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群山之巔
第一章 紙人
柱子等人遠遠地就開始大喊大叫,他們互相之間說的都是藏語,我們也聽不懂,不過從那些村民看著我時那畏懼的眼神上,可以推斷出肯定是又在說什麼我是山神爺的事了。
不一會兒又出來了幾個老人,柱子又是一番解說,外帶對著我們指手畫腳地比畫了一番,還做了幾個搏鬥的動作,可能是在說我們殺死大蛇和金睛大鵬的事蹟。
果然不出我所料,很快柱子就轉了回來,對我笑道:「山神爺,村上老人說了,晚上擺酒招待你們,求你保佑我們,這村子不要再受走蛟之苦了。」
我雙手一攤,苦笑道:「你們這次真搞錯了,殺死那大蛇可沒我什麼事。」說著話,一指紅毛怪道:「你們找他去吧!他才是殺死大蛇的正主,我只想好好吃上一頓,然後睡個好覺。」
誰知道柱子一邊連連點著頭,一邊說道:「山神爺,你需要什麼儘管吩咐,不過晚上還請你一定賞面,照顧下我們村。」說到這裡,還特地看了看紅毛怪一眼,將嘴巴湊到我的耳朵上,輕聲說道:「我們都知道,這些都是你的護法。」
我聽得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這小子太有意思了,虧他想得出來的,紅毛怪他們還成了我的護法了,看樣子我這山神爺的位子坐定了。不過轉念一想,這小子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紅毛怪等幾人,本來就是小辣椒請來保護我的,不是護法又是什麼呢?
但柱子可以這樣說,我可不能這麼認,面子是人給的,要自己往自己臉上撲粉,結果往往會把自己整成僵屍,當下連忙捧了其他幾人幾句,把他們都誇成了大英雄大豪傑,結果我用眼角瞄了下大家,果然個個臉上都有點自得的意思,看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句話,還是有點道理的。
推辭幾番後,見實在推辭不掉,也只好答應了,心裡覺得好笑,莫名其妙地當了回山神爺,看來這蒼狼還真能給我帶來好運氣,這才一個月時間不到,就把我升級到和神仙同級別了。
柱子見我答應了,開心不已,急忙跑去安排床鋪先給我們休息,我們大傢伙兒這段時間也確實累得夠嗆,可以說自從進了這雅魯藏布大峽,就沒有舒坦過,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也就沒推辭。
等我一覺睡醒,天色已經快黑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渾身上下的汗毛孔裡都透著舒坦勁兒。我見小辣椒還在酣睡,知道這幾天把她累壞了,心裡痛惜,就沒有叫醒她,自個兒穿上柱子拿來的衣服,雖然是藏族服飾,一試還挺合身,心裡暗贊這柱子辦事兒還挺周全。
剛一下床,趴在床邊的蒼狼「呼」地就站了起來,直往我懷裡撲,我一把抱住,親熱了一會兒,帶著蒼狼就走了出去。
一出來就看見柱子等人正在忙活,在一片空地上架了好大一堆柴火,周圍還擺了好幾張矮桌,桌子上放滿了各種肉食,還有一個個鼓囊囊的皮囊袋子,估計裡面裝的是酒,不用想也知道這是為了晚上招待我們準備的。
說實話,我看見那些肉,聞著那股子香味,已經饞到不行了,雖然在峽谷裡,柱子等人也給我們烤了一回,但那畢竟是上午的事了,再說了,自從李光頭被李光榮整歇菜後,我們可幾乎全都是靠吃野果子混過來的,一頓兩頓的,哪裡能解饞啊!
