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828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3 22:40
第0150章 贏得主動

  許印今晚睡得很不安穩,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讓他一夜心緒難寧,快到四更時分時他才迷迷糊糊要睡著,可就在這時,窗戶上傳來‘哢嚓!’一聲撞擊聲響,頓時將他驚醒了,他妻子也被驚醒。

  “夫君,是什麼聲音?”妻子王氏緊張地問道。

  “我也不知,我去看看!”

  許印從床頭拔出寶劍,一步步向房門走去,他猛地拉開房門,院子裡灑滿了銀色的月光,十分安靜,沒有任何異常,許印探頭向兩邊看了看,他忽然一下子愣住了,只見窗戶上釘著一支箭,箭上似乎還有一封信。

  許印上前將箭拔下,快步走回房中,房間裡蠟燭已經點燃,妻子王氏一眼看見了丈夫手中的箭,嚇得驚叫起來,“那是什麼?”

  “給我閉嘴!”

  許印惡狠狠罵了一聲,王氏頓時不敢吭聲,渾身直抖,許印鐵青著臉慢慢打開信,匆匆看了一遍,他心頓時墜入了深淵,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感到心緒不甯了,李善衡被人劫走了。

  許印呆住了,怔怔望著油燈,腦海裡變得一片空白,對方不僅把李善衡劫走,還知道李善衡是被他藏在利仁坊,這意味著什麼?

  他又打開信繼續看下去,信的最後約他天亮時到南城外的碧波酒肆見面,最後還有一句極具威脅的話,‘若先生心意不誠,想必宇文大將軍會很願意和先生一談。’

  許印只覺從腳底冒出一股寒意,對方竟然是用宇文述來威脅他,他心中長長哀歎一聲,他知道自己被人抓住把柄了。

  .........

  天濛濛亮,一夜未眠的許印騎一頭毛驢獨自一人出了城,他看見遠遠有人向他招了招手,他心中不由一陣苦笑,對方很謹慎,一路都在監視自己。

  片刻,許印抵達了位於西城門外剛剛開業的碧波酒肆,此時酒肆剛開門,大堂內沒有一人,只有十幾名夥計在忙碌的打掃店堂。

  這時,一名士兵從二樓快步走下,對許印拱手笑道:“許先生請,我家將軍在樓上等候。”

  許印咽了口唾沫,低聲問道:“請問你將軍是——”

  “是先生很熟悉之人,請吧!”

  許印還是一頭霧水,只得跟隨士兵上了二樓,在最裡面一間雅室門口,站著四名身材魁梧的士兵,手按腰刀,目光冰冷地望著他。

  許印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士兵推開了門,“先生請吧!”

  許印走進房間,只見一名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輕大將正負手站在窗前,許印連忙躬身行禮,“許印參見將軍!”

  這名將軍正是張鉉,他已等待許印多時了,張鉉轉身看了一眼許印,微微笑道:“先生認識我嗎?”

  許印看了他半晌,搖了搖頭,“我是第一次和將軍打交道。”

  “在下張鉉,你真是第一次和我打交道嗎?”張鉉似笑非笑地看著許印。

  許印只覺頭腦嗡地一聲,對方竟然就是張鉉,他腿一軟,竟慢慢跪了下來,“張將軍.....饒了我吧!”

  他的牙齒哢哢直響,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看來張金稱果然是和先生做的生意,不過我今天卻不是為張金稱而來,我是為了李善衡,所以呢,我暫時不想找先生麻煩,請坐吧!”

  張鉉坐了下來,許印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倖,還是該大哭,李善衡可比張金稱之事更加嚴重十倍。

  他雙腿哆嗦著慢慢坐下,一句話都不敢說,他已慢慢冷靜下來,他是聰明人,知道張鉉是有事要問自己,否則他不會這麼客氣,許印心中又生起了一絲希望。

  “李善衡和他的家人都在我手中,但我想知道,許先生是在替誰做事?”

  “那些看守,將軍沒有盤問他們嗎?”許印低聲問道。

  張鉉搖了搖頭,“看守李善衡妻兒的十五人被我們全部殺死 ,看守李善衡的十二人,恐怕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李善衡已經失蹤了。”

  許印心一寒,張鉉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看守人現在還不知道,他呆了半晌才不得不說道:“是武川府!”

  “果然不出我所料!”

  張鉉頓時大笑起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宇文述也是被竇慶利用了吧!”

  許印點點頭,“將軍猜得一點沒錯。”

  “可是我不明白,做宇文述的謀士不好嗎?先生為什麼要投靠關隴貴族?”

  許印歎息一聲,“宇文述年事已高,命不久矣,而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那兩兄弟將軍也知道,他們能靠得住嗎?”

  “說得也有道理!”

  張鉉不得不佩服這個許印有眼光,居然把自己命運壓在關隴貴族身上,歷史上不就是李淵得了天下麼?

  張鉉沉吟一下又道:“李善衡在我手中,我也不打算直接利用他扳倒宇文述,煩請先生告訴竇慶,我可以和他談,他如果有誠意,請他來我的軍營,如果他沒有誠意,那我打算和聖上談一談瓦崗軍的故事,先生請吧!”

  “那宇文述那邊.......”許印忐忑不安地問道。

  “宇文述的心腹謀士背叛了他,我樂見其成,至於許先生的事情,我一無所知。”

  許印點了點頭,起身施一禮,快步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張鉉又淡淡笑道:“希望許先生不要有殺人滅口之類的愚蠢想法,我可不是宇文化及。”

  許印渾身一震,他暗暗歎了口氣,張鉉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精明,他搖了搖頭,“我不會!”

  “不會最好,說不定將來許先生還有需要我張鉉出手相救的那一天。”

  “許印先謝將軍了!”

  許印苦笑一聲,快步離去了。

  張鉉心情從來沒有這樣好過,他想縱聲大笑,抓住了許印的把柄,不就等於捏住了宇文述的睾丸嗎?看宇文述以後還能怎麼對付自己。

  .......

  竇慶剛剛得到消息,藏身在利仁坊的李善衡意外失蹤了,現場發現一個地洞,李善衡應該從地洞逃走了,而另一個讓他更加震驚的消息是,李善衡的家人也失蹤了,十五名看守全部被殺。

  一連而至的兩個消息令竇慶心急如焚,這個李善衡是關鍵人物,他突然失蹤對自己計畫將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他後面一連串的方案都實施不下去了。

  就在竇慶急得滿頭大汗之時,有心腹在門外稟報:“啟稟會主,嚴午先生有急事求見!”

  嚴午就是許印的別稱,畢竟許印和武川府的關係也是極大的秘密,就算武川府內部也要隱瞞住,竇慶急忙道:“快讓他進來!”

  許印是關鍵的中間人,竇慶只能把找回李善衡的希望寄託在許印身上。

  不多時,侍衛領著一個面目僵硬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許印摘下面具,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他向竇慶深施一禮,“參見會主!”

  “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李善衡到哪裡去了?”

  “卑職就是為此事而來,我知道他的下落,請會主稍安勿躁!”

  “好吧!先生請坐。”

  竇慶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客氣地請許印坐下,如果宇文述看見這一幕,恐怕晚上睡覺也會被噩夢驚醒。

  在半個月前,許印接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件,寫信之人正是竇慶,竇慶觀察了很久,在宇文述所有的心腹中,許印是最重要的一環,但也是最薄弱的一環,因為許印深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

  宇文述吐了血,宇文化及又是那麼不堪,使許印有了另擇良枝的想法,而就在這時,竇慶向他伸出了橄欖枝,成功地將許印拉了過去。

  “先生請說吧!李善衡到底到哪裡去了?”竇慶急切問道。

  許印取出一封信遞給竇慶,“這是昨晚半夜在我窗上發現,會主請過目。”

  這封信是許印照筆跡重抄了一遍,他並沒有完全對竇慶說實話,那封信中有些話他不能告訴竇慶。

  竇慶看完信,眉頭一皺,“先生去碧波酒肆了嗎?”

  “我早上去了,會主猜我見到了誰?”

  “是誰?”竇慶急問道,他很想知道,李善衡到底落到了誰的手中。

  “是張鉉!”

  “啊!”

  竇慶一下子呆住了,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是張鉉把李善衡劫走了,那個他曾經十分器重的年輕人,竟然這麼有出息了?

  “他說了什麼?”竇慶有些失落地問道。

  “他請會主去他軍營談一談,他似乎知道是會主在幕後操縱一切。”

  “然後呢?”

  “然後他說如果會主有誠意和他談,他願意掃榻相候,如果會主沒有誠意,那他很願意和當今天子談一談瓦崗的故事。”

  竇慶再一次被驚呆了,原來張鉉也知道李建成上了瓦崗。

  但許印卻不知道這個秘密,他心中充滿了好奇,為什麼張鉉會提到瓦崗?從竇慶的表情來看,似乎這也是一個要脅他的把柄,到底瓦崗有什麼秘密?

  “會主要去嗎?”許印低聲問道。

  竇慶本來要等獨孤順把元旻說服後才行動,否則他這邊在行動,而元氏在背後落井下石,非但不會有效果,反而問題會更加嚴重。

  卻沒想到夜長夢多,張鉉竟然插手進來,徹底破壞了他的計畫。

  竇慶苦笑一聲,“李善衡必須出面指證,他是最關鍵的證人,我策劃這麼久,眼看就要成功了,卻被張鉉插手了,我能不去見他嗎?我馬上就去。”

  停一下,竇慶又問道:“宇文述那邊情況如何?”

  許印搖了搖頭,“宇文述還是一無所知,這些天他幾乎要急瘋掉了,我從未見他如此歇斯底里,前後派出數百人四處搜尋李善衡,當然是藉口找一個失蹤的家將,洛陽城幾乎被他翻了個底朝天。”

  竇慶沉吟一下道:“張鉉之事你就不要參與了,你回去繼續幫助宇文述尋找,以後有事我會派人找你,我還是那句話,除了我和唐國公之外,武川府任何人你都不要相信。”

  許印心中不知是失望還是高興,但至少他暫時解脫了,他連忙躬身行禮,“卑職遵令!”

  “去吧!當心別被人看見了。”

  “卑職會當心。”

  許印戴上面具,行一禮慢慢退了下去了,竇慶負手在房間裡慢慢踱步,他需要考慮怎麼說服張鉉,只有說服張鉉把李善衡還回來,他才挽救李淵面臨的巨大危機。

  他當即寫了一封信,把義女張出塵找來,對她道:“妳去一趟西內營,找到張鉉,把我這封信交給他,記住,一定要交給他本人。”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3 22:43
第0151章 棋子上位

  就在張鉉在碧波酒肆會面許印的同一時刻,在修業坊的裴府內,裴矩正臉色陰沉地聽著族孫裴行儉的稟報。

  “啟稟家主,孫兒率領手下在西市指定之地等了一夜,但始終不見人來,直到天快亮時孫兒才得到韋雲起傳來的消息,情況發生了變化,張鉉提前行動,在城門關閉前出城了。”

  裴矩半天沒有說話,他已經知道了結果,卻沒想到會是內部出了問題,自己精心布下的棋局居然在最後一步失敗了,使他功虧一簣,不用說,這必然是韋雲起沒有執行自己的命令。

  “你立刻去把韋雲起給我找來!”

  裴矩依然保持著涵養,但他眼睛裡卻已經閃爍著滔天的怒火。

  不多時,韋雲起匆匆趕來,躬身行禮道:“參見裴公!”

  “雲起,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變成這個結果。”裴矩克制著滿腔怒火,冷冷問道。

  “啟稟裴公,卑職是準備安排陳旭在三更時動手,但沒想到陳旭暗中通報了張鉉,張鉉趕了過來,他堅持要求在關城門前動手,卑職也沒有辦法。”

  “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吧!”

  沉默片刻,韋雲起緩緩道:“卑職覺得,原因出在裴公小看了張鉉,他已經從一些漏洞中察覺到了端倪,所以他根本不會聽從我的安排。”

  “什麼漏洞?”

  “啟稟裴公,漏洞就在於我們發現李善衡藏身地的解釋有點牽強了,卑職看得出,他已經起了疑心。”

  “是嗎?我倒覺得是你不太盡心吧!”裴矩冷哼了一聲道。

  “裴公要這樣說,卑職也沒有辦法。”

  裴矩注視他良久,目光裡流露出了無盡的失望,他擺了擺手,“算了,這次是我考慮不周,確實不該借他之手,以至於出了紕漏,你去吧!我不會怪你。”

  “卑職告辭!”

  韋雲起躬身行禮,轉身便快步離去了。

  “家主,需要孫兒把人搶回來嗎?”裴行儉低聲問道。

  裴矩擺了擺手,“這不是智者所為,此事就此作罷!”

  “孫兒遵命!”裴行儉慢慢退了下來。

  裴矩心中又是惱火又是無奈,一盤好好的棋最後卻被棋子反戈一擊,或者真是韋雲起所說,因為自己小看了張鉉。

  裴矩抬頭望著屋頂,低聲自言自語道:“老夫倒要看一看,既然你不甘當棋子,你打算怎麼走下一步棋?”

  .........

  大帳內,張鉉正負手來回踱步,他已經從抓住李善衡的興奮中冷靜下來,凡事都有利有弊,李善衡固然是整個事件的關鍵人物,但他同時也是一個棘手人物,正如韋雲起對他的忠告,一旦他抓住李善衡,他就會捲入高層的權力鬥爭之中。

  儘管他表現得毫不在意,但那只是態度問題,事實上張鉉心裡很清楚,一旦他抓住了李善衡,壓力就會隨之而來。

  他首先要面對兩個高官,一個是宇文述,一個裴矩,宇文述已經不足為慮,他抓住了許印的把柄,相信許印會替他處理好宇文述,關鍵是裴矩,真像他說的那樣,此事和他無關嗎?

