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20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3:10
第110章 嚴助
    嚴助和東方朔幾乎同時入仕,方式也差不多,不過嚴助的仕途顯然比東方朔順利。東方朔是司馬門外扛大戟的郎官,每個月不過一囊粟,二百四十錢,飯都吃不飽。嚴助卻已經是中大夫,秩比二千石,不僅可以衣食無憂,還可以乘坐朱兩幡的幡車,相去不可以道里計。

    東方朔在梁嘯面前是一副無賴樣,明搶暗劫,無所不用其極。嚴助在梁嘯面前則頗有威嚴,不苛言笑,眼神中甚至有幾分挑剔。

    「你就是梁嘯?」

    「回稟大人,某正是梁嘯。」面對嚴助狐疑的眼神,梁嘯連忙上前行禮,不敢有任何失禮。

    「李將軍還真是放心啊,居然派一個未弱冠的少年來。」

    見嚴助不高興,言語提及李廣,李椒連忙上前解釋。「大人,此去會稽,可能會與梁嘯的師傅對陣。未央郎署內除了家父,只有梁嘯熟悉他。派梁嘯去,也是為了大人的安全著想。」

    嚴助臉色稍霽,沒有再說什麼,把頭扭了過去,再也沒有看梁嘯一眼。

    李椒有些不高興,輕喝一聲:「梁嘯,我們去前面導行。」說著,他抖了抖韁繩,催馬向前輕馳而去。梁嘯不敢怠慢,催動青驄馬,跟著李椒向前去了。導行就是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負有清道和偵察的任務,責任之重,僅次於嚴助身邊,貼身保護他安全的郎中。

    郎官是統稱,相互之間還有高下之別。

    像梁嘯、李椒等人是看守宮門的郎官屬於最下層的郎官,秩比二百石,只能在宮門外當值,被稱為外郎,又稱為散郎,由衛尉統屬,不能進入宮中。

    進入宮中,在殿外當值的稱為郎中,秩比三百石,是中等級別的郎官,由郎中令統屬。

    級別最高的是隨侍天子左右的中郎,秩比六百石,那些人除了保護作用之外,更多的是隨時為天子提供建議,以士子居多。因為離天子近,他們陞遷的機會最多,前途最好,一旦外派,至少是個縣令長。

    嚴助奉使出行,除了有梁嘯這樣的外郎之外,還有兩名在宮中當值的郎中,也就是梁嘯認識的衛青和秦歌。他們在嚴助左右,須臾不離,既是貼身保鏢,又是身份象徵,而梁嘯等人只能負責外圍的警戒。

    導行雖然辛苦,卻可以遠離嚴助。李椒帶著梁嘯去做導行,顯然是不想讓嚴助聽見他們說話。

    「嚴助是個縱橫士,靠唇吻得官。」李椒語帶輕蔑。「這些人雖然一朝富貴,卻沒什麼底氣,又自視甚高,看不起我等武人。你未成年而入仕,容易讓人生妒,會有一些風言風語,你不要放在心上。」

    梁嘯歪著頭,看了看李椒,輕笑了一聲:「多謝李兄提醒,我知道了。我不會把那些話當回事的。」他明白李椒的意思。李當戶口風很緊,沒有透露「平陽侯」的事,李椒以為他入仕就是因為李當戶的推薦和李廣的賞識,所以把嚴助對他的挑釁看成了對李家的挑釁。

    不過,持此種觀點的人恐怕不在少數。漢代未成年即入仕的例子不少,但大多是從軍,或者在郡縣做小吏,像他這樣十六歲就成為未央郎的絕對是少數,被人誤會走了李家門路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梁嘯沒有解釋。他能理解嚴助的心情,這裡面不僅有對李廣等武人的輕視,還有對他的嫉妒。

    這種心理很奇怪。面對征戰鬥半生,名滿天下,如今不過是二千石衛尉的李廣,嚴助可以很自豪。可是面對尚未成年,只是因為李家父子的賞識就成為未央郎的梁嘯,嚴助卻抑制不住自己的嫉妒。更讓梁嘯覺得有趣的是,嚴助不僅不打算掩飾這種心理,而且一見面就明白無誤的表達了出來。

