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830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19 18:10
第0140章 重返洛陽

  “小婿很無奈,岳父大人應該也知道洛陽出現讖語了吧!”李淵歎口氣道。

  “當年先帝時就有方士曾言,奪天下者為李氏,先帝又夢見洪水淹沒都城,當時曾懷疑李渾為夢境應驗人,後來因為大隋剛剛開國,這種讖語未免有點荒謬,所以先帝也沒有追究,現在李渾已升為右驍衛大將軍,他侄兒李敏又娶了長公主之女為妻,家族勢力極大,還有隴西李氏這個大背景,我想天子更應該擔心他,而不是你。”

  李淵苦笑一下,他當然希望如此,可是.......

  竇慶瞥了他一眼,“你認為我說得不對嗎?”

  “小婿絕無此意,只是覺得這個讖語出現的時機太蹊蹺了,小婿懷疑——”李淵沒有再說下去。

  竇慶卻明白他的意思,“你懷疑這是元旻派人散佈的讖語嗎?”

  李淵點點頭,“元家只是礙於獨孤氏的面子才暫時停止分裂武川府,但他們沒有達到目的,又豈肯善罷甘休,因為小婿殺了元弘嗣,元家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小婿,所以出現讖語,小婿覺得還是和元家有關。”

  竇慶心裡也明白,這次讖語極可能是元家散佈,就是針對李淵,只是他為了安慰李淵才扯到李渾身上,這件事確實是很大的麻煩,不解決這件事,李淵很可能會被滅族,眼看隋楊天下岌岌可危,在這危急關頭,楊廣絕不會心慈手軟。

  但這件事竇慶也一時沒有辦法,他沉思片刻道:“這樣吧!你先回府,讓我考慮考慮。”

  “小婿告退!”李淵行一禮,慢慢退了下去。

  竇慶站起身,撐著拐杖在亭子裡來回踱步,思考著這件事的對策,一是查出源頭,堵住讖語繼續傳播,其次是要把讖語危機化解,讓它不了了之,可這兩件事都是難題,尤其是第二件事,不好辦啊!

  “義父,這邊風大,您先回房吧!”

  張出塵出現在竇慶身旁,竇慶看了她一眼,笑道:“正好我有件事要交給妳去做。”

  “請義父吩咐!”

  竇慶緩緩道:“最近一條叫桃李章的讖語在洛陽傳播很廣,我要妳帶火鳳去找到源頭,給我殺了傳播者。”

  停一下,竇慶又補充道:“除元氏族人不殺,其餘一概不饒!”

  “女兒明白了!”

  “去吧!等會兒我自己回房。”

  張出塵行一禮,匆匆去了,竇慶負手望著天,淡淡道:“元旻,這一次是你做得過分了。”

  .........

  李淵心事重重離開了武川府,剛走到大門外,卻看見女婿柴紹和兒子李世民都在門口,柴紹在武川府當博士教書,而兒子李世民則在武川府內讀書。

  兩人見李淵出來,連忙上前見禮,李淵笑道:“我現在回府,你們也跟我回去吧!”

  李淵上了馬車,柴紹和李世民騎馬遠遠跟隨在馬車後面,李世民見馬車過於華麗,他眉頭皺成一團,父親在洛陽坐這樣的馬車,未免有些太招搖了。

  “姊夫,你勸一勸吧!”李世民忍不住低聲對柴紹道。

  柴紹心中苦笑,他怎麼能勸得了岳父,岳父坐這樣奢侈的馬車自有他的深意,自己又豈能隨便干涉,他笑了笑,“我知道了,有機會我會說。”

  這時,一名侍衛上前對柴紹笑道:“姑爺,二公子,李公請你們過去一下。”

  柴紹和李世民對望一眼,連忙催馬來到馬車前,柴紹躬身道:“岳父找小婿有事嗎?”

  李淵一直在考慮一件事,其實讖語只是威脅的一方面,他真正害怕的事情卻是長子李建成,一旦元家得知建成在瓦崗,他們豈能放過自己,風險太大了。

  李淵沉吟一下,隔著窗戶對柴紹道:“我想讓你再去一趟瓦崗,讓建成暫時離開瓦崗回洛陽,或者去別處避一避。”

  “小婿明白了,不知岳父希望我何時出發?”

  “如果可以的話,現在就出發!”

  柴紹點點頭,他得先回去安排一下再走,“岳父放心,小婿這就出發!”

  李淵又對次子李世民道:“吾兒可速回太原,找到劉文靜,你告訴他,他上次在槐樹下給我建議很好,讓他立刻執行!”

  李世民想了想道:“父親能告訴孩兒是什麼建議嗎?我怕萬一劉叔父理解錯誤了。”

  李淵覺得兒子說對,事關重大,決不能含糊,他低聲對李世民說了幾句,李世民立刻點頭道:“孩兒明白了,這就趕去太原。”

  柴紹和李世民先後離開了馬車,李淵望著他們走遠,心中無限感概,儘管他希望岳父竇慶能幫助自己,可事到臨頭,他還是只能靠自己。

  ........

  張鉉率領他的軍隊在經歷了五天的快速行軍後,這天下午終於抵達了洛陽,這是他時隔半年後再一次回到洛陽。

  半年前他是以燕王侍衛的身份和皇商一起出發去了草原,可他回來時卻有了一千多名手下,物是人非,令他有一種難以言述的感概。

  “將軍,這次我們會住哪裡?”沈光笑問道。

  “我也不知,不過應該有安排吧!”

  張鉉搭手簾向遠處望去,他們已經可以遠遠看見洛陽城,官道兩邊變得熱鬧起來,去年楊玄感造反留下的殘垣斷壁也被一座座新造的屋舍取代。

  就在這時,前面奔來一隊軍馬,行人嚇得紛紛向官道兩邊躲閃,張鉉已經看清了這隊軍馬所舉的旗幟,杏黃黑邊的三角旗上繡著宇文兩個黑字,這必然是宇文述來了,當真是冤家路窄。

  但張鉉卻沒有躲開的意思,他倒很想看一看,宇文述見到自己會是什麼表情,他傲然勒住了戰馬。

  片刻,近百名騎兵簇擁著宇文述向這裡疾速奔來,宇文述是要去城東的軍營,他剛出城,卻沒想到正好遇見了從河北過來的張鉉軍隊。

  宇文述一眼看見騎馬在路旁的張鉉,他一下子愣住,半天沒有合攏嘴,此人怎麼還會活著出現在洛陽?

  宇文述心中忽然一陣惱火,張金稱就這麼無能嗎?

  張鉉催馬緩緩上前,在馬上抱拳行一禮,“卑職張鉉參見大將軍!這次讓宇文大將軍失望了。”

  張鉉語速很慢,有一種他們兩人之間才聽得懂的言外之意,宇文述重重哼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地冷笑,“老夫不會失望,恐怕張將軍才會失望,而且很快就會失望了。”

  他仰頭哈哈大笑,催馬疾奔而去,張鉉不慌不忙道:“張金稱想親自來洛陽拜訪大將軍!”

  他聲音傳得很遠,已經奔出數十步的宇文述渾身一震,回頭狠狠盯了一眼張鉉,催馬奔遠了。

  這時,跟隨在最後的宇文成都卻停住了戰馬,他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張鉉,語氣冷淡地問道:“宿營還沒有定下吧?”

  “我們剛到洛陽。”

  “西內營知道嗎?”

  張鉉點了點頭,“我知道!”

  “直接去西內營吧!從高句麗回來的軍隊都駐紮在那裡。”

  說完,宇文成都一揮馬鞭,向已經走遠的宇文述追去,張鉉望著他背影遠去,他能體會到宇文成都那種特有的冷淡的關心。

  “去西內營!”

  張鉉大喝一聲,帶著手下士兵從另一條路向位於西城外的西內營奔去。

  ........

  隋軍在洛陽外的大營分為三層防禦,最裡面一層叫做內營,主要分佈在皇宮內苑以及城內各坊,駐紮著護衛皇帝和京城的左右屯衛,也就是御林軍。

  第二層則叫外營,分佈在城外,第三層則叫邊營,分佈在洛陽周圍的郡縣內,三層防禦如鐵桶般地保護著大隋的都城。

  張鉉的軍隊雖然並不是最後一個返回洛陽,但大部分高句麗的參戰軍隊都已經抵達了洛陽,準備接受大隋皇帝陛下褒獎。

  軍營內,張鉉意外地遇到了他的兵曹參軍事劉淩,劉淩就是洛陽人,因為母親去世而趕回來奔喪,所以沒有去高句麗作戰,但他和崔禮已經另謀高就不同,他依然是張鉉軍府的參軍。

  劉淩已經提前給張鉉軍隊辦好了各種入駐手續,省掉了很大的麻煩。

  張鉉見他左臂上依然帶著孝,便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人已經去了,劉參軍就想開一點吧!”

  劉淩歎了口氣,“多謝將軍關心,本來卑職打算替母親守孝一年,但父親和幾個兄長都不贊成,他們希望我不要辭去軍職,所以卑職將提前回來。”

  “當然好,沒有劉參軍,很多事情都亂了套。”

  張鉉說的是實話,他很多事情都沒有做,他的軍隊現在還處於戰時狀態,要從戰時狀態恢復成正常狀態,還需要辦理大量極為繁瑣的手續。

  張鉉想到這些手續就頭疼,劉淩若回來,這些事情就可以丟給他了,這個時候,他比誰都希望劉淩回歸。

  劉淩行一禮,忽然又想起一事,連忙道:“前天發生了一件大事,使大家人心惶惶,張將軍可能還不知道。”

  “什麼事?”

  “宇文大將軍彈劾來大將軍在高句麗違抗聖旨,有擁兵自立之嫌,使聖上極為震怒,來大將軍已經下獄待審了。”

  “什麼!”

  張鉉大吃一驚,他忽然明白宇文述的話是什麼意思了,就是指來護兒下獄一事。

  張鉉急道:“可是來大將軍率領大軍擊敗高句麗主力,迫使高句麗投降,這麼大的功勞,聖上都視而不見嗎?”

  劉淩歎了口氣,“將軍還不明白嗎?所謂抗旨不遵只是一個藉口,真正原因是來大將軍功勞太大,有點功高震主了。”

  張鉉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莫非這就是伴君如伴虎嗎?

  “那我們怎麼辦?”

  這也是張鉉極為關心之事,來護兒功高震主下獄,那他們這些部將的功勞呢,皇帝還承不承認了?

  “這個.....我想不至於不承認,不過可能會拖一拖,在來護兒案子定論之前,大家都得耐心等待。”

  張鉉冷笑一聲,“這是皇帝的意思,還是朝廷的意思?”

  “應該是朝廷的意思,確切說是兵部尚書虞世基的提議,說是要防止漏功和冒功,兵部必須要一一核對清楚才能論功受賞!”

  “那我們現在屬於誰管轄?是驍果軍還是別的什麼,有明確說法嗎?”張鉉又問道。

  劉淩搖搖頭,“現在我們屬於三不管,既不是驍果府軍,也不是地方鷹揚府,更不是禁衛備身府,還是戰時前軍編制,聽說虞世基建議由兵部來考核各將,以決定各將的去處。”

  不知為什麼,虞世基這個人讓張鉉忽然想到了漢末的十常侍。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0 18:16
第0141章 求見裴矩

  張鉉安頓好軍隊,便隨即來到了燕王府,他在洛陽沒有什麼熟人,認識的人只有從前燕王府的一幫侍衛,張鉉剛來到燕王府大門前,正好迎面遇到了千牛直長韓新,韓新是韓擒虎外侄,為人豪爽仗義,在天寺閣酒樓和張鉉一起打架,兩人結下了交情。
  
  兩人意外相逢,大笑著擁抱一下,韓新給了張鉉肩窩一拳笑道:“果然又升官了,令人羡慕啊!”
  
  “什麼升官,整天到處打仗,提著腦袋過日子,哪裡有燕王府過得逍遙,別提了!”
  
  張鉉打量他一下,又笑道:“好像韓兄也升官了嘛!”
  
  “呵呵!就是替代了你那個位子,太子千牛,宣惠尉,多虧我們天寺閣酒樓共同與宇文太保作戰,燕王才提升我,不僅是我,那晚參與打架的所有弟兄都被升了一級。”
  
  兩人說到天寺閣酒樓,又一起忍不住大笑起來。
  
  “嗣昌呢,他在嗎?”
  
  張鉉雖然和韓新交情不錯,但遠遠到不了推心置腹的程度,張鉉想打聽一下朝廷中的情況,還是得找柴紹。
  
  韓新撓撓頭,“老弟來得不巧,嗣昌昨天剛請假一個月,說是回家探望祖父,你找他有事嗎?”
  
  “沒什麼事,只是問一問。”
  
  張鉉心中有點失望,柴紹不在,他倒一時找不到人問情況了,這時,張鉉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問道:“我的那間宿舍還在嗎?”
  
