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817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6 18:53
第0130章 渤海高慧

    兩人進了北門,走進一家叫做盛團兒的酒肆,酒肆裡客人不多,座位只坐了一半人,張鉉帶著阿圓上了二樓,在靠窗處找了一個位子坐下。

    “妳坐對面!”張鉉一指對面位子。

    阿圓嚇了一跳,她一個小丫鬟怎麼能和主人同桌,在羅府這是要打斷腿的規矩,她慌忙小聲道:“我先伺候公子吃飯,等會兒我去樓下。”

    “快坐下!”

    張鉉故作不高興道:“站在我身邊像什麼樣子,現在在外面,不要那麼講究。”

    阿圓無奈,只得乖乖在他對面坐下,張鉉見她模樣乖巧,便把刻在竹板上的菜單遞給她,笑道:“這才是乖孩子,想吃什麼自己點!”

    阿圓低聲嘟囔一下,“誰是乖孩子,人家都十二歲了。”

    她接過菜單表,眼睛立刻放光了,來這家酒肆就是她的建議,她知道這家酒肆的點心最有名,也是她的最愛,以前攢一點錢,她就和小姐妹們來這裡買幾個點心。

    她一招手,酒保連忙上前笑道:“兩位要吃點什麼?”

    阿圓又怯生生看了一眼張鉉,這裡的點心很貴,一隻就要十個五銖錢,不知公子准她點幾個?

    張鉉明白她的眼神,笑道:“想吃多少就點多少,若還不夠我就把這家酒肆買下來。”

    酒保嚇了一跳,“客官說笑了。”

    “呵呵!開個玩笑,阿圓,儘管點!”

    阿圓頓時眉開眼笑,“那我就不客氣了,嗯!秋八味一樣來一份,對了,這兩天你們店的蟹黃團子應該開賣了吧!”

    “姑娘是常客啊!蟹黃團子昨天剛開賣。”

    “那就來一份,記住,我要玉團子,我可不喜歡金團子,金團子太辣了。”

    “小人記住了。”

    阿圓這才想起張鉉,吐了下舌頭,不好意思問道:“公子要吃點什麼?”

    張鉉見她頗為有趣,笑道:“妳隨便點,給我吃飽就行了,妳應該知道我的飯量。”

    “我知道公子最喜歡吃什麼!”

    阿圓吩咐酒保,“給我家公子來六份胡餅,羊肉餡和鹿肉餡各一半,一大盤醬羊肉,對了,再來一壺葡萄酒,要冰過的。”

    酒保聽得一乍舌,乖乖!這位公子爺的飯量太大了,一般人最多只能吃兩塊胡餅,這位公子爺居然要六塊,他不敢表露出來,連忙點頭哈腰道:“請稍坐,酒菜馬上就來!”

    酒保快步去了,阿圓得意笑道:“我還是挺有用吧!”

    “是確實有用的,等會兒我再給妳找家上好的客棧住下。”

    阿圓一下子愣住了,“為什麼?”

    “因為軍隊中有規矩,女人不能出現在軍營內,我是主將,得帶頭守規矩。”

    阿圓急得要哭了,“公子又不想要我了嗎?”

    “妳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讓妳住在外面,就在客棧住三天,後天我帶妳回洛陽。”

    “那那回洛陽後又該怎麼辦?”

    張鉉也有點頭疼了,多了一個丫鬟給他帶來一連串的事情,想了半天,他拍拍額頭說道:“這樣吧!反正我也需要安個家了,我回洛陽後買座小宅,妳就住在家裡。”

    阿圓一顆心放下了,讓自己住在家裡還差不多,她可不想住什麼客棧,一點都不方便,想到公子待自己不錯,她心中喜滋滋的,又忍不住開心起來。

    不多時,酒保端來了酒菜,阿圓連忙夾了一個蟹黃團子放在他碗裡,笑嘻嘻說道:“嘗嘗他們家的蟹黃團子,薊縣很有名氣,又酥又香,每年九月我做夢都在等它上市。”

    張鉉用筷子夾住咬了一口,裡面金紅色的蟹黃便流了出來,甜鹹正好,果然鮮美無比,他頓時贊道:“這個不錯!”

    “我說得沒錯吧!”

    阿圓十分乖巧,又歡喜地給張鉉斟滿一杯酒,“聽說酒也不錯,公子喝一杯。”

    張鉉端起酒杯吮了一口冰鎮葡萄酒,醇香的美酒讓他眯起了眼睛,細細體會那冰透心脾的滋味,他已經很久沒有品嘗到這樣的美味了。

    這時,一名身穿皂色短衣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到張鉉面前,深深施一禮,“公子可是張將軍?”

    “有什麼事?”張鉉臉色微微一沉,他不喜歡這個時候有人打斷自己難得享受。

    “我家主人想和張將軍說兩句話,不知張將軍能否移步?”

    說著,中年男子將一份名帖放在張鉉面前的小桌上,張鉉瞥了一眼,是一張雪白的帖子,邊角還畫了幾朵小花,字跡娟秀中不失剛勁,應該是個女人寫的字,上面只有四個字,‘渤海高慧’。

    “可是我不認識你家主人。”張鉉把帖子推了回去,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想見。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可我家主人久聞張將軍大名,想見一見能擊敗北鏡先生的豪傑。”

    張鉉的眼睛立刻凝了一層寒冰,緩緩問道:“你家主人在哪裡?”

    對方居然知道他在北海做的事情,也知道北鏡先生,來歷不簡單啊!他心中倒有了幾分好奇,到底是何方高人?

    “我家主人在三樓等候,請將軍跟我來。”

    張鉉對阿圓笑道:“妳慢慢吃,我去見一個朋友,馬上就回來。”

    阿圓著實有點擔心,只是她身份低微,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眼睜睜地望著張鉉上了三樓。

    酒肆三樓都是單間雅室,張鉉跟隨中年男子來到最東面一間房前,門口站著兩名魁梧精壯的侍衛,腰配鋼刀,儼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中年男子上前敲了敲門,低聲道:“主人,他來了!”

    “請他進來!”

    房間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張鉉暗暗點點頭,原來這個高慧是個年輕女人,渤海高慧,不知這個渤海是指渤海會,還是指渤海郡?

    “張將軍,請吧!”中年男子讓開了路

    張鉉推門走進了房間,這是一間清雅而不失奢華屋子,迎面是一扇花梨木屏風,透過屏風的薄紗,隱隱可以看見窗前站著一個梳著高髻的年輕女人。

    張鉉慢慢走過屏風,注視著這個年輕女子,其實她也不算太年輕,年約三十歲左右,身材高挑偏瘦,頭梳高髻,烏黑如雲的頭上插著一支碧玉簪,身穿一件杏黃色的綢緞襦裙,肩頭繞一條紅色長帔,她臉上化妝很濃,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濃烈香粉氣息。

    張鉉來到隋朝大半年,他已漸漸懂得了一些女人裝扮常識,比如頭上戴簪一般是已婚女人,少女則是戴釵。

    還有未婚女子肩頭是披帛,一種細長條的帶子,繞在手臂上,已婚則是圍帔,略寬的五彩緞巾,將整個肩頭包裹住,兩條寬頻圍在前面,又叫霞帔,一半是有身份的命婦才能披戴。

    張鉉微微行一禮,“是高夫人找我嗎?”

    這名女子負手打量張鉉,笑了笑讚道:“張將軍果然是一表人才,請坐下吧!”

    女人請張鉉坐下,一名侍女進來上了茶,張鉉看了一眼茶碗,又問道:“高夫人找我有什麼事?”

    “將軍應該知道了我的名字,既然我叫渤海高慧,我想將軍也應該猜到我的身份?”年輕的高夫人似笑非笑地望著張鉉。

    “夫人是渤海會的人嗎?”張鉉直言不諱問道。

    “張將軍倒是很坦率。”

    高夫人點了點頭,淡淡道:“不錯!我正是渤海會之人。”

    張鉉對渤海會瞭解並不深,但他也知道一點,渤海會又叫做北齊遺族會,主要以北齊亡國之臣建立。

    三十年前,隨著北齊被北周滅亡,齊州、冀州、豫州、並州等等大片豐腴土地和大量財富被關隴貴族佔據,北齊數千貴族遭到了滅頂之災,無數人家破人亡,逐漸消亡在歷史長河之中。

    但隨著隋帝楊廣登基,楊廣和關隴貴族的鬥爭逐漸加劇,朝廷開始動盪,原本蟄伏在民間的北齊貴族又開始蠢蠢欲動。

    大業三年,以皇族高氏、段氏、馮氏、慕容氏、莫多婁氏、斛斯氏等等六大北齊貴族為,秘密組建了渤海會,他們暗中聯繫山東士族,獲得了山東士族的支持,勢力逐漸擴大,財力日益雄厚,成為天下四大在野勢力之一。

    但和關隴貴族的公開活動不同,渤海會極為隱秘,直到大業八年,隋帝楊廣大舉進攻高句麗,籌謀多年的渤海會趁機派王薄在齊郡長白山率先造反,拉開了隋末山東各地的造反序幕,渤海會也逐漸從幕後走到前臺。

    張鉉眼前這個高夫人名叫高慧,是安德王高延宗的孫女,渤海會主要決策人之一,精明能幹,行事果斷,雖然是女人,強硬的作風卻更勝男子,在渤海會中被稱為‘女將軍’。

    高慧見張鉉沉默不語,又笑道:“張將軍在北海的義舉雖然在中原不為人所知,但在塞北卻引起軒然大波,草原各部只要提到北海張公子,無人不豎大拇指。

    當然,也有人恨你入骨,突厥就不用說了,不過突厥是把帳記在隋朝身上,而金山宮卻已經摸清了你的底細,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金山宮的黑榜上排名第六了嗎?”

    張鉉搖了搖頭,“這些我都一無所知。”

    “但現在你應該知道了,你崛起時間不長,卻屢立大功,同時也屢結強敵,據我所知,你已經有了四個對頭,宇文述、金山宮,另外高句麗莫離支之子淵武寧是你殺的吧!”

    張鉉毫不為她的話所動,又問道:“還有一個是誰?”

    “張金稱!”

    高慧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張鉉,“今天中午你剛剛搶了他的戰馬,他豈能和你善罷甘休,當然,他現在還不知道,可如果有人告訴了他,你的麻煩可就大了。”

    張鉉心中忽然一陣反感,這個女人是在威脅自己嗎?他站起身冷冷道:“夫人到底要說什麼,請直說!”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渤海會可以替你消除你與金山宮之間的宿怨,也可能讓張金稱對你既往不咎,甚至淵太祚那邊我們也能替你解決,如果你願意,我們也還可以和宇文述談一談,總之,你的四個對頭都可以消除,但我們有一個條件。”

    “效忠渤海會,對吧!”張鉉冷笑一聲道。

    高慧搖了搖頭,“不叫效忠渤海會,而是加入渤海會,如果你肯加入渤海會,我們可以想辦法讓你出任齊郡通守,而且你還沒有成家,我有個妹妹,美貌絕倫,我可以把她許配給你為妻,至於錢財,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地位、美人、金錢,你可以應有盡有,難道你一點都不動心嗎?”

