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816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2 18:48
第0120章 決戰前夕

  高句麗朝野最終接受了淵太祚的決定,平壤城附近的隋軍並不多,如果一戰不打便投降,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既然決定一戰,平壤城內便投入了積極的備戰之中,一隊隊士兵開始挨家挨戶動員,命令年輕男子從軍作戰,對拒不從軍的男子則直接抓走,街道到處可見女人從房子裡追出來,聽見她們的哭喊聲。

  不僅是男子,年輕女人也動員起來,搬運物資,修繕城牆,給軍隊做飯、洗衣。

  數百輛有錢人的牛車滿載著財物擁堵在城門口,幾十名富商哀求士兵開門,卻遭到無情拒絕,整個平壤城內到處彌漫著一片忙碌和混亂的氣氛。

  淵太祚負手站在城牆之上,冷冷地注視著城內的混亂,他表情凝重,一言不發,誰也不知道這位高句麗的實際掌權者在想什麼,沒有人敢打擾他的思路。

  這時,大將軍乙支文德快步來到淵太祚身旁,他似乎想向淵太祚彙報什麼,卻被幾名親兵攔住了。

  “莫離支大人正在考慮重要事情,不能打擾。”

  乙支文德頓時急道:“我有緊急情況稟報,一刻也不能耽誤!”

  “什麼事?”

  淵太祚已經從沉思中恢復過來,回頭看了一眼乙支文德,“什麼緊急情況?”

  乙支文德連忙上前道:“卑職剛剛得到消息,隋軍已經攻佔漢城,太守高瀚投降了隋軍,隋軍不費一兵一卒就佔領了漢城。”

  淵太祚不由捏緊了拳頭,低聲罵道:“高氏王族都是一群軟骨頭!”

  他又追問道:“礦山那邊有消息嗎?”

  乙支文德搖搖頭,“沒有一點消息!”

  淵太祚真正擔心的是礦山那邊的八萬隋軍戰俘,原本是一萬軍隊看守八萬戰俘,但由於戰爭迫近,他在一個月前下令從礦山抽調回來五千軍隊,現在礦山那邊只剩下五千軍隊,本身看守八萬戰俘就有點勉強,如果隋軍趕去營救戰俘,恐怕情況就凶多吉少了。

  “大人,恐怕隋軍不會知道戰俘營的事情吧!”

  乙支文德補充道:“一般士兵也不會知道戰俘被關押在鶴山。”

  淵太祚搖了搖頭,“但權文壽很清楚,那個花花公子為了保命,什麼秘密都會透露出來,否則隋軍打漢城做什麼?我懷疑他們就是為了安置隋軍戰俘,而且來護兒推遲決戰,或許也和戰俘有關。”

  乙支文德心中一驚,八萬隋軍戰俘啊!如果他們全部編入隋軍,那平壤豈不是要面對十幾萬隋軍的進攻?他心裡立刻擔憂起來。

  淵太祚仿佛明白他的心思,儘管淵太祚自己也很擔心,但在交戰關頭,他不想動搖乙支文德地抵抗決心,便緩緩道:“你也不必過於擔心,隋軍戰俘大多有傷病,不將養數月到半年是不可能投入戰鬥,最多有一兩萬就已經不錯了,改變不了大局,倒是城內的情況讓我擔憂。”

  淵太祚用馬鞭一指城內混亂的大街,“我感覺很多平民都不願從軍為國死戰,這樣會影響到士氣,你要抓緊時間訓練他們,要他們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一旦高句麗滅亡,他們就是亡國奴!”

  “卑職明白!”

  這時,淵太祚的長子淵蓋蘇文飛奔而來,附耳對淵太祚低聲說了幾句,淵太祚頓時大怒,“竟敢臨陣脫逃,亂我軍心,我非殺了他不可!”

  乙支文德遲疑一下問道:“是權桓嗎?”

  “正是此賊,他竟然敢擅自開西門出城!”

  淵太祚轉身怒氣衝衝向城下走去,走了幾步,又用馬鞭一指城門處數百輛的牛車,冷冷對長子道:“那些人既然不願為國效力,那他們就沒必要再活下去了,財物統統沒收,人抓入監獄處死!”

  “遵命!”

  淵蓋蘇文行一禮便匆匆去了,一旁的乙支文德無奈地歎了口氣,大難將至,鳥飛離林,這是人之常情,莫離支大人又何必遷怒於他們。

  ........

  張鉉是在半夜三更時分渡過浿水返回隋軍大營,他的任務是解救隋軍戰俘,而安置八萬戰俘並整編軍隊是宇文成都的任務,他和宇文成都交割了任務後,便率軍返回大營。

  士兵們都已經回營休息了,作為這次行動主將,張鉉又匆匆趕到帥帳,向主帥來護兒彙報解救情況。

  來護兒也沒有入睡,他的大帳內燈火通明,他正和御史中丞崔君肅以及幕僚李靖商量即將爆發的決戰。

  崔君肅年約四十餘歲,身材中等,白麵長須,長得文質彬彬,他作為禦史中丞隨軍出戰,實際上就是這次東征的監軍。

  同時崔君肅也出任前軍長史,負責處理軍中各種政事雜務,他是三天前才剛從烏骨城趕到平壤大營。

  崔君肅雖然出身博陵崔氏,但他卻是裴钜的門生,被裴钜所器重,一步步提拔升官,由於裴钜年事已高,大家都認為崔君肅將成為裴钜的接班人,主管外番事務,尤其這次東征高句麗,崔君肅更是全權負責和高句麗的談判。

  只是高句麗的實際掌權者淵太祚不肯和談,崔君肅也只能支持來護兒和高句麗決戰,只有用武力徹底瓦解高句麗的鬥志,才有談判的餘地。

  崔君肅捋鬚微微笑道:“我昨天接到了高句麗第二權臣權桓的密信,高句麗內部分歧很嚴重,高元一心和談,無心再戰,但淵太祚卻堅決主戰,因為淵太祚在朝中權勢太大,朝中很多主和官員都敢怒不敢言,只要我們能擊敗高句麗軍,那麼城中主和派必然佔據上風,就算城中還有十幾萬軍隊,他們也不會再堅持打下去,所以關鍵就是這場城下之戰。”

  權桓因為長子權文壽落到隋軍手中,他已不止一次暗中和隋軍接觸,來護兒也知道權桓的話還是比較可靠。

  他點點頭道:“我當然知道這場決戰的重要,但我們兵力還是略有不足,沒有絕對獲勝的把握,希望能從隋軍戰俘中獲得幾萬兵力補充,那麼這場大戰的獲勝把握就大得多,還有具體作戰的日期,我也希望能確定下來。“

  說完,他回頭向幕僚李靖望去,李靖沉吟一下道:“我建議大帥把決戰日期安排得越早越好,不能再拖下去了。”

  來護兒一怔,正要細問,這時,有士兵在帳門口稟報:“啟稟大帥,偏將張鉉求見!”

  來護兒大喜,急忙令道:“快讓他進來!”

  片刻,張鉉走進了大帳,行一軍禮道:“卑職參見大帥!”

  “怎麼樣?”來護兒急不可耐地問道。

  “卑職不負大帥重托,順利完成了任務,目前八萬戰俘已全部轉移到了漢城。”

  來護兒重重一拍額頭,“真是蒼天助我大隋也!”

  旁邊崔君肅也忍不住問道:“那能有多少戰俘可以編入軍隊作戰?”

  張鉉卻不認識崔君肅,他不知該怎麼回答,李靖在一旁笑著介紹說:“這位是御史崔中丞,也是我們的前軍長史。”

  張鉉連忙抱拳道:“回稟崔長史, 戰俘大多有傷病在身,崔將軍說,最多只能湊出兩萬可以戰鬥的軍隊。”

  “才兩萬!”

  來護兒有點失望,他原以為八萬戰俘至少可以利用一半,獲勝的機會就大得多,但只有兩萬的話,那麼還是一場硬戰。

  這時,崔君肅遲疑一下問道:“張將軍,你剛才說的崔將軍是誰?”

  “便是原來的涿郡崔太守!”

  大帳內幾個人同時大吃一驚,崔弘升不是死了嗎?怎麼還活著,崔君肅更是激動萬分,崔弘升可是他的叔父,竟然沒有死,他一把抓住張鉉的胳膊,顫抖著聲音問道:“你說的.....可是真?”

  “當然是真,多虧他的幫助,我才能解救成功戰俘,只是他年事已高,不想再出仕了。”

  崔君肅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仰頭哽咽著聲音道:“上蒼保佑,我叔父沒有死,他竟然還在人世。”

  來護兒笑了笑對崔君肅道:“崔公尚健在,可喜可賀,不過我們先說說決戰之事,回頭再讓長史和崔公團聚。”

  “好!好!我有點失態了。”崔君肅連忙抹去眼淚,感激地看了張鉉一眼。

  來護兒又問李靖道:“剛才你說要儘快決戰,這是為何?”

  李靖歎了口氣,“高句麗秋天多雨,下雨天會影響弓弩手發揮,而對方有五千騎兵,我們只能靠弓弩手來克制,眼看要進秋雨季節了,還是早點開戰較好。”

  李靖的提醒讓來護兒意識到確實不能再久拖,他問張鉉道:“兩萬軍隊何時才能過來?”

  張鉉想了想道:“崔將軍說只須兩到三天就可整編完成,我覺得最多四天他們就能過河。”

  來護兒緩緩點頭,“好吧,那四天後決戰!”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3 18:03
第0121章 平壤決戰(一)

  大風勁吹,旌旗招展,曠野中一陣飛沙走石,塵土彌漫在空中,平壤城以西的曠野裡,五萬高句麗軍已經紮穩了陣腳,弓兵、弩兵、槍兵、刀盾並以及騎兵依次排列。
  
  五千最犀利的高句麗輕騎兵為中軍,將主將乙支文德簇擁在隊伍中間,乙支文德立馬在一杆高句麗王旗之下,目光複雜地望著遠方出現的一條黑線。
  
  乙支文德壓力極大,儘管他在兩年前大顯身手,利用假投降的詭計誘敵深入,大敗隋軍,被美譽為高句麗第一名將。
  
  但乙支文德心裡清楚,兩年前他戰勝隋軍多少有點僥倖的成分,他利用了隋軍輕敵的弱點,還有隋軍內部矛盾重重,各自為陣,所以他才能各個擊破。
  
  但這一次他面對隋軍精銳,又有多大把握再塑輝煌呢?他心中著實沒有一點把握。
  
  乙支文德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城牆,高高的城牆上有一頂青色羅傘,那是莫離支淵太祚在城牆上觀戰。
  
  淵太祚態度強硬,認為他們一定能戰勝隋軍,這多多少少給了乙支文德一點信心,使他想起城內還有八萬後備軍隊,一旦兩軍處於膠著狀態,後備軍及時殺出,他們獲勝的希望就大得多了。
  
  兩軍決戰的戰場安排在距離平壤城約五里外,這裡地勢平坦開闊,足以擺開戰場,而且城中後備軍也能及時趕到,位置不遠不近,對高句麗軍隊非常有利。
  
  遠處,一條黑線越走越近,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旌旗招展,長矛如林,隋軍士氣高昂,殺氣沖天。
  
  但三萬隋軍並沒有立刻出擊,而是在三里外停住了,他們耐心地等待著對方率先出擊。
  
  乙支文德輕輕一揮手,“擂鼓,騎兵列陣!”
  
  鼓聲轟隆隆敲響,五千騎兵緩緩出陣,
  
  此時,隋軍主帥來護兒已聽見了遠處高句麗軍的陣地內隱隱傳來了鼓聲,一名高臺上的眺望兵大喊:“大帥,敵軍騎兵開始列陣了!”
  
  來護兒凝視著遠方,此時正值上午,幾道陽光從密佈的烏雲中透射出來,照亮了遠方的曠野高地,只見乙支文德的騎兵軍陣正一步步向前異動,他們似乎已經做好主動出擊的準備。
  
  來護兒立刻冷冷下令道:“大軍立刻做好戰鬥準備!”
  
  “嗚——”
  
  低沉的號角聲在隋軍隊上空回蕩,隆隆的戰鼓聲敲響,隋軍士兵紛紛起身備戰,一千騎兵上馬,勒緊了韁繩,張弓搭箭,長矛緩緩舉起。
  
  隋軍寬度延綿三裡,七千弓弩手列陣成三排,刷地舉起了長弓和軍弩,嚴陣以待,他們期待高句麗騎兵首先發動攻擊,使他們弓箭能夠發揮威力。
  
  烏雲再一次閉合,陽光消失了,陰沉的烏雲下,隋軍列成了倒三角軍陣,旌旗飄展,盔甲烏黑,長矛形成一片銳利的森林,陰沉的天地之間充滿殺氣,足以令任何一個對手不敢輕敵。
  
  乙支文德並沒有立刻下令騎兵進攻,他只是試探一下隋軍怎麼對付騎兵的衝擊,
  
  隋軍也沒有發動攻擊,雙方都在等待,左翼主將周法尚低聲對身旁的大將孟雲飛道:“孟將軍看見沒有,敵軍雖然出動騎兵,但根本就沒有進攻的意思,估計他們還是害怕我們的弓弩軍。”
  
  孟雲飛微微歎道:“這一戰關係到兩國國運,誰都不敢輕舉妄動啊!”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雙方對峙,誰都沒有主動發起進攻,就仿佛在考驗恆心和耐力,看誰先堅持不住。
  
  高句麗騎兵首領叫做大賀安,他並不是高句麗人,而是一名契丹貴族,但他妻子卻是高句麗王族。
  
  三年前,高句麗用契丹急需的生鐵換回了五千匹戰馬,組建了他們騎兵,但高句麗缺乏統領騎兵的大將,大賀安便自告奮勇南下幫助高句麗人建立騎兵,同時也出任騎兵統帥。
  
  大賀安身材魁梧,剃髮染面,相貌十分兇狠,手執一柄五十斤的大斧,武藝高強,在契丹頗有勇名,他胯下戰馬叫做烈龍,渾身赤紅,雄健強壯,是一匹萬里挑一的寶馬,原是契丹王最心愛的三匹寶馬之一,去年賜給了大賀安。
  
  此時他心中也充滿了期待,在高句麗訓練騎兵三年,就等待著與隋軍激戰的這一刻。
  
  這時,一名騎兵將領忽然指著對方陣營道:“大賀將軍,對方好像有動靜了!”
  
