五步倒,也弄點來,我……」

    李恪忽然悲從中來,眼中又蓄滿了淚水。哽咽道:「若能大醉而死,倒也不枉人世一遭……」

    李素趕緊點頭,來者是客嘛,要什麼滿足什麼。

    「殿下還想吃點什麼?」

    「兔子肉!」李恪目光突然變得很凶狠,咬牙切齒地道。

    李素高興極了,就沖這個愛好,他決定真的幫李恪美言一次。

    *

    吳王李恪果真住在火器局十裡外的金吾衛營帳裡不走了。

    不僅如此,他還派了人進太極宮解釋,說此舉只為辯明心跡,以證清白。

    然而玄妙的是,直到第二天下午,太極宮也遲遲不見有旨意宣召李恪進宮解釋,也沒有宣召火器局或金吾衛的任何一個人進宮,李世民仿佛完全把這件事忘記了似的,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反應反而是最可怕的反應,連李素都察覺到不對勁了,李恪的臉色愈發蒼白,整天坐在營帳裡一動不動,王府衛士好心拉他出去曬曬太陽,一碰他就殺豬般的嚎叫,反正死活不肯走出營帳一步。

    李恪不肯走,李素自然也不能走,作為火器局最高領導,吳王眼下的精神狀態又很不好,若他出了什麼事,李素該倒黴了,於是只好留在火器局過夜。

    第二天大早,李素依禮拜見了吳王後,回到火器局准備睡個回籠覺,許敬宗一臉怒意走來。

    「監正大人,楊硯那老匹夫……太過分了!」許敬宗劈頭就是一句。

    李素好奇地看著他,能讓好脾氣的許敬宗罵出「老匹夫」這個字眼,楊硯一定干了什麼天怒人怨的缺德事。

    「楊監丞咋了?」

    許敬宗憤怒一哼:「今日下官想看看火器局的帳簿,算一算戶部撥銀所余幾何,找楊監丞要帳簿,誰知那老匹夫竟說此乃吏部交給他的職司,帳簿任何人不得查看……」

    李素眉頭皺了起來:「火器局的帳簿是楊監丞管的?」

    許敬宗滿臉怒意瞬間化作深深的無奈,非常無語地看著李素。

    身為最高領導,居然連管帳的人都不清楚,你不羞嗎?

    「監正大人,這楊老匹夫管的事情不少,除了帳簿,他還管火器局裡的文吏和工匠,監丞以下人員他皆有任免權……」

    李素臉色有點難看了,一個單位裡最重要的財務權和人事權竟被拿捏在這個老匹夫手裡,他這個最高領導算什麼?

    陰沉著臉看著許敬宗,李素語氣有些不善:「你是少監,官職比他高,眼看他掌握如此大權而不管?還有,區區一個監丞,吏部為何授他如此重權?」

    許敬宗臉色也很難看,頓了片刻,遲疑地道:「監正大人或許不知,這楊硯是貞觀三年的進士,眾所周知,考進士前是要投行卷的,楊硯當年的行卷……投到了長孫無忌的府上,而長孫無忌收了他的行卷,……長孫無忌在貞觀元年曾任過尚書右僕射兼……吏部尚書。」

   

    ps:沖老賊今天更新如此早,此處應有掌聲加月票。。。吧?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5-28 00:53
第一卷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忍無可忍


    許敬宗的話彎來繞去有點複雜,李素聽完後梳理了許久,才明白話裏的意思。…

    用直白的話來說,楊硯之所以在火器局人五人六,是因為他有後台的,他的後台是位了不得的牛人,長孫無忌,這位牛人還當過吏部尚書,所以給了楊硯這麽大的權力,所以為了大家以後在官場上能繼續順風順水,再有脾氣也不能抽這家夥。

    李素暗暗吃驚,他沒想到楊硯的後台這麽大,這年頭投行卷的潛規則,哪家權貴接了行卷,這人便是那家權貴的門下,楊硯倒是認得准,居然投到長孫無忌的府上,而長孫無忌居然也接了他的行卷。

    說是黨羽也好,說是門閥勢力也好,總之,楊硯的來頭不簡單。

    當然,並不是冠上“黨羽”的名字楊硯便成了壞人,壞人沒這個膽子敢指著皇帝的鼻子罵好大喜功,朝堂裏當官的人,永遠不能用好人或壞人去簡單的定義他。

    李素自然沒那膽子敢跟長孫家掰腕子,說來也是封了爵,也被李世民格外青睐,但並不等于李素就有了免死金牌,長孫無忌若想弄死他這個十多歲的少年郎,大抵跟捏死一只臭蟲……一只可愛的小兔兔一樣容易。

    很煩惱啊,堂堂火器局一把手監正,竟對一個比自己足足低了兩級的下屬生了忌憚之心,李素頓時有一種手腳被束縛住的感覺,很不痛快。

    “抽他啊!你怎麽不抽他?”李素憤怒且期待地盯著許敬宗:“去抽他,當是我授權的。”

    “啊?這……”許敬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半晌說不出話來,顯然,老許也沒這膽子。

    李素對他很失望,壞人就是壞人。無法指望他不畏強權。

    語氣不太和善了,李素瞪了許敬宗一眼,沒好氣道:“不敢抽他你到我這裏來做甚?”

    許敬宗尴尬地朝他笑笑。

    李素立馬讀懂了他的笑容。

    和他的想法一樣,許敬宗也在強烈期待李素去抽楊硯……

    心機婊!

    ********************************************************

    火器局裏忙了一整天,快到傍晚了,李素收拾好了屋子。出門再去看望了一下吳王李恪,可憐的孩子仍待在營帳裏一動不敢動,吃喝拉撒全在營帳裏解決,臉色越發蒼白了,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因為兩天沒見太陽。

    李素由衷對他感到同情,同時也對大唐的宮闱越發敬畏莫名。

    一件在他看來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能將一位皇子嚇成這副德行,大唐的皇權像塊燒紅的木炭,誰沾誰燙手。當初玄武門事變,李世民對兄長和弟弟痛下殺手,時隔十一年,他心中的陰霾仍舊揮散不去,所以一切跟皇權有關的東西,都成了他的禁脔,任何人都不許觸碰,因為這是他付出了殘殺手足的惡名後換來的東西……跟初戀一樣彌足珍貴。

    …………

    第二天。李素剛跨進火器局大門,事情來了。

    火器局的另一名監丞陳堂惴惴不安地找到李素。禀報了一件事。

    前日李素配好火藥後,許敬宗命人稱了重,李素和許敬宗算了一下,大約能造四百個震天雷,于是許敬宗給工匠們下了指令,四百個震天雷務必保質保量做好。

    “保質保量”的意思是。質量要好,點燃了扔出去能炸死人,而且數量也要剛好,不能少,也不能多。

    火藥這東西填塞進小陶罐裏。填多少分量能産生殺傷力,早在松州時李素便已精確計算過,陶罐裏火藥太多了不行,威力太大會誤殺己方將士,火藥太少也不行,太少的話不能管它叫震天雷,頂多算個大炮仗,除了聽個響,根本沒有任何殺傷力。

    而陳堂禀報的事情卻有點荒謬,昨晚楊硯擅自改了生産計劃,同樣分量的火藥,竟要求工匠們造出八百個震天雷,足足翻了一倍。

    李素聽完想笑,報效國家的初衷是好的,值得贊頌的,誰都希望大唐的將士們能多分到幾個震天雷為陛下開疆辟土,但是事情卻幹錯了,只能造四百個的火藥變成了八百個,李世民得到的不會是震天雷,而是八百個大炮仗,指望它們攻城破寨是不可能了,結婚出殡倒是能派上用場……

    “是楊監丞的主意?”李素皺眉問道。

    陳堂垂頭恭聲道:“是,下官卻拿不准減少火藥分量後會不會造出廢次品,故而才來問監正大人。”

    李素臉色有點陰了:“去把楊監丞叫過來。”

    楊硯來得很慢,李素坐在屋子裏差點睡著時他才姗姗來遲。

    “見過李監正。”楊硯潦草地行了禮。

    李素勉強自己露出盡量和善的笑容:“楊監丞辛苦,請坐。”

    “不了,火器局裏很多事情忙,下官無暇閑坐。”楊硯拒絕得硬邦邦的,而且有指桑罵槐的嫌疑。

    李素的笑容有點僵硬了:“如此,本官開門見山了,聽說楊監丞昨晚改了震天雷數目?”