  “還在,燕王殿下專門給你留著呢,不准別人搬進去。”
  
  張鉉想起他在那間屋子藏著的一件物品,他必須將它取走,他笑道:“我去看看!”
  
  韓新帶他進了燕王府,直接來到他曾住過的小院,門用大鐵鎖鎖住,“我去找鑰匙!”韓新轉身向外跑去。
  
  “不用了!”
  
  張鉉笑著叫住他,隨手握住了鐵鎖,只聽‘哢吧!’一聲,他竟然直接將鐵鎖擰斷了,看得韓新一陣咋舌,這需要何等的力氣?
  
  房間依舊保持著他離去時的模樣,床榻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桌子的紙筆依次擺放,屋角一口大箱子放著他的私人物品,只是桌面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韓新知趣地笑道:“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一步,老弟有什麼需要幫忙,儘管來找我。”
  
  “燕王殿下在嗎?”
  
  韓新搖了搖頭,“那件事情以後,殿下很少在王府了,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皇宮裡,從涿郡回來後我還沒見到他。”
  
  “多謝韓兄!”
  
  韓新拱拱手,快步離去了,張鉉關上門,慢慢走到大箱前,他打開箱子,裡面只有幾身衣服和一個扁玉盒.
  
  張鉉打開了玉盒,裡面是一支做工精湛的玉釵,讓張鉉又想起了那個古怪精靈的小皇姑,不知她現在是否還記得自己?還有沒有再去逛街?
  
  他笑著搖了搖頭,將玉盒塞進皮袋裡,他又搬開了木箱,他拔出匕首將幾塊磚撬起,從地下挖出一隻略有點生銹的鐵盒子,打開鐵盒,裡面是用黃色錦緞層層包裹的手槍零件,還有兩顆子彈。
  
  張鉉望著手槍和子彈怔怔發呆,他來大隋已經整整一年了,他幾乎完全融入了這個時代,差一點忘記他曾經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人,或許只有這把手槍才會讓他想起過去的自己。
  
  良久,張鉉輕輕歎息一聲,小心翼翼將手槍和子彈收進懷中,這將是他最珍貴的紀念。
  
  張鉉離開了房間,走到門口,他最後看了一眼自己曾經住過的這間屋子,轉身便毫不留戀地大步離去。
  
  ......
  
  洛陽西市旁的天寺閣酒樓三樓靠窗處,張鉉獨自一人坐在桌前,目光注視著遠處熱鬧繁華的西市店鋪街。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落日餘暉將這座大隋帝國的都城抹上了一層金黃色,這時黑暗來臨前的最後一次絢爛。
  
  來護兒被捕入獄無疑給即將到來的凱旋封賞籠罩上一層厚厚陰影,張鉉也知道楊廣並非頭腦衝動,他抓捕來護兒有其更深的用意,或許是想借來護兒給更多居心叵測者的一個警告,或許也涉及到軍隊調整中的權力爭奪,也或許是來護兒功高震主了。
  
  但無論如何,楊廣不該忽視底層將士的感受,也不該侵害底層將士的切身利益,更不該任由兵部這種官僚機構來隨意評判為國浴血奮戰的將士。
  
  不管朝廷會怎樣風雲動盪,關鍵是他張鉉該做點什麼,是坐等別人來決定他的命運,還是應該主動爭取屬於自己的利益。
  
  張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起身向樓下走去,他張鉉決不能讓別人來左右自己的命運。
  
  ........
  
  在洛陽修業坊有一座占地近五十畝的大宅,這裡便是吏部尚書裴矩的宅子。
  
  在內史令牛弘去世後,大隋名義的相國只有蘇威一人,但事實上,擁有相國權力的重臣還不少,比如虞世基、裴矩、裴蘊、蕭瑀、樊子蓋、衛玄等等,甚至包括宇文述也曾有過一點相國的權力。
  
  所以很多時候,大家都隨意地稱呼裴矩為裴相國,但在官方的正式稱呼中,卻只能叫他裴尚書。
  
  夜幕已悄然降臨,裴府大門前的大紅燈籠點亮了,幾名家人正把擺放著在大門前的兵儀架和下馬牌搬進府內。
  
  這時,正指揮家人的管家忽然看見不遠處站著幾名軍人,為首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將領,正在仔細打量裴府大門。
  
  管家連忙走上前,拱手行禮道:“這位將軍有什麼事嗎?”
  
  年輕將領正是張鉉,他一路打聽才找到了裴矩的府邸,張鉉向管家回禮問道:“請問....這裡是裴尚書的宅子嗎?”
  
  “正是!”
  
  管家打量他一下,見他相貌英武端正,舉止有禮,不由有了幾分好感,便笑了笑問道:“將軍是要找我家老爺嗎?”
  
  張鉉點點頭,取出裴矩曾經給他的名帖,遞給管家道:“在下張鉉,裴尚書認識我。”
  
  管家見對方居然有老爺的名帖,頓時對他刮目相看,連忙道:“請將軍稍候,我這就去稟報老爺!”
  
  管家轉身快步向府中走去,張鉉望著管家進了府門,他心中多少有點無奈之感,他找不到燕王,只能找其他重臣幫忙,他本想找魚俱羅,但魚俱羅和吐萬緒都率軍出征了,不在京城。
  
  想來想去,他只能找裴矩,畢竟是裴矩把他帶去驍果軍營,裴矩對自己有道義上的責任。
  
  不多時,管家從府內跑了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名年輕人,管家指了一下張鉉,年輕男子連忙上前躬身施禮道:“是張將軍嗎?”
  
  “我是,請問公子時——”
  
  “在下裴信,我祖父請張將軍進府一敘。”
  
  原來是裴矩的孫子,張鉉見他為人穩重知禮,便點點頭,“那就煩請裴公子了!”
  
  “張將軍請!”
  
  張鉉囑咐士兵幾句,便跟著裴信走進裴府大門,一直來到裴矩的外書房,外書房是裴矩接待朝廷重臣和自己親信之地,一般不輕易接待外人,他讓張鉉來外書房,實際上就是一個暗示,表示他願意和張鉉發展更深厚的關係。
  
  這就要看高官重臣們各自的眼光了,由於來護兒的下獄,他率領高句麗將士頓時成了無主將之人,但也同時成了各方暗中爭奪的物件,畢竟來護兒率領的這幾萬前軍是大隋的精銳之軍,連裴矩這樣的文臣也為之動心。
  
  誰都希望建立自己的勢力,這種勢力已不僅僅是財權或者人事權,在亂象初顯的今天,也包括了軍權,對於負擔著家族利益的裴矩也不例外。
  
  “張將軍請吧!我祖父馬上就來。”
  
  裴信將張鉉請進了房間,又吩咐侍女上茶,裴矩的外書房佈置得十分清雅,牆壁刷得雪白,掛著幾幅寫意山水畫,窗下擺放著一張寬大的坐榻,中間是一張花梨木小桌,旁邊有兩盞青銅落地燈,燭光明亮,除此之外,還有一隻書櫥和一座香爐。
  
  張鉉正在打量外書房,只聽身後傳來腳步,一回頭,只見穿著一身便服的裴矩笑呵呵走了進來。
  
  “張將軍,好久不見了!”
  
  和上次涿郡相見,裴矩的氣色好了很多,精神也不錯,張鉉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參見裴尚書!”
  
  “不客氣,張將軍請坐!”
  
  裴矩笑眯眯請張鉉坐下,他也坐了下來,孫子裴信不敢坐下,垂手站在祖父身旁,裴矩又問道:“將軍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下午剛到洛陽,目前軍隊駐紮西內營。”
  
  “哦!一路還順利吧!河北那邊亂匪猖獗,這次連聖上也親眼看見了一隊亂匪。”
  
  張鉉苦笑一聲道:“確實很猖獗,卑職回來時,在清河縣和張金稱軍隊爆發一場惡戰,突圍殺了出來。”
  
  “還有這種事?”
  
  裴矩愕然,“亂匪居然敢襲擊正規軍隊,已經到這個程度了嗎?”
  
  “卑職抓了幾名戰俘,據他們說,是朝中有高官想害我,所以才借刀殺人。”
  
  裴矩是何等老辣,立刻聽出了張鉉所指,必然是宇文述,其實裴矩對宇文述也極為不滿。
  
  崔君肅是他裴矩的人,這次崔君肅作為監軍御史準備了對高句麗的作戰報告,但還沒有上報,宇文述便搶先彈劾來護兒,本來應該是監軍的事情,卻變成了宇文述的功勞。
  
  這樣一來,本來和高句麗戰役無關的宇文述便硬生生插進了一腳,仿佛是由他來主導這場戰役,搶走了來護兒的功勞,這種做法不僅卑鄙,也侵犯了很多人的利益,包括裴矩。
  
  裴矩眉毛輕輕一挑,聲色問道:“將軍有什麼證據嗎?”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0 18:19
第0142章 宇文出手

  “沒有證據!”張鉉搖了搖頭,他不想連累到清河崔氏。

  裴矩心中明白張鉉的難處,他也不再追問此事,沉吟一下又道:“這次來護兒下獄確實讓朝野震動,非常出人意料,至少我沒有想到。”

  “裴尚書也覺得來大將軍罪不至此嗎?”

  裴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了笑道:“幾年前攻打吐谷渾,薛世雄進攻伊吾,當時聖上也是下旨要他退兵,但他卻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肯撤軍,直至攻下伊吾城,事後聖上非但沒有責怪他,反而嘉獎他忠勇報國,怎麼到了今天,輪到來護兒時,卻變成了企圖擁兵自立,張將軍想過其中的緣故嗎?”

  張鉉明白裴矩的意思,時移勢易,國勢弱了,楊廣的心態也變了。

  張鉉苦笑一聲道:“恐怕是聖上心中已經有強烈的危機感了。”

  裴矩點了點頭,“就是你說的這個緣故,在聖上心中,將領是否忠心要比高句麗是否臣服重要得多,你們的功勞對於聖上而言真正的不重要。”

  “那最後的結果會怎麼樣?”

  “現在誰也不知道,聖上還在考慮讓誰來審來護兒,還顧不上你們,安心等候吧!我想聖上也不會做得太過分。”

  張鉉歎息一聲,“但願聖上不要太讓將士們感到寒心。”

  裴矩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茶,他想了想,又徐徐道:“這樣吧!我過兩天找機會給聖上提一提你的事情,我幫不了太多人,看在草原的交情上,我儘量助你一臂之力。”

  張鉉大喜,連忙起身行禮,“多謝裴尚書,張鉉感激不盡。”

  裴矩呵呵一笑,“我一直認為我們有緣分,有什麼為難之事,儘管告訴我,我會盡力幫你解決。”

  “尚書相助,卑職將銘記於心。”

  .........

  張鉉告辭離去了,裴矩陷入了沉思之中,這時他的孫子裴信回來行禮道:“祖父,他已經走了。”

  裴矩看了一眼孫子,微微笑問:“你覺得此人如何?”

  裴信想了想道:“此人從容自信,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大將氣度,孫兒覺得他頗為與眾不同。”

  裴矩捋須笑道:“你很有眼光,信兒,有時間和他多多交往,最好能與他深交,此人將來或許對我們家族會很有作用。”

  “所以祖父才決定助他一臂之力。”

  “正是如此!”

  裴信連忙躬身道:“孫兒明白祖父的意思了。”

  “你去把行儉給我找來。”

  不多時,裴信帶著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輕人走進外書房,此人叫做裴行儉,是裴氏武堂中的佼佼者,武藝高強,心細如發,他和兄弟裴行儼以及另外兩名裴氏子弟一起被譽為裴氏四猛將。

  裴行儼跟隨父親從軍,而裴行儉則跟隨在家主身邊,是裴矩的得力幹將。

  裴行儉走進房間單膝跪下,“行儉參見家主!”

  裴矩向孫子使了個眼色,裴信會意,慢慢退了下去。

  裴矩這才問道:“我讓你查的事情,結果如何了?”

  “啟稟家主,行儉基本上已經能確認,讖語確實是元氏家族散佈,只是他們行事隱秘,很難抓住他們把柄。”

  裴矩捋須自言自語,“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武川府出了內訌。”

  裴矩負手走了幾步,又對裴行儉道:“你繼續帶人盯住武川府的一舉一動,尤其要盯住竇慶,看他和誰往來,但要小心,不能讓竇慶發現我在關注他。”

  “行儉明白!”裴行儉行一禮便匆匆下去了。

  裴矩負手走到窗前,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武川樓寶塔頂,他冷笑一聲道:“竇老兒,老夫倒要看一看,你到底怎麼下這盤棋?”

  ........

  就在裴矩接見張鉉的同一時刻,在距離裴府不遠的宇文述府中,剛剛返回府中的宇文述正在聽取次子宇文智及的彙報。

  “啟稟父親,李善衡已經成功挑起西內營的混亂,他向我保證,今晚軍營一定出亂子。”

  宇文述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沉思良久,他停住腳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謀士許印,“先生覺得這個策略可以徹底扳倒來護兒嗎?”