  大賀安凝神向遠處望去,只見隋軍的陣腳開始現了變化,一支約千餘人的隋騎兵離開了主陣,走斜線奔至距高句麗軍一里外的右側面,很明顯是要進攻高句麗弓弩手的側翼。
  
  這是對弓弩手的巨大威脅,如果高句麗軍再不變陣,弓弩手將遭到致命的衝擊,大賀安霍地回頭向主陣望去,只見主將乙支文德神情凝重,依舊按兵不動。
  
  但大賀安發現弓弩軍自己已變陣,三千弩兵調頭向東,正好對陣側面的隋騎兵,大賀安一顆心放下。
  
  隋軍大陣前,來護兒在做最後的戰爭動員,烏騅馬迎風飛馳,手中大刀在將士的長矛上碰撞,高聲喊道:“大隋將士們,跟隨我出征的兒郎們,今天將是我們和高句麗軍隊決戰,維護我們大隋榮耀的時刻到了,要用我們的生命和熱血證明,我們才是天下最強悍的軍隊,兒郎們,跟隨我奮勇殺敵!”
  
  “願為大帥效死命!”
  
  隋軍將士一聲呐喊,長矛高高舉起,儼如豎起一片森林,聲如起伏的悶雷:“奮勇殺敵!”
  
  .......
  
  雙方的對峙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時間已漸漸到了中午,又是一陣飛沙走石,漫天的黃塵彌漫在空中,遠方曠野上的隋軍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城門已經開了,數百名盔甲鮮明的騎兵簇擁著淵太祚從城內出來,他們奔上了一座小小山崗,這裡距離戰場更近,看得更加清晰。
  
  淵太祚身披黃金盔甲,頭戴金盔,騎在一匹雄壯油亮的烏鬃馬上,手執一根長約一丈三尺的鋒利長槊,威風凜凜。
  
  他就像一員渴望沖上戰場的大將,冷冷地注視著隋軍的大陣,臉上又掩飾不住那種與隋軍大戰的期盼之色。
  
  此時淵太祚終於有點耐不住性子了,再拖下去,軍隊的士氣會漸漸消失,他已全然忘記了乙支文德才是軍隊主將,回頭對士兵令道:“擂鼓催戰!”
  
  他的長子淵蓋蘇文嚇了一跳,低聲勸父親道:“父親還是讓乙支大將軍指揮戰鬥吧!”
  
  “不!“
  
  淵太祚眺望著隋軍平靜的軍陣,冷冷道:“他只是大將,我才是軍隊主帥,給我擂鼓!”
  
  催戰的戰鼓聲轟隆隆敲響了,乙支文德吃驚地回頭看了一眼,他看見遠處山崗上的一群騎兵,仿佛也看得了淵太祚陰冷的目光,這是淵太祚在逼他出戰了。
  
  乙支文德心中十分無奈,儘管他知道主動出擊意味著什麼,但他沒有了選擇餘地,他心中其實也很清楚,根本原因是高句麗的財力已經無法負擔這五千騎兵的巨大開支了,淵太祚要用這支騎兵來畫一道絢麗的晚霞。
  
  乙支文德一咬牙,催馬在騎兵隊伍面前奔行,厲聲高喊:“隋軍要燒毀你們房屋,要搶奪你們的財物,要殺死你們的妻子和孩子,你們的家園只能靠自己來保護,勇士們,榮譽是屬於你們,屬於高句麗人,殺退隋軍,將他們趕出我們的土地!”
  
  “趕出我們土地!”高句麗人的民族激清被乙支文德點燃了,他高舉長矛,齊聲呐喊。
  
  乙支文德長矛一指隋軍大陣,“殺!”
  
  高句麗騎兵的攻勢發動了,五千騎兵催動戰馬,鋪天蓋地地向隋軍殺去,呐喊聲、吼叫聲、馬蹄奔騰聲,響徹了原野。
  
  隋軍大陣依然保持著安靜,但在一片數十步寬的阻馬柵欄背後,七千隋軍弓弩手已經準備就緒,他們分為三隊,人人手執勁弩,弩箭斜指天空。
  
  讓高句麗人做夢也想不到的是,在弓弩手之後隱藏著二百架小型投石機,每架十人操縱,用牛皮絞繩將投石機繃緊,兜袋中放著三十斤重的石塊,弩箭和投石機形成了遠近兩道打擊防線,隋軍已經嚴陣以待。
  
  來護兒注視著遠方千軍萬馬席捲而來,五千高句麗騎兵如洶湧的波濤,在曠野裡起伏奔騰,來護兒眼中也露出了冰冷的笑意,這一天他已等待了兩年。
  
  第一次攻打高句麗時留下的恥辱令他夜夜難眠,為了雪洗恥辱,他仔細研究了高句麗軍隊優缺點,尤其是這支五千人騎兵。
  
  他知道這支騎兵是由契丹人訓練而成,大隋更是和契丹騎兵打過無數次交道,契丹騎兵作戰特點他瞭若指掌,他們進攻時如山洪暴發,來勢洶猛,但他們卻後繼乏力。
  
  那麼這支高句麗騎兵會不會有同樣的問題,從他們不顧一切的進攻,來護兒便仿佛看見了契丹騎兵的影子。
  
  在他身後不遠處,李靖顯得有些忐忑不安,儘管他對軍事又很深的研究,但他卻是第一次面臨實戰的考驗,不過他還是感到一些布兵細節上的不妥。
  
  來護兒這種駐陣防守的戰術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阻馬柵欄遠不像大營柵欄那般堅固,敵軍一旦衝上來,便很容易將它們撞飛,傷到弓弩士兵,而且後面就是投石機,隋軍缺乏換陣的空地,不利於防禦和組織反攻。
  
  他催馬上前低聲提醒來護兒,“大帥,投石機不利於弓弩士兵後退,也會阻礙長矛軍出陣!”
  
  來護兒卻全神貫注望著遠方疾奔而來的騎兵,眼睛裡充滿臨戰的興奮,仿佛根本沒有聽見李靖的提醒。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3 18:08
第0122章 平壤決戰(二)

  蹄聲如雷,高句麗騎兵越奔越近,他們仿佛已瘋狂了,每個的臉龐變得異常猙獰,戰刀在他們頭頂上閃亮,馬蹄下黃塵滾滾,塵土飛揚,遮天蔽日。

  在騎兵後面,一萬五千名長矛步兵列隊跟隨奔跑,當騎兵撕開敵軍防線時,這支長矛步兵將率先殺入敵軍中軍。

  張鉉的額頭也浸出了汗珠,這也是他第一次參加千軍萬馬的陣地戰,他部署在周法尚統帥的左翼,麾下九百名精兵組成一個長矛方陣。

  張鉉手提青龍戟,緊緊跟隨著自己的隊伍,在三萬餘人軍陣中,他的長矛方陣只是十分渺小的一個尖刺,但他們卻是大陣的根基,隋軍能否最終取勝,就在於每個方陣的發揮。

  張鉉也被戰場上壯烈的氣氛感染,心中生出了為國慷慨赴死的念頭,眼睛湧出了淚水,厲聲對士兵們喊道:“我若陣亡,第一團校尉為將,第一團校尉陣亡,第二團校尉接任,直到我們戰至最後一人,跟我死戰到底!”

  “死戰到底!”

  九百名士兵舉矛齊聲呐喊,他們的喊聲感染了四周的軍陣,長矛大陣隋軍士兵紛紛舉矛大喊:“死戰到底!”

  “死戰到底!”

  喊聲如山呼海嘯,一片片傳開,連來護兒也被感染了,他振臂大喊道:“隋軍將士們,今天我們絕不退縮,為國戰死疆場!”

  整個戰場都被五千騎兵激起的塵土籠罩了,戰場上天空變成了昏黃色,五千騎兵如一片黑色的海洋,鋪天蓋地殺來。

  一千步、八百步、五百步、四百步......五千騎兵已經漸漸逼近了投石機的射程。

  “變陣!”來護兒大吼一聲,沉悶的變陣鼓聲敲響,隋軍弓弩軍迅速後撤,投石機出現在第一排,兩千名士兵操縱投石機,絞盤吱嘎嘎地拉響了。

  來護兒眼睛一眨不眨,當奔馳在最前面的數百名騎兵越過了一條作為標誌的布帶,那是二百五十步線,也是投石機的殺傷距離,他當即令道:“放!”

  隋軍的投石機發動了,一連串勁風響過,數百石頭騰空而起,在空中布成了一片密集的石雨,發出詭異的聲響,呼嘯著向高句麗騎兵頭頂砸去。

  巨石如雨點般砰砰落下,奔在最前面的高句麗騎兵一陣人仰馬翻,巨石砸中了士兵,人頭瞬間被砸飛,血肉模糊,戰馬被砸中,慘嘶著摔倒,將馬上士兵死死壓在身下.…….

  一場石雨便死傷了四百餘騎兵,使高句麗騎兵瘋狂的氣焰為之一挫,他們的進攻卻沒有停止,前赴後繼,繼續向隋軍大陣殺來。

  第二波石雨再次襲來,黑壓壓的一片大石呼嘯而至,不少騎兵恐懼得慘叫起來,巨石翻滾,血肉橫飛,又是一片人仰馬翻,此刻,他們的前鋒騎兵離隋軍大陣已不足兩百步。

  “弩箭發射,弓兵準備!”

  來護兒命令果斷有力,放箭的命令鼓聲沉悶,在每一個隋軍士兵心中敲響。

  隋軍龐大的七千人箭陣發動了,第一排的一千五百具弩弓同時發射,一片密集的箭雨騰空而起,在空中形成一片長長的黑色箭雲,瞬間變成了黑點,鋪天蓋地地向高句麗騎兵迎頭射去。

  弩軍有四千五百人,分為三排,用三段射輪番射擊,第一排射完,後退拉弦上箭,第二排的弩兵已經射出弩箭,第三排弩兵斜舉軍弩,箭尖呈四十五度角向上,當第三排的弩箭射出時,第一排已裝箭完畢,周而復始,輪番射擊。

  緊接著,兩千五百名弓手開始發射,他們屬於近程射擊,殺傷距離在百步內,但弓手用的是長達兩尺的兵箭,箭身沉重,下墜力更強,殺傷力要大於弩箭。

  高句麗騎兵在疾奔中紛紛舉盾相迎,但隋軍的弩箭雄霸天下,不僅是射程遠,而且力道強勁,普通的盾牌和皮甲根本抵擋不住。

  尤其是從空中拋射而來的兵箭,箭矢下降時更帶有自身的重力,使高句麗騎兵的木盾牌成了擺設。

  力道強勁而沉重的透甲弩箭和兵箭洞穿了騎兵的盾牌,射穿了皮甲,騎兵紛紛中箭落馬,慘叫聲、哀嚎聲遍野。

  隨即第二波、第三波弩箭和兵箭如雨點般呼嘯而來,密集得讓人透不過氣,長箭嗤嗤落下,射穿了盾牌,射穿了敵軍的臉龐和胸膛。

  這些高句麗騎兵仿佛是被暴風驟雨摧殘的莊稼,一片片倒下,血光四濺,一個個痛苦中悲慘死去。

  敵軍的士氣急劇消亡,他們開始動搖了,潰退,四散奔逃,仿佛勁風吹破烏雲,霎時間雲開霧散,高句麗人的第一次進攻被瓦解了。

  他們遭到了沉重的打擊,隋軍強大的箭陣一連射出四輪近三萬支箭,還有投石機的猛烈攻擊,五千騎兵減員過半,超過二千七百人死傷。

  騎兵統領大賀安僥倖從箭陣中逃出,他見騎兵死傷慘重,三年訓練的心血付之流水,心中大痛,急對左右親兵道:“去稟報主將,我們必須立刻撤軍,否則騎兵將全軍覆滅!”

  親兵催馬奔回了後陣,遠遠大喊:“將軍,騎兵死傷慘重,大賀統領請求撤軍,否則騎兵將全軍覆沒!”

  乙支文德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看得很清楚,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強勁霸道的弓弩大陣,高句麗的弓箭和隋軍相比差距太大,儘管高句麗也師從中原,學習弓弩之術,但最後的殺傷效果還是遠遠比不上隋軍。

  這不僅僅是弓弩本身,還有士兵體質、訓練、陣法等等方面的綜合體現,如果再衝鋒下去,恐怕五千騎兵將全軍覆滅,乙支文德不由得一陣膽寒。

  “收兵!”

  乙支文德不顧淵太祚在後面觀戰,他毅然下達了收兵的命令。

  “當!當!當!”

  收兵鑼聲響起,進攻的騎兵和長矛兵如潮水一般退下。

  來護兒卻抓住了這個機會,厲聲令道:“左右兩翼,弧線出擊!”

  戰鼓轟隆隆地敲響,紅藍兩旗在指揮木臺上翻舞,這是弧線進攻的號令,隋軍驟然發動,只見三角陣勢的兩個底角向兩邊分開,形成了兩條圓弧線,就仿佛盤羊的兩支羊角。

  兩萬大軍形成了兩道黑色洶湧的狂潮,各自寬達數里,在左右副將周法尚和趙孝才的率領下,向乙支文德的左右兩翼殺去,長矛戰刀密集儼如森林,戰士們迎著漫天塵土奮力奔跑,氣勢悲壯澎湃,令天地也為之變色。

  與此同時,隋軍低沉的號角聲響起,‘嗚——’

  部署在乙支文德左翼的一千隋軍騎兵在騎兵主將潘長文率領下,驟然發動了進攻,他們趁敵軍騎兵還未撤回的機會,向高句麗弓弩手的側翼奔殺而去。

  ........

  山崗上的淵太祚面沉如水,眼睛裡閃爍著惱怒之色,乙支文德竟然在騎兵已快攻到隋軍前沿陣地之時下令撤軍了,那麼近一半的騎兵不都白死了嗎?

  進攻之令是自己發出,那麼收兵之令也應該由自己來決定,哪裡輪到他乙支文德?淵太祚不由重重哼了一聲。

  旁邊他的長子淵蓋蘇文低聲道:“父親,孩兒也認為應該撤軍,隋軍已經主動發動進攻,騎兵有更大的發揮餘地。”

  淵太祚的臉色更加難看,這豈不是說騎兵傷亡過半是自己盲目指揮造成的嗎?

  他心中惱怒萬分,抬手便狠狠給了兒子淵蓋蘇文一記耳光,催馬下了山崗,在數百騎兵的護衛下向城內奔去。

  淵蓋蘇文捂著臉,眼睛裡羞憤難當,他忽然咬牙道:“大丈夫不如戰死沙場,以死來報國!”