    張鉉笑了起來,“我有何德何能,居然蒙渤海會如此垂青?”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6 18:58
第0131章 紫陽鐵戟

    高慧慢慢走到張鉉面前,仰頭凝視著他眼睛道:“渤海會不是善堂,不是每一支從遼東回來的軍隊我們都要拉攏,你在高句麗的表現我們清清楚楚,你不僅功高居偉,而且你有名將之才。    可惜啊你偏偏效忠那個腐朽沒落的隋王朝,洛陽朝廷士族當權,嫉賢妒能者居高位,你為隋朝立下再大的功勞又能如何一樣不會得到應有的封賞,而加入我們,你能獲得應有的尊嚴。”

    “夫人把張鉉找來說這番話,不覺得有點唐突嗎畢竟我從未和渤海會打過交道。”張鉉平靜地說道。

    “是有一點唐突,因為時間太倉促了,不過渤海會有足夠誠意,也不會勉強將軍立刻答應,只希望將軍能慎重考慮。”

    張鉉抱拳施一禮,“多謝夫人看重,我一定會慎重考慮,張鉉先告辭了。”

    高慧含笑點點頭,望著張鉉轉身離開了房間,這時,從裡屋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若張鉉看見他,一定會大吃一驚,此人正是幽州副都督羅藝。

    “怎麼樣,他肯加入嗎”羅藝笑問道。

    高慧搖了搖頭,“你應該也聽見了,他回答得很勉強,對我們抱有很強的戒心,我們確實有點唐突了。”

    “應該由我來說,或許他會考慮。”

    “這個倒沒有必要,我也並不指望他會立刻效忠渤海會,只是先談一談,以免他經不起別人的誘惑,比如武川府之類。”

    “可是他有這麼大的利用價值嗎”羅藝有些疑惑地問道。

    “他其實只是一座橋樑”

    高慧負手望著窗外淡淡道:“我們真正的目標是張須陀。”

    離開酒肆,張鉉帶著阿圓來到了平安客棧。也是他第一次來薊縣所住的客棧,那個夥計還認識張鉉,對他格外熱情。

    張鉉包下一個小院,將阿圓安置好,他捏捏阿圓的小臉笑道:“就住三天。大後天一早我派人來接妳。”

    “嗯公子可千萬別把我給忘了。”阿圓擔心地提醒他道。

    張鉉哈哈一笑,“放心吧不會忘記妳。”

    他轉身向院外走去,可剛走出門外,忽然聽見阿圓呀一聲大叫,張鉉不由停住腳步,又回身問道:“怎麼了”

    阿圓慌忙跑了出來。連連敲自己的腦袋,她剛剛想起一件事,頓時急道:“公子,看我這個笨腦袋,我差點忘了一件要緊事”

    “什麼”

    “玉郎公子讓我轉告你,說你的兵器好了,你回來後有時間去一趟盧氏山莊。”

    張鉉大喜,才兩個月,他的兵器就打造好了嗎

    “我知道了”

    張鉉快步向客棧外走去,此時他的心思已經飛去了盧氏山莊,不僅僅是他的兵器,還有一個讓他牽掛思念的佳人

    次日一早,張鉉帶著幾名士兵一路疾奔。一個時辰後便來到了盧氏山莊。

    盧氏山莊和上次他離去時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在秋天的背景下多了一些絢麗的色彩,幾名孩童在小橋邊嬉戲玩耍。一切都那麼熟悉,但不知為什麼,張鉉卻有一點物是人非的滄桑之感。

    時間可以治療人心的傷痛,但也能沖淡內心的情感,才短短兩個月,當初那段讓張鉉刻骨銘心的感情便已經悄然淡化了。就如同一杯濃濃的紅茶中加入了一點時間的清水。

    張鉉和士兵牽著馬走進了山莊,很快便找到了鐵匠鋪。大門緊閉,安靜得仿佛沒有人。也沒有聽見叮叮噹當的打鐵聲。

    張鉉敲了敲門,片刻,大門吱嘎一聲開了,還是上次那個年少的孩童,他打量一下張鉉,“你是”

    “我兩個月前來過,還記得嗎和羅成公子一起。”

    “你是張公子”

    孩童頓時想起來了,他立刻飛奔向後院跑去,“阿公,張公子來了”

    張鉉推門走進了院子,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從後院跑了出來,正是老鐵匠盧燿,激動道:“公子終於來了”

    才兩個月不見,張鉉便感覺他明顯憔悴蒼老了很多,這必然他把全部心血都投入到自己兵器的打造中去,張鉉心中感動,上前深深施禮,“辛苦老爺子了”

    “沒事沒事”

    盧燿心急火燎道:“快跟我去看兵器”

    他一直在等張鉉,簡直有點急不可耐了,帶著他便向後院走去,盧燿取下腰間鑰匙打開一間緊閉的房門,陽光射進房間,張鉉一眼便看見了他的兵器,一支放在兩座木架上的鐵戟。

    張鉉慢慢走上前,輕輕撫摸這支與眾不同的鐵戟,和他目前所用的單刃青龍戟不同,這是一支雙刃的方天畫戟,長約一丈四尺,通身烏黑,四尺長的戟頭略略泛紅,這就是迦沙玄鐵的顏色,戟杆是用鑌鐵打造,可以看到鑌鐵特有的細細紋路。

    在戟杆尾部刻著五個字,雙輪紫陽戟,這是張鉉的意思,他練的是紫陽戟法,這支方天畫戟雙刃寬大如輪,便起名為雙輪紫陽戟。

    盧燿走到一旁,深情地撫摸著長戟,就仿佛在撫摸自己的孩子。

    “其實一個多月前我便將戟頭打好了,但最難是把戟頭和戟杆融合,我足足用了一個月時間,廢掉三根戟杆才最終成功,那時每天晚上覺都睡不著,就在想怎麼辦後來在鑌鐵中加炭,才終於把它們融合,公子試試看”

    張鉉慢慢提起長戟,只覺十分沉重,至少有一百五十斤,而他現在的青龍戟也只有九十斤,還得等他第三次突破後才能使用。

    “它有多重”張鉉問道。

    “一百五十斤,上次公子好像就是要求這個重量,不過羅公子原本要求一百六十斤。但一百六十斤就有點不平衡了,一百五十斤剛好平衡,公子覺得如何”盧燿有點緊張地望著張鉉,他生怕張鉉不滿意。

    張鉉連聲讚歎,“非常完美。無懈可擊”

    張鉉提著方天畫戟快步走到院子裡,只見在陽光照射下,整支長戟有一種奇異的光澤,造型十分流暢,做工精細入微,儼如一支神兵問世。張鉉頓時和它有一種心心相印的感覺,簡直愛不釋手。

    “來人,把黃金放下”

    一名親兵上前,將一隻布包放在盧燿腳下,裡面是三百兩黃金。盧燿嚇了一跳,慌忙擺手,“不不不我不能要,公子快拿回去”

    “這支長戟是無價之寶,三百兩黃金只是我的一點心意,請前輩務必收下”

    盧燿堅決不肯收下黃金,他有些慚愧道:“我已經得了十斤迦沙玄鐵,這本身就很愧對公子了。若再收黃金,我就變成俗匠了,再也不會有任何成就。這是我們這一行的規矩,神兵無價,守道心成,請公子務必體諒。”

    張鉉見他堅決不肯收下,也只得讓親兵收回黃金,他又躬身行禮道:“盧公對張鉉之恩。張鉉會銘記於心,總有一天。張鉉一定會回報盧公鑄神兵之恩”

    張鉉和幾名士兵剛剛離開盧氏山莊沒有多久,忽然聽見後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聽見有隱隱大喊:“張公子,請留步”

    張鉉勒住戰馬,回頭望去,只見遠處有人騎馬疾奔來,向他拼命揮手,張鉉已經大概認出了來人,片刻,騎馬之人漸漸奔近,果然是他認識的盧慶元。

    盧慶元追得滿頭大汗,上前氣喘吁吁道:“張公子請留步”

    “盧兄,好久不見了。”張鉉迎上前抱拳施禮笑道。

    “我們確實好久不見。”

    盧慶元語氣中有點埋怨,“賢弟來盧氏山莊,怎麼不來找我若不是我聽人說賢弟來了,就險些錯過了。”

    “很抱歉,我以為盧兄住在縣城,所以就沒有細問。”

    盧慶元想想也有道理,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在縣城,盧氏山莊也是偶然才回來一次,這也怪不得張鉉,

    但此時他找張鉉有要緊事,連忙道:“好吧我就不怪你了,不過你得跟我回去一趟。”

    “有什麼事嗎”

    盧慶元低聲對他道:“是我祖父要見你”

    盧家老爺子居然要見自己,這讓張鉉心中有些不解,總不會他也看中自己,要拉攏自己吧

    不過想想也不可能,難道是張鉉忽然想起了盧明月,難道是因為盧明月綁架盧清那件事家醜不可外揚,盧老爺子想叮囑自己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好像又有點牽強。

    張鉉滿心困惑,便調轉馬頭和盧慶元並駕緩緩而行,盧慶元笑問道:“賢弟是幾時回來的”

    “我昨天下午剛到,不過只能待三天,後天軍隊就要啟程去洛陽了。”

    “真是巧了,後天我也要去洛陽。”

    “呵呵真是巧了,那就一起上路。”

    張鉉又好奇地問道:“盧兄去洛陽做什麼”

    盧慶元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真不知道麼”

    “知道什麼我這兩個月什麼都不知道,生了什麼事”

    張鉉的心忽然怦怦跳了起來,盧慶元就是盧清的兄長,不會是盧清又出了什麼事吧

    “我忘記賢弟去遼東了,是這樣,我父親已被封為國子監祭酒,全家搬到洛陽去了,我因為在準備科舉考試,所以暫時留在涿郡,前幾天接到父親來信,讓我馬上去洛陽準備參加科舉考試,這不,今天來向祖父告別。”

    張鉉對科舉不太感興趣,他更關心盧清的下落,笑了笑,若無其事地問道:“後天同行就兄長一人嗎我的意思是說兄長的弟妹是不是也要與我們同路去洛陽”

    盧慶元並不知道張鉉和他妹妹的關係,還以為張鉉只是隨口而問,他笑著搖了搖頭,“我父親說河北不太安全,所以上任時就把母親和弟妹們帶去洛陽了,我們盧家在洛陽正好有處宅子,這次只有我帶著妻女上路。”

    張鉉這兩天正在考慮如何見盧清一面,此時聽說盧清搬去了洛陽,已經不在薊縣,他心中頓時驀地一鬆,也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慶倖,一種十分複雜的滋味湧入了他的心中。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7 20:10
第0132章 妙計解憂

  紙終究包不住火,在一個月前,幽州都督郭絢對盧家的一次例行拜訪中,盧慎知道了郭絢遇刺的真相,竟然是盧明月所為。

  而且郭絢說得很含蓄,盧家的一些不肖子弟也有參與,盧慎很清楚郭絢所指的不肖子弟是誰。

  在他嚴厲的追問下,次子盧儀終於承認,是他暗中聯繫盧明月,而幕後主使人竟然是副都督羅藝。

  更讓盧慎難以接受的是,次子盧儀竟然已經加入了渤海會,刺殺郭絢其實是渤海會在背後策劃。

  這讓盧慎不由大發雷霆,將盧儀狠狠一頓責打,並革除他一切家族權力,雖然盧慎已經七十歲,但他還是不得不站出來,替次子擺平刺殺事件所造成的嚴重後果。

  盧慎已經意識到自己這些年所犯下的錯誤,他太縱容次子,導致他野心過大,為了搶奪家族權力而不惜鋌而走險加入了渤海會,盧儀在歧途上已走得太遠。

  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近三個月,但這件事的後果卻在慢慢發酵,就在昨天上午,盧慎接到都督府送來的一份公函,軍隊將徵用盧氏書院的土地,責令他們三天之內搬走,否則軍隊將把書院夷為平地。

  郭絢的報復開始了,盧家根本找不到可替代書院的建築,除了暫時關閉書院,遣散在書院讀書的三千士子外,盧慎想不到別的辦法。

  要知道盧家就是以教育聞名於天下,一旦書院關閉,對盧家的名望將是一個巨大打擊。

  盧慎為此焦頭爛額,無計可施,他只能求郭絢放過盧家,但郭絢此人記仇之心極重,恐怕他的開出條件是盧慎無法承受。

  這時,長孫盧慶元在門外稟報:“啟稟祖父,張將軍來了!”

  盧慎精神一振,連忙道:“快快請他進來!”

  盧慎之所以想到張鉉,是因為昨天下午他去都督府拜訪郭絢時撲了個空,士兵告訴他,郭都督去拜訪剛剛從遼東回來的張將軍去了。

  這讓盧慎很驚訝,他忽然想起長子盧倬給自己說過,張鉉曾經救過孫女盧清,或許張鉉能幫助盧氏向郭絢說說情。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就算是一根稻草,盧慎也要牢牢抓住。

  門開了,盧慶元帶著張鉉從外面走了進來,張鉉上前躬身行禮,“晚輩張鉉參見盧公!”

  “不必客氣,張將軍請坐!”

  盧慎很客氣地請張鉉坐下,又給孫子使個眼色,盧慶元明白祖父的意思,是讓自己退下,儘管他心中十分不情願,但還是不敢違抗祖父的意思,慢慢退下去了。

  “張將軍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稟盧公,晚輩昨天剛回來。”

  張鉉有點不太自在,盧慎居然把盧慶元給趕出去了,難道他要和自己說的話不能讓盧慶元知道嗎?

  盧慎‘哦——’的答應一聲,這時,一名侍女給他們上了茶,盧慎喝了一口茶,又沉默片刻,終於長長歎了口氣道:“你救我孫女之事我已經知道了,可上次盧家還那樣對你無禮,我真是慚愧啊!”

  “盧公不用客氣,更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盧家的難處。”

  “張將軍是個心胸寬博之人,盧家絕不會忘記張將軍的恩德,只是最近盧家有些煩心之事,導致我心神不寧,連張將軍回來我都不知道。”

  張鉉已經聽懂盧慎的言外之意了,盧慎實際是有事求自己,所有才彎來繞去,不停地暗示自己。

  張鉉便微微笑道:“盧公有什麼難事嗎?”

  盧慎其實是不知該怎麼開口,他還在猶豫該不該對張鉉說這件事,但現在張鉉既然開口問了,盧慎只得含蓄的暗示道:“張將軍知道盧明月之事嗎?”

  張鉉心念一轉,立刻明白了盧慎的煩惱,便笑道:“盧公是指盧明月刺殺郭都督一事吧!”

  盧慎沒想到張鉉竟如此心思敏捷,竟一下子猜到了真相,而且這麼坦率,一下子把事情說開了,他有點尷尬,半晌才問道:“這件事張將軍知道多少?”

  “我知道那件事確實和盧家有關,確切說和盧家二家主有關,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郭都督開始對盧家發難了吧!”