  張鉉和裴矩接觸的時間不長,但他已經感到裴矩的心機深沉,雖然這件事是自己先找他幫忙,但隨後他又來找自己,張鉉感覺裴矩已經不僅僅是出於幫助自己那麼簡單了,他似乎在利用自己。

  張鉉又想到韋雲起給自己的暗示,勸自己不要捲入高層權力鬥爭,實際上就是在暗指裴矩。

  還有裴矩無意中提到了李善衡是李渾的侄子,又提到了讖語,張鉉愈發相信,裴矩其實什麼都知道,他知道李善衡落入了武川府手中,也是知道武川府的真正意圖。

  所以裴矩才又找到自己,利用自己救人心切,讓自己替他抓到李善衡,這也是韋雲起很快便發現李善衡藏身之地的根本原因,裴矩一直在幕後操縱,他只是不願自己出面罷了。

  張鉉不由暗罵一聲,這個老奸巨猾的狐狸。

  但張鉉更感激韋雲起的暗示,他此時已經完全明白了,韋雲起改變計畫其實就是背叛了裴矩,裴矩一定還佈置了後手棋,在自己抓住李善衡後,他再出手把李善衡接過去,但正是韋雲起決定幫助自己,才使裴矩的後手棋落空了。

  在這局棋中,宇文述、李善衡,還有他張鉉都不過是棋子,裴矩和竇慶才是弈棋者,可現在他張鉉抓住李善衡,他就從棋子變成棋手,下一步棋自己該怎麼走?

  這時,帳外有稟報道:“啟稟將軍,大營外來了一個黑衣女子,她說有重要事情要面見將軍。”

  這應該是竇慶派人來了,張鉉快步走出了大帳,向營門口走去。

  只見營門外站著一名年輕的黑衣女子,張鉉一眼認出了她,正是張出塵,張鉉慢慢走上前笑道:“張姑娘找我有何事?”

  張出塵俏臉陰沉道:“我來給你送一封信,你要接嗎?”

  張鉉淡淡道:“我無所謂,現在是你們會主在求我。”

  “那就接信吧!”

  張出塵手一揮,一支匕首嗖地向張鉉面門射來,快速無比,但張鉉的武藝早已今非昔比,他不慌不忙輕輕接住了匕首,微微笑道:“張姑娘的脾氣還是和從前一樣大,看來對我的偏見很深啊!”

  “那是你自作多情!”張出塵重重哼了一聲,翻身上馬,催馬向遠處奔去。

  張鉉打開綁縛在匕首上的信件,其實只有幾句話,竇慶因身體不適,請他到天寺閣酒樓一會。

  身體不適只是藉口,真正原因是竇慶不想出現在軍營內,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張鉉也明白這一點,便回頭對尉遲恭笑道:“敬德陪我走一趟吧!”

  .......

  半個時辰後,張鉉帶著尉遲恭以及幾名親兵來到了天寺閣酒肆,儘管尉遲恭是第一次進洛陽城,但他生性不喜熱鬧,面對繁華的洛陽城,他始終不為所動,始終一言不發。

  此時已是中午,天寺閣酒樓內熱鬧異常,賓客滿座,眾人跟隨張鉉上了三樓,張鉉對尉遲恭和幾名親兵道:“你們在三樓用餐吧!有什麼事我會來叫你們。”

  “俺跟你上去!”尉遲恭搖搖頭。

  張鉉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我心裡有數,不用擔心!”

  尉遲恭卻沒有回答,張鉉無奈,只得帶著他上了四樓,在酒保的帶領下,來到了竇慶預定的房間,門口站著四名彪形大漢,腰挎橫刀,像雕塑般的一動不動。

  這時,張出塵從房間裡出來,看張鉉一眼,“請進吧!”

  張鉉給尉遲恭使個眼色,尉遲恭會意,轉身站著門口中間,他雄武的身材頓時使四名大漢相形見絀,四名大漢被他氣勢所震懾,都不由自主地向旁邊退了一步。

  房間內,竇慶負手站在窗前,他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張鉉,微微笑道:“張公子別來無恙啊!”

  張鉉上前躬身行一禮,“多謝會主贈張鉉青石經和紫陽戟法!”

  張鉉後來才想通一件事,自己和張仲堅的交情不深,張仲堅連練青石經的危險都不肯告訴自己,他又怎麼會捨得把天下三大武功的紫陽戟法隨手送給自己,這裡面只有一個可能,是竇慶的安排。

  雖然竇慶是想讓自己參與尋找兵甲之事,但無論如何,青石經和紫陽戟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這就是一個極大的人情。

  竇慶微微一笑,“小事一樁,張將軍請坐!”

  張鉉坐了下來,竇慶對張出塵吩咐道:“出塵,給客人上茶!”

  張出塵咬一下嘴唇,轉身出去了,片刻很不情願地將一杯茶放在張鉉面前,張鉉點點頭,“多謝姑娘!”

  張出塵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向外屋走去,房間裡只剩下張鉉和竇慶兩人,竇慶笑了笑道:“多謝張將軍能給我這個機會面談,我也不用諱言,李善衡對我很重要。”

  “我知道!”

  張鉉淡淡一笑,“如果李渾平安無事,李淵就危險了。”

  竇慶驚訝地望著張鉉,張鉉一句話將他的整個底牌都翻過來了,半晌,竇慶低聲問道:“是誰告訴張將軍?”

  “沒有人告訴我,我很清楚那條讖語的後果,不過我要提醒一下竇會主,我原本也只是一顆棋子,竇會主的弈棋對手是裴尚書。”

  “裴矩?”竇慶更加吃驚了。

  張鉉點點頭,“如果不是有人在關鍵時刻幫了我一下,那麼現在坐在會主對面之人就是裴尚書了。”

  “他一向是個厲害人物!”

  竇慶暗暗心驚,原來裴矩已經在暗中插手此事了,自己竟一無所知,但竇慶畢竟是非常人,他心中震驚只有片刻,又恢復了常態,他微微笑道:“不過裴尚書卻小看了張將軍,這一點他不如我。”

  “竇會主過獎了,其實竇會主對晚輩的恩情,張鉉絕不會忘記,這次出手搶人,我確實也是迫不得已,被形勢所迫,如果會主肯幫助我,李善衡和他的家人我都會原封不動還給武川府。”

  竇慶不得不佩服這個年輕人會說話,明明是在提條件了,卻把人情掛在嘴邊,讓人覺得他真是迫不得已才搶人一般。

  不過竇慶也知道,張鉉確實有一點感恩的因素,否則他不會和自己談條件,而是去和裴矩談條件去了。

  “張將軍有什麼困難呢?”竇慶笑問道。

  張鉉歎息一聲,“我現在遇到了三個令我心焦的難題,但我沒有能力解決,我相信竇會主能辦到。”

  “張將軍不妨說來聽聽!”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4 21:37
第0152章 三個條件

  “我遇到的第一個難題,是聖上要解散參加高句麗戰役的軍隊,希望會主能想辦法阻止!”

  竇慶沉吟一下道:“我不妨告訴張將軍實話,是否解散參加高句麗戰役的軍隊在朝廷中有兩派不同的意見,一派是以虞世基為首的兵部,他們認為這支軍隊聽從於來護兒的命令,對朝廷是一種威脅,主張解散它們,目前是他們占據了上風。

  而另一派是宇文述、薛世雄等大將,他們是看中了這支軍隊的精銳,想把他們收為己用,所以宇文述炮製了閶闔門事件,其用意就是為了剷除來護兒,同時清理這支軍隊的中低層軍官,然後士兵就歸他們了,我可以說服虞世基放棄解散方案,但這樣一來,宇文述就占了上風,張將軍能接受這個結果嗎?”

  張鉉沉默不語,他最初是希望周法尚能接手這支軍隊,可周法尚已經調走了,那麼結果可能就真如竇慶所言,最後自己給宇文述白白做了嫁衣。

  張鉉歎了口氣,“若結局是士兵歸宇文述,那還不如解散,讓士兵們回家與家人團聚,好吧!我就不為難竇會主了,不過我的軍隊無論如何不能集散,他們必須繼續跟隨我。”

  竇慶點點頭,“沒有問題,這其實只是小事一樁,兵部在草擬解散方案時,一般不會全部解散,會留下一小部分,那留下張將軍的軍隊就是了,我可以辦到!”

  “我的第二個難題是參加高句麗戰役的將士,他們應該得到榮譽和封賞,現在他們卻一無所有,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這個應該是當今天子的言而無信,當初在涿郡,他親口許諾過,參加高句麗作戰的將士能得雙俸,功勞也按雙倍算,可戰爭結束了,他就捨不得拿出這筆錢了,這是他的一貫作風,其實並不奇怪,不過我可以想想辦法,不管他是心甘情願也罷,無可奈何也罷,總之他得承兌自己的許諾。”

  “多謝竇會主的誠意,我還有一個難題就是我的去處,坦率地說,我不想跟隨宇文述。”

  竇慶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的第三條是希望來護兒平安出來,但你卻是為了自己考慮。”

  張鉉搖搖頭道:“竇會主得到李善衡,閶闔門事件不就和來大將軍無關了嗎?我不用擔心他,倒是我自己,宇文述在清河郡害我未成,他必然不會甘心,如果我落到他的手中,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這才是我真正的困難。”

  竇慶大笑,“我喜歡張將軍的坦誠!”

  他深深看了張鉉一眼,“讓我猜一猜張將軍想去哪裡?”

  “竇會主能猜到嗎?”

  竇慶捋須笑道:“從天寺閣一案中我就猜到了,張將軍是想去張須陀那裡!”

  張鉉立刻站起躬身行一禮,“張鉉就這三個困難,如果會主肯答應,我立刻派人把李善衡和他家人送回來。”

  “你就這麼相信老夫?萬一老夫出爾反爾呢?”竇慶是笑非笑問道。

  張鉉肅然道:“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我想我告訴過竇會主,如果竇會主沒有誠意,我就會和聖上好好談一談瓦崗軍的故事。”

  竇慶愕然,半晌才點了點頭,“好吧!我答應你,但你得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那件事?”

  “我相信竇會主也知道,李密其實是死在我手上,李建成的秘密瞞不過我。”

  竇慶確實已經知道李密是死在張鉉手中,只是直到今天張鉉才坦然承認,這也是因為他抓住了李建成在瓦崗的把柄,不怕關隴貴族報復。

  竇慶並不在意李密,但他卻非常在意李建成,他沉吟片刻道:“如果你真記得我的人情,就請替我保住這個秘密。”

  “張鉉能到今天不死,就是因為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竇會主,我們後會有期!”

  張鉉深深行一禮,轉身便向外屋走去。

  張出塵面無表情地替他開了門,就在張鉉走出房門的一瞬間,他卻感到手中多了一張紙條,他微微一怔,轉頭向張出塵望去,張出塵卻不睬他,轉身向裡屋去了。

  ......

  張鉉和尉遲恭離開了天寺閣酒樓,他們另外找一家酒肆吃了午飯,張鉉沉吟一下,對一名親兵道:“你先回去,告訴陳旭一起把李善衡和他的家人送去武川府,讓他路上當心。”

  張鉉又對尉遲恭和其他兩名親兵道:“你們去一趟修業坊,替我監視裴矩的府邸,要留意他們的一舉一動,如果發現情況,來西城門外的碧波酒肆找我。”

  “將軍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尉遲恭和幾名親兵先一步離開酒肆,向修業坊而去,張鉉望著他們走遠,這才翻身上馬,催馬向西市附近的社廟而去。

  社廟也就是城隍廟,供奉城隍之地。

  張鉉牽馬慢慢走進了社廟,此時離社祭時間尚早,社廟內格外冷清,只偶然遇到幾名來上香的老人。

  “你果然守信!”

  張鉉一回頭,只見張出塵站在幾步外,雙手叉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她人在哪裡?”張鉉冷冷問道。

  “放心吧!你的小丫頭平安無事,我馬上可以把她交給你,不過呢!我有個小小的條件。”

  “條件?”

  “當然要有條件!”

  張出塵傲然道:“你可以對我義父提條件,因為你抓走了他的人,同樣,你的人在我手中,我是不是也該提提條件呢?”

  張鉉注視她片刻,淡淡問道:“妳其實可以用她來交換李善衡,妳為什麼不提出來?”

  “本姑娘做事一向隨心所欲,你問這麼多廢話做什麼!”

  張鉉笑了起來,“好吧!妳想要什麼條件?”

  張出塵修長的秀眉一挑,杏眼裡含著笑意,“上次也是在西市吧!你被宇文太保追殺,我救了你一次,而且和你比了一次劍,不過本姑娘考慮到你馬上要北上,所以手下留情,聽說你青石經練得不錯,我想再和你比試一次,如果你勝了我,我就把小丫頭給你。”

  “可如果我敗了呢?”張鉉笑問道。

  張出塵咬緊了貝齒,“如果你敗了,我也同樣把小丫頭還給你,但你得青石經和紫陽戟法還回來,那是我師父之物,你不能佔用!”

  張鉉從馬袋裡取出一隻錦囊,扔給張出塵,“這裡面是青石經,現在就還給妳,紫陽戟法三個月後還給妳。”

  張出塵接住錦囊,咬緊銀牙道:“你是不敢和我比劍嗎?”