  許印捋鬚笑道:“我可以向大將軍保證,即使最後殺了不了來護兒,也會讓他徹底被罷官革職。”

  “我要的結果可不僅僅是除掉來護兒。”宇文述冷冷道。

  “屬下明白大將軍的深意,這個策略若能順利實施,屬下可以保證大隋軍隊徹底對當今天子寒心,會嚴重削弱天子在軍隊中的威信,屬下這可是一石二鳥之策。”

  宇文述點了點頭,有些話他不想說出來,但許印卻能替他想到,這讓他對許印很滿意。

  許印又補充道:“這個計策說到底就是趁亂放火,關鍵是及時撇清大將軍,絕不能讓人發現這把火是大將軍放的。”

  說到這,許印目光轉向了宇文智及。

  宇文智及嚇了一跳,急道:“李善衡不能動!”

  他心中著急,慌不擇言對父親道:“孩兒可是答應了他,升他為將軍,這也是父親的承諾,父親總不能言而無信吧!”

  “你說什麼!”

  宇文述驀地回頭,狠狠瞪著他,“你在說誰言而無信?”

  嚇得宇文智及連忙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一下,旁邊許印勸道:“雖然李善衡和二公子交情不錯,不過他真不能留,一旦他嘴不牢就會害了大將軍,這件事要絕對保密,必須除掉他。”

  宇文述哼了一聲,對宇文智及道:“我不管你和李善衡有什麼交情,事後必須把他處理掉,聽見沒有!”

  “孩兒遵命!”宇文智及萬般無奈答應道。

  ........

  張鉉在轟隆隆關閉城門的鼓聲中衝出了城門,直接返回了西內營駐地。

  但他剛走進大營,卻迎面見尉遲恭滿面緊張地跑來,“將軍,不好了,軍營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張鉉眉頭一皺問道。

  “各營的將領們都跑到宮城那邊請願去了,西內營已經亂開了。”

  張鉉一驚,“那我們的軍營呢?有沒有去?”

  “俺和劉參軍把大家攔住,俺說將軍不在,不准大夥兒妄動,有個傢伙不服,被俺一拳打翻。”

  “做得好!”

  張鉉誇讚尉遲恭一句,快步向自己大帳走去,尉遲恭連忙跟上來低聲道:“聽說有一千多人去請願了,將軍必須要立刻做決斷,否則這件事會牽累到我們。”

  “我知道,我先問清楚情況再說。”

  張鉉也知道必然是出了什麼事,否則不會突然鬧起來,走近大帳,卻見參軍劉淩站在帳口,劉淩上前剛要開口,張鉉卻擺擺手,“進帳去說!”

  他一掀帳簾走進了大帳,劉淩跟了進來,緊張地說道:“就在今天傍晚傳來一個消息,來大將軍已經被判謀反之罪,準備處斬,這次參加高句麗作戰的所有軍隊都要全部解散,聖上承諾的軍功賞賜也取消了。”

  “就因為這個消息?”張鉉有些不解,將領們不至於如此衝動啊!

  “這個消息把大夥都激怒了,大家紛紛跑去宮城請願去了,本來我們軍營也要去,被我和尉遲硬攔住了。”

  形勢發展太快,讓張鉉感到一頭霧水,如果來護兒要被處斬,那裴矩也一定會告訴他,可裴矩明明告訴他,連由誰來審來護兒都還沒有定下來,怎麼可能就要處斬了。

  張鉉立刻意識到,這一定是有人釋放假消息,挑起西內營的混亂,出於什麼目的現在還無法判定,但後果卻相當嚴重。

  就在這時,帳外有人對親兵道:“請去稟報將軍,我們要見他。”

  張鉉起身走出帳外,只見他手下二十幾名旅帥、校尉等將領聚集在大帳門口,張鉉一聲怒喝:“你們想要做什麼?”

  眾將領都低下頭,誰也不敢吭聲,半晌,一名校尉小聲道:“大夥兒都為自己的命運去爭取了,若我們不去,就顯得太不仗義。”

  “你們懂個屁!”

  張鉉罵道:“誰說來大將軍要被處斬,誰說我們要被解散?你們跑去皇宮算什麼,是造反!是兵諫!不僅會把來大將軍害死,我們真的會被解散,你們知不知道後果多嚴重!”

  沈光低聲道:“其實我們也不想冒險,可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夥兒人心惶惶,將軍能不能給我們一個准信?”

  張鉉望著一雙雙擔憂的目光,便高聲對眾人道:“我下午也是去打聽消息了,我得到的消息是,究竟由誰負責審來大將軍都沒有定下來,怎麼可能就處斬了?這明顯是有人在煽風點火,企圖陷我們於不忠不義之地,所以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出營一步,敢擅自出營者,按軍法處斬!”

  張鉉一番話無疑給眾人激動的內心潑下一盆冷水,眾人漸漸冷靜下來,很多人羞愧地低下了頭,張鉉又令道:“去安撫好自己的士兵,今晚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給我解散!”

  眾將領行一禮,紛紛各自回營,張鉉也很擔心,假如事情真鬧大了,朝廷一板子打下來,整個軍隊都要被牽連,覆巢之下自己也難以倖免,他必須要想辦法及時阻止事態擴大,張鉉帶著幾名親兵,又騎馬向宮城方向奔去。

  ..........

  西內營位於皇宮的禁苑,距離皇宮只有數里地,一道長長的高牆將皇宮和禁苑分開。

  高牆裡面是隔城,而隔城以東便是皇帝楊廣和嬪妃們居住的宮城,高牆外面則是一望無際的樹林和草地,以及數萬左右屯衛的駐地。

  高聳巍峨的閶闔門緊緊關閉著,門樓上站著數百名御林軍士兵,張弓搭箭,緊張萬分地注視著城門下。

  城門下被火把照如白晝,一千多名中低級將領手執火把聚集在門下,為首幾名郎將高聲喊道:“我們要見聖上,要一個說法!”

  城頭上卻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他們,當值的虎牙郎將趙行樞已經跑進宮稟報去了,這裡沒有人能做主。

  城下一千多人已經等了大半個時辰,沒有人理睬他們,他們情緒越來越急躁,為首偏將李善衡喊道:“再不回答我們,我們可就放火了!”

  旁邊幾名偏將嚇得連忙阻止道:“李將軍,我們是請願,不是鬧事,千萬不要魯莽!”

  但李善衡喊出來的聲音卻引發宮門下聚集人群的混亂,眾人紛紛大喊:“讓聖上出來!否則我們放火了。”

  這時,宮城門上一陣騷動,有人大喊一聲,“兵部虞尚書到!”

  城上士兵紛紛向兩邊閃開,只見兵部尚書虞世基滿頭大汗走上了宮門,今晚正好是他輪值,卻聽說西內營發生了兵變,嚇得他連忙向這裡趕來。

  張鉉此時也趕到了宮城外,但他卻遠遠勒住了戰馬,前方只見數萬屯衛御林軍正從四面八方向閶闔門包圍而去,張鉉不由長長歎了口氣,事情已經鬧大了,他已經救不了這些將領,但他必須要穩住軍營,不能把自己也連累了,張鉉立刻調轉馬頭向西內營奔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1 21:25
第0143章 閶闔事件

  “各位將士,有什麼要求可以和兵部談——”
  
  虞世基站在城頭上聲嘶力竭向下面眾人大喊:“大家不要在這裡聚集,這裡是宮城,會驚擾聖上,反而對大家不利。”
  
  “我們要求釋放來大將軍!”
  
  李善衡的幾名手下帶頭大喊,將領們群情激動,也跟著大喊起來,“我們要求釋放來大將軍!”
  
  “不放來大將軍,我們就放火!”有人在領頭大喊,跟隨而來的叫喊聲響成一片。
  
  並不是所有的將領都糊塗,尤其是一些中層將領,他們並不是為來護兒求情,而是要求朝廷給他們一個明確說法,他們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切身利益才前來請願。
  
  可是現在請願卻有點變味了,變成了抗議,並要求釋放來護兒,不少人都覺得不妥,幾名將領站在前面揮手對眾人大喊道:“大家不要吵嚷,我們不是來鬧事,要好好和虞相國說話。”
  
  李善衡是前軍中僅次於宇文成都的牙將,也是宇文述的心腹,在軍隊中頗有威望。
  
  現在周法尚還沒有回洛陽,宇文成都又不在西內營,李善衡便在宇文智及的授意下散播假消息,利用眾人焦躁的心情發動了這場請願活動,他的目的是要把事情鬧大,哪裡會讓事態平靜下來。
  
  這時,他見幾名將領已經開始出面整頓眾人情緒,他立刻給不遠處一名心腹士兵使了個眼色。
  
  這名士兵會意,他偷偷取出了小弩箭,躲在人群中瞄準上宮門上的虞世基,‘哢!’一聲輕響,一支弩箭射出,直射宮門上正在聲嘶力竭安撫眾人的虞世基。
  
  虞世基一介文官,哪裡躲得過疾快的弩箭,這一箭正中他左箭,他大叫一聲向後摔去,城頭上士兵頓時亂成一團,上面數十名士兵毫不遲疑地向下面放箭,混亂中,十幾名將領慘叫中箭,宮城下一片大亂。
  
  就在這時,有人大喊:“我們被包圍了!”
  
  只見無數御林軍士兵從四面八方殺來,一千多人更加混亂,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問題嚴重,他們大喊大叫、互相踐踏,企圖逃回軍營,卻被數萬御林軍士兵團團包圍。
  
  所有人都插翅難飛,絕望之中,他們只得紛紛跪在地上哀求饒命。
  
  唯獨李善衡在下達了射冷箭的指令後,便立刻擠到城根下,在一片混亂中他順著牆根狂奔逃走.......
  
  一刻鐘後,混亂的局勢終於被控制住了,五六十名將領在混亂中被殺,其餘將領全部跪在地上,被御林軍俘虜,幾名為首牙將面面相覷,眼中都充滿了懊悔之意,這和他們想像的結局完全不同。
  
  “我們被李善衡騙了!”
  
  直到這時,他們才忽然發現鼓動他們前來請願的李善衡已不見了蹤影。
  
  此時的西內營中,張鉉率領他的手下控制住了整座大營,營門關閉,東西兩座大營門口各部署數百人,不准任何人進出,兩萬多名士兵被張鉉派手下勸回了大帳,儘管數里外的閶闔門外發生了騷亂,但大營卻始終保持著安靜。
  
  這時,左屯衛大將軍張瑾率數千御林軍向西內營疾奔而來,大營內的平靜讓他長長鬆了口氣,如果西內營的兩萬軍隊發生騷亂,那才是出了大事。
  
  張瑾見軍營前有士兵把守,便上前高聲問道:“為何堵住軍營?是誰當值,速來見我。”
  
  陳旭急忙奔上來,單膝跪下道:“啟稟大將軍,我們是十六營軍士,我家將軍怕士兵出營鬧事,特令我們守住大門,不准任何人進出!”
  
  “你將軍是何人?叫什麼名字。”
  
  “我家將軍叫做張鉉!”
  
  張鉉原來是燕王府侍衛,張瑾聽說過此人,在天寺閣一案中居然敢得罪宇文述,他點點頭又問道:“我要見你家將軍,他現在在哪裡?”
  
  這時,營門開了,張鉉帶著十幾人快步走了出來,遠遠問道:“來者是誰?”
  
  “老夫左屯衛大將軍張瑾是也!”
  
  張鉉認出了這名鬚髮皆白的老將,連忙上前拱手行禮,“卑職張鉉參見大將軍!”
  
  張瑾打量一下他,點點頭道:“想不到還是有明白事理之人,張將軍沒有去閶闔門鬧事,反而主動維護大營秩序,這是張將軍的理智,也是二萬軍隊的幸運。”
  
  “啟稟大將軍,卑職是去城內有事,回來稍晚,所以正好不在軍營內,趕回時已經來不及阻止,不過據我所知是有人故意造謠才引發了這次請願,請大將軍明鑒!”
  
  張瑾搖了搖頭,“事情已經不是請願那麼簡單了,他們射傷了兵部虞尚書,問題已經嚴重了,你給我說也沒有用,看聖上怎麼發落吧!”
  
  張鉉心中一陣發冷,竟然射傷了虞世基。
  
  .......
  
  在西內苑將領們剛剛在閶闔門外聚集請願之時,天子楊廣便得到了消息,剛開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下令御林軍將他們驅散,同時派人去通知當值的虞世基,讓他去處理此事。
  
  一直到虞世基被亂箭射中的消息傳來時,楊廣才陡然間暴怒,狠狠將手中的玉碗摔得粉碎,滿臉怒不可遏,“他們想做什麼,想發動兵變嗎?想推翻朕嗎?傳朕旨意——”
  
  “陛下!”
  
  正在和楊廣閒談的蕭皇后嚇得連忙起身勸道:“陛下請冷靜,先問清楚情況,不可失天子儀態!”
  