    楊硯理所當然點頭:“火藥用料很貴,耗費的皆是國帑民脂,下官認為足夠造出八百個,為何監正大人只造四百個?”

    有後台的人不能得罪,李素只好耐心解釋:“震天雷是我所創,一個震天雷裏該填裝多少火藥才能對人畜有殺傷力,只有我最清楚,當初松州之戰時,我已精確算過,每個震天雷裏的火藥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則不是誤殺己軍將士,就是毫無用處的廢物,楊監丞將數目改成八百個,你有沒有想過若這八百個震天雷根本無法傷人,咱們如何向陛下交代?”

    楊硯執拗地搖頭:“下官見識過震天雷,只要填裝了火藥就一定能傷人,下官以為四百個能傷人,八百個亦能傷人,既如此,為何不造八百個?監正大人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戶部今年僅只撥銀四千貫,購置火藥用料和陶罐便要花去大半,聽說監正大人還有意召幾個鐵匠,以後陶罐改成鐵罐,如此,火器局的用度更是捉襟見肘,每一文都要算計著用,關于造震天雷,能省的盡量省下,亦是臣子報效君上和黎民的一番美意。”

    李素苦笑:“楊監丞忠心可嘉,可是……八百個震天雷造出來真是廢品啊,若楊監丞不信,不妨讓工匠造出一個,咱們去試試效果?”

    “不用試,每試一個也是浪費國帑,四百個能傷人,八百個一定也能傷人,火藥多少之說,殊為可笑,一滴鸩毒能致人死地,為何非要耗費十滴?火藥亦如是。”

    李素深吸氣,這種人,怎麽跟他講道理?他比程咬金更難對付,程咬金至少能夠明明白白擺出不講道理的嘴臉,讓別人索性不費口舌,而楊硯,擺出的卻正是講道理的嘴臉,然而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歪理,而且非常固執,完全無法說服。

    李素耐心不多,每天來火器局應差也好,在家悠閑度日也好,只想活得不那麽累,而火器局裏多了一個楊硯,李素只覺這幾日自己仿佛被老天調整了遊戲難度似的,過得特別辛苦。

    “楊監丞,本官覺得……你實在不適合待在火器局裏。”李素的笑容漸漸冰冷,他的耐心已被耗光了。

    楊硯兩眼一瞪,渾身冒出一股莫名的氣勢,冷笑道:“下官乃中書省吏部所指派,李監正若想罷我的官,恐怕沒那麽容易。”

    “不罷你的官,這樣吧,你把火器局帳簿移交給許敬宗,今日起,火器局的帳簿和文吏工匠人等,皆由許敬宗而決,楊監丞你辛苦一下,火器局後方的校場和靶場仍在建造,便煩楊監丞去監工吧。”

    楊硯楞了一下,接著大怒:“李素,爾欲架空我?”

    李素頓覺好笑:“本官乃統領火器局大小事務的監正,安排屬官做什麽事,自有本官的道理,何來架空一說?火器局方圓之內,所有的權力都是我的。”

    “莫說這些空話,我早看出來了,你這是排除異己,從此一手遮天,我乃吏部指派七品監丞,黃口小兒,只不過運氣好,造出了火藥一物,何德何能欲掌國之利器?”

    吵來吵去,這句話才終于道出了楊硯的心思。

    不錯,楊硯一直看不起李素,一個十幾歲的娃子當他的上司,他不服氣,他覺得丟臉,于是李素上任第一天開始,楊硯便將火器局裏的大小權力一把抓在手裏,財權也好,人事任免也好,全由這個七品的監丞說了算,平日見了李素,態度也很淡漠,這些舉動都能用兩個字概括,“蔑視”。

    李素脾氣很隨和,之前確實也沒怎麽對火器局上過心,有人願意管事自然隨他去,反正誰都沒膽子敢把他這個陛下禦封的監正趕下台。

    然而,今日,此刻,李素終于被激怒了,來到這個年代,凡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他,今日卻如久寂的火山忽然爆發,一發而不可收拾。

    “楊監丞,你信不信,我這個黃口小兒敢抽你,而且抽得很重……”李素朝楊硯咧嘴笑,露出兩排森森的白牙。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5-28 00:56
第一卷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冷靜屠夫


    楊硯是進士,楊硯是朝官,楊硯的靠山是長孫家族……

    楊硯是什麽都好,都不能阻止今日李素抽他。

    李素真為自己的寬容胸襟而感到驕傲,第三次了,這一次絕不再原諒。

    楊硯氣笑了:“我大唐立國二十載,可從沒有上官責打屬官的先例,我乃貞觀三年進士,正經的朝官,抽我?你可以試試。”

    李素很認真的點頭:“我真想試試。”

    使勁一拍瘦弱的胸膛,楊硯難得地發出一陣豪邁的大笑:“果然是名滿長安的少年郎,來,抽輕了算你徒有虛名!”

    李素也笑,笑得比楊硯更大聲:“既然你有如此愛好,本官一定滿足你。”

    二人相視大笑,笑著笑著,二人同時收聲。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火藥味,二人的目光冰冷對視,在半空中碰撞出小小的火星,終于,空氣被引爆了。

    “來人!”李素忽然大吼。

    兩名火器局的差役站在玄關前抱拳。

    “將楊硯拖到前院去!”李素指著楊硯道。

    兩名差役大吃一驚,面面相觑,卻不敢上前。

    楊硯哈哈大笑:“不用煩勞,我自己去。”

    說罷楊硯起身,大步走向前院,動作很潇灑,背影很飄逸,圍個圍脖就更神似走向刑場的黨了。

    …………

    火器局的建築格局並不大,後面的工坊才是占地最多的建築,前院則顯得頗為逼仄。

    楊硯已走到前院站定,含笑冷冷地注視著李素。

    四周圍了不少文吏和工匠,密密麻麻數十人擠在窄小的院子邊緣,人人吃驚地看著李素和楊硯,從消息靈通人士口中打聽到火器局監正大人居然要責打楊監丞,人群中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

    十來名差役手中握著軍棍,遲疑地站在楊硯身後,他們神情惶恐,一臉苦相。

    李素看著冷笑不已的楊硯,越看越覺得那張臉很討厭。

    “查,火器局監丞楊硯跋扈專橫,違命孤行,屢犯上官,今日本官明正典刑,責令杖擊十記,以儆效尤!”

    楊硯大笑:“好,我便睜眼看著,看你黃口小兒怎樣責打朝官!”

    李素嘿嘿冷笑數聲,暴然喝道:“打!”

    差役手執軍棍,卻無一人敢上前,楊硯是官,而他們只是不入流的差役,誰敢打朝廷命官啊?

    李素身後傳來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許敬宗踉踉跄跄趕來。

    “監正大人,這……怎地鬧成這樣?打不得啊……”許敬宗到底顧忌李素的面子,湊在李素耳邊焦急地勸道。

    “我真想知道,今日我抽了楊硯之後有什麽後果。”李素皮笑肉不笑地道。

    “監正大人,這楊硯真打不得,別忘了,他與長孫家……”

    許敬宗勸到一半忽然住了嘴,因為他看到李素扭過頭,微笑地看著他,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目光中的冰冷和決絕告訴他,這個楊硯,他今日抽定了。

    然後,許敬宗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世人眼裏的李素,他治過天花,作過絕世佳詩,釀出過美酒,發明過活字印刷術,獻過推恩國策,也造出了令吐蕃傷亡數萬的震天雷……

    李素做過的一切,在知情的圈子裏悄悄傳開了名聲,然而,世人卻似乎忘了他還做過一件事,——他親手殺過人,而且殺的還是兩個壯漢,無論出手的時機還是部位,皆可知其人心性何等狠辣。

    這樣一個人,今日若鐵了心要抽楊硯,誰能攔得住?