  張鉉大笑,“我是怕妳輸了劍,反而會惱羞成怒,不肯把小丫頭還我。”

  “只要你是用真本事擊敗我,我張出塵認賭服輸,來吧!”

  張鉉一把抽出了戰刀,頓時寒光閃閃,“姑娘請!”

  “接招!”張出塵低喝一聲,長劍出鞘,儼如一道閃電直刺向張鉉,快疾無比,劍勢淩厲之極。

  如果是在去草原之前,張鉉不是她的對手,會被她的快劍殺得手忙腳亂,但現在他早非吳下阿蒙,張出塵的劍已經對他沒有威脅了。

  張鉉不慌不忙,刀勢一吐,便將對方所有進攻路線都封住了,他明明可以進攻,卻採取的防禦,這是張鉉給她一個面子。

  張出塵心中一怔,她發現自己的劍根本攻不進去,她隨即一躍而起,如淩空飛燕,翻身跳起近一丈高,從張鉉頭頂掠過,長劍卻在空中刷地刺向張鉉的後肩。

  張鉉大笑,“姑娘的劍好像變慢了。”

  他後發先至,反手一把抓住了張出塵的劍,手如鐵鉗一般,牢牢扣在她長劍上。

  張出塵大驚,“快撒手!”她急喝一聲,長劍向回一抽,若張鉉不撒手,五根手指都要被削掉,但長劍卻仿佛被牢牢吸在張鉉手中一般,一動不動。

  “姑娘還要打下去嗎?”

  張鉉慢慢加勁,劍開始變彎了,這柄寒冰劍是張出塵離開終南山時,師父紫陽真人親自給她打造,張出塵愛若性命,眼看要被張鉉折斷,她急得大喊,“快鬆手,我認輸!”

  張鉉鬆開了長劍,身體卻迅速退到數尺外,張出塵氣得狠狠一跺腳,“你在耍無賴,這是什麼比武!”

  張鉉笑了笑,“在下其實已經和姑娘不是一類的武人,姑娘找我比武,其實根本就是南轅北撤。”

  “那你是什麼人?”

  張鉉沒有回答她的話,他忽然猛地一刀向旁邊一株碗口粗大樹劈去,‘哢嚓!’一聲,大樹竟然被他一刀劈為兩段,這一刀足有千斤之力。

  張出塵的臉刷地變得慘白,她忽然明白了,其實第一招張鉉就可以劈斷她的劍,在強悍的力量面前,她根本連一刀都抵擋不住。

  張鉉收起刀,向她躬身行一禮,“我答應姑娘,三個月後一定把紫陽古卷交還,請姑娘告訴我,我的丫鬟在哪裡?”

  張出塵目光複雜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馬,催馬向社廟外奔去,遠遠喊道:“你跟我來!”

  張鉉連忙上馬,跟隨她向西市奔去。

  張鉉之所以給她留足面子,是因為她並沒有把阿圓交給竇慶,否則今天中午的談判未必會那麼順利,由此可以看出她是個原則性極強的女子,絕不會做趁人之危之事。

  兩人來到西市一家脂粉店的後門前,張出塵用馬鞭一指,“你去敲門吧!”

  張鉉翻身下馬,上前敲了敲門,一張乖巧圓潤的小臉出現在他面前,正是張鉉丟在清河縣的小丫鬟阿圓,阿圓沒想到門外竟是張鉉,她眼睛一紅,撲進張鉉懷中哭了起來。

  張鉉心中著實歉疚,他撤退得太匆忙,沒有來得及給她說一聲,就把她丟給盧慶元了,一旦張金稱發現她是自己的丫鬟,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乖孩子別哭了,妳是幾時來的洛陽?”

  “又來了,誰是乖孩子!”

  阿圓嘟囔一句,忍不住破涕為笑,她不好意思地抹掉眼淚,埋怨道:“公子也不留一個位址,害得人家在洛陽到處打聽,今天早上才打聽到你們在城西禁苑一帶,但我卻進不了禁苑,多虧遇到了阿姊,否則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張鉉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張出塵,原來她一直在西內苑監視自己。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4 21:41
第0153章 敲邊補縫

  張出塵明白張鉉目光的深意,她並不想否認,義父沒有讓玄武火鳳參與李善衡之事,但直覺告訴她,張鉉一定也在找這個李善衡,只是可惜自己沒有能盯住他,昨晚被他搶走了李善衡,使義父陷入了被動,讓張出塵心中十分沮喪。

  “我們進去說吧!”

  張出塵關上院門,向屋裡走去,這時,一名夥計向張出塵行禮笑道:“東主來了!”

  張鉉一愣,她居然是這家店的東主,“覺得奇怪嗎?”張出塵回頭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以為我是窮光蛋?”

  “我不是這個意思,難怪我總在西市一帶遇見妳。”張鉉這才明白其中一些緣故。

  “你在西市遇見我和我有這家店沒關係,這家店我自己一年也難得來一次,請坐吧!”

  他們走進房間,張出塵請張鉉坐下,阿圓連忙給他們上了茶,張出塵看了一眼阿圓笑道:“我昨天在城西遇到了阿圓,她正到處打聽,知不知道從涿郡來的軍隊駐紮在哪裡,首領叫做張鉉。”

  “阿姊,當時人家也是著急了,所以.......”阿圓在一旁不好意思道。

  “幸虧妳這樣問,否則我也不會管妳。”

  張出塵又對張鉉道:“我就告訴她,我認識張鉉,她還不相信,我就說長得牛高馬大,又醜又黑,像頭騾子一樣,她就相信了。”

  張鉉摸了摸自己臉笑道:“我不至於吧!”

  阿圓扭捏道:“公子別聽阿姊亂說,阿姊是說出了你的鉉字,我才相信了。”

  張出塵敲了敲桌子,臉一沉對張鉉道:“別以為我是好說話的人,我幫你找到阿圓,你就欠了我一個人情,你說要怎麼還我?”

  張鉉知道她找自己比武賭劍只是一個藉口,就算自己不和她賭,她也會把阿圓還給自己,只是她從來對自己都冷冷冰冰,現在卻仿佛變了一個人,著實讓張鉉感到有點奇怪。

  張鉉笑了笑問道:“姑娘想要什麼?”

  張出塵狡黠一笑,“你說話當真嗎?我想要什麼,你就答應什麼?”

  張鉉知道她在故意摳自己字眼,他也不爭辯,“妳說說看!”

  “其實呢,我要求也不高,義父交給我一個任務,讓我去山東除掉一個人,但不准我帶其他火鳳,我覺得力量有點單薄,所以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張鉉淡淡一笑,“姑娘把殺人說得像吃飯一樣。”

  張出塵搖搖頭,注視著張鉉道:“我從不濫殺無辜,我所殺人之人都背有無數血債,他們若不死,就會死更多的無辜之人,在我看來,除惡便是揚善,這是我的信念,算了,不給你說這些,你只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助我?”

  “看情況吧!如果真如你所言,對方是該殺之人,而且我也能幫忙,或許我會出手助姑娘一臂之力。”

  “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張鉉笑了笑道:“我只能說儘量。”

  ..........

  “公子為什麼要我住在盧府,你不是說要在洛陽買房宅嗎?”阿圓坐在馬車裡撅著小嘴,有點不高興地問道。

  張鉉騎馬跟在一旁,笑道:“買宅當然要買,但一時也買不到,關鍵是,妳住在盧府裡,還能幫我的大忙。”

  “幫公子什麼?”阿圓好奇地問道。

  張鉉原本覺得這個小丫頭是個累贅,可現在他卻忽然發現這個小丫頭是一個很有用的人,而且對自己忠心耿耿,說不定能做個出色的紅娘,他想了想,便向她招招手,“妳過來!”

  阿圓連忙將小圓臉湊上前,耳根卻有點紅了,張鉉探身附耳對她說了幾句。

  阿圓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頓時發光了,她捂著嘴驚訝萬分,原來公子是喜歡清姑娘,好眼力啊!

  她臉上笑得像綻開花一樣,儼如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公子放心吧!我會跟在清姑娘身邊,保證公子抱得美人歸。”

  張鉉捏了捏她的小圓臉笑得:“跟誰學的?”

  “大家都這樣說,人家也會了嘛!公子總以為人家是小孩。”

  張鉉啞然失笑,從馬袋摸出一錠五十兩的黃金,遞給她,“這是給你的獎勵,平時去吃點心之類,你要替我照顧好清姑娘,我以後還會有重賞。”

  “公子,我不要!”阿圓慌忙擺手,不肯收下黃金。

  張鉉奇怪,這個小財迷居然不愛錢了,倒是少見,“那妳要什麼?”

  阿圓低下頭小聲道:“我不想回羅家了,我想跟著公子。”

  張鉉明白了她的小心思,這個小妮子想跟著自己,怕收下黃金就成了交易,這個刁鑽古怪的小丫頭。

  張鉉把黃金塞給了她,柔聲道:“妳以後就跟著清姑娘,替我好好照顧她,妳的身契,我以後會幫妳要回來,明白嗎?”

  “多謝公子!”阿圓心中既感動又歡喜,公子對她這麼好,她才不想再回羅家。

  “公子放心吧!我會好好伺候清姑娘。”

  “不是伺候,是照顧,懂了嗎?”

  阿圓眼睛一紅,輕輕點了點頭,“公子,我懂!”

  “走吧!我先送妳回盧家。”

  張鉉跟著馬車,向天街方向而去。

  .......

  在修業坊裴府大門的斜對面有一條幽深小巷,此時在小巷口,尉遲恭背靠在一棵大樹上,嘴裡咀嚼著一條草根,看起來似乎有點無精打采,但他銳利的目光卻在注視著進出裴府的每一個人。

  尉遲恭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辨別之能,他能看出每一個人的神情動作,其實尉遲恭也不知道張鉉要自己來裴府觀察誰,但他卻相信張鉉的判斷,他要自己來盯住裴府,必然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這時,一輛寬大的馬車在數十名帶刀隨從的嚴密護衛下,從遠處的坊門處駛了過來,車轅上掛的燈籠上寫著‘尚書裴’三個黑字,這是裴矩回來了,尉遲恭一閃身躲到大樹背後。

  片刻,馬車在裴府大門前停了下來,從大門旁的側門裡奔出兩人,將裴矩從馬車裡扶出來,看得出裴矩顯得心事重重,他吩咐了一句,立刻有人先一步跑回府中去了。

  尉遲恭看得格外仔細,直覺告訴他,張鉉要他關注之事,很可能就要發生了。

  他看了看天色,已經快到黃昏時分,不多時,從側門走出來一名中年男子,長得高大魁梧,步履矯健,翻身上了一匹馬,催馬向坊門處緩緩而去。

  尉遲恭精神振奮起來,他一眼便看透了這名中年男子的偽裝,哪裡是什麼中年男子, 此人的走路姿態,挺得筆直的腰板,分明是一個武藝高強的年輕人裝扮。

  尉遲恭知道,這個人的出現就是張鉉要自己盯住裴府的原因了,他也翻身上馬,給遠處兩名親兵使了眼色,三人一前一後遠遠跟隨在中年男子的身後。

  這名中年男子進了積善坊,走進了一家叫做五味福的酒肆,這是一家占地約兩畝的中等酒肆,此時已到了晚飯時間,因為緊靠皇城,在酒肆內吃飯的官員比較多,大多三五成群,酒肆內熱鬧異常。

  尉遲恭進了酒肆,便和兩名手下分開了,他獨自上了二樓,坐在樓梯下面一個比較陰暗的角落裡,要了一壺酒和兩個菜,銳利的目光掃過二樓的每一個人。

  這家酒肆一共只有三層,兩層大堂,第三層是單間雅室,在一樓沒有看見那個中年男子,他極可能就在二樓。

  這時,尉遲恭的眼睛眯了起來,他發現了那個中年男子,獨自一人坐在另一個角落飲酒,但男子的目光卻緊緊盯著通向三樓的樓梯口,看來他要找的人在三樓。

  樓梯上人來人往,大約過了一刻鐘,那名中年男子忽然站了起來,尉遲恭也發現從三樓有說有笑走下來幾人,走在前面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官員。

  “元兄怎麼逃了,哈哈!認輸了嗎?”

  “誰認輸了,我只是去上個茅廁,馬上就回來,我還能再喝兩壺酒,不信等著瞧!”

  年輕官員快步向樓下走去,那名中年男子也跟了下去,尉遲恭低聲問旁邊一名酒客道:“這位兄長,剛才姓元的官員是何人?”

  酒客也是一名小官員,他微微笑道:“你連他都不認識嗎?洛陽四公子之一的白馬公子元駿,元家的嫡長孫,前途無量啊!”

  尉遲恭點了點頭,“多謝了!”

  他給自己滿滿斟了一杯酒,起身慢慢走到樓梯旁的窗戶前,這裡可以清晰地看見後院,只見那名中年男子已經叫住了元駿,正低聲給他說著什麼,此時夜幕還沒有降臨,尉遲恭能清晰看見元駿臉上錯愕的表情。

  中年男子隨即向他拱手告辭,卻沒有上樓,直接騎馬離開了酒肆,此時尉遲恭已經不關心裴家的中年男子,他的心思都在元家嫡長孫元駿的身上,他不明白裴矩為什麼要找元家,但他知道,這一定是張鉉最關注之事。

  尉遲恭和兩名手下來到酒肆對面等候,不多時,只見元駿匆匆從酒肆裡出來,鑽進了一輛馬車,馬車在幾名隨從護衛下迅速向坊門駛去。

  “你們兩個繼續盯著馬車,我去向將軍彙報!”