  張鉉知道,郭絢絕不是一個可以一笑泯恩仇之人,盧儀參與了刺殺他,郭絢豈肯放過盧家,從上次郭絢沒有來參加盧家的七十壽辰,就看出了郭絢的態度。

  只是張鉉也沒有想到,郭絢居然拖這麼久才開始報復,但再仔細推敲一下,也能想到這其中的緣故,最近郭、羅暗鬥激烈。

  張鉉忽然意識到,難道盧慎以為自己和郭絢的交情很深嗎?

  盧慎歎了口氣,“家門不幸,出了一個闖禍孽障,我已狠狠責罰他,但事已至此,責罰他也沒有用,就不知該如何彌補此事?郭都督已經下令關閉盧氏書院,令老夫寢食難安,張公子能提一點建議嗎?”

  張鉉低頭沉思片刻道:“我當然願意為盧公分憂,但有一點我要說明,我和郭都督之間並沒有什麼交情,若讓我去找他說情,不會有任何結果,不過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比較瞭解,我確實可以提幾個建議。”

  盧慎心中有點失望,他其實就是想讓張鉉替自己給郭絢說說情,畢竟張鉉幫助郭絢攻打盧明月,在郭絢那裡有點人情,但張鉉卻已經先把這條路堵死了,他只得勉強一笑,“將軍請說!”

  “我認為郭都督這個時候對盧家發難,其實並不僅僅是針對盧家,而是和羅副都督有關,他們二人正在爭奪高句麗戰役後對幽州的主導權,郭都督利用刺殺案對盧家下手,其實就是在逼羅副都督讓步。”

  盧慎一怔,這一點他卻沒想到,他連忙問道:“張將軍昨天才來,怎麼會知道這些?”

  “這其實很容易想到,羅副都督父親病重,他居然沒有趕回襄陽,而是讓兒子和妻子替自己回去,由此可見他們兩人鬥爭之激烈。”

  張鉉雖然說得簡單,卻一針見血,對一般人而言,哪裡想得到這麼深,盧慎呆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恐怕羅副都督不會因盧家而讓步吧!”

  “關鍵就在這裡,盧公必須讓郭都督明白這一點,然後事情就好說了,或者多給點錢糧,或者向郭都督道歉,或者別的什麼,總之,事情就可以商量了,不至於讓盧公無計可施。”

  盧慎頓時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張鉉這個人不簡單啊!年紀輕輕竟然如此思路清晰,能夠從千頭萬緒中迅速找到線索,自己還從未見過哪個年輕人有這種能力。

  張鉉見他若有所思,便又笑道:“我倒有個方案,盧公可以試一試!”

  盧慎連忙道:“張將軍請說,我洗耳恭聽!”

  張鉉不慌不忙道:“郭都督的記室參軍叫做崔禮,他原來是我的倉曹參軍,能出任記室參軍的人一般都是主公的心腹,盧公不妨請他幫幫忙,只要他肯幫忙,那麼郭都督應該就會理解盧家和羅副都督沒有關係了。”

  盧慎點點頭,“這個崔禮我也知道,和我孫兒慶元的關係很好,我可以讓慶元去找他。”

  張鉉卻緩緩搖頭,“盧公如果沒有足夠的誠意,恐怕這個崔禮也不會太盡力啊!”

  張鉉說得很含蓄,這種事情若沒有足夠的好處,誰肯幫忙?盧慎也明白張鉉的意思,沉吟一下問道:“不知他需要什麼誠意?”

  張鉉壓低聲音道:“我知道盧氏家主現出任國子監祭酒,那麼這次科舉他應該也有一兩個名額,如果能讓崔禮考中科舉,那麼………”

  “崔禮也要參加科舉嗎?”

  張鉉笑了起來,“他親口告訴過我,這是他最大的心願。

  盧慎捋鬚沉思片刻,終於點了點頭,“我可以試一試!”

  ......

  盧慎親自把張鉉送出了盧氏山莊,站在橋頭目送張鉉遠去,這讓盧慶元十分震驚,祖父居然親自送客,而且還送出山莊,這已是多少年沒有發生之事,他們到底談了什麼,竟然讓祖父如此感激。

  盧慎望著張鉉遠去,長長歎了口氣,“年輕俊傑,前途無量啊!”

  盧慶元終於忍不住問道:“祖父為何如此推崇他?”

  “他是我見過年輕人中的佼佼者,沒有之一,山東士族子弟,沒有一個人能他相比。”

  盧慎又輕輕歎息一聲,“亂世出英雄,此言不差,若非亂世,他這樣的平民子弟怎麼會有出頭之日,可一旦出頭,必會翱翔於九天。”

  聽祖父毫不吝嗇對張鉉的誇讚,盧慶元心中一陣發酸,他雖然不至於嫉妒,但張鉉那麼高,自己在祖父心中又算什麼呢?

  “既然祖父這麼看好他,為何不招他為孫女婿?”盧慶元帶著一絲酸意道。

  盧慎心中一動,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如果張鉉能成為盧家的女婿,說不定盧家還能靠他起來,超過崔家。

  他立刻想到了盧清,似乎只有清兒的美貌才能配得上他,但盧慎心念一轉又想到了崔家,清兒將來會是崔家之媳,他暫時還不能得罪崔家。

  盧慎心中著實有點為難,這件事還真急不來,得從長計議,盧慎便暫時把此事放到一邊。

  這時,盧慎忽然又想起張鉉關於崔禮的建議,這才是燃眉之急的事情,便對盧慶元道:“慶元,你跟我來,祖父有件重要之事要交給你去做。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7 20:14
第0133章 賊蹤匪影

  兩天後,張鉉率領一千七百名士兵離開了涿郡,按照兵部的指示前往洛陽集結。

  他軍隊中有八百餘人原本是幽州軍的弓兵,但由於他們主將已陣亡,來護兒便將他們作為補充兵力編進了張鉉的十六營,使他們正式成為張鉉的部下,並將十六營由小營升格為中營。

  這樣一來,張鉉就有了兩千人的兵員額度,張鉉自己還可以再補充三百人左右,要麼自己招募,要麼向朝廷申請調撥。

  不過張鉉現在面臨的並不是兵源問題,而是他軍隊的歸屬,這關係到他軍隊的糧草來源,關係到他軍隊的生存。

  其實不僅是他,每一支從遼東回來的軍隊都面臨同樣的問題,這次去洛陽,名義上是去受勳受賞,實際上卻是去面臨一次軍隊的大清洗,每支軍隊的主將心中都是沉甸甸的,張鉉的心中也一樣不輕鬆。

  張鉉率軍沿著著永濟渠南下,臨行前郭絢又送給他三十條糧船,他們將糧草、帳篷等物資都托運在船上,三十條糧船排列成長長一串,沿著河邊緩緩而行,極大減輕了士兵們攜帶糧草物資的負擔。

  與此同時,張鉉又雇了一艘五百石的小樓船跟隨糧草船隊同行,用來安置盧慶元的妻女和他的小丫鬟阿圓。

  儘管一路並不太平,但在軍隊的威懾下,他們一路還算順利,沒有遭遇盜匪襲擊,這天傍晚,軍隊在清河縣附近紮下了大營,夜晚並不安全,盧慶元的妻女和阿圓都進了軍營。

  盧慶元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他找到了正在指揮士兵紮營的張鉉,“元鼎,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同行了五天,張鉉發現盧慶元其實是一個很囉嗦、而且謹慎過頭的人,一路上擔心這樣,擔心那樣,總不肯消停。

  這不,他又憂心忡忡跑來了,讓張鉉感到一陣頭大,如果自己將來真娶了盧清,攤到這麼一個大舅子,那豈不是會煩死自己。

  “盧兄,什麼事?”張鉉勉強笑了一下。

  “我覺得不應該在清河郡紮營,清河郡的高雞泊賢弟聽說過嗎?”

  張鉉點點頭,“我當然知道,山東亂匪的兩大老巢之一,離這裡遠嗎?”

  “高雞泊距離這裡大概有兩百里,但現在高雞泊的賊首是張金稱,幾個月前大敗四郡民團,勢力強大,已經聚眾七八萬,敢挑戰官兵了,聽說上個月他派麾下大將楊公卿搶劫南撤軍隊,奪走了數十匹戰馬,我們駐紮在清河郡,會不會也遭遇危險?”

  儘管盧慶元平時很囉嗦,但他今天這番話倒有幾分含金量,張鉉剛率軍從遼東回來,中原發生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不過張金稱大敗四郡民團之事他卻知道,引發了張須陀進京,連程咬金也是戰敗的民團之一。

  尤其幾天前他搶了張金稱的幾十匹馬,說不定張金稱已經知道了,他會怎麼報復自己呢?

  張鉉戰略上可以藐視張金稱,但戰術上他卻不敢大意,這個張金稱自封清河王,手下有幾萬人,是一個很厲害的亂匪頭子。

  他沉吟一下又問道:“賊兵搶劫軍隊是傳聞還是確切事實?”

  “是崔禮告訴我,這件事被軍方隱瞞住了,他讓我最近儘量不要南下,最近因為秋收的緣故,張金稱很囂張,四面出擊搶奪糧食。”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飛奔來報,“將軍,營外有一名壯士求見!”

  “是什麼人?”

  “他說是將軍故人,從馬邑郡趕來。”

  張鉉心念一轉,難道是.......

  張鉉快步走到大營外,只見大營外站著一名身材雄偉的壯士,正是在草原一別的尉遲恭,手提大鐵棍,牽著一匹雄駿的戰馬,張鉉大喜,遠遠喊道:“是敬德嗎?”

  尉遲恭快步走上前,單膝跪下抱拳道:“尉遲恭參見公子!”

  張鉉連忙上前扶起他,心中歡喜無限,“沒想到會在清河郡見到敬德,你是從馬邑郡直接過來嗎?”

  “回稟公子,俺接到先生的信,說公子在幽州,便匆匆趕到薊縣,卻得知公子已經南下了,便一路追趕,多虧俺走對了方向,才追上公子。”

  張鉉知道尉遲恭所說的先生一定是指李靖,李靖在高句麗戰爭結束後,便先一步離開了平壤,沒想到他替自己考慮得很周詳,把尉遲恭給找來了,張鉉心中感激李靖的好意,連忙對尉遲恭笑道:“先進帳內說話!”

  張鉉帶著尉遲恭走進剛剛紮好的大帳,讓他坐下,又關切地問道:“你妻兒還好嗎?”

  “多謝公子關心,他們很好,從草原分手後,俺回了馬邑郡,結果被娘子一頓埋怨,說俺見利忘義,拿到好處就不管公子了,俺心裡羞愧,又回薊縣找公子,卻聽說公子隨軍去遼東了,俺只好先回家,這次安頓好妻兒,俺又來找公子,俺願為公子效力!”

  尉遲恭再次單膝跪下,高高抱拳,態度十分誠懇,張鉉心中感慨,尉遲恭兩次來找自己,足見他的誠意,這樣的猛將他怎麼能不收下。

  “敬德不用多禮,我們本來就是兄弟,你肯來助我,我當然求之不得。”

  張鉉又請尉遲恭坐下,這時,尉遲恭低聲道:“公子的情況恐怕有所不妙!”

  張鉉一怔,“這話怎麼說?”

  “俺追趕公子時,發現有人在跟蹤公子,俺偷聽了他們的話,好像是張金稱在打公子糧草和馬匹的主意,公子夜晚駐軍要當心了。”

  先是盧慶元的提醒,現在又有尉遲恭確鑿發現,張鉉也知道處境不妙,他只有一千七百人,一旦張金稱出動上萬軍隊圍攻,形勢就對他們很不利了。

  張鉉沉思片刻,當即吩咐手下,“把所有校尉和旅帥都給我找來,快去!”

  士兵飛奔而去,不多時,十幾名旅帥以上的軍官都紛紛趕到張鉉大營,張鉉給他們介紹了尉遲恭,又把尉遲恭的發現告訴了眾人。

  這讓所有的將領都擔心起來,這些將領大多出身豆子崗,深知河北眾匪的習性,旅帥於敬遒舉手道:“將軍,我原來在張金稱手下當過小頭目,我可以說兩句嗎?”

  張鉉點點頭,“你說!”