可這是為了晚上準備的,又不能沖上去就開吃,畢竟咱現在也是神仙級別的了,多少也得替神仙們留點面子不是,只好眼巴巴地看著,心裡不停祈盼天快點黑下來。
等天上掉餡餅也許等不到,等天黑還是完全可以的,沒一會兒,天色如我所願地黑了下來。小辣椒一出來看見我就抿著嘴對我一樂,雖然我和小辣椒朝夕相處幾年了,小辣椒的美貌我早就司空見慣,但猛地一下見她穿了一身異族風情的服飾,還是眼前一亮。
接著大家也陸續走了出來,見了大家的裝扮,都開心一笑,柱子領我們分桌坐好,來了幾個老頭陪席,一看我帶著的蒼狼,臉都變色了,對我們尊敬得不得了,又來了一大群姑娘小夥子唱歌跳舞,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
我卻管不了那麼多,只顧埋頭猛吃,還時不時地丟兩塊給蒼狼,這傢伙倒也不挑食,給了就吃,倒好伺候。其餘幾人也不是傻子,反正酒肉足夠的,一齊甩開腮幫子大吃大喝。那幾個老頭見我們吃相兇猛,不驚反喜,我們吃得越多,他們笑得越是開心,到最後一起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我見了也覺得好笑,酒被我們喝了,肉被我們吃了,幾個老頭也不見吃喝,一個勁地傻笑什麼?想問問清楚吧,又不會藏語,急忙招手讓柱子過來,這傢伙可能在村子裡資格還不夠和我們坐在一起,正擠在一堆小夥子大姑娘裡說笑呢。
柱子見我招手,急忙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我把心中疑惑一問,柱子哈哈就笑道:「我們藏族人本就熱情,一般人來了也都是酒肉管飽熱情招待,何況是你山神爺帶來的人,你們吃得越多,喝得越歡,就代表著我們的生活會越順利,他們當然開心。」
我一聽,得!感情神仙界也玩這一套,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咱這不是白吃白喝的,吃完喝完還得保佑人家生活順利、五穀豐登啥的,只是不知道正牌山神爺知道了這事,會不會從大峽裡躥出來打假。
不過這事咱也管不著了,就算山神爺真出來打假,咱也有話說,哥們從來也沒說過自己是山神爺,酒肉我們照吃不誤,保佑老百姓風調雨順這事,還得勞煩那些個還不知道有沒有的神仙,這一尋思開了,頓時敞亮了許多,胃口也變得更好了起來。
不一會兒大家一個個吃飽喝足,柱子來拉我們去跳舞,這一個個肚子都脹得跟鼓似的,哪裡還跳得動。倒是小辣椒和蘇色桃,畢竟是女人家,沒有像我們幾個這樣脹得只能坐著發愣,被一大群姑娘簇擁著去玩了一會兒。
接著大家就開始扯淡,反正幾個老頭說什麼我們也聽不懂,全靠柱子在旁邊翻譯,我們說什麼那些老頭也聽不懂,柱子是個很識相的傢伙,不該翻譯的他絕對不會翻譯給那幾個老人聽的。
期間又表演了摔跤等節目,這裡就不一一細表了,豹子和馬四哥等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我吃飽喝足了卻只想接著睡覺,可又不好意思爬起來就走,只好陪著看了會兒,一直到賓主盡興,我們都回了房,那些熱情的藏民才逐漸散了去。
我們住的地方,說是房間,實際上也是個簡易房,用幾根木頭把架子一搭,釘上木板,能擋風遮雨而已,但跟真正的房屋比起來,那就沒法比了。
回到房內,我往床上一躺就準備睡覺,卻被大煙槍一把抓了起來,說道:「老七,你先別睡,我們大家商量一下下一步該怎麼打算。」
旁邊老六嘴一咧道:「還能怎麼打算,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唄!難不成再進去那要命的大峽一趟?」
馬四哥剛坐到床上,聽老六這麼一說,「騰」地一下又站了起來,沉聲道:「各位不想再以身犯險的,儘管回去,我馬四卻要去尋那李光榮,不為石錘報仇,我死不瞑目。」
豹子一聲不吭地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一隻虎目都快噴出火來了,他和石錘同門數載,親如兄弟,自是恨不得將李光榮挫骨揚灰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不單單是豹子恨李光榮,馬四哥這一提起石錘,大家心中怒火「刷」地一下就全升上來了。大煙槍怒聲道:「李光榮這廝實在可恨,而且為人陰狠歹毒,又極記仇,不將其徹底剷除,只怕我們就算回去了,也不一定能活長久。」