  兩名手下行一禮,催馬跟著馬車而去,尉遲恭則飛速向西城外的碧波酒肆趕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9-24 22:03
第0154章 京都夜獵

  張鉉在碧波酒肆內包下了三樓最裡面的一間套房,套房分為裡外兩間,或許是因為有過竊聽宇文太保的經驗,他將隔壁的房間也包了下來,給自己親兵休息。

  此時在房間內,張鉉全神貫注的聽完了尉遲恭的彙報。

  “你確定那個中年男子是年輕人改扮?”張鉉最後問道。

  “俺能確定,他雖然相貌打扮成中年男子,但他姿態改不了,一舉一動都是年輕人,而且武藝很高強。”

  張鉉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裴矩並不甘心李善衡被自己搶走。

  張鉉當然知道竇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李淵,李善衡便是極為重要的一環,雖然張鉉並不是為了保李淵,但李淵的存在卻能加速歷史進程,從這一點來說,張鉉也不希望李淵死在讖語案上。

  不過張鉉也希望關隴貴族走向分裂,無論如何,他不想放棄這次絕好的機會。

  “尉遲,如果你發現自己仇家露出一個很大破綻,你會怎麼做?”張鉉沉思良久,回頭笑問尉遲恭道。

  “俺會立刻動手,這個破綻若不抓住,很可能就會消失。”

  張鉉緩緩點頭,他也是這樣認為,竇慶露出了破綻,元旻怎麼可能忍得住,今天晚上元家一定會有行動,時不我待,他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張鉉當即喝令親兵們準備出發,這時,他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裴矩若想破壞竇慶的計畫,簡直易如反掌,他根本不必要借元家之手,難道裴矩也是.......

  但猜測也只是猜測,張鉉絕不會為一個猜測而放棄行動,他率領尉遲恭和七名親兵離開了碧波酒肆,直接從西門進了洛陽城。

  .......

  在大同坊有一座占地百畝的巨宅,這裡便是前左衛大將軍元旻的府宅,元旻同時也是元氏家族的家主。

  元氏就是北魏皇族拓跋氏的漢名,北魏也是北周和北齊的起源,和大隋王朝一脈相承。

  正是這個緣故,元氏家族在大隋位高權重,勢力龐大,比如左衛大將軍元旻、右衛大將軍元胄、兵部尚書元岩,幽州都督元弘嗣,以及現任太府寺卿元文都等等,至於出任將軍、郎將的元氏子弟更是數不勝數。

  雖然在朝廷位高權重,但元氏家族在關隴貴族中卻排名第二,次於獨孤氏,這是因為獨孤皇后的緣故。

  不過,楊廣登基後不久便對支持前太子楊勇的關隴貴族實施嚴厲打擊,元家損失慘重,元胄下獄病死,元旻和元岩被罷免官職。

  元氏家族一度沉默了,在沉默了整整八年後,隨著大隋江山的逐漸不穩,埋藏在元氏家族內心深處,來自于先祖君臨天下的野心又開始復活了。

  此時在書房內,家主元旻正在饒有興致地聽取他的長孫元駿彙報一件事情。

  “孫兒確實不知這個中年男子是誰,本來大家在各自房間裡飲酒,互不干涉,互不認識,他卻兩次邀請孫兒過去,說了那通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儘管元駿自己一頭霧水,但元旻卻聽懂了,他心中卻如明鏡一般,宇文述到處尋找的李善衡就在竇慶手中,而李善衡是大將軍李渾之侄,元旻立刻推斷出了竇慶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利用李善衡替李淵擺脫眼前的讖語困境。

  元旻不得不佩服這是高明的一招,竇慶果然老謀深算,但問題是,究竟是誰出賣了竇慶,把竇慶的老底告訴了自己?

  元旻沉思一下又問道:“你再好好想一想,這個中年男子一點暗示都沒有嗎?”

  元駿低頭思索良久,忽然醒悟道:“啟稟祖父,雖然中年男子沒有說他是誰,但似乎酒肆掌櫃認識他。”

  元旻點了點頭,這倒是一個很好的線索。

  他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思索自己需要採取的對策。

  去年楊玄感在黎陽起兵,元旻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極力勸說獨孤順說服武川府支持楊玄感。

  與此同時,他又暗中派出侄子元務本為元氏家族代表和楊玄感聯繫,再由元弘嗣在弘化郡集結兵力,準備在隴右起兵回應楊玄感。

  元旻的構想很美妙,利用楊玄感在中原牽制住隋軍主力,再由元弘嗣率軍攻下關中,再支持楊玄感繼續和隋軍內訌,等元氏家族在關隴站穩腳跟,便可重建元魏社稷,據半壁江山和楊隋對抗。

  但最後的結局卻讓元旻深受打擊,不僅楊玄感造反被迅速鎮壓,他侄子元弘嗣也起兵不利,被李淵率軍趕來殺死,李淵還由此升為太原留守。

  這使元旻終於意識到,元氏家族真正的敵人並不是楊廣,而是來自于關隴貴族內部。

  很明顯,關隴貴族是想支持李淵取代楊隋,那元氏家族呢?曾經君臨天下的元氏家族竟要輸給李虎的後人?這讓元旻無論如何不能接受。

  儘管他答應過獨孤順不再傳播讖語,但一些原則上的事情他不會讓步。

  元旻立刻寫了一封信,交給元駿,反復囑咐他道:“這封信很重要,你要親自交到李渾手中,這件事辦完以後,你再回酒肆去打聽那個中年男子究竟是誰?我想知道,是誰在背後幫助我們,明白了嗎?”

  “請祖父放心,孫兒一定把事情辦好!”

  元弘仔細地收好信,向祖父行一禮,匆匆去了,元旻望著孫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不由冷笑一聲道:“竇慶,你既然無情,也休怪我元旻無義!”

  ..........

  夜幕已經降臨,元駿上了馬車,馬車在幾名隨從騎馬護衛下離開了大同坊,向位於洛陽西北角的教義坊駛去。

  但就在他們剛剛駛出了大同坊,兩名騎馬人便在後面無聲無息地盯上了馬車。

  從大同坊到教義坊大約有五裡左右,中間要經過洛陽最繁華的天街,秋天夜晚的天氣格外涼爽,距離關閉城門坊門的時間還早,大街上人頭簇擁,熙熙嚷嚷,車馬川流不息。

  元駿的馬車在人流之中緩緩而行,元駿卻在考慮今天發生的事情,祖父明顯在對付武川府,對付竇慶,這讓他心中有點沮喪,他身為長孫,居然不知道祖父和武川府的矛盾,祖父一直在隱瞞著自己,這是為什麼?

  元駿年約三十餘歲,才華出眾,官任禮部郎中,是元旻的嫡長孫,也是將來元氏家主的繼承人,更是元旻心目中元魏王朝的立國者,不過元旻只想讓他接受結果,並不想讓他參與過程,這一點元駿也清楚,所以他才深感沮喪。

  他不由摸了摸懷中的信件,心中的沮喪被這封信沖淡了一點,或許這封信就是他的開始。

  在天街觀德坊的對面,張鉉和尉遲恭及幾名親兵耐心地在一棵大樹下等待著,張鉉也換了身衣服,頭戴平巾,穿一件略微緊身武士袍,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他們並不顯眼,看起來就像幾個在等待主人的豪門家將。

  張鉉的心中略有點擔心,大同坊元家的消息還沒有傳來,不知是他們去晚了,還是元家尚未行動。

  這時,一名打扮成家丁模樣的親兵從觀德坊南面的小街快步走出來,穿過穿流不息的人群,他來到張鉉身旁。

  “將軍,小街上有人埋伏。”親兵小聲說道。

  “難道是裴矩的人?”旁邊尉遲恭忽然明白過來。

  張鉉點點頭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就是那個裝扮成中年男子之人。”

  “可是——”

  尉遲恭眉頭緊鎖,著實感到困惑不解,“俺想不明白,裴矩這是在做什麼,又告訴元駿秘密,又要抓他,這....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張鉉卻笑道:“這可不是多餘之事,裴矩其實和我們目的一樣,他並不想出賣竇慶,他也是為了分裂關隴貴族。”

  尉遲恭慢慢醒悟過來了,輕輕歎了口氣,“權力鬥爭原來竟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張鉉贊許地看了他一眼,尉遲恭雖然外表粗獷,但他內心卻十分精明細緻,而且很有頭腦,這麼複雜的事情他居然能反應過來,尉遲恭絕對是一個能獨當一面之人。

  “將軍,來了!”一名親兵低聲提醒道。

  張鉉也看見了,一輛馬車正沿著天街向北緩緩而來,馬車旁跟隨三名護衛,而自己的兩名親兵就在數十步外緊緊跟隨,其中一人高高舉起手,示意著目標到來。

  “準備行動!”張鉉當機立斷令道。

  尉遲恭慢慢握緊了大鐵棒,按照計畫,他將第一個殺上去。

  ..........

  馬車終於離開了天街喧鬧的人流向左面一條小路駛去,李渾府所在教義坊位於西北角,緊靠城牆,和天街之間隔了一座觀德坊,需要沿著觀德坊的坊牆行走千步左右才能看見教義坊的大門。

  小路寬約一丈五尺,兩邊是高高的坊牆,一株株百年大樹從兩邊坊牆內延伸出枝蔓,形成了一條別致的樹蔭小道,雖然小路上沒有天街那樣熱鬧,但依舊時不時有行人往來,顯得並不冷清。

  馬車在林蔭道上緩緩而行,三名帶刀隨從跟著在馬車左右,當他們行到最濃密的一處樹蔭下時,兩邊已經沒有行人,樹蔭遮蔽了月光,路上變得格外昏黑。

  望著頭頂上的樹蔭,元駿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安地感覺。
skyeye9999 發表於 2015-9-26 19:42
第0155章 人情到底

在一棵最茂盛的大樹上,一名身材高大的黑影正默默注視著元駿馬車走近,如果尉遲恭從背後看見他,會一眼認出此人,正是那個中年男子。

    但他正面的模樣已經變了,不再是那個滿臉鬍鬚的中年男子,而是一個容貌剛毅的年輕男子,赫然正是裴矩極為倚重的族孫裴行儉。

    裴行儉的任務是抓捕元駿,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但家主的命令就是一言九鼎,他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

    裴行儉見馬車已經漸漸進入了埋伏圈,他一擺手,十幾名黑影出現在牆頭,他們手執長劍,個個躍躍欲試,等待著馬車上前。

    就在馬車剛剛駛入最大一棵樹蔭之下,元駿心中的擔心終於發生了,幾名黑衣人同時從天而降,落在三名隨從的馬上,只聽三聲慘叫,三名隨從的屍體落地,緊接著車夫也被一劍刺中咽喉,翻身跌落馬車。

    馬車內,元駿也聽見了慘叫,頓時大吃一驚,但他反應極快,毅然拔出劍向一名即將撲入馬車的黑衣人刺去,黑衣人身體一擰,跳上了車頂。

    牆上裴行儉低聲喊道:“立刻控制住馬車裡的人!”

    元駿猛地聽出了這個聲音,就是告訴自己秘密的中年男子,他頓時呆住了,馬車外,十幾黑衣人紛紛從牆上跳下,向馬車撲來。

    但就在這時,十幾名騎兵從後面風馳電掣般沖來,為首之人手執一根大鐵棍,身材極為雄壯,正是尉遲恭。

    尉遲恭率先沖至馬車旁,掄起手中鐵棍狠狠砸去,‘啪!’的一聲巨響,車窗被打得粉碎,碎木亂飛,馬車上出現了一個四尺寬的大洞。

    跟在尉遲恭身後便是張鉉,他雙腿控馬。探身向蜷縮在馬車角落的元駿抓去。

    “元公子。我們是來救你!”

    元駿剛要翻身爬去前排,聽見張鉉這句話,他愣了一下,可就在他愣神的一刹那。張鉉揪住了他的脖領,將他從馬車內硬生生抓了出來。

    元駿頓時反應過來。他心中又悔又恨,舉劍便砍,但他的胳膊卻被一個鐵鉗般的手捏著。痛得他大叫一聲,長劍噹啷落地。

    只是兔起鶻落之間。十幾名騎兵後來居上,將黑衣人眼看要到手的獵物奪走。

    七八名黑衣人大驚,一起向十幾名騎兵撲來。尉遲恭掄鐵棍橫掃而去,幾名黑衣人躲閃不及。被打得飛出一丈遠,鮮血狂噴,其餘黑衣人被這名騎兵的氣勢震懾住。紛紛後退。

    尉遲恭冷笑一聲,“俺已經手下留情了,再不知趣,休怪俺打碎你們的腦袋。”

    “爾等休走!”

    裴行儉從大樹上一躍而下,他的目標不是尉遲恭,而是抓著元駿的張鉉,裴行儉手中短戟如一道閃電向張鉉劈來。

    張鉉左手按住雲駿,拔出戰刀向裴行儉的短戟迎擊而去,只聽‘當!’一聲刺響,裴行儉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飛,後背重重撞在坊牆上,滾翻落地。

    張鉉的戰馬也連連退了幾步,他已看清了裴行儉的相貌,竟長得酷似裴行儼,看年紀估計是裴行儼的兄長。

    張鉉笑了笑,“你應該好好向令弟學一學。”

    他催馬喝令一聲:“我們走!”