  於敬遒站起身對眾人道:“大家都知道河北南部有三大匪首,竇建德、高士達和張金稱,河北流傳的說法是,竇建德的寬仁,高士達的貪婪和張金稱的殘暴,張金稱殺人搶劫,甚至屠城擄掠,暴行累累,清河郡不知多少人家被他弄得家破人亡。

  一直到張須陀到來,張金稱連敗數陣,死傷慘重,才不得不龜縮在高雞泊一帶,這個人詭計多端,尤其喜歡夜間偷襲,擅長火攻,如果他打上我們的主意,我要提醒將軍,當心他的偷襲和火攻。”

  另一名校尉起身道:“于旅帥說得不錯,我們沒有營柵和足夠的長矛,無法防禦敵軍突襲,卑職建議我們立刻撤進清河縣城,利用縣城城牆來抵擋賊軍的進攻。”

  這時,盧慶元在一旁道:“我聽說張須陀的軍隊就駐紮在齊郡,離我們這裡有兩百餘里,不如我們同時向張須陀求救。”

  正所謂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眾人七嘴八舌,紛紛提出自己的建議。

  很快,一套完整的方案便出來了,張鉉命令軍隊重新拔營出發,撤退進清河縣內,同時也糧草也跟著搬進了縣城,另外,張鉉寫了一封信親筆信,讓兩名騎兵疾速趕往齊郡,向張須陀軍隊求救。

  清河縣原本是清河郡郡治,由於境內造反風起雲湧,清河縣幾次被亂匪攻陷,不再安全,郡衙便暫時轉移到了緊靠齊郡的高唐縣,太守和長史也跟著轉移過去。

  目前清河縣內的最高官員是縣令,縣令姓王,年約三十六七歲,他是清河崔氏的門生,五年前被崔家推薦當了縣令。

  聽說有軍隊要進城,王縣令著實很擔憂,急急趕到了城門處,卻只見城門已經開啟,暮色中,一支軍隊正列隊進城。

  王縣令心中暗暗叫苦,他和張金稱達成過默契,只要他不讓隋軍進城,張金稱也不會攻打縣城,現在這支軍隊進城,豈不是給自己和清河縣招來禍事?

  他連忙找到守城門的民團首領,恨得咬牙切齒罵道:“你這個蠢貨,怎麼讓他們進了城?”

  民團首領愁眉苦臉道:“民團只有百人,他們有近兩千軍隊,我們哪裡敢拒絕他們入城?”

  “那你怎麼不事先稟報我?”

  “卑職不是派人稟報了嗎?要不.....縣令怎麼會知道?”

  王縣令恨得一跺腳,拔腿向進城的軍隊跑去,高聲問道:“請問,哪位是主事將軍?”

  張鉉剛剛騎馬進城,見一名官員向這邊跑來,後面還跟著幾名衙役,看他官服此人應該是縣令,張鉉翻身下馬笑道:“我就是,請問閣下是——”

  王縣令連忙行禮,“在下清河縣縣令王奎,請問將軍貴姓?”

  “我姓張!”

  “原來是張將軍,不知張將軍為何要率軍入城,小縣糧食微薄,人口稀少,人民窮困,實在支撐不起軍隊。”

  “糧草我自己有,我們也不會擾民,只是暫住一夜,明天一早便走。”

  張鉉沒有告訴他會有亂賊進攻,他怕嚇壞了這個身材瘦弱的縣令,王縣令稍稍松了口氣,如果明天一早就走,那還問題不大,他又連忙道:“本縣空房很多,不如我安排將軍一些房舍,既可方便將士們休息,又可避免擾民,將軍覺得如何?”

  張鉉看了看縣城,縣城內一片漆黑,既沒有商鋪也沒有行人,仿佛是一座死城,而且四周城牆也千瘡百孔,他還想著招募民夫一起守城,現在看來這座縣城也指望不上。

  張鉉眉頭一皺,用馬鞭指著不遠處一排黑漆漆的房屋道:“這些房屋有人嗎?”

  “靠近城門的房屋幾乎都沒人居住。”

  “那我們就住這裡。”

  張鉉回頭令道:“在靠近城門處找一些結實的房屋,把糧草物資放好,儘快修補城牆!”

  王縣令一愣,修補城牆做什麼?他十分精明,便低聲問道:“張將軍,出什麼事了嗎?”

  “沒出什麼事,以防萬一嘛!這邊亂賊很多,萬一有匪賊夜襲,咱們得事先做好防備,王縣令說是不是?”

  話雖說得道理,但王縣令還是覺得有點蹊蹺,一般軍隊都不會進縣城,這支軍隊卻連夜進城,還費力把糧食從船上搬下來。

  這時,他忽然想起這件事還沒有向崔氏家主彙報,便囑咐民團首領幾句,讓他盯住這支軍隊,自己則匆匆向城內奔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7 20:20
第0134章 初戰賊王(一)

  清河縣原本是座富庶的大縣,人口眾多,商業繁華,民風淳樸,又有清河崔氏這樣的天下望族,使清河縣也是著名人文薈萃之地,僅占地數百畝的崔氏私學就有三千士子長住讀書求學。

  但嚴重的匪亂使清河縣遭受重創,人口銳減,商業凋敝,短短三年時間,清河縣便由富庶大縣變成了一座死城。

  當地官員和豪門望族為了保住城池和家園,不得不暗中和亂匪談判,給他們錢糧支持,以換取城池平安,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朝廷也知道,只能睜隻眼閉隻眼。

  不過亂匪太過於殘暴,地方官府也同樣會忍無可忍,比如張金稱,他的軍隊燒殺姦淫,無惡不作,甚至連豪門望族也不放過,自然激起了官府和士族的無比憤恨。

  在半年前,四郡組織數萬民團和張須陀軍隊一起圍剿張金稱,不料張金稱示弱敗退,使太守們立功心切,不等張須陀軍隊趕到便提前發動攻勢,結果幾乎全軍覆滅。

  這次慘敗不僅使張須陀和地方官府結仇,而且使張金稱勢力迅速擴大,已經由萬餘人猛增到八萬人,各地官府人人自危,只得暗中向張金稱求和請降。

  由於張金稱的迅速強大,另一支亂匪高士達不得不退到平原郡,連勢力最強大的竇建德也被迫讓出了清河郡。

  目前清河郡和武陽郡成了張金稱的勢力範圍,連大規模南撤的隋軍他們都敢趁亂搶劫,更不用說不足兩千人的張鉉軍隊了。

  當張鉉軍隊進入清河郡的那一刻起,張金稱便已經把他們視為自己的盤中餐了,尤其張鉉軍隊中有三百五十匹上好的戰馬,這使得對戰馬噬求如命的張金稱眼睛都紅了。

  夜幕中,一支黑壓壓的軍隊正從西北面朝清河縣方向疾速趕來,而另一支數千人的軍隊則在賊將楊公卿的率領下從南面包抄而來,截斷了隋軍的退路。

  為首大將正是賊首張金稱,張金稱年約三十餘歲,身材魁梧,膀大腰圓,使一根七十斤重的鑌鐵長槍,驍勇善戰。

  他從前是一名遊俠,武藝高強,橫行於河北一帶,兩年前他率眾揭竿在高雞泊興起,現在已擁有賊兵八萬餘人,自封清河王,隱隱已成氣候。

  張金稱立馬在一座低緩的小丘上,目光陰冷地凝視著南方,他忽然回頭問身後的謀士道:“宇文述要我殺的人,就是此人吧!”

  張金稱的謀士叫做楊濟,就是清河郡人,他連忙道:“屬下已查清楚了,就是此人,他名字叫做張鉉,是宇文述深恨之人!”

  “張鉉?”

  張金稱眉頭一皺,“會不會就是他搶了我的戰馬?”

  “這個....暫時還不能肯定,去涿郡調查的弟兄還沒有回來。”

  “若真是他搶了我的戰馬,我非要將他千刀萬剮不可!”張金稱一陣咬牙切齒道。

  這時,一名賊將騎馬疾奔而來,在馬上拱手稟報道:“啟稟大王,隋軍已退入清河縣,船上糧草也被運入縣內。”

  張金稱頓時勃然大怒,“王奎是活膩了嗎?竟然敢搶我的盤中餐!”

  楊濟連忙道:“這肯定是隋軍強行進城,王奎也沒有辦法,他怎麼可能自取其禍?”

  張金稱重重哼了一聲,“他事後若不給我一個交代,看我怎麼殺光清河縣的雞犬!”

  謀士楊濟也是清河縣人,雖然他家人已不在清河縣,但畢竟鄉里鄉親,若張金稱再屠城,他也很難向鄉親交代。

  此時他臉上有點尷尬,又勸張金稱道:“大王既然已封清河王,就應該考慮建立王城了,從交通便利以及控制整個清河郡而言,還是非清河縣莫屬,這是聚王氣之地,應該多遷一些富戶到清河縣才對。”

  張金稱仰頭大笑,“若建王城,高雞泊豈不是更好!”

  他不再理睬楊濟,催馬向清河縣方向疾奔而去,楊濟歎了口氣,張金稱被宇文述的蠅頭小利所誘,遲早會被他害死,這支軍隊的來歷一點都不知道,張金稱就貿然答應了宇文述的要求,不應該啊!

  .......

  清河縣城內依舊是一片死氣沉沉,沒有一絲光亮,除了東西兩座城門外,整個縣城被黑暗籠罩著,城內的居民仿佛習慣了各種危險降臨,儘管緊張的氣息越來越濃,但城內居民始終不為所動。

  其實這也是張金稱立下的一條規矩,如果城門居民不抵抗,就不會被殺,相對於隋軍的積極備戰,縣內的民眾更信奉張金稱的規矩。

  清河縣是一個中縣,南北沒有城門,只有東西兩座城門,兩扇城門早已經破爛不堪,斜斜地半吊在城洞內,只需巨木輕輕一撞便能粉身碎骨,也沒有什麼護城河和吊橋,看得出被泥土填平的痕跡。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城牆框架還算完整,不過就算這唯一值得慶倖的城牆,也被掏了七八個丈許寬大洞,根本就無須從城門進城。

  隋軍士兵緊張地修補著所有的漏洞,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用麻袋裝上泥土,層層壘疊在城洞內,完全堵住了城門,被掏空的城牆也用泥袋和磚石砌補。

  儘管距離一座堅固城池的標準相差甚遠,但勉強可以抵抗亂匪的進攻了,況且他們還在等待援軍到來。

  城牆上,張鉉默默注視著遠方黑暗的地平線,月光下,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城外一條狹窄的小河和大片剛剛收割的粟田,以及一座座只剩下殘垣斷壁的房舍,但在更遠處,一條如黑色絲帶般的粗線將深藍的夜空和黑色土地分割開來,那裡就是地平線。

  “將軍,我們為什麼不直接突圍南下呢?”沈光慢慢走到張鉉身邊,注視著遠處的粟田低聲問道。

  張鉉搖了搖頭,聲音十分低沉悠遠,“突圍只是最後一步,不得已而為之,我只想最大限度地減少士兵的傷亡,如果我們貿然南下,很可能進入亂匪的埋伏圈,會傷亡很大,他們都是從高句麗回來的功臣,我不希望弟兄們連封賞的喜悅都沒有品嘗到就死在亂匪的手中,這對他們不公平。”

  “可是....據城而戰,很容易傷及無辜!”

  張鉉沉默了,目光變得更加深沉,良久,他緩緩道:“我會盡力而為!”

  ......

  夜越來越深,已經快一更時分,但城外沒有任何亂匪的動靜,張鉉的部下已經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務。

  弓兵部署在東西兩座城門上,而長矛兵則一分為二,一半在城門內據守,另一半則去防禦那七八個丈許寬的牆洞。

  另外還有三百騎兵在西城處聽從張鉉的命令,陳旭目光嚴峻,嘴唇緊緊繃成一條直線,他是這支騎兵隊的統領。

  “所有人給老子聽著!”

  張鉉的語氣變得很粗魯,但每一句話都那麼鏗鏘有力,讓士兵們把他的命令銘記在心。

  “不准貪功!不准擅自出擊!就算敵軍脫光衣服站在你們面前等死,也不准出擊,一切以我城牆的火光為准,我會點三堆火,這就是我發出的信號,違令者斬!”

  “遵命!”騎兵們齊聲大喊。

  張鉉又低聲對陳旭道:“我很可能會在西城牆點火,你們可在西城外埋伏,也要注意東城牆的動靜。”

  “卑職遵令!”

  張鉉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陳旭翻身上馬,一揮手令道:“出發!”

  騎兵們一個接著一個沿著城洞內狹窄的通道迅速向城外奔去,三百名騎兵奔出了清河縣城,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千七百名士兵暫時變成了一千四百人,這時,戰備已經完成,所有士兵都在抓緊時間休息,同時警惕地等待著戰鬥信號。

  張鉉卻無法休息,他負責全域,每一個細節他都要親自落實,他知道,失敗者往往是因為細節上的不慎造成。

  他騎馬在城內各處巡視,他尤其關心東城牆上七八個大洞,雖然已用沙袋和石塊進行了填補,但只要對方人數足夠多,還是很容易把牆洞扒開。

  不過一個老兵想了一個辦法,在每個牆洞前挖一個大坑,裡面插滿了尖樁,敵軍即使扒開城牆,也會直接掉入大坑……

  另外,還有一個有利的細節,眾人剛剛才發現,城外二十里之內竟然沒有一棵大樹,不用說大家都猜得到,一定是清河縣堅壁清野留下的戰果。

  這樣一來,除非敵軍本身帶有攻城梯,否則他們只能去遠處砍伐樹木,那樣會耽誤很長的時間,對隋軍而言,時間就是援軍的希望。

  張鉉在每個牆洞前對士兵們交代了一番,這才又回到了東城門,東城門將是敵軍攻打的重中之重,張鉉令士兵用泥袋和石塊在城門內砌了一座一丈高的甕城,即使敵軍從城門外殺進來,也難以立刻散開,也是城內的最後一道防禦線。

  張鉉遠遠看見尉遲恭趴在城門洞前的泥袋上,黑熊一般的背影在一群士兵中格外顯眼,他手執大鐵棍,正全神貫注地從城洞縫隙裡注視著城外的動靜。

  張鉉本想任命他為旅帥,但尉遲恭堅決不肯,無功不受封,他不想破張鉉定下的規矩,最終,他成為了一名火長,手下有十名弟兄。

  張鉉心中不免有些歉疚,尉遲恭剛剛跟隨自己便遭遇了戰爭。

  “敬德,外面有動靜了嗎?”張鉉翻身下馬,走上前若無其事地問道。

  “俺只看見幾個鬼頭鬼腦的探哨,大隊敵軍沒有來。”

  張鉉沉默片刻,沉聲道:“敬德,很抱歉!”

