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貞觀大閒人 作者:賊眉鼠眼(已完成)

   
vc2008 2015-3-1 14:59: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7 4822686
vc2008 發表於 2015-5-31 22:21
第一百五十二章 王師凱旋


 功臣應該被世人高高捧上神台,接受萬眾的膜拜,……或接受領導發獎金。功臣應該被百姓們像優樂美一樣捧在手心裡,小心倍加呵護,而且不要亂插吸管……
  
 李素想象中的功臣待遇有很多種,或榮耀,或偉大,至不濟也該發點小財,但絕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程老匹夫一手拎著衣領,仿佛逢年過節拎一塊臘肉串門一樣,生生將李素從最偏僻的角落裡一直拎到李世民面前。
  
 今日不同以往,為了迎接侯君集大軍凱旋,站在城門外迎接的不僅是大唐君臣,還有無數為大唐的勝利榮耀而歡呼雀躍的百姓,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百姓裡面還有不少頗具姿色的大姑娘小姑娘,大家都眼睜睜看著程老匹夫輕松拎著李素,而李素這個自詡為大唐小鮮肉的俊俏少年,此刻真成了程老匹夫手裡的一塊鮮肉,拎在半空中還不時左右晃蕩……
  
 太羞恥了……
  
 李素無法掙扎,只好駕輕就熟捂住臉。
  
 程老匹夫很得意,充滿了萬馬軍中生擒敵酋的快感,把李素拎到李世民面前後甚至意猶未盡地繼續拎著他,當著君臣的面繞場一周,李世民長孫無忌李靖等人皆含笑點頭,互相交頭接耳,似乎在對程老匹夫這次捕獲的獵物評頭論足……
  
 李素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時光倒流回去,他一定躲進深山裡,絕不給程咬金認識他的機會。
  
 繞場一周後,程老匹夫得意地放下了李素,李素這才慌忙整了整衣冠,懶得跟程咬金計較了,主要是不敢跟這老流氓計較。
  
 抬頭眼一掃,發現李世民和旁邊幾位重臣笑吟吟地瞧著他。李素急忙施禮:「小子……下官,……臣李素,拜見陛下,拜見各位大人,各位老帥……」
  
 李世民指著李素笑道:「諸卿且看,此子正是造出震天雷。助我大唐王師收復松州的首功之臣,涇陽縣子李素,年僅十六歲,卻是難得一見的少年英才。」
  
 李素連忙謙讓,旁邊一群文武大臣們皆笑了起來,這些人裡不管什麼想法,皇帝陛下開了口,終歸還是要附和一下的。
  
 一名頭戴黑籠璞帽,身著紫色官服。腰間兩只紫金魚袋不停晃蕩的中年老帥哥捋著青須笑道:「久聞李素之名,卻無緣得見,老夫且先不贊你作詩,獻策,造震天雷之功,只想要你釀的一壇美酒,據說酒性頗烈,是故有名曰『五步倒』。明明是絕世好酒,不知哪個殺才取了如此煞風景的粗鄙名字……」
  
 李素嘆息。知己啊……我說什麼來著?溫柔歲月多好聽。
  
 旁邊的程咬金臉色不善了,很顯然,五步倒這個粗鄙的名字就是他這個殺才取的,重重一拍李素的肩,哼道:「還不與你長孫伯伯見禮,哼。名字再難聽,也是程李兩家的買賣了,既然是買賣,可沒有白送人的道理。」
  
 李素恍然,臉現苦色。竟然是長孫無忌這家伙,這關系可有點道不清了,按說應該是仇人,畢竟抽了長孫家的門下,可長孫無忌又對他那麼客氣,客氣的原因或許跟李世民的態度有點關系,說善不善,說惡不惡,如相愛又相殺般糾結……
  
 「下官李素,拜見長孫……」
  
 話沒說完,卻冷不防被程咬金踹了一腳:「沒禮數的東西,稱什麼下官?叫伯伯!老貨雖與俺不是一個路數,卻也為江山立過汗馬功勞的,叫聲伯伯虧了你麼?」
  
 「子拜見長孫伯伯……」李素從善如流。
  
 長孫無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先扶起李素,然後指了指程咬金,笑罵道:「老匹夫說甚不是一個路數,既不是一個路數,上月你府裡開宴還把老夫扛在肩上搶去你家,教老夫大損顏面……」
  
 程咬金咧嘴笑道:「不是一個路數也能一起喝喝酒的……」
  
 臉色忽然一黯,程咬金嘆道:「秦叔寶臥病在榻,說話便要死了,昔年秦王府舊部,一個接一個的沒福氣,活著的,也就剩我們這些了,不管是不是一個路數,趁活著多聚一聚,總好比哪天忽然蹬了腿來不及招呼強。」
  
 這話說完,在場的君臣皆現黯然之色,李世民仰頭吸氣,眼中淚珠盈眶,長孫無忌,李績皆搖頭不語,沉重嘆息。
  
 歡欣的氣氛因程咬金一句話而變得沉痛,李素靜靜看著君臣們的表情,心中泛起復雜的感觸,歲月沉寂之後,那些曾經波瀾壯闊的畫卷被上天徐徐卷起,江山的天空變得明朗起來,而曾經洗刷這片天空的將軍們,已經老去了。
  
 沉痛的氣氛裡,城門外蹄聲隆隆,侯君集所部騎營前鋒已至明德門外,在將領的號令中,五千精騎同時翻身下馬,隔著兩裡遠便用刀戟橫拍著胸前的板甲,暴喝出聲:「大唐萬勝!萬勝!」
  
 李世民等人收起傷懷的情緒,正襟凝神,神情肅穆地看著遠處凱旋而歸的將士們,君臣後面的百姓皆朝將士們躬身行禮,久久不起身。
  
 遠處黃沙滾滾,塵土飛揚,侯君集所部中軍已至,隨著令旗揮舞,中軍喀地一聲全部停下,黑雲般密密麻麻的將士在飛揚如黃霧的沙塵裡若隱若現,勁氣凌人。
  
 中軍停駐後,一隊精騎打著「侯」「劉」「牛」三面帥旗,朝城門飛馳而來,帥旗後面,侯君集,劉蘭和牛進達三人滿面春風,志得意滿地策馬而至,離李世民尚距一裡之地,三位大總管同時翻身下馬,步行而來。
  
 走到李世民身前後,三將躬身為禮,滿面塵灰略顯疲憊的侯君集大聲道:「臣等奉詔討賊,幸不辱命,今日得勝還朝,請陛下檢閱關中子弟雄壯之姿。」
  
 李世民神情激動,親手扶起侯君集三人,直起身緩緩環視四周,大聲道:「我大唐將士威武壯哉!」
  
 身後的百姓們紛紛躬身,齊道「威武壯哉」。
  
 城門甬道迅速讓開一條道,李世民一手握著侯君集的手腕,另一手握著劉蘭,三人大笑著並肩而入。
  
 城門內的一片平地上早已搭好了一塊台子,數十名美貌舞伎戴著鐵制面具,一手執劍一手執盾上台,激昂凌厲的樂聲響起,舞伎們揮舞著劍和盾,在台子上不停變幻著隊列,進退,劈砍,身軀搖曳,台下跪坐著一排歌伎,隨著樂聲的節奏忽然吟唱起來。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歌伎們的吟唱伴隨著陣陣激昂的大鼓節奏,很快,台下的李世民,長孫無忌,候君集等人盡皆肅然,與歌伎們一同唱吟起來,四周的將士和百姓們也紛紛應和而唱。
  
 《秦王破陣樂》,貞觀元年由李世民下詔,名臣魏徵奉旨撰詞而成,貞觀七年編成舞,從此正式成為大唐軍歌,無論軍民人等盡皆傳唱。
  
 歌舞畢,親迎凱旋王師的儀式才算結束,李世民率領群臣往太極宮走去,李素本想繼續跟那些六七品小官們窩在一起,卻不料被程咬金緊緊拽住了衣袖,將他悄悄帶到隊伍一旁。
  
 「小娃子可真是不省心,聽說你把火器局裡的一個監丞抽了一頓?」程咬金捋著亂七八糟的胡須笑問道。
  
 李素急忙道:「是,小子年幼不懂事,性子沖動得緊,爭執了幾句便抽了,抽過之後小子十分後悔,徹夜不能寐,良心倍受煎熬……」
  
 話沒說完便被程咬金很不客氣地打斷:「煎熬個屁!你這紅光滿面精神煥發的模樣,哪點有夜不能寐,良心受煎熬的樣子?再胡咧咧我可真抽你了啊。」
  
 「啊?啊!小子夜不能寐了好些天,就昨晚不小心睡著了,可能小子的良心最近有點累……」李素猶自嘴硬,沒辦法,不表現一下良心受煎熬,別人還會以為他沒長良心呢,其實有的。
  
 程咬金氣笑了,一腳踹去,李素飛快一閃,沒踹著。
  
 「老夫殺了一輩子人,良心從沒累過,個小慫娃子倒累了,你這臉皮啊,是個混文官的種!」程咬金抬眼朝隊伍前面的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等人瞄了一眼,道:「適才陛下把你抽那個監丞的事情跟老夫說過了,抽得好,不服管教的東西,不抽待怎地?大丈夫該斷則斷,你個小娃子的脾氣很合老夫的胃口,不過麼,據說那個姓楊的監丞跟長孫無忌那老匹夫有點瓜葛,你抽了監丞不打緊,就怕長孫老匹夫把這事記在心裡了……」
  
 李素面色平靜地笑道:「既然抽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程咬金大笑:「不錯,有血性!抽便抽了,還待如何?不過,凡事還是小心,長孫老匹夫慣使陰損路數,不大好防備,日後若有危急之時,我們這些沙場老將自會為你撐腰……」
  
 李素急忙道謝。
  
 程咬金嘆道:「莫謝老夫,你若多造些如震天雷之類的新東西出來,讓我大唐將士開疆辟土時少填點人命,少流點血,便算是積了大德了,該是老夫謝你才是。」
  
      ps:身後追兵甚急,位置岌岌可危,還望諸兄多賜月票,助我度此危厄,拜托大家了!!
vc2008 發表於 2015-6-3 01:20
第一百五十三章 群魔亂舞


 程咬金看似粗鄙,但李素早明白這老流氓並不糊涂,反而非常精明。
  
 能在一代英主李世民麾下混得風生水起的老家伙,怎麼可能太糊涂?糊涂的基本都被大浪淘得骨頭都化成渣了,剩下的全都是人精,像程咬金這一類人才是進化論食物鏈的最高級別,而且基因非常強大,哪怕找只母猴子跟程咬金春風一度,相信生下的小猴子也跟老程長得一模一樣。
  