    許敬宗長歎口氣,他不打算勸了。

    差役握著軍棍,卻遲遲不敢邁出一步,李素的命令看來他們是不打算執行了,不執行頂多丟了飯碗,但若執行了,丟的可能是吃飯的腦袋。

    李素歎氣,看來今日還得自己動手了。

    幾步跨上前,劈手奪過差役手中的軍棍,李素高高揚起,在衆人驚愕慌亂的目光注視下,軍棍帶著駭人的呼嘯聲,橫落在楊硯的背脊上,發出沈悶的砰的一聲響。

    楊硯被抽得一個踉跄,發出痛苦的悶哼,轉過頭看了李素一眼,那一瞬間,楊硯眼中布滿了不信與愕然。

    他沒想到,李素這黃口小兒居然真敢抽他。

    又一聲呼嘯,第二記軍棍落下,重重砸在楊硯的背脊上,李素沒留任何力道,而是運足了力氣,楊硯終于承受不住,發出痛苦的哀嚎,身軀軟軟倒地。

    李素渾然不覺,第三記軍棍裹挾風雷之勢繼續落下,然後第四記,第五記……

    毫不留情的軍棍下,楊硯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抱著頭蜷縮在地上不停打滾。

    李素目光冰冷,像一個冷靜而瘋狂的屠夫,一任屠宰的動物在自己腳下慘叫哀嚎,落下的每一棍仍舊那麽的堅定,那麽的冷靜,連每一棍的力道都是那麽的一致。

    不知不覺,十記軍棍打完,楊硯橫躺在地上,連呻吟都沒了力氣,全身不停地痙攣,裸露在外的手臂布滿了一條條青腫淤血印記。

    李素微微有些喘息,該鍛煉了啊,這點運動量就累得不行了……

    懶得垂頭再看楊硯的下場,人性就是這麽直白的東西,任你平日怎樣一副不畏強權,誓與黑惡勢力鬥爭到底的架勢,棍子落到身上,慘叫聲不比懦弱者小,甚至更大,種種所謂的正義形象被強權和暴力塗抹之後,只會愈發可笑和悲哀。

    緩緩環視四周的人群,衆人皆敬畏地看著他,不但不敢與李素的目光接觸,李素目光所及,人群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很好,氣也出了,該教訓的人也教訓了,順便還立了威,這頓抽非常值得,而且非常有必要。

    揚手指了指站在人群中讷讷不敢言聲的陳堂,李素忽然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叫兩個人把楊監丞擡去屋裏,再去長安城裏請個大夫來瞧傷,給楊監丞買點增補的湯藥和肉食,嗯,順便把楊監丞管的帳簿拿過來,別擔心花錢,從今日起,火器局裏的帳由本官管了,快去,叮囑楊監丞好好養傷,身體最重要……”

    陳堂嚇壞了,呆呆地看著李素由凶神惡煞的屠夫突然變成了一副關懷下屬的嘴臉,陳堂感到很害怕,實在很不適應突然轉變的畫風……

    ……監正大人是不是瘋了?
vc2008 發表於 2015-5-30 20:09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宣召進宮


 楊硯被抬回了屋裡,他受傷很重,李素下的手自然自己最清楚,沒一兩個月下不了床。
  
 其實算是手下留情了,李素終究沒敢把他打廢,畢竟是官,若李素心性再狠毒幾分的話,一定要效法明朝的廷杖,不僅要打,而且要脫了褲子朝他那又白又嫩的屁屁打,打完不死是運氣,殘廢也是正常。
  
 暗暗再佩服一下自己的仁慈,李素的心理得到了滿足。
  
 楊硯被抬走,許敬宗湊了上來,看李素的目光跟往常不一樣了,他的目光和大家一樣,也多了幾分莫名的敬畏。
  
 「監正大人,……您與楊監丞到底因何事而爭執?」
  
 李素嘆氣:「還不是因為你……」
  
 許敬宗臉色刷地白了:「……我?」
  
 「啊,昨日你不是向我告楊硯的狀麼?我今日找他談了一下,說你以後不要欺負許少監了,人家長得那麼英俊,你長得那麼丑,有什麼資格欺負他?要欺負也是我欺負,楊硯不服氣,我就說今日我必須代許少監好好教訓你,於是我就抽他了……」
  
 許敬宗臉色由白轉青,轉換得非常自然,毫無ps痕跡……
  
 「監正大人……這,不是這樣的啊,我沒……」
  
 李素分明看見許敬宗額頭冒出了一顆顆冷汗。雖然也是秦王府舊部,但長孫無忌他也招惹不起的。
  
 「哈哈,逗你的……」李素重重一拍許敬宗肩膀。
  
 許敬宗如同充氣娃娃徒然被放了氣似的,整個人迅速洩了下來,透著一股子受驚嚇後的虛脫,然後悄悄轉過身去,……遮遮掩掩抹去眼角的淚。
  
 嚇哭了?
  
 李素有點內疚。中年老帥哥也有一顆少女般晶瑩且脆弱的玻璃心啊。
  
 抽楊硯算是比較沖動的決定,其實冷靜下來後仔細一想,楊硯除了固執一點,擅權一點,孤傲一點,對他這個頂頭上司不夠尊重等等…… 
     
     好吧。李素冷靜下來後得出了結論,剛才的沖動很正確,一點也不算沖動,簡直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為自己的殺伐果決點個贊。
  
 既如此,就不後悔了,至於抽了楊硯會不會得罪長孫無忌,李素管不了那麼多,少年封爵。官職加身,上天賜予的得意春風,若是前怕狼後怕虎,豈不辜負了大好少年時光?
  
  …………
  
 抽了楊硯兩個時辰後,宮裡騎馬來了一位宦官,奉李世民旨意,宣召李素進太極宮。
  
 李素撇了撇嘴,來得真快。剛剛發生沒多久的事情,太極宮那邊馬上有了反應。
  
 想想也是應該。震天雷對李世民的重要性不言而知,火器局裡面怎麼可能沒有李世民的耳目?恐怕在李素抽楊硯的當時,便有人緊急向太極宮稟奏了。
  
 騎馬隨同宦官入長安城,李素一路上想了很多,暗暗思量著此事的後果,抽朝廷官員的罪名……他自己也是朝廷官員吧?官員抽官員是什麼性質?打架斗毆?
  
 李素只能盡量往好的方面預測。這是人治大於法治的年代,罪名是輕是重,全在李世民一念之間,李世民若看李素順眼,殺了人也不算事。若看他不順眼,跟人吵幾句嘴也是殺頭大罪。
  
 進長安城,入太極宮,李素跟著宦官進了暉政門,然後安靜地等在安仁殿外。
  
 這次李素等了很久,宦官進殿稟奏後出來告訴李素,陛下正在考究諸皇子公主課業,暫時沒空接見他。
  
 李素不著急,著急也沒用,他敢在太極宮裡掀桌子翻臉控訴李世民蹉跎他寶貴的青春時光嗎?
  
 等了近一個時辰,日頭已漸偏西,殿內傳來一陣恭祝父皇安康的齊喝,接著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諸皇子公主魚貫出殿。
  
 當先一人穿著暗黃色袞袍,頭戴金冠,生相頗為俊俏,只是目光略顯陰沉,後面緊跟著一個大胖子,卻是一臉春風得意的笑容。
  
 一眾皇子走出後,緊跟其後的便是一群年紀大小不一的公主,人人穿得五彩六色,仿佛一群穿花蝴蝶似的,李素眼尖,立時從一群花蝴蝶裡發現了只著素色裙衽的東陽。
  
 東陽心中亦似有所覺,抬頭一看,二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無聲中傳遞著只有彼此才能意會的情愫。
  
 眾人出殿後,慢慢朝李素方向行來。
  
 李素眯了眯眼,馬上清楚為首這人的身份了,能穿黃袍戴金冠的,除了當朝太子,絕無第二人。
  
 李素站在大殿外的門廊下,避又無法避,只得整了整衣冠,躬身朝眾人施禮:「臣,涇陽縣子李素,拜見太子殿下,拜見諸位皇子殿下,公主殿下。」
  
 為首的果然是太子李承乾,見李素施禮,李承乾停下腳步,別的皇子公主不論對李素有沒有興趣,都只能停下,按制太子最大,別人是不能搶在太子前面先走的,連並肩也不行,有逾越之嫌。
  
 「你就是李素?」李承乾的聲音很親和,目光甚至浮起了笑意,親手將躬著身子的李素虛扶了一把,笑道:「孤早知涇陽縣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少年英傑,自我大唐雄兵收復松州之後,李素之名更是如雷貫耳,今日才得一見,果然是難得的俊秀人物,難怪父皇數次誇贊,不愧『少年英傑』之名……」
  
 「太子殿下謬贊,臣實不敢當。」李素禮儀做得很足,回話時急忙又躬下身,東陽遠遠落在後面,見李素這一本正經的模樣,東陽嘴角抿了抿,不由想笑。
  
 想想這家伙在她面前賣詩,要錢,討功等等無恥嘴臉,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太虛偽了!
  