  “等他們殺死朕,那才有儀態嗎?”楊廣重重哼了一聲,轉身快步而去。
  
  蕭皇后望著丈夫怒氣衝衝的背影,她心中憂慮之極,這兩年聖上脾氣越來越大,動不動就暴怒,完全失去了一個皇帝應有的儀態,從前那個雄心萬丈、優雅從容的大隋天子到哪裡去了?
  
  不過蕭皇后的及時勸說還是有了一點作用,至少楊廣沒有立刻下旨懲處聚集在閶闔門外的將領。
  
  楊廣來到了距離閶闔門最近的西風閣,在樓上可以清晰地看見閶闔樓的情況,此時隔城內燈火通明,御林軍將近千餘名被抓的軍官押進了隔城,每個人都被反綁雙手,垂頭喪氣,在宮牆邊坐了長長一排。
  
  楊廣看了片刻,回頭問道:“虞尚書的情況怎麼樣?”
  
  一名宦官連忙上前稟報,“回稟陛下,虞尚書只是肩頭受傷,並無大礙,正在御醫房接受醫治。”
  
  楊廣點點頭又問道:“今晚當值的御林軍將軍是誰?”
  
  “是張大將軍!”
  
  “立刻宣他來見朕!”
  
  不多時,大將軍張瑾快步來到西風閣,單膝跪下抱拳道:“臣張瑾參見陛下!”
  
  “今晚究竟是怎麼回事?”楊廣冷冷問道。
  
  張瑾為人比較正直,他很清楚今晚事情的真相,他連忙道:“回稟陛下,這些人都是從高句麗歸來的立功將領,他們聽信了謠言,特來閶闔門請願,混亂中有人向虞尚書射箭了,但卑職卻發現他們都沒有帶兵器,這就有點奇怪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啟稟陛下,卑職懷疑有人在後背煽動這件事,企圖把事情鬧大——”
  
  不等他說話,楊廣便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你不用替他們說話,就算他們有軍功又怎麼樣,難道就可以為所欲為?這件事朕要嚴查到底,另外軍營那邊情況怎麼樣?”
  
  “啟稟陛下,軍營那邊很安靜,多虧了偏將張鉉及時安撫住士兵,控制了大營,兩萬餘士兵才沒有跟隨鬧起來。”
  
  楊廣一顆心稍稍放下,但他眉頭又一皺,覺得張鉉這個名字很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他略一思索,頓時想起來了,不就是在塞北沉掉三十萬件兵甲的那個燕王府侍衛嗎,怎麼他也在西內營?
  
  楊廣貴為天子,他自然不會把一個小小的郎將放在心上,而來護兒下獄,崔君肅還沒有將高句麗作戰報告寫好,所以楊廣竟不知道張鉉也參與高句麗之戰。
  
  “他沒有參與閶闔門的騷亂嗎?”
  
  張瑾聽聖上還是把軍官們的請願定性為騷亂,他心中不由暗暗歎口氣,聖上根本就沒把將士們的功績放在心上,這樣下去會讓人寒心的。
  
  但這話張瑾不敢說,只得回答道:“張偏將因為去了城內,所以沒有參與此事,他說他本想制止軍官們的請願,但已經來不及,只得先穩住大營。”
  
  “還不錯,看來並不是所有人都糊塗!”
  
  楊廣著實有些疲憊了,只要參與騷亂的將領和軍營都被控制,他也就一顆心落下,一陣困倦襲來,他不想再問此事,便對左右道:“傳朕口諭,責令御史大夫裴蘊調查此案,要他務必一查到底。”
  
  他又對張瑾道:“你配合裴大夫調查此案,但今晚先把人犯給朕關押好,不准再出現半點事情!”
  
  “微臣遵旨!”
  
  楊廣起身向外走去,“回宮!”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1 21:28
第0144章 撲朔迷離

  在禁苑以北的一座驛站內,宇文智及正率領二十幾名手下等待李善衡的到來,這裡是他們約好的會面之地。

  宇文智及心情頗為複雜,十幾年前他和李善衡同為宮廷侍衛,在一起待了五年,交情十分深厚,而且李善衡還是他父親宇文述的心腹愛將,現在事情辦妥,卻要殺人滅口,宇文智及總覺得這是個惡劣主意。

  他覺得完全可以給李善衡一筆錢,讓他遠走高飛,或者把他藏匿起來,過幾年,等風頭過了再出來,偏偏要殺人滅口。

  宇文智及並不是心存善念之人,他頭腦簡單,脾氣暴躁,為人心狠手辣,但有時候他偶然也會念念舊交情。

  “二公子,有人來了!”

  有人低聲提醒宇文智及,黑暗中,只見兩個人影正疾速向這邊跑來,宇文智及連忙吩咐道:“先把人抓住!”

  待兩名人影奔近驛站大門,埋伏在大門周圍的二十幾名武士一擁而上,將兩個黑影死死按到在地。

  宇文智及這才不慌不忙走出來,冷冷道:“李善衡,你真不該來這裡!”

  “我們不是!”兩個被按到的人大喊起來。

  宇文智及心中一驚,連忙上前細看,這兩人果然不是李善衡,宇文智及大怒,霍地拔刀頂住他們脖子,“你們究竟是誰?”

  “我們....我們是李將軍部下,是他讓我們來這裡。”

  宇文智及似乎想到什麼,一抬頭向遠處望去,果然看見一個黑影在官道上一閃而過,向一條小河奔去。

  宇文智及大急,喝令道:“給我追!”

  他拔腿向遠處狂奔而去,後面二十名手下緊緊跟隨著他,但那名黑影早已游過小河,奔進了對面的樹林,逃得無影無蹤,無處可追。

  宇文智及知道剛才之人一定就是李善衡,自己殺人滅口的心思被他看透了,宇文智及又氣又急,狠狠一刀向樹上砍去,李善衡逃掉了,自己怎麼向父親交代?

  ..........

  儘管天子楊廣下旨封鎖消息,但閶闔門外發生騷擾之事還是在第二天一早傳遍了朝野,但傳言已經變了味,說數萬軍隊攻打皇宮,企圖發生宮廷政變,和御林軍爆發激戰,連虞世基也在混戰中中箭受傷。

  消息變得危言聳聽,令無數人深感震驚,在歷朝歷代,發生兵變或者宮廷政變都是動搖國體的大事,但在震驚之餘,很多人又感到困惑,如果真是宮廷政變,哪裡會這麼平靜?

  很快,傳聞逐漸被澄清,並非發生了什麼宮廷政變,而是一群參加高句麗之戰的將領在閶闔門外請願,要求朝廷釋放大將軍來護兒,目前這些將領已全部被抓。

  這讓朝臣都十分同情來護兒,本來就身負罪責,可這樣一鬧,只會更加罪上加罪。

  大業殿外的一條長長走廊上,燕王楊倓急匆匆向御書房方向走來。

  楊倓正在弘文館內讀書,剛剛聽說了昨晚發生騷亂的消息,令他心中十分擔心張鉉的安危,張鉉也是從高句麗回來,駐紮在西內營,會不會他也參與了請願?

  楊倓走出長廊,前面便是皇祖父的禦書房,這時,他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喊自己,楊倓一回頭,卻見是吏部尚書裴矩,正向自己揮手,急匆匆跑來。

  “裴尚書有事嗎?”楊倓恭恭敬敬問道。

  裴矩微微笑道:“殿下去御書房可是為了張鉉之事?”

  “正是!”

  楊倓很驚訝,裴矩怎麼會猜到自己心思。

  “張鉉之事老臣知道一二,請殿下隨老臣來。”

  楊倓跟隨裴矩來到僻靜之處,急問道:“張鉉有沒有被抓起來?”

  “殿下放心,他不會犯這種錯誤,他目前很好,奉命在西內營維持秩序,這是大將軍張瑾剛才親口告訴我。”

  楊倓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他歎口氣道:“昨晚我很晚才回府,聽說他下午找過我,我還準備抽個時間見見他,沒想到竟發生了這種事情。”

  裴矩壓低聲音道:“殿下,老臣聽聞這件事是有人在暗中策劃,用謠言哄騙東征將士,其用意很惡毒,一旦聖上震怒,嚴懲這些東征將士,會嚴重損害聖上在軍隊中的威望,將來再有外敵入侵,恐怕就沒有人肯賣命了。”

  楊倓心中震驚異常,立刻道:“我現在就去給皇祖父說!”

  他轉身要走,裴矩卻一把拉住他,“殿下,稍安勿躁,聽老臣把話說完。”

  楊倓也意識到自己太性急了,苦笑一下道:“裴尚書請說!”

  “殿下,畢竟這些將領射傷虞世基,也犯下了錯誤,聽說聖上已讓裴蘊嚴查此事,殿下先看看調查的結論如何,如果有失公允,再向聖上提建議也不遲。”

  楊倓點點頭,裴矩的建議很穩健,確實不能操之過急,他想了想又問道:“裴尚書為何也很關心張鉉之事?”

  裴矩歎了口氣,“殿下應該知道,他在草原幫了老臣的大忙,老臣欠他一個人情,所以老臣一直想找機會回報他,昨天他來找過老臣,老臣也答應盡力幫他。”

  楊倓也知道裴矩負責三十萬件兵甲之事,張鉉確實是幫了他的大忙,看來裴矩是真心想幫助張鉉。

  楊倓沉吟一下便道:“我這幾天確實沒有時間接見他,就煩請裴尚書替我轉告他,讓他安心等待,無論如何,他在高句麗立下的功績會得到應有的封賞,我也會盡力幫助這些東征將士脫罪。”

  “殿下有此心,是大隋社稷之幸也!”

  楊倓聽了裴矩一番話,也不再急於去找皇祖父,轉身又返回弘文館了。

  裴矩沉思片刻,不慌不忙轉身向御史台走去........

  裴矩之所以關心這次刺殺事件,不僅僅是為了張鉉,也不僅僅是出於同情這些東征將士,而是因為他發現了這件事的蹊蹺之處,張瑾告訴他,是有人在西內營散播謠言,說聖上要解散東征前軍,才引發了將士們的恐慌。

  其次是所有將領都沒有攜帶兵器,現場只發現了一把弓弩,顯然是有人居心叵測,用射殺虞世基來把事情鬧大。

  但直覺告訴裴矩,這件事的背後還隱藏著什麼?

  裴矩來到御史台官署,直接來到後院,這裡是御史大夫裴蘊的官房,裴矩對門口侍衛道:“去通報一下裴大夫,說我找他有要事。”

  侍衛快步走進官房,片刻,裴蘊親自迎了出來,呵呵笑道:“兄長怎麼來了?”

  裴蘊是裴矩的族弟,雖然兩人在裴家內部不屬於一個堂,但裴矩是家族之主,裴蘊也需要對家主表現出足夠的尊重。

  “有點小事,我們進去說吧!”

  裴蘊把裴矩請入會客堂,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茶童給他們上了茶,裴矩喝了一口茶,才淡淡問道:“賢弟去見過聖上了?”

  裴蘊是何等精明,立刻聽出了裴矩的言外之意,立刻問道:“兄長和閶闔門事件有關係嗎?”

  “我和這件事倒沒有什麼關係,只是我對這件事很有興趣。”

  “有興趣?”

  裴蘊笑了起來,“兄長很少對這種事有興趣,我看不是有興趣那麼簡單吧!”

  裴矩也笑道:“你何必問得這麼直白?”

  “實不瞞兄長,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說它不大,是因為聖上並不是很關注此事,他只是很惱火,想嚴懲這幫無法無天的東征將領,這是他的態度。”

  “你的意思是說,這件事還有挽回餘地,是吧?”

  “正是如此,不過我說這件事也不小,是因為我發現這件事的背後藏著什麼。”

  “是有人借此事來損害聖上在軍隊中威望嗎?”裴矩隨口問道。

  裴蘊搖搖頭,“沒這麼簡單。”

  裴矩故作愕然,“那又是何故?”

  裴蘊卻沒有直接回答裴矩的疑問,他端起茶碗慢慢喝了口茶,淡淡道:“這件事關係到裴家的利益嗎?”

  裴蘊的言外之意就是說,如果和裴家利益無關,裴矩就不要再問下去了。

  裴矩當然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他起身道:“我這個族長當得不容易啊!既然你不想說,我就不勉強了。”

  他轉身要走,裴蘊也意識到自己說話不當,惹惱兄長了,連忙攔住他,“兄長請留步!”

  裴蘊歉然道:“是我說話不當,得罪兄長了,因為聖上再三囑咐我,不能讓任何人插手。”

  “這個任何人,其實就是指我吧!”

  裴蘊苦笑一聲,自己的兄長太厲害了,他無奈道:“聖上關心的不是這些中低層將領,他而是關注來護兒,來護兒究竟有沒有謀反之心?”

  “我不關心來護兒。”

  裴矩直言不諱道:“我只是想知道,這件案子到底是怎麼個不簡單?”