 說起食物鏈,李素反省了一下自己,算來算去,應該比李世民,程咬金,長孫無忌這些人低了兩個級別以上,哪怕無意中把人家得罪了,人家都懶得張嘴吞自己……
  
 這真是屬於小人物的羞辱啊……小鮮肉其實還是很可口的。
  
 跟程咬金閒聊了幾句後,李素也突然明白剛才程咬金為何非要逼著自己叫長孫無忌為伯伯,而且當著長孫無忌的面動輒對李素又踹又罵……
  
 和上次李世民親自送自己到殿門口一樣,程咬金同樣用這樣的方式為李素撐腰。
  
 朝堂裡能拿到台面上說的事,都是無法化解的大事,像李素得罪長孫無忌這種小事是不能拿出來明說的,撐個腰表明一下態度就足夠了,嬉笑怒罵中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勾心斗角。
  
 李素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感動。
  
 暗地裡總是稱呼程咬金為老流氓,其實……這個老流氓對自己還是很不錯的,粗魯蠻橫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細膩的心,用他自己獨有的方式,如同對待子侄一般保護著自己。
  
 「程伯伯放心,小侄一定造出更多火器。讓我大唐將士縱橫天下,所向披靡。」李素很認真地承諾道。
  
 程咬金滿意地拍拍他的肩:「好小子,老程沒看走眼,稍停陛下宮中賜宴,吃喝過後你與牛進達一同來老夫府上再喝一頓……」
  
 壓低了聲音,程咬金湊近李素的耳邊。笑得很蕩漾:「上月老夫府上又買了十個胡姬,唱歌倒也馬馬虎虎,反正不懂唱甚子,算是聽個新奇,但身段卻柔軟得緊,晚上不走了,分你一個胡姬暖床,十多歲的娃子了還沒開過葷,簡直是奇恥大辱!」
  
 李素:「…………」
  
 算了。以後還是叫他老流氓吧,不僅親切,而且貼切。
  
 **
  
 接連兩頓酒宴,把李素折磨得快瘋了。
  
 宮裡那頓還好,李素作為首功之臣,被李世民特賜進太極殿,給他分了個小角落,一人獨享一個套餐。這年頭正式場合吃飯不興圍著一張大桌子吃,而是各自坐在榻上。一人一張小矮腳桌,菜也是分餐制各吃各的,跟前世的盒飯套餐差不多的意思,只是坐的地方比前世的快餐店高檔多了。
  
 除了菜肴,酒自然必不可少,窈窕婀娜的宮廷歌伎舞伎更不能少。
  
 於是接下來李素經歷了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幕。數巡酒過,君臣互敬數盞,歌舞正至時,李世民忽然率先起身,醉態可掬地走到大殿中央翩翩起舞。歌舞伎們慌忙退避一側。
  
 文武群臣絲毫不以為失態,反而大聲喝彩叫好,程咬金幾次躍躍欲試,想上前跟李世民一起跳,終究被李靖等人拉住,李世民跳到酣暢時仰天哈哈大笑,朝侯君集劉蘭牛進達三人一招手,大聲道:「卿等共舞之!」
  
 然後……侯君集三人便大笑著加入了大唐高層舞蹈隊,搖曳著又蠢又笨的舞姿在殿內上竄下跳。
  
 跳舞還不是毫無章法,每一個動作皆有規矩,魚麗,鵝貫,箕張,翼舒,皆是秦王破陣舞裡的動作,此時此地跳這個舞,倒也頗為應景,只是殿中君臣四人那些毫無美感的動作,令李素沉默中臉頰直抽抽。
  
 最後君臣四人越跳越來勁,大汗淋漓的李世民呼喝著朝四周的文武臣子們使勁招手,意思很明顯,喝你麻痺,起來嗨。
  
 於是四周的大臣們紛紛起身走到殿中嗨了起來,連李素也不得不應景跟著大家一起跳了一陣,大殿內一時飛沙走石,昏天黑地,實可謂群魔亂舞。
  
 …………
  
 嗨完之後終於散場,李素大汗淋漓出宮,有種剛剛在太極殿蹦過迪的錯覺,這時候如果有一杯冰到透心涼的啤酒就更爽了。
  
 搖一搖昏昏漲漲的腦袋,李素努力將前世與今生區別開來。
  
 很吃驚的經歷,李素一直以為大唐的國君和大臣一起飲宴應該是正襟危坐,喝酒吃菜都應該安安靜靜依足了宮廷禮儀,絕想不到大唐君臣發洩喜悅情緒的方式竟然如此直白,如此瘋狂,畫面太熟悉了,若是李世民一邊嗨一邊端著酒盞問舞伎妹妹要電話號碼問一句「妹妹約嗎」就更熟了……
  
 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李素驚慌扭頭,程咬金一臉不爽地勾著他的脖子,二話不說往程府方向走去,後面跟著牛進達,李績,侯君集等名將,程咬金邊走邊嘀咕,顯然很不滿剛才李世民沒邀請他一同領舞……
  
 「剛才的酒宴太寡淡,走,去俺府上再喝一頓,這次起舞俺來領頭,誰敢跟俺搶莫怪老程斧子不認人!走,都走!」
  
 李素臉色很難看:「還喝?」
  
 程咬金環眼一瞪:「不喝咋地?沒舞幾下就散了,一點都不爽利,去我府上正好舞個痛快,順便給老侯老牛接風,苦了這些日子,怕是幾個月不知酒味了,我府上有五步倒,喝烈酒再跳秦王破陣舞,嘖嘖,痛快得很。」
  
 「程伯伯,小侄體弱,不勝酒力,剛才已經……」李素急了,程家的酒可不能喝,老流氓沒酒品,喝多了喜歡玩斧子,而且玩得很沒有章法,相比剛才太極殿的群魔亂舞,程家卻是真正的龍潭虎穴。
  
 然而李素話沒說完,卻被程咬金拎起打橫往馬鞍上一放,眾將紛紛打馬,一幫老殺才策馬從朱雀大街呼嘯而過,完全懶得聽某個俊俏少年無助的拒絕聲……
  
 熟悉的被綁票滋味,熟悉的羞恥姿勢,李素只好熟悉的捂住自己的臉……
  
    *
  
 ps:新書月最後一小時,手裡有月票的都拿出來吧,馬上要過保質期了。。。

=============

感謝及。。。求保底月票(羞)

   

    羞。。並快樂著。。

    謝謝諸位兄台的抬舉,新書月塵埃落定,咱們位列新書月票榜第三名,總榜第十三名。

    很不錯的名次,老賊碼字到如今已近六年,第一次離總榜前十如此之近,近得幾乎可以聞到前十名菊花的幽幽芬芳。。。算了,不形容這個,反正很近。。

    真的很感謝各位慷慨解囊,成全了老賊的夢想,一個月內收獲了4000多票,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壯舉,六年都不曾到過的高度,老賊確實是被各位的雙手托舉著往上升,很感謝你們讓我站到這個高度,讓我看到了高處不同的風景。

    這個月的更新呢,老賊自問應該沒掉過鏈子,比不上別人五更十更的爆發,歷史類跟別的類型相比確實有差異,構思或是情節方面都要慎重,況且我寫書還跟別人不大一樣,有的對話或情節寫出來,博大家會心一笑,但只是幾句令大家會心一笑的東西,或許便是我苦苦思索一兩個小時才有的成果,在速度方面,實在是比不上別人五更十更的爆發,這也是六年來逐漸形成的個人風格所累,大家看得輕松,但我寫得並不輕松。

    好了,閒話不說,又是新的一月了,一切重回起點,囉嗦這麼多,其實還是厚顏向大家討取一張保底月票,名次是碼字的動力,也是誘使我不停往前拼搏的源泉(分類月票獎前六名有1000塊獎金,沒錯,就是這麼沒出息。。。),愛我就拿月票送我,恨我的就拿月票砸我,都行。

    拜謝大家了,千言萬語終歸一句話,新的六月,老賊仍會努力碼字。
vc2008 發表於 2015-6-3 01:21
第一百五十四章 程府訓斥(上)


    程府的酒宴果然比太極宮開放許多。

    程咬金進門就吆喝,上酒上菜上胡姬,今來府上的客人一人發一個胡姬,不准拒絕,拒絕就翻臉。

    李績牛進達等老將無所謂,笑呵呵的罵了幾句,抬腳就進了程家的門,吆喝聲比程咬金還大,顯然是程家府上的常客。

    李素這次沒法裝低調了,總共就那麼幾個客人,縮著腦袋藏哪裡都藏不住。

    程處默不知從哪個旮旯裡跳出來,大笑著拉著李素往屋裡拽,不知是不是李素想多了,總覺得這家伙的表情很熟悉,就像抓住唐僧後洗干淨准備下鍋的小妖甲……

    堂上坐定,酒菜上桌,程咬金領頭干了一大杯,長出一口氣:「這才叫酒啊!好不痛快!」

    李素意思意思抿了一小口,扭頭四顧,不由好奇問李績:「李伯伯,為何不見衛公?」

    衛公是李靖,大唐赫赫有名的戰神,論領兵打仗,所有的將領排名裡,李靖是毫無爭議的第一位,任誰都服氣。

    李績啜了一口酒,眼睛眯了半晌,才道:「……自貞觀四年平滅東突厥後,藥師兄便從此閉門謝客,也不再與同僚袍澤們聚首飲宴,終日只待在府裡足不出戶。」

    李素恍然。

    平東突厥一役,李靖為主帥,那一戰是李世民奠定輝煌的一戰,戰果也是非常喜人,不僅將東突厥從此平滅,而且生擒了頡利可汗,用刀和血洗刷了當年渭水之盟帶給大唐君臣的恥辱。

    按說這一戰後,作為主帥的李靖應該被李世民大肆封賞,把他抬到任何一個高位都不算過分。然而後來御史大夫蕭瑀卻拿准了時機參了李靖一本,謂其罪曰「治軍無方,縱兵搶掠」,眾所周知,戰爭中發生一些將士搶掠的事情。實在是太常見了,幾乎每個將領的麾下都會出幾樁這樣的事情,然而李世民卻偏偏拿這件事大做文章,特意將李靖叫進宮裡談了一次心。

    所謂「縱兵搶掠」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理由,真正讓李世民大做文章的理由,是這位皇帝陛下感到不安了。平滅東突厥的功勞太大,大到李世民不知該如何封賞李靖,大到李世民在猶豫該不該把李靖的腦袋剁了然後再還給他,就當是封賞了……

    是的,天空飄來四個字,「功高震主」。李世民不安了,看在多年一起打江山的情分上,終究沒忍心剁了李靖,於是把李靖叫進宮裡談了一次心,這次談心跟後來的杯酒釋兵權的味道有點相同,從那以後,李靖便閉門謝客。非皇帝宣召而不出戶門一步。

    李靖能成為大唐人人敬仰的一代戰神,自然是絕頂聰明人,不論是戰場還是朝堂,他都懂得審時度勢,進退果決。

    李素忽然想起松州城下的侯君集,當時牛進達攔下侯君集為李素請首功的奏疏,而侯君集當時的表情……

    很有意思,侯君集是不是聰明人呢?