紅毛怪冷冷地接了一句:「他必須死!」
蒙先生也道:「宋兄弟說得對,李光榮只要還活著,以他的為人,就算我們不找上他,他也不會放過我們。論單打獨鬥,在座的只怕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此人根本不是什麼君子,暗算伏擊打悶棍什麼都來,防不勝防,所以我們一定不能束手待斃!」
雖然我心中也很想回家,但石錘之仇不能不報,哥們雖然沒什麼本事,但還知道什麼叫義氣,略一思索,猛地想起幾句話來,脫口而出道:「我知道李光榮下一步會去哪兒了!」
「他會去哪兒?」馬四哥幾乎是吼出來的這一句,嚇得我一愣,急忙說道:「天水之源,大地之門,群山之巔,眾林之神,狂風之域,暴雨之耳,碧海之峰,萬物之靈,仁君帝都,天下大同。這幾句話裡代表了幾個隱藏玉蓮花花瓣的地點,我們去過了天水之源和大地之門,李光榮也得到了三瓣玉蓮花,以李光榮貪得無厭的個性,絕對會繼續追尋下去,下一步一定是群山之巔!」
馬四哥又追問道:「群山之巔是指哪裡?」
我苦笑著說道:「敢稱為群山之巔的,還能有哪裡!除了喜馬拉雅山脈的珠穆朗瑪峰,還能有別的山峰敢這麼叫嗎?」
馬四哥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吼道:「好!就去珠穆朗瑪峰!」
我心裡一寒,還沒來得及說話,老六已經搶先道:「珠穆朗瑪,藏語意為聖母之水,位於定日縣境內,喜馬拉雅中段的中尼邊界上,海拔八千八百多米,是世界第一高峰,山峰上常年積雪,地形複雜多樣,平均海拔為四千兩百米,但其最低處卻只有一千四百多米,相對高差達七千米以上。」
「這都還好整,我們爬不上去,李光榮也不一定能上去,只是想在珠穆朗瑪峰上尋一瓣小小的玉蓮花,談何容易,簡直比大海撈針都難。我估計李光榮不會這麼盲目地尋找,說不定他還另有途徑。」
聽完老六背誦般地說出這些地理知識,馬四哥也靜了下來,這珠穆朗瑪峰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爬上去的,目前為止,各個國家的登山隊也不知道試了多少次,能攀上珠穆朗瑪峰的,也屈指可數。
豹子沉吟了半天,忽然說道:「我們也許不必攀上山峰,只要能推測出李光榮的登山路線,我們就能在山腳下攔住截殺,可省去不少麻煩。」
蒙先生一聽,也說道:「豹子說得對,我們大可半途截殺,老六的擔心是不必要的。據我所知,每一瓣玉蓮花瓣的隱藏地點,都有一張路線圖,這幾年張易龍和李光頭都在暗中收集,現在這兩人全都死了,只怕這些路線圖,全都落在了李光榮的手裡。」
我心裡一驚,這些事情,我們都不知道,蒙先生怎麼會瞭解這麼多?他真的只是被李光頭強迫來的嗎?還是另有什麼企圖?一個被強迫逼來的人,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連我們都不知道的秘密?
馬四哥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先找一個落腳之處,我再請兩個朋友來助拳,務必要殺了李光榮那廝,為石錘報仇。」
蒙先生立刻接口道:「落腳之處,我已經安排妥當了,不瞞各位,我有個侄子就在墨脫西邊的米林,今天我已經送出了信去,三兩天之內,就會有人前來接應我們,待我們到了落腳之處,就開始著手準備裝備,等待馬兄弟的朋友,人一到齊,即刻動身,追尋李光榮下落。」
我心裡又是一動,這蒙先生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什麼時候送出信去我怎麼沒發現?這老傢伙是東北人,為什麼會將他的侄子安插在米林這麼遠的地方?究竟還有多少秘密是我們不知道的?
但懷疑歸懷疑,蒙先生說的辦法倒確實可行,一是萬一真要攀登珠穆朗瑪峰,那確實需要一定的專業裝備;二是我們也得補充武器,我們幾人的勢力範圍都不在這裡,想要搞這些東西只怕還真有點難度,既然蒙先生已經安排了人,說明他在這裡還是有點能力的,只有跟了他去,才方便行事。