 這邊李素與李承乾見過禮後,二人寒暄了幾句,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閒話,聊過幾句後,殿門前宦官已揚聲高喝陛下宣涇陽縣子覲見,李承乾急忙微笑著擺擺手,示意李素進殿面君。
  
 李素躬身向李承乾告別,那個大胖子,也就是魏王李泰跟在李承乾身後,對李素的行禮視而不見,神情倨傲地走過李素身前,眼角都沒瞟一下。
  
 李素也不介意,坊間傳說近年陛下對魏王格外恩寵,無論府宅,車駕,隨從等皆優渥以待,有的儀仗幾乎與太子齊肩,真是古往今來難得一見的怪事,實在很難揣度李世民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莫非他深以玄武門之變為傲,打算讓自己的兒子們也照原樣來一出?
  
 一眾皇子公主走過李素身前,李素微笑著躬身恭送,東陽有意無意落到最後,二人目光相遇,東陽抿唇笑了笑,此時說話不便,東陽挑了挑細細的黛眉,示意她在宮外等他,李素不易察覺地點點頭。
  
 …………
  
 安仁殿內四周的角落裡仍舊擺滿了冰塊,李世民端坐上方,黃色的袞袍拉開,腳上的足衣也褪去了,很沒形象地赤著腳盤坐在榻上,左右兩名小宦官握著大團扇使勁朝他扇著風,李世民熱得直催他們快一點,不時朝嘴裡扔進一個小冰塊,咬得噶嘣響。
  
 李素暗暗吞口水,然後為自己的表現感到羞愧,見識超凡優越感爆棚的穿越者,居然垂涎人家嚼冰塊……
  
 可是,天氣真的很熱啊,他也真的很想嚼冰塊啊……
  
 進殿行禮,李素做得一絲不苟,垂頭時卻聽李世民沒好氣地哼了哼。
  
 「好個有血性的少年郎,當著火器局上下的面杖責我大唐官員,李素,你真是無法無天了。」
  
 李素心下一緊,暗道果然如此,李世民大老遠把他召來太極宮肯定不是為了請他嚼冰塊的,直到現在也不賜座,更別提奉上一碗誘人的冰塊了,這是興師問罪的架勢啊。
  
 「臣年紀小,性子沖動,臣知罪。」李素老實認罪。
  
 李世民「噶嘣噶嘣」嚼著冰塊,又哼了哼:「你與楊硯怎生結的怨,仔細將始末道來。」
  
 李素想了想,道:「陛下任臣為火器局監正,臣甚感榮幸,一心想將火器局打理經營好,多造火器為陛下開疆辟土,然而……臣既為火器局監正,不知為何連火器局的帳簿都無權一觀?今年戶部只給火器局撥了四千貫錢,這點錢要購置火藥用料,要發放文吏和工匠俸薪,還要保證火器局上下伙食等等,臣作為火器局監正,看看帳簿,算算余錢,總是不過分的吧?」
  
 李世民皺眉:「朕聽出意思了,楊硯把持火器局財權不放?連你這個監正亦不能插手?」
  
 李素笑了,「把持」這倆字用得很妙,給英明的皇帝陛下點個贊……
  
 李素自覺自己是個厚道人,既然已抽過楊硯了,沒必要把人往死路上逼,於是決定不在李世民面前挑撥是非了。
  
 「不算把持吧……火器局一應用度皆是國帑民脂,楊監丞擔心臣年紀太小,奢耗無度,所以卡住了火器局的收支……」李素看了看李世民的表情,見他不置可否地笑,只好繼續道:「說來都是大唐的忠心臣子,都是為了陛下的江山基業好,縱有理念不合,不合……」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地道:「繼續說啊,縱有理念不合又怎樣?」
  
 李素老臉一紅,干咳兩聲道:「……縱有理念不合,抽他一頓就合了。」
vc2008 發表於 2015-5-30 20:12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君臣城府


 「抽他一頓就合了。」
  
 連李素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這句話似乎有點簡單粗暴。
  
 話雖不好聽,卻也是實話,各種不服如何治?唯抽而已。
  
 李世民嘴唇緊緊抿著,似乎想笑,又覺得一笑太不嚴肅了,與眼下興師問罪的氣氛不合。
  
 「所以你就抽了楊硯一頓?這就是你這個監正干出來的事?」李世民努力板著臉道。
  
 「臣知罪,請陛下責罰。」李素很光棍,懶得解釋楊硯欠不欠抽的問題,更懶得說什麼「請陛下恕罪」之類的廢話。
  
 指著李素,李世民的手指很用力:「油滑跟泥鰍似的小子,人也抽了,好話也說了,倒是兩頭不得罪,真正的是與非卻被你壓了下來,朕若不處置,往後你還會抽他,然後又在朕的跟前為他說好話……十幾歲的娃子,跟誰學的這一套官場油子路數?」
  
 李素急忙躬身道:「不是油滑,陛下誤會臣了,委實是臣的心裡話,楊監丞卡住收支也好,臣抽楊監丞也好,其實都是為了公事,都有一顆為大唐為陛下鞠躬盡瘁的公忠之心,只是臣性子急躁,爭吵上了火,處事方法遂有了偏頗,這是臣的罪過,臣領罪。」
  
 李世民似笑非笑道:「這番話倒是四平八穩,但朕不相信,你真是這麼想的?抽楊硯那十記可不輕,每一棍都落到實處,連力道都一模一樣,若說抽他是因為沖動,沖動到這般齊整倒也不多見……」
  
 李素垂頭干笑。
  
 跟英明君主打交道就是這樣不方便,人家不好糊弄……
  
 恨恨哼了一聲,李世民淡淡地道:「此事你有錯,楊硯也有錯。朕沒想到吏部把楊硯調去火器局竟賦他如此重權,說來是朕疏忽了,今日朕便做個了斷,火器局以後你說了算,財權也好,上下人等任免也好。悉數由你而決,朕把整個火器局交予你,只要你用心做事,給朕好好做幾樣拿得出手的東西來,若是長久不見成效,莫怪朕把今日的老帳跟你翻一翻。」
  
 「臣,遵旨。多謝陛下寬宏。」
  
 李世民忽然從榻上站起身,朝李素招招手:「行了,你可以退下了。走,朕送送你。」
  
 李素大吃一驚,猛然抬頭,不僅是李素,殿門外站著的兩名宦官也吃驚地看著李世民。
  
 皇帝親自送臣子,這待遇……恐怕只有秦王府舊部才有吧?今日怎麼對李素這般客氣?
  