    十幾名騎兵縱馬疾奔,奔向另一條向南的小路,迅速不見了蹤影。

    裴行儉慢慢從地上站起,他抹去嘴角血跡,呆呆地望著騎兵奔遠,裴行儉恨得狠狠一拳砸在馬車上,他們白白給人做了嫁衣。

    儘管裴行儉搶奪元駿失敗,但他還是命令手下迅速將小路上的四具屍體收拾走,連地上的一攤血跡也鏟得乾乾淨淨,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

    房間內,裴行儉單膝向家主裴矩跪下請罪,“孫兒不力,未能抓到元駿,請祖父責罰。”

    裴矩的臉上卻沒有惱怒之色,只是略略顯得有點遺憾,半晌,他問道:“你確定抓走元駿之人真是隋軍?”

    “孫兒感覺得出,他們的行事風格確實是隋軍,應該不是假扮,而且他為首之人似乎還認識行儼。”

    “唉!”

    裴矩已經猜出對方是誰了,他輕輕歎了口氣,“確實有點可惜了,我還是輸在輕視了他。”

    “要不然孫兒去一趟李渾府,一定能破壞武川府的計畫。”

    裴矩卻搖了搖頭,“我若是想破壞武川府的計畫,又何必派你去攔截元駿?”

    裴行儉撓撓頭,腦海裡一團糊塗,家主既然不想破壞武川府的計畫,又幹嘛派自己去告訴元駿那件事。

    裴矩坐了下來,語重心長對他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張鉉劫走了元駿,我相信他和我是抱著同一個目的,此人雖然年輕,卻已有弈棋者的風範,你要好好向他學習。”

    “是!孫兒遵命。”

    裴矩看了他一眼又笑道:“你還想不通他抓走元駿的用意嗎?”

    “孫兒愚鈍!”

    “這樣告訴你吧!張鉉此舉將徹底撕裂關隴貴族,當然,這也是我讓你去抓元駿的目的。”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管家在門口稟報道:“啟稟老爺,將軍張鉉在府門外求見!”

    裴矩一愣,隨即慢慢笑了起來,“有趣啊!著實出乎老夫的意料。”

    他隨即吩咐道:“讓信公子替我去迎接張將軍,請他到外書房,我換一身衣服,即刻便到。”

    裴矩又緩緩對同樣驚得目瞪口呆地裴行儉笑道:“看見沒有,這才是弈棋高手。”

    他轉身向自己內書房走去,裴行儉微微歎息一聲,他也不得不佩服張鉉的膽識,前腳搶走了人,後腳就上門來了,他感覺張鉉雖然年輕,可和自己已經不在一個層次上了。

    兩名小丫頭在前面打著燈籠,裴矩換了一件寬鬆的禪衣,不慌不忙向外書房走去,他其實已經想到張鉉會來。張鉉如果是個聰明人。他就不會與自己為敵,只是他沒想到張鉉會來得如此之快。

    坦率地說,裴矩心中多少對張鉉有些不滿,畢竟張鉉兩次壞了他的事。上一次是李善衡,而這一次又是元駿。不滿歸不滿,但裴矩畢竟是久經官場的老手,他深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道理。關鍵不在於殺牛,而是如何把這頭小牛轉為自己所用。

    比如現在。張鉉居然主動上門來解釋,這就使裴矩看到了一線收牛的希望。

    外書房內,張鉉正和裴信相談甚歡。雖然張鉉在薊縣認識了一幫名門子弟,對名門子弟有著不太好的印象。不過他漸漸也瞭解到名門子弟的另一面。

    比如在清河縣他見到的崔元翰,在關鍵時給了他極為重要的情報,使他及時撤離。事後又將阿圓藏匿在府中,完全沒有了薊縣時的冷淡。

    還有眼前這個裴信,談吐淵博,知書達理,為人謙虛低調,也讓張鉉感覺到他極好的修養,這些家族能夠百年傳承絕不是偶然。

    這時,裴信忽然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禮道:“祖父!”

    張鉉一回頭,只見裴矩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正滿臉笑容地望著自己,張鉉心中有些慚愧,連忙起身行禮,“晚輩張鉉參見裴尚書!”

    “不必客氣,請坐!”

    裴矩請張鉉坐下,他也坐了下來,對孫子裴通道:“你也坐下吧!”

    “是!”裴信恭敬地在祖父身邊坐下。

    裴矩又讓侍女上了茶,笑道:“張將軍怎麼會想到來找我?”

    “晚輩是來向裴尚書請教一些學問。”

    “請教學問?”

    裴矩笑著搖搖頭,“我不太明白。”

    “晚輩昨天看了韓非子之說,深有感觸,但又不太理解”

    “哦?張將軍居然對韓非子感興趣,不妨說來聽聽。”裴矩笑了起來。

    “韓非子雲,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晚輩覺得似乎高句麗就犯了這個錯誤,裴尚書覺得呢?”

    裴矩立刻明白了,這是張鉉來向自己道歉了,他哪裡是說高句麗,分明就是說他自己。

    裴矩心中立刻舒服了很多,他喜歡這種含蓄,也很喜歡張鉉的自知之明,孺子可教也!

    他看了一眼張鉉,緩緩道:“有些事情賢侄心裡明白,我心裡也明白,雖然我們之間發生了一些誤會,但我相信賢侄並不希望這些誤會產生,我說得沒錯吧!”

    張鉉也不再談韓非子,他誠懇地說道:“雖然我一直很慶倖自己的願望能達成,但我心裡明白,沒有裴尚書的寬容,我不可能達成願望,再比如今天,我能坐在這裡和裴尚書侃侃而談,我心中何嘗不感激裴尚書的胸懷。”

    裴矩笑了起來,“你能如此坦誠,也足見你是個光明磊落之人,你打算如何處置他,你應該知道我是指誰。”

    “回稟裴公,晚輩是坐馬車而來,那個人此時就在我的馬車內,如果裴公需要,我可以立刻把他交給裴公。”

    裴矩愣住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張鉉居然會把元駿帶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裴矩注視張鉉良久,才慢慢搖頭道:“我不需要他,希望賢侄在事情結束就放了他。”

    “晚輩遵令!”

    裴矩沉思良久又問道:“賢侄以後有什麼打算?”

    張鉉躬身道:“回稟裴公,晚輩已經決定去張須陀大帥帳下。”

    “不打算去關中?”

    張鉉果斷地搖了搖頭,“晚輩沒有這個想法!”

    “是嗎?這樣會讓某人很失望啊!”

    裴矩和張鉉對望一眼,兩人皆心造不宣笑了起來。

    .........

    張鉉告辭離去了,裴矩獨自站在窗前久久沉思不語,這時,裴信送走張鉉後回來,他慢慢走進了房間,不敢打擾祖父沉思,垂手站在門口。

    過了良久,裴矩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走了?”

    “是!孫兒已經送他離去。”

    裴矩作為家主,一向很重視對家族後輩的培養,但親疏有別,很多時候他也很難做到一碗水端平,比如裴行儉和裴信,一個是族孫,一個是自己嫡長孫,裴矩當然更偏重于自己的長孫。

    他擺擺手,“你坐下,祖父有話對你說。”

    裴信坐下,裴矩溫和笑道:“想必我和張鉉的對話,你聽得一頭霧水,是吧!”

    裴信點點頭,“不過孫兒感覺他似乎是來道歉。”

    “道歉倒不至於,他是怕得罪我,又豎強敵,所以他要來挽回我對他的不滿。”

    裴矩便將最近發生之事簡單地告訴了孫子,最後歎了口道:“我原本很擔心他會被竇慶拉過去,可他居然去了山東,說明竇慶並沒有拉攏他成功,看得出此人非常獨立,絕不會輕易成為誰的附庸,其實我的本意也想讓他為我所用,但現在看來他也有此心了,你說說看,我下一步該怎麼做?”

    裴信沒想到祖父居然徵求自己的意見,他頓時有點受寵若驚,他想了想,小聲建議道:“祖父把元慶忘記了嗎?”

    裴矩頓時醒悟,他真把裴行儼給忘記了,裴矩點點頭,贊許地道:“你的建議很好,以後就由你來關注張鉉,要掌握他的動向,若有大的變動,你要及時告訴我。”

    “孫兒明白了。”

    裴矩拍拍他肩膀,“希望我的孫子不比任何人差,包括張鉉。”(未完待續。)
skyeye9999 發表於 2015-9-26 19:43
第0156章 讖語事件(上)


次日上午,一輛華麗的馬車在數十名全副武裝家丁的護衛下向武川府疾駛而來,在武川府大門前嘎地停了下來,元旻從馬車內怒氣衝衝走了下來,他雖然年過七旬,但身材依舊魁梧,大將軍的氣勢絲毫沒有失去,他一把推開守衛,怒吼道:“讓竇慶來見我!”

    他的長孫元駿一夜未歸,直到上午也沒有消息,他才意識到長孫出事了,儘管他沒有任何證據是武川府抓走了人,但他卻認定是竇慶抓走了他的長孫。

    元旻幾乎要氣得發瘋,他拔出劍,一路氣勢洶洶向武川樓沖去,他一直沖進武川樓的內堂,向上方大吼:“竇慶,你給我下來!”

    “元老弟,你這是發什麼脾氣?”

    竇慶和獨孤順一前一後從樓上走下,獨孤順見元旻一臉氣急敗壞,不由眉頭一皺,“發生什麼事了?”

    元旻沒想到獨孤順也在,他克制住滿腔怒火,冷冷道:“我的長孫昨晚失蹤了。”

    “元駿嗎?”

    竇慶也是一臉愕然,“他在哪裡失蹤?”

    元旻一陣冷笑,“竇會主,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獨孤順看了一眼竇慶,“賢弟是不是做了什麼?”

    竇慶一臉無奈,搖搖頭道:“我和你一樣茫然,不知道元家主為什麼認為是我抓走了元駿,我為什麼要抓他?難道我嫌武川府還不夠亂嗎?”

    獨孤順銳利的目光向元旻望去,雖然他沒有說話,但他的目光卻分明是在質疑元旻,‘你憑什麼認為是竇慶抓走你的孫子?’

    此時元旻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他確實沒有證據,更不能說他為什麼認為是竇慶抓走了人?

    但元旻心裡卻很明白,竇慶把他長孫抓為了人質,就是為了威脅他不要干涉李渾之事,此事除了竇慶之外不會再有其他人。

    他心中恨極,眼睛裡噴著怒火。“好吧!這一次元家認輸。但這筆帳我遲早要算,竇會主,相信你心裡也明白!”

    元旻說完,轉身便向武川府外走去。獨孤順急忙追上去喊他,“賢弟請留步!”

    但元旻卻絲毫沒有留步之意。大步向府外走去,竇慶望著他走遠,不由低低歎了口氣。凡事難以兩全,雖然救得了李淵。卻無法彌補和元家的裂痕,雙方分歧太大,武川府最終還是免不了分裂的結果。

    ........

    這些天李淵幾乎足不出戶。呆在府中花天酒地度過,整天喝得爛醉如泥。府中上下都憂心忡忡,主人雖然是一個忠厚長者,怎麼又成了一個酒鬼?

    只有上午醒來後李淵還比較清醒。他心裡很清楚,既然洛陽出現讖語,楊廣一定會密切地關注自己,他的任何緊張不安都會引起楊廣的懷疑,只有嗜酒如命,喝得爛醉如泥,楊廣才會稍稍去掉一點疑心。

    事實上,李淵家族在關隴貴族中是弱小者,這和李淵父親去世過早有關,再加上李淵本人從小顯得懦弱,資質平凡,文不成、武不就,全靠祖上的餘蔭庇護,連姨父隋文帝楊堅對他評價也不高。

    現在他已年近五旬,世襲唐國公之爵,但和其他關隴貴族比起來,他還是顯得很沒有出息,連個大將軍之職都混不上,這也和他的性格有關,說好聽點叫做忠厚長者,說難聽點就是懦弱無用,現在又好酒好色,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做大事?

    整天喝得爛醉如泥,李淵自己也快承受不住了,他心裡明白,如果再這樣喝下去,他就真的成了酒鬼。

    此時,李淵坐在內堂上,望著桌上的滿滿一壇酒,頭皮一陣陣發麻,這時,他一招手,將自己的一名心腹小廝叫上前,低聲囑咐他道:“你這壇酒倒掉大半,再裝滿井水給我拿來!”

    “小人明白!”

    小廝立刻把酒罎子抱走了,李淵暗暗歎口氣,他不能再爛醉下去了,只能裝裝樣子,騙過監視他的人吧!

    雖然不知道監視自己的人是誰,但他卻感覺有人在監視自己,府中一百余口人中,一定藏有楊廣派來的眼線。

    這時,一名家人在堂下稟報,“老爺,二公子回來了!”

    李淵大喜,連忙道:“快讓他來見我!”

    片刻,次子李世民匆匆走來,跪下給父親行禮,“孩兒拜見父親大人!”

    李世民今年十七歲了,身材中等偏高,長得十分壯實,沒有一絲文弱之氣,相貌雖然不算俊美,但五官端正,臉型瘦長,顯得他英氣勃勃,尤其一雙眼睛清澈明亮,格外炯炯有神,目光銳利機敏但又不失寧靜,使他有一種同齡人中少有的睿智。

    李淵最喜歡長子建成,認為他寬厚穩重,酷似自己,但他對次子世民也抱有極大的期望,希望他能做一番大事。

    “怎麼樣,他們來了嗎?”

    李世民笑著點點頭,“回稟父親,他們都來了,而且他們是真的仇恨,並不是作偽,盤查不出漏洞。”

    “做得好!”