  裴蘊沉吟一下道:“兄長聽說過最近洛陽街頭流傳的一條讖語嗎?”

  “你是說桃李章?”

  “正是這條讖語。”

  裴矩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這些將士請願,和這條讖語有什麼關係?”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1 21:32
第0145章 接受任務

  “看起來是沒有什麼關係,可是我翻看一下被抓將領昨晚的口供,發現一個叫李善衡的牙將是這起案子的關鍵人物,正是他挑撥東征將領前去閶闔門請願,我懷疑也是他射傷了虞世基,但這人卻失蹤了,我剛才從兵部調來他的檔案,仔細查了他的背景,才嚇了一跳。”

  “他是什麼背景?”裴矩眼睛眯了起來。

  裴蘊壓低了聲音,“他是右驍衛大將軍李渾之侄,李敏的堂弟。”

  “你是說,桃李章是暗指的李渾?”

  “我並沒有說桃李章就是指李渾,我只是說如果最後這個李善衡成為首罪,追查起來,李渾也逃難嫌疑,偏偏這個時候洛陽出現了有關李氏的讖語,讓人不得不把這件案子和讖語聯繫起來。”

  裴矩心中的迷霧已經被一點點撥開了,果然是一步好棋,他沉思片刻又道:“就怕這個李善衡已經被滅口了。”

  “那倒未必,這個李善衡很奸詐狡猾,他應該想得到自己會被滅口,他不會這麼容易送死。”

  裴矩笑道:“多謝賢弟透露這麼多消息,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裴蘊將族兄送出了大門,望著裴矩登上馬車遠去,裴蘊心中十分疑惑,兄長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

  西內營中十分安靜,張鉉奉命維持大營秩序,他幾乎一夜未睡,極力維持著大營的穩定,他深知自己責任重大,如果大營發生騷亂,不僅那些將領性命難保,這些士兵也將面臨殘酷鎮壓的命運。

  他不光是要保護自己的利益,同時他也要極力爭取東征軍應得的榮譽。

  在張鉉的一再安撫下,兩萬士兵都已從最初的慌亂中平靜下來,耐心等待著他們將領的歸來。

  大帳內,張鉉正在向剛剛返回洛陽的副將周法尚彙報昨晚發生的情況。

  周法尚率領一萬後軍晚走一步,比來護兒晚幾日抵達洛陽,但他怎麼也想不到來護兒竟然會被捕下獄,更想不到昨晚發生了大事,所有將領被一鍋端掉。

  周法尚也是老將,他臉色十分嚴峻,儘量克制住內心的焦慮問道:“現在軍營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偏將倖免?”

  “還有就是宇文成都,不過他的軍隊不在西內營駐紮,所以昨晚之事也和他無關,另外還有幾個校尉沒有去,除此之外,就只有我們十六營倖免了。”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周法尚眼中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急,“來大將軍被抓已經讓人頭大了,現在這麼多將領被抓,這會嚴重影響到這次高句麗之戰的成果,不行,我要立刻面聖,把這件事的嚴重性立刻告訴聖上。”

  張鉉連忙勸道:“卑職勸將軍先不要急著面聖,應該先把這件事來龍去脈弄清楚,還得再善後,把軍心穩定後再去面聖,這樣更妥當一點。”

  “你說得有道理,確實不能太匆忙了,現在需要怎麼善後?”

  “今天上午,大將軍張瑾找到卑職,他提出了移營方案,我們兩萬軍隊不能再待在西內營,必須在今天之內移出禁苑,但我有點擔心移營反而會引起士兵抵觸,引發騷亂,我覺得應該先任命新的軍官控制各營,然後再分批逐步移營,這樣才是穩妥之計。”

  周法尚來回踱步,沉思片刻,他也認為張鉉說得很對,移營確實不能操之過急,太急會引發士兵的情緒抵觸,便問道:“你和張瑾說過此事了嗎?”

  張鉉搖了搖頭,“還沒有和張大將軍提及此事,卑職準備寫份報告給他。”

  “這件事我來和張瑾談,你就不用管了,你先好好休息,我來處理這些麻煩事。”

  “多謝周將軍!”

  周法尚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多虧你及時穩住局面,否則還真不知會有什麼更嚴重的後果,辛苦你了!”

  “這是卑職應盡的職責。”

  “我知道,去休息吧!我先安排一下人手,再去找張瑾瞭解一下情況,這件事急不來。”

  周法尚率領一萬軍隊到來,很快他便做出了部署,徹底穩住了軍營,他立刻趕去御林軍大營,去找張瑾瞭解昨晚事件的詳細情況。

  張鉉回到了自己的大帳,一夜未睡,他也著實有點疲倦了,打算先休息一下,但他剛走到帳門口,一名親兵便快步迎上來,把一封信遞給張鉉,“將軍,剛才有人來送了封信。”

  張鉉接過信,見信皮落名居然是裴矩,他連忙問道:“送信人呢?”

  “送信人已經走了,他說沒有什麼口信,將軍看了信就知道了。”

  張鉉點點頭,走進了自己營帳,他筋疲力盡地在床榻上躺了下來。

  一夜到現在雖然體力上並不很累,但精神卻一直處於萬分緊張之中,直到周法尚到來接去了重擔,他才感到如釋重負,頓覺疲憊不堪,只想閉上眼好好睡上一覺。

  張鉉躺在榻上打開了裴矩的信,匆匆看了一遍,他當即坐了起來,高聲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啟稟將軍,馬上要到正午了。”

  “備馬!我要立刻出去。”

  .......

  在天寺閣酒肆三樓的一間雅室內,張鉉又一次見到了裴矩,裴矩已經點了十幾酒菜,擺擺手對張鉉笑道:“正好是中午,張將軍陪我老夫喝兩杯吧!”

  “卑職遵命!”

  張鉉在裴矩對面坐了下來,他主動給裴矩滿了一杯酒,裴矩端起酒杯道:“聽說周副將回來了,是吧?”

  “是!他今天上午剛到,所以卑職才有空出來。”

  “周副將能及時回來,那至少有人肯替那些受矇騙的將領說說話了,不至於讓那些將領承受不必要的冤屈。”

  “裴尚書認為調查會不公正嗎?”

  裴矩沒有立刻回答張鉉的疑問,他喝了一杯酒,這才不慌不忙道:“任何調查都沒有什麼公正可言,就算知道真相又能如何,要麼不了了之,要麼弱者受過,就看後面的博弈了。

  我這樣告訴你吧!如果來護兒被定罪,那麼這些將領都會是陪葬,只有來護兒免罪出來,他們才能無罪釋放,他們的命運是和來護兒的命運是聯繫在一起的,甚至包括你的命運。”

  張鉉沉默不語,他能理解裴矩話中的深意,別的將領都定罪了,皇帝總不能給獎勵他張鉉一個人的戰功吧!別的軍隊都解散了,也不會只留下他的軍隊。

  這就叫覆巢之下絕無完卵,他雖然沒有參加昨晚的閶闔門聚集,最多他不會有罪,但他的戰功怎麼辦?他的軍隊會不會被解散,這才是張鉉最為關注之事。

  裴矩注視張鉉良久,又緩緩道:“今天我請你出來,其實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裴尚書請說!”

  “這件事很重要,可以揭開昨晚的將領聚會的真相。”

  裴矩壓低聲音道:“你要找到一個叫李善衡的人,你應該知道此人吧!”

  “卑職知道此人,他原是驍果軍第四軍府雄武郎將,後來調為前軍牙將,在前軍頗有威望,我聽說就是他鼓動大家去閶闔門聚會請願,難道此人沒有被抓?”

  裴矩搖搖頭,“昨晚就只有此人逃掉了,據我所知,他就是閶闔門事件的關鍵人物。”

  “如果是這樣,他會不會已經被滅口?”張鉉沉吟一下道。

  “此人非常精明,應該不會被滅口,但不管怎麼說,你都應該去嘗試一下,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如果不能抓到此人,閶闔門外聚集的將領們就凶多吉少了,來護兒更是要背定謀反的罪名,所有參加高句麗之戰的士兵都要解散,必然是這個結果。”

  裴矩的坦率讓張鉉有點難以接受,他昨天才剛剛返回洛陽,就把這樣一個難以完成的任務交給他,他怎麼辦得到?

  而且這背後頗為複雜,搞不好他會捲進一個巨大的政治風波之中。

  張鉉沉默不語,但裴矩卻有著七十年的人生經驗,更有著近五十年的官場履歷,他早就看出了張鉉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昨晚發生了那麼嚴重的問題,他並不是立刻逃避,也不是坐視不管,而是主動承擔起來維持軍營秩序的重任,這就說明張鉉是一個理智有擔當之人,不會推卸責任。

  所以裴矩知道張鉉一定會接下自己交代的這件事,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他都不會推卸。

  不出裴矩所料,張鉉沉思良久,終於點了點頭,表示他願意接下這件繁瑣之事。

  裴矩眯眼笑了起來,自己確實沒有看錯人。

  張鉉又問道:“關於這個李善衡,裴尚書還有什麼消息可以告訴我?”

  “這個李善衡是右驍衛大將軍李渾之侄,而且最近洛陽有一條讖語,牽連到了李渾,我不知道這件事和李渾有沒有關係,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案子背後一定有人在操縱,而這個操縱者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裴尚書是希望我找到李善衡,然後把他交給你嗎?”

  裴矩了笑起來,“我不需要李善衡,其實這件事和我關係不大,我只是在幫助你,你如果找到李善衡,可以自己處理,假如你處理不了,也可以來找我。”

  張鉉默然,他有一種直覺,似乎裴矩的熱心中隱藏著什麼?

  或許裴矩也覺得自己給張鉉出了一個難題,如果不給張鉉一點幫助,他恐怕根本無從查起。

  裴矩取出一面玉牌遞給張鉉,“這是我的信物,你可以去找洛陽尉韋雲起,他對洛陽非常熟悉,相信他能給你一點幫助。”

  張鉉接過玉牌默默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一件很棘手之事,它的棘手不在於危險,而在於沒有一點線索。

  在百萬人口的洛陽找一個人,還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死了,或者離開了洛陽,這簡直就如大海撈針一般,自己該從哪裡著手呢?

  沉思了半晌,張鉉又問道:“裴尚書能不能給我說一說讖語之事?”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2 20:10
第0146章 人心難測

  在洛陽利仁坊一條破舊的小巷前,一輛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車門開了,走出一名瘦小乾枯的中年男子,留著一撮焦黃的山羊胡,正是宇文述的心腹謀士許印。

  許印面無表情,直接走進了小巷,一直走到盡頭,他敲了敲門,門開了一條縫,許印閃身進了院子。

  “他怎麼樣?”許印問道。

  院子裡,一個粗壯的男子躬身施禮道:“回稟先生,他有點焦躁不安,幾次想離去,但都被卑職攔住。”

  “看來我得和他好好談一談。”許印冷笑一聲,快步向後院走去。

  在後院的一間屋子裡,一名男子坐在床榻上,不停捏著拳頭,顯得憂心忡忡。

  這名男子年約三十餘歲,身材中等,但長得非常健壯,方臉膛,皮膚黝黑,眉眼中有一種軍人特有的威嚴,但眼睛裡又有一種商人的狡黠,此人正是昨晚逃脫宇文智及滅口的李善衡。

  李善衡心中只有滔天的憤怒,自己放棄了高官軍職替宇文述做事,宇文述非但不按承諾升自己為將軍,還居然要殺人滅口,若不是自己多留一個心眼,讓手下冒充自己去見面,他此時已經死在宇文智及手中了。

  他的官職和前途統統都沒有了,還欺騙了幾百名信賴他的將領,使他從一個立功歸來的得勝將軍,淪落為如今這般模樣,一個躲在角落內,惶惶不可終日的老鼠,這讓李善衡心中對宇文述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這時,門吱嘎一聲開了,許印從外面走了進來,李善衡連忙站起身,“先生,我家人到哪裡去了?”

  他昨晚去接自己妻子和兒子,卻發現家人已經失蹤,被人搶先一步接走,他懷疑自己家人已經落到許印手中。

  許印笑眯眯地擺擺手,“放心吧!我已經將他們轉移到了安全之地,保證宇文述絕對找不到他。”

  李善衡心中哀歎一聲,自己妻兒果然落到了許印手中,他又慢慢坐下來,深深看了一眼許印,不解地問道:“先生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是指什麼?”

  許印注視著他,“是說我背叛宇文述嗎?”

  李善衡點了點頭,他確實不解,許印可是宇文述的心腹謀士,最後居然背叛宇文述把自己藏起了,他為什麼這樣做?

  許印淡淡笑了起來,“我覺得你不該感到疑惑,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李善衡明白了許印的意思,他歎息一聲道:“先生說得對,我對他那般忠心,他最後卻要殺我滅口,先生知道他那麼多隱秘,他將來又豈能放過先生,以宇文述的絕情狠毒,替他做事之人早晚會死在他的手上。”

  許印倒不完全是這個緣故,他隱藏李善衡,還有更深的企圖,他只是笑了笑,算是贊同李善衡的感慨。

  “那先生要我做什麼?”