 李世民招了手,李素顧不得多想,急忙起身跟上。
  
 從方榻到殿門只有十幾步的距離。一君一臣走得很慢,慢得似乎在用腳丈量殿內的尺寸一般。
  
 走了兩步。李世民似乎漫不經心地隨口道:「有件事朕忘了問,吳王恪……前日果真是誤闖火器局?」
  
 李素心一抽,急忙道:「臣不知究竟,但臣以為,吳王殿下確實是誤闖,當時吳王穿著獵裝。領著王府隨從騎馬而入,若說吳王有別的心思,這副裝扮未免太引人注目,況且吳王千金之子,就算有別的心思。想必也不會親自去做,臣以為此事確實是誤會。」
  
 李世民沉默著又走了幾步,然後不置可否地笑笑:「或許是誤會吧。」
  
 李素不再搭腔了,李世民是怎樣的心思他更不敢猜,他與李恪的交情並不深,能為他把話轉圜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這種事情太凶險,一不小心就扯進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裡,李素如果想在大唐活到壽終正寢,話說到這一步已然足夠了。
  
 幾句對話說完,二人已走到殿門前。
  
 李世民只送到這裡便轉身,連李素躬身施禮也懶得看,只是頭也不回地揚了揚手,扔給他一個瀟灑不羈的背影,像極了偶像劇裡那種顏值高又暖心然而活到二十多歲便不幸得了癌症的男主角……
  
  *
  
 獨自走出宮門時已是黃昏時分,走出龍首渠後,李素扭頭四顧尋找東陽的身影,她說過會等他就一定會等他,誰知迎面走來一位穿著華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很客氣,不但主動施禮,而且自我介紹,李素聽到他自報家門後不由吃了一驚。
  
 竟是長孫無忌府上的管家。
  
 管家也姓長孫,不知是賜姓還是遠親,李素的神情尷尬中帶著幾分戒備,畢竟今日上午抽了楊硯,沒過一天長孫家便找上來了,實不知來者是善是惡。
  
 誰知長孫管家態度很恭敬,對李素抽過楊硯的事半字也不提,只說長孫無忌大人對李素如何欣賞,對李素為大唐立下的功勞如何感激雲雲,一番話裡大半皆是贊譽之言,最後長孫管家終於點明了來意。
  
 長孫無忌十分欣賞李素這樣的大唐少年英傑,希望李縣子閒暇之時去長孫府上做做客,若能偶爾提點一下長孫家那幾個不成氣的少爺就更好了。
  
 李素看出來了,這些話不是虛套客氣話,因為長孫管家特意在宮門前等李素就是為了傳達長孫無忌請李素做客的意思。
  
 很費解啊,剛抽過長孫門下的官員,長孫無忌沒叫人把他堵到暗巷裡套麻袋敲他悶棍,反而要請他去府上做客?
  
 難道長孫無忌打算在他做客時在廊下安排五百刀斧手,聽他摔杯為號……
  
 不管怎麼誇大自己,李素也覺得自己應該沒這麼高的待遇才是。
  
 長孫管家傳完了話,很恭敬地朝李素施了禮,然後離開了,從頭到尾沒有半點宰相門房七品官的倨傲派頭。
  
 李素定定站在原地,目送著長孫管家的背影,站了許久,忽然仰天苦笑數聲。
  
 現在總算明白李世民為何破天荒親自將他這個十幾歲的小娃子送出殿門外了,這個舉動或許才是長孫無忌願意化干戈為玉帛的真正原因。而李世民天子之尊,自然也不會無緣無故親自送一個小娃子,說白了,他這是無聲的保護李素,他不想看到一個對社稷有價值的才俊莫名倒在官場爭斗中。
  
 李世民的城府,長孫無忌的城府,中間夾了一個楞頭青般後知後覺的李素……
  
 城府和算計還能接受,最令李素驚奇的是,從安仁殿走到太極宮門外的龍首渠大約需要兩柱香時辰,而這兩柱香時辰內,長孫無忌便收到了李世民親自送李素的消息,並且迅速做出決斷,令管家在太極宮前等李素……
  
 貴圈太復雜了,李素忽然好想回家,想睡覺,想……東陽?
  
 對了,東陽呢?
vc2008 發表於 2015-5-30 20:17
第一百四十八章 暖玉生香


    太極宮前的龍首渠外,四周皆是執戈握戟的軍士,中間是一片空曠的廣場。

    李素目送長孫管家離開後,獨自站在廣場中央四下顧盼,卻不見東陽的身影。

    想想也是,東陽的膽子應該沒大到敢在太極宮前跟李素約會,會要命的。

    李素牽著馬獨自往廣場外走去,走出太極宮的宮禁范圍,差不多快到朱雀大街上時,街邊拐角一個暗巷裡,一名侍衛打扮的人向他走來,李素眯著眼打量了一下,然後露出了笑容。

    嗯,很眼熟,每次跟東陽坐在河灘邊時,河灘後面的侍衛人群裡就有他,不知道名字,但一定是東陽公主府上的。

    「小人拜見李縣子……」侍衛躬身行了禮,小心地環視四周,然後壓低了聲音:「公主殿下在巷子裡的馬車上,小人為公主傳話,請李縣子獨自騎馬出東城延興門,在城外五裡處等候片刻,公主殿下的車駕隨後即到……」

    李素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然後二人仿佛從不認識似的擦肩而過。

    心跳莫名加快,明明是男未婚女未嫁,這種莫名其妙的偷情幽會的刺激感是腫麼一回事?

    …………

    騎馬趕到東城外五裡的大道邊,李素獨自坐在夕陽的金黃色余暉裡發呆,過了一會兒又覺得無聊,懷裡掏出隨身必帶的小銅鏡,左顧右盼痴迷地盯著鏡子,李素漸漸發現這個沒有手機電腦的年代裡。照鏡子居然非常容易打發時間,痴痴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仿佛才過了幾個呼吸,東陽的車駕就遠遠駛來。四名侍衛打頭開道,後面跟著二十多名披甲衛士,一輛寬得佔住大道大部的馬車前套著六匹駿馬,馬車的後轅處打著五翅高屏。

    李素暗暗咋舌,這便是全副的大唐公主儀仗,那個曾經與他同坐在河灘邊,二人說笑逗罵毫無身份差距的女子此刻就坐在馬車裡。她的身份是高貴的大唐公主,神仙般可遠望而不可接近的人物……

    李素忽然有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那個河灘邊赤著雙腳又哭又笑的女子。與此刻這個坐在馬車裡的,是同一個人嗎?

    車駕在李素身邊停下,馬車側旁的小窗掀開了簾子,露出東陽那張清麗脫俗的俏臉。帶著幾分微微的嗔意。

    「又照鏡子!又照鏡子!女人家都沒你這麼愛臉的!」東陽狠狠白他一眼。

    李素面不改色將鏡子塞回懷裡。笑道:「如此好看又好吃的小鮮肉,少看一眼都是損失,不多照一照怎麼知道自己如此優秀呢?」

    東陽噗嗤笑了:「走吧,一起回去,你,你……」

    東陽貝齒咬得下唇發白,猶豫許久,俏臉一紅。聲音愈發細若蚊訥:「你……把馬兒交給侍衛,你上我馬車來。」

    「啊?」李素有點吃驚。呆呆地看了看馬車前後的侍衛,侍衛們仿佛一個字都沒聽到似的,人人板著酷臉直視前方。

    東陽見李素躊躇的樣子,不由惱羞成怒,恨恨放下簾子,氣道:「不來算了。」

    「來!」李素二話不說竄上了東陽的馬車。

    馬車裡香噴噴的,不知熏了什麼香,車廂很寬敞,軟軟小榻旁甚至還擺著一個小矮幾,上面擱著一本書。

    見李素真的上了馬車,東陽羞得不行,這年頭未婚男女單獨相處於暗室還是頗為驚世駭俗的,老實又單純的東陽怕是從來沒有做過如此大膽放肆的事情。

    「你……誰叫你上來的?快下去!」東陽沒好氣踢了李素一腳。

    「請神容易送神難……」李素咧嘴一笑,四下顧盼打量著車廂,嘴裡嘖嘖有聲:「真漂亮,果然是公主儀仗,以後等咱們老了,你得教教我投胎有個什麼講究,我努力一下,下輩子也投個帝王家的好胎……」

    馬車啟行,車廂微微搖晃,李素的馬兒卻有些吃醋了,不時從小窗外將碩大的馬腦袋伸進來,李素急忙將大腦袋推出:「別鬧,我有事。」

    馬兒很不高興地朝他打了個響鼻,噴了他一臉鼻涕,東陽看著他發綠的俊臉咯咯直笑,從懷裡掏出一方潔白的絲絹幫他擦臉。

    擦著擦著,東陽握著絲絹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動作也越來越慢,剛才給他擦臉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她卻沒想到這個動作竟如此親暱,俏臉頓時紅得比晚霞更絢爛。