  他催馬提槍向戰場疾奔而去,早有人急忙趕去稟報淵太祚,淵太祚頓時大急,喝令左右道:“去把那個畜生給我拖回來!”

  他的三子已經不幸陣亡,如果長子再戰死,他無論如何承受不住這個打擊了。

  .......

  在平壤城以西長達近十里的戰場之上,鼓聲如雷,喊殺聲震天,近八萬大軍膠著在一起激戰。

  來護兒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高句麗軍不僅數量占優,而且戰鬥力極強,如果長時間拖下去,隋軍恐怕凶多吉少。

  這時,李靖也看出了隋軍的不利,急對來護兒建議道:“大將軍,可令宇文成都的第一營拖住了敵軍中軍,這樣其他各營的壓力就會小得多。”

  這是一個極好的建議,宇文成都的第一營戰鬥力極為強悍,完全可以拖住敵軍中軍,來護兒沉思片刻,儘管他不願意讓崔弘升重掌軍權,但形勢危急,也顧不上個人恩怨了。

  他當即取出令箭交給一名親兵,“速令宇文成都率本部進攻敵軍中軍!”

  停一下,來護兒又補充道:“其餘漢城來的軍隊交給崔將軍統帥。”

  “遵令!”

  親兵接過令箭便向南方奔去.....

  一支由兩萬三千人組成的隋軍隊伍在大將宇文成都的率領下悄悄出現在平壤城以南的一片樹林內,這支隋軍正是由隋軍戰俘整編而成,他們的任務並不是直接參戰,而是準備攔截從平壤城內殺出來的高句麗援軍。

  隋軍戰俘雖然飽受了兩年的殘酷折磨,大多數人都身體羸弱,非病即傷,但這兩萬人卻是身體最強壯,精力最飽滿的士兵,他們抵抗住了兩年的礦工勞役,使他們更加精壯善戰。

  此時每個人的眼睛都閃爍著無比仇恨的目光,他們的滿腔仇恨都將發洩在這場戰役之上。

  宇文成都心中略略有些遺憾,他沒有能像張鉉那樣及時返回,失去了參加決戰的機會,儘管他此時躍躍欲試,恨不得立刻率領本部軍隊殺向戰場,但軍令如山,他只能羡慕地望著遠處的戰鬥,不敢擅自離開戰俘軍隊。

  “宇文將軍率軍殺上去吧!這邊由我來統帥,一定會截住城中的軍隊。”旁邊崔弘升看出了宇文成都心中的渴望,便笑著勸他道。

  宇文成都搖了搖頭,“沒有主帥的命令,我怎能擅自上陣?”

  就在這時,一名騎兵從戰場上疾速奔來,衝進了樹林內,“宇文將軍在哪裡?”騎兵大聲喊道。

  “什麼事?”宇文成都催馬迎了上來。

  騎兵高舉令箭道:“來大將軍有令,宇文將軍可率本部軍隊加入戰場,進攻敵軍中軍,其餘漢城來的軍隊交給崔將軍統帥。”

  宇文成都和崔弘升對望一眼,心中都有點暗暗吃驚,崔弘升心中忖道:‘來護兒這麼快就宇文成都上陣,寧可把其餘隋軍的指揮權交還給自己,難道隋軍有點抵敵不住了嗎?’

  宇文成都也有同樣的擔心,他此時心急如焚,回頭大喝一聲,“第一營的弟兄們,跟我上陣!”

  宇文成都率領三千精銳軍隊從南面殺了出來,儼如一支鋒利的長矛,向高句麗軍的中軍刺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3 18:12
第0123章 平壤決戰(三)

  隋軍和高句麗軍的激戰確實有一點吃力了,畢竟高句麗軍隊人數占了很大優勢,他們也是高句麗最後的精銳,戰鬥力十分強悍。

  儘管高句麗騎兵在第一波攻擊時吃了大虧,但隨著兩支軍隊全面投入戰鬥,高句麗軍隊在數量上優勢便漸漸顯露出來。

  張鉉的長矛軍陣率先遭到了數百名高句麗騎兵的進攻,儼如排山倒海般的高句麗騎兵衝鋒而來,數百根長矛帶著戰馬奔騰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向軍陣疾刺。

  九百名隋軍士兵緊密地排成了三角長矛陣,用一種集體的力量抵禦高句麗騎兵的第一波衝擊。

  “轟!”一聲巨堊浪,如驚濤駭浪相擊,血光四濺,十幾名騎兵被密集如林般的長矛刺穿了身體,身體離開了戰馬,被長矛高高挑在空中,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但幾十名隋軍士兵被撞翻在地,但後排的長矛士兵立刻上前補上。

  主將張鉉大吼一聲,烏黑閃亮的青龍戟斜劈而下,鋒利的戟刃將一名騎兵百夫長連人帶馬劈飛出去,血漿迸飛,人頭滾落,刺鼻血氣撲面而來。

  高句麗騎兵見張鉉兇猛無比,一起大喊,數十名騎兵將他團團包圍,不遠處的陳旭大驚,急忙要帶兵來救,張鉉一眼看出了他的企圖,厲聲喝道:“陳校尉,不准妄動!”

  陳旭頓時醒悟,長矛陣渾然一體,若出現缺口,就會很快被騎兵攻破,他們將必敗無疑,他見主將並沒有落下風,一顆心才稍稍放下,繼續率領手下在西北角抵禦近百名騎兵的進攻。

  張鉉抖擻精神,長戟舞得風雨不透,力戰三十餘名騎兵,絲毫不落下風。

  他愈戰愈勇,長戟所過之處,殺得敵軍騎兵人仰馬翻,瞬間殺出重圍,又返身殺了進去。

  只片刻,三十幾名騎兵死傷大半,剩下十幾人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落荒而逃。

  “將軍救我們!”西南方向忽然傳來手下求救的喊聲。

  張鉉聞聲望去,只見西南角形勢十分危急,一百餘名敵軍騎兵圍攻西南角,他的手下死傷慘重,出現了一個丈許寬的大缺口,眼看敵軍騎兵就要攻破了軍陣。

  張鉉大喝一聲,催馬疾衝而上,殺進了敵軍騎兵群中,長戟橫掃,只響起一片‘哢嚓!’聲,七八根矛杆被戟刃劈斷,張鉉右手揮戟疾掃,左手拔刀劈砍,瞬間便挑殺劈死了五六名騎兵。

  數十名高句麗騎兵嚇得紛紛後退,西南角危急頓時得解,這裡是第三團的防禦陣線,張鉉卻沒看見校尉嚴平,回頭喝問道:“嚴校尉何在?”

  旅帥杜雲思黯然道:“回稟將軍,嚴校尉已不幸陣亡!”

  張鉉也看見了嚴平的屍體,心中一陣難過,但現在形勢危急,他無暇傷感逝者,他當即對杜雲思令道:“從現在起,你就是三團校尉,這裡交給你負責!”

  “卑職遵令!”

  杜雲思連忙躬身行一禮,他回頭大吼道:“後面兄弟立刻給我上來,補住缺口。”

  他指揮士兵迅速補齊了西南角出現的缺口,又重新投入戰鬥。

  就在這時,數百名騎兵簇擁一名手執大斧,頭戴銀盔的大將從遠處疾奔而至,這是騎兵統領大賀安到來。

  他遠遠便看見張鉉勇烈兇猛,揮戟所到之處,騎兵們都嚇紛紛拔馬逃跑,他心中頓時大怒,對左右道:“此人不死,我騎兵不寧!”

  他從側面催馬疾奔而至,大喝一聲,“隋將受死!”他揮動五十斤的大斧向張鉉後頸猛劈而去,馬速快如閃電,來勢極為兇猛。

  張鉉冷笑一聲,不慌不忙揮戟迎戰,戟頭猛擊斧刃,只聽‘當!’一聲巨響,他的長戟和利斧重重相撞,利斧頓時被震飛出去,大賀安雙臂仿佛斷了一般,大叫一聲轉身便逃,張鉉喝道““留下爾的性命!

  他戰馬疾快,片刻便追上了大賀安,長戟如閃電般刺去,大賀安躲閃不及,被張鉉一戟刺穿了後心,大賀安慘叫一聲,當即斃命,張鉉一刀砍下他的人頭,將人頭高高挑在空中,厲聲向周圍數百名高句麗騎兵喝問道:“ 誰還來與我張鉉一戰?”

  此時,數百名高句麗騎兵已經被張鉉殺了百餘人,在他們眼中,這個兇猛無比的隋軍大將無疑就是殺神再生,連他們的騎兵統領也死在他的戟下。

  儘管語言不通,騎兵們不知他在說什麼,但所有人都被他嚇得膽戰心寒,發一聲呐喊,四散奔逃,張鉉手下的長矛陣第一個殺退了敵軍。

  張鉉將人頭扔給一名士兵,“速去稟報副帥,敵軍騎兵統領已被我殺死,敵軍騎兵已不足為慮。”

  士兵翻身騎上一匹戰馬,向左翼統帥處奔去,這時,一名士兵將大賀安的戰馬牽過來,笑道:“將軍,這是一匹寶馬。”

  張鉉眼睛一亮,他還沒有見過如此強健的戰馬,比他騎的馬還要高半個頭,張鉉立刻笑著點點頭,“這是我的戰利品,替我收下了!”

  .......

  周法尚聽說張鉉率領的第十六營竟然擊敗了敵軍騎兵的圍攻,殺死了騎兵統帥,他心中大喜,正好第七營形勢危急,他實在抽不出兵力救援。

  周法尚抽出一支令箭交給士兵道:“速去告訴張將軍,他的功勞我已記下,現在第七營形勢危急,已三次來求救,請他率本部速去救援。”

  周法尚一指北方,“第七營在最北面,形勢危急,速去!”

  “遵令!”

  張鉉的手下接過令箭,催馬向自己軍隊所在位置奔去,周法尚望著騎兵奔遠,他心中暗暗祈禱,但願張鉉的救援能及時挽救第七營。

  張鉉正在和手下救助傷患,他的手下已陣亡一百餘人,傷數十人,能上陣搏殺者僅剩八百人,他心中一陣黯然,他率一千一百名士兵趕赴遼東,竟已傷亡三百人。

  不過和敵軍騎兵一戰,他們收穫頗豐,竟繳獲了三百餘匹戰馬,臨時組建了一支騎兵。

  這時,士兵催馬飛奔回來,將令箭遞給張鉉道:“啟稟將軍,周副帥已記功,他令我們立刻去救援第七營,第七營已三次求救,形勢十分危急。”

  “第七營在哪個位置?”張鉉站起身問道。

  士兵一指北方,“周副帥說在最北面!”

  張鉉翻身上馬,打手簾向北方望去,只見最北面的戰場上廝殺慘烈,一支隋軍兵力不足,處境十分被動,張鉉立刻一揮手,“大家跟我來!”

  八百餘名士兵跟隨著他,穿過激烈廝殺的陣線向北方奔去。

  第七營是來自幽州軍的一支弓兵勁旅,約兩千五百人,由牙將廖延嗣統領,他們在第一波防禦高句麗騎兵進攻時發揮了巨大作用。

  但隨著兩軍進入近身白刃戰,弓兵的優勢消失了,他們也轉變為刀盾軍,卻遭遇到了高句麗軍的五千長矛軍進攻。

  兩軍激戰一個多時辰,第七營寡不敵眾,已三次向左翼主將周法尚求教,此時主將廖延嗣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第七營傷亡慘重,面對數千高句麗軍隊的兇猛進攻,他們拼死抵抗,苦苦支撐著,等待援軍的到來。

  但他們陣腳已被衝垮,陣型十分混亂,眼看他們就要支撐不住時,高句麗軍隊背後忽然一陣大亂,只見一支隋軍從後面殺來,瞬間將高句麗軍撕開一個大口子。

  張鉉一馬當先,他渾身如血洗一般,揮舞長戟左刺右劈,勇猛異常,高句麗士兵挨著便亡,碰著便死,被他殺得屍橫遍地,血流成河,高句麗士兵人人膽寒心裂,見他揮戟殺至,紛紛轉身逃跑。

  後面八百長矛隋軍跟隨著他,他們儼如一隻犀利無比的拳頭,硬生生地將嚴密的高句麗大陣一劈為二。

  第七營士兵見援軍到來,頓時士氣大振,將包圍他們敵軍殺得節節敗退,分散的士兵迅速又聚攏起來,漸漸恢復了陣型。

  高句麗軍隊一片混亂,主將見隋軍援兵到來,自己損失慘重,他也無心戀戰,大喊幾句,率軍向東面撤去。

  “廖將軍可在?”張鉉奔到第七營士兵前高聲問道。

  幾名廖延嗣的親兵將眾人分開,抬著一副擔架從人群中走出來,張鉉連忙翻身下馬,見廖延嗣渾身是血,腸子都露出外面,他身中數矛,致命傷在前胸,已經奄奄一息,張鉉握著他的手低聲問道:“廖將軍,還能堅持嗎?”

  廖延嗣輕輕搖頭,他吃力指了指周圍,聲音極其低微道:“把他們帶回中原,拜託了張——”

  一句話沒有說完,便閉目而逝,周圍士兵無不落淚,張鉉歎了口氣,站起身對眾人道:“廖將軍已陣亡,願逝者安息,但戰爭還在繼續,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們的主將,所有弟兄聽我指揮,我會盡一切力量讓大家活著回去!”

  “願聽張將軍指揮!”第七營剩餘士兵齊聲大喊。

  張鉉點點頭,立即著手整編第七營軍隊,第七營傷亡十分慘重,二千五百人已死傷大半,只剩下不足千人,五名校尉全部陣亡。

  張鉉將第七營整編為三個團,將三名武藝高強的旅帥提拔為校尉,補齊了各團所缺將領,將他們迅速恢復成一支有戰鬥力的隊伍。

  此時戰場上十分混亂,戰線拉得太長,各營已經漸漸失去了統一指揮,各自為陣和敵軍廝殺。

  張鉉翻身上馬,搭手簾向四周眺望,尋思下一步的作戰之地,這時,他忽然發現了高句麗的主軍旗,距離他們只有五百步,軍旗矗立在半空,十分醒目,那裡應該就是敵軍主帥所在的駐旗兵。

  勇氣在張鉉心中燃起,他回頭對所有士兵高喊道:“可願跟我去奪旗?”