其他幾人也沒有意見,更沒有人願意退出不去,大家商議已定,當下不再說話,全都各自休息去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柱子就來招呼我們起床,接著無非就是吃吃喝喝的事,這樣又過了一天,終於等到了蒙先生的人來接應我們,同時也帶來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來的三個人,開了兩輛那種老式軍用的越野吉普車,一個二十四五歲左右,叫黑子,皮膚確實黑,個子不高,一米七左右,很是結實,沉默寡言,看上去屬比較忠厚老實的類型,是蒙先生的關門弟子;一個四十出頭,衣著光鮮,紅光滿面,看誰都一臉的笑容,處處透露著一股子奸詐,倒和李光頭有三分相像,叫林五通,是蒙先生的得力手下;另一個三十來歲,高大魁梧,豹頭環目,短髮如戟,長相兇惡得很,倒和馬四哥有得一拼,聽蒙先生說這就是他的侄子,叫蒙戰,看蒙先生介紹他時他那得意的模樣,這看上去粗豪勇猛的蒙戰,很有可能在米林勢力不小。
他們三人不但開了兩輛吉普車來,還帶來了一個消息,根據蒙戰說,昨天米林到了一夥外鄉人,雖然打扮成了遊客的樣子,但除了幾個比較粗壯的漢子比較普通外,其中有四個人的模樣十分刺眼,還是被黑子的手下給盯上了。
有一個身材高挑,面容俊美,年紀約二十七八歲,穿著得體,卻始終面帶憂鬱,一臉憂傷,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渾身上下卻又散發出一種莫名的冷漠,讓人都不敢靠近。
另一個則完全相反,瘦瘦小小,一副排骨般的身板連皮加肉算一起都不到八十斤,尖腦袋,八字眉,一口黃牙,四十歲上下,猛一看上去簡直就是個老鼠精轉世投胎。
還有一個斯文秀氣、白淨俊美的男子,像是幾人的首領,看上去很是和善,但轉目眨眼之間,卻又透露著一股陰狠神色。
同行的還有一個女子,柳葉眉桃花眼,粉頰小嘴,嬌小玲瓏,年輕貌美,沿途不住抱怨,脾氣大得很,很是囂張。
我一聽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前面兩人和最後那個女子我不熟悉,但人有異象必有異能,黑子看上去不像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唬住的,他能注意到的,那必定有過人之能。但第三個人,我卻可以百分百確定是李光榮,這幾人和李光榮走在一起,又唯他馬首是瞻,只怕會給我們帶來許多麻煩。
喜的是我們終於知道李光榮的消息了,以黑子那穩妥勁,估計早派人暗中跟著了,只要有了李光榮的行蹤,我們總能找到他討回石錘的血債。
其餘幾人也都猜出了那人是李光榮,當下哪裡還按捺得住,即刻辭別了柱子等藏民,上車向米林出發。
這蒙戰雖然長相兇狠,但卻很是爽朗,不一會兒就和我們幾個年輕點的混熟了,所以我、老六、小辣椒、豹子和蘇色桃,幾個喜歡熱鬧的自然上了蒙戰的車。
蒙戰十分健談,一路上有說有笑,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無非是些笑話雜談,這裡就略過了。倒是行車路線卻是沿著雅魯藏布江前行,沿途風景優美異常,視野開闊,藍天白雲之下,山峰蜿蜒,花木滿山,到處一片青翠,偶然遙見清波碧水,飛瀑急濺,卻也不見有兇險之態,此處的雅魯藏布江完全變成了一個淑女,倒也另有一番風情。
蒙戰對路線十分熟悉,有好幾處我們看著都像走到了絕路,他總是能拐進另一條岔路上去,也就花了兩個多小時,就到達了米林,但車子卻並沒有在米林停留,直接穿了過去,在一處小山峰下的房院前停了下來。
一下車我著實嚇了一跳,這房子可整得真叫拉風,三進院的老式仿古結構,坐北向南,依山傍水,每一進分為六間,清一色的碧瓦青磚,雕樑畫棟,房子四周分別立起一根一抱粗的青石柱,每根高達三米左右,柱子頂上雕刻著青龍、白虎、玄武、朱雀四神獸。
一進門,就看見房間裡面竟然全是木結構,六間房子除了前後左右四邊的牆壁為磚砌之外,全由十根粗如面盆的木柱撐起,每一根柱子都一般粗細,由於都用桐油刷了幾遍,上面又裹了層暗紫色的仿舊漆,也不知道什麼木質,但看上去都泛著紫紅色的光澤,處處透露著一股子古風。
兩邊站著六個傭人,卻無一個是藏民,全是漢人,四個男的清一色的對襟白衫,兩個女的全都是藍底碎花小夾襖,猛地一見還以為回到了民國時代。
前院裡左邊栽了幾棵青竹,右邊是一口水池,水池上架了個小石橋,石橋旁邊是個假山,水裡養了數十條金絲鯉魚,正悠悠哉哉地來回游著,雖然此地是藏地,卻儼然一幅江南風情。