    觸電般縮回手,東陽用力將絲絹攥在手心裡,掩飾般拂了一下發鬢,每一個動作似乎都在微微顫抖,顯示出此刻的心情多麼慌亂。

    李素卻渾然不覺,他的心思沒那麼細膩,反而在馬車四處東摸摸西按按,一副好奇的樣子。

    喀嚓一聲輕響,李素不知怎的從馬車裡抽出一個暗格,暗格不大,一尺見方,裡面擺滿了小零食小糕點,什麼同心生結脯,升平炙,八仙盤,小天酥……琳琅滿目,品種繁多。

    李素白她一眼:「壞人,有東西吃還藏著掖著,非要等我自己翻出來,一點不懂待客之道……」

    說完自顧拈起一塊小天酥扔進嘴裡大嚼起來。

    好好的旖旎曖昧氣氛,被李素攪和得全然無蹤,東陽恨恨咬牙,忽然很想一腳把他踹出馬車。

    一邊嚼著糕點,李素忽然指了指小窗外,道:「你公主府上的侍衛是怎麼回事?咱們公然坐在馬車裡……不太好吧?」

    東陽瞪著他:「不好你怎麼還上來?」

    悻悻哼了哼,東陽解釋道:「……外面這二十多人算自己人了,你少操心,這兩月我叫綠柳給他們贈賜了不少錢財,侍衛們的家小也由公主府出面將他們安頓在長安城裡住下,前些日他們已發誓願為我效死。不然你以為我有這麼大的膽子當他們的面把你叫上馬車?」

    迎著李素調戲似的目光,東陽越解釋臉越紅,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索性不說了。

    「你今日為何被父皇宣進宮?父皇不是任你為火器局的監正嗎?難道你闖禍了?」

    李素嘆道:「你太不了解我了,難道我在你眼裡就是個整天到處闖禍招惹是非的人嗎?」

    東陽很坦然地道歉:「好吧,是我誤會你了……」

    李素比她更坦然:「嗯,我接受你的道歉,原諒你了。」

    「那你告訴我,父皇今日為何宣你進宮?」

    「火器局裡有個小監丞很討厭,今日忍不住抽了他。抽得很重,約莫一兩個月下不了床,後來你父皇知道了。把我叫進宮嗯嗯,那啥……暢談了一下人生。」

    東陽呆住了,這叫不闖禍?這叫不招惹是非?

    車廂裡沉默了許久,東陽忽然瘋了似的。小小的粉拳雨點般落在李素的肩上。背上……

    「又騙我!你太混帳了,好好當你的官,沒事抽人家七品監丞,大唐立國都沒人敢這麼干,你這還不叫闖禍?」

    李素樂得哈哈大笑,忽然出手,將那雨點般落下的小粉拳攥在手裡,入手暖玉生香。這一刻忽然心跳莫名快了許多。

    東陽大驚,接著大羞。急著把手抽回,卻被李素牢牢握住不放。

    「你……你松手!」

    「不。」

    「快松手!不成體統!」

    「不!」

    馬車載著東陽又羞又急的嬌嗔聲漸行漸遠。

    *

    太極宮的反應有時候很慢,有時候又很快。

    吳王李恪在火器局外金吾衛的營帳裡住了三天,甚至連營帳外一步都不敢踏出,以此表示清白,可惜李世民根本沒搭理他,然而昨日李素進了一次宮後,今日清早,太極宮便來了旨意,宣吳王李恪進宮。

    日落時分,李素騎著馬離開火器局回家,金吾衛探哨范圍外的大道上,卻發現吳王李恪一襲白衫騎在馬上,含笑注視著他。

    李素只看著他的笑容就知道,這家伙度過難關了。

    不愧是李世民所有皇子裡最彬彬有禮的一個,李素快到跟前時,李恪忽然下了馬,站在大道邊,待李素也下馬後,李恪整了整衣冠,朝他長長一禮。

    「恪,謝李賢弟救命之恩。」

    李素急忙還禮:「談不上救命之恩,殿下言重了。」

    李恪重重地道:「不,確是救命之恩。」

    說完李恪眼中還閃過一抹後怕和慶幸。

    李素懶得跟他客套了,直接問道:「今日進宮還好嗎?」

    李恪苦笑點頭:「父皇不輕不重敲打了我幾句,什麼只顧嬉玩浪蕩,不思讀書進取,終日混跡長安風月之地,敗壞天家名聲等等,至於誤闖火器局一事,父皇卻是只字未提,然後任我為安州大都督,明日赴安州上任……」

    李素笑道:「也算是有個好結果了,恭喜殿下度此難關。」

    李恪黯然嘆道:「然而,陪同我一同游獵的九名隨從,昨日被父皇下令全部杖斃,我的老師權萬紀亦因教導無方,而被罰了一年俸祿……」

    李素的手微微顫了一下,沉默地垂下頭。

    第一次真實而深刻地體會到大唐宮闈裡的殘酷,九條人命在李世民一句話裡永遠消逝,而這九條命消逝的意義,僅只在於警告李恪。

    *

    ps:多謝大家抬舉,你們真的好偉大,居然真的往上竄了一個名次。。。謝謝!
vc2008 發表於 2015-5-30 20:20
第一百四十九章 積累人脈


 在大唐談人權是件很可笑的事,人權這個東西,大唐從君臣到百姓恐怕沒一個人能明白它的意思。

 其實李素也不是很明白,對目前所處的大唐環境來說,所謂「人權」,意思應該就是自己不想死,便可以不死。

 可笑的地方也在這裡了,想不想死根本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決定全在李世民,他說你可以不死,那麼你就不死,也就是說,如果大唐真有人權這東西,那也是李世民賜予的,和歷代傳說中的免死金牌一樣,皇帝想什麼時候收回去就收回去了。

 九名王府隨從的死,令李素忽然間有了許多復雜且矛盾的感觸,害怕,所以想往後退,找個由頭辭了官,從此低調地活在鄉野田陌間,一生庸碌老死而無憾。不服氣,又想努力往上鑽營,用一種名叫野心的東西填充自己的生活,立更多的功勞,做更多的事,當更大的官,以此來尋獲更多的安全感……

 進也好,退也好,都只是為了活著。

 李恪逃過一劫,雖然令李世民感到不滿,把他趕出長安,赴安州上任,但終究是逃過了一劫,他不小心觸碰到最敏感的皇權還能全須全尾的離開,除了命好以外,當然還得感謝李素。

 所以李恪今日特意等在大道邊,就為了跟李素說聲感謝。

 「若非李賢弟昨日在父皇面前為我開脫,今日我的結局怕是……」李恪苦苦一嘆,然後再次朝李素施禮:「大恩本不該言謝,然而今日還是要當面謝你,此番搭救之情,恩同再造,其實不是一句感謝能應付過去的,送你什麼或是說太多花團錦簇的話都顯得俗氣,然而我實無法一表心中感激……」

 李素越聽眼睛越亮,最後揉了揉鼻子,忍不住開口道:「其實……嗯,其實……」

 「其實什麼?」

 「其實,這個救命之情麼,是可以折算成錢的,我真不介意,殿下王府的用度應該頗為寬裕吧?」

 李恪呆呆看著李素許久,試圖從他臉上瞧出真假,然而李素的表情實在太真了,真得簡直就像……真的。

 「賢弟……賢弟莫鬧,此番恩情怎能談這些俗物?賢弟站直了,且受恪一禮……」

 李素忽然出手扶正即將躬身的李恪,神情無比嚴肅認真地道:「我真沒鬧,這個恩情真可以用錢折算,不介意的話,我甚至可以給你列個清單讓你方便記帳……」

 李恪的臉色有點難看了:「賢弟,真的……莫鬧了!」

 「我沒鬧!」李素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很誠懇,目光炯炯地直視李恪,無聲地告訴他,自己很認真。

 李恪與他對視許久,然後……噗地一聲,大笑起來。

 「賢弟真風趣!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

 李恪還是走了,明日便離開長安,赴安州上任大都督,李素很傷感,直到李恪轉身離開的那一刻,終究還是沒給錢,還直誇李素太風趣雲雲……

 不過總的來說李素還是很欣慰,他發現自己在唐朝又交到了一個朋友,真正的朋友,日後自己危難之時,或許斜刺裡會伸出來幾只手稍稍扶他一把,其中有一只手的主人也許會是李恪。