    真不知道該說他直爽還是該說他幼稚。不過,這樣的人絕不僅嚴助一個,漢人好像都不怎麼喜歡掩飾自己的好惡。李椒也是如此。身為未央郎的長官,他不陪在嚴助前後,而是做導行,本身就是一個「我很不爽」的表示。梁嘯沒有回頭看,但他估計嚴助的心情和臉色都不會太好。

    這種不爽,連劉陵都看出來了。劉陵在霸城驛門外等著,看到梁嘯和李椒並肩而來,李椒一臉不快,她就笑了。她衝著梁嘯使了個眼色,等著嚴助的車從她面前經過時,她揚聲叫道:「嚴君,能借一步說話否?」

    嚴助原本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看到劉陵的車馬停在路邊,他也沒有假以顏色。聽到劉陵說話,他才輕拍車軾,示意車伕停車,微側著身體,向劉陵欠身行禮。

    「不知翁主有何指教。助有使命在身,不能久駐,還請翁主見諒。」

    劉陵笑盈盈的說道:「嚴君奉天子詔令出使,陵豈敢打擾。只是想問問使君是否願意同行。旅途煩悶,欲與嚴君相伴,談詩論賦,不知可否?」

    嚴助笑了。「能與翁主同行,聽翁主縱論天下大事,也是人生一快事。助求之不得。翁主,請先行。」

    劉陵笑了。邀請嚴陣到她的車上,嚴助欣然答應,立刻換了車,與劉陵共乘一車,談笑風生。

    梁嘯很奇怪。嚴助難道就不知道避嫌嗎?身為天子使者,與淮南翁主同車而行,還談笑風生,就連他這個普通的郎官都知道不妥,他就沒有一點忌諱?這政治情商可真是讓人捉急啊。

    雖然對嚴助的做法不以為然,梁嘯卻沒資格,也沒興趣去提醒嚴助。他跟著李椒,一路前行,一邊練習騎術,一邊聽李椒講解一些例行規定。看守宮門、護送使者只是他們職責的一部分,一旦天子出巡,他們還要隨駕,這裡面有很多規定,梁嘯一竅不通,正好趁這個機會向李椒學習,就像向李當戶學習射禮一樣。

    任務緊急,梁嘯等人一路急行,每天至少要趕三舍(九十里)的路程,多的時候甚至達到四五舍。不到二十天,他們就趕到了淮南國。

    淮南王劉安親自到邊境迎接,對嚴助非常熱情,將嚴助接入壽春城,安排在驛館裡,又大擺宴席,為嚴助接風,喧寒問暖,禮節備至。

    嚴助在淮南王府赴宴,自有衛青、秦歌保護,梁嘯等未央郎沒資格登堂,只能在階下的庭院裡做陪。聽著堂上嚴助的高談闊論,梁嘯暗自搖頭。

    正在這時,淮南王府的伍被舉著酒杯走了出來,向庭中就坐的未央郎敬酒,敬完了李椒之後,伍被在梁嘯面前站定,舉起酒杯,微微一笑。

    「梁君,能請你到淮南王府一晤,可真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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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3:10

第111章 伍被
    李椒等人很是吃了一驚。

    他們多少都知道梁嘯和淮南翁主劉陵關係親近,劉陵還在泬水旁替梁嘯揚名,據說淮南王府多次邀請梁嘯,卻被梁嘯拒絕。不過他們都沒當真。從各種跡象來看,劉陵對梁嘯有好感,邀請他入府也是有可能的,但最多只是她本人的想法,不可能是淮南王府的想法。

    淮南王禮賢下士,門客三千,是大漢最有名的賢王,可他至於對一個未成年的少年如此禮敬嗎?