邁過前院,進入後院,眼前景象赫然一變,前院是仿古風古建,小橋流水,情趣怡然,院裡卻全是黑白相間的石子鋪就,擺成了一大幅陰陽太極圖,整個院子裡空空蕩蕩,連根雜草都沒有。
雖然這裡只是個小縣城的郊區,但如此精緻的建築,再加上這一十八間房裡的擺設,價值可想而知。
進了客廳,那林五通就藉口有事先行離開了,大家對那人印象也不好,隨他去了。大煙槍則自行找了個座位,坐下笑道:「蒙先生,你這侄子的房子可當真是暗藏玄機啊!四方有四神獸守護,前院錦鯉坐鎮,擋煞避邪,後院暗合陰陽二氣,隱生八卦之像,一般人要是沒人帶領,進來了可不好出去。」
蒙先生笑而不語,蒙戰爽朗一笑道:「那是當然,特別是那四神獸的眼珠子,實際上是八個可以一百八十度轉彎的攝像頭,直通內部的監視器,可以說四面八方,方圓數十米之內,有個風吹草動,馬上我們的人就知道了。這可是我張叔親自設計的,不過這錢,卻都是叔叔的。」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我心裡又是一陣暗暗奇怪,這蒙老頭一個參客,無兒無女的,有兩個錢給自己侄子建個世外桃源倒沒什麼稀奇,可整這些東西做什麼?難道真的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蒙先生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乾咳了一聲,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無兒無女,老來自然只有跟隨戰兒養老,但放了一輩子的山,手頭也有點積蓄,經常有些小蟊賊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而且當地藏民中,也有一小部分不法之徒對我們不太友好,為保安全,只好做了一些準備。」
這個說法雖然有點牽強,但也還算說得過去,再說了,人家有錢愛怎麼整就怎麼整,我們也管不著,當下隨著蒙戰轉了一圈,又到書房去參觀了蒙先生收藏的一些古玩書畫,我自己往日也喜歡玩玩古玩,多少還懂一些,見那些東西雖然大多是西藏具有代表意義的收藏品,但卻沒有什麼大價值,全是市面上一些比較普通的玩意,沒什麼特別扎眼的,隨口誇了幾句。
正準備離開書房,卻忽然一眼看見在書架上面供著一個紙人,這紙人完全就是照著蒙先生的樣子畫的,那鼻子那嘴,那眼睛那下巴,那頭髮那鬍鬚,連額角上紋的那只小螞蟻,也都一模一樣,只是比真人小了幾號而已。
這一發現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指著那紙人問蒙戰道:「一般人家都會供個菩薩觀音什麼的,你們東北也有供五路大仙的,這怎麼會供個紙人呢?」
我這一問,蒙戰的興趣也來了,笑道:「不要小看這紙人,這其中還有個故事,而且這事說起來還有點長,得從有一回叔叔去尋陰參說起了。」
老六急忙搖書打住道:「別介,你還是從他采陰參回來後,紙人張給他治好了病說起吧!前面那段你叔叔都說過了。」
蒙戰「哈哈」就笑,說道:「我就猜到了,叔叔老拿那事來教育人,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吃過人肉似的。」接著話鋒一轉,說道:「不過這紙人,還真跟這事兒有關係。」
「前面的事你們都知道了,我就不說了,我就從張叔把叔叔的病治好了後開始說。張叔治好了叔叔後,在我們這小縣城裡的名聲那就出去了,很多人找他治病,可張叔根本就不出手相助,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麼原因,就是不出手,甚至因為這些事情,遭遇到了一些當權人物的刁難,要不是叔叔一直在暗中維護他,只怕在那小城市他都待不下去了。」
「一直到黑子出了事,張叔才再次出了手。」說到這裡,又加了一句:「黑子你們都看見了,他不怎麼說話,人很悶,但很正直,打得一手好槍法,可左右開弓,百發百中。」
「黑子自幼父母雙亡,成了孤兒,一直都隨著張叔,親如父子,行為上也受張叔影響甚深,做事穩妥,性格低調內斂,甚少出什麼差錯,那天也不知道怎麼的,莫名其妙地就出了事。」
「那天我和黑子也不知道哪來的興趣,想起了去打獵,哥兩個一人扛了條獵槍,就進了山。但咱哥倆從來也沒有過打獵的經驗,在大山裡轉悠了半天,愣是一根鳥毛也沒打到。」