 人脈這東西,其實像存款一樣,平日裡一點一滴地存起來,別嫌少,積少成多,等到有一天,人脈積累到可以抵消自己人生裡的一次要命的危難,就能證明自己做人很成功了。

 …………

 相比之下,許敬宗這人就只能把他列入狐朋狗友之類裡面了,或許連狐朋狗友都算不上,跟這種人來往最好別談感情,談感情太傷利益。

 第二天一大早,李素剛進火器局,許敬宗便迎上來,手裡握著一個圓乎乎的物事,笑道:「監正大人,按您的吩咐,工匠特意造了一個只填充了一半火藥的震天雷,罐口已密封好了……」

 李素點點頭,這東西他確實是他吩咐工匠造的,只造一個,留著有用。

 抽過楊硯,楊硯痛了,李素痛快了,但做人不能趕盡殺絕,所以李素沒在李世民面前告楊硯的狀,也沒提把楊硯趕出火器局,楊硯仍留在火器局裡養傷。

 光抽了還不夠,還得絕後患,日後楊硯傷好了,又把四百個震天雷翻倍變成八百個,李素又得抽他,整天搞這些斗爭,李素自己也膩味,今日索性把事情徹底解決。

 接過減量版的震天雷,李素仔細端詳了一陣,道:「去把楊監丞請到校場,校場閒雜人等清空,一個不許留。」

 許敬宗驚訝了一下,倒也不問原因,很痛快地應了。

 …………

 火器局後院有個校場,說是校場,其實算是火器實驗地。

 楊硯被四名雜役小心抬到校場邊,雜役們朝李素行過禮後很識趣地回避了。

 楊硯鐵青著臉,恨恨地瞪著李素,顯然被抽的怒火沒消,看著他仇恨的眼神,李素暗暗一凜,心中忽生殺意。

 今日且做最後一回努力,若仍不能說服他,此人必須除掉!

 很奇怪,自從殺過結社率二人後,李素發覺自己的心性多了幾分狠毒,對殺人這種事也不再排斥了。

 「楊監丞,本官知道,上次抽你你定然不服,服不服那是你的事,陛下昨日已下旨,火器局內大小事務,悉由本官一言而決,財權和人事任免皆由我來掌握,陛下的旨意想必你已清楚了,不服氣,徑找陛下理論去,今日把你叫來,為的是另一樁事……」

 李素說著,舉起手中的減量版震天雷:「看清楚了,這是工匠連夜造的,按你的說法,震天雷裡的火藥減量一半,別眨眼,好好看看你想出來的好主意,看看究竟是節省了國帑民脂,還是浪費了……」

 楊硯憤怒地哼了一聲,噴火似的目光狠狠地盯著李素。

 李素舉起火把,點燃了引線,嗤地一聲,青煙繚繞。

 趁著引線燃燒,李素趕緊奮力一扔,小陶罐被扔得遠遠的。

 轟的一聲巨響,遠處一片煙霧彌漫,一陣炎熱的夏風拂過,吹散了彌漫的煙霧,二人同時望去,很快,楊硯的臉色刷地變白了。
vc2008 發表於 2015-5-31 22:12
第一百五十章 泯嫌消仇


    楊硯臉色很白,李素神情卻很淡定。

    震天雷這東西本就是他造出來的,多少藥量會是什麼效果,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楊硯半躺在小竹榻上,呆呆看著遠處仍繚繞著幾縷青煙的爆炸現場,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現場並沒有產生任何效果,甚至地上連半個小坑都沒有,這也是楊硯震驚的原因,除了聲音有點嚇人外,這個震天雷根本沒有產生任何殺傷力。

    李素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盯著他:「楊監丞可瞧清楚了?這就是你說四百個可以造八百個的震天雷,藥量恰好減少了一半,而效果,你自己也看到了。」

    楊硯臉色仍舊蒼白,緊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李素靜靜盯著他,也不說話,不知過了多久,李素忽然揚聲喝道:「來人!」

    兩名雜役匆匆從遠處跑來,神情敬畏地抱拳。

    「按楊監丞的吩咐,從今以後,火器局所造的震天雷填充火藥全部減量一半,讓大唐的將士們揣著這樣的震天雷上戰場浴血拼命去吧!」

    雜役們一楞,卻只能抱拳,剛答應了一聲,楊硯卻忽然抬起了手,顫聲道:「慢,慢著!」

    李素見楊硯的臉色比剛才更白了,於是揮退了兩名雜役,冷冷哼道:「楊監丞還有何見教?」

    楊硯垂著頭,嘴唇微微顫抖,良久,緩緩地道:「監正大人,下官……錯了。這等震天雷絕不能讓它出火器局,大唐將士們前方浴血廝殺,我等怎能做出這種東西害了將士們的性命?」

    李素冷笑:「你想通了?不再覺得這是浪費國帑民脂了?不再堅持一滴鴆毒能殺人何須十滴的高論了?」

    楊硯神情愈發羞愧。沉沉地點頭:「下官對火器委實一竅不通,昨日如此做法,實是誤國誤軍,若無李監正阻止,下官幾成大唐千古罪人矣。」

    眼見楊硯羞愧的模樣,李素也長長舒了一口氣。

    剛剛他已打定主意,若楊硯仍舊死不悔改。而且仍舊對他如此仇恨的話,一定想辦法把他除掉,李素受不了一個生死仇敵躲在暗處冷冷看著他。等一個機會便猛然出手將他致於死地,而他卻要花費一生的精力去提防他,不如弄死方絕後患。

    連楊硯自己都不知道,剛才他的態度。為自己掙回了一條命。

    楊硯認了錯。李素也松了氣,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殺人,陰謀詭計也好,明刀明槍也好,終究是一條人命。

    空曠的校場上只有李素和楊硯二人,李素覺得有些話應該說一說了。

    「楊監丞,李某年紀雖幼。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昨日我抽你。委實因為你做得太過分了,李某雖初入官場,卻也知官場是個講究上下尊卑的地方,有理可以聲高,但該有的禮數不能少,該有的規矩更不能忘,以下犯上把持財權,目無上官,言行跋扈,我若不抽你,如何服火器局上下之眾?日後火器局只知你楊監丞,而不知我李素,我這個監正難道是用來擺個樣子的?」

    「若你楊監丞果真是對火器精通之人,李某倒也願意退位讓賢,讓能者居上,然而,你什麼都不懂,卻還在火器局裡指手畫腳,若按你的意思造出震天雷送進大唐軍中,楊監丞你自己算一算,你這個決定將會害死多少人?你自己會不會人頭落地?」

    楊硯被說得臉色慘白,額頭冒出了一顆顆豆大的冷汗。

    每個人的一生裡都有自以為是的時候,而每個人都為自己的自以為是付出過代價,有的代價輕微,有的代價慘重,終歸都有代價,楊硯忽然發現自己很幸運,他付出的代價只是挨了李素一頓抽,若真讓他所吩咐而造出的震天雷進了軍中,害死了大唐將士,貽誤了一機,那時他將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監正大人,我……錯了!」楊硯再次認錯,這次的態度顯然更誠懇了,神情摻雜著幾分後怕和慶幸。

    李素笑道:「不急著認錯,我們心平氣和先把道理說清楚,若論你我本意,其實都沒錯,都是為大唐鞠躬盡瘁,你把持財權亦是為了節省國帑,我造震天雷是為了保質保量,讓我大唐的將士憑此利器攻城克寨而少添傷亡,都沒錯,都是忠心的好臣子,不同的只是你我理念而已……」

    李素笑容漸斂,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但是,火器局是造火器的地方,火器非常危險,一不小心便是屋毀人亡的下場,所以,在這火器局裡,怎樣造東西,怎樣安排工匠們做事,都必須由我來經手,凡事最怕的是外行領導內行,楊監丞,今日道理說明白了,丑話我也要說在前面,日後火器局造火器,在你沒有對火器火藥之物領會精通之前,不得插手任何造火器的事務,你我理念不同,盡可在屋子裡辯個昏天黑地,但是這種情緒卻不能帶進火器局的工坊裡,下次你若再犯糊涂,可不止是被抽一頓那麼簡單了……」