    梁嘯的射藝的確不錯,卻還沒有高明到這種地步。更何況淮南王禮敬的大多是學問之士,而梁嘯顯然沒什麼學問。除了射藝不錯之外,他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少年。

    可是,伍被這句話,讓他們不得不重新考慮劉陵說的那些話。

    淮南王府多次邀請梁嘯,梁嘯卻不肯答應?如果是世家子弟,那還情有可由。畢竟現在王國官地位下降了。可是對於梁嘯這樣的普通百姓來說,拒絕淮南王的邀請,而且是多次邀請,那就與眾不同了。

    嚴助身為天子身邊的二千石近臣,不可能再入淮南王府,可是對淮南王父女的熱情,他也無法拒絕,欣然接受,並引以為榮。梁嘯有什麼樣的底氣,能夠拒絕淮南王府的誠摯邀請。

    一時間,這些天受了嚴助不少氣的未央郎們都挺直了腰桿,欣欣然與有榮焉,看向梁嘯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羨慕。在對梁嘯的射藝表示敬佩之外,又多了幾分親近之意,為有這樣的同僚而感到自豪。

    富貴固然難得,拒絕唾手可得的富貴更難得。梁嘯小小年紀就能做到這一點,令人欽佩。

    梁嘯連忙起身,雙手端著酒杯。「敢問足下大名。」

    「某楚人伍被,蒙淮南王不棄,忝為中郎。」

    梁嘯大吃一驚。他聽劉陵提及過伍被,據說是伍子胥的後人,是淮南王府的門客中最有才華的一個,也最受淮南王信任。他來給自己敬酒,又說出這樣一番話,真是太給面子了。

    「原來是伍中郎,久仰久仰。」梁嘯雙手舉杯,低於伍被之手,以示尊敬。「實在是淮南王府人才濟濟,嘯一介白丁,自慚形穢,不敢與諸君並列。」

    「呵呵,你雖然讀書不多,見識卻自不凡。能從葡萄而知西域,眼界之開闊,非等閒書生可比。」伍被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舉杯致意。

    梁嘯心中一動,也笑了,雙手端著酒杯,一飲而盡。從伍被的這句話裡,他聽出了些許言外之意。劉陵應該是將他的意見轉告了劉安,而劉安又和伍被商量過,至少是提及過。很顯然,伍被贊同他的看法。鼓動淮南王求財而不是謀反,對伍被來說,是一個比較可行的選擇。

    據他所知,伍被最後雖然受到牽連被誅,但他本人是不讚成劉安謀反的。自己這個提議顯然正中伍被下懷。伍被身為淮南賓客之首,親自來給坐在階下的郎官敬酒,可能正與此有關。再往深處想,梁嘯覺得伍被不僅僅是為了來誇他兩句,而是另有用意。

    比如向天子傳話。

    可是,他為什麼不通過嚴助這個天子使者傳話,卻要通過我這麼一個不起眼的郎官?

    梁嘯向堂上的嚴助看了一眼。嚴助不知道說到了什麼妙處,正前仰後合,開懷大笑。不過梁嘯是練箭的,雖然他的目力不像耳力那樣出類拔萃,卻依然看到了嚴助不經意間的一瞥。

    梁嘯有些不高興。嚴助身為天子使臣,卻處處透著小家子氣,實在有悖身份。難怪他最後不得善終。梁嘯收回目光,當作沒看到,向伍被深施一禮:「得蒙伍君錯愛,梁嘯感激不盡。伍君,這位是李將軍之子李椒……」

    梁嘯轉身介紹起李椒及其他同僚。剛才伍被給李椒敬酒時,他注意到伍被併沒有特別的尊敬,只是因為李椒的官職略高而先敬李椒,他特意提醒伍被,這位可是李廣將軍的兒子,不僅是要為同僚長臉,也是提醒伍被朝廷人才濟濟,淮南不是對手,不要亂來。

    伍被雖然未必明白梁嘯的意思,卻對李將軍不敢怠慢,連忙重新給李椒行禮。

    李椒非常高興,又和伍被喝了一杯。梁嘯又一一介紹了其他同僚,並且告訴這些同僚,伍被是伍子胥之後,淮南王府賓客之首,是真正的豪傑。郎官們聽了,不敢怠慢,紛紛上前見禮。