「也是活該出事,本來兄弟倆就是玩的,沒打到東西也沒覺得有什麼不爽,誰知道就在即將出山的時候,忽然從樹林裡飛出一大片烏鴉來,黑子一時興起,‘砰’地就是一槍。」
「那散彈獵槍的攻擊範圍甚廣,這群烏鴉也很是密集,這一槍足足打下來有十幾隻之多。雖然說烏鴉這玩意不怎麼吉利,但我們倆一向膽大包天,也沒拿這些鳥兒當回事,當下就將那些烏鴉揀了揀,有比沒有好嘛!」
「誰知道其中一隻竟然沒死,但也飛不起來了,就順著地面直溜,我和黑子就追了過去,那只烏鴉一直溜到一座墳頭上,不再跑了,反而轉過頭來盯著我們看。」
「這大山裡猛地出現一個墳包已經夠瘮人的了,何況這烏鴉還蹲在墳頭上,我看見烏鴉那泛著邪光的眼珠子,心底忽然莫名地有點發毛,手裡的散彈槍雖然對準了那只烏鴉,卻始終沒有敢開。」
「黑子這傢伙別看平時悶聲不吭的,實際上膽子比我還大,見我不開槍,伸手就把散彈槍奪了過去,對著那烏鴉就是一槍,由於距離近,散彈槍威力又不小,烏鴉一下子被彈珠打飛出去好遠,墳包上的草皮也被掀翻了一大塊。」
「誰知道這一槍可惹了大麻煩,那墳包竟然只有上面一層草皮,裡面全是蛇,擁擠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大蛇團,黑子一槍不僅掀開了一塊草皮,還轟爛了好幾條蛇,支離破碎的蛇身散落了一地。」
我聽到這裡,渾身雞皮都起來了,這場景確實詭異,荒林之中,一座孤墳,墳頭上蹲只烏鴉,槍聲響起,烏鴉慘死,墳上的草皮被掀起,露出一墳包的蛇來,這太像電影裡的情節了,只應該存在人類的想像力之內,實在不應該真實地在人間出現。
蒙戰繼續道:「雖然我們兄弟倆一向膽大包天,當時那場景我們倆一見也有點發蒙,嚇得烏鴉也不要了,對看一眼,拿著槍轉身就跑,一口氣跑到山腳,上車一發動就竄回家了。」
「一路上,兄弟倆默契得誰也沒有提那事,但我看黑子的臉色,蠟黃蠟黃的,很是難看,我自己的臉色估計也好看不到哪兒去,一直到家,都沒有發生什麼事,我本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誰知道當天晚上,就出了事兒。那天我就有預感,總覺得事情不大對勁,所以就沒回家,就在黑子家住下了,正好張叔和叔叔去喝酒了,也不在家,我就和黑子弄了兩個菜,哥倆也喝上了。」
「黑子剛喝兩盅,忽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啪’地一拍桌子,指著自己的鼻子罵道:‘你這小子,好生大膽,敢在我白常太爺的地盤上撒野,不給你點苦果子吃,你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說完,竟然伸手揪住自己的耳朵,將自己摁在了地上。」
「我一看嚇了一跳,不知道黑子這是玩得哪一出,也沒敢出手阻止,急忙掏出電話來,就給張叔打了過去。張叔正喝著呢,聽我這麼一說,二話沒說就把電話給掛了。」
「黑子這時候已經完全平趴在地上,腦袋奮力向上昂起,兩眼發直,舌頭不住伸縮,雙手併攏合於雙胯上,兩腿也並在一起,正伸長了脖子拼命地在地上扭動身軀,努力向前遊動,像極了一條蛇。」
「我再傻,也知道怎麼回事了,黑子這肯定是中邪了,得在張叔回來前,先阻止住他再說,這樣在地上遊動可不是事兒,脖子昂成那樣,誰吃得消啊!一想到這兒,我急忙上去想按住黑子,誰知道那傢伙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翻身,雙腿一彎一掃就把我甩一邊去了。」
蒙戰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了我們一眼,這大夏天的,外面日光閃耀,驕陽似火,但我卻渾身汗毛都豎立了起來,蒙戰說得太嚇人了。雖然我心中一再告誡自己,蒙戰肯定是在說瞎話嚇唬我們,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是瘮得慌。
老六估計也嚇得不輕,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強笑道:「戰哥,你就使勁嚇唬我們吧!但別指望我們會相信,反正等會兒我們和蒙先生一對質就知道實情了,你們叔侄倆都有一個相同的潛質,可以去當說書匠。」