  許印把李善衡隱藏起來,當然是要好好利用他,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他需要再等一等。

  “你先安心在這裡住上幾天,讓我先觀察一下局勢的變化,總之一句話,你若想扳回自己的前途,那你只能聽我的安排,還有你的家人......”

  許印冷冷注視著他,“宇文述現在正發瘋地四處找你和你的家人,希望你替他們的安全考慮,不要再做傻事!”

  李善衡緊咬嘴唇,低頭一言不發,他也根本不相信許印,但他的妻兒卻在許印手中,使他不得不聽從許印的安排。

  許印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他不怕李善衡跑掉,也不擔心李善衡不聽自己的話,他又看了一眼李善衡,轉身便離開了房間。

  李善衡無力地躺在床榻上,目光茫然地注視著屋頂,他現在該怎麼辦?

  ........

  張鉉離開了天寺閣酒樓後便立刻返回了軍營,雖然尋找李善衡極為重要,但眼下他還有一些火燒眉毛的事情要處理。

  張鉉趕到大營時,正好遇到周法尚心事重重地回來,張鉉連忙上前行一禮,低聲問道:“大將軍,情況如何?”

  周法尚苦笑著搖了搖頭,張鉉心中一驚,“局勢很不妙嗎?”

  “唉!回大帳再說吧!”

  周法尚回到了大帳,他坐下喝了幾口水,這才對張鉉道:“移營之事可以晚幾天,張瑾已經得到聖上同意,讓我們三天之內重新整頓軍隊,這是最好的消息,剩下都是不好的消息,虞世基堅持要求將軍隊解散,說我們這支軍隊已經有了叛逆的苗頭,非常危險,聖上似乎被他說動了。”

  “也包括.....我的手下嗎?”張鉉緊張地問道。

  周法尚黯然點點頭,“不僅是你的手下,所有參加高句麗之戰的軍隊,都要解散歸農,當然,校尉以上將領不用解散,會另外安置,你或許因為安撫軍隊有功,還會得到一點獎勵。”

  “那來大將軍和那些將領呢?”張鉉深深吸一口氣問道。

  周法尚搖搖頭,“聖上不肯見我,我估計這就是聖上的態度,不准我為他們求情,我估計他們凶多吉少。”

  果然被裴矩說中了,張鉉心情十分沉重,如果來護兒和其他將領實在保不住,那他也沒有辦法了。

  但他的底線是保住自己的軍隊,可周法尚帶來的消息,似乎連自己的底線也快保不住了。

  周法尚歎口氣又道:“我今天又找了一個兵部的熟人,才知道我們在高句麗立下大功,引來朝中很多人嫉妒,朝廷中有一股勢力在暗中反對我們,要求把我們軍隊解散絕不是現在才出現的異聲,只不過恰逢其時,虞世基就是這股勢力的其中之一。”

  “沒有一點機會了嗎?”張鉉沉聲問道。

  “很難!現在朝廷中幾乎沒有支援我們的聲音,一些原本同情我們的人也因為昨晚的事情而沉默了,我們只能靠自己了。”

  周法尚拍了拍張鉉的肩膀,“你最好能想辦法找到燕王殿下。”

  張鉉默默點頭,他們確實已經別無選擇了。

  .......

  洛陽尉韋雲起年約四十餘歲,出身關中名門韋氏家族,他曾在開皇年間獨自去突厥借兵兩萬平定了契丹之亂,深得隋文帝的讚譽,加封為治中侍御史。

  但他因為人耿直,鐵面無私,得罪了不少朝中權貴,在楊廣登基後,韋雲起便漸漸受冷落。

  八年前他因直言進諫觸怒了天子楊廣而被貶去張掖郡任山丹縣尉,好在老上司裴矩很器重他,一直替他說情,直到三年前他才被調回洛陽,出任洛陽尉,

  傍晚時分,張鉉找到了位於福善坊的韋宅,韋雲起的家不大,是一座占地約兩畝的半舊小宅,他兒子在太學讀書,女兒已經出嫁,只有他和妻子住在空曠的屋子裡。

  當然,韋雲起畢竟是洛陽尉,又出身名門世家,他府中也有幾個老僕人和兩名丫鬟。

  張鉉被韋雲起請進了書房,兩人分賓主落座,燈光下,張鉉才看清了韋雲起的相貌,或許是長期在河西任職的緣故,他皮膚很黑,臉上佈滿了深刻的皺紋,鬢角已略見斑白,但他目光卻很深沉,閃爍著一種睿智的光彩。

  張鉉暗暗點頭,難怪裴矩很看重韋雲起,他身上有一種非同尋常的氣勢,可惜他卻被長期打壓,難以得到施展抱負的機會。

  韋雲起心中也很驚訝,這還是三年來裴矩第一次讓人拿他的玉佩來找自己尋求幫助,而且他也聽上司李綱不止一次說起過張鉉這個人,為人仗義,勇於擔責,是一個能做大事的年輕人。

  韋雲起暗暗打量張鉉,張鉉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端正,俗話說以貌可以取人,相貌端正,目光清澈,那人品也差不到哪裡去,更何況他也聽說過張鉉的一些事蹟。

  “張將軍需要我怎麼説明?”韋雲起問道。

  “我需要韋使君替我找一個人。”

  張鉉便將李善衡的情況詳細給他說了一遍,最後他很擔憂道:“現在的問題是不知到李善衡是死是活,如果他已經被滅口,那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懇請韋使君盡力幫助我們。”

  “放心吧!我一定會盡力。”

  韋雲起笑了笑道:“雖然在洛陽找一個人確實很難,但也有辦法,從官方的角度就是細查李善衡所有親戚朋友的線索,找到他最有可能的落腳點,然後再暗中觀察,這是一,其實就是利用洛陽下九流的關係,讓他們協助尋找,有的時候他們在找人方面很有作用,至於張將軍擔心李善衡被殺,我倒覺得可能性不大。”

  “何以見得?”張鉉不解地問道。

  “剛才張將軍也說了,他是閶闔門事件中唯一漏網之人,從這件小事便可看出此人很精明,絕不讓自己陷於險地,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被滅口,我相信他此時一定躲在某個地方。”

  張鉉點點頭,韋雲起分析得很對,李善衡被滅口的可能性確實很小,或許是關心則亂的緣故,他一直擔心李善衡被殺,現在韋雲起作為局外人提醒他,使他心中又燃起一線希望。

  韋雲起又笑著補充道:“李善衡這個人是軍中高官,他必然是得到了更好的許諾才會自毀前途,如果他得不到應有的補償,他豈會甘心離開洛陽,所以我推斷要麼是有權勢者將他藏匿起來,要麼他孤零零躲在某個地方,前者,我用官方的線索尋找,而後者我會利用下九流的力量尋找,雙管齊下,相信幾天之內會找到線索。”

  張鉉大喜,連忙起身行禮,“多謝韋使君傾力幫助,如果韋使君需要人手,我可以派一隊士兵來協助。”

  韋雲起想了想,他確實需要一些人手,雖然手下有不少衙役,但人多口雜,他怕會走露消息,張鉉的士兵當然是最好不過,韋雲起便欣然笑道:“如果有張將軍士兵的幫助,我想會更有效果。”

  “好!我回去就會安排。”

  他看了一眼韋雲起略顯得清貧的房間,又笑道:“不會給韋使君增加負擔!”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2 20:14
第0147章 再尋援助

  今晚張鉉真正的任務是找到燕王,韋雲起雖然願意全力幫助他找到李善衡,但李善衡只是一顆棋子,能不能發揮作用還是一回事。

  關鍵是要改變楊廣的決定,那麼透過楊廣身邊人說情或許會有一點效果,燕王無疑是一個很好的管道。

  只是他現在很難見到楊倓,楊倓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宮中,只有偶然才會回王府一趟,張鉉決定再嘗試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遇到這個偶然情況。

  月光從半開的窗戶射入,給房間裡染上了一層銀白色,朦朧卻又清晰,一切都能看得很清楚,桌上的紙筆,甚至薄薄一層灰塵,還有地上的皮靴。

  此時張鉉就睡在他原來的房間裡,疲憊使他酣然入夢,輕微地發出鼾聲,他睡得是如此深沉,乃至於院外傳來的敲門聲他沒有聽見。

  敲門的侍衛終於忍不住翻牆跳進了院中,奔至窗前低聲喊道:“張將軍!”

  張鉉一下子驚醒,連忙坐起身,本能地抓住了身邊的戰刀,“是誰?”他低聲喝問道。

  “我是王吉,張將軍還記得嗎?”

  張鉉想起來了,王吉是燕王身邊的貼身護衛,他的到來說明燕王回府了,張鉉大喜,連忙問道:“燕王殿下回來了嗎?”

  “正是!殿下讓你過去,在書房裡。”

  張鉉一躍跳到院外,笑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一更了,張將軍請跟我來。”

  侍衛王吉帶著張鉉匆匆向王府後宅走去,從一扇小門進了書房院子,房間裡燈火通明,透過窗紙可以清晰看見一個來回走動的人影,王吉在門口稟報道:“啟稟殿下,張將軍來了。”

  “快快請進!”

  張鉉推開門走了進去,一眼便看見了許久未見的燕王楊倓,雖然他們在薊縣匆匆看了一面,但給張鉉留下的印象不深,而此時的楊倓和他大半年前離開洛陽時相比,竟長高了一截,人也變得粗壯許多,舉手投足之間已隱隱有了王者的氣度。

  張鉉上前單膝跪下,“卑職張鉉參見殿下!”

  “張將軍,我們好久不見了,請起!”

  楊倓請張鉉起身,他走回自己位子坐了下來,擔憂地說道:“我一直很擔心將軍也捲入閶闔門事件,聽裴尚書說你置身於事外,這才讓我放下一顆心。”

  “多謝殿下關心!”

  張鉉聽出楊倓語氣中的一絲不妙,便低聲問道:“閶闔門事件,問題很嚴重嗎?”

  楊倓點點頭,“如果是前幾年,這算不上什麼大事,但這兩年皇祖父非常敏感這類事件,甚至有點到草木皆兵的程度,我聽祖母說,皇祖父為此事一夜都沒有睡好。”

  “可聖上難道不知道,這些軍官其實並無惡意嗎?他們只是希望能因戰功得到應得的封賞。”

  楊倓搖了搖頭,“張瑾也是這樣告訴皇祖父,但皇祖父只說了四個字,人心難測,他現在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除了章仇太翼。”

  “章仇太翼是什麼人?”張鉉問道。

  楊倓苦笑一聲,“章仇太翼是一個方士,確實有點本事,當年就是他勸我皇祖父遷都洛陽,去年皇祖父率大軍討伐高句麗,他再三勸阻皇祖父,說黎陽有兵災,皇祖父不信,結果楊玄感在黎陽造反,現在皇祖父對他的話百依百順。

  他在一個月前觀天象,說紫微中樞有異雲侵入,三年內天下必有大亂,提醒皇祖父三年內要嚴防宮亂,偏偏這個時候閶闔門外發生了將領聚集事件,觸動了皇祖父的大忌。”

  張鉉也暗暗吃驚,三年後的大業十三年不就是天下大亂嗎?還有,楊廣確實是死在宮亂之中,這個章仇太翼竟能窺到天機啊!

  “那些將領已經無法挽救了嗎?”張鉉又問道。

  楊倓猶豫一下,低聲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住你,甚至還能再讓你升一級。”

  張鉉沉默片刻道:“殿下關心,卑職感激不盡,但卑職一定要告訴殿下,這次閶闔門事件如果處理不好,會嚴重影響到大隋社稷。”

  楊倓一驚,“有這麼嚴重嗎?”

  “殿下!”

  張鉉歎了口氣道:“為什麼會發生閶闔門事件,根本原因就是軍隊將士心中的不滿,擊敗高句麗大軍,迫使高句麗王投降,這是何等戰功,所有人都期待著能回朝受賞,可結果呢?主帥被抓入獄,將士們的戰功無人過問,讓這些參加高句麗戰爭的將士們深感朝廷不公,我擔心軍隊如果真被解散,這會寒了千千萬萬底層將士們的心,將來突厥入侵,誰還願意來保衛大隋江山?”

  楊倓感到一陣膽戰心驚,他畢竟是在宮中長大,體會不到底層將士的心情,滿朝文武都在抨擊來護兒和他的軍隊恃功自傲,居心叵測。

  眾口鑠金,所有人都這樣說,讓楊倓也生出對來護兒的一絲不滿,直到張鉉說出會讓千千萬萬底層將士寒心,他才意識到問題嚴重。

  楊倓坐不住了,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對張鉉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儘管張鉉只是說了結論,但楊倓卻相信張鉉說得沒錯,處理不好真會有那樣的結果,他最後焦急道:“我現在心亂如麻,將軍能否告訴我,該怎麼辦?”