    …………

    程府的酒宴開始熱鬧起來,幾位征戰半生的老將放開心懷,肆意笑鬧。程府前堂又是一陣比太極宮更猛烈更狂放的飛沙走石。

    牛進達顯然喝高了,赤紅著雙眼踉蹌走到李素面前,和程咬金的動作一樣,駕輕就熟地把李素拎起來,李素來不及行禮。一只特大號的漆耳杯滿載烈酒,遞到李素面前。

    「喝!今日程家堂上不計輩分,不計尊幼,此酒老牛當敬你,若非松州城下你造出的震天雷,老牛今日回朝怕是無顏再見關中父老矣,有了你這震天雷,我等殺進吐蕃境內亦如履平地,傷亡皆是天威所賜,正經與吐蕃賊子交戰,上百個震天雷扔出去,吐蕃賊子軍心立潰,殺戮毫不費力氣,李家娃子,你是個人才,大唐有了你,幸甚至哉!喝!」

    李素慌了,這一杯……少說近半斤啊,喝下去會死的。

    「牛伯伯,小侄……小侄體弱多病,不堪酒力,實在……啊,牛伯伯……嗚嗚嗚……」

    不由分說,牛進達直接把酒灌進李素的嘴裡,李素左右掙扎,杯裡的酒灑出不少,然而入口還是足足有二兩多。

    非常不良的習氣,這幫老殺才從來不聽別人把話說完,也從來懶得羅嗦,想干的事情直接就干。

    一杯喝完,牛進達滿意了,重重一拍李素的肩:「好娃子,是個爽快人,這一杯酒連牛某都無法一口飲盡,你居然喝光了,是條漢子!」

    李素:「…………」

    好想抽他啊,這杯酒是我願意喝光的麼?是麼?不是啊!

    酒勁發作很快,李素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都在飛快旋轉,堂內正中,程咬金領頭開始跳舞了,轉得很快,跟陀螺一般,似乎是……胡旋舞?

    牛進達那張方方正正的板磚臉也轉得很快,就好像人掉進井裡後,抬頭發現一塊旋轉著的板磚從天而降,朝他的臉砸來……

    「剛在太極宮飲宴時聽說了一件事,吳王恪前些日誤闖了火器局?」

    李素努力保持清醒,強笑道:「不錯,為了追一只調皮的兔子……」

    腦門一陣劇痛,牛進達狠狠拍了他的額頭一記:「給老夫醒醒!」

    李素馬上酒醒了三分,睜眼見牛進達神情頗為凝重。

    「老夫還聽說,是因為你在陛下面前為吳王恪開脫,所以才令陛下決定放過此事,是也不是?」

    「是……吧?」

    牛進達氣得雙手蠢蠢欲動,似乎又想抽他:「日後你若再干這等蠢事,莫怪老夫代你爹教訓你,把你吊起來抽!」

    「啊?」李素驚愕地看著他。

    或許因為曾經是牛進達麾下的錄事參軍,又或許是因為李素造出了震天雷,牛進達對李素的態度已慢慢變化,如今已是真的拿他當子侄看待,越是如此,便越有種責之切的愛護之情。

    「小娃子,你給老夫死死記住一條,從今往後,但凡關於皇子的任何事情,你莫再多一句嘴,更莫插手,想活著享一世榮華,先把嘴閉緊!」牛進達湊在李素耳邊咬牙切齒地道。

    *

    PS:今天老婆過生日,兒童節過生日,真是個奇葩的日子。。。

    還有一更可能要晚一點,不管怎麼說也該陪老婆出去吃個大餐什麼的。。。
vc2008 發表於 2015-6-3 01:23
第一百五十五章 程府訓斥(下)

   
    牛進達的這句話聲音壓得很低,每個字似乎都是用力從齒縫裡迸出來的一般,充血赤紅的眼珠子惡狠狠瞪著李素,仿佛想殺了他似的。

    李素當然明白這句話裡的意思,當初要不要為李恪開脫,他也是經過猶豫和掙扎的,只是他沒想到牛進達把這件事看得如此嚴重。

    被牛進達這一嚇,李素徹底醒酒了。

    「牛伯伯,小侄是火器局的監正,前些日吳王殿下誤闖火器局,陛下召見小侄,詢問我的看法,小侄當時只是如實回稟啊……」

    牛進達冷笑:「『如實』?你看的『如實』是什麼?吳王果真是誤闖麼?你憑什麼能肯定?」

    李素無言以對。

    是啊,他憑什麼肯定?李恪是這麼說的,金吾衛也這麼說了,於是大家都認為是誤闖,此事便算定下了基調。

    「難道不是誤闖?」李素有些吃驚,不是誤闖是什麼……李恪真有刺探火器局底細的意思?

    牛進達重重怒哼,端起漆耳杯灌了一大口,然後閉上眼睛回味。

    堂內程咬金扭擺著蠢笨的腰肢過來,一邊扭一邊朝李素擠眉弄眼,很嗨的樣子。

    指了指李素,程咬金朝牛進達笑道:「抽過這小子沒?」

    牛進達冷冷道:「等會就抽。」

    程咬金哈哈笑:「是該抽,他娘的,當個狗屁縣子就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了,皇子的事情也是你能摻合的?等下老牛抽完了俺再來抽,現在忙,俺繼續舞一陣再說……」

    說完程咬金扭著肥屁股又繼續嗨去了。

    李素渾身愈冷汗潸潸,看樣子,此事程咬金也清楚。而且和牛進達的態度一致,都認為自己很欠抽。

    「牛伯伯……小子年幼,什麼都不懂,還請牛伯伯指點。」李素急忙拱手道。

    牛進達嗤地一聲笑了:「也幸好你年幼,所以讓你佔足了便宜,陛下懶得跟你計較。不然你這會子不該坐在程家,而是睡在棺材裡……」

    喝了口酒,牛進達齜牙咧嘴一陣後,緩緩地道:「你可知吳王恪是陛下的第三子,若以陛下寵愛膝下皇子的程度來論,太子李承乾當屬第一,只是近兩年陛下漸寵魏王泰,為了魏王泰,陛下甚至連皇子儀仗規矩都改了。因為此事與魏徵,長孫無忌等人鬧得頗不愉快,是以太子和魏王如今之受寵不相上下……」

    牛進達眯著眼笑道:「若論受寵皇子第三位,當屬吳王恪,太子與魏王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甚至兩死兩傷也不一定,作為第三皇子的吳王。你說他有沒有心思呢?」

    李素眨眨眼:「可是……小侄聽說吳王殿下的母親……」

    「不錯,吳王輸在出身。他是隋煬帝楊廣的外孫,滿朝文武這些年好不容易推翻了隋朝,怎能容許楊姓血脈復辟?吳王奪嫡的機會很渺茫,然而……機會再渺茫,那也是機會,東宮之位在吳王眼裡或許很近。近到動了一些不該動的心思亦未可知……」

    李素驚愕地瞪著牛進達,呆呆說不出話。

    「瞪啥瞪?覺得老夫在誑你?」牛進達很不滿李素的表情,想抽他,又怕把他一巴掌扇死了,很矛盾的樣子。

    「帶幾個隨從吆五喝六去游獵。長安城外方圓何止百裡?陛下十幾個皇子誰人不游獵?單只他運道好,偏偏闖進了火器局禁地,闖進禁地還不說,還讓他神不知鬼不覺越過金吾衛探哨警戒的十裡之內……」牛進達冷笑:「知道金吾衛是什麼嗎?是我大唐最精銳的禁宮護衛,包括陛下的安全都得靠他們,竟被人潛入到火器局一裡開外才現,好像我大唐最精銳的禁宮內衛忽然都變成了一群酒囊飯袋,若說這其中沒有內應,誰信?」

    「還穿著獵裝,還哭訴,還死賴在營帳裡不走以證清白……穿著獵裝就無辜了?哭訴就無辜了?陛下和我們這些老將誰不是生死殺陣裡趟過無數來回的,這點小伎倆就想瞞過我們,這些年的飯白吃了。」

    李素身上的冷汗越流越多,本是一件看似很平常的誤會,被牛進達這麼一解釋竟然纖毫畢現,無所遁形。

    良久,李素苦笑道:「可是……吳王皇子之尊,就算他想刺探火器局機密,也用不著親身犯險啊,而且,火藥的秘方整個大唐僅只我和陛下清楚,他就算潛進火器局,能找到什麼?」

    牛進達瞪他一眼,道:「老夫怎知道?況且,你別忘了,吳王現在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娃子,一個十七歲的娃子思量能有多周全?他怎知道火器局裡沒有火藥秘方?能在金吾衛埋下內應,讓他潛進火器局一裡開外才被現,已然是很了不得的事了,而且還能提前做好准備,穿上獵裝以備被現後有個托辭,這等心機……」

    牛進達住嘴,搖頭一嘆,看著垂頭不語的李素,問道:「你在想什麼?」

    李素嘆道:「小子覺得,吳王殿下只是追一只兔子而迷了路,刺探火器什麼的,小子真的不懂……」

    牛進達楞了一下,接著放聲大笑:「娃子終於靈醒了,不錯,你若只能認識到這一個層面,保你一世平安無事,這麼想就對了,以後對誰都這麼說,再敢說些不該說的話,老夫非抽死你不可!」

    李素看著牛進達,深深地道:「多謝牛伯伯今日提點之恩,此恩堪比再造,小子今日受教了……」

    牛進達嘆道:「小娃子,今日這些話,老夫當你是子侄才明言,旁人看你騰達而攀附,看你跌倒而落石,這些話你是聽不到的,往後離皇子們遠一點,陛下那十幾位皇子,任誰都不簡單,更別攪進與皇子有關的是非裡,這些是非連我們這等與陛下一同打江山的老將都摻和不起,更何況你?」