    李淵誇讚一句次子,他又問道:“有你大哥的消息嗎?”

    “有!”

    李世民連忙笑道:“大哥和姊夫一起在滎陽鄭氏。”

    李淵也稍稍松了口氣,滎陽鄭氏是他的親家,建成在岳丈家中,相信鄭氏會替他掩蓋行蹤,這樣一來,他最大的擔心也解決了。

    這時,李世民察覺到父親渾身滿是酒氣,不由有些擔心道:“父親喝酒太多,得注意身體啊!”

    李淵微微一笑,“你放心吧!為父也不想喝了,喝點假酒裝裝樣子,身上再噴點酒,弄得酒氣沖天,也就沒有人懷疑了。”

    李世民也笑了起來,他又問道:“外祖父那邊有消息嗎?”

    “昨天你外祖父寫了一封信給我,他已經在著手解決讖語危機,應該有點眉目了,估計就今明兩天內能解決,我就再裝一裝吧!”

    李淵想了想,又囑咐兒子道:“那些老者很重要,你要全程跟蹤,不能出意外,明白嗎?”

    “孩兒明白!”

    李淵輕輕歎了口氣,望著堂外道:“我能不能逃過這一劫,就看今天了,雖然名譽有損,但也顧不得了。”

    ...........

    中午時分,洛陽天街上出現了一群老者,大約三四十人,他們來到天津橋前便跪下大哭,“天子為小民做主啊!”

    數十名老者在天津橋前跪下慟哭,場面壯觀,頓時引來無數人圍觀,人們議論紛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守天津橋的士兵紛紛奔上來,驅散民眾。

    就在這時,內史侍郎蕭瑀正好經過天津橋,他在馬車內看見了這群老者,連忙喝道:“停車!”

    馬車停下,蕭瑀拉開車簾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校尉上前稟報:“啟稟蕭相國,一群從太原過來的老者,來京城告禦狀!”

    “哦?”

    蕭瑀有些奇怪,便令道:“帶一人上來,我來問一問!”

    幾名士兵將一名為首的老者帶上來,老者聽說是相國,連連磕頭泣道:“求相國為我們做主!”

    “你們有何冤屈?”

    “啟稟相國,太原留守李淵貪贓枉法,強佔民宅,我們都是受害之人,這是訴狀,請相國為我們做主。”老者將一卷訴狀高高呈上。

    蕭瑀聽說他們是告李淵,不由暗吃一驚,他也有所耳聞李淵在太原不太清廉,卻沒想到受害人居然告進京了,他接過訴狀看了看,上面寫得清清楚楚,李淵何月何日,用多少價格強買上田多少畝,他原本還不太相信李淵會這種事,但他現在不得不相信了。

    這時,殿中侍御史劉治騎馬飛奔而來,他翻身下馬,對蕭瑀施一禮,上前低聲道:“蕭公,此事已驚動聖上,聖上令微臣出來詢問情況。”

    蕭瑀點點頭,“這件事既然我遇到了,我去給聖上說吧!你安排這些老者先住下。”

    蕭瑀又對眾人道:“你們的冤屈我已知曉,你們先去休息,相信朝廷會給你們一個說法。”

    眾老者紛紛磕頭泣道:“感謝相國替我們做主!”

    劉治把告狀的眾老者帶下去了,蕭瑀想了想,便立刻吩咐道:“去宮城!”

    馬車啟動,沿著天津橋向對面的端門疾駛而去。

    ........

    禦書房內,楊廣正和虞世基商討來護兒軍隊的安置問題,雖然虞世基權力**極大,常常有獨佔相權之舉,這讓楊廣心中不爽,就在幾個月前,楊廣便以虞世基的侄子和兒子參加楊玄感造反為藉口,免去了他的內史侍郎一職。

    不過這只是楊廣對虞世基的警告和小懲,一旦虞世基表現出了悔改之意,楊廣又會繼續重用他,畢竟虞世基的執行力很強,深諳自己的心思,楊廣還離不開他,至於虞世基常常被人彈劾貪賄,楊廣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當官不想撈錢,難道還想造反不成?

    “陛下,微臣也相信來護兒其實並沒有擁兵自立的野心,只是他有點輕視陛下的權威,才敢說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類的話。

    但微臣之所以極力要求解散前軍,並非是因為他們是來護兒的部下,而是因為現在軍制大改已經完成,各方都已穩定,而這支軍隊忽然冒出來,引來各方爭奪,會打亂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兵權平衡,會使我們的軍隊改制前功盡棄,所以這支軍隊不能保留,必須解散。”(未完待續。)
skyeye9999 發表於 2015-9-26 19:44
第0157章 讖語事件(中)

楊廣負手在禦書房內來回踱步,他雖然受章仇太翼的影響,決定加強軍隊對權力中樞的拱衛,以改變紫微中樞受損的天象。

    但虞世基的建議又說到了他心坎上,軍隊大改他已經施行了三年,輪廓已漸漸清晰,如果來護兒的這支軍隊再分下去,勢必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影響到他的軍制改制。

    楊廣的軍隊改制思路很清晰,地方上解散鷹揚府,用十大通守坐鎮四方,受朝廷直轄,通守由他任命,這樣就解決了豪門士族對地方府兵的控制。

    另外再解散被關隴貴族控制的備身府,成立驍果軍府,用來拱衛京城。

    三場高句麗之戰,使楊廣順利完成了軍隊改制,徹底割除了關隴貴族和地方士族這兩大毒瘤對軍隊的控制,意義十分重大。

    所以虞世基很清楚軍隊改制對楊廣的重要,他極力要求解散來護兒的前軍,就以軍隊改制為藉口,最終戳中了楊廣的要害。

    楊廣沉思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就依卿所言,解散來護兒的前軍!”

    虞世基又趁機進言道:“微臣反復思考,為了維護陛下的信譽,微臣建議,這次高句麗戰役的賞賜還是要給他們,讓他們沒有怨言地拿著賞賜回鄉。”

    楊廣奇怪地看了一眼虞世基,當初極力勸說自己不要給軍隊賞賜之人就是虞世基,現在他居然改口勸自己兌現承諾,這是什麼緣故?

    虞世基心中有點發虛,連忙解釋道:“當初微臣勸陛下暫時不要考慮賞賜之事,是因為這支軍隊如此處置還沒有定論,現在既然陛下已決定解散他們,那麼賞賜就可以兌現了,這樣便可以把將士對解散的不滿降到最低,還能維護陛下的信譽,微臣並非有私心,請陛下明鑒!”

    其實楊廣也並不在意那點賞賜小錢。朝中府庫還比較充裕。他也是考慮到來護兒一案尚無定論,所以才不考慮軍功論賞,既然軍隊決定解散,那麼是在要解散之前兌現賞賜。以防軍心不穩。

    楊廣便點點頭,“這件事朕就交給虞卿了。讓兵部草擬賞賜方案,虞卿審核,最後給朕看一看。和解散軍隊之事一併施行!”

    “微臣遵旨!”

    這時,有宦官在外面稟報。“啟稟陛下,蕭侍郎有急事求見!”

    “宣他進來!”

    楊廣又對虞世基道:“剛才朕說的事情要儘早施行,解散軍隊不能再拖下去。”

    其實不需要楊廣吩咐。虞世基也不會拖延,否則宇文述等人必然會來鼓動聖上。那時又要生變了。

    “微臣遵旨!”虞世基行一禮便匆匆退下。

    在門口正好遇到走進來的蕭瑀,兩人的臉同時一沉,互不理睬對方。擦肩而過,他們兩人的矛盾已經公開化,連起碼的掩飾都沒有了。

    楊廣看在眼裡,他淡淡地笑了起來,帝王之道,馭下而間之,虞世基和蕭瑀的矛盾越深越好,否則像蘇威那樣的老好人,把權力都拱手讓給了虞世基,那可不是他楊廣願意到的事情。

    蕭瑀是蕭皇后之弟,年約五十歲,身材高大,氣質儒雅穩重,他出身西梁貴族,為人忠正耿直,精明能幹,深受楊廣的器重和信任,不過有時候他的一些諫言也會觸怒楊廣,幾次要殺他,都被蕭皇后及時救下。

    蕭瑀為官清廉,極為憎恨貪賄無底線的虞世基,幾乎不理睬他,最近兩年他們為軍隊改制一事矛盾升級,虞世基為討好楊廣而制定了激進的改制方案,卻遭到蕭瑀的堅決反對,他認為改制過於激進會引發嚴重的後果,尤其會使豪門士族暗中建立私人軍隊。

    蕭瑀看得很透徹,天下亂匪四起,豪門士族如果失去了府兵的庇護,為了自保,他們肯定會組建私軍,而不會去依靠那些靠不住的通守,這實際上就是漢末亂相重現了,與其讓豪門士族建立私軍,還不如保持地方軍府的存在。

    只可惜楊廣固執己見,根本聽不進蕭瑀的勸告,加上虞世基在一旁推波助瀾,使蕭瑀反對軍隊改制失敗,蕭瑀這段時間陷入深深的惆悵之中。

    蕭瑀上前躬身施禮,“陛下,微臣剛從天津橋過來,遇到了一群進京告禦狀的老者。”

    楊廣剛才聽說了此事,還特地讓侍御史劉治去打聽,他坐起身問道:“是哪裡來人,為何告狀?”

    “啟稟陛下,是從太原過來的一群鄉農,他們狀告唐國公,告他強佔民田。”

    蕭瑀將訴狀呈給了楊廣,“這是他們的訴狀,請陛下過目。”

    楊廣陰沉著臉看完訴狀,他心中愈加惱怒,對旁邊伺候筆墨的宦官道:“速去傳朕旨意,召太原留守李淵來見朕!”

    宦官飛奔出去了,蕭瑀嚇了一跳,連忙勸道:“陛下,鄉農心懷恨意,往往會誇大事實,微臣覺得唐國公或許有一些不當的行為,但絕不是強佔田地那麼嚴重,那些鄉農告訴微臣是強買土地,強買和強佔意義並不一樣。”

    楊廣冷冷哼了一聲,“他這個人最善於偽裝,裝成一個寬厚長者的模樣,他以為朕看不透他嗎?當初朕讓他去做馬邑郡太守,他就頗有微詞,無非是嫌馬邑郡貧窮,人口稀少,朕讓他做了太原留守,他的本性就漸漸暴露了,好酒貪財,強佔土地,這樣的人讓他主政太原,那是為禍一方。”

    蕭瑀心中暗暗歎息一聲,其實他心裡明白李淵的難處,他是怕被聖上懷疑有異心,才效仿古人,以貪財好酒來自毀名譽,這又是何苦呢?

    “微臣沒有別的事情,先告退!”

    “去吧!”

    蕭瑀行一禮,慢慢退了下去了。

    這時,楊廣又看了看太原鄉農的訴狀,慢慢陷入了沉思之中。

    楊廣和李淵其實是姨表兄弟,他們兩人的母親是姐妹,李淵要比楊廣大上幾歲,兩人從小就在一起讀書。

    楊廣聰穎絕倫,看書過目不忘,性格外向奔放。而李淵則略顯木訥。老實憨厚,性格內斂,兩人是截然不同的一類人。

    但楊廣一直不喜歡李淵,總認為他是偽君子。整天沽名釣譽,明明是好色之人。卻裝作不近女色,明明是貪杯好酒之人,卻故意在大宴上裝作不喜飲酒。

    當朝臣們都誇讚李淵是寬厚長者時。楊廣卻冷眼相看,所以李淵在太原漸漸表現出不同以往時。楊廣並不奇怪,他知道這就是李淵的本性,只是在權力面前便漸漸表現出來了。

    說到底。楊廣是從骨子裡看不起李淵,有李虎這樣的英雄祖父。他卻混得如此窩囊,居然在關隴貴族中墊了底,家族中一個人才都出不了。

    楊廣沉思良久。又從身邊箱子裡取出了一束錦書,慢慢將錦書攤在桌上,上面是這一個月在洛陽流傳的讖語。

    ‘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

    儘管章仇太翼並不承認讖語和紫微異相有關,但楊廣總覺得這兩者之間多多少少還是有點關係。

    這條讖語也不是這次才出現,早在三十年前,他的父皇就夢見李樹開花,大水圍城,宮中也出現了桃李子、得天下的讖語,當初是盛世,或許還不用放在心上,可現在天下不穩,又出現了這個讖語,讓楊廣不得不警惕了。

    讖語的意義很簡單,李氏取代楊氏,時間就發生在他出巡去揚州之時。

    這幾天楊廣在反復考慮這件事,天下有名望的李氏一共有四大家族,一是河東士族趙郡李氏,一是河西士族隴西李氏,再有就是西魏兩大柱國將軍李弼家族和李虎家族。

    楊廣用排除法一一甄別,趙郡李氏文弱有餘,武力不足,可以排除,李弼家族人丁不旺,出了一個李密,卻又逃去瓦崗落草,亂匪豈能得天下?楊廣又將李弼家族排除了。

    現在在他面前擺放著兩個名字,一個是太原留守李淵,另一個便是右驍衛大將軍李渾,偏偏這兩個人的名字都有水的含義,應驗了父皇三十年前洪水圍城的夢境,楊廣幾乎可以肯定,讖語就是這兩個人中之一。

    一個是關隴貴族,一個隴西第一大士族,兩個家族都有武力淵源,另外李渾的侄子將作監令李敏小名就叫做洪兒,似乎更加應驗了父皇三十年前洪水圍城的夢境,那麼這條讖語到底是指誰?