  士兵們士氣振奮,齊聲大喊,“願跟隨將軍!”

  張鉉一揮長戟,率領一千七百餘名士兵向高句麗軍旗所在之處殺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4 20:41
第0124章 平壤決戰(四)

  乙支文德的中軍部署了一萬五千人,其中五千人為騎兵,在騎兵遭受重挫後,他的中軍便迅速銳減為一萬人。

  在一個時辰前,宇文成都所率領的三千精銳從後面向高句麗中軍發動了猛烈的進攻,宇文成都的軍隊殺來得非常突然,打了高句麗軍一個措不及防,瞬間衝亂了高句麗中軍後面的陣腳,使其中軍陷入一片混亂。

  此時,兩支軍隊的決戰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戰場上兩軍如犬牙交錯,戰線拉長到十五里之遠,不僅隋軍主將失去了對全域的控制,隋軍開始各自為陣和敵軍激戰。

  高句麗軍的指揮卻更加混亂,乙支文德完全失去了與麾下各軍的聯繫,他就像一支獨立的軍隊在和隋軍激戰,乙支文德親自指揮一萬軍隊將宇文成都的三千軍隊團團包圍,企圖一舉殲滅。

  但宇文成都率領的第一營畢竟是隋軍最精銳的軍隊,儘管兵力處於絕對劣勢,但他們就像一顆生鐵鑄成的核桃,無論高句麗軍怎麼猛攻,他們依然剛硬無比,用三千軍隊便硬生生拖住了高句麗近一萬中軍,這也是來護兒命令宇文成都出擊的主要目的,讓他們拖住敵軍中軍,減輕其他軍隊的壓力,為戰場局勢的慢慢反轉創造條件。

  戰場上號角聲聲,戰鼓隆隆,金戈鐵馬,激戰尤酣,宇文成都率領三千精銳組成了長矛四方大陣,第一排士兵身材高大,臂力強勁,他們單手執矛,另一手拿著盾牌,抵禦敵軍的弓箭射擊,高句麗軍隊的一次又一次猛烈進攻,都被他們死死頂住,一萬高句麗中軍圍攻他們近一個時辰,依然無法擊潰這支隋軍。

  乙支文德眼睛都殺紅了,大聲喝令道:“我們的騎兵呢,大賀安在哪裡?給我調騎兵前來衝擊!”

  旁邊一名將領喊道:“將軍,大賀安已經陣亡,騎兵被隋軍殺散,無法聚攏!”

  乙支文德呆了一下,狠狠把戰刀摔在地上,氣急罵道:“主動進攻隋軍,就是最大的失策!”

  旁邊一名親兵連忙給乙支文德使了個眼色,乙支文德這才醒悟,淵蓋蘇文就在自己身旁,這樣罵淵太祚確實不妥,淵蓋蘇文滿臉羞愧,他上前抱拳道:“將軍言之有理,確實不該主動出擊,使騎兵損失慘重,否則五千騎兵足以衝潰隋軍的防禦。”

  乙支文德歎了口氣,“你父親也有他的道理,一直拖下去對我們士氣不利,只是誰也想不到隋軍的弓弩陣那麼強大,不能全怪他。”

  淵蓋蘇文默默點頭,他忽然想起一事,連忙提醒乙支文德,“將軍,我們這樣全力進攻這支隋軍,軍旗那邊恐怕護衛不足,若被一支敵軍趁虛殺來,後果恐怕很嚴重。”

  他話音剛落,西面爆發出一片喊殺聲,西面圍攻隋軍的三千高句麗士兵頓時一陣大亂,隋軍是從他們背後殺來。

  乙支文德大吃一驚,西面是他們駐旗軍,他們軍旗就在那裡,隋軍從西面殺來,顯然是針對軍旗,他頓時急對淵蓋蘇文道:“淵將軍可率一千軍去支援西面,無論如何要保住軍旗!”

  “遵令!”淵蓋蘇文立刻調轉馬頭,率領一千士兵向西面殺去。

  被高句麗軍圍困的隋軍也發現了西面的異常,這是有隋軍殺過來了,立刻有士兵稟報了在軍隊中指揮作戰的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探首向西面眺望,只見西面如波開浪湧,一支犀利的隋軍從背後殺進了高句麗的駐旗軍中,目標非常明確,就是針對敵軍的軍旗。

  宇文成都的目力遠超尋常人,他看見一杆迅速移動的戰旗上繡著一個‘張’字,他心中不由暗忖,‘難道是張鉉的軍隊嗎?’

  宇文成都知道張鉉的膽識,一般將領沒有這種進攻敵軍主帥軍旗的勇氣,但張鉉卻敢於發動進攻,一定是他。

  宇文成都的心中也燃起了一種爭雄的勇氣,他高聲喝令道:“我們援軍已到,繼續頂住敵軍進攻,等待我的命令!”

  宇文成都並不急於改變戰術,他需要等待張鉉這次突擊的效果,如果兵力不足,張鉉的軍隊恐怕也很快被淹沒在高句麗大軍的反攻浪潮之中。

  宇文成都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他也期待能看見張鉉砍倒高句麗軍旗的一刻。

  張鉉率領一千七百名隋軍士兵從西面攻入了敵軍的中軍陣營,他率領三百名騎兵為先鋒,戰馬奔騰,長矛揮刺,三百騎兵如一把鋒利的戰刀殺入敵軍後背,高句麗士兵一陣大亂,紛紛向兩邊閃開。

  三百隋軍騎兵橫衝直撞,如劈波斬浪般殺開了一條血路,更多高句麗軍隊的陣腳也隨之混亂起來,緊隨其後的一千餘名隋軍步兵呐喊著跟隨騎兵衝進了敵軍大陣。

  張鉉縱馬如飛,長戟拔打兩邊疾射而來的箭矢,前面衝來兩名敵將,各執長槍,一左一右向張鉉殺來,張鉉挺戟疾刺,長戟如電,兇猛的戟尖刺進了一名敵將咽喉,將他從馬上挑飛出去,張鉉的戰馬一躍而起,從另一名敵將頭頂越過,張鉉在空中反手一戟,刺穿了另一名敵將的胸膛。

  張鉉率領騎兵如一群猛虎在羊群中奔馳,所過之處屍體遍地,血肉橫飛,高句麗士兵嚇得屁滾尿流,倉皇逃竄,他們距離高句麗軍旗車越來越近,就在這時,不遠處有人大喝一聲,“隋軍休得倡狂,蓋蘇文在此!”

  只見一名身材魁梧的高句麗大將從斜刺裡殺來,他手執一柄大鐵槍,分心便向張鉉刺來,槍速迅猛,強勁有力,淵蓋蘇文號稱高句麗第一名將,使一杆七十斤大鐵槍,槍法出眾,驍勇善戰。

  張鉉聽說過蓋蘇文的名頭,他不敢大意,抖擻精神,揮動長戟將鐵槍向外挑去,槍戟相撞,‘當!’一聲巨響,兩人都被震得後退數步,張鉉雙臂微麻,及時勒住戰馬,他心中大怒,挺戟向淵蓋蘇文刺去。

  淵蓋蘇文更是被震得雙臂酸麻,鐵槍幾乎脫手,他不由暗暗吃驚,他沒想到這名隋將竟如此兇猛,力量遠勝自己,他心中生出了一絲膽怯,揮槍封擋張鉉的長戟。

  兩人戰不到七八個回合,淵蓋蘇文力量漸漸不支,趁兩馬交錯的機會撥馬便逃,他的戰馬叫做玉麒麟,是一匹萬里挑一的寶馬,馬速快疾如電,瞬間便奔出一百餘步。

  張鉉目標不是他,並沒有追趕淵蓋蘇文,催馬衝到高句麗的軍旗之下。

  這也是高句麗的帥旗,大旗高達三丈,旗杆如碗口粗細,藍色錦緞上繡著一隻兇猛的東北虎,在原野上格外醒目。

  這時,四周的高句麗士兵看出了張鉉的企圖,他們大驚失色,不顧一切地從四面八方殺來,隋軍士兵紛紛迎戰而上,頂住了高句麗軍隊的瘋狂反撲。

  張鉉冷笑一聲,揮舞大戟猛地劈向旗杆,‘哢嚓!’一聲,鋒利的青龍戟刃將碗口粗的旗杆一斬而斷,高句麗帥旗轟然倒下,張鉉長戟一挑,帥旗被他挑在戟尖,厲聲大喊:“敵軍帥旗已倒!”

  四周隋軍士兵一片歡呼,宇文成都也看見了高句麗軍旗已倒,他激動得大喊道:“敵人軍旗已倒,我軍必勝,全軍出擊!”

  數千隋軍歡聲雷動,士氣大振,開始向包圍自己的敵軍發動反擊,高句麗士兵見帥旗倒下,士氣受到了影響,開始無心戀戰。

  與此同時,張鉉從西面率軍夾攻,兩支隋軍配合默契,將高句麗軍隊殺得節節敗退,西面的軍隊率先崩潰。

  緊接著,南面的高句麗士兵也抵擋不住隋軍猛烈的進攻,軍心瓦解,士兵大敗而逃。

  “穩住!給我穩住陣腳!”

  乙支文德急得揮刀大喊,就在這時,宇文成都張弓搭箭,百步外一箭向乙支文德射來,乙支文德躲閃不及,一箭正中左肩,他大叫一聲,翻身落馬。

  數十名親兵急將乙支文德救起,護衛著他向平壤城逃去,隨著軍旗被奪和乙支文德受傷逃走,高句麗軍的中軍終於崩潰了,數千高句麗士兵四散奔逃,被隋軍追殺,死傷慘重,投降者不計其數。

  中軍潰敗嚴重影響了高句麗軍的全域,戰場形勢開始迅速扭轉,高句麗軍隊敗像已現,漸漸已支持不住了。

  “渾蛋!”

  城頭上觀戰的淵太祚狠狠一拳砸在城牆上,他原以為五萬精銳之軍可以戰勝對方,卻沒有想到一盤好棋竟然被乙支文德下輸了,他心中恨得流血,急聲喝令道:“後備軍殺出去,一定要給我挽回戰局!”

  平壤西城門大開,近七萬後備軍從城內殺了出來,向七八里外的戰場殺去,但他們只奔出數里,不遠處的樹林內鼓聲大作,一支兩萬人的隋軍從樹林裡殺出,來勢兇猛,將後備軍一衝兩段。

  崔弘升厲聲大喊:“兒郎們,報仇的時刻來到了,給我殺盡敵軍!”

  飽受屈辱的隋軍戰俘們爆發出一片怒吼,他們帶著滿腔的仇恨向高句麗軍隊猛撲而去,戰刀揮舞,長矛疾刺,殺得高句麗士兵哭爹叫娘,慘叫聲響徹城外。

  高句麗後備軍一陣大亂,他們雖然人數眾多,但大多數都是剛剛拿起武器的平民,戰鬥尚未開始,便被兇猛無比的隋軍戰俘軍殺得嚇破了膽,還沒有來得及出城的士兵紛紛退回城內,出城不久的士兵也調頭向城內奔逃。

  這時,戰場上的高句麗軍主力終於全線崩潰,高句麗軍兵敗如山倒,數萬士兵丟盔卸甲,沒命地在曠野裡狂奔逃命,隋軍在後面銜尾追殺,殺得高句麗士兵屍橫遍野,鮮血染紅了大地,無數士兵跪下求饒,投降者不計其數。

  平壤西城門迅速關閉,任由隋軍在城外追殺敗亡無助的高句麗士兵,淵太祚驚得目瞪口呆,良久,他仰天長長歎息一聲。

  “悲哉,大勢已去!”

  【注:歷史上,來護兒是在卑奢城大敗高句麗軍,老高把地點改為平壤城】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4 20:47
第0125章 高麗投降

  平壤城內已被一片淒風慘雨籠罩,人人自危,家家哭泣,大街上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行人,沿街所有的店鋪都關門了,大家恐懼之極,等待著隋軍破城的一刻。

  幾乎每家每戶都在瘋狂地掘地三尺,掩埋值錢的財物,年輕婦女更是以墨塗面,自殘肢體,唯恐城破後被隋軍擄走。

  這時,一輛馬車從王宮裡駛出來,數十名侍衛騎馬跟隨在兩邊,車窗內,露出了淵太祚那張蒼白的臉龐。

  就在剛才,他終於同意了嬰陽王高元的決定,向隋軍投降,由於決戰慘敗,他暫時失去了話語權,軍政事務的主導權已經被高元取代。

  事實上,淵太祚還是不想投降,平壤城還有二十餘萬人口,加上高句麗各地的百萬人口,至少可以再徵兵十幾萬,而隋軍遠途征伐,未必能持久。

  但淵太祚也知道,所有朝臣都一邊倒地支持高元,如果自己再堅持下去,恐怕高元就要發動針對自己的兵變了,淵太祚只得把主導權交給了高元。

  片刻,馬車駛入了府宅,淵太祚下了馬車,便快步向內堂走去,同時吩咐侍衛,“把斛斯政給我找來!”

  斛斯政原本是大隋的兵部尚書,是隋帝楊廣的寵臣,在去年楊玄感的造反中他投降了楊玄感,震動朝野,楊玄感造反失敗後,斛斯政畏罪潛逃入高句麗,被淵太祚庇護。

  片刻,身材矮小的斛斯政被侍衛帶進了淵太祚的書房,斛斯政同樣惶惶不可終日,他也知道了高句麗決戰失利的消息,更讓他感到了絕望。

  他以為淵太祚是要把自己交出去,走進書房大門,他便跪下泣道:“大人是要為我送終嗎?”

  斛斯政名義上是隋王朝的兵部侍郎,但他實際上還有另一個秘密身份,他是北齊舊貴族渤海會安插在朝廷中的勢力。

  楊玄感原本是和關隴貴族秘密結盟,得到了關隴貴族的支援,李密便是代表關隴貴族成為楊玄感的心腹。

  但渤海會也表示願意支持楊玄感,這使得楊玄感首鼠兩端,代表渤海會利益的斛斯政也進入了楊玄感的決策圈,而代表關隴貴族利益的李密被漸漸冷落。

  隨著楊玄感被殺回來的隋軍徹底擊敗,渤海會不敢將斛斯政留在中原,直接將他送去了高句麗。

  淵太祚當然很清楚,把斛斯政交給隋軍就意味著高句麗和渤海會徹底決裂,他可不希望高句麗失去渤海會這個多年的盟友,但再庇護斛斯政已經不可能。

  淵太祚沉思片刻道:“隋軍兵臨城下,平壤城已經不安全了,嬰陽王想把你交出去,但我說服了他,只能用一個折中的辦法,宣佈你已畏罪自殺,再把一顆人頭送給隋軍,至於你本人,我會派人把你連夜送走,你回隋朝吧!”