    程咬金跳舞終於跳痛快了,滿身大汗回坐到李素身邊,抄起漆耳杯大灌一口,長長出一口氣。

    「訓完了?小娃子,聽我家大小子說,你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親事攪沒了,這是個甚說法?是那家閨女太丑,還是你本不願成親?」

    李素急忙道:「是小子太混帳,配不上那家姑娘,小子已跟她家賠過罪了。」

    程咬金點頭:「十六歲了還不急著成親,確實很混帳,這話倒也實在,不打緊,走,老程帶你見識見識,還是那句話,街上看見哪家姑娘模樣俊俏盡管摸來,這次你來摸……」

    程咬金不由分說,勾著李素的脖子便往外走。

    **********************************************************

    ps:陪老婆吃了大餐又看了電影,不好意思,更晚了,這更算昨天的。。。 本帖最後由 vc2008 於 2015-6-3 01:35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5-6-3 01:33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親香澤


    一個人的名字或許會取錯,但外號是絕不會錯的,比如李素暗地叫程咬金為老流氓,那麼他一定是老流氓。

    勾著李素的脖子,程咬金似乎對大街上摸姑娘的屁股很有興趣,打著給李素找婆姨的幌子,誰知道是不是想自己爽一爽……

    李素不想跟著老流氓一起丟人,他怕名聲和老流氓一樣差了,日後長安城的君臣百姓人送雅號「小流氓」,一輩子翻不了身。

    於是被程咬金勾著脖子跨出程家大門的那一剎,李素恰到時機地醉了,醉得很深沉,軟軟癱在程咬金手上像灘扶不起的爛泥。

    程咬金詫異地放開手,正待仔細端詳究竟,李素忽然原地彈了起來,以異常矯健之姿飛奔逃離,朱雀大街上只見一道黑煙一閃而逝,大街兩旁如同卷過一陣狂風,瞬間恢復安靜。

    …………

    牛進達的訓斥言猶在耳,李素多留了個心眼。

    進火器局之前裝作串門似的,先去金吾衛營地閒逛了一圈,現金吾衛將士的情緒不高,生了什麼事的樣子,以往常跟他有說有笑的幾名低級將領不見蹤影,不經意般笑問了幾句,才知道被那幾個將領被調任了,說是「調任」,實際上是宮裡的禁衛把他們押走的,押走以後從此杳無音訊,不出意外的話,幾位仁兄正在奈何橋上排隊等著喝孟婆湯……

    牛進達沒說錯,這事絕非表面上看去那麼簡單,至少李世民沒把它當成一件簡單的事。

    李恪究竟懷了什麼心思,或是君臣們想得太復雜了,李素無從而知,他知道這件事情的真正內幕或許永遠都不會有真相。李世民輕拿輕放,諱莫如深,而李恪,估計打死他也不會說實話。

    若是牛進達的說法成立,金吾衛裡有李恪的內應,那麼火器局呢?火器局有他的內應嗎?

    這幾日。李素臉色有點陰沉,一副看誰都不順眼的樣子,看誰都用一種打量審視的目光,盯得火器局上下心中直毛,都不清楚這位少年監正大人究竟怎麼了。

    空氣莫名的緊張低迷,唯有許敬宗上竄下跳,表現得非常活潑,他總是以一副監正大人金牌臥底小心腹的身份自居,自以為是李素的心腹班底。李素自己都不記得什麼時候給過他這樣的暗示或明示,說實話,火器局裡若要排一個監正大人信任榜單的話,楊硯可能排名第一,其次是陳堂,然後是各位文吏和工匠,許敬宗……恐怕得排到最末。

    當然,許敬宗也不是什麼都排最末的。若是暗裡有支冷箭朝李素射來,李素心中排名第一的肉盾擋箭人選肯定是許敬宗。金牌臥底小心腹嘛,不擋箭用來干嘛?

      *

    「噶嘣噶嘣……」

    「噶嘣噶嘣……」

    晶瑩剔透的小冰塊在毒辣的陽光下出鑽石般的璀璨光芒,然後……被李素扔進嘴裡,嚼得噶嘣直響。

    東陽捂著小嘴,笑得眼睛像兩輪彎月,痴痴地看著他。

    「哎呀。美滴很,美滴很……」冰塊入腹,只覺一股沁入骨子裡的冰涼,在五髒六腑間來回游動,像甘霖般降臨久旱的涸土。李素出舒服的長嘆。

    「區區小冰塊,值得露出這副樣子麼?」東陽咯咯直笑。

    李素白她一眼:「窮人的世界你不懂,大夏天有口冰吃,莫大的享受,等下回去時你再給我一大碗,我給老爹也嘗嘗……」

    東陽笑著點頭應了。

    自從上次馬車裡拉過東陽的手後,河灘邊二人常坐的兩塊石頭不知怎地離得更近了,二人坐下後幾乎已是肩擦著肩的模式,東陽覺得不妥,滿面羞意坐遠一些,李素又像塊牛皮糖似的湊上來。

    白皙纖細的小手冷不防又被李素牽住,東陽大羞,想抽回來,奈何李素力氣比他大。

    小手握在大手裡,有點涼,她的指頭又長有細,柔若無骨,因緊張而微微沁出了細汗,帶著一絲淡而不俗的清香,年輕的味道。

    「你……放手!」東陽氣鼓鼓地瞪著他:「越來越過分了!」

    「不放,你手涼,給我降降溫。」李素面不改色說著蹩腳的借口。

    「你……」東陽又掙扎了幾下,還是抽不回手,終於認了命,紅著俏臉將頭扭向身後的樹林,做賊似的心虛看著那群遠遠站著的侍衛。

    「哎,把那只手也給我……」李素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不給!」

    「乖,聽話,只握一只手不工整,不對稱,很難受的。」

    東陽噗嗤一笑,臉蛋更紅了,心虛往後面瞄了一眼,終究顫巍巍地將另一只手遞過來。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

    女人若願意讓男人握住她的手,一定不介意讓男人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淪陷的不是手,而是心。

    太緊張了,東陽手心沁出不少汗,活了十六年,她一直老老實實,從沒做過如此大膽放肆的事情,俏臉時紅時白,一半是羞,一半是嚇。

    「李素,我們可以一直這麼下去嗎?就這樣,牽著手……一輩子。」東陽痴痴地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蚊訥般問道。

    「好啊,我們一直這麼下去。」李素笑。

    「可是……好難啊。」東陽露出濃濃的愁容。她和他的命運,不由自己。

    「努力去做,就不難了啊。」

    李素此刻心中泛起漣漪般的柔情。未來太難了,然而,還是要去做的,為了她,也為了自己。

    握著那雙纖細無骨又冰涼的小手,李素腦海裡冒出很多想法。

    他和她的命運。掌握在李世民手裡,如何才能掌握在自己手裡呢?或許,做一些不屬於這個年代的東西用來當作娶東陽的籌碼是個不錯的主意,只是跟李世民談判時要注意技巧,不能讓他覺得被拿捏了,不能讓他認為這是一樁買賣。盡量說感情,表忠心……

    除了這個,李素似乎已沒有別的籌碼了,大唐的公主歷來只與鄰國和親,或是許配給開國元勳之後,李素這種立過一點功勞,卻沒有任何家世底蘊的功臣,能娶公主的可能性委實不大。

    …………

    「哎,你現在被父皇封為火器局監正。只聽說火器這東西多厲害,它真的很厲害嗎?」東陽好奇地望著他。

    「算厲害吧,殺傷力很大,點燃一個扔出去,若是半空炸開的話,方圓兩丈內人畜無法幸免。」

    東陽有些吃驚:「那豈不是很危險?火器局怎麼造的?」

    李素嘿嘿壞笑:「你在刺探大唐絕頂的機密哦,這可是大罪,快拿錢封我的口。十貫,不二價。」

    東陽氣得捶了他幾下:「跟你說正經話。你又這個樣子!……你既然是監正,造火器自然不必親自動手,事情都交給工匠們去做,你離火器遠一點,知道嗎?」

    「知道,其實火器這東西並不可怕。嚴格按章程操作,注意安全和火患,基本沒問題了。上任開始我就出過安全規章守則,嚴令火器局上下必須遵守。」

    「規章守則?」

    李素眨眼:「想知道嗎?十貫錢,我詳細說給你聽。每條解釋清楚,保證讓你覺得物有所值,而且賓至如歸……」

    一陣瘋狂的龍掐手,伴隨著東陽得意的咯咯笑聲,接著「啵」的一聲脆響,東陽驚叫,捂著被親的臉蛋,羞不可抑地開始第二輪龍掐手……

    李道正干了一件大事。

    所謂「大事」,僅只對他自己而言,因為他此生沒干過這麼浪費且瘋狂的事。

    東陽給李道正也捎上了冰塊,一只雕著鏤空細花的精致銅盆裡堆滿了細碎的冰,細心的東陽還親自在冰塊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干淨褥子用來保溫,李素騎著馬,端著銅盆回到家,進門便一楞。

    一名穿著青衣布衫,扎著頭巾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恭敬地朝李素施禮,後面五六名青衣年輕人跟著施禮。

    中年男子很敬畏,神情略見幾分惶恐和緊張,見李素楞神,趕緊上前自我介紹。原來他是李道正請的管家,姓薛,以前曾在大戶人家做過管家,後來大戶人家買賣經營不善漸漸沒落,只好將家中僕人遣散,李道正托了村裡宿老打聽,才將他請來,簽的是十年活契。

    後面的五六個人自然是雜役,李素下馬後紛紛上前幫著牽馬,拂塵,手腳頗為利落。

    總的來說,李素對這幾個人還是頗為滿意的,特別是薛管家,手眼非常靈巧,謙卑中帶著幾分親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卻恰到好處的諂媚,讓人覺得很舒服,很省心。

    走進內院,李素現老爹坐在門檻上,愁眉苦臉地跟人牙子討價還價,人牙子後面怯生生站著五六個小姑娘,衣著襤褸,個個營養不良的模樣,她們年齡不一,大的估摸有十三四歲,小的才歲的模樣。

    還價似乎不太順利,見李素回來,李道正兩眼一亮,仿佛見到了救星。

    「快來快來,這事交給你了,唉,花了好多錢咧,做孽咧,可以換好多糧食咧……」李道正心疼地直搖頭。

    李素頗感興趣,選丫鬟啊,跟選美一樣,很有意思的事,真想明一個轉轉椅,先背過身聽聲音,誰聲音好聽就猛地拍按鈕,轉轉椅馬上一百八十度掉頭,然後……站起來一起嗨。

    ps:求保底月票!!據說現在規則有變化,月初都有三張保底月票,大家都翻翻口袋,看看有多余的沒有,唯老賊與月票不可辜負啊。。

    還有,老賊的好基友上山打老虎額開新書了,《唐朝小官人》,這書名取得跟老賊如此對仗工整,不能不推薦一下,大家不妨前去一閱。。
vc2008 發表於 2015-6-3 01:43
第一百五十七章 無妄之災