蒙戰苦笑了下,說道:「別說你們不相信,要不是我親眼所見,自己都不相信。」說完,咽了口吐沫,又繼續道:「兄弟自幼練習技擊,雖然不敢說能有多大能耐,身手也算敏捷,但就在我被黑子甩開,一翻身爬起來這會兒工夫,黑子竟然已經躥到了門外,就用那個像蛇一樣的姿勢,遊到了門前的一棵樹上,腳已經離地有三四十公分了,還在繼續向上移動。」
「我立刻撲了上去,死死抱住黑子的腰,硬將他從樹上拖了下來,摁在地上。剛剛按住,黑子忽然陰陽怪氣地說道:‘還不趕快鬆手,你小子也想倒黴嗎?難道我白常太爺才幾十年沒出來走動,就沒人把我放在眼裡了?’我哪裡敢亂說話,只好使勁摁住黑子,不讓他亂動。」
「黑子一向沒有我力氣大,但那天完全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見我不鬆手,一扭之下就將我再度甩飛了出去。說實話,我連黑子的動作都沒看清楚人就飛出去了,一頭撞在了牆上,接著眼前一黑,我就昏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時,張叔和叔叔都到了,黑子則已經爬到了樹上,盤在兩截扁擔粗的樹枝上。」
一聽說黑子「盤」在樹枝上,我心起疑惑,看了蒙戰一眼。蒙戰見我看他,知道我的意思,點了點頭,加重語氣道:「你聽得沒錯,是盤在樹枝上,一條腿勾住一根樹枝,另一條腿懸掛著,鞋子還掉了一隻,就這樣光著腳,雙手依舊併攏在胯上,身子扭曲到最大限度,用肋骨和胯圍之間的軟組織,夾住另一枝樹枝。」
說著話,蒙戰伸手拿起書桌上的毛筆,在紙上簡單畫出一個扭曲到極致的人形來,將筆一丟,伸手指著道:「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但是我卻畫不出那種詭異的氣氛。」
我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畫中那人,腰幾乎呈現出九十度的斜對折彎曲來,一腿勾一腿懸,頭還奮力向上昂著,姿勢怪異到了極點。雖然我知道現在有些玩瑜伽的能練到柔若無骨的程度,但那也只是極少數人,還得數年的苦練才行,但黑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瑜伽高手,他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呢?
蒙戰繼續道:「張叔則坐在樹下,拿著幹篾黃,正在飛快地編紮,不一會兒就紮出一個紙人的形狀來,隨手拿起幾張白紙,一支毛筆,半碗糨糊,幾色顏料,就用手沾糨糊,刷刷刷將白紙糊好,拿起毛筆,想都不想,提手就畫。」
「片刻過後,一個活靈活現的紙人版黑子就畫了出來,只是小了幾號而已。叔叔則趕緊遞過香燭黃紙,米碗燭臺,張叔點上香燭,燃起黃紙,跪下,邊磕頭邊喃喃道:‘白常天龍大仙慈悲,小輩年幼無知,不識大仙神威,萬望大仙慈悲為懷,放了黑子一馬,特令黑子向大仙賠罪了。’」
「說完話,跌坐在地,口中念念有詞,忽然喝了一聲:‘疾!’一片黃紙旋轉飛起,竟然飛到樹上的黑子身邊,從頭掠到腳,削下黑子一縷頭髮,還割破了黑子的腳面。」
「張叔招手接住黑子的頭髮,拿起紙人,送到黑子的下方,幾滴鮮血從黑子的腳面上滴落,正好滴在紙人背上。」
「張叔將那幾根頭髮沾了沾血跡,粘在紙人頭上,又伸拇指沾上血,分別在紙人的印堂穴、檀中穴、丹田穴、左右太陽穴、雙手勞宮穴、雙腳湧泉穴一共九處大穴上的位置各點一下。」
「這一系列動作那真是快如閃電,張叔雙眼精光四射,面上神色肅穆,口中念念有詞,腰直腿繃,雙手如飛,簡直和平日裡那個反應遲鈍、沉默寡言的張叔完全兩樣。」
「說也奇怪,張叔點完血跡,手一松,那紙人落在地上,就這麼直愣愣地站著,竟然沒有倒下,張叔又大喝道:‘還不向白常天龍大仙賠罪!’那紙人隨之一呆,雙膝竟然像活人一樣緩緩跪了下去,對著依舊盤在大樹上的黑子磕起頭來。」
我聽到這裡,只覺得後背涼颼颼的,再也不願意相信了,故意「哈哈」大笑了兩聲,給自己壯了壯膽子,才開口說道:「蒙大哥你說得也太玄乎了,紙人都是幹篾黃編紮的,怎麼可能彎腿跪下,腿一彎不就折斷了嗎?更加不可能還會磕頭了。」
蒙戰咂吧下嘴,也笑道:「我知道這事說出來也沒人信,你們幾個就當故事聽吧!」伸出舌頭舔了下厚厚的嘴唇,滋潤了下,徵詢似的問道:「後面的事,還要不要聽了?」