  尉遲恭愣住了,慢慢地,他咧開大嘴笑了起來,“俺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能跟將軍你去高句麗,俺從未打過仗,做夢都想啊!”

  張鉉忍不住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沒打過嗎?好好想一想,在俱倫海救圖勒之時。”

  尉遲恭的臉頓時紅了,好在他皮膚黝黑加上夜色昏暗,看不出他臉紅,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皮,呐呐說道:“那個不算,那個根本不是打仗!”

  張鉉知道他其實是想安慰自己,不想讓自己再說抱歉之類的話,張鉉心中感到一陣溫暖,笑著給他粗壯無比的胳膊上一拳,“記住了,今晚將是一場惡戰,但先保住性命,然後打個痛快!”

  “俺娘子也是這樣說!”

  就在這時,頭上有士兵喊道:“將軍,他們來了!”

  張鉉驀地站起身,翻身上馬,對士兵們厲聲喝道:“傳令所有弟兄,準備戰鬥!”

  縣城內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所有士兵都投入到各自的作戰位置。

  他們都是標準的隋軍,每個人配備有弓箭和圓盾,還有一根長矛,以及一把戰刀,此時所有的士兵都奔上牆城,張弓搭箭,準備給進攻的賊兵一次迎頭痛擊。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8 19:31
第0135章 初戰賊王(二)

  張鉉眯著眼睛打量著原野上越來越近的賊兵,從一條直線變成了一片黑壓壓的人頭,高高矮矮,參差不齊,不像打仗的士兵,倒像他那個時代三三兩兩去工地上班的建築工人。
  
  張鉉分明聽見旁邊有士兵低低罵了一聲,“一群烏合之眾!”
  
  其實張鉉也有這種感覺,這種感覺最早是他第一次接手第二十七軍府第三營時產生,那時他的士兵也是這樣一群烏合之眾。
  
  張鉉心中生出了一個念頭,其實不用守城,可以直接率軍殺出去,定能一舉擊潰對方。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張鉉還是不斷警告自己不能輕敵,這個張金稱奸猾無比,他用同樣的手段騙過了四郡太守,導致他們貪功心切而輕率進攻,最後幾萬人全軍覆滅。
  
  道理很簡單,不管誰當首領都不能容忍自己的手下這樣散漫混亂,張金稱應該也一樣。
  
  “傳令下去,這是敵軍的故意示弱,不准任何人輕敵!”
  
  命令迅速傳下去,所有士兵都立刻挺直了腰,他們之前顯然都有點輕敵了。
  
  這時,近萬名賊兵在兩百步外停了下來,張金稱很有經驗,兩百步是安全線,再向前走就要被箭射了,當然,對投石機而言,最遠能投到三四百步外,不過清河縣城頭肯定沒有投石機。
  
  張金稱確實是在故技重施,他用示弱之計以驕慢敵軍的軍心,前面兩千餘人隊伍混亂不堪,完全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後面卻是一排排整齊的軍隊。
  
  此時張金稱目光有點陰鶩,他最初的情報是隋軍在河邊紮營,所以他沒有攜帶笨重的攻城武器,誰曾想到隋軍像兔子一樣狡猾,居然鑽進了城內,這讓他有點為難了。
  
  回去取攻城武器顯然已經不可能了,或者可以砍樹做一些簡陋的攻城梯,但清河縣四周二十里內沒有一棵樹,所有的房舍都被燒毀,找不到一根可用的房梁。
  
  他竟然被最簡單的事情難住了,他怎麼找不到一根可以做攻城梯的木頭。
  
  當然,還有一些辦法,比如架人梯爬城,清河縣城池並不高大,對方軍隊也不多,不能面面俱到,只是張金稱另有想法。
  
  “大王,屬下願意帶人去砍樹!”一名部將討好地自告奮勇道。
  
  張金稱一揮手,目光冷冷地注視著城門處,銀色的月光照在城門上,他看得很清楚,原來破爛的城門已經不見了,換成了碼放整齊的泥袋。
  
  他根本不需要去砍什麼樹,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或者說,他的手下太多了,讓他的糧食供應困難,趕走他們對名聲不好,而留下他們又嫌累贅,那麼就在戰爭中消耗掉吧!
  
  “青麟將軍何在?”
  
  張金稱一聲令下,一名大將立刻站出來,抱拳道:“屬下在!”
  
  此人叫做呂明星,原本是武陽郡的匪首,年初被張須陀手下大將費青奴擊敗,率數千殘兵投奔了張金稱,被張金稱封為青麟將軍。
  
  張金稱一指城門,“城門處是泥袋堆積,你可率本部先去將它們清理乾淨!”
  
  呂明星頭皮都驚得發炸了,這不就是讓他的手下去當墊腳石嗎?他猶豫了一下,張金稱卻不給他申辯的機會了,高聲喝道:“給我擂鼓進攻!”
  
  “咚!咚!咚!”
  
  一百面比磨盤還大的催戰鼓敲響了,驚天動地的鼓聲仿佛在天地間回蕩,城內的民眾嚇得魂不附體,紛紛帶著妻兒鑽進了地窖。
  
  張金稱得意地望著城頭,既然他刻意示弱無法讓敵軍中計殺出城,那麼他只能示威了,這就是他的閻王索命鼓,用強大的鼓聲來摧毀敵軍的戰鬥意志。
  
  呂明星萬般無奈,只得回頭大喊一聲,“跟我上!”
  
  三千呂明星的部下從賊軍中衝了出來,如潮水奔湧一般跟著主將呂明星向城門沖去。
  
  城上數百名弓手一起舉起了弓箭,他們原本就是幽州的弓兵勁旅,被來護兒抽調去高句麗作戰,這些弓手訓練有素,不僅力量大,而且發箭速度極快,要比普通士兵快一倍。
  
  對面洶湧殺來的賊兵,他們絲毫不慌張,半蹲在城垛後,利用城垛來掩護自己,他們紛紛將兵箭搭上了弓弦。
  
  兵箭是大箭,長兩尺,箭頭很重,用抛物線射出,利用自身的重量射下,穿透力極強,一般的皮甲都難以抵禦,更何況是穿著布衣的賊兵。
  
  城頭上一片寂靜,張鉉凝視著越來越近的賊軍士兵,當敵軍衝入百步線時,他當即下令:“射!”
  
  城頭上梆子聲驟然敲響,弓兵們同時發射,數百支兵箭騰空而去,向黑壓壓的賊軍射去。
  
  兵箭呼嘯而來,射進了密集的人群之中,頓時血光飛濺,慘叫聲四起,一片片賊軍被射倒在地,傷亡兩百餘人,沒有被射死的賊兵身上插著箭,哀嚎著拼命向後爬,令人觸目驚心。
  
  賊軍紛紛舉盾相迎,第二輪箭又密集射至,這次城頭弓兵射程稍遠,射向同樣密集的後面士兵,低劣的木盾擋不住力量強勁的兵箭,紛紛被洞穿,戰場上再次響起一片淒厲的慘叫,賊兵們紛紛中箭撲倒......
  
  呂明星見弓箭太犀利,他們連攻城梯都沒有,純粹就是送死,這樣下去不用一刻鐘他們就將全軍覆滅,他也顧不上張金稱的軍令,大喊道:“撤退!”
  
  無須他叫喊,賊兵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調頭逃命,攻城賊兵如潮水般退去。
  
  張金稱看得真切,他心中大怒,才兩輪箭就要撤退了,這種軍隊還有什麼用,他厲聲喝道:“刀斧手上,誰敢撤退,立斬!”
  
  張金稱有五百名刀斧手,專門用來督促軍隊進攻,他們列隊上前,擋住了敗兵退路,揮動刀斧向敗兵殺去,頓時連殺數十人。
  
  呂明星恨得咬牙切齒,萬般無奈,只得大喊道:“繼續進攻!”
  
  數千名敗兵被刀斧手壓陣,威逼他們繼續向城門進攻,數千敗兵只得調頭又再次向城門處攻去。
  
  張金稱隨即喝令:“放箭,壓住城頭!”
  
  數千名賊兵弓弩手飛奔上前,一起向城頭放箭,密集的箭矢如烏雲一般向城頭射去。
  
  “躲避!”
  
  城頭上校尉杜雲思一聲大喊,士兵紛紛向城垛靠近,密集的箭矢從他們頭頂掠過,儼如冰雹一般劈劈啪啪在城頭牆磚上擊打,儘管士兵們及時躲避,但還是有十幾人不幸被箭矢射中受傷。
  
  但隋軍士兵迅速適應了敵軍密集的箭矢,他們躲在城垛後,利用城垛上的射擊孔向外放箭,城下洶湧而來的敵軍再次面臨強大兵箭的無情射擊。
  
  儘管隋軍反擊十分犀利,但賊軍在強大的箭矢掩護下,還是逐漸接近城門,張金稱的軍隊沒有攜帶攻城武器,對攻城極為不利,但清河縣本身城池破舊,沒有護城河,城門已破爛不堪,隋軍只能用泥袋來封堵城門。
  
  對於賊軍而言,城門是攻入城中的捷徑,只要搬開泥袋,大軍就能殺入城內,對城門的爭奪也就成了兩軍激戰的焦點。
  
  呂明星的軍隊終於殺到了城下,數百名賊軍士兵分為兩隊開始迅速搬運週邊的泥袋,城頭上箭如雨下,一百余名隋軍士兵躲在外凸的馬面牆頭向城門口放箭,不斷有賊軍士兵慘叫著中箭倒下,頭頂上大石滾滾落下,使城門口的賊軍死傷尤其慘重,屍體堆積,鮮血匯成了幾條小溪。
  
  這時,站在遠處觀戰的楊濟忍不住低聲提醒張金稱,“呂將軍的手下已死傷大半,可以派兵增援了。”
  
  張金稱目光陰冷,眼看手下軍隊攻城死傷慘重,他絲毫不為所動,半晌,張金稱冷笑一聲說:“不用著急,呂明星還有老底,等他把老底拿出來再說!”
  
  張金稱所說的老底,是指呂明星的一支心腹之軍,約八百人,跟隨呂明星多年,裝備精湛,但呂明星並沒有把他們拿出來,只是帶一些烏合之眾衝擊,張金稱心裡有數,呂明星在跟自己鬥心眼,他張金稱就是那麼好糊弄嗎?
  
  進攻城門處的三千軍隊已傷亡大半,呂明星終於忍不住,喝令道:“後備軍上!”
  
  夜色中,八百名身著正式裝備的賊軍出現了,這是呂明星的精銳之軍,他們身著隋軍盔甲,高舉厚木皮盾,手執戰矛,列隊整齊,在呂明星率領下向城門處衝鋒,他們手中盾牌做工精湛,可以抵擋頭頂上兵箭的射擊。
  
  這支賊軍原本就是武陽郡的府兵,被呂明星收編後,成為了他的核心之軍,無論士氣和戰鬥力和剛才的數千烏合之眾完全不同。
  
  站在城樓內觀戰的張鉉也發現了這支與眾不同的軍隊,這很出乎他的意料,原來賊軍中也有訓練有素的士兵,絕不是拿著武器就上陣的普通農民,推而廣之,那張金稱的軍隊中又會有多少這種精銳的士兵?
  
  張鉉心中立刻警惕起來,他暗暗慶倖自己的決策正確,沒有被敵軍表面上的混亂迷惑,而是堅持守城,但他心中也清楚,一場惡戰勢不可免了。
  
  張鉉立刻轉身向城下奔去,他必須弄清楚張金稱軍隊的底細,不能這樣和敵軍硬戰,否則他會全軍覆滅。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8 19:35
第0136章 初戰賊王(三)

  張鉉本想去找縣令王奎,但他剛下了城樓,便見盧慶元帶著一名年輕公子匆匆趕來。

  這名年輕人張鉉只覺依稀有點面熟,略一思索,他立刻想起來了,在盧老爺子的壽辰中見過,清河崔氏的子弟,當時盧慶元給他引見過。

  “賢弟!”