    他們都是沒資格上堂就坐的人,不敢指望和淮南王說上話,能和淮南首席賓客喝一杯酒就是莫大的榮耀。如果這個人還是名臣伍子胥之後,那就更有面子了。

    一時間,庭下熱鬧非凡,郎官們主動給伍被敬酒,表達仰慕之情,搞得比堂上還熱鬧,無形中搶去了嚴助的風頭。

    嚴助很不高興,卻不好發作。

    酒宴終了,梁嘯等人護送嚴助回到驛館。就在梁嘯準備跟著李椒去巡視一番的時候,衛青走了出來,叫住了梁嘯。「嚴君要見你。」

    梁嘯知道麻煩終於來了,他給李椒使了個眼色,跟著衛青上了樓。上樓的這幾步路,梁嘯對衛青說道:「衛兄,這淮南人說話,你能聽得懂麼?」

    衛青憨厚的笑笑。「官話大部分還能聽得懂,私下裡的話就只能靠猜了。」

    「哦,那伍被的口音雖重,官話卻還算過得去,你應該聽得清楚吧?」

    衛青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說話間,兩人到了嚴助門外。嚴助坐在案前,脫掉了外衣,正在喝醒酒湯。他面色潮紅,酒氣薰人,連眼睛都有些紅,看起來喝得不少。

    「大人。」

    嚴助指了指對面的竹蓆,示意梁嘯坐下。梁嘯在席上坐定,靜靜的等待著嚴助發話。嚴助卻半天沒有吭聲,歪著身子,一手扶在案上,手指輕輕的叩擊著案面,歪著頭,斜著眼,打量著梁嘯。

    梁嘯一動不動,氣息平穩,神情從容,不為嚴助所動。

    「你認識伍被?」

    「略知一二。」

    「就算略知一二,也不能不注意身份,須知你們代表著朝廷的臉面。」

    梁嘯眉毛一挑,沉吟片刻,拱手施禮。「敢問大人,我等可有失禮之處?」

    嚴助對梁嘯軟中帶硬的頂撞很不滿意,臉一沉。「有沒有失禮,你自己不知道嗎?」

    梁嘯不卑不亢的說道:「嘯也年輕,出身草莽,於禮節多有粗疏。雖時時警惕,亦難免有所考慮不周。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大人多多指點。大人,我們今天有失禮的地方嗎?」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3:11
第112章 馬善被人騎
    梁嘯以前不是這種咄咄逼人的人。他雖談不上八面玲瓏,也知道做人要圓滑的道理,儘可能避免得罪人,惹來無妄之災。可是到了這個時代之後,他發現這麼漢人太生猛,不僅不會體諒你的謙讓,反而會有得寸進尺的不良傾向。

    比如眼前這位嚴助。

    從一見面開始,嚴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一直保持克制,但嚴助步步緊逼,居然要藉著酒勁拿他出氣了。如果他再不反抗,嚴助豈不是要將他當成橡皮泥,任他揉捏?

    梁嘯本人也許不會在意,可是真要這樣的話,他丟的不是他一個人的臉,而是所有未央郎的臉。等他回到長安,以李廣那種暴脾氣,不是給他臉色看,就是找機會和嚴助幹一架。

    所以,他必須讓嚴助打消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以免形勢失控。有衛青和秦歌在旁作證,他相信嚴助要想告他的黑狀沒那麼容易。

    嚴助顯然沒想到梁嘯會頂撞他。這一路走來,他對梁嘯多有挑剔,梁嘯都沒有反抗。今天見伍被專程去敬梁嘯酒,他很不爽,也沒多想,就讓衛青把梁嘯叫來,要訓斥他兩句,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想到卻被梁嘯毫不留情的頂了回來。

    梁嘯有什麼失禮的地方?當然沒有。就算有,在梁嘯主動請教的情況下,他也無法苛求。梁嘯都承認自己出身差,不通禮節了,你還步步緊逼,有意思嗎?

    可是,梁嘯話說得很低調,這神情……卻哪裡有半分低調,這分明是一個窩心錘啊,頂得嚴助心裡悶得慌,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嚴助喝了不少酒,這時候有點暈乎乎的,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對付梁嘯,只是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梁嘯,恨不得要將梁嘯生吞活剝,卻不知道如何下口。

    衛青和秦歌站在一旁,默默的不作聲。

    見嚴助半天沒說話,梁嘯躬了躬身。「大人,某去巡夜,免得有人驚擾了大人休息。大人若有什麼教誨,待明日酒醒,某再洗耳恭聽便是。」說完,不等嚴助說話,起身離開。

    嚴陣勃然大怒,卻又無可奈何。

    梁嘯下了樓,站在廊下的兩個未央郎衝他擠了擠眼睛,挑起大拇指。他們就站在樓下,梁嘯頂撞嚴助的話,他們聽得一清二楚,早在心裡為梁嘯叫好。嚴助對梁嘯的苛刻,他們早就看不下去了。也許他們自己對梁嘯也有些嫉妒,卻不能容忍別人如此對待梁嘯。