  張鉉心裡明白,既然楊廣連他長孫的話也聽不進了,那楊倓去勸說也沒有用,必須用迂回的辦法,他沉思良久,緩緩問道:“殿下和章仇太翼熟悉嗎?”

  楊倓頓時醒悟,“將軍是讓我去找章仇太翼勸說祖父?”

  張鉉點了點頭,“正是此意!”

  “好吧!我去試一試。”

  張鉉又連忙道:“殿下千萬要記住,不能操之過急,操之過急反而會失敗,我們得一步步來,先免除將領們的死罪,停止解散士兵,把這個底線保住,然後再慢慢勸說聖上,否則前後反差太大,聖上會有所察覺,那就弄巧成拙了。”

  楊倓所有所思,輕輕點頭,“我知道了,我明天先找個藉口去觀天臺。”

  .........

  在洛陽西市的一個角落裡,一群孩童圍著一個吹糖人的老者,老者長著很長的白須,連眉毛也白了,不僅面目慈祥,手也很靈巧,很快將一塊塊麥芽糖變成各式兵器、武將和各種鳥獸,看得孩童們眼睛都直了。

  “好了!你們排好隊,老伯伯發糖了。”

  孩童們很快排成長長一隊,老者摸著第一個男孩的光頭笑道:“把我昨天教你們的兒歌背給我聽聽,背得好才有糖,背不好就沒有。”

  男孩盯著武將糖人,舔了一下舌頭,奶聲奶氣背道:“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

  “背得好!這個給你,記住了,要教給別的孩子,教得越多,糖人就越多。”

  老者把糖人給小男孩,小男孩拿著糖人一溜煙跑掉了。

  “下一個!”

  “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

  ........

  不到半個時辰,二十幾個孩子拿著糖人跑掉了,老者得意地笑了笑,挑著擔準備走,前面卻出現了三名黑衣女子。

  “火鳳!”

  白須老者嚇得轉身便跑,他後面也出現了三個黑衣女子,將他團團包圍。

  “各位.....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你們.....找錯人了!”

  話音剛落,一把雪亮的長劍頂住了他的咽喉,張出塵冷冷道:“想不到堂堂的劉管家親自出馬了,我已經盯了你三天,你瞞得過我嗎?”

  張出塵一把老者的白須白眉扯掉,竟然是個瘦高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嚇得撲通跪下,“張姑娘,各位火鳳大姐,饒了我吧!”

  “我當然不會殺你,不過你得跟我們走一趟!”

  張出塵一掌劈在他的後頸上,中年男子頓時暈了過去,張出塵冷冷道:“帶走!”

  兩名黑衣火鳳將中年男子裝進布袋,扔進一輛馬車裡,馬車迅速駛遠了。

  .........

  武川府三樓的一間密室內,竇慶和獨孤順分坐在一張寬大坐榻的兩邊,在他們對面,元旻的二管家劉福如一只待宰的雞一樣,反綁著雙手,垂頭喪氣地跪在地上。

  他本來從不出面,一般是安排別人去傳播讖語,但這兩天老爺催得緊,他一時找不到人,便自己親自出馬了,卻沒想到只出攤了三天就被張出塵抓住,他心中又是後悔,又是害怕,低下頭一言不發。

  竇慶和獨孤順都認識劉福,竇慶目光冷冷地看一眼劉福,對獨孤順道:“有些話我不想說,怕傷了和氣,如果元家希望我退出武川府,我可以提前辭職,但希望他們不要再做不該做的事情。”

  獨孤順的目光很不自在,元家堅決不肯承認是他們散佈讖語,現在人證物證確鑿,讓他很難再替元家說話。

  他揮揮手,幾名大漢立刻將劉福拖了下去,房間裡只剩下竇慶和獨孤順兩人,竇慶端起茶碗慢慢喝茶,面沉如水,一句話不多說,等待獨孤順給自己一個說法。

  獨孤順乾笑兩聲道:“這樣吧!元家那邊我去和他們談,反正賢弟的會主之位還要兩個月,賢弟就看在同為關隴貴族的份上,不要再提辭職之事,大家多多包涵吧!”

  “我倒是想包涵,可現在不是包涵的問題,這麼說吧!這個桃李章的讖語已經流入宮中,當今皇帝開始關注此事,我們應該考慮怎麼善後了。”

  孤獨順心中暗暗惱火,這次元家確實做得太過分了,極可能會害死李淵,不過獨孤順很瞭解竇慶,此人深謀遠慮,老謀深算,李淵已經回來五天了,如果說竇慶還沒有想到應對之策,打死他獨孤順也不會相信。

  竇慶肯定已經有了對應之策,他現在拼命抓住元家散佈讖語的證據,其真實目的不過是為了和自己談條件。

  “賢弟有什麼要求就不妨直說吧!我洗耳恭聽。”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2 20:18
第0148章 竇慶之謀

  竇慶仰視屋頂片刻,回頭似笑非笑地對獨孤順道:“獨孤兄不覺得這個讖語其實還是有一點道理嗎?”

  獨孤順淡淡道:“我知道了,你還是希望由李淵來舉這面旗幟。”

  “他可是獨孤兄的外甥啊!”竇慶又進一步暗示獨孤順道。

  獨孤順半天沒有說話,他很清楚元家為什麼要散佈這個可能會置李淵於死地的讖語,與其說是要報元弘嗣之仇,不如說是想剷除競爭對手。

  元家自恃為北魏皇族,一心想取代楊隋,重建新魏王朝,在關隴貴族中得到了不少家族的支持。

  但以竇氏為首的另一派關隴貴族,包括竇氏、長孫氏、賀蘭氏等等,卻偏向于由李淵來建立新王朝,這便是關隴貴族內訌的根源,也是元氏散佈讖語,想置李淵於死地的真正原因。

  在兩派關隴貴族的鬥爭中,第一大家族獨孤氏的態度卻模棱兩可,且略略有點偏向於元氏,所以竇慶就要拿讖語這件事來做文章,逼獨孤順表態支持李淵。

  獨孤順苦笑一聲道:“我明白竇老弟的心意,但賢弟想過沒有,如果大家都支持李淵,元氏在奪嗣無望的情況下,會不會拿全體關隴貴族來開刀,將我們統統出賣以泄私憤,所以我只是表面上支持他,為的是穩住元家,不讓他做出更加過分的舉動。”

  竇慶倒也能理解獨孤順這番話,確實是不能把元家逼迫過分,他沉吟一下道:“我不管兄長怎麼模棱兩可,但我希望兄長從內心支持叔德舉旗。”

  “我當然會支持我的外甥,由叔德舉旗符合所有人的利益,我也可以保證,元家絕不會再散播這個讖語。”

  獨孤順還是一貫的含糊,只是多了那麼一點點讓步,竇慶知道這一點讓步的難得,無奈之下,他只得點點頭道:“好吧!就拜託兄長去和元家好好談一談此事吧!”

  獨孤順告辭而去,竇慶站在窗前久久沉思不語

  ………

  時間又過去了幾天,這幾天洛陽局勢幾乎可以用風平浪靜來形容,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前幾天傳聞來護兒要被處斬,但這兩天卻又沒有消息了,閶闔門案件也在繼續調查之中,暫時沒有傳出可供百官民眾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

  不過表面的風平浪靜下面卻是暗流洶湧,幾支力量都在暗中博弈,爭分奪秒地收集有利於自己的證據。

  張鉉在縣衙附近租賃了一座占地五畝的大宅,令陳旭率領百名精銳士兵住在其中,聽從縣尉韋雲起的調令。

  中午時分,陳旭便來到了縣衙,他換了一身衙役皂服,扮作一名從長安過來的差役在洛陽執行公幹,所以他出入縣衙也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陳旭快步來到韋雲起的官房,在門口稟報道:“韋縣尉,陳旭求見!”

  “快請進來!”

  房間裡,韋雲起正在寫一份卷宗,見陳旭走進了,便放下筆笑道:“陳校尉,有一個新的線索需要我們去確認!”

  這幾天韋雲起和陳旭配合得非常默契,陳旭的幹練認真給韋雲起留下深刻的印象,由小見大,從陳旭的人品,韋雲起便知道了張鉉人格魅力,一個庸碌之人是培養不出這樣忠誠能幹的手下。

  “請韋縣尉指示!”

  韋雲起拾起一根木杆,指著牆上一幅洛陽地圖道:“陳校尉請看這裡!”

  陳旭走上前,注視著木杆所指的位置。

  “這裡是洛陽利仁坊,緊靠上東門,這裡的居民大多是前幾年從各地逃來的難民,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人口十分擁擠,小小一個坊就住了近兩萬人,洛陽發生的很多命案都和這個坊有關,所以縣衙在這個坊內布下了不少眼線,我剛剛得到一個消息,利仁坊的一條小巷內有人在暗中保護一座小院,似乎小院裡藏著什麼人。”

  “韋縣尉懷疑所藏之人就是李善衡嗎?”

  韋雲起點點頭,“我確實有點懷疑,如果李善衡死了,我會得到發現屍體的報告,但現在沒有任何報告,說明李善衡極可能還活著,而且所有他可能藏身的地方我們都查遍了,沒有一點線索,但直覺告訴我,他就藏身在洛陽某地,利仁坊的這座小院很讓人懷疑,不管是不是,我們都應該去查一下。”

  “可是......我們冒然去查,會不會打草驚蛇?”陳旭遲疑一下道。

  韋雲起微微一笑,“我說的查不是去敲門盤查,而是暗中監視,我在利仁坊有好幾個眼線,我安排一下,你率二十個弟兄扮作鹽梟的手下住進利仁坊,監視這座小院的一舉一動。”

  陳旭很信服韋雲起的謀略以及滴水不漏的手段,他立刻答應道:“卑職馬上就安排!”

  半個時辰後,陳旭親自率領二十名弟兄扮作一名大鹽梟的手下入住利仁坊,他的住處就在目標小巷的斜對面,監視著小巷內的一舉一動。

  .........

  大隋王朝的觀天臺位於北邙山上,屬於太史監管轄,掌管大隋的天文曆法。

  太史令庾質兩年前因勸阻楊廣征討高句麗而獲罪下獄後,太史令之職便由方士章仇太翼兼任,但章仇太翼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觀天臺內喝酒睡覺,從不過問官署事務,兩年來未處理的文案堆積如山。

  儘管太史監有著這麼一個不稱職的太史令,但朝野上下卻沒有一個官員敢彈劾章仇太翼,由於他所料之事屢屢應驗,使章仇太翼在大隋王朝如神仙一般地存在著,連天子楊廣對他的建議也言聽計從。

  所以在朝廷中流傳著這麼一句粗話:‘宰相之令須渡海,章仇之屁通南北’,也就是說,宰相的命令傳達到地方,艱難如渡海,但章仇太翼就算放個屁,也會立刻傳遍天下。

  這天下午,天子楊廣在三千侍衛的嚴密護衛下浩浩蕩蕩來到了北邙山觀天臺,儘管章仇太翼好酒好睡,整天喝得爛醉如泥,但天子到來,章仇太翼還是保持了臣下應有的禮儀,披頭散髮,光腳穿著木履出來迎接。

  “不知陛下駕到,老臣有失遠迎,請陛下恕罪!”

  章仇太翼靠近楊廣行禮,一股濃烈的酒氣幾乎將楊廣熏倒,若是換了別人,楊廣早就勃然大怒,喝令推出處斬,但楊廣把大隋的前途命運都寄託在這位章仇方士的身上,他怎麼也怒不起來,只得勉強笑了笑道:“是朕來得唐突,愛卿何罪之有?平身!”

  章仇太翼意味深長地看了旁邊楊倓一眼,楊倓臉上有點發熱,心中有點發虛,生怕祖父看出什麼端倪。

  “陛下請隨老臣上觀天臺。”

  楊廣有心事,急於向章仇太翼求解,他也不在意章仇太翼的光腳和酒衣,帶著長孫楊倓跟隨章仇太翼上了觀天臺。

  觀天臺靜室內,一名小方士向天子楊廣獻了香茶,楊廣無心喝茶,他憂心忡忡問道:“最近都城內流傳著桃李章的讖語,先生可曾聽聞?”

  “老臣也有耳聞!”

  “那先生是否覺得,這讖語是否和當年先帝洪水之夢有所關聯呢?”

  當年隋文帝楊堅曾夢見李花紛飛,大水圍城,正是章仇太翼替他解的夢,楊廣又提舊事,讓章仇太翼也不由有些沉吟起來。

  “陛下,讖語能否可信,關鍵在於是否有天象應之,一般而言,須有天人感應,那麼此讖語方為天機,否則只能算是無稽之談,當它是胡說八道也罷。”

  “可是......”

  楊廣遲疑一下道:“前些天先生不是說紫微中樞有異雲遮蔽,導致帝星昏暗,這個天象是否應了讖語呢?”