    李素對富貴人家的定義是,有管家,有雜役,當然,最主要的是內院要有丫鬟,環肥燕瘦,姿色千秋,主人一大早躺在床上還沒睜眼,便有一群鶯鶯燕燕上前軟軟糯糯地輕喚「老爺起了,奴婢為老爺梳洗……」

    封建帝國的腐朽墮落如何體現?這就是了。

    人牙子是個中年男子,穿著一身黑色的短衫,很猥瑣的模樣,眼珠子不停亂轉,一看就不是老實人。

    「這位郎君官人且看,小人手裡的丫鬟可是長安城最好的貨色,別看她們穿得破爛,洗把臉仔細收拾一下,卻也是國色天香的美貌佳人,無論是安置在內院當奴婢,還是收了房當妾室……」

    「行,行了,你別吹了,臉皮厚成什麼樣,竟好意思說『國色天香』,就這麼幾號蘆柴棒似的女娃子,跟國色天香有一文錢關系嗎?」。

    人牙子回頭看了看女娃們的姿色,說國色天香委實有點誇大了,不由訕訕笑了笑。

    李素慢吞吞地道:「你也知道,這裡是縣子府,皇帝陛下正經封的爵,府上的丫鬟奴僕不求姿色多美貌,最少要端莊,要靈醒,要有眼力……」

    人牙子急忙點頭附和。

    李素緩緩環視這五六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恰在此時,身後的老爹李道正「哈啐」一聲,一口濃痰吐在院子正中。

    小姑娘中一個十來歲的女娃怯怯地站出來,左右掃視一圈,找到了槐樹下立著的一柄鐵鏟,然後默默將李道正剛剛吐的痰鏟走,鏟到槐樹根下的土面上,用泥土蓋住。最後老實走回隊伍裡垂頭不語。

    李素眼中露出欣慰之色,終於有人干這活了,結局有點瑕疵,鏟走後應該扔進史家院子才是正確的做法,沒關系,回頭可以教育一下。

    見顧客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人牙子高興極了,湊到李素耳邊小聲道:「剛才這小女娃有眼力,郎君認為怎樣?」

    李素欣然笑道:「不錯,確是個有眼力的女娃……」

    「就要她了?」

    反手指著一個十三四歲發育得最好的:「不,要那個有胸的……」

    人牙子:「…………」

    「好了好了,全都要了,去跟我爹要錢,至於你們,後院有廚房和浴室。自己去燒熱水,把身上洗一遍,一定洗干淨,廚房有面有飯,餓了的自己去做飯先吃飽,明叫管家給你們量身做衣裳,別楞著了,快去。」

    人牙子走後。李道正雙目無神倚在門邊,剛剛被洗劫般絕望的眼神。呆呆地注視著前方,良久,幽幽地嘆口氣,帶著哭腔顫聲道:「活不成咧,用了好多錢咧……」

    李素抿了抿嘴,懶得安慰老爹的脆弱玻璃心。

    以後宅子還要擴建。他還想買幾個樂師和胡姬養在家裡呢,那價格可比買丫鬟貴多了,這點錢就受不了,以後還不得跳井啊。

    家裡添了管家雜役和丫鬟後,明顯多了許多人氣。不再是父子二人孤零零的度日了。

    夜裡伴隨著幾聲犬吠蛙鳴,還有前院管家領著雜役和丫鬟們大掃除傳來的窸窸窣窣聲,李素躺在床上,舒服地沉入夢鄉。

    深夜,長安東郊二十裡外忽然爆出一聲巨大的聲響,緊接著火光沖天,人叫馬嘶。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擾亂了太平村的寧靜,飛馳到涇陽縣子府門前停下,然後使勁拍打著門環。

    很快,管家披著單衣一臉蒼白地跑到內院門口,大聲喊著內院的丫鬟,李家各房的燈火次第點亮,被叫醒的李素一臉不爽地走出門口。

    「少郎君,金吾衛飛馬來報,火器局走水了!」

    …………

    滿臉鐵青的李素策馬隨著報信的金吾衛將士趕到火器局。

    火器局的主宅無事,四個工坊卻全部燃燒著,其中一個工坊根本已炸成了渣,熊熊的紅色火光照亮了半邊天。

    火器局外人聲鼎沸,身影幢幢,無數金吾衛將士和工匠端著盆瓢,朝裡面潑水,許敬宗,陳堂,楊硯等官吏站在外面力竭聲嘶地叫喊著什麼。

    見李素匆匆走來,所有人自覺讓開了一條道。

    「工坊裡還有人嗎?」。李素第一句話劈頭問道。

    「三十來個工匠,跑出了十來個,其余的全都……」陳堂整張臉被熏黑了,帶著哭腔頓腳道。

    許敬宗的臉色在火光中憤怒的扭曲,紅色的火光映照在臉上,顯得特別猙獰。

    「監正大人,此事定要究罪!大人定下的安全章程,工匠竟然陽奉陰違,而致出了大事!定要究罪,死了都要究罪!」許敬宗咆哮道。

    「閉嘴!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先救人,看看裡面還有沒有活人,鍋碗瓢盆什麼的,能盛水的全拿來,所有人排成四條長隊,取了水一個個往前遞,這樣最快最省時間!」李素扭頭四顧:「派人去長安報信了嗎?」。

    「派了人,但是長安城門坊門已關,非緊急軍情而不得入,要到天亮才能進城。」

    順手奪過旁邊一人手中的木盆,李素咬牙道:「救人滅火,朝工坊裡面喊話,看有沒有人回應,金吾衛將士都去取水,有官職在身的先上,我帶頭!」

    說完李素端著盆便沖往燃燒著的火場,奮力將水潑到火堆裡。

    轉過身准備再去取水時,一只蒼勁有力的粗糙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李素扭頭,火光搖曳的虛影裡,楊硯那張剛正的臉正對著他。

    「監正大人統領全局,不可輕身犯險,滅火救人的事由下官和將士們來!」

    搶過李素手裡的木盆,楊硯拖著略見瘸拐的腿,費力地取水,潑水……

    火場遠處,十來名工匠渾身傷痕,垂頭喪氣站成一排,許敬宗面目猙獰一個個地厲聲問話,顯然在追究責任,調查元凶,問到氣極之時,許敬宗大怒,揚手朝其中一名工匠臉上狠狠扇了一記耳光。

    李素看在眼裡,臉頰抽了抽,卻沒吱聲。

    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哪個殺才不按他定下安全守則操作,而導致了這場大災。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6-4 09:19
第一卷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第一百五十八章 舍生忘死


    火勢很猛,燒得工坊的木制房子啪啪直響,火器局裏的楊硯,陳堂帶頭,領著工匠和金吾衛的將士們不停朝火場潑水,然而終究杯水車薪,面對如此大的火勢,一點點水潑在上面根本發揮不了什麽作用,眼看著四個工坊被火勢一點點吞沒。︽

    李素第一次發現平日和煦的許敬宗竟然有如此猙獰的表情,十多名從工坊裏逃出來的工匠被許敬宗挨著個的一個個扇著耳光,扭曲的面容在火光的照映下特別凶惡,像一頭即將把獵物撕咬成碎片的狼。

    火器局是李世民下旨設立的,監正的不二人選是李素,這東西本就是他的發明,除了他,沒人能擔當這個職位,而下面的官職就不一樣了,從少監到監丞,他們都把火器局的官職當成了事業,是的,對仕途絕對有幫助的事業。

    設火器局之前,中書省和吏部的官員都找他們談過話,話說得很清楚,陛下對火器局頗為重視,因為這是大唐未來征服四方最犀利的武器,火器局可以說是李世民的野心搖籃,他要做個雄霸天下的天可汗,那麽,火器必然是陛下手中一柄無所不克的利劍。火器局將來若沒讓陛下失望的話,必然是一個能快速出政績的地方,裏面的官員一定能夠簡在帝心的。

    “簡在帝心”四個字對官員來說,簡直比苦大仇深的騷年掉下懸崖撿了本絕世武功秘籍更幸運。

    現在火器局出了這麽大的事故,對許敬宗來說,無疑給他春風正得意的事業狠狠抹了一把黑,敞亮而光明的前途突然間變得黯淡了,而許敬宗這個人,從本質上來說。是個唯功利是圖的人,事業黯淡了,溫文和煦的他怎能不氣急敗壞?

    沒有任何商量,火器局的官員們在李素到來之後便迅速分了工,楊硯陳堂滅火,許敬宗審問工匠。追查責任,而李素居中指揮全局。

    分工是分工,然而火勢太大,無論如何努力也始終阻止不了火勢的蔓延。

    四個工坊已在火光中漸漸沒了蹤影,裏面不時傳出幾聲爆炸,若說事發時工坊裏面尚有沒有跑出來的活人,到了這個時候,裏面的活人十有八九沒有幸理了。

    李素面無表情看著無情的火勢瘋狂席卷著一切可以燃燒起來的東西,心卻越來越沈重。

    燒了房子他並不在乎。這算不上太大的損失,然而,近二十個工匠的性命,卻令他感到非常沈痛,他殺過人,也算計過人,松州之戰因為他的一個發明而殺了五萬吐蕃兵,那時的他根本連眼都不眨。沒別的原因,因為這些人惹到他了。或者說間接惹到他了,殺了毫無心理負擔。

    然而,今晚被大火吞噬的近二十個工匠,卻是無辜的。

    扭過頭,李素發現許敬宗仍在氣急敗壞地扇著工匠的耳光,看來還沒查出誰是肇事者。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時,夜空中莫名刮來一陣風,燒得正旺的火勢被風吹得往東面斜過去,龐大的火舌調皮地舔了一下離火器局主宅僅咫尺之遙的一棵銀杏樹,茂盛的樹枝頓時燒了起來。

    所有人看得心頭一緊。

    李素更是心頭大顫。揚聲喊道:“工坊放棄!不管了,快,把主宅邊的那片樹全砍掉,劃出隔離帶,還有……”

    努力握住了拳頭,李素神情凝重道:“還有,主宅北院的庫房裏,存著五大桶火藥……”

    這句話提醒了在場的所有官員,所有人悚然大驚。

    工坊燒了沒關系,畢竟只是四間不大的木屋子,然而火勢若蔓延到主宅內,五大桶火藥卻足以將火器局的主宅夷為平地了。

    辛苦建好的火器局眨眼沒了,大家將要承受陛下多麽可怕的怒火。

    陳堂呆了一下,重重一跺腳:“對啊,還有五桶火藥!會出大事的!”