    梁嘯找到李椒。李椒問道:「嚴夫子說些什麼?」

    梁嘯笑了一聲。李椒等人嘴裡的夫子可不是什麼好詞。他把經過說了一遍,李椒點點頭。「頂得好。你要還是還那麼懦弱,兄弟們會看不起我的。」

    梁嘯無語。我懦弱?明明是你們神經大條,手段粗暴,還好意思說我懦弱。我這是顧全大局好不好。

    他沒有和李椒爭辯這些問題。李家父子中,最有頭腦的就是李當戶,他都能當著天子的面打韓嫣,還能指望李椒忍辱負重嗎?嚴助看不起他們也不是沒理由,這些人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喜歡用武力解決。打一架,贏的有道理,輸的沒道理。

    兩人在驛舍旁巡視了一圈,又找到驛長,取了當天入住驛舍的人員名冊,將驛舍中的其他客人一一察看了一遍,就連驛舍裡的工作人員都沒有放過。檢查完了人,又檢查了馬匹。長途奔馳,對馬匹的體力要求很高,體力不足的要及時更換,否則馬匹會受傷。

    「你得再備一匹馬。」李椒帶著梁嘯走進驛舍的馬廄,打量著那些驛馬。淮南雖然地處南方,可驛舍的馬匹由官方供應,還是有保障的。「青驄雖然神駿,卻也不能這麼糟蹋。阿嘯,你太過份了。」

    梁嘯苦笑道:「我也想多備兩匹馬,可是養馬太費錢了,我供應不起啊。」

    「你供應不起?」李椒瞪了梁嘯一眼,顯然對他沒有再帶一匹備馬已經忍了很久了。「你家裡現在有三匹馬,就不能多帶一匹出來?特別是龐碩騎的那匹黑馬,做乘馬最合適不過了。」

    梁嘯給龐碩和荼牛兒各買了一匹馬。龐碩因為體形壯大,對坐騎的要求更高。為了買下那匹壯實的大黑馬,梁嘯花了八千多,比普通的馬貴一半。那匹馬速度沒有青驄快,不是最好的戰馬,做乘馬卻的確不錯,最起碼能負重,馱龐碩一點問題也沒有。

    李椒的意思,梁嘯應該把那匹大黑馬帶上,換著騎乘,至少比一直騎著青驄好。

    梁嘯沒吭聲。他買馬給龐碩,可不僅僅是供他騎著玩,他這是為赴邊關做準備呢。箭術再好,只是遠程攻擊能力強,近戰防禦,他要靠龐碩和荼牛兒這樣的高手保護,龐碩越強悍,他的安全越有保障。這是關係到他小命的大事,可不能有任何疏忽。

    「挑馬?」衛青出現在馬廄的那一頭,看著梁嘯,有些拘謹的笑著。

    李椒很隨意的瞥了衛青一眼,隨口應了一聲:「是啊,給他挑一匹乘馬。」

    「是該挑一匹。」衛青走了過來,在一匹棗紅馬面前站住。「就這匹吧。你剛剛學習騎馬,不宜過**急,這匹馬雖然不如青驄快,卻和青驄一樣穩健,正合適你騎乘。」

    李椒看了一眼那匹棗紅馬,不太相信。「當真?」

    「我做過幾年騎奴,對馬略知一二。」衛青低下了頭。「我不敢和李君比騎射,相馬還有些把握。」

    李椒眨了眨眼睛,還沒說話,梁嘯走上前去,摸著棗紅馬的頭。「那好,就它了。多謝仲卿。」

    「你們……認識?」李椒聽出了梁嘯語氣中的親熱,不免有些奇怪。這麼多天了,梁嘯和衛青一直沒什麼接觸。今天梁嘯突然稱呼衛青的字,多少有些突兀。

    「有過數面之緣。」梁嘯給李椒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回去。衛青突然來找他,恐怕有什麼話要說。

    李椒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又不好問,只好先走了。梁嘯凝神傾聽了片刻。「仲卿兄,有話要說?」