  盧慶元急著向他揮手喊道:“有重要事情。”

  張鉉快步迎了上來,他已經想起這個年輕人的名字了,叫做崔元翰。

  “盧兄,什麼事情?”

  盧慶元指著旁邊的崔氏子弟道:“這位是崔元翰,賢弟在盧府中見過他,還記得嗎?”

  張鉉點點頭,向盧元翰略略行一禮,“崔兄有什麼指教嗎?”

  崔元翰焦急道:“張將軍必須要儘快突圍,你們兵力太少,根本頂不住張金稱的全力進攻,我可以明著告訴將軍,這次張金稱伏擊你們是有蓄謀,他出動了五千閻羅軍,這是他最精銳的軍隊,就是要置將軍於死地。”

  張鉉暗暗一驚,張金稱伏擊自己竟然是有蓄謀?他急問道:“是怎麼回事,崔公子能告訴我嗎?”

  崔元翰猶豫一下說道:“那我就不瞞將軍了,張金稱的左右有崔家的門生,我們今天下午就接到消息了,應該是朝中有人要借張金稱之手除掉將軍。”

  張鉉立刻明白了,如果崔元翰所說是實,那只可能是宇文述,看來冥冥中命運自有它的安排,如果盧慶元沒有和自己同行,那麼崔元翰就不可能把這個隱秘告訴自己,自己或許真要折戟於清河郡了。

  張鉉連忙抱拳道:“多謝崔公子大恩,張鉉銘記於心。”

  崔元翰歎了口氣,“人在亂世首先要能自保,崔家也迫不得已,將軍儘管放心離去,城中民眾大半都是張金稱手下的家屬,他不會屠城,否則我們早就被殺光了。”

  張鉉默默點頭,崔元翰肯告訴自己真相,還是因為盧慶元的面子,這時,他立刻下定了決心,不能再等援軍,他必須突圍,他問盧慶元道:“如果突圍的話,盧兄跟我一起走嗎?”

  盧慶元臉上露出羞愧之色,“我想留在崔家,我很擔心......”

  他說不出口,他怕自己和妻女無法突圍,被亂軍所殺,張鉉能理解他的難處,便拍拍他肩膀笑道:“那我就把阿圓也交給你了。”

  “沒有問題,我會把她安全帶回洛陽。”

  張鉉向兩人行一禮,“我們後會有期!” 他翻身上馬,帶著幾名手下向西門疾奔而去。

  盧慶元和崔元翰目送他走遠,崔元翰歎了口氣:“希望我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盧慶元笑道:“我祖父對此人極為看重,他說此人絕非池中之物,賢弟心存善念,我相信崔家必有後報!”

  “但願吧!不說了,先回去,我先安排好兄長和大嫂。”

  兩人也快步離開了大街,向崔府走去。

  .......

  和東門激烈作戰不同,西門外十分安靜,隋軍投入的兵力也不多,只有沈光率領三百人在城頭佈防。

  張鉉快步上了城頭,沈光連忙上前見禮,張鉉走到城邊凝視著城外,只見數百步外部署著一支賊軍,大約有三四千人,他們分佈成半圓形,將西城門包圍。

  “將軍,他們一直沒有動靜!”

  張鉉點點頭,對沈光道:“告訴弟兄們,準備突圍!”

  沈光一驚,“我們不等援軍了嗎?”

  張鉉搖了搖頭,“齊郡離這裡有兩百多里,來回就是四五百里,再快也要後天才能到,來不及了。”

  沈關沉吟一下問道:“將軍,發生什麼事了?”

  “是我判斷有誤!”

  張鉉苦笑一聲道:“我輕視了張金稱,我剛剛才發現,他們的精兵不亞於隋軍,而且有數千人之多,如果和他們短兵激戰,我們搞不好會全軍覆沒。”

  張鉉沒有告訴沈光,這是宇文述在借刀殺人,朝廷中的鬥爭他不想讓部下瞭解太多,張鉉又凝視城外片刻道:“張金稱在西城外布兵就是為了防止我們突圍,但我也只能從西城突圍。”

  “將軍打算怎麼突圍?”沈光有點擔心地問道。

  張鉉沉思片刻,便對他道:“你先在城頭上準備三堆木柴,一旦我的命令到來,你立刻舉火!”

  “卑職遵令!”

  張鉉又向他交代了一些細節,這才上馬趕回東城門。

  .........

  東城門的激戰已經到了白熱化,呂明星的八百精銳之軍迅速組成了盾陣,兩百面盾牌一起架在半空,形成一道堅固的盾構頂走廊,有效地抵禦住了馬面牆頭射來的兵箭和頭頂上砸落的巨石。

  城下三千弓弩手射出的箭矢鋪天蓋地向城頭飛去,將數百隋軍死死壓住。

  堵在東城內泥袋共有十二層,僅僅一刻鐘內,賊軍便搬掉了九層,守在城門口的百餘名隋軍士兵一起舉弩向城洞內射去,箭矢如暴風驟雨,正在搬運泥袋的百餘名賊軍士兵措手不及,紛紛被射倒,城洞內慘叫聲響成一片。

  呂明星大急喊道:“盾牌迎上去!”

  百名賊兵紛紛舉盾衝上去,堵城門的泥袋只剩下兩層,眼看攻破在即,尉遲恭大吼一聲,一躍跳過泥袋,殺進了城洞,只見他掄起百斤重大鐵棍,以撼山之力向密集的敵軍盾牌迎面掃去,只聽一片碎裂聲,盾牌和骨頭都被砸得粉碎,十幾名賊軍士兵被砸得飛起來。

  尉遲恭大發神威,揮舞鐵棍在人群中橫掃,打得敵軍腦漿迸裂,骨如碎石,一片片士兵像被割稻草一般被打翻在地,只瞬間,殺進城洞的百餘賊兵便被打死過半,隋軍士兵都看呆住了,巨靈神降臨也不過如此。

  城洞內賊軍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嘶聲慘叫著拼命後退,互相踐踏向外逃命,片刻,城洞內的賊軍便逃得乾乾淨淨,堅固的盾陣走廊也崩塌了,數百賊軍士兵紛紛狼狽而逃,城洞內只有一堆血肉模糊的屍體。

  尉遲恭殺得興起,大喝一聲,向驚得目瞪口呆地主將呂明星衝去,大喝一聲,尉遲恭高高躍起,鐵棍如山一般迎面砸來。

  呂明星嚇得慌忙舉槍相迎,只聽一聲巨響,呂明星的鐵槍被打成V字型,呂明星雙膀皆斷,他噴出一口血,大叫一聲,身體晃了晃,險些墜下馬,他用雙腿控馬,調轉馬頭拼命奔逃。

  尉遲恭正要追趕,後面隋軍士兵齊聲大喊:“尉遲將軍,主將有令,讓你立刻回來!”

  尉遲恭不敢違抗張鉉的命令,把鐵棍往肩頭一扛,哈哈一笑,轉身向城洞內奔去。

  張鉉看得很清楚,尉遲恭雖然神勇無敵,但如果對方三千弓弩手一起向他放箭,恐怕他難逃一死,剛才是因為呂明星在場,對方弓弩手投鼠忌器才沒有放箭,可一旦呂明星逃走,迎面而來的肯定是密集的箭雨,張鉉及時將尉遲恭叫了回來。

  隋軍士兵又迅速將泥袋砌入城洞,這時,敵軍的大舉進攻還沒有開始,這就是他們突圍的機會來了,張鉉當即下令道:“射出一支火箭!”

  立刻有士兵向天空射出了一支火箭,這是向沈光發出舉火的命令,與此同時,張鉉下達了向西門撤退的命令,隋軍士兵從四面八方向西門奔去。

  張鉉奔上城頭大喊:“把受傷的弟兄帶上,一個都不准留下!”

  隋軍的訓練有素在這一刻充分體現出來,他們背負上近百名受傷士兵,撤退異常迅速,片刻時間,所有人都撤退得乾乾淨淨。

  張鉉向四面看了一圈,城上城下再沒有遺漏的士兵,他立刻調轉馬頭向西城門疾速奔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8 19:40
第0137章 初戰賊王(四)

  賊軍的第二次進攻因尉遲恭的神勇殺出而倉促撤退了,進攻大將呂明星也身受重傷,險些死在隋將手中,賊軍進攻的囂張氣焰一時受挫。

  這時,謀士楊濟低聲對張金稱建議道:“隋軍兵力似乎並不多,他們集中兵力死守城門,別的防禦必然會出現漏洞,大王為何不佯攻城門,再派兵從別處入城呢?”

  張金稱想了想道:“你是讓我從那幾個城牆洞殺進去了嗎?”

  “城牆洞當然也可以,其實我們雖然沒有帶攻城梯,利用人梯或者繩索也可以爬上城牆,方法很多,沒必要硬攻城門。”

  張金稱極為狡猾,他令呂明星攻打城門只是想試探隋軍的虛實,他已經看出隋軍兵力並不多,但弓箭很厲害,呂明星的手下死得再多他都不會心疼,可如果是自己的手下士兵攻城,他就不想再遭到那麼慘重的損失了。

  楊濟的建議無疑是避免損失的良策,張金稱點了點頭,回頭喝令:“再敲催命鼓,五千閻羅軍佯攻城門,只准呐喊造勢,不准進入百步內!”

  他又對大將傅進道:“你可率三千無常軍從北面三個城牆洞殺進去,直接奪去城門!”

  “再傳令楊公卿,要他給我死守西門,防止隋軍突圍!”

  張金稱擁有八千精銳中軍,全部都是正規隋軍的裝備,訓練有素,戰鬥力很強,其中五千人稱為閻羅軍,另外三千人稱為無常軍。

  這次為殲滅從涿郡過來的這支隋軍,他出動了全部八千精銳,連同輔助賊軍一萬餘人,近兩萬大軍圍攻清河縣,張金稱這一戰勢在必得。

  一百面催命鼓再次敲響,鼓聲驚天動地,‘咚!咚!咚!’伴隨著五千閻羅軍高聲呐喊,在黑夜中製造出巨大的攻城聲勢。

  而與此同時,張金城的心腹大將傅進則率領另外三千精銳士兵借著夜色掩護,快速向城北奔去,在北城牆有三個大洞,每個大洞都超過一丈寬,他們可以從這裡強攻入城內。

  賊軍在西城外約有五千人,由賊軍大將楊公卿率領,楊公卿是趙郡人,年約三十出頭,從小習武,長得身材高大魁梧,滿臉絡腮鬍子,手執一根六十斤的大刀,驍勇善戰。

  他原在邯鄲一帶落草為寇,糾集流民兩萬餘人,打家劫舍,肆虐趙郡,年初他被隋軍雄武郎將王世充擊敗,楊公卿只得率殘軍南下投奔了張金稱,張金稱對他頗為看重,他的軍隊也迅速由一千餘人增加五千人,成為張金稱左膀右臂。

  相比東城的破敗,清河縣西城一帶的城池卻十分完整,有一條乾涸的護城河,有一座吊橋和完整的城門,城牆也高大堅固,難以攻打。

  張金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給楊公卿的任務是堵住西門,防止隋軍從西門突圍,並不需要他攻打西城門。

  西城門外十分安靜,楊公卿率領五千賊兵呈半月形列陣,在兩百步外靜靜等待著城破的一刻,不知何時,城樓上掛上了一隻大燈籠,在夜風中忽明忽暗。

  這時一名士兵指著城頭大喊:“將軍快看!”

  楊公卿也看見了,在西城牆上忽然點燃了三堆熊熊烈火,在夜色中格外刺眼閃亮,他不由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發出什麼信號嗎?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緊接著後面的士兵傳來一片慘叫聲。

  楊公卿大吃一驚,急回頭望去,夜色中,只見一支騎兵殺進了他的隊伍,犀利無比,陣型已經大亂。

  這支騎兵正是先一步出城的隋軍騎兵,由校尉陳旭率領,他們就像一群狼,潛伏在一里外,等待著城內的命令。

  當沈光把一隻大燈籠掛在城樓上時,陳旭立刻便知道,他們軍隊要從西門突圍了,他立刻率騎兵悄悄繞到楊公卿隊伍的背後,等城頭上三堆火點燃。

  三百騎兵如狼群一般從衝進了賊軍隊伍之中,長矛疾刺,戰刀劈砍,狂暴的戰馬肆無忌憚地衝撞一切,殺得賊軍血肉橫飛,屍橫滿地,賊軍慘叫著跌跌撞撞向四周奔逃,一片混亂。

  楊公卿急得大喊:“不要亂,穩住陣腳!”

  但他的叫喊沒有任何作用,三百隋軍騎兵帶來的巨大衝擊力使步兵根本無法抵擋。

  就在所有人都關注身後隋軍騎兵殺入之時,城門卻悄悄開啟了,吊橋也隨之放下,一千多名隋軍士兵在張鉉的率領下無聲無息從城門內殺了出來,張鉉一聲高喝,“不准戀戰,跟隨我突圍!”