    跺腳之後,陳堂匆忙往主宅內衝去。

    兩只手一左一右拽住了陳堂。

    左邊是李素,右邊是楊硯。

    “你不能去!”李素和楊硯竟然異口同聲。

    “要出大事的!”陳堂扭頭,眼珠子通紅,神情吃人般可怖。

    話音剛落,凶猛的火勢借著一陣南風吹來,主宅北邊圍牆外的一排銀杏樹全著了火,大火眼看著已將北院的檐角點燃,形勢越來越危急。

    “我是監丞,我帶頭!”楊硯說完忽然貓著腰一頭紮進了主宅內,李素和陳堂大驚,伸手待拽住他,卻拽了個空,眼睜睜看著楊硯瘦弱的身軀撲進了主宅內。

    “拿幾條褥子來,上面淋上水,重金募金吾衛將士,救一桶火藥火器局賞錢五貫!死了火器局給他爹娘養老送終。”李素開出重賞,說話也很直白,一點都不委婉,這種時候也不能講究措辭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句話能夠流傳千古,必然有它的道理。李素剛說完,十余名金吾衛將士神情微動,決絕地往前跨了一步。

    幾條淋得透濕的褥子蒙在將士的頭上,衆人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披著褥子往裏衝。

    李素抿著唇,面無表情地盯著主宅,看著壓制不住的火勢幾個呼吸間便將北院庫房的屋頂點燃,楊硯和十幾位將士的性命已懸于一線。

    工坊索性放棄了,其實也基本燒得幹幹淨淨了,主宅外面的將士們抽出刀和劍,按李素的吩咐奮力砍伐著圍牆外的樹木,辟出一片緩衝隔離帶。

    最令人揪心的還是主宅北院的庫房,楊硯和十余名將士衝進去後一直沒有動靜,而火勢卻越來越大。

    不知過了多久,北院的滾滾濃煙裏忽然踉跄跑出來一道身影,一邊跑一邊咳嗽,手下推著一個合腰粗的木桶,李素大喜,外面的將士和工匠們紛紛上前,幫著他將燒得有些燙手的火藥桶推到院外,然後趕緊朝桶上淋水降溫。

    直到跨出院外,楊硯兩腿一軟,終于癱倒在地,被工匠們趕緊扶到一邊。

    李素蹲在他身前,朝他臉上輕輕噴了一些水,楊硯無比疲累地朝他咧嘴一笑,熏得漆黑的臉上,兩排白森森的牙閃閃發亮。

    這一刻,李素忽然感動起來。以前對楊硯尚有著最後一絲芥蒂和不滿,終于在此刻全部煙消雲散。

    做人或許有些失敗,但無可否認,楊硯是個好人,也是個好官,鞠躬盡瘁,舍生忘死,別人挂在嘴皮子上的一切可貴品質,他卻身體力行地在做著。

    李素忽然間甚至有些慶幸,慶幸中書省和吏部給火器局派來這麽好的一個屬官,平日看不出,危急時刻卻閃閃發亮,今晚這把火,煉出了一塊真金。

    楊硯出來後不久,剩下的四桶火藥也被將士們一個個搬了出來。

    老天算是終于開了一回眼,五桶火藥安然無恙,進去搬火藥的人除了被濃煙熏暈了兩個,其余的皆毫發無傷。

    *******************************************************

    大火終于被撲滅。

    其實連李素自己都糊塗,這場火到底是大家撲滅的,還是燒無可燒之後自己熄滅了。

    損失不小,四個工坊連渣都不剩,火器局主宅北院也燒沒了,最後關頭李素痛下決心,令人將北院外的圍牆全推了,緊鄰北院的屋子也扒掉,付出如此代價辟出緩衝隔離帶,才終于止住了火勢,最後在衆人杯水車薪之下,大火終于熄滅。

    建築的損失不算太大的損失,損失的是人命。

    事發時近二十名工匠被困在工坊裏,大火撲滅後收拾現場,從焦黑的廢墟裏扒出十多具已燒成焦炭狀的屍首,一具具遺體在院內擺成一排,衆人靜靜看著,盡皆垂頭默然無語。

    一個國家要前行,必須要付出代價,如同新生兒臨世一般,總會先帶來陣痛,然後才是輝煌,這二十名工匠,或許便是大唐貞觀年付出的代價,天災或是**已不重要,他們終究逝去了。

    前行的代價,遠遠不止這二十條人命,未來的日子還要付出多少,看天意,看聖心。

    …………

    天亮後長安城門打開,報信的人終于進了城,繞過了三省六部,直接跪在太極宮前,李世民剛睡醒便收到了這個壞消息,頓時龍顔大怒,下旨嚴查究罪。

    嚴查還不夠,當日李世民索性停了朝會,微服出宮直奔火器局而來。

    李素領頭跪在李世民面前,後面是許敬宗,楊硯和陳堂,再後面便是被五花大綁的十多名逃出來的工匠,這些人全都跪在火器局的院子裏。

    李世民緊抿著唇角,一言不發地看著火災過後的滿目瘡痍,廢墟裏不時發出輕微的倒塌聲,空氣裏充斥著焦臭和煙火味道,地面上燒過的痕迹和水漬混雜成一片。

    李素很清楚察覺出李世民壓抑著的怒火。

    火器的威力漸漸凸顯,而李世民對它也越來越看重,昨晚火器局的大火,無異于給野心勃勃准備威服四海的李世民兜頭淋了盆涼水。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6-4 09:22
第一卷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第一百五十九章 重拿輕放


    很凝重的氣氛,屏聲靜氣裏,似乎能感覺到李世民鼻孔裏的怒火直接噴到了自己身上。

    除了李素,所有人都渾身冒冷汗,他們擔心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李素不怕,他知道李世民不會拿他怎樣,或許也會有懲罰,但一定是無關痛癢的那種,不管是不是自誇,至少目前的現實是,李素對李世民來說確實是人才,是可遇而不可得的人才,這樣的人才若因為一次火災而治罪,怕是連李世民自己心裏那道坎都過不去。

    不知沈寂了多久,李世民終于冷冷開口了。

    “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昨夜的大火因何而起,誰人肇事?”

    李素垂頭接口:“臣有罪,昨夜火災,皆臣之罪也,請陛下降罪。”

    許敬宗等人赫然擡頭,眼中的神采各有不同,但都帶著幾分震驚。

    他們沒想到李素一聲不吭把所有的罪過都扛下了,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包括功利心頗重的許敬宗,這一刹心中都流過一股暖流。

    “不,與李監正無關,此皆臣之罪也,昨夜火器局由臣值守,臣看顧不周而致大禍,臣請陛下降罪。”楊硯大聲地將李素扛下的罪名接了過去。

    楊硯帶了頭,緊跟著陳堂也出來領罪,許敬宗猶豫掙紮了片刻,終于也開口扛下罪名,一時間院子裏人人爭先恐後,如同爭搶高級職稱似的把罪名搶來搶去,領罪的人越來越多,最後到底是誰的責任也被混淆得亂七八糟了。

    “都給朕閉嘴!”李世民怒了。

    所有人閉嘴。

    “朕要真相!昨夜到底何人肇事,是天災還是人為,是無意還是有意,朕要的不是你們七嘴八舌的領罪!”

    審問了一整晚工匠的許敬宗這才道:“禀陛下。臣已查明,因工匠們趕夜工,工坊照明用的燈籠忽然被風吹起跌落到桌案上,故而引發大火,當時桌案上有已做好的震天雷十個,火起之後引爆震天雷。桌案旁的四名工匠當場炸死,而工坊內其余的工匠也因大火堵門無法逃離,四個工坊接連波及,逃出來的工匠只有十余名,近二十名工匠被燒死或炸死。”

    李世民臉色陰沈地道:“誰叫工匠趕夜工的?明知火藥危險不能近火,為何還在工坊內點燈?”

    許敬宗垂頭道:“按李監正所制的安全守則,火器局工坊是嚴禁夜裏開工的,若被發現,輕則杖擊十記。重則開革出門,昨夜之禍皆因工匠們自發而起,他們皆是忠直之人,只想為大唐的將士們多做一些震天雷,沙場之上少折損一些關中子弟,而昨晚巡夜的官員一時不察,未曾發現異常……”

    李世民皺眉:“安全守則?是何物?”

    李素擡手指了指火器局正堂西側的牆壁,李世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走了幾步。在一張貼著《大唐皇家直屬火器局安全守則》字樣的大紙前站定。

    “大唐皇家”四個新奇的字眼令李世民緊擰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顯然這一記無聲的馬屁頗合他的胃口。

    繼續往下看。李世民不由輕輕念出聲:“其一,火器局內上到監正,下到工匠仆役,任何人嚴禁攜帶任何明暗火種,一經發現,嚴懲不殆。”

    “其二。工匠未經許可不得擅自進入工坊,其三,嚴禁酒後上崗,嚴禁攜帶鐵器進入工坊……”

    李世民一條條一項項念下來,越念眼睛越亮。不時徐徐點頭。

    每一條規定都是言之有物,每一條都是針對火器局內可能發生的安全問題,數十條規定下來,基本已將火器局上下的行為限制在一個非常安全的範圍裏,只要不過線,火器局根本不會出現任何安全方面的問題。

    李世民的心情莫名好了許多。

    扭頭望著垂首不語的李素,李世民還是重重哼了一聲。

    “紙上的東西倒是全面,可最後還是出事了,李素,你仍是罪責難逃!”