我點了點頭,雖然不大相信,心裡又害怕,但人都有一個特點,越是害怕越是想知道,越是神秘越是能引起人的求知欲,明明知道這些怪力神異不大可信,但還是想知道究竟還會發生什麼事。
蒙戰見我們幾人都點頭了,就繼續道:「黑子盤在那樹上,昂著頭冷冷地看著張叔操弄這一切,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那紙人磕了好幾個頭,才陰陽怪氣地說道:‘看不出你這老兒倒也還有幾分手段,這份紙人附魂術玩得還真有幾分火候,還夾帶著替魂術,不過在我白老太爺面前,你也不用顯擺了,這孩子倒也有幾分韌性,被我折騰到現在連吭都沒吭一聲,罷了吧!這事就這麼算了,大仙我也不追究了。’」
「黑子說完,忽然渾身一陣急顫,就像被人從身體裡抽離了什麼東西一樣,然後整個人就像虛脫了一般,直手直腳地從樹上掉了下來。」
「我急忙奔過去想接住黑子,但黑子畢竟也一百幾十斤,又從那麼高的樹上摔下來的,力道不輕,雖然我胳膊攔著了,可惜沒有托住,但被我這麼一攔,下墜之勢減弱了許多,黑子雖然摔得齜牙咧嘴的,畢竟沒有太重的傷勢。」
「那紙人卻忽然軟軟地攤在了一邊,就像被抽了筋一樣,我好奇地走過去拎起紙人看了看,著手之處的篾黃,寸寸截斷,全無相連之處,但外面的白紙卻又絲毫無損,甚是奇異。」
「張叔和叔叔急忙過來扶起黑子,將他扶到裡屋休息。黑子上了床,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醒轉過來。但奇怪的是,我問他頭天晚上的事兒,他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後來這事不知道怎麼又傳了出去,張叔那紙紮店再也不得安生,什麼達官貴人、黑道梟雄、商賈巨富、市井平民全都來了,求財的、求保命的、求升官發達的,什麼都有,軟求的、硬來的、威逼利誘的,什麼手段都耍了出來。叔叔雖然在那一片有點影響,但也保不住張叔了,最後無奈之下,只好安排張叔和黑子來了米林,這裡地方相對要偏僻很多,張叔又刻意低調,倒也過了段太平日子。」
「可沒過不久,當地一些不法分子又盯上了這裡,妄圖染指,黑子心軟,下手總留幾分餘地,叔叔只好又將我也遣了來。我可不是黑子,到這裡幾天,我就將那些人弄死了好幾個。這樣一來,這裡才安生了下來。」
說到這裡,蒙戰不無得意地對我們笑笑,指了指米林縣城的位置道:「現在在米林,我蒙戰就是山大王,我說一,沒有人敢說個二字出來。」
話剛落音,黑子推門走了進來,正好聽到蒙戰的最後一句,苦笑著接口道:「戰哥,別吹了,這回還真有人對你說出這個二字了。你派出去盯著那夥人的兄弟,現在都被抬回來了,個個腿斷胳膊折的。我看了下,就這樣估計還是人家留了手的。」
蒙戰身軀一振,怒道:「真的?」這傢伙長相本就兇猛,這一發怒,模樣當真有點駭人。
黑子沒有說話,指了指外面,轉頭走了出去,我們幾人也急忙跟了出去,李光榮的本事我們太清楚了,說實話,如果真是李光榮下的手,以那傢伙的性格,只打殘沒弄死,已經算很不錯的了。
幾人來到前廳,一進門就看見四個壯漢躺在擔架上,其中一個脖子歪到了一邊,一個下巴脫了臼,兩個腳脖子被卸了節,還有兩個胳膊耷拉著地站在一邊,雖然個個都受了傷,但都沒有見血,全是關節被拆卸了開來。
蒙戰面色一沉,喝道:「你們幾個好給我長面子,我讓你們盯著那夥人,竟然全讓人打趴下了。給爺說說,那個傢伙用的什麼招?」
站著一人一見蒙戰發怒,臉都嚇白了,急忙連說帶比畫地將事情說了一遍。原來蒙戰的手下一盯上人家,就被人家發現了,故意將他們引到僻靜之處,那個長相俊美一臉憂鬱的年輕人就出手了,幾人連人家的動作都沒看清,就著了道兒。
幸虧那年輕人並沒有下殺手,打傷他們幾人後,和那夥人一起,向裡龍的方向走了。
蒙戰一聽,轉首對黑子問道:「叔叔他們呢?」黑子道:「蒙叔帶幾位好朋友去見叔叔了,說叔叔長年寂靜,要他也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蒙戰目光一閃,喝道:「事情發生得突然,黑子你在這兒等叔叔他們回來,我們先追上去。」說完,率先向門外走去,走了兩步一回頭,對我們喊道:「都還愣著做什麼?走啊!再慢點,估計人影子都找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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