  他大喝一聲,揮舞青龍戟率先向敵將殺去, 後面隋軍士兵一片呐喊,跟隨著張鉉向敵軍衝殺而去。

  百步外,楊公卿被驚得目瞪口呆,他忽然明白過來,這是隋軍要突圍了,眼看為首隋將一陣狂風般向自己這邊殺來,楊公卿對左右副將大喊:“給我迎戰!”

  他左右副將,一個叫王雷,一個叫沈重,各使一杆鐵槍,他們從大旗下奔出,一左一右向張鉉殺去。

  張鉉已經殺到眼前,他見兩名敵將向自己包抄殺來,不由冷笑一聲,青龍戟橫掃,儘管他目前依然是用舊戟,但對付兩名無名敵將依舊綽綽有餘,只聽兩聲巨響,兩根長槍被震飛了出去。

  張鉉大喝一聲,長戟橫劈,‘噗!’戟刃劈飛了王雷人頭,無頭屍體咕咚落地,另一名賊將沈重嚇得魂飛魄散,撥馬便逃,卻被張鉉一戟刺穿後心,屍體挑飛出去。

  楊公卿見隋將一個照面便殺了自己兩名得力幹將,他的後背嚇出一身冷汗,不敢迎戰,催馬便向亂軍中逃去。

  尉遲恭大怒,催馬要追趕敵將,卻被張鉉攔住,“不要管他,突圍重要!”

  尉遲恭點點頭,掄起鐵棍殺進了敵群之中,他勇猛無比,瞬間便殺出一條血路,張鉉在後面壓陣,指揮著隋軍士兵突圍撤離。

  在騎兵和城內士兵的前後夾擊下,楊公卿的軍隊一片大亂,半月形的陣型被殺開一條數十丈寬的口中,士兵如波浪般向兩邊翻滾,但張鉉無心殺敵,他必須在敵軍主力殺來之前迅速撤離。

  這場突圍戰只用了不到一刻鐘時間,隋軍士兵便殺出了包圍,在主將張鉉的率領手下迅速向西撤離。

  ......

  張金稱的手下在付出上百人墜坑的代價後,三千無常軍終於殺進了清河縣城內,但城內早已空空蕩蕩,沒有一個隋軍士兵。

  “大王!”一名士兵從城門處飛奔而來,大喊道:“城內已經沒有隋軍了!”

  “什麼!“

  張金稱大吃一驚,他心念一轉,忽然明白過來,隋軍一定是從西門突圍了,他急得大吼道:“去西門,給我追!”

  張金稱的軍隊浩浩蕩蕩衝進了城門,直接穿過城池向西門外奔去,此時的西門外已是一片慘像,屍體遍佈,血流成河,倖存的士兵混亂不堪,完全沒有任何陣型。

  “楊公卿在哪裡?”張金稱衝出城大喊道。

  失魂落魄的楊公卿奔跑過來,他跪下請罪道:“卑職無能,沒有能阻止隋軍突圍,向大王請罪!”

  張金稱大怒,狠狠幾鞭向楊公卿劈頭蓋臉抽去,怒喝道:“突圍多久了?”

  楊公卿忍住疼痛道:“剛走沒有多久!“

  張金稱回頭,用馬鞭一指大將傅進,“你率三千無常軍給我追趕敵軍,追上就纏住他們,我會很快趕來支援!”

  “遵令!”

  傅進一揮手對三千手下大喊:“跟我追!”

  他率領三千軍隊向黑夜中追去,張金稱又喝令道:“傳我的命令,所有軍隊立刻到西城外集結!”

  張金稱著實不甘心,如果能收了這支隋軍的數百匹戰馬,再得到宇文述答應的兩百匹戰馬,他就能建立一支他夢寐以求的騎兵了,他的實力將大大提高,可以和竇建德抗衡。

  只要這支隋軍還在他勢力範圍內,他張金稱就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9 18:01
第0138章 反戈一擊

  傅進與張金稱同鄉,他早年也是河北遊俠,和張金稱是同道好友,前年他跟隨張金稱一起在高雞泊起兵,成為了張金稱最信任的心腹,被封為虎賁將軍,率領三千無常軍。

  傅進相貌醜陋,滿臉橫肉,為人十分殘暴,尤其喜歡虐殺年幼男童,短短兩年時間,死在他手中的幼童已不計其數,被清河郡人稱之為‘童魔’。

  清河郡人提到他,無不恨之入骨,但又怕到了極點,孩童聽到這個名字不敢夜啼。

  傅進身材不算高,但兩膀寬闊,使一杆六十斤重的長柄銅錘,武藝十分高強。

  他很清楚張金稱對戰馬的渴求,為了追上逃亡的隋軍,傅進立功心切,一路率軍急追。

  清河郡屬於山東丘陵地帶,以平原為主,但不時也可以看見一座座低緩的丘陵,覆蓋著茂密的森林。

  官道兩旁是大片粟麥田,入秋不久,粟米漸漸轉黃了,一望無際的粟田隨風起伏。

  隋軍一口氣向南撤退了三十餘裡,時間已到了四更時分,夜正深沉,官道上冷冷清清,不見一個行人,向南兩裡處便是永濟渠,在皎潔月光的映照下泛起粼粼波光,數十艘夜船順著水流緩緩而行。

  就在這時,遠處一陣塵土飛揚,傅進率領三千士兵殺氣騰騰追來。

  張金稱有兩支精銳之軍,一支叫做閻羅軍,一支叫做無常軍,這原本是清河郡人給他們起的名字,張金稱卻覺得這個名字不錯,便正式將兩支軍隊命名為閻羅和無常。

  無常軍是去年成立,以山東一帶的府兵為主,去年的第二次高句麗之戰因楊玄感造反而中止,從遼東撤回的府兵大部分逃亡,他們返回了自己家鄉,雖然軍府中沒有了士兵,卻便宜了各地的造反亂匪。

  張金稱也趁機招募了三千名訓練有素的府兵,成立了無常軍,他們按照正式隋軍進行裝備,身披明光鎧,頭戴鷹棱盔,後背弓箭圓盾,腰挎橫刀,手執長矛,完全是隋軍打扮,只是所有的頭盔染成了紅色,在月光中格外顯眼。

  “快!加快速度!”

  傅進已經看見了遠方的滾滾塵土,相距隋軍已不到兩里,他心中格外興奮和急切,拼命喝令士兵追擊。

  但此時,就在前方不遠處的被樹林覆蓋的丘陵之上,張鉉率領三百騎兵和八百名弓手正靜靜地等待追兵到來。

  張鉉用了一條疑兵之計,命數百士兵拖樹枝在原地來回奔跑,帶起滾滾黃塵,仿佛千軍萬馬在逃跑,而他卻率領一千精銳等待著敵軍的到來。

  張鉉的目光十分沉靜,從高句麗戰場回來,他和所有士兵一樣,都是一種凱旋返鄉的心情,帶著期待朝廷封賞的喜悅,他們卻怎麼也想不到,剛回到中原,戰爭便不期而至,讓張鉉甚至有點措不及防。

  但經過大半夜的鏖戰和突圍,他們已經漸漸進入了狀態,撤離清河郡已經沒有懸念,關鍵是就這麼離去,不僅他張鉉不甘心,所有的將士都不甘心。

  “將軍,他們來了!”

  有士兵指著遠處低喊,張鉉的目光變得深沉起來,遠處數里外出現了一支軍隊,塵土飛揚,從塵土籠罩的範圍來看,這支軍隊人數不會太多,最多三四千人,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張金稱需要時間整頓軍隊,大部隊來不及殺出,他只會派先鋒來追趕。

  這時,樹林中所有的隋軍士兵都興奮起來,弓兵張弓搭箭,騎兵紛紛翻身上馬,躍躍欲試,張鉉沉聲令道:“聽我的指揮,不准妄動!”

  張鉉在陸軍學院的課堂上參與分解過歷史上各種經典的戰役,深入細節探討,他很清楚伏擊戰的重點在哪裡。

  但那只是紙上談兵,現實卻千變萬化,他必須將實戰和理論相結合,不斷在實戰中磨礪自己。

  一般而言,伏擊戰成功的概率很大,主要原因並不是敵軍措手不及,事實上,很多伏擊戰中對方已及時發現了埋伏的軍隊,但還是不幸慘敗。

  根本原因在於陣型,陣型對於兩軍對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有整齊的陣型士兵才不會混亂,才會士氣高昂和敵軍作戰。

  而在行軍隊伍一般會拉得很長,很難保持陣型,所以一旦被伏擊,士兵往往就會陷入混亂,人的求生本能首先想到的就是逃跑,繼而軍心士氣瓦解,最後徹底崩潰。

  敵軍越來越近,前鋒部隊已經隋軍面前奔過,但他們沒有發現躲在樹林中的隋軍士兵,張鉉的瞳孔漸漸收縮起來,這支軍隊有三千人左右,綿延約三里,仿佛一條蛇在官道上游走。

  蛇的要害在七寸,而行軍隊伍的要害卻在主將,必須從主將處發動進攻,使敵軍主將無暇組織反攻。

  張鉉已經看見了敵軍主將,位於隊伍的中部偏前,騎在戰馬之上,手執一杆長柄銅錘,四周有數十名親兵護衛,張鉉立刻給信號兵使了個眼色。

  信號兵撮嘴吹出一聲長長的夜梟啼叫,八百名弓兵立刻挺直了腰,慢慢拉開了弓弦,一支支鋒利的透甲箭瞄準了六十步外正疾速行軍的賊軍。

  賊軍主將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伏兵的正面,張鉉果斷地一揮手,‘邦!邦!邦!’急促的竹梆聲驟然敲響,八百名弓手同時鬆開了弓弦,一片密集的箭矢向六十步外的敵軍射去。

  賊軍措不及防,隊伍中血光四濺,頓時響起一片慘叫聲,兩百名士兵紛紛中箭倒下,犀利的透甲箭雖然射穿了他們的頭盔和軍袍,但身上的明光鎧甲卻有效地阻擋住了透甲箭的貫穿。

  大部分士兵儘管只是受傷而沒有當場被射死,但突來的襲擊還是引起軍隊一片大亂。

  “有埋伏!”

  慘叫聲伴隨著士兵恐懼的大喊,士兵們爭先恐後向另一邊的粟田裡狂奔,傅進的幾名親兵中箭從馬上墜落,卻用身體替主將傅進擋住了箭矢。

  傅進大吃一驚,他見形勢混亂,急得一把抓過一面盾牌大喊:“不要混亂,穩住!”

  按照原計劃,騎兵要等弓兵三輪箭後才發動攻擊,但沒想到第一輪箭後賊兵便向粟田內奔逃,著實出乎張鉉的意料,他立刻改變了主意,喝令道:“弓箭停止,騎兵出擊!”

  ‘嗚——’

  低沉的鹿角號聲在樹林裡回蕩,三百騎兵催動戰馬從山坡上直沖下來,如暴風驟雨般沖進了敵軍群中,如砍瓜切菜一般,殺得賊軍哭喊連天,四散奔跑。

  張鉉卻在尋找敵軍主將,官道太窄,不利於騎兵發揮,必須儘快幹掉敵軍主將才能使敵軍陷入徹底混亂。

  月色中,他看見了敵軍主將,正被十幾名隋軍騎兵圍攻,他相貌醜陋兇惡,揮舞著長柄銅錘左右猛擊,騎兵們無法靠近他,這時,一名騎兵的戰馬被他銅錘擊中,馬頭被打碎,轟然翻倒,帶著騎兵摔進了粟田。

  張鉉大喝一聲,“統統閃開!”

  他一揮青龍戟,催馬向敵軍主將疾奔而去,隋軍騎兵紛紛閃開,傅進看見了張鉉,獰笑一聲,撥馬向張鉉沖來,他的想法也是一樣,殺死敵軍主將便能扭轉不利局面。

  兩馬衝近,傅進搶佔先機,狠狠一錘向張鉉掃去,張鉉卻後發制人,長戟平壓在錘頭上,用‘纏’字訣,用勁力繞住了錘頭,使錘頭改變了方向,長戟隨即一挑,直刺敵將咽喉,快如閃電。

  傅進一錘砸空,險些失去平衡,這時,他忽然見戟尖出現在自己咽喉,嚇得他大叫一聲,側身向一旁閃去,不料長戟方向一變,‘噗!’長戟刺進了他的左胸。

  傅進大叫一聲,銅錘落地,張鉉長戟一挑,竟將他整個人挑在空中,甩出數丈外,正好落在十幾名賊軍身旁。

  “救我!”傅進氣息微弱地喊道。

  但十幾名士兵卻死死盯著他,眼睛裡平時的畏懼消失,變成刻骨仇恨,“他要死了!”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十幾名士兵一湧而上,亂刀向傅進砍下,當場將傅進亂刃分屍。

  這一幕讓隋軍騎兵們都愣住了,張鉉也有點不解,賊兵居然把自己主將給殺了。

  “童魔死了!”

  賊兵士兵們紛紛大喊起來,“他死了,童魔死了!”

  士兵們群情激昂,張鉉似乎看出了什麼,揮戟大喊道:“投降者既往不咎!”