  斛斯政磕頭泣道:“莫離支大人之恩,斛斯政感激萬分!”

  ......

  入夜,隋軍大營內燈火通明,來護兒下令殺豬宰羊犒賞三軍,白天的一場決戰,隋軍全殲高句麗五萬精銳,殺敵三萬,俘敵一萬五千人,逃走者不過數千人,隋軍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大帳內熱鬧喧囂,一盤盤烤得金黃噴香的羊肉送入大帳,每個人的桌前都擺滿了噴香流油的烤肉,令人大快朵頤。

  數十名將領以茶代酒,紛紛敬宇文成都和張鉉,他們二人是這場大戰獲勝的關鍵,正是他們二人擊潰敵軍中軍,扭轉了戰局,每個人都對他們充滿了感激。

  這時來護兒舉起一碗茶,站起身高聲道:“我來說幾句吧!”

  大帳內頓時安靜下來,來護兒笑道:“因為戰爭還沒有結束,所以我們只能以茶代酒,等戰爭完全結束後,我們再重開酒宴,和大家好好痛飲一番。”

  來護兒看了看宇文成都和張鉉,緩緩道:“這場大戰,每個人都立下了功績,我會如實上報朝廷、上報聖上,我相信每一個立功將士都會得到封賞,這裡我尤其要表彰兩位大將,一位是牙將宇文成都,他攻克漢城,武裝了兩萬後備隋軍,這是一功,他統帥本部殺入敵軍中軍,以三千人牽制住敵軍一萬人,最終擊敗了中軍,這是二功,所以兩功合一,這次東征宇文將軍記次功。”

  大帳內響起一片鼓掌聲,這時,所有人都向張鉉望去,來護兒笑道:“偏將張鉉,在神鹿鎮全殲敵軍兩千哨兵,在浿水灣襲擊五千敵軍,使我們能順利登陸,在鶴山營救八萬被俘隋軍。

  在今天的大戰中更為表現神勇,斬殺敵軍騎兵統領,奪取敵軍軍旗,和宇文將軍一同大敗敵軍中軍,使我們最終能扭轉戰局,四功合一,這次東征,張將軍記首功,來!我們一起敬張將軍和宇文將軍。”

  大帳內眾將紛紛起身,一起舉起了大碗,“敬張將軍和宇文將軍!”

  .......

  夜已經深了,慶功宴也漸漸散去,張鉉和李靖在軍營內緩緩而行,李靖微微笑道:“這次東征高句麗,將軍立下了首功,應該有一個很好的前途了,我先恭喜將軍。”

  張鉉搖了搖頭,“大隋內憂外患,搖搖欲墜,哪裡還有什麼前途可言?我不過是為國效力,以求問心無愧罷了!”

  李靖知道張鉉說得沒錯,他也苦笑一聲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隋今日之亂,在先帝時就種下了根,只是今上好大喜功,一味追求猛藥,卻不知道沉屙痼疾需長期調養的道理,以虎狼之藥來治各種積年老病,就算是鐵打的金剛,身體也會承受不住,大隋確實不久矣!”

  “先生今後有什麼打算?”

  張鉉笑問道:“就一直跟著來大將軍嗎?”

  李靖搖搖頭,“這次我只是礙於舅父和來大將軍的交情,才來他軍中相助,大戰結束,我也要辭職返回中原,我和張仲堅已經約好,一同去西域走走,飽覽西域的壯麗山河。”

  張鉉沒有再說什麼,他本希望李靖能跟隨自己,但他自己的前途未定,說這話未免有些太早,張鉉笑了笑道:“希望先生回中原後來找我,我們好好喝一杯。”

  “好!”

  李靖欣然笑答應道:“到時我和仲堅一起來找你。”

  這時,遠處隱隱傳來一陣爭吵聲,張鉉聽聲音是從帥帳那邊傳來,便對李靖道:“好像帥帳那邊出了什麼事?”

  “我也聽見了,好像是來大將軍的聲音。”

  張鉉和李靖對望一眼,一起向帥帳快步走去。

  帥帳外已圍了數十名將領,眾人議論紛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李靖被一名隨從叫去了後帳,張鉉慢慢走到宇文成都身旁,沉聲問道:“宇文將軍知道情況嗎?”

  宇文成都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像是聖意要求接受高句麗投降,大將軍抵觸很強烈。”

  “哦!”張鉉輕輕哦了一聲。

  宇文成都又看了他一眼,“你似乎並不奇怪?”

  張鉉笑了笑,“我能理解,聖上連涿郡都不能離開,大隋這樣的局勢,就算我們滅了高句麗,又怎麼善後?破而不滅是最好的方案。”

  宇文成都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笑容,“很多將領告訴我,首功應該歸我,但我並不這樣認為。”

  張鉉沉吟一下道:“但就今天決戰本身而言,你發揮的作用比我更大,我能奪旗,是因為你拖住了敵軍主力。”

  “你能這樣說,足見你也是光明磊落之人,不過以東征論功,我確實比不上你。”

  說到這,宇文成都傲然一笑,“如果還有下次,我希望能再和並肩作戰,看誰能拿走首功?”

  張鉉也笑了起來,“能和宇文將軍並肩作戰,張鉉之幸也!”

  宇文成都又意味深長對張鉉道:“希望回京後,我有機會和張將軍喝一杯。”

  張鉉欣然點頭,“我也期待有這一天!”

  這時,來護兒的親兵隊正從大帳內走出來,對眾將道:“沒什麼事情,大將軍讓大家都各自回去警戒,防止高句麗軍今晚偷襲。”

  眾人卻沒有離去,誰都聽出帥帳內出事了。

  ........

  帥帳內,來護兒滿臉憤怒,負手來回踱步,副將周法尚在一旁沉默不語,另一邊長史崔君肅卻異常平靜,在他手中拿著一卷敕令。

  就在剛才崔君肅向來護兒宣讀了聖上的敕令,要求他接受高句麗的求降,以接受投降的方式結束這場戰爭,引起了來護兒強烈不滿。

  “敕令是什麼時候到的,我怎麼不知道?”來護兒回頭怒視崔君肅問道。

  崔君肅不慌不忙道:“敕令一直就在我手中,我就是為了它才趕來平壤城,只是因為尚未決戰,我怕影響到大將軍的決策,才沒有把它拿出來。”

  來護兒心中十分憤怒,他兩年前的仇恨一直積壓在心中,眼看要攻下平壤城,滅亡高句麗,建立不世之功,在這關鍵時刻,聖上卻下旨要求接受高句麗的投降,令他忍無可忍。

  來護兒黑著臉道:“大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崔長史不用再說什麼了,我們一定要攻下平壤城,活捉高元,我事後再向聖上請罪!”

  崔君肅也有點生氣了,冷冷道:“那樣的話,大將軍就是大隋的罪人!”

  “崔長史何出此言?”來護兒驀地轉身,惡狠狠地盯著崔君肅,手按住了劍柄。

  旁邊周法尚連忙上前勸道:“大將軍不妨聽崔長史說一說原因,聖上為什麼要下這道敕令?”

  來護兒強忍住心中的怒火,回自己位子坐下,“你說吧!我聽著。”

  崔君肅向周法尚點點頭,這才緩緩道:“就算把高句麗滅了,那怎麼善後,高句麗幾百萬人口怎麼處置?押回中原嗎?中原到處在造反,烽煙四起,幾百萬高句麗往哪裡放?如果不押回中原,他們又重新建國,我們該怎麼辦?再出兵幾十萬來平息?這個開支大隋還承受得起嗎?”

  來護兒沉默了,他其實想說,他可以率軍長駐平壤,但這話不能說,說了他就有企圖擁兵自立之嫌。

  崔君肅又繼續道:“南面還有新羅和百濟在虎視眈眈,尤其新羅野心極大,一旦新羅趁機吞併了高句麗,我們將面臨一個更強大的敵人,那時大隋若無力征討,遼東怎麼辦?”

  周法尚心裡很清楚,不能再繼續硬頂下去了,崔君肅可是御史中丞,是監軍,一旦他向聖上報告來護兒抗旨不尊,企圖獨佔高句麗,來護兒必死無疑,所有參加東征的將士都會被牽連。

  周法尚連忙勸道:“大將軍,聖上深謀遠慮,是從大局考慮,我們做臣子應該服從聖意,切不可違背聖上旨意。”

  說完,周法尚又給崔君肅使個眼色,話已經說到位,關鍵是要給來護兒一個臺階,崔君肅會意,便笑道:“當然了,我能理解大將軍為國建功的心情,這樣吧!大將軍再考慮一夜,明天我再聽大將軍的正式決定,如何?”

  不料,來護兒毫不領情,他冷笑一聲,慢慢站起身,“高句麗從無信譽可言,投降只是他們策略而已,今天投降,明天又會反復,只有抓住高元我們才能徹底取得勝利,否則這場戰爭毫無意義,崔長史,所有後果由我來承擔,明天我一定要攻下平壤,活捉高元!”

  崔君肅大怒,他沒想到來護兒竟然如此固執,他眼中噴著怒火,狠狠盯著來護兒道:“來大將軍一定要違抗聖意,自取其禍,我也沒有辦法,但將士們不能被你牽連。”

  他轉身大步走出帥帳,帥帳週邊著近百名將領,一齊向他圍攏上來,崔君肅深深吸一口氣,高高舉起敕令。

  “作為監軍御史中丞,作為前軍長史,我要告訴大家一件事,聖下已經下旨,要求停止攻打平壤城,接受高句麗王的投降,結束戰爭,但你們的來大將軍卻抗旨不尊,一定要與聖旨對抗到底,他願意背負擁兵自立的罪名,那你們呢?”

  崔君肅的話讓所有將領一片譁然,他們誰也想不到來護兒竟然到了抗旨不遵的程度,而且作為監軍的崔君肅竟然說出了擁兵自立狠話,問題嚴重了。

  這時,來護兒大步從帳內走出來,厲聲喝道:“我來護兒幾時要擁兵自立,崔君肅,你休得血口噴人!”

  “大將軍,現在你擁兵在外,可以獨佔高句麗稱王,聖上下敕令給你,你也毫不理睬,你自己說吧!究竟是什麼企圖?”

  “我是為了讓高句麗真正投降,絕沒有其他念頭!”

  “朝中沒有人會相信你!”

  崔君肅緩緩搖頭,“你不能牽連別人,讓將士自己來選擇。”

  他對所有將領喊道:“願意違抗聖意,跟隨來大將軍攻打平壤之人請舉手!”

  大帳外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舉手,來護兒急了,大喊道:“攻下平壤,活捉敵酋,徹底戰勝高句麗,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所有後果我來承擔,和各位無關!”

  這時,張鉉和宇文成都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但除了他們兩人,其他將領沒有一人舉手,來護兒深深失望了,竟然只有兩人支持自己。

  這時,崔君肅又高聲道:“遵從聖意,接受高句麗王投降,支持我崔君肅的人,請舉手!”

  慢慢地,一個一個大將舉起的手,所有將領都保持沉默,但都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除了宇文成都和張鉉,他們兩人幾乎是同時轉身離去了。

  來護兒向後踉蹌退了兩步,仿佛一下子變得蒼老了,良久,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

  發生在大業十年初秋的平壤決戰,最終使大隋取得了第三次高句麗戰役的勝利,但此時大隋內憂外患,已無力將高句麗滅國,隋帝楊廣最終採納了裴矩的方案,接受了高句麗的投降。

  由於平壤決戰慘敗於隋軍,以淵太祚為首的主戰派失去了支持,淵太祚閉門不出,不再過問軍政事務。

  嬰陽王高元奪取了主導權,他任命大對盧權桓為全權代表,向隋軍請降,答應隋王朝一切條件,高句麗向大隋王朝納土稱臣。

  叛逃高句麗的兵部侍郎斛斯政已兵敗當天畏罪自殺,高句麗交出了他的人頭。

  來護兒也因疲勞過度而病倒,由周法尚暫時接替他的軍權,隋軍在休整十天後便正式班師回朝,至此,第三次高句麗戰爭結束了。
  

  【歷史上,來護兒因抗旨不遵差點被殺】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5 18:50
第0126章 借刀殺人

  進入秋季,隨著高句麗戰爭結束,也隨著炎炎烈日逐漸遠去,天氣變得秋高氣爽,洛陽街頭又變成熱鬧起來,這天中午,南市內人流如織,摩肩接踵,喧鬧異常,隨處可見挑擔民夫和滿載貨物的牛車。
  
  在騾馬行的拐角處走來幾人,是五六名魁梧高大的家僕簇擁著一名身材瘦長的男子,男子約三十餘歲,皮膚蒼白,雙眼細長,臉上有些浮腫,一臉困倦的樣子,正是宇文述的長子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在草原雖然沒有完成任務,但也沒有被父親責駡,宇文述只是讓他自己反省,他哪些地方做得不如張鉉,為什麼張鉉能成功,他卻以失敗告終?
  
  宇文化及只反省了兩天,便恢復了從前的風流無度,開始加入尋花問柳的行列,力捧洛陽名妓黃蝶兒,把父親敦敦教誨置之腦後,宇文述心中生氣,卻又無可奈何,他決定轉變管教方法,給宇文化及找些事情做。
  
  騾馬行內彌漫的臭氣讓宇文化及難以忍受,他捏著鼻子罵道:“你們眼睛都瞎了嗎?快點找!”
  
  家僕們東張西望,旁邊陪同宇文化及一起來的幕僚許印暗暗搖頭,他能感受到宇文化及的滿心不情願,老將軍和他苦口婆心談了一個上午,他竟然還是沒有半點感悟,這個宇文化及真是一個頑固不化的愚夫。
  
  許印是關中雍縣人,出身富戶,從小被譽為神童,才華橫溢,十年前參加科舉,中了頭榜前十,但因為他身材矮小,其貌不揚,被吏部不喜,當了三年的候補卻始終沒有入仕機會,令他心灰意冷。
  
  恰好此時有人把他介紹給了大將軍宇文述,從此他便成了宇文述的幕僚,逐漸被宇文述信賴,最終成為宇文述的軍師謀士。
  
  許印卻知道他們此行的目標,他一指前面一家生意冷清的騾馬行,“就是那家!”
  