    這時,宦官在門外稟報,“陛下,唐國公已到,在殿外候見。”

    “讓他進來!”

    片刻,李淵匆匆走進禦書房,匍匐跪下請罪,“微臣有負聖恩,罪該萬死!”

    儘管李淵已經換了一身簇新官服,但他進屋後還是帶著一身強烈的酒氣,讓楊廣的眉頭皺成一團,他看得出李淵臉色蒼白,酒酣未消,顯然是強行醒酒的結果,這讓楊廣心中十分不悅。

    ‘嘩!’楊廣將訴狀扔到李淵面前,冷冷道:“你給朕解釋一下,這些鄉農為何要進京告禦狀?”

    李淵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陛下,微臣並沒有強佔土地,只是略略低於市價購買,臣有些行為確實不妥,但他們上京告禦狀,是有點小題大做了,微臣懷疑是有人在暗中指使,微臣這幾年也得罪了不少人。”

    “休要推卸責任,你在太原的所作所為,朕清清楚楚!”

    楊廣瞪著他怒斥道:“難道朕給你的俸祿不足養家?難道你祖上留下的土地太少?”

    李淵滿臉羞愧地低下頭,“微臣知罪!”

    “哼!朕在問你,為什麼要做這種貪贓枉法之事,你說不出一個理由,休怪朕不念母后的情面。”

    李淵歎了口氣,“陛下,祖上雖然留了點土地,但三代分家,家底已薄,微臣父親早亡,也沒有能置辦土地,微臣名下的土地只有三十頃,只能留給長子,但微臣有五個兒子,所以微臣總想著給其他四個兒子留點家產,臣年近五旬,仕途已沒有幾年,所以臣....臣心中有點著急了。”

    “所以你就強買店鋪,強買土地,聽說你還是收受賄賂,堂堂父母官,不體恤民眾,卻與民爭利,你很讓朕欣慰啊!”

    李淵垂淚道:“臣辜負了聖恩,臣....臣知罪!”

    楊廣心中連聲冷笑,為兒子謀家產,說得還有理了,他從小就知道李淵是什麼人,虛偽、外忠內奸,只是李淵到五十歲才露出本來面目,也真難為他了。

    楊廣重重一拍桌子,“怎麼處罰你朕自會考慮,但現在你必須把這件事處理好,土地該退的退,該賠的賠,若朕再聽聞你貪贓枉法,那就休怪朕不念親情,砍掉你的腦袋了!”

    李淵嚇得渾身顫抖,磕頭泣道:“微臣一定洗心革面,絕不敢再做失德之事。”

    楊廣實在忍受不了李淵渾身刺鼻的酒氣,一揮手,“退下!”

    李淵磕了幾個頭,慢慢退了下去,楊廣厭惡地搖了搖頭,“如此貪財好酒、懦弱無能的人,能爭奪自己的天下嗎?”

    楊廣提筆將李淵的名字劃去,讖語下面只剩下一個名字,右驍衛大將軍李渾。(未完待續。)
skyeye9999 發表於 2015-9-26 19:47
第0158章 讖語事件(下)

虞世基從禦書房出來後便直接乘坐馬車返回家中,虞世基的馬車寬大舒適,馬車內鑲金嵌玉,裝飾奢華,就儼如一座小房間,寬大的車廂內還專門有一個伺候他筆墨的小書童。

    馬車在大街上緩緩而行,虞世基在靠窗邊的小桌前鋪開的信紙,提筆給竇慶寫一封短信。

    就在昨天晚上,竇慶意外地前來拜訪他,讓虞世基著實有點受寵若驚,儘管虞世基身居高位,但他心裡清楚,大隋王朝的關隴貴族才是真正的權勢者,他們的勢力在大隋根深蒂固,當今天子不過是關隴貴族中的一員,眼看隋王朝岌岌可危,虞世基怎麼能不考慮給自己和子孫們留一條後果。

    竇慶給他提出了幾個要求,他都一一答應了,所以他今天才勸說聖上在解散來護軍隊之前,把他們應得的賞賜發下去。

    但竇慶另外提出的一個要求卻讓虞世基感到驚訝,保留武勇郎將張鉉的軍隊,並將他外派到張須陀的軍隊中去,並保持一定的獨立,這個要求對虞世基而言是小事一樁,只是他有點驚訝,竇慶為何會幫助一個小小的武勇郎將。

    虞世基當然知道張鉉,天寺閣一案中,張鉉就是主要當事者,自己當時也被卷了進去,可張鉉明明是燕王之人,竇慶為何替他說話,難道是燕王和關隴貴族之間有什麼交集不成?

    作為相國級別的朝廷高官,虞世基有著相當的政治敏感性,他從竇慶提出的一個小小要求中,便似乎嗅到了什麼異常。

    馬車緩緩在府門前停下,虞世基的次子虞柔跑出來迎接父親,虞世基把剛剛寫好的信交給他,“你去一趟武川府,把這封信交給竇會主,記住,一定要交到他本人手中。”

    “孩兒明白了!”

    虞柔接過信。乘坐另一輛馬車向武川府駛去。

    .......

    書房內。虞柔恭恭敬敬將信呈給了竇慶,“這是父親給竇公的親筆信,請竇公過目。”

    “辛苦賢侄了。”

    竇慶笑著接過信,打開看了一遍。和他料想一樣,虞世基已經妥善解決了自己提出的兩個要求。竇慶對虞世基的態度很滿意。

    人人都說虞世基無利不作為,而自己一枚錢也沒有給他,他卻把自己交代的事情一一妥善處理好。說明這個虞世基是個聰明人,並非唯利是圖。

    “竇公有什麼回信要小侄帶給父親嗎?”虞柔問道。

    “回信就沒有了。不過請賢侄轉告你父親,武川府會記住他的善意,他的付出會有回報。”

    “小侄記住了。一定轉告父親。”虞柔行一禮,告辭而去。

    雖然竇慶得到了虞世基的助力。使他可以兌現給張鉉的承諾,但他現在卻在考慮如何最終解決讖語的危機,以及關隴貴族即將面臨的分裂問題。

    他已經知道太原鄉農進京告李淵禦狀之事。雖然他承認這個辦法確實會有效果,但他並不太贊成這種殺敵三千,自損八百的辦法,一旦李淵的名聲被破壞,他將來起兵,會有多少人願意跟隨他?

    不敢既然李淵這樣做了,他也沒有辦法,只能盡最大努力徹底消除讖語危機。

    現在已經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可偏偏這個東風卻不是那麼容易刮起來,竇慶想來想去,他發現自己最終還是繞不過裴矩這道坎。

    閶闔門事件和來護兒案的調查權都掌握在裴蘊手中。

    沒有裴氏家族點頭,這場東風怎麼刮得起來?

    竇慶不由暗暗歎口氣,裴矩一直按兵不動,就是在等自己過去,這個老謀深算的裴矩才是他最大的對手。

    .........

    自從綁架元駿失手後,裴矩便保持了沉默,他如看戲般地站在高處看著李淵和關隴貴族的表演,他一切都了然於胸,但他並不干涉,更不想去戳穿李淵的苦肉計。

    地緣決定政治,這條後世的政治哲學用在裴氏家族身上再合適不過,裴氏家族位於並州南部,並州也就是後世的山西,它的地緣位置正好處於河北山東、河南中原以及關隴河西三大勢力板塊的交匯處。

    裴氏家族在傳統上屬於山東士族,有別於以鮮卑血統為主體的關隴貴族,但它和河北士族之間又隔著巍巍太行山,地理上的隔斷使裴氏家族和河北士族之間的聯繫又不是那麼緊密。

    正是這種特殊的地緣位置,決定了裴氏家族中立的政治立場,既不偏袒關隴貴族,也不親近山東士族,和傳統的關隴士族又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不過也正是裴氏家族的中間立場,使他們得到了同樣處於中間立場的兩代大隋皇帝的青睞,並委以重用,無論楊堅還是楊廣,都需要裴氏家族來做潤滑劑和調停者,平衡關隴貴族和山東士族之間的矛盾。

    裴氏家族才能在大隋王朝混得風生水起,才出現了裴蘊和裴矩同朝為相的罕見局面,這種重用在李唐繼續延續。

    一直到中唐後,隨著東西兩大勢力的對抗漸漸轉為朝廷和藩鎮的對抗,裴氏家族也隨之失去了平衡東西的作用,逐步退出了政治舞臺。

    正是扮演了旁觀者的角色,裴矩對這次關隴貴族內部鬥爭才看得格外清晰,他不僅旁觀,同時也推波助瀾。

    一方面他讓族孫裴行儉將竇慶嫁禍李渾的計畫告訴了元家,但就在元旻決定破壞這個計畫,讓長孫元駿去通知李渾之時,裴矩又命令裴行儉綁架元駿,讓元旻誤以為是竇慶所為,由此使元、竇兩家徹底決裂。

    只是裴行儉綁架元駿失敗,被張鉉黃雀在後奪走元駿,使裴矩遭遇一個小小的挫折,但這個挫折並不影響裴矩的目的,元、竇兩家還是因為綁架事件而徹底決裂了。

    此時裴矩就像一個釣魚臺的漁翁一樣,耐心地等待著竇慶的上鉤,他知道竇慶一定會來找他,沒有裴氏家族的配合,武川府的計畫就無法推進下去。

    入夜,竇慶的馬車緩緩停在了裴矩的府門前。事先得到拜帖的裴矩親自站在大門口迎接竇慶的到來。

    他們就像兩個重量級的絕頂高手。一方面勾心鬥角,一方面又惺惺相惜。

    這其實是一種實力的確認,裴矩知道關隴貴族的實力要遠遠強於山東士族以及北齊遺族,在即將爆發的東西兩大勢力新的對抗中。裴矩更看好關隴貴族,只是裴矩需要開價。

    與此同時。竇慶也知道裴氏家族對於李淵上位的重要,沒有裴氏家族的認可和幫助,李淵就很難在並州立足。所以竇慶無論如何也要籠絡好裴家。

    “這麼晚來打擾裴尚書休息,竇慶實在抱歉。請裴尚書見諒!”竇慶先表現出低姿態,一下馬車就主動向裴矩表示歉意。

    裴矩笑呵呵走上前,親密的挽住竇慶的胳膊。“竇公說這話就不應該了,莫說我還沒有休息。就算休息了,竇公來訪,裴某也要跣足相迎。才能顯出竇公的尊貴。”

    竇慶聽得大為受用,兩人相視一笑,一起向大門內走去。

    裴矩接待竇慶之地放在貴客堂,內書房一般不會接待任何客人,是裴矩的個人隱私之地,外書房雖然能接待比較親密的朋友或者下屬,但尊貴不足,對於竇慶這樣的貴客不太適合。

    所以考慮再三,在貴客堂接待竇慶是最適合不過。

    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侍女給他們上了茶,裴矩喝了一口茶笑問道:“聽說太原有鄉農進京告禦狀,引發聖上震怒,叔德一向是謹慎之人,這一回怎會如此不小心?”

    竇慶暗罵裴矩明知故問,先拿這件事敲打自己,他乾笑兩聲說道:“我也在批評他被權力沖昏了頭,為點蠅頭小利毀了自己名聲,好在他已及時醒悟,他今天下午已經和這群鄉農談過,準備把所有強購的土地退回去,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關鍵是改了就行,裴尚書以為呢?”

    “那是,但願叔德不要再犯糊塗。”

    裴矩話題一轉,又笑問道:“竇公和張鉉很熟嗎?”

    竇慶心中微微一愣,他不愧是官場老將,立刻便明白裴矩為什麼這樣問,張鉉最初求的是裴矩,但最後卻從自己這裡解決了問題,裴矩豈能不知。

    竇慶輕輕歎息一聲道:“他去年最初來洛陽我便認識了他,這個年輕人是個不錯的人才,大有前途,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裴矩明白竇慶連續兩個可惜的含義,就是因為獨孤順不容非關隴子弟進入武川會,所以竇慶無法拉攏張鉉。

    實際上裴矩問張鉉之事是另有原因,他很想知道竇慶和張鉉之間到底達成一個什麼妥協,不過竇慶既然不想多說這件事,裴矩便不再多問。

    竇慶卻不想再被動下去,他隨即岔開了話題,“不知來護兒一案現在進展如何?”

    “還能如何?來護兒堅決不承認自己有任何異心,監軍崔君肅也證明來護兒只是報仇心切,我覺得這可以理解,調查結果也一樣吧!”

    “那閶闔門一案呢?”

    竇慶又試探著問道:“是否也準備結案了?”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說案情比較複雜,這些將領的真正的動機還不知道,據說是有人挑唆,但也只是聽說。”

    兩人互相試探,彼此都已心照不宣,更關鍵是關隴貴族和裴氏家族打了幾十年的交道。

    不管是裴矩也好,裴矩的父親裴訥也好,裴氏歷代家主的立場都一脈相承,家族利益最大,社稷次之。

    這就決定了竇慶不用考慮隋王朝的利益,只要能足夠照顧到裴家的利益,那麼雙方就能達成一致。

    竇慶沉吟一下問道:“我曾聽說裴家打算在長安置辦一些產業,現在進展如何了?”