    “是,臣知罪。”

    “這個東西派人抄錄下來,送到太極宮裏去,朕還要仔細看看。”

    “是。”

    李世民在院子裏訓著話,而火器局的工坊廢墟上,一群隨同李世民而來的人卻在廢墟瓦礫堆裏挑挑揀揀不知做著什麽,樣子頗為神秘。

    許久之後,一個領頭的人匆匆走到李世民身旁,湊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衆人看到李世民冷肅的臉色迅速升溫,終于漸漸恢複了正常,輕輕點了點頭後,說話的人無聲消失,如同沙塵一般泯滅于李世民的隨從儀仗之中。

    只有李素最清楚,這群人是李世民真正的心腹,不知來曆,不知職司,但他們都是有本事的人,能從一堆廢墟的蛛絲馬迹之中查清楚昨晚的事故到底是天災**還是有人蓄意而為。

    事情差不多清楚了,本不是什麽太複雜的事,得知事發一半因天災,一半因**後,李世民也徹底放下了心。

    他之所以親自微服而來,擔心的不是火器局燒毀了多少房子,死了多少工匠,他擔心的是有人故意為之,趁亂截取火藥機密,那可是比火災更可怕的大患。

    放下心情的李世民這才慢慢走到院子裏橫擺著的近二十具屍首前,默默注視半晌,忽然躬身長長朝屍首行了一禮,直起身時,所有人發現李世民的眼眶通紅,眼角甚至泛出了淚花,長歎口氣後,吩咐李素厚葬之,楊硯陳堂等人感動壞了,大哭著朝李世民長磕不起,口呼鞠躬盡瘁,為大唐效死雲雲。

    很出色的表演,至少令李素心悅誠服,當皇帝或許不需要太大的治國本事,但一定要有一身過硬的演技,說笑就能笑,說哭就要哭,甚至一句台詞都不用說,一聲充滿感情的歎息便能起到煽情的目的。

    李世民回了太極宮,很快,宮裏傳出了旨意。

    火器局監正李素治理無方,但念在火器局初建,禍事無常,罰俸三月。

    火器局監丞楊硯舍生忘死,擢升火器局少監。

    近二十名工匠因公殉職,著旨褒揚,賞親眷萬金。賜地十畝。

    重拿輕放,聖心不可測。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6-4 23:44
第一卷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第一百六十章 術業專攻


    火滅了,屋燒了,人死了,李素被罰了俸,不痛不癢三個月,楊硯付出舍生忘死的代價收獲了回報,監丞升到了少監,火器局裏的正常編制是一個監正,一個少監,李世民卻莫名多安插了一個少監,這個舉動有點意思,看來內部搞平衡的想法不止李素一人有,李世民才是搞平衡的行家。±

    火器終究是李世民最看重的東西,火災給他狠狠提了個醒,于是對火器局的掌控力度比以往更大了一些。

    至于李素弄出來的安全守則,當日回宮後李世民便將三省的宰相們召集起來,一起研究了半天,尚書省左仆射房喬沈默許久,才沈聲說了一句話,“此條規更改一二,可用諸于天下官衙。”

    說法不一樣,守則也好,條規也好,都是統治者給被統治者劃下的一個圈子,這個圈子的名字可以叫“規矩”,也可以通俗一點叫“遊戲規則”。以往的《唐律》《唐律疏議》都劃過圈子,但是絕沒有李素劃得這麽細致,這個條規幾乎將人的舉手投足都劃進去了,偏偏每條都有理有據,無法反駁,只能照章執行。

    火器局的工坊燒沒了,火災之後,火器局陷入停工階段,工部的工匠再次入駐,重新蓋起了工坊,這次蓋工坊的材料盡量杜絕可燃物,譬如木材,布帛等等,全部都用堅硬的磚石。

    因為火災,火器局裏也貼進了不少用度,李素關上房門算了一下帳,出門後神情頓時變得很憂慮,戶部撥的四千貫錢,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支撐到明年開春,怕是連今年秋天都撐不過去。如何向戶部伸手要錢,又是一場亂七八糟的扯皮口水仗。

    監正大人煩柴米油鹽,少監大人煩的卻是個人前程。

    自從李世民擢升楊硯為少監後,許敬宗的心情就變得很差,本來在火器局裏算是二號首長,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李素不在的時候,許敬宗便常常負著手到處溜達,左指指右點點,一副大王派我來巡山的狐假虎威架勢。

    然而一不留情,楊硯這家夥竟與他並肩了,二號首長風光不再。那晚衆目睽睽之下,楊硯不顧生死帶頭衝進火場,搬出了火藥桶,挽救了火器局更大的災難。這一幕看在所有人眼裏,包括李素在內都對他肅然起敬,楊硯給自己掙了莫大的聲望,許敬宗當時只顧著審問追查肇事者,一記又一記扇人耳光,兩相比較之下,高下立判。

    所以同為少監,楊硯在火器局的威望和分量無形中比許敬宗高多了。而許敬宗,則只能從二號首長老實退降到三號首長。——許敬宗想想就覺得莫名悲傷,都三號了,還首啥長,屁長還差不多。

    回想那晚,若是許敬宗率先衝進火場,賭上自己這條命去搬火藥。博前程,今日的結果或許便大不相同,雖然無法取代李素的監正位置,但肯定能給陛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再加上他曾經的秦王府學士的資曆。說不定就會被提拔進三省中樞……

    機遇往往如流星一瞬,抓住了就抓住了。

    許敬宗沒抓住,所以他現在很心塞。

    …………

    …………

    工部的工匠災後重建,火器局上下停工,李素被李世民不輕不重敲打了一下後,覺得自己不能太懶散,至少表面上不能,所以還是每天照常上班打卡,然後在前堂院子的大槐樹下置一張躺椅,人躺在上面感受著夏日的熱風吹拂,還有一星一點從樹蔭的縫隙裏漏下來的陽光,感覺……其實也沒那麽舒服。

    許敬宗半蹲在李素身旁,最近許少監也無事可幹,索性放開了身架,專門往李素身邊湊,拍馬溜須也好,打感情牌也好,拉幫結派也好,沒事跟領導多處一處總是沒壞處的。

    一個監正,一個少監,懶散得像村裏無業地痞似的,相比之下,楊硯卻踏實多了,每天天剛亮便往工地上湊,送熱水,看圖紙,偶爾還客串一下工部官員的活,像模像樣的指揮一下施工,不論任何時候,他總是一副很繁忙的樣子。

    李素和許敬宗無所事事待在院子裏,每次總看到楊硯忙碌的身影在院子裏來回穿梭。

    似乎對李素和許敬宗的悠閑很不滿,每次楊硯穿行院子路過二人身邊時,總會不滿地“哼”一聲。

    開始時李素還一直用欣賞的目光看楊硯來來回回,直到楊硯第三次路過二人身邊,同時第三次扔下一聲“哼”後,李素不爽了,當然,許敬宗更不爽了。

    二人同時開啓小人模式。

    “呸!壞人!”二人異口同聲,接著一楞,兩位小人互視一眼,頓覺一股知己的惺惺之情油然而生。

    拱拱手,許敬宗一副找到組織的欣喜之情:“原來英雄所見略同……”

    李素發現剛才自己有點失態,咳了兩聲道:“剛才我失言了,其實楊少監不是壞人,他是個好官……”

    擡頭看了看許敬宗失望的表情,李素接著道:“你我都比不得他,他比我們的態度更端正,其實我這個監正應該由他來當才對。”

    許敬宗很不服氣:“說是好官,可是,監正大人似乎對他也很不滿……”

    李素笑道:“是好官,但責任用錯了地方,該不該他管的,他都管了,對朝廷和陛下的忠心自然毋庸置疑,可是方法不對,‘術業有專攻’懂嗎?火器局是造火器的地方,無論監正也好,少監也好,下面的小吏和工匠也好,眼裏只需要看到一件事,那就是造火器,管個帳簿去摻和,人家工部蓋個房子也去摻和,凡事做得雜而不精,到最後真正做成的事,反而沒有一件。”

    許敬宗兩眼大亮,由衷贊道:“監正大人果然不凡,‘術業有專攻’,這句話可為天下官員誡。下官已然記在心裏了。”

    李素笑道:“所以,楊少監並不壞,無論他在忙什麽,都是公忠體國之心,火器局裏需要這樣的官,我也需要這樣的好屬下。一個群體裏,終歸要有一兩個與衆不同的人,與大家並不相容的人存在,這樣才能造成人人喊打……不,人人奮進的欣欣向榮局面。許少監,多跟楊少監學學,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你比楊少監的起點高。將來的成就一定比他大……”

    楊硯匆匆忙忙再次路過院子,見二人仍在笑吟吟地扯淡聊天,于是狠狠扔下第四聲“哼”。

    二人的笑容頓時僵硬,沈默良久,咬著牙從齒縫中異口同聲迸出一句“呸!壞人!”

    **********************************************************

    許敬宗是個很懂得鑽營的人,這種人在官場上生存有利亦有弊。

    有利的是,見好處就上,見危難就躲。存活率高,升官率也高。弊端是,官場的危難永遠與機遇相倚,危難來臨或許便意味著機遇來臨,若是見危難就躲,自身安全的同時,也失去了這一次的機遇。

    比如火災那一次。許敬宗就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

    火器局裏無端多出一個人來與他分權,許敬宗本來就不太大的小權力更被瓜分得七零八落。

    人窮則思變,人沒了權也要思變。

    找了個沒人的場合,許敬宗又偷偷往李素身邊湊,這次許敬宗有目的。

    開場白便是一陣漫無邊際的閑扯。首先說火藥用料,長安萬壽觀的硫磺賣多少,硝石賣多少,相比東市的價格是多少,而他許敬宗可以憑三寸不爛之舌以及以往積累下來的人脈將價格殺到多少,然後說火器局的日常用度,廚房夥食,肉菜諸物市價多少,他可以殺到多少……

    亂七八糟扯了很久,李素聽出意思了。

    “許少監想要火器局財權?”李素很直白地問道,他真的很討厭官場這種七彎八拐半天不說正事的習氣。

    許敬宗一驚,急忙搖手:“下官不敢,不敢。”

    害怕是有道理的,許敬宗沒忘記當初楊硯為何而挨了抽,就是因為把持火器局財權,連帳簿都不肯給李素看,于是把監正大人惹毛了,不僅抽了他,還把財權和人事任免權全掌握在自己手裏。

    由此可見,這個十多歲便當上監正的娃子並非單純發明了震天雷這麽簡單,對權力的敏感並不遜于浸淫官場數十年的老油子,而且抓權抓得既准又狠,把一個官衙裏最重要的財權和人事權抓到手,其余的則故作大方分給別人,單看這一手,足可見李素不簡單。

    如今許敬宗想要財權,若不是倚仗這些日子與李監正走得很近,二人有幾分小人惜小人的狼狽之情,今日倒真有幾分作死的味道了。

    現在李素問得如此直白,卻將許敬宗嚇出了冷汗,生怕監正大人的下一句就是“拖出去打死打死……”

    等了半晌沒見李素說話,許敬宗小心翼翼擡頭,見李素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真的很複雜,似乎帶著幾分同情,幾分憐憫,還有幾分……幸災樂禍?