    楊硯被李素教訓得冷汗潸潸,奈何李素每一句話都是堂堂正正的道理,楊硯只能唯唯點頭。

    「遵監正大人之命,下官從此絕不再插手工坊事務……下官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我想在工坊裡跟工匠們學學造火器,保證不插嘴不指揮,我只當自己是個工匠的學徒,學會之後,下官再試著和工匠們一起造火器,待到下官對火器完全了解之後,下官想再與監正大人論一論道理,監正大人剛才的話下官毫無辯駁之處,那是因為下官什麼都不懂,待以時日,下官對火器了解了,那時再來仔細品位監正大人今日所說的道理是對是錯。」

    李素笑了,他開始覺得楊硯確實是個務實的人,踏實做事的人,或許不夠聰明,不夠圓滑,有點讀書人的清高和固執,但人終歸不壞。

    不壞的人就算是好人,李素對好人還是很有好感的。

    「行,道理都說過了,日後還望楊監丞摒棄前嫌,與李某精誠合作,一同將火器局打理好。」李素笑吟吟地道。

    楊硯沒笑,很嚴肅地拱手:「一切聽憑監正大人吩咐。」

    李素眨眨眼:「既然大家今天這麼講道理,我昨天抽你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如何?」

    楊硯楞了一下,垂頭看看自己動彈不得的身軀,臉頰一抽,然後扭過頭去。

    李素的臉頓時黑了。

    剛才的判斷有誤,這家伙還是個壞人,大家談得這麼愉快居然還記仇,我自己都忘記這回事了好不好?
vc2008 發表於 2015-5-31 22:17
第一百五十一章 挑撥是非


    結仇容易,釋仇卻不易,且釋且珍惜……

    這一天李素自認為過得很有意義,昨天結下一個仇家,今日少了一個仇家,或許這個仇家還是有點氣不順,或許短期內不太可能成為朋友,但是少了一個仇家就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最快更新訪問: 。

    所謂「快意恩仇」,或許活得灑脫不羈,但永遠不是李素想要的生活,一個人若想這輩子活得安穩一點,平靜一點,除了少惹事,更要少結仇家,能化解的仇恨一定要果斷化解,恩情可以過夜,仇恨不能,每過一夜,仇恨便愈增一分。

    當然,若是自知化解不了的仇恨,就不必浪費精力和時間了,設個局也好,痛下殺手也好,趕緊把仇人滅掉才是王道。

    楊硯提出下工坊造火器,李素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不知怎的,對這個昨天才抽過的人,李素竟有些欣賞了,楊硯做人或許有點失敗,但做事還是很務實的,火器局裡有這麼一位屬官,對他來說不是壞事。

    當然,若昨天是楊硯抽了他,李素就絕不會這麼想了,山無棱,天地合,不惜一切代價弄死他才是對自己人生負責的做法。

    矛盾解決了,楊硯半躺在竹榻上沉吟半晌,忽然給李素拱手又行了個禮。

    李素挑挑眉:「此禮又是為何?」

    楊硯嘆道:「此禮只為多謝監正大人給下官留了面子,今日單獨把下官叫到校場說道理。沒有當著火器局上下的面令下官顏面盡失。」

    李素笑道:「昨日抽你明正典刑,所以必須當著大家的面,一則滅你之威。剪你羽翼,二則立我之威,今日講道理就不必再折損你顏面了,一收一放,你我心照便是。」

    楊硯定定看著李素,打量許久,感慨般搖頭:「監正大人行事老練豁達。下官實在不能相信你居然只有十多歲……唉!」

    李素眨眨眼:「你就當我活了兩輩子吧。」

    二人對視,釋然一笑。

    揚手叫來雜役抬走楊硯,讓他繼續回去養傷。李素負著手往火器局的工坊走去。

    一邊走腦子裡一邊琢磨著造火器的事,李世民現在的胃口有點大,區區震天雷已不能滿足他的欲望了,況且震天雷這東西用在戰場上局限性也很大。碰上陰雨天氣。火器根本派不上用場。

    還有什麼火器能在目前的工藝水平裡造出來呢?地雷?

    似乎明朝就有簡易版地雷了,只是具體的做法,還得仔細搜索一下腦子裡枯竭得可憐的記憶……

    最主要的是,地雷這東西做好後不容易實驗,要不,讓許敬宗踩上去試試?

    走著走著,迎面遇到了許敬宗。

    許敬宗躬身行了禮,一臉好奇地看了看校場方向。用一種「我是你心腹」的自己人語氣悄悄道:「監正大人剛剛又教訓楊監丞了?」

    李素一楞:「教訓?不,沒教訓。和楊監丞心平氣和談了談,發現我和他皆是志同道合之輩,昨日的小小仇怨便一泯了之了。」

    「志……志同道合?」許敬宗呆住了。

    「對,志同道合,大家都有一顆為大唐舍生忘死的赤子之心,許少監,這顆赤子之心你還稍有欠缺啊,剛才楊監丞說你是壞人,本官深以為然……」

    「我是壞人?」許敬宗大怒,差點跳腳,漲紅了臉怒道:「他才是壞人!」

    話剛說完,許敬宗忽然警醒,無比幽怨地看了李素一眼:「李監正你又誑我……」

    李素不置可否地哈哈笑了兩聲,抬步便走。

    留下許敬宗驚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一會兒看看李素的背影,一會兒又看看楊硯養傷的屋子,神情猶豫躑躅,似乎在掙扎到底要不要相信李素的話。

    良久,許敬宗狠狠一咬牙。

    很好,嘴上說不信,身體還是很誠實……

    背對著他的李素一邊走一邊露出了邪邪的笑容,沒錯,就是霸道總裁經常用的那種「邪魅狂狷」的笑。

    就不喜歡下屬們一團和氣,就不喜歡大家抱成團,下面的人都和氣了,他這個上司怎麼工作?怎麼制衡左右?

    *

    平靜無波地過了十來天,李素每天重復著同樣的日子,也不覺得無聊,實在無聊就照鏡子,很玄妙,鏡子裡似乎有另一個時空,照著照著,一兩個時辰不知不覺就過去,然後混到下班打卡走人……

    楊硯確實是個做實事的人,養了十來天後咬著牙下了床,二話不說進了工坊,跟著工匠們學著造火器,每日每夜撲在工坊裡,工作勁頭直追趕英超美大躍進。

    相比之下李素消極多了,平日若無必要絕不接近工坊一步。

    說是工坊,其實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火藥桶,一不小心便炸了,跟著屋子一同白日飛升的瞬間,李素回憶自己的短暫的人生,一定會覺得空虛寂寞冷……

    …………

    幾天後,長安城忽然沸騰起來。

    侯君集劉蘭牛進達三路大軍凱旋回朝,全城百姓皆歡欣鼓舞,自發出城相迎。

    出征時五萬關中子弟,松州之戰傷亡五千余,突進吐蕃又傷亡五千余,回來時不到四萬人。

    大軍進城,李世民率領滿朝文武,親至長安正南門明德門相迎。

    凱旋的隊伍連綿十余裡不見盡頭,與出征時相比,終究少了許多人,迎接的百姓人群裡不時爆出一聲哭嚎,周圍的人皆溫言安慰,大家都明白,這定然是戰死的關中子弟的老父母。

    李素作為此戰最大的功臣,也被李世民下旨出城伴駕迎軍。

    長孫無忌,李靖這些大佬自然陪伴李世民左右,而李素則非常低調地躲在一群六七品的低階官員人群裡不顯山不露水。

    程咬金咧著大嘴跟李世民不知嘀咕了幾句什麼,引得李世民又氣又笑,大腳踹去狠狠笑罵了句老貨,程咬金忽然回頭大嚷:「李素那個娃子呢?此戰侯君集三人皆記小娃子為首功,此時怎可不見人影?」

    程咬金一嚷嚷,旁邊的李世民也淡淡點頭,引得長孫無忌,李靖,李績等人紛紛回頭尋找。

    李素心一緊,假裝沒聽見,身子在人群裡愈發矮了一截。

    誰知程咬金這老貨招子太犀利,李素再怎麼低調,終於還是被他發現,大步走過去,拎雞崽似的單手將李素衣領拎起來往前拽。

    「哇哈哈哈哈哈……小娃子又被俺生擒一回!」

   

    ps:有個聚會,所以字數少了一點點……大致來說還是頗為勤奮的,給自己點個贊……

    對了,還有,求月票……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c2008

LV:8 領主

追蹤
  • 39

    主題

  • 18495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