  “我們投降!”

  殺死傅進的十幾名士兵率先跪下投降,在他們的帶領下,周圍數百賊軍士兵紛紛跪下求降。

  一名投降軍官被帶上來,他跪下向張鉉稟報:“啟稟將軍,傅進殘暴狠毒,無數人都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我們清河郡人無人不恨之入骨,只是懼怕他,才不得從命,若將軍拿他人頭去宣佈,相信很多士兵都不願再戰。”

  張點點頭,立刻令手下拿著傅進人頭去傳檄賊軍,他們時間已經不多,必須要趕在敵軍主力到來之前徹底瓦解這支敵軍軍心。

  “童魔死了!童魔死了!”

  幾名騎兵拿著傅進的人頭沿著官道疾奔,在某種程度上,傅進控制這支軍隊是靠他的兇殘和恐懼威脅,使三千軍隊不得不聽從他的命令。

  但隨著傅進身死,賊兵軍心開始渙散了,無數人脫掉盔甲便向粟田內奔去,賊軍的士氣開始瓦解。

  不過並不是所有賊軍都願意逃走,依然有千餘後軍在和隋軍騎兵激戰,不肯投降,也不願撤退,他們在一名賊將率領下迅速組成了長矛方陣。

  騎兵的優勢在平原作戰時的衝擊力,用強大的衝擊力反復衝擊敵陣,可最終導致敵軍崩潰。

  但此時狹窄的官道並不適合騎兵衝擊,相反,一千後軍組成的長矛陣給騎兵帶來了巨大麻煩。

  百名騎兵兩次衝擊敵陣,殺死了百餘賊兵,但他們自己也付出了近二十人陣亡的慘重代價。

  就在這時,前方數百隋軍士兵在尉遲恭的率領下,手執長矛包抄殺來,從側面向敵人後軍發動攻勢,賊兵背靠背和隋軍激戰,儘管他們處於下風,卻有效拖住了張鉉軍隊。

  騎兵損失已近四十人,這讓張鉉心痛不已,每一個士兵都是跟隨他在高句麗血戰歸來的士兵,還來不及享受勝利的榮耀,卻死在亂匪的手中。

  張鉉心中大恨,揮戟向敵軍衝了上去,忽然,賊兵背後一陣大亂,遠遠看見百餘名隋軍騎兵從賊軍背後殺入,為首一名白馬大將,手執雙錘,勇猛無敵,所過之處,大錘翻飛,打得賊兵腦漿迸裂,骨斷筋折。

  百餘名隋軍騎兵的殺來就儼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張鉉和尉遲恭同時從左右殺入,賊軍軍心終於徹底崩潰,賊兵被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數百名賊兵在一名大將的率領下衝出重圍向清河縣方向奔逃。

  激戰漸漸平息下來,官道上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屍體,賊兵被殺死者有數百人,投降者也有六七百人,其餘大部分賊軍士兵都鑽進粟田內逃得不知所蹤。

  “請問是哪裡的隋軍?”張鉉迎上前高聲問道。

  隋軍們騎兵勒住戰馬,為首的白馬銀錘小將上前行禮道:“在下張大帥麾下校尉裴行儼,參見張將軍!”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9 18:05
第0139章 洛陽讖語

  張鉉心中大喜,援軍這麼快就來了嗎?而且居然是裴行儼,也就是裴元慶,此人可是隋末赫赫有名的第三條好漢。

  但張鉉還是有一絲疑惑,怎麼只來了百餘名騎兵?

  裴行儼字元慶,今年只有十七歲,出身河東著名望族的聞喜裴氏,他身材和張鉉一般高大,細腰寬肩,皮膚白皙,相貌英武俊秀,舉止沉靜有禮,是一個罕見的美少年。

  他不僅相貌英俊,而是武藝高絕,手執一對八棱梅花亮銀錘,重達一百六十斤,和羅士信一起被譽為飛鷹雙猛。

  裴行儼仿佛明白張鉉的疑惑,又微微笑道:“我是奉命來永濟渠沿岸巡邏,恰好遇到了張將軍派去求援的士兵,所以我便急急趕來,正逢將軍反擊敵軍。”

  “原來如此,多謝裴校尉及時趕來救援,不知張大帥現在如何?”

  裴行儼向後看了一眼道:“時間緊迫,不如邊走邊說!”

  張鉉頓時醒悟,後面可是有敵軍主力追兵,時間不能耽誤,連忙稍稍整頓了一下軍馬,便率領士兵們疾速向南撤離。

  半個時辰後,張金稱率領一萬大軍趕到了戰場,望著戰場上滿地的屍體,張金稱狠得咬牙切齒。

  ‘哢嚓!’一聲,他將手中箭折為兩段,他就在剛才得到了消息,在涿郡搶奪他戰馬之人就是這個張鉉,消息晚到一步,他竟然把仇敵白白放走了。

  “大王,繼續追吧!給傅將軍報仇!”他手下將領紛紛大喊。

  張金稱雖然更加恨之入骨,但他也知道不能再追下去了,追得太遠就會給高士達和竇建德襲擊自己老巢的機會,他緩緩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張金稱遲早會拿他的人頭來當尿壺!”

  .......

  張鉉帶著士兵一路疾行軍,多虧有了裴行儼帶路,他們行軍變得順利很多,走出二十餘裡後,裴行儼笑著一指南面小路,“從這裡過去,前面數里外就是永濟渠的土地廟渡口,過了永濟渠,就離開了張金稱的勢力範圍,張金稱不敢輕易過河。”

  張鉉暗忖,‘原來還有這個規矩,早知道自己就不用進清河縣,直接渡河過去多好,還和張金稱惡戰一場,損失了一百多名弟兄。’

  他沒有多問,便喝令手下道:“轉道去渠邊渡河!“

  眾士兵轉道向永濟渠奔去,不多時來到了永濟邊上,果然有一個渡口,數十艘大大小小的船隻停泊在渡口旁。

  “將軍快看!”

  一名士兵指著河邊一溜船隻喊道:“那不是我們的船嗎?”

  張鉉也看見了,河邊停泊了三十艘平底糧船,正是他們從涿郡過來的船隻,居然沒有南下,直接停在這裡了。

  張鉉大喜,急令士兵前去聯繫船夫,讓他們把船隻首尾連接起來,做成一座簡易浮橋,軍隊開始列隊過河。

  “張將軍打算去齊郡見我們大帥嗎?”裴行儼笑著問道。

  張鉉搖了搖頭,“我倒是有這個想法,可惜我必須要在五天內趕到洛陽,只能下次了,現在飛鷹軍怎麼樣?”

  裴行儼苦笑了一聲,“現在我們被困在齊郡根本動彈不得,糧草十分緊張,因為幾個月前發生之事,山東各郡地方官府對我們十分仇視,我們幾次想來清河郡攻打張金稱,卻都遭到清河郡官員的堅決反對。”

  “為什麼?”

  “這還用問嗎?“

  裴行儼冷笑一聲道:“張金稱幾次率軍過高唐縣,太守、長史們都毛髮不損,將軍說為什麼?”

  張鉉明白裴行儼的意思,清河郡地方官府都已成為雙面官員,既效忠隋朝,同時也是張金稱的下屬,估計不止清河郡,附近各郡基本上都一樣。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現在暫時也不知道,大帥為此也十分苦惱,畢竟我們的軍糧都是由地方官府供應,這次他讓我來清河郡,也是想瞭解一下這邊的情況,順便向郡衙催糧,將軍真不隨我去齊郡?”

  “我就不去了,請裴校尉替我轉告張帥,我在天寺閣酒肆所說的話並非是一句戲言,裴校尉,我們後會有期!”

  “我一定轉告,張將軍,後會有期!”

  裴行儼向張鉉行一禮,率領手下過了永濟渠,他們紛紛翻身上馬,押解著降卒向遠方而去,張鉉默默望著他們走遠,又回頭看了看清河縣方向,此時天色已經漸漸亮了。

  ........

  洛陽城,一輛寬大華麗的馬車在數十名隨從護衛下緩緩駛入了東平城,引來了無數人的目光。

  儘管這裡是大隋都城,生活在這裡的權貴不計其數,但自從大業八年後,絕大部分權貴出門都變得十分低調,就連最喜歡炫富的虞世基妻子出門時也戴上了普通頭簪。

  而此時這輛鑲嵌著金絲玉片的四駕馬車卻堂而皇之地駛入了洛陽城,連旁邊幾十名騎馬隨從也穿著鮮豔羅綺,不得不令人側目。

  馬車內,太原留守李淵正透過薄薄的紗簾望著大街上的情形,他眼睛裡充滿了憂慮,他這次入京,名義上是述職,但實際上是因為洛陽出現了不利於他的消息。

  一條讖語從半個月前開始,悄然在洛陽流行,‘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

  這條讖語讓李淵惶恐萬分,他感覺有人在暗中針對自己,如果他再不有所行動,他全家都會死在這條讖語之上。

  “停車!”

  這時,李淵看見了路邊有一群孩子在玩耍,急忙叫停了馬車。

  他從馬車上走下來,慢慢走到孩童旁邊,掏出一把錢笑道:“我有個獎勵,誰會唱桃李章,這把錢就給誰。”

  一群孩子面面相覷,同時唱了起來,‘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

  “大叔,這首歌人人都會唱,有什麼稀奇!”

  李淵的心仿佛一下子墜入了深谷,他隨便找幾個孩子都會唱,可見這條讖語已經在洛陽廣泛流傳,皇帝豈能不知?

  他把錢給了孩子,長長歎了口氣,走進了馬車,令道:“去武川府!”

  馬車調頭,向洛陽著名的書院武川府駛去。

  今年武川府內也發生了一連串的大事,李淵殺元弘嗣、被封為太原留守的惡果逐漸出現,關隴貴族中的元氏家族糾集陳氏家族和於氏家族,聯合向會主竇慶發難,要求武川府就此事給一個說法,否則他們將集體退出武川府。

  為了不讓關隴貴族分裂,竇慶不得不去求獨孤順出面調停,獨孤順是關隴貴族之首,也只有他能挽回武川府的分裂,但獨孤順卻提出了淨化武川府的條件,竇慶不得不答應,將張仲堅、李靖等十幾名武川府骨幹清除。

  雖然暫時穩住了元氏家主,但這件事也讓竇慶大病一場,武川府的日常事務也不得不交給他侄子竇衍暫為代理。

  武川府後宅內,竇慶正拄杖在花園裡緩緩踱步,義女張出塵陪同在一旁,竇慶大病初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身體十分虛弱,用拐杖指了指前面一座涼亭笑道:“坐一下吧!”

  張出塵連忙讓丫鬟在涼亭石凳上鋪了軟墊,她小心扶著竇慶坐下,“義父,慢一點!”

  竇慶慢慢坐下,笑道:“原以為這場病會要我的老命,沒想到我的命還挺硬,閻王爺還不肯收,估計我還能再活兩三年。”

  “義父別這樣說,您一定會長命百歲。”

  竇慶笑了起來,“我早已看開了,活一年也罷,活十年也罷,就像妳希望的,活到一百歲也罷,其實都沒有意義,我只是希望武川府最終能完成它的使命,我就可以瞑目了。”

  說到這,竇慶又看了一眼張出塵,“還有妳,我也希望妳能嫁個好人家,不要再拿柄劍風風火火殺來殺去了。”

  張出塵臉一紅,低聲道:“女兒現在還不想這件事。”

  竇慶點點頭,“也是,妳現在是火鳳之首,少了妳還真不行,出塵,妳現在有仲堅的消息嗎?”

  張出塵猶豫一下道:“聽說大師兄和藥師大哥去了西域,一年後方回。”

  “哎!這是我造的孽。”

  竇慶心中遺憾,他知道就算把張仲堅和李靖清除出武川府,獨孤順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因為他們知道太多武川府的秘密,兩人不得不逃去西域避禍,這讓竇慶心中十分歉疚。

  這時,竇慶的侄子竇衍匆匆走來,躬身施禮道:“二叔,叔德來了!”

  竇慶點點頭,“讓他過來!”

  竇慶又給義女張出塵使個眼色,張出塵會意,帶著幾名丫鬟暫時退了下去。

  不多時,李淵匆匆走來,他在竇慶面前跪下,“小婿拜見岳父大人!”

  “起來吧!”

  竇慶臉色有些不悅,他對侄子道:“你也下去!”

  竇衍退了下去,涼亭內就只剩下竇慶和李淵兩人,竇慶冷冷道:“聽說李使君在太原過得挺適宜,無比滋潤,怎麼還會有精力來我這裡?”

  李淵明白岳父的惱火,他苦笑一聲,無奈道:“小婿也寫信給岳父大人解釋過,小婿只是為了效仿蕭何,以貪賂來迷惑今上,實在是不得已,絕非我本意。”

  竇慶搖了搖頭,“你以為楊廣就那麼傻嗎?看不出你在故意掩飾?還有,你自毀名譽,現在不僅在太原名聲敗壞,連洛陽都在傳你的貪名,叔德,你還想做大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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