  宇文化及精神一振,快步向這家騾馬行走去,只見牌子上寫著‘千里騾馬行’,可店鋪前的牲畜圈裡只有幾匹瘦骨嶙峋的騾子,馬的影子都沒有,難怪生意清淡,但門口卻立著一塊牌子,上寫‘高價收購馬匹’。
  
  宇文化及眉頭一皺,原來這家騾馬行只收不賣,難怪生意很差,這時,一名夥計從鋪子裡奔了出來,滿臉堆笑問道:“幾位客人要賣馬匹嗎?”
  
  “我找你家掌櫃有事,叫他出來見我!”宇文化及語氣傲慢,一臉不屑。
  
  夥計呆了一下,搖搖頭道:“我家掌櫃不在洛陽,各位改天再來吧!”
  
  宇文化及的傲慢讓許印心中歎息一聲,連忙取出一張拜帖,遞給夥計,“這是我們的帖子!”
  
  夥計接過帖子看了一眼,嚇了一跳,連忙躬身行禮,“幾位稍等,我去稟報掌櫃!”
  
  他轉身向店內跑去,宇文化及低聲罵道:“不是不在嗎?這會又在了,給臉不要臉!”
  
  “公子,何必和一個下人計較。”許印提醒他一聲。
  
  宇文化及沉默了,他之所以不情願,並不是他真的什麼都不懂,而是他不恥這家店的背景,亂匪盜賊開的店,居然讓他宇文化及屈身來拜訪,真不懂父親怎麼會想和這些亂匪打交道?
  
  這時,夥計飛奔出來,陪笑道:“我家掌櫃有請各位!”
  
  宇文化及大怒,他正要發作,許印卻拉了他一把,暗示他忍住,宇文化及想到父親有求於人,只得將一口惡氣忍住,回頭吩咐幾名手下,“你們在外面等著!”
  
  宇文化及和許印跟著夥計走過一條黑暗狹窄的過道,來到一座小院裡,許印趁機低聲對宇文化及道:“公子別說話,一切由我來應對!”
  
  宇文化及低低哼了一聲,他求之不得,夥計推開一間房門,躬身陪笑道:“兩位請!”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房間,房間裡堆滿了各種雜物,淩亂不堪,光各式各樣的馬鞍就有三十幾個,亂七八糟堆放在牆角,在雜物堆中放著一張桌子,桌上似乎剛剛整理過,所有淩亂的紙筆硯臺都被他掃落在地上。
  
  桌後坐著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頭上青麻布帕子包著頭髮,他臉上的鬍子和房間一樣雜亂,瞪著一雙佈滿紅絲的眼睛,一臉橫肉,就像個開黑店的掌櫃。
  
  “你們有什麼事?”
  
  他眼睛瞪得更大,目光中充滿了警惕,這是一種極為無禮的舉動,再傲慢的掌櫃也會站起身打個招呼,就仿佛對面是他的兩個夥計,看起來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無禮。
  
  許印手藏在身後向宇文化及悄悄擺了擺手,意思讓他不要動怒,這是個粗人,不懂禮節,宇文化及卻冷哼了一聲,轉身向外走去。
  
  走到院子裡宇文化及長長透了口氣,父親簡直是瘋了,竟然要和這種人打交道,他也不等許印,拔腳便揚長而去。
  
  房間裡,男子滿臉不高興道:“宇文公子就這麼無禮嗎?”
  
  許印臉上有些尷尬,只得乾笑兩聲解釋道:“宇文大將軍不准他參與此事,只是讓他來見識一下,我剛才提醒他,他可以離去了。”
  
  “他是急著去百花樓捧那個黃蝶兒吧!”掌櫃咧開嘴嘎嘎大笑起來,露出一口大黃牙。
  
  許印心中十分惱火,但又無可奈何,人家說的是實話,這個宇文長公子啊!快四十歲的人了,什麼時候才能懂點事。
  
  這次老將軍明明就是為了掩蓋他去突厥一事,才不得不屈身和亂匪合作,他卻毫不領情,一點都不領情,許印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失望。
  
  “許先生有什麼事找我?”掌櫃不再提宇文化及,直接了當地問道。
  
  “我家主人想和你們首領做筆買賣。”
  
  “宇文大將軍也改行開店鋪了嗎?”大鬍子掌櫃調侃一句,又嘎嘎大笑起來。
  
  許印沉默了,對方的無禮令他極為不滿,掌櫃沒有得到回應,只得收起調侃的心思,問道:“要做什麼買賣?”
  
  許印低聲對他說了幾句,掌櫃眉頭皺成一團,“那人不過是個小小的郎將,堂堂大將軍和他計較什麼?”
  
  “和你們無關的事不要多問,我只問你,你們做還是不做?”
  
  “什麼條件?”掌櫃直接了當地問道。
  
  “兩百匹戰馬,先付一半,事成後再付一半!”
  
  掌櫃心動了,他們首領急於建立騎兵,對戰馬的渴求簡直到了瘋狂的程度,所以才讓自己在洛陽開店鋪收馬,可惜拉貨的挽馬收了不少,真正的戰馬卻一匹沒有,讓他有點難以交代,現在許印居然提出兩百匹戰馬的條件,他怎麼能不心動。
  
  他沉吟片刻,“這件事我不能做主,我要先稟報首領。”
  
  許印冷冷道:“時間已經不等人,而且我家主人也不習慣和別人討價還價,這一點你也要明確地告訴你們首領。”
  
  “這個我明白,最遲三天後我給先生一個答覆。”
  
  “那好,三天後我再來!”
  
  許印起身行一禮,轉身快步離去,掌櫃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手忙腳亂地取出紙筆寫一封鷹信。
  
  .......
  
  書房內,宇文述半躺在軟榻上,兩個小丫鬟跪在身後輕輕給他敲打肩背,他語氣很緩慢道:“我越來越認為,此人的存在對我是一個威脅,才一年不到,他就走完了別的武將十年的路程,照這樣下去,再過兩三年他恐怕要取代我了。”
  
  許印垂手站在一旁,顯得是那麼瘦小,甚至還沒有坐著的宇文述高大,顯得那麼渺小,完全被宇文述的氣場籠罩住了,他陪笑道:“大將軍太誇張了,他最終只能做到鷹揚郎將,沒有足夠的資歷,很難走到將軍這一步,更不用說大將軍。”
  
  “我只是說說罷了,關鍵是他知道得太多——”
  
  宇文述的話嘎然而止,他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小丫鬟,“你們退下!”
  
  兩個小丫鬟連忙起身退了下去,宇文述這才接著說道:“我年事已高,可能沒有幾年了,我很清楚他心中對我的仇恨,如果不及早把他解決掉,我的三個兒子遲早會死在他的手中,許先生,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那老將軍為何不直接抓他以下犯上的把柄,以軍法處斬他,豈不是更加快捷便利?”許印不解地問道,他想不通這點小事,宇文述居然還要借亂匪之手。
  
  宇文述沉默良久,低聲歎息道:“我何嘗不想直接殺了他,如果是普通將領,我早就動手了,可他是燕王的人,聽說聖上準備培養他成為燕王的股肱之臣,讓我投鼠忌器啊!殺了他,將來只會給我的兒子和家族埋下殺身之患,借別人手殺他,可以撇清我的關係。”
  
  “原來老將軍是擔心三位公子!”
  
  “我當然擔心他們,我三個兒子都不太爭氣,先生也應該知道。”
  
  許印心中歎了口氣,他怎麼能不知道呢?宇文化及的風流無度,宇文智及的脾氣暴躁和頭腦簡單,宇文士及稍微好一點,卻又比較懦弱,宇文述一世英雄,卻有三個這樣無用的兒子。
  
  “老將軍,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嗎?”宇文述有些不悅道。
  
  許印猶豫一下,低聲說道:“卑職其實是想說一說長公子,老將軍還是多管教一下他吧!”
  
  “他又怎麼了?”
  
  許印便將今天發生之事說了一遍,最後很無奈道:“長公子追捧名妓之事已傳得滿城皆知,卑職很擔心他的名聲,將來他若想做大事,這樣的聲譽吸引不了真正的才智之士。”
  
  宇文述頓時勃然大怒,重重拍桌子令道:“來人!”
  
  立刻跑進來兩名侍衛,宇文述怒不可遏道:“去把大公子給我抓回來,他若敢反抗,給我砍掉他的人頭!”
  
  宇文述怒極攻心,一陣劇烈咳嗽,竟‘噗!’地吐出了一口血,眼前一陣暈黑,嚇得許印連忙扶住他,“老將軍息怒!老將軍息怒!”
  
  宇文述慢慢回過神,向侍衛一擺手,吃力令道:“你們快去!”
  
  兩名侍衛猶豫一下,連忙轉身跑了出去,宇文述長長歎息一聲,對許印痛心疾首道:“草原之事我已經不和他計較了,他竟然不思悔改,又開始荒唐起來,我宇文述究竟造了什麼孽,竟然生了個這樣愚昧荒淫的兒子?”
  
  許印心中也涼了大半,宇文述竟然吐血了,那他還能活多久?許印不得不為自己的前途擔心起來。
  
  許印的家在西市附近,和妻兒父母住在一座占地兩畝的小宅內,家中也有幾個僕婦,雖然不是豪門大戶,但也屬於殷實人家。

  許印幾乎每天要夜幕降臨時才能回到家中,今天也不例外,他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宇文述竟然吐血了,這著實讓許印深感憂慮。
  
  如果宇文述過世,那自己豈不是要繼續侍奉宇文兄弟嗎?可想到宇文化及是那麼不堪,跟著他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爹爹回來了!”
  
  一個八九歲的小娘蹦蹦跳跳從大門裡跑出來,拉著許印的胳膊,這是許印最疼愛的小女兒。
  
  許印摸摸女兒的頭笑道:“是不是又惹娘生氣了,跑來向爹爹求保護?”
  
  “才不是呢?有客人在等爹爹,已經等了好久了,所以祖父讓我在門口看著爹爹。”
  
  許印一怔,這是誰來找自己?他連忙走進了院子,妻子王氏迎了出來,指了指客堂,小聲道:“等了快半個時辰了。”
  
  許印點點頭,快步走進客堂,只見一名男子正坐在榻上慢慢喝茶,似乎一點都不著急。
  
  “請問兄台是——”
  
  “是許先生嗎?”男子站起身笑問道。
  
  “我正是,你是——”許印疑惑地望著客人,他根本不認識此人。
  
  “在下不過是送信人,奉我家主人之命給許先生送一封信,一定要交給許先生本人。”
  
  中年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呈給許印,又微微笑道:“如果先生今晚有時間,我家主人想見一見先生。”
  
  許印接過信,瞥了一眼下面的落款,頓時臉色大變,驚得他後退一步。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5 18:55
第0127章 戰馬風波

  涿郡又進入了秋高氣爽的季節,大片大片的楓葉和柿樹將山染成了紅色,大片金黃的粟米田即將開始收割,遠遠望去,儼如一片金色的海洋,這是涿郡一年中最美的時節。

  隨著高句麗戰役的結束,幾乎要將涿郡擠爆的人口開始迅速退潮,大隋皇帝率領文武百官乘坐大船沿著廣濟渠返回洛陽,數十萬軍隊也跟隨南撤。

  與此同時,河北道及河南道各郡民夫也開始跟隨軍隊大量返鄉,薊縣向南方的官道上擠滿了一望無際的人流。

  張鉉率領本部返回涿郡時,涿郡的返鄉潮已經到了尾聲,薊縣北城外一望無際的民夫大營縮小了大半,幾十萬從各地征來的民夫只剩下不足三萬人,大都正忙碌收拾回鄉的行李。

  張鉉率領軍隊正沿著官道向薊縣前行,軍隊走的不快,官道上擠滿了南來北往的行人,有用毛驢托著山果前往縣城販賣的農民,有挑著擔行跡匆匆的貨郎,也有不少從遼東或者草原過來的商隊。

  戰爭結束給涿郡經濟帶來了立竿見影的效果,沉寂多時的商人立刻活躍起來。

  張鉉正率領士兵們在路邊的草地上休息,遠處小河邊,三百名騎兵正在喂馬飲水,四周草地上坐滿了一千四百餘名步兵。

  來護兒對他不薄,在戰場上繳獲的三百匹戰馬幾乎全部賞給了他的軍隊,而沒有按照慣例上繳,使他的軍隊裡居然出現了三百騎兵,和騎兵鮮少的其他軍府完全不同,已經是一支極有戰鬥力的軍隊了。

  這次南下,他將在涿郡休整數日,然後繼續南下前往洛陽集結,張鉉一路心情很好,返回大隋讓他有一種歸家的感覺。

  這時,官道上出現了大群馬匹,足有數百匹之多,是一夥馬販子從北邊過來,張鉉瞥一眼這些馬匹,大多是運貨和幹農活的馬匹,屬於牲畜範圍,不是打仗用的戰馬。

  大隋對戰馬管束十分嚴格,不准私賣戰馬,只允許賣普通牲畜馬,從草原回來的馬販子會受到嚴格的盤查。

  當然,現在局勢混亂,管理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嚴格了,騎著高頭駿馬的騎士比比皆是,只要有錢也能買到上好駿馬,不過價格非常昂貴,動輒數百貫,如果是寶馬良駒甚至買到上千貫乃至萬貫。

  不過再怎麼管理鬆弛,趕著幾十匹戰馬出現在官道上也還是極為罕見之事,首先軍隊這一關就過不去。

  這時,新任騎兵統領陳旭催馬奔上前,低聲對張鉉道:“將軍,這群馬好像有問題!”

  張鉉知道陳旭父親是張掖軍馬場的管事,既然他說有問題,那他一定發現了什麼。

  “你看出了什麼?”張鉉饒有興致地問道。

  “將軍看見中間那群癩馬了嗎?”

  張鉉也看見了,在幾百馬中間有四五十匹癩馬,長得倒是高大,但毛皮卻很難看,毛色雜亂,長滿了癩子,還瘦得皮包骨頭,低著頭無精打采地走著,

  “它們怎麼了,你覺得它們有問題?”

  陳旭點點頭,“我父親告訴過我,看馬要看耳朵、看腿、看馬尾,這些馬匹耳朵圓而整齊,四肢修長有力,馬尾也很長,骨架均勻,我敢肯定這些馬匹都是偽裝成癩馬,無精打采地樣子要麼是餓的,要麼是喂了藥,它們其實都是真正的戰馬。”

  張鉉聽他說得有道理,又仔細打量這幾十匹癩馬,果然四肢修長有力,張鉉心中一動,吩咐左右道:“攔住這群馬販子,我要和他們說說話!”