    “許少監有話不妨直言,你我二人不僅是主從,亦是朋友知己,財權交給別人我自不放心,交給你我有什麽不放心的?火器局上下官吏裏面,我最信任的人是你,你幫我掌財,我正求之不得……”

    李素說的不是虛套話,一邊說一邊從桌案上遞過幾本大小不一帳簿:“快拿去,拿去!以後火器局的財權就交給你了。”
vc2008 發表於 2015-6-6 21:14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期而遇


     財權放得很痛快,許敬宗甚至都沒有直接開口要,李素便很爽快的給了。
  
 給得太痛快,許敬宗不由心驚肉跳,看著李素那張無比真誠無比欣慰的臉,許敬宗忽然想狠狠抽自己一記耳光。
  
 當初李素把楊硯狠狠抽一頓,不敬上官也好,跋扈專橫也好,那都是糊弄大家的罪名,李素的真正意圖是將財權和人事權搶回來,牢牢握在自己手上,為了這兩個權力不惜大動干戈,可見它們對李監正何等重要。
  
 然而今日,李素卻如此痛快地把財權交給了許敬宗,這就讓人很不可理解了,許敬宗看著桌案上的幾本帳簿,才漸漸回過神,然後他發現自己干了一件蠢事,這件事的愚蠢程度大抵就像一個人在路上發現前面有個坑,於是高興地大喊「哇,有個坑耶,好愉悅……」,然後撲通一聲主動跳進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素把財權交得太痛快了,而且交出去後一臉輕松,仿佛剛扔了個燙手的山芋,於是許敬宗不淡定了,望著面前幾本大小不一的帳簿,心跳徒然加快,猶豫要不要裝暈過去算了……
  
 「許少監辛苦,以後火器局的財權就交給你了,本官要忙的事情太多,實在無暇分心,少監願為本官分憂,那是再好不過了。」
  
 見許敬宗目光呆滯地注視著桌案上的帳簿,卻遲遲不肯伸手去接,李素趁熱打鐵,將帳簿抱起,不由分說塞進許敬宗的懷裡。
  
 「接管一衙財權,是榮耀。也是重擔,望許少監勿負家國,勿負陛下,將此重任一肩挑起。」李素神情正經,語重心長。
  
 許敬宗嘴角奮力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監正大人,下官。嗯,下官忽感不適,恐怕……」
  
 李素渾然未聞,飛快打斷了他的話頭,接著道:「少監接管財權後知不知道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什……什麼?」
  
 指了指面前大小顏色不一的幾本帳簿,李素露出糾結的表情:「第一件事,趕緊把這該死的帳簿樣式顏色全部統一了,大大小小,五顏六色。毫不對稱,毫不工整!敗筆!火器局的恥辱!」
  
 許敬宗:「…………」
  
 「知道第二件事是什麼嗎?」。
  
 「什麼?」
  
 李素露出對待同志如春天般溫暖的微笑:「當然是去要錢,火器局的小錢袋已空了,你沒聽見叮叮當當的聲音嗎?」。
  
 許敬宗的臉色迅速變得很難看:「叮叮……當當?」
  
 「對,咱們啊,窮得叮當響了,快去戶部要錢,對了。要錢之前先立個軍令狀,比如要不到錢願割下大好頭顱做我酒器之類的。做尿壺也行,用法不必拘於一格,大可推陳出新,還有,說到要做到哦……」
  
 *
  
 馬蹄踏著夕陽的余暉,載著李素悠悠回到家。剛到家門口,李素楞了片刻。
  
 家門口靜靜停著一輛嶄新的馬車,紅木車廂,頂部呈寶塔尖形,車廂寬約六尺。大概夠一個人在裡面橫躺,涂著藍漆的車轅木前,靜靜站立著兩匹頗為神駿的馬兒。
  
 薛管家領著兩名雜役迎了上來,二話不說先踹了雜役一腳,示意給少主人牽馬。
  
 李素指了指這輛嶄新的馬車,道:「家裡來客人了?」
  
 薛管家看了一眼馬車,神情頗為古怪地道:「不是客人,這輛馬車……是有人送給少郎君的。」
  
 「給我的?」李素大吃一驚:「誰送的?」
  
 「晌午時一個黑臉漢子送來的,說是少郎君的……故友,還說恭喜少郎君封爵,縣子府不能沒有馬車儀仗,於是給少郎君送來一輛。」薛管家笑著摸了一把馬兒的腦袋,看得出他對這輛馬車很喜歡,而且臉上充滿了榮耀,說起「縣子府」仨字,腰桿都情不自禁挺直了許多。
  
 「故友?沒留下名姓?」
  
 薛管家笑道:「說是知名不具,少郎君定然認識的,小人問過老爺了,老爺說家裡的事少郎君做主,馬車先停在門口,是留是還由少郎君定奪。」
  
 李素愈發滿頭霧水了,他在唐朝的故友真的不多,王家兄弟那倆貨不可能送得起,程處默送得起,但他顯然不會這麼細心,吳王李恪?那家伙已在去安州的路上,說不定還在擔憂他老爹會不會算後帳,哪裡有心思送這個?
  
 六尺寬,雙馬拉轅,正經的縣子儀仗規格,不低卑也不逾越,不知是誰對他如此了解,送的馬車幾乎是為他量身訂造。
  
 滿腹疑惑地圍著馬車轉了幾圈,李素漸漸心生防備之時,不經意間發現馬車的內壁左方刻著一個小小的圖案,圖案是一個很奇怪又很眼熟的東西,似乎……是他前些日親手燒制的一只陶笛形狀。
  
 李素笑了。
  
 他已知道這輛馬車是誰送的了。
  
     「收下,牽後院的車庫裡去,小心點,莫刮花了……」
  
 …………
  
 …………
  
 「你怎麼知道是我送的?」河灘邊,東陽笑得眼睛如同兩輪新月。
  
 「我的眼睛被道觀的道士開過光,很厲害的,嗯嗯……」李素一本正經地道,接著忽然換上一副不太正經的樣子瞄著東陽:「我還能一眼看穿你衣服裡面藏著兩個小饅頭哦,厲害吧?」
  
 笑顏滿面的東陽頓時雙頰飛紅,羞得雙臂捂胸,使勁瞪著他:「你……你這個……我,我回府了!」
  
 羞怒的東陽剛站起身,卻被李素拉著重新坐回去。
  
 「逗你的,咋不識逗呢……還是謝謝你,馬車很漂亮。我收下了。」
  
 東陽仍氣鼓鼓地瞪著他,然而氣了很久,卻發現自己對他生不起氣,只好挫敗地放棄,俏臉又浮上了笑容,只是臉頰仍有些羞紅。
  
 「馬車喜歡嗎?我特意命人按縣子的儀仗打制的。只要你還是涇陽縣子,那輛馬車盡可在任何地方行馳無阻。」
  
 李素點頭:「好看,我很喜歡,如果能折算成錢……」
  
 「你還說你還說!」東陽氣笑了,伸手便去揪李素的嘴:「什麼都是錢,什麼都是錢!舉國上下,這麼市儈的縣子僅你獨一個了!」
  
 李素左右掙扎:「這叫獨特的風景線,懂個啥……」
  
 …………
  
 戀愛的心情很不錯,月兒悄悄爬到樹梢時。差不多也到了該各自回家的時候了,可二人仍靜靜地倚靠在一起,都舍不得分開。
  
 「要不……我們在村裡四處走走?」李素眨著眼提議。
  
 「好。」東陽笑著點頭。
  
 農戶人家睡得早,生活習慣很好,這個時間家家戶戶已閉門睡下,李素和東陽倒也不怕人看見,二人手拉著手,慢慢在村裡的鄉陌小徑上走著。
  
 十來名侍衛遠遠跟在後面。不敢離他們太近,對這二人手牽手的舉動。侍衛們也很明智地選擇了視而不見,既然已發誓對公主殿下效忠,從此便算是公主真正的部曲了,公主的一言一行他們只會維護和保密,絕不會干涉。
  
 東陽兩眼發亮,冰涼的小手握在李素的手裡。不時微微顫抖,神情卻頗為緊張地東張西望,嘴角偶爾掠過一絲興奮的笑意。
  
 相比坐在河灘時的寧靜和愜意,東陽似乎對牽手漫步更有興趣,特別是幽會般的刺激感令她心跳加快。生平從未有過的興奮。
  
 李素倒是很平靜,在前世,男女牽手漫步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舉動了,換在唐朝似乎太過驚世駭俗,在與東陽沒有名正言順的名分前,能給她的,大概只有漆黑的夜晚下的牽手了。
  
 村裡果然一片寧靜,偶爾傳出幾聲狗吠蛙鳴,二人靜靜地走著,漫無目的的閒逛,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腿有點酸,卻都不喊累,偶爾有默契地同時扭頭,互相對視一眼,然後交換一個幸福的甜蜜的微笑。
  
 實在走累了,二人也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刻,李素正打算將東陽送回公主府時,前方傳來一道頗為熟悉的咳嗽聲。
  
 二人一驚,趕緊同時松開手,橫著移開數步,後面的侍衛也加快了腳步走上前。
  
 漆黑的夜色裡看不清輪廓,李素大聲喝道:「誰在前面?」
  
 「喊啥喊,皮子癢咧?嗯?」
  
 李道正負著手,緩緩朝二人走來。
  
 李素傻眼:「爹?這……這麼晚了,咋出來了?」
  
 「睡不著,去地裡看看莊稼……」李道正說著話,已走近到二人跟前,目光一瞥,看到李素身旁無比局促不安的東陽,不由一楞:「這是誰家女娃?」
  
 李素額頭冒汗:「她……她是,東陽公主殿下。」
  
 「啊?」李道正大驚,臉色頓時變得跟月光一樣白。
  
 雖然東陽被劃封到太平村已大半年了,可她平日裡基本不出戶,出來也只在河灘邊坐一坐,村裡根本不去,太平村的鄉親見過公主的屈指可數,李道正自然也不認識。
  
 *
  
 PS:昨晚是不是只有一更?碼字碼糊涂了……算了,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打個廣告:
  
 推薦一本修真小說,書名《仙賞》,
  
 仙,仙人,神仙;
  
 賞,欣賞,賞鑑。
  
 闔家遭人陷害危急關頭成仙的陸淵,為揭破龐大的文物走私圈子,設下重重迷局,抽絲剝繭,終將真相大白於天下。且看一個仙人如何游戲人間,降妖伏魔,賞鑑古玩,醉臥花叢,攜美逍遙。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c2008

LV:8 領主

追蹤
  • 39

    主題

  • 18495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