    衛青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李將軍派你來,想必是已經對你說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梁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到了這個地步,如果還不能敞開天窗說亮話,就一點誠意也沒有了。

    衛青抬起頭,看著梁嘯的眼睛。「嚴大人剛才有點過量,可能有失言之處,你不要記在心裡。」

    「仲卿兄是替嚴大人說話嗎?」

    「我只是不希望你一時意氣,壞了自己的前程。」

    「仲卿兄,你是怕我意氣用事,誤了正事吧。」

    衛青盯著梁嘯看了半天,也笑了起來。「我知道你不會,只是想確認一下。」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3:11
第113章 狡兔三窟
    「你等等。」

    衛青說完就要走,卻被梁嘯叫住了。梁嘯找到驛長,要了些淡酒和肉,捧著來找衛青。衛青還站在馬廄裡,看著梁嘯捧著酒食回來,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唾沫,肚子裡咕嚕一聲響。

    「吃吧。馬還要吃夜草,人更不能空著肚子睡覺。」

    衛青接過托盤,就坐在馬槽上,拿起酒肉,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在淮南王府的時候,他就坐在嚴助身後,雖然案上也有豐盛的酒食,他卻沒什麼時間吃。嚴助很忙,不是有人給他敬酒,就是起身給別人敬酒,衛青、秦歌隨時要起身,保證嚴助在他們的救援範圍以內。

    現在,嚴助酒足飯飽,酣然入夢,衛青和秦歌卻還半餓著,正準備去驛長那兒找點吃的。梁嘯卻很體貼的給他準備好了。在衛青狼吞虎嚥的時候,梁嘯就坐在他身邊,一聲不吭。

    「多謝。」衛青吃了一半,抹抹嘴,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仲卿,嚴大人出身邊鄙,自負其材,有時候難免……」梁嘯拍拍衛青的肩膀,欲言又止。「我不會掛在心上,你也不要往心裡去。」

    衛青眨了眨眼睛,有種異樣的溫暖。他是來安慰梁嘯的,不希望梁嘯和嚴助產生芥蒂,影響正事,沒想到梁嘯卻反過來安慰他。不過,這話可真是說到了他的心坎裡。嚴助不僅看不起梁嘯、李椒等人,也看不起他和秦歌,即使他的姊姊得寵於天子。

    其實不僅是嚴助,其他郎官也看不起他,覺得他是靠裙帶關係,而不是憑自己的本事。

    梁嘯擺擺手,笑道:「你去休息吧,我還得射箭。」

    「好。」衛青點點頭,捧著酒食,快步走了。

    梁嘯舒展身體,開始了每天的夜練。以前閒居的時候,他有大把的時間練習。現在入仕了,時間一下子變得非常緊張,必須抓緊一切空閒時間,還要有近乎強迫症的堅持,見縫插針,否則很容易荒廢。

    衛青回到樓上,將剩下的酒食交給秦歌。秦歌正餓得發昏,看到酒食,連忙接了過來。聽衛青說這是梁嘯準備的,秦歌笑了。「我就說嘛,你過慮了。梁嘯雖然年幼,可是為人穩重,絕不會意氣用事的。你偏不信,如何?」

    衛青探頭往裡面看了一眼,嚴助已經鼾聲大作,睡得像死豬一樣。衛青鬆了一口氣:「可是我擔心嚴大人不肯就此罷休呢。這一路上,翁主雖然一直在陪著嚴大人說話,可是提及梁嘯時多有褒贊。我聽大人的口氣,似乎不太服氣。」

    「那是嫉妒。」秦歌喝了一大口酒,一臉的不以為然。「嚴大人以縱橫術得官。可是他對天下大勢的見識根本不能和梁嘯相提並論,豈能不嫉妒。他知道西域麼?」

    秦歌頓了頓,又道:「仲卿,我覺得梁嘯的想法好,如果淮南王真能安心做個富家翁,陛下肯定會很高興。我聽翁主的意思,她也有此心,只是擔心朝廷不肯罷休。如果有機會,你應該向陛下提一提。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啊。」