    狡兔須有三窟,尤其在天下不太平之時,裴氏家族必須有多處財富來源才能防禦家族因收入斷絕而衰敗的威脅,裴氏家族有龐大的商隊,在並州有占地廣袤的土地,在洛陽和揚州有幾十家店鋪。

    但從今年春天開始,突厥漸漸禁止了和中原的貿易,加上中原各地亂匪猖獗,裴家的商隊屢遭損失,已經停止了商隊貿易,對裴家收入造成不小的衝擊。

    所以在兩個月前,裴家決定在長安置辦產業,但長安是關隴貴族的地盤,幾乎所有賺錢的行當都被關隴貴族的各大家族壟斷,裴家想擠進去談何容易,至今沒有進展。

    裴矩當然明白竇慶的意思,他準備在長安置辦產業上對裴家讓步,如果是平時,裴矩或許會欣然答應,但今天的情況卻又有所不同,裴矩怎麼可能因為這點蠅頭小利就答應竇慶的條件。

    裴矩呵呵一笑,“看來傳言過多就會失真,裴家其實並不打算在長安置辦什麼產業,實際上裴家是想在關中購買一座莊園。”

    裴矩終於開出了他的條件,在關中購買一座莊園,購買土地和購買商鋪是性質完全不同的事情,購買商鋪只是為了獲利,而購買土地則意味著裴氏的勢力將進入關中。

    而關中向來是關隴貴族的勢力範圍,絕不會容許山東士族進入,但外來勢力進入關中卻又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解釋,一種是入侵,另一種則是投靠,裴氏家族進入關中顯然是和後一種有關。

    竇慶沉思良久,這件事如果在武川府中商議,必然會遭到大部分關隴家族反對,他現在只能利用自己武川會主的權力來促成這件事。

    關鍵是讖語案不能再拖下去了,竇慶終於點了點頭,“在頜陽縣梁山腳下有一座莊園,大約占地八千畝,原來屬於賀若弼,他兒子委託我替他出賣,如果裴尚書感興趣,這座莊園我可以做主賣給裴家。”

    裴矩眯眼笑了起來,“既然如此,我就多些竇公的美意了。”

    雙方心知肚明,在談笑之間便達成了這筆交易。

    。。。。。。。。

    【寫這些章節太費腦力,容老高好好揣摩一下,不能寫得太急,今天只能兩更,請各位書友見諒!】(未完待續。)
skyeye9999 發表於 2015-9-26 19:49
第0159章 讖案落幕

紫微宮文成偏殿內,大隋天子楊廣正和十幾名重臣商議軍國政務,兵部侍郎骨儀提交了褒獎戰功以及前軍解散方案,賞賜戰功問題不大,就是國庫開支多寡的問題,眾人已達成共識,楊廣批准了獎賞方案。

    這畢竟是他的承諾,國庫中也有足夠的布帛錢糧,他做事一向大手筆,並不吝嗇錢糧開支,更何況楊廣也知道擊敗高句麗主力,逼迫高句麗人投降,確實是極大的戰功,應該獎勵。

    但在解散方案上,楊廣卻發現有兩個小小的注釋,第一營和第十六營不解散,這讓他略略有些不解。

    “骨侍郎,為何還有兩營不解散?”

    兵部侍郎骨儀連忙起身躬身道:“回稟陛下,這兩支軍隊戰鬥力極強,兵部反復討論,皆認為解散他們損失太大。”

    楊廣眉頭一皺,顯然不太滿意骨儀的回答,目光向虞世基望去。

    虞世基暗罵骨儀無用,他起身解釋道:“啟稟陛下,第一營是宇文成都的軍隊,有三千人,是大隋最精銳的軍隊,解散了著實可惜,微臣考慮把他們恢復為驍果軍,如果陛下認為不妥,微臣也可以將他們解散。”

    楊廣迅速瞥了一眼宇文述,沒有多說什麼,他又問道:“那這支十六營軍隊呢?”

    “陛下,十六營就是張鉉率領的軍營,約一千五百人,因為他們在進京途中遭遇上萬張金稱亂匪圍攻,他們臨危不亂,以弱克強,重創亂匪數千人,所以兵部一致認為,把他們放到山東剿匪或許會更有意義,就在方案中留下他們。”

    原來是張鉉的軍隊,楊廣沉思片刻,便點了點頭,提筆在報告上畫了朱批。“這兩個方案朕都批准了。”

    宇文述有點坐立不安。他很清楚虞世基所指的張金稱之事,但他又很驚訝兵部居然把張鉉的十六營也留了下來,宇文述當然也知道這裡面絕不簡單,以虞世基的為人。居然留下了十六營,這裡面他不知得了多少好處。

    宇文述並沒有起身反對。畢竟他心虛張金稱之事,同時也有求於兵部,這個時候他起身反對。無疑是自掘墳墓,保持沉默才是最佳的選擇。

    這時。裴蘊起身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裴愛卿要說什麼?”

    裴蘊取出一卷文書,恭恭敬敬呈上。“啟稟陛下,閶闔門事件調查已經結束。這是微臣提交的正式報告,另外來護兒一案的報告微臣昨日也已提交。”

    楊廣精神一振,這也是他極為關心之事。昨天裴蘊已經口頭上向他進行彙報,包括崔君肅的報告也提交上來,證明來護兒並非謀反,只是報仇心切,使得楊廣殺來護兒的心也淡了很多。

    但崔君肅的報告也並不是他殺心消淡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是他不可能既殺來護兒,又殺李渾,那樣影響太大了,會讓軍方高層不安,作為君主,楊廣必須做一個平衡,要麼放過李渾,要麼從輕發落來護兒。

    有宦官接過裴蘊的報告,呈給楊廣,楊廣將厚厚一卷調查報告在禦案上慢慢展開。

    裴蘊同時解釋道:“卑職已經徹底調查清楚,捲入事件的將領們是受到一個叫做李善衡之人的蠱惑,聽信了他的謠言,才集體去閶闔門請願,報告中附有他們的供詞。”

    “這個李善衡是何許人,什麼背景?”楊廣又問道。

    “啟稟陛下,這個李善衡原本是驍果衛的雄武郎將,他是右驍衛大將軍李渾之侄,目前此人已經被抓獲,現關押在禦史台。”

    楊廣不滿地看了一眼宇文述,宇文述的臉刷地變得慘白,不是因為楊廣不滿的眼神,而是他四處抓捕不到的李善衡,原來竟落入了禦史台的手中。

    那麼李善衡會不會出賣自己?宇文述不安地向坐在一邊的裴矩望去,只見他似笑非笑地瞥自己一眼。

    宇文述此時雖然有點草木皆兵,他卻看懂了裴矩的目光,那笑中分明帶著一絲嘲諷,他心中暗暗歎口氣,李善衡怎麼可能不出賣自己?自己的把柄被裴矩抓住了。

    就在宇文述極度不安之時,楊廣卻在仔細看附在報告中的口供,李善衡的口供中卻沒有半點關於宇文述的陳述,全部是在講述右驍衛大將軍李渾。

    李善衡是受李渾指使,鼓動將領們在閶闔門外鬧事,一旦事態失控後,李渾將趁機發動兵變,下麵有李善衡的畫押。

    楊廣又取出了虞世基呈上的另一份奏卷,荊州通守吐萬緒和蜀州通守董純欲帶兵入京。

    虞世基的這份奏卷無疑是落井下石的一記絕殺,吐萬緒和董純都是李渾之父太師李穆當年提拔的親信,吐萬緒和董純帶兵進京的動機就是想策應李渾造反。

    楊廣的眼睛慢慢眯成一條縫,眼中殺機迸射,讖語案已經水落石出。

    天子楊廣認定讖語案和太原留守李淵無關,而是指右驍衛大將軍李渾。

    楊廣當即下旨,蜀州通守董純調為西京留守,荊州通守吐萬緒改任左衛大將軍,即刻進京。

    數天后,御林軍大將軍張瑾連夜抓捕大將軍李渾及其家族,楊廣下旨處死李渾及其侄子李敏等三十二人,同時又勒令正在調任途中的董純和吐萬緒服毒自殺。

    發生在大業十年的讖語案,經過一連串複雜的幕後政治鬥爭,最終落下了帷幕。

    來護兒雖然擺脫了被殺的厄運,但他也被削職為民,黯然回鄉養老。

    李淵被責罰後繼續出任太原留守,使他擺脫了讖語的危機,但武川府也在此案中遭遇重挫,元氏家族、於氏家族、侯莫陳氏家族同時宣佈退出武川府,這就意味著關隴貴族從此走向分裂。

    但出人意料的是,原本已經決定要解散的來護兒軍隊,到解散最後關頭卻被楊廣叫停了,他對這支軍隊似乎又有了新的想法。

    ........

    在天寺閣酒樓三樓通房內,張鉉特地擺下了兩桌酒席,所有旅帥以上將領都出席,為十六營繼續存在而擺酒慶賀。

    這次兵部頒發的獎賞方案中,十六營的將士得到了豐厚的賞賜。每名參戰士兵均賞絹百匹。錢五十貫,策勳三轉,家中土地免稅五年,將領們更有厚賞。陣亡將士也雙倍撫恤,一時皆大歡喜。

    張鉉為高句麗戰役首功。官升一級,由武勇郎將升為雄武郎將,散官也由遊擊將軍升為甯遠將軍。賞絹兩千匹,黃金三百兩。張鉉卻不取,將所獲得的賞賜全部散給陣亡將士家屬。

    此時,房間裡熱鬧異常。眾人互相敬酒,談笑風生。慶祝他們獲得的封賞。

    尉遲恭雖然他沒有參與高句麗之戰,但他在迎戰張金稱一戰中立功,張鉉上奏兵部。尉遲恭被封為校尉,這使他又是歡喜,又是慚愧。

    這時,尉遲恭端著一碗酒走到張鉉面前,誠懇地說道:“將軍,這碗酒俺敬你,感謝將軍對俺的破格提拔!”

    眾人都哄笑起來,“老尉,用酒碗誠意不夠,至少要喝一壇才行!”

    張鉉微微一笑,“我也覺得用罎子比較好!”

    “好!那俺就喝一壇。”

    尉遲恭扔掉酒碗,喝道:“拿酒罈子來!”

    早有人將一壇酒遞給他,尉遲恭拍掉封泥,端起罎子咕嘟咕嘟大喝,片刻便喝幹一壇酒,引來眾人一片喝彩聲,尉遲恭擦去嘴角酒漬,將酒罈子狠狠向地上一摔,‘砰!’一聲摔得粉碎,他大喝道:“俺的誠意夠不夠,不夠俺再喝一壇!”

    眾人鼓掌驚呼,不愧是巨靈神,果然是海量,張鉉拍拍他肩膀笑道:“夠了,我已充滿理解尉遲的誠意,今晚咱們不醉不休。”

    尉遲恭在眾人簇擁中入席,這時,張鉉端起一碗酒對眾人道:“各位,聽我說兩句。”

    房間漸漸安靜下來,張鉉這才緩緩道:“我已得到兵部確切消息,我們將擴軍為三千人,隸屬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張須陀大帥管轄,三天后我們將啟程趕赴齊郡。”

    “將軍,能不能讓我們駐紮清河郡?”將領們紛紛請願,和張金稱一戰令他們萬分窩火,一心想找回這個梁子。

    “這個我不能肯定,到時再和張大帥協商,我和各位一樣,絕不會放過張金稱!”

    房間裡議論聲響成嗡嗡一片,這時,一名旅帥從門外走進來,附耳對張鉉說了兩句,張鉉一怔,讓眾人繼續喝酒,他快步走出了房間。

    走廊上站著一名中年男子,頭戴紗帽,身著襴袍,正負手來回踱步,正是太原留守李淵,李淵僥倖逃過了讖語案,準備即刻返回太原,今晚他和幾個同僚來酒樓吃飯,正好聽說張鉉也在三樓。

    李淵已經從竇慶那裡知道了張鉉在這次讖語案中扮演的角色,雖然張鉉劫走李善衡給他們造成了一定的麻煩,但張鉉後來綁架元駿,在關鍵時刻及時挽救了竇慶的計畫,使元旻的破壞沒有得逞,讓李淵也同樣很感激張鉉。

    “是李公找我嗎?”

    李淵一回頭,張鉉已經出現在他身後,正笑眯眯向他躬身行禮。

    李淵連忙回禮,“將軍不必多禮,哎!這次多虧張將軍了。”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我也要恭喜李公沒有被讖語案波及。”張鉉微微笑道。

    李淵尷尬地笑了一下,又低聲問道:“將軍怎麼會知道建成之事?”

    李淵從竇慶那裡得知,張鉉居然知道他長子李建成在瓦崗,令他大吃一驚,同時也擔憂不已,他很擔心建成在瓦崗的秘密是不是已經擴散出去了。

    “這件事我給竇會主也解釋過,只是無意中知曉,請李公放心,此事我絕不會告訴第三人。”

    “那就多謝張將軍了,張將軍這次對李淵之恩,李淵將銘記于心,容後圖報!”說完,李淵向張鉉深深行了一禮。

    張鉉忽然有一種很奇怪地感覺,既然元旻已經和竇慶決裂,那麼他整倒李淵就是輕而易舉之事。

    雖然元駿為人質使元旻在讖語案中不敢吭聲,但事後他也可以暗中告訴楊廣真相,但元旻似乎並沒有這樣做,這就讓張鉉有點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元家還有什麼把柄不成?

    “元駿已經放回去了,李公就不擔心元家嗎?”張鉉試探著問道。

    李淵遲疑一下說道:“張將軍的疑問確實存在,不過大家同出一脈,有的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元家也需要考慮後果。”

    張鉉立刻明白了,必定元家也有把柄在對方手中,使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張鉉笑著拱手道:“那我祝李公一路順風,祝李長公子平安無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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