  士兵們迅速將這群馬匹包圍起來,不多時,陳旭領來一名馬販子頭目,馬販頭子跪在地上磕頭,“我們都是合法商人,將軍饒過我們!”

  “這些馬是要拿去中原賣的嗎?”

  “正是!我們從奚人那邊過來,買了這些馬準備去中原轉手,小人這裡有遼東邊將的放行文書!”

  馬販頭子從懷中摸出一張蓋有官印的麻紙,站起身遞給張鉉,張鉉接過麻紙看了看,是柳城那邊放行的,他又若無其事笑問道:“這些馬都是要賣的嗎?”

  馬販頭子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正是!”

  “現在馬匹的市價是多少?”張鉉又笑問道。

  馬販頭子道:“一般看牙口,年青一點的挽馬大概二十貫一匹,老馬就便宜得多。”

  “很好!我們也正好需要一些馬匹托運糧食,就按市價買幾匹如何?”

  張鉉一揮手,一名士兵抬過一口鐵箱子,打開箱子,裡面都是黃澄澄的金錠,張鉉笑道:“這是兩百兩黃金,按市價值三千貫錢,就買一百五十匹。”

  馬販頭子的臉上變得極不自然,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張鉉不睬他,對陳旭道:“去挑一百五十匹!”

  陳旭心知肚明,立刻帶領士兵進了馬群,將那五十幾匹癩馬全部挑了出來,馬販子知道露陷了,臉刷地變得慘白,仿佛被雷擊一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為什麼這樣緊張,一群癩馬而已,難道它們還另有文章?”

  這時,一名士兵牽過來一匹癩馬,張鉉撚了一下馬毛,手上出現了顏色,身上癩斑也是泥點,輕輕一摳便掉了,張鉉冷冷地看著這個馬販頭子。

  馬販頭子撲通跪倒在地,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十幾名馬販子都被押了過來,他們個個害怕之極,戰戰兢兢跪下磕頭,“饒命!饒命!”

  他們都知道後果,私自販運戰馬是死罪,他們居然被軍隊查到了,恐怕很難逃過今天這一劫。

  張鉉倒沒有殺他們的想法,現在是亂世,人人都想謀取利益,何況這些馬販子,只是他對這群戰馬也很感興趣。

  張鉉便緩緩道:“我給你們兩條路走,一是我把你們交給涿郡官府,讓他們來處置,另一條路就是把這些戰馬賣給我,你們少賺一點,如何?”

  張鉉從拔野古俱倫部過來,他知道俱倫部戰馬的價格,一匹戰馬也就三十貫左右,那自己用六十貫買下,這些馬販子也不虧。

  當然,張鉉也知道一匹上好戰馬拿到中原去賣,至少值兩三百貫,只是他不可能出這樣高的價錢。

  “一匹六十貫,你們也賺了不少,答應了,我就放你們走,若你們不幹,那就抓去見官!”

  十幾名馬販子面面相覷,原來這位軍爺是打這群馬的主意,這時,馬販頭子迅速瞥了一眼小箱子的黃金,他知道讓軍隊拿出黃金來買馬,這種事情不僅少見,而且荒唐,幾百年都難見一人。

  這位將軍就是幾百年來的另類者,軍隊若看中他們戰馬,更多時候是誣陷他們通敵,一刀砍了,或者是綁他們見官,戰馬消失。

  馬販頭子知道自己燒的高香顯靈了,遇到了一個菩薩心腸的軍官,還居然還給他黃金。

  只是殺了他也不敢收軍隊的黃金,況且這還不是錢的問題,這群戰馬根本就不是他的。

  他把這些馬交給軍隊,他怎麼去向張金稱交代,一樣會被殺頭,尤其馬販子中還有兩人是張金稱的手下,他們才是戰馬的主人。

  馬販頭子偷偷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兩名張金稱手下跟著跪在最後,正惡狠狠地盯著他。

  能去草原販馬的人,大多也是從刀口上舔血出來,膽子大,敢冒險,一個個心黑手冷,馬販頭子心中殺機橫生,他一咬牙道:“請將軍讓我們商量一下。”

  “可以!”

  馬販頭子回頭給十幾名手下使個眼色,他的手下連忙聚攏上來,

  馬販頭子低聲給們說了幾句,他忽然回頭向兩名張金稱手下望去,目光兇狠而充滿了殺機,十幾名馬販點點頭,一起向那兩人包圍而去。

  兩名張金稱手下立刻明白他們要被出賣了,跳起身便逃,但他們哪裡逃得掉,只跑出幾步,便被其他十幾名馬販按倒在地。

  馬販頭子拔出刀衝上去,一人一刀結果了兩人性命,他將刀一扔,毫不猶豫對張鉉道:“這位將軍,戰馬歸你了。”

  形勢變得太快,眾士兵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殺了,他們紛紛舉起長矛,將十幾名馬販包圍起來。

  張鉉慢慢走過來,注視著馬販頭子冷冷道:“看樣子事情並不簡單,給我說老實話,我放你們走,否則,我一樣宰了你們。”

  馬販頭子也豁出去了,坦言道:“這些戰馬其實和我們無關,是清河王張金稱的馬,他不知道買馬的途徑,便派兩人跟我們一起北上,買馬也是他自己掏的錢,這些戰馬將軍要就拿去,黃金我們不敢收。”

  原來是張金稱的馬,這倒出乎張鉉的意料,他沉吟一下又問道:“你們殺了他的人,不怕他報復嗎?”

  馬販頭子搖了搖頭,“若這一次平安送到他手中,他肯定還會讓我們走第二次、第三次,我們遲早會死在他上,既然殺了他的人,我們就轉道別處,當然,如果將軍不想要張金稱的馬也可以,只懇求將軍放過我們。”

  張鉉笑了起來,“不要錢的戰馬,我為什麼不要?”

  ......

  一文錢不花就得到了五十幾匹上好的戰馬,張鉉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好買賣,這樣一來,所有旅帥以上軍官都可以騎馬了。

  而且他的十名親信士兵也能配上戰馬。

  這是張鉉一直在考慮之事,隋軍中只有校尉以上軍官才能騎馬,而且還不一定是好馬。

  但他作為主將,需要給自己的軍官們一點與眾不同的福利,讓他們對自己更加忠心,每人分一匹上好戰馬就是一種很好的收買人心手段。

  張鉉已經把這支軍隊視為自己的根基,他需要把他們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至於馬販頭子說的那句話,‘這些是張金稱的馬,若將軍不想要的話……’

  張鉉根本就不屑一顧,他是從血腥戰場上殺出來戰將,難道還會被一個亂匪頭子嚇破膽嗎?

  他只恨這不是盧明月的馬,盧明月還欠自己一匹馬,張鉉從來就沒有忘記過。

  軍官們聽說將軍要給自己分戰馬,紛紛從四面圍攏上來,七嘴八舌要求現在就分馬。

  張鉉笑道:“這些馬還要需要好好餵養,相信再過十天,它們就會完全變一個模樣,等戰馬都強壯了,我再分給你們。”

  話雖這樣說,二十幾名軍官還是忍不住跑到河邊,圍著正在洗刷毛皮的一群戰馬仔細觀察,分辨著每一匹馬的優劣,他們已經在開始挑選自己的戰馬。

  這時,一名士兵從縣城方向沿著官道疾奔而來,張鉉迎上前問道:“怎麼樣,打聽到軍衙所在了嗎?”

  士兵連忙行禮道:“啟稟將軍,驍果軍臨時軍衙就在緊靠北城門之處,裡面有官員專門接待。”

  張鉉想了想,帶這麼多軍隊進城有點不妥,他便把幾名校尉找來,讓他們繼續帶領士兵們原地休息,等待他的消息,張鉉則帶著幾名騎兵趕往城內軍衙。

  一路疾奔,不多時,他們騎馬進了薊縣北城門。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5 18:59
第0128章 暫駐薊縣

  才短短兩個多月時間沒有來縣城,薊縣人口竟然減少了一半,縣城內的大街小巷變成有些空曠,原來隨處可見的一群群乞丐也不見了蹤影。

  由於參加平壤之戰的大半軍隊是來護兒從各軍抽調的精銳,在戰爭結束後,這些軍隊都要返回之前的駐地,他們的功勞將由來護兒一併向兵部匯總。

  張鉉是來自驍果軍,他原來的駐地在薊縣,戰爭結束,他自然也要返回薊縣。

  但讓張鉉想不到是,駐紮在薊縣的驍果大軍已在半個月前撤回了洛陽,當初駐紮的軍營也蕩然無存,不過驍果軍在薊縣留了臨時軍衙,專門負責接待他們這些從遼東撤回來的軍隊。

  驍果軍的臨時軍衙就位於薊縣北城門旁,進城便可以看見。

  此時已是下午,他們催馬進了縣城,一眼便看見了軍衙,租用了一座大戶人家的房宅,屋頂上插有驍果軍軍旗,卻只見幾名官員已鎖好了大門,正說說笑笑準備離去,張鉉大急,遠遠喊道:“請等一等!”

  他催馬疾奔上前,攔住了幾名官員去路,“各位請稍等片刻!”

  張鉉因為加入驍果軍時間較短,在驍果軍呆的時間也不長,這些官員都不認識他,他們面面相覷,問道:“你是何人?”

  張鉉抱拳道:“在下張鉉,原是驍果軍武勇郎將,剛從遼東回來,士兵們都在城外等候,希望各位能安排一下營房。”

  幾名官員雖然沒有見過張鉉,但張鉉這個名字卻聽說過,可以說如雷貫耳,宇文大將軍最憎恨之人,這些官員害怕被宇文述追究責任,哪裡敢安排張鉉。

  為首官員乾笑兩聲道:“原來是張將軍,久仰了,不過現在薊縣附近營地很緊張,實在沒有空營了,要不我們提供一些帳篷,張將軍看——”

  張鉉心中著實不太高興,他們千辛萬苦從遼東趕回來,連營房都沒有,士兵們疲憊不堪,還要自己紮營,這些官員也未免有點欺人太甚。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怒火,就在這時,遠處有人喊他:“張將軍!”

  張鉉一回頭,只見一名官員正氣喘吁吁向這邊跑來,張鉉立刻認出了他,是自己從前的倉曹參軍崔禮。

  張鉉從前有兩個參軍,一個是兵曹參軍劉淩,另一個是倉曹參軍崔禮,但兩人都沒有跟他去遼東,劉淩是洛陽人,因為母親去世,回家奔喪了,而崔禮不願去遼東送死,他在涿郡官場上另有人情,便留在了涿郡。

  片刻,崔禮奔上前,對眾人拱手笑道:“各位請吧!張將軍我來安排。”

  眾官員巴不得丟掉張鉉,紛紛向崔禮施一禮,笑著走了,崔禮見他們走遠,便笑道:“將軍的營房我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城北,我這就帶將軍過去。”

  “稍等一下!”

  張鉉攔住了他,笑道:“崔參軍的好意我很感激,但崔參軍得告訴我,是誰給我安排的營地?”

  崔禮歉然道:“是我太心急了,忘記告訴將軍,是郭都督安排的,早就給將軍安排好了。”

  原來是郭絢,張鉉這才恍然,但郭絢怎麼會想到給自己安排營地,難道他想把自己納入他的麾下嗎?

  很有可能,他離開遼東時來護兒告訴過他,他們這批軍隊只是暫時回原來的隊伍,朝廷論功行賞後他們就會另有安排,到時很多大將都會爭奪他們,這個郭絢想必也聽到了消息。

  而且張鉉還知道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手下一半的軍隊原來就是隸屬於郭絢的弓兵,郭絢當然希望他們能回去。

  張鉉對郭絢倒也不反感,至少要比剛才那幫態度冷漠的驍果軍官員要好得多,能早早給他們安排好軍營,憑這一點,這個人情他就得接受。

  張鉉問了軍營地點,便讓幾名隨行士兵先一步去通知手下進駐軍營,他這才對崔禮笑道:“讓崔參軍費心了,我們去看看吧!”

  “不用客氣,請張將軍隨我來。”

  崔禮雖然從前曾是張鉉的手下,但他現在是郭絢的記室參軍,也就是機要秘書,在都督府中地位頗高,他對張鉉態度自然也不像從前那樣恭敬,而是很客氣。

  “將軍也不用生那些官員的氣,他們對遼東回來的其他軍隊都很不錯,因為宇文大將軍的緣故,所以他們不能對將軍過於熱情,將軍也請理解他們的難處。”

  張鉉淡淡道:“他們的難處與我無關,我也不想費這個神。”

  崔禮碰了個軟釘子,他尷尬地笑了笑,這時他又想起一事,連忙道:“羅副都督昨天去了北平郡,臨走時留下一封信,請郭都督轉交給將軍,信在我房間裡,我等會兒給將軍送來。”

  張鉉有點奇怪,羅藝居然給自己留了封信,而且讓郭絢轉交給自己,這是什麼道理?

  張鉉心念一轉便明白了,這應該涉及到羅藝和郭絢之間的明爭暗鬥,信雖然是留給自己,但內容卻是給郭絢看的。

  張鉉對羅藝的信沒有什麼興趣,他卻很關心羅成的情況,既然羅藝不在幽州,那羅成在不在呢?他笑了笑便問道:“羅公子在薊縣嗎?”

  “他前幾天和母親趕去襄陽了,聽說羅副都督的父親病重。”

  “原來如此!”

  張鉉心中略略有點遺憾,點點頭道:“但願羅老爺子能平安無事。”

  “郭都督也希望老將軍能平安無事。”

  張鉉瞥了這個言必稱郭都督的人一眼,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這時,崔禮又歎了口氣道:“聽說科舉要提前了,我卻沒有準備,也不知今年有沒有希望,但願老天保佑,讓我能中榜。”

  “崔參軍要參加科舉嗎?”

  “正是!我已經連續三年沒中了,如果這次再中不了,我在家族就徹底沒有地位了,張將軍不明白科舉對我們這些讀書人的重要。”

  “我當然能理解,預祝崔參軍今年高中!”