  “陛下,這首讖語是說要提防李姓之人,它和先帝的洪水之夢確實是一脈相承,但當年先帝之夢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年,但並沒有什麼異常發生,說明讖語之說不在當下,或許會應驗在子孫身上。

  可是紫微天象卻表明是最近兩三年要發生之事,不能說它們二者之間會有必然的聯繫,老臣對讖語的建議只有一個,可防但不要過於看重。”

  雖然章仇太翼的回答很委婉,楊廣也聽懂了,就是說讖語和天象不是一回事,但章仇太翼也並不否認讖語,這讓楊廣的心中還是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時,楊倓在一旁問道:“先生所說的紫微天象應該是半個月前的事情,現在天象是否有新的變化呢?”

  章仇太翼微微笑道:“天象不像風雲,瞬間就有變化,一般天象都會延續數年,甚至數十年,天象依舊,不過微臣確實又看深了一步。”

  楊廣精神一振,連忙道:“章仇先生請說!”

  “老臣在一直在觀察遮蔽紫微的異雲是從何處而來,直到昨天,老臣才確定異雲是來自於奎星和鬥星之間,也就是西北方向,天有感,人必應之,陛下應提防西北之人。”

  楊廣的臉刷地一下白了,他立刻想到了關隴貴族,難道將來發動宮變之人,是關隴貴族不成?

  “還一點老臣須直言,異雲之所以能入侵紫微中樞,關鍵在於紫微星本身的拱衛削弱,陛下須善待兵者,人間兵強,天象拱衛之力也會加強,這是人天感應。”

  說完,章仇太翼的目光略略向楊倓看了一眼,楊倓低下頭,嘴角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他心裡很清楚,章仇太翼在幫助自己了,他說的話無論有多麼荒謬,但都會有效果。

  楊廣卻沒注意到章仇太翼給長孫使的眼色,他默默點了點頭,章仇太翼的話,他每一句都記在了心中。

  當天晚上,楊廣頒佈旨意,釋放閶闔門事件中的底層軍官,凡郎將以下皆不追究,一律釋放,又令兵部暫時凍結西內營兩萬軍隊的解散方案。

  雖然放輕了對閶闔門事件的處罰力度,但還有數十名將領和大將軍來護兒被關押在獄中,而且解散方案只是凍結,並不是取消,也就是說隨時還會啟動解散方案。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3 22:35
第0149章 一線希望

  西內營軍隊外移從三天前正式開始啟動,數萬軍隊分批分步驟轉移出了禁苑,被分散駐進了週邊的五座大營。

  週邊的五座大營內原本駐紮著從遼東撤回的數十萬府兵,來自天下各郡鷹揚府,但他們的命運早已經決定,解散從遼東時便開始逐步進行,經過幾個月的分批遣散,數十萬府兵只剩下不到三萬人,都是最精銳的士兵。

  這三萬精銳已被虎賁郎將接管,將和宇文述的驍果軍合併,組建成新的驍果衛,成為天子楊廣的直屬驍果軍。

  三次高句麗之戰,被關隴貴族控制的備身府軍隊消亡殆盡,被各地豪門士族控制的鷹揚府軍隊也基本上解散,洛陽和長安的軍隊只剩下二十萬效忠於皇帝的驍果軍和三萬鎮守皇宮的禁衛軍。

  另外在各地還有十一支由兵部直管的平叛軍隊,主將都是由楊廣親自任命。

  諸如張須陀率領的齊州軍,楊義臣率領的徐州軍,郭絢率領的幽州軍,魚俱羅率領的東吳軍,吐萬緒率領的荊襄軍,王世充率領的江淮軍,李淵率領的太原軍,宋老生率領的河東軍,陳棱率領的黎陽軍,屈突通率領的隴西軍、董純率領的巴蜀軍等等。

  在某種程度上,楊廣已經完成了他的軍隊改革,但結局未必像他最初想像的那樣圓滿,府兵們回到家鄉,往往又被各地士族豪門招攬,成為各地豪門的私軍,軍隊依舊存在,只是變了一種形式而已。

  西內營的一座座帳篷已經消失,還剩下最後的幾百頂帳篷,駐紮著張鉉的軍隊,張鉉的軍隊是外移的最後一批,他們將被轉移到南大營。

  此時,軍營的一頂大帳內,張鉉正和周法尚最後話別,周法尚被封為左武衛大將軍、荊州通守,接替剿匪不力被調回洛陽的吐萬緒。

  “確實很出人意料,不過聖上還算是仁慈,能放回大部分閶闔門事件的低級將領,我就算離去,也不至於牽腸掛肚了。”周法尚苦笑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張鉉笑了笑說:“其實並不出人意料,這是燕王努力的結果。”

  “你見到燕王了?”周法尚急問道。

  張鉉點了點頭,周法尚一拍額頭,難怪事情有了轉機,原來是燕王在後面使力,不過來護兒沒有能放回來,確實令人遺憾。

  張鉉又苦笑一聲道:“雖然事情有了轉機,但危機並沒有解除,聽說虞世基堅持要求解散前軍,所以這次把所有軍隊打散去各營,我估計就是解散的徵兆了。”

  周法尚拍了拍張鉉的肩膀,“你已經盡力了,其實你也可以跟我去荊州,我們重新再建一支精銳之軍。”

  張鉉搖了搖頭,目光裡充滿了決斷之色,“多謝大將軍關照,但讓我放棄自己的軍隊,我絕不甘心,另外,就算其他弟兄們解散,他們也應該得到應有的戰功獎賞,我要繼續為他們爭取。”

  周法尚默默無語,他知道張鉉不是輕易認輸之人,只要有一線希望尚存,他都會堅持下去。

  “好吧!我今晚將連夜出發,幫不到你了,祝你好運。”

  “我也祝大將軍一路順風!”

  ........

  張鉉將周法尚送出了大營,目送他和數十名親兵遠去,偌大的西內營只剩下他的一千多名士兵,大營內顯得空空蕩蕩。

  雖然給他的調令是外移去南大營,但外移的時間卻沒有明確,只是說他是最後一批撤離,也就是說,只要西內營一天不撤銷,他就可以繼續在這裡駐紮下去。

  事實上,張鉉一點也不想去南大營,南大營主將是右武衛大將軍雲定興,此人是宇文述的心腹,自己若遷去南大營,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好在何時撤銷西內營是由張瑾來決定,張瑾也答應他,儘量拖延撤銷西內營的期限。

  張鉉回到自己大帳,一名親兵上前行禮道:“將軍,陳校尉剛才派人送來一封信,就在書桌上。”

  張鉉精神一振,難道陳旭有新發現了嗎?他快步走進大帳,拾起桌上的一封信,打開迅速看了一遍,頓時大喜,陳旭果然不負他的重托,找到了李善衡。

  張鉉立刻走出大帳喝令:“備馬!”

  .........

  張鉉從宇文述四處派人尋找一個失蹤家將,便猜到了李善衡是被宇文述派來實施閶闔門請願事件。

  而且周法尚也告訴他,李善衡最初就是被宇文述提拔為雄武郎將,李善衡其實是宇文述的心腹。

  閶闔請願事件的謎底就這麼輕易地被解開了,可問題是,誰也沒有證據,就算知道是宇文述所為也拿他無可奈何。

  關鍵就在這個李善衡身上,只要抓住這個人,他張鉉就能扳回劣勢。

  黃昏時分,張鉉在利仁坊一座民宅內見到了韋雲起和陳旭。

  “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發現那座宅子裡藏著李善衡?”張鉉笑問道。

  陳旭和韋雲起對望一眼,韋雲起笑道:“我們先是發現這座宅內藏著一人,有人在四周暗中保護,所以陳校尉先來監視,不料就在今天中午,陳校尉發現一輛馬車送一個少年進了宅子,關鍵就在這個少年身上,他竟然是李善衡的兒子,所以我們就能確定了。”

  張鉉又向陳旭望去,他怎麼會知道那個少年是李善衡的兒子?

  陳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我們抓住了跟隨少年前來的一名隨從,他招供說那少年是李善衡的兒子。”

  張鉉沉思片刻,對韋雲起笑道:“看來我們得分兵兩路了。”

  韋雲起微微一笑,“我也是這樣考慮,而且制定了詳細的計畫。”

  他將一卷紙遞給張鉉,張鉉立刻將卷紙在桌上仔細看了一遍,頓時又驚又喜,這個韋雲起思路巧妙,果然很厲害啊!

  ........

  夜幕悄然降臨,按照韋雲起制定的計畫,三更時分是守衛換崗之時,由陳旭帶五十名弟兄去搶李善衡的家人,而張鉉親自動手將李善衡奪走,先把人藏匿在西市附近,韋雲起已事先安排好了空房,天亮後再分批出城。

  張鉉已經換了一座宅子,就在關押李善衡那棟宅子的隔壁,直線距離關押李善衡的房間只有三十步,韋雲起已事先安排士兵挖掘了一條簡易地道,這就是整個計畫中最絕妙的一環,挖地道奪人,神不知鬼不覺。

  張鉉已經畫了一張草圖,他指著李善衡所住的房子對兩名隊正道:“三更時分動手,你們兩人各帶二十名弟兄,一個負責抓人,另一人掩護,我們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把人搶走,所以下手絕不能容情,明白吧!”

  “卑職遵令!”

  兩名隊正抱拳行一禮,匆匆去了。

  這時房間裡只剩下張鉉和韋雲起兩人,韋雲起猶豫一下,緩緩道:“有一件事我決定還是要告訴將軍。”

  張鉉有點奇怪地望著韋雲起,難道他還有什麼事情隱瞞著自己嗎?

  韋雲起沉思一下道:“事實上,我早就發現李善衡藏在這裡,而且我也知道其內幕不是那麼簡單。”

  張鉉並沒有打斷他的話,靜靜等待韋雲起繼續說下去。

  “把李善衡藏在這裡的人竟然是宇文述的謀士許印,張將軍想不到吧!”韋雲起笑了笑道。

  張鉉眼中終於露出了驚訝之色,這著實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是宇文述謀士許印藏匿在這裡,他心念急轉,“難道宇文述在扮賊喊捉賊嗎?”

  “這倒不是,我可以肯定宇文述真是在尋找李善衡,問題出在許印身上,他應該是背叛了宇文述。”

  張鉉沉吟一下問道:“那許印現在是在替誰賣命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或許是他自作主張,或許背後還有更大的勢力,所以我說這個案子絕不是那麼簡單。”

  張鉉默默點頭,照這樣說,這件案子確實不簡單,他又看了一眼韋雲起,平靜地問道:“為什麼韋縣尉肯告訴我這些?”

  “我的任務是幫助張將軍找到李善衡,至於一些幕後的東西,我確實不應該多說,但我不希望將軍為一個李善衡捲入高層的權力鬥爭中去,所以我想提醒將軍三思,到底要不要抓這個李善衡?”

  張鉉輕輕歎了口氣,“多謝韋先生提醒,但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做,雖然會很危險。”

  “將軍為什麼必須去做,我覺得你其實可以不做,連裴尚書都說你可以再升一級。”韋雲起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張鉉。

  張鉉走到窗前,久久注視著東方,他聲音略略有點傷感,卻又那麼堅定。

  “那麼多將士為國戰死沙場,卻得不到任何撫恤,那麼多將士不顧生死為國血戰,卻沒有獎勵,至少他們應該能得到一點什麼,讓死者安息,讓生者公平,這就是我必須做的原因。”

  韋雲起久久凝視著張鉉,最後他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那麼我想再提個建議,我們不妨改變一下計畫,立刻動手,在城門關閉前出城,以免夜長夢多!”

  ........

  韋雲起的策略很巧妙,他用挖地道的辦法,暗挖一條地道,直通李善衡所住房子的背後,出口在一叢花木之中,從中午開始他們便著手挖掘這條地道,一直到夜幕降臨,這條地道便挖掘成功了。

  一名隊正在出口處觀察良久,確定四周無人,這才帶著兩名身手敏捷的士兵奔出地道,迅速貼身在牆邊,隊正透過窗紙縫隙,只見一名男子正和一個少年坐在桌前吃飯。

  只見男子後頸上有一顆黑色大痣,此人應該就是他們要抓的李善衡了。

  隊正向兩名士兵點點頭,他們取出兩管竹管,向房間裡吹入了大量迷粉,隊正則帶著另外幾名手下堵在門口,假如迷香被李善衡識破,他們就立刻破門抓人。

  迷粉的效果非常好,只片刻,房間裡的父子二人便暈了過去,隊正大喜,用布掩住口鼻,率領士兵潛入了房間,扛上父子二人便迅速鑽入地道離去了。

  在院門外站在兩名對方的看守,四周的屋頂上部署了七八名監視者,他們卻做夢也想不到,有人竟利用地道將他們看管之人給劫走了,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隨著轟隆隆關閉城門的鼓聲敲響,一輛馬車駛出了上東門,與此同時,陳旭率五十名手下偷襲了城外的一座民宅,搶走了李善衡的妻子和一對兒女,十幾名看守倒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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