  “多謝將軍美言。”

  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軍營,軍營距離張鉉手下休息之地不到兩百步,一千六百名士兵已經先一步進駐了軍營,軍營內熱鬧喧笑,格外熱鬧。

  軍營是磚瓦結構,修建得非常結實,占地數百畝,有一塊很大的訓練場,四周還有圍牆,一共有二十排五百多間屋子,倉庫、馬廄、軍械房等等一應俱全。

  軍營內陽光充足,溫暖而乾燥,確實是一座上好的軍營,據說是前幽州都督元弘嗣親兵駐地,元弘嗣被調走後,這座軍營便一直空關著,直到今天張鉉他們進駐。

  張鉉的房間位於最後一排,有一個獨院,院子兩邊是幕僚房和文書房,正中間是他的官房,崔禮趕回去給張鉉取信去了,張鉉走進了自己院子,院子裡幾名士兵正在替他收拾物品,他沒有幕僚,幕僚房就成了臨時放置物品之處。

  張鉉見兩名士兵抬著他的書箱進幕僚房,連忙阻止,“書箱別放那裡,放我寢房裡去。”

  兩名士兵撓撓頭,神情有點怪異,張鉉一怔,“怎麼了?”

  一名士兵上前對他低語幾句,張鉉愣住了,他轉身便向自己寢房走去,他的寢房裡居然有女人,這還了得。

  寢房的虛掩著,裡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在整理衣服,張鉉的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來,剛開始他以為崔禮是故意安排一個軍妓之類在他房間。

  這讓他十分生氣,這裡可是軍營,軍營內怎麼能出現軍妓,但一轉念又覺得不可能,崔禮畢竟是世家子弟,還沒有這麼低俗。

  和他有關係的女人並不多,難道是辛羽,還是盧清?估計盧清不太可能,世家女兒怎麼可能擅自跑到他的寢房,倒是辛羽的可能性最大,那個小娘一向我行我素,難道她母親病好了嗎?

  士兵也說了,房中女人年紀不大,是個年輕的小娘。

  張鉉心中充滿了期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上前推開了房門。

  房間很寬敞,但沒有什麼擺設,顯得空空蕩蕩,只有一張掛著帳簾的大床,只見一名少女正跪坐在床榻上收拾衣服,嘴裡還哼著小曲,她穿一件淺綠色的半袖襦裙,頭梳兩個雙螺髻,從背影看她,長得略有點珠圓玉潤,皮膚白皙,顯然不是辛羽。

  張鉉心中失望之極,重重咳嗽一聲,少女嚇得像兔子一樣跳起來,一回頭,見是張鉉進來,她連忙退到一旁,慌亂地低下了頭。

  “怎麼是妳!”

  張鉉認出了這個少女,是羅成身邊的四個小丫鬟之一,也曾伺候了自己半個多月,叫做阿圓。

  “妳來這裡做什麼!”張鉉眉頭皺了起來,有點不高興問道。

  阿圓本來就不想來伺候張鉉,此時她聽出了張鉉語氣中有嫌棄之意,心中更加委屈,小嘴撅了一下,淚水便撲簌簌滾落下來,她雙膝跪在地上,委屈得幾乎要哭出聲來。

  張鉉見她哭了起來,也感覺自己語氣有點太生硬,心中不免有些歉然,當初這小丫頭把自己伺候得很不錯,自己確實不應該這樣冷淡對她。

  張鉉走上前蹲在她面前笑道:“怎麼哭了?”

  阿圓聽他語氣變得溫和,心中更加委屈了,抽抽噎噎道:“人家本來不想來,被硬逼過來,公子若不喜歡,我....我這就回去!”

  張鉉輕輕拉了她一下,想讓她站起身,小丫頭卻扭了扭身體,不肯起身,張鉉忽然驚訝道:“快起來,妳腿邊有一條大花蜈蚣!”

  阿圓嚇得驚叫一聲,跳了起來,慌張地左看右看,卻沒有什麼蜈蚣,又見張鉉忍不住要笑,她知道自己上了當,心中又氣又惱,索性趴在牆上放聲大哭。

  張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髮髻,這是他住在羅成府中時最喜歡做的一件事,笑眯眯道:“我沒有不喜歡,能又見到以前的小阿圓,我當然很開心。”

  “那你剛才....怎麼那樣凶巴巴對人家。”阿圓哭聲漸止,抽抽噎噎問道。

  “我剛才以為房中是.....是另一個女孩,結果發現不是,所以心中有點失望。”

  “你以為是誰?”阿圓八卦之心大起,紅著眼睛忍不住問道。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6 18:48
第0129章 都督拉拢

     “妳不認識的一個女孩,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張鉉見她眼中好奇得放出光來,知道打聽這種事情是她的最愛,連忙咳嗽一聲,岔開話題笑問道:“我說阿圓,是玉郎公子讓妳來的嗎?”

    阿圓點點頭,“也是夫人的意思,讓我讓我伺候你一年。”

    她真正委屈的原因並不是來伺候張鉉,而是她今天去羅府得到一個消息,她的位子已經被她平時最厭惡的小寧替代了,她就覺得自己是被貶黜了,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坐下吧!我來問問妳。”

    張鉉見屋裡沒有坐榻,便在床榻上盤腿坐下,阿圓垂手站在他面前,低聲道:“公子要問什麼?”

    “我先聲明,我不是要趕妳回去,我是說,如果妳想回去的話,我可以讓妳回去,其實我一個人習慣了,妳也知道我不太喜歡別人伺候。”

    阿圓剛才是想回去,可問題是她若回去,羅府已經沒她位子了,如果被管家打去廚房當個燒火丫頭,被人恥笑,那她才不想活了,她剛才在氣頭上說了幾句氣話。

    可現在氣頭過去了,阿圓卻忽然很害怕張鉉真的把她送回去,她開始後悔自己剛才不該說要回去之類的氣話。

    她捏著衣角,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眼淚又一次湧了出來,這一次卻不是委屈,而是因為害怕,張鉉卻誤會了,連忙安慰她道:“不要擔心,我不會強留妳。等我收拾一下就送妳回去。”

    阿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一跺腳便向外屋跑去,張鉉只覺一陣頭大,這個小丫頭精靈古怪,令人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他歎了口氣,起身來到外屋,只見阿圓站在牆角,面對牆壁抽動著肩膀。

    張鉉知道她是個孤兒,父母早亡,也沒有親戚。無依無靠,而且她才十二歲,張鉉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憐憫,走到她身後柔聲道:“那妳告訴我,妳想去哪裡,我一定滿足妳心願。”

    阿圓慢慢止住哭泣,小聲道:“我哪裡也不想去,就想留在你身邊伺候,這是夫人的命令,你答應嗎?”

    “可剛才妳不是”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好吧!我們說好了,就一年。”張鉉無奈,只得答應了她。

    阿圓頓時破涕為笑。轉過半邊身子偷偷瞅了他一眼,卻現張鉉正歪著頭看她,四目相對。她臉刷地一紅,連忙轉身向外跑去,“我去給公子打水洗臉!”

    張鉉望著她背影跑遠,不由搖了搖頭,一年的時間,自己身邊要多個小丫鬟。是個累贅啊!羅成明知自己不喜歡人伺候,他幹嘛非要安排阿圓過來。張鉉心中不由有些埋怨羅成多事。

    這時,兩名士兵抬著書箱。向房間裡探頭探腦,張鉉沒好氣道:“幹嘛這麼鬼鬼祟祟?”

    兩名士兵臉上表情十分古怪,一名士兵嘿嘿一笑說道:“我們怕將軍還沒穿好衣服。”

    張鉉上前一人給他們一腳,笑駡道:“我就那麼好色嗎?”

    “將軍,人之常情嘛!兄弟們都盼著將軍給大夥放假,大家可以進城去逛逛青樓,喝喝花酒什麼的,兩個多月沒有放假,可把大家憋壞了。”

    這十名士兵一直跟著張鉉,實際上就是他的親兵了,張鉉雖然要求十分嚴厲,但另一方面他脾氣也隨和,時間久了,親兵們也都瞭解他的脾氣,偶然也會開開玩笑。

    張鉉點點頭,“先安頓下來,放假之事明天再說。”

    兩名士兵抬著木箱歡喜進裡屋了,張鉉忽然覺得十分不妥,這裡可是軍營,怎麼能有小丫鬟,阿圓絕不能待在這裡,必須把她送走,可又能送她到哪裡去了,剛剛可是答應了她。

    就在張鉉有點左右為難之時,院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高聲問道:“請問張將軍在嗎?”

    張鉉聽出了這聲音,連忙走出大門,只見院子裡走進十幾人,為之人身穿官服,頭戴紗帽,正是幽州都督郭絢,後面跟著崔禮和十幾名親兵。

    張鉉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參見郭都督!”

    郭絢捋鬚打量一下張鉉,眯起眼笑道:“短短數月不見,張將軍就仿佛變了一個人,更加英武威猛,氣勢奪人,我都差點不敢認了。”

    “郭都督過獎了,都督請屋裡坐!”

    郭絢笑著走進了官方,阿圓十分伶俐,已經鋪好了坐榻,張鉉請郭絢坐下,又對阿圓道:“去煎三杯茶!”

    阿圓答應一聲,快步跑了出去,郭絢取出一封信遞給張鉉,“這是羅副都督給你的親筆信,你看看吧!”

    張鉉接過信,卻順手放在一旁,最起碼的人情世故他得懂,人家給他安排營房,又放下身段親自來拜訪,如果他急不可耐地看羅藝的信,這對郭絢就太不恭敬了。

    “卑職先要感謝郭都督替我的手下安排營房,讓我們沒有露宿野外,卑職心中感激不盡。”

    郭絢迅瞥了一眼被冷落的信,心中十分滿意張鉉的態度,他微微笑道:“張將軍是遼東之戰的功臣,為大隋浴血奮戰,怎麼能讓功臣露宿野外,只要我在幽州一天,這種事情就絕不會生。”

    這時,阿圓端了三杯熱茶上來,給眾人奉上,張鉉喝了口熱茶,笑問道:“不知郭都督有沒有消息,我們需要在幽州駐紮多久?”

    郭絢想了想說:“因為我也有軍隊從遼東回來,他們在幽州只待了三天,便趕赴洛陽了,這其實是聖上的旨意,所有從遼東回來的軍隊都必須去洛陽,包括參戰的軍隊和沒有參戰的軍隊。”

    “幾十萬軍隊都要去洛陽嗎?”張鉉有些不解地問道,他覺得這著實沒有必要,地方軍府明明沒有參戰。為什麼還要去洛陽?

    這時,旁邊崔禮忍不住道:“這些軍隊全部都要解散,張將軍真不明白嗎?”

    “不要多嘴!”郭絢一聲怒斥,崔禮嚇得低下了頭。

    房間裡的氣氛有點怪異了,郭絢歎了口氣道:“有些話作為臣子確實不該亂說。不過現在各郡縣都在流傳一種說法,第三次征討高句麗的戰爭,聖上的真正目的並不是攻打高句麗,而是借機收繳地方軍權,我當然不是這樣認為,可是聖上把地方軍都帶去了洛陽。地方上的謠言就很難駁斥了。”

    “可是地方軍府不是歸朝廷管轄嗎?”張鉉還是有點不解。

    “名義上當然是歸朝廷管轄,可怎麼說呢,軍府裡都是府兵,平時為農,戰時為兵。問題是,現在還有多少自耕農?士兵說到底都是來自豪門士族的佃農,軍糧也是由地方官府籌措,豪門士族來負擔,所以地方軍到底該聽誰的話,這裡面的利益糾葛太複雜了。”

    張鉉默默點頭,他明白了郭絢的意思,朝廷根本管不住地方了。包括軍隊,連郭絢這種屬於楊廣的心腹,似乎也對楊廣有了一點微詞。就是因為楊廣把幽州軍抽調走後不還回來的緣故。

    看來崔禮說得不錯,軍府士兵要全部解散,楊廣趁機廢除地方軍府,只在一些關鍵地方留下忠心耿耿的大將率軍清繳亂匪,比如張須陀、楊義臣之類。

    這時,張鉉忽然有點擔心自己。他的軍隊會不會也被楊廣解散?

    郭絢仿佛明白張鉉的擔心,他笑了起來。“如果連張將軍的軍隊也要解散,那大隋真無兵了。將軍放心吧!聖上是有大智慧之人,他知道何棄何留!”

    說到這,郭絢壓低了聲音道:“聖上或許會給將軍一個選擇,希望將軍能選擇幽州。”

    張鉉點點頭,“我會盡力而為!”

    “好!張將軍果然是爽快人,如果將軍肯選擇幽州,我可以保證張將軍在三年之內升為軍史。”

    說到這,郭絢意味深長地停了下來,笑著等待張鉉的回應,軍史就屬於真正的將軍級別了,雖然屬於最低一級將軍,但也算正式步入高級軍官行列。

    羅藝之前就是出任北平軍史,升一級後就成為副都督,郭絢開出了相當豐厚的條件。

    但張鉉卻似乎不為所動,只是禮貌地點點頭,“多謝都督厚愛!”

    郭絢心中有點失望,他以為張鉉至少應該向自己表表忠心才對,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勉強笑了笑道:“好吧!張將軍需要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

    郭絢已經告辭而去了,房間裡只剩下張鉉一人,張鉉眯起眼注視著桌子上兩隻茶碗,崔禮那只喝掉一半的茶,但郭絢的茶碗卻依舊很滿,絲毫未動。

    可是張鉉親眼看他端起茶碗喝了三次茶,他原來只是做個樣子罷了,從這一點可以看出,郭絢其實並不相信自己,他對自己抱有很深的戒心,他所謂三年升軍史承諾也只是個承諾而已。

    或者他對任何人都不相信,郭絢是個心機極深的人,張鉉又想到了羅藝,羅藝利用盧明月來刺殺郭絢,郭絢豈能不知,這兩人之間必然會有一場惡鬥,自己留在幽州絕不是明智之舉。

    這時,小丫頭阿圓端了一盆水上前,抿嘴笑道:“公子先洗把臉吧!”

    張鉉只覺滿臉油膩,著實很難受,他連忙挽起袖子痛快地洗了把臉,又接過阿圓遞過的幹麻布,把臉和手的水漬都搽乾了,笑道:“我們去縣城吃晚飯!”

    “太好了!”

    阿圓歡喜得直拍手,只要提到吃,她就立刻眉開眼笑。

    張鉉又對幾名親兵吩咐道:“去通知各位校尉,我們在薊縣只待三天,明天一到三團放假一天,後天是四到六團放假,大後天全軍出回京!”

    幾名親兵跑去傳令了,張鉉換了件青色細麻衫,便帶著阿圓向縣城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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