    衛青悶悶的應了一聲。

    ……

    淮南王府,劉安寬敞的書房內。

    劉安居中而坐,伍被、左言二人坐在他對面,太子劉遷坐在右邊,劉陵坐在左首,伏在劉安肩上,嬌嗔道:「父王,我立了這麼大的功勞,你怎麼賞我?」

    「賞你?」劉安疼愛的瞪了劉陵一眼。「為了一個庶民,你先是與蓋侯府交惡,又與天子近臣生隙,可真是知道輕重呢。」

    劉遷輕聲笑道:「父王,妹妹這件事雖然做得有些不妥,不過得了這雙面錦的技藝,若真如梁嘯所說,可以由海路貨通西域,倒也不失為一條財路呢。」

    「西域?」劉遷不說西域還好,一聽西域二字,劉安更不高興了。「西域萬里,轉運困難就不說了。蠻荒之外,能有什麼富貴之人?這雙面錦兩金一匹,只有權貴之家用得起,賣到西域,一年能賣幾匹?」

    劉陵早有準備。「父王,就算不賣到西域,僅是我大漢範圍以內,也能獲利不少啊。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一匹獲利一金以上,一年售賣千匹,便是千餘金呢。」

    「這千金就給你自己用吧,如能自給自足,倒是省了轉運之費。」劉安不以為然,立刻轉換了話題。「嚴助去會稽平定閩越之亂,會動用淮南的兵力嗎?」

    劉遷臉色一僵,有些不自然。

    劉陵搖搖頭。「聽嚴助的口氣,天子像是不願大動干戈,連虎符都沒有動用。太皇太后尚在,天子還不能放手施為。可是太皇太后年過花甲,梁王、先帝先後辭世,太皇太后悲傷成疾,怕是不能長久了。」

    劉安長嘆一聲:「有太皇太后在,國策尚不至於亂。若太皇太后一日駕崩,可如何是好?對了,皇后那邊可有什麼動靜,有懷孕的跡像嗎?」

    「長公主正四方延醫,還沒聽說有懷孕的跡象,倒是天子新納的衛子夫有孕了。」

    劉安的臉色立刻陰了下來。

    劉陵不經意的瞟了一眼伍被。伍被會意,躬身道:「大王,狡兔三窟,為長遠計,以經商為名,巡視海外,亦不失為一老成之計。」

    劉安心煩意亂。「行,這件事就交給你們去辦吧。不過,這只是一條退路,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生退意。我堂堂的高祖子孫,豈能流落海外,棄華夏衣冠,為左祍之民。」

    劉遷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父王所言甚是。父王身份尊貴,動靜為天下觀,豈能自我放逐,與鳥獸為伍。將來百年之後,如何面對高皇帝與先王?妹妹若是有意,倒不妨試試,反正你和這些賤庶相處甚歡。」

    劉陵瞟了劉遷一眼,不經意的哼了一聲。劉遷看在眼裡,也挑了挑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伍被暗自嘆了一口氣,又道:「大王,天子使者途經淮南,淮南便有護送之職。若使者在淮南境內遇險,恐怕於大王名聲有礙。臣建議,派甲士護送使者出境,以策萬全。」

    劉安想了想,同意了。「伍君,這件事就由你負責吧。」

    「父王,我也要去。」劉陵主動請命。「我想去江都、會稽一帶看看,如果真有海上商道,江都、會稽也應該有胡商。」

    劉安無可無不可,只是對劉陵忽然熱衷於做生意有些不滿。「不要耽擱太久,長安不能沒有你。」

    劉陵笑道:「父王放心,我去去便回,定不會耽誤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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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3:12
第114章 游泳池
    看到淮南王府派來的伍被和五十名甲士,梁嘯鬆了一口氣。有了這些人保護,就算劉建想出什麼妖蛾子,他也沒什麼機會。一旦安全的離開淮南國,進入江都國境,恐怕劉建也要投鼠忌器,不敢那麼放肆了。

    可是,看到劉陵車馬,特別是看到劉陵那張宜喜宜嗔的小臉時,梁嘯又嘆了一口氣。這位翁主還真是鍥而不捨啊,難道還想追到會稽去?

    「我要和你們一起去會稽。」劉陵看出了梁嘯的無奈,挑挑眉毛,眼波流動,多了幾分俏皮。「淮南市沒多少胡商,而且多是轉運,恐怕問不出多少消息。會稽、江都應該會有一些。當然了,如果你沒騙我的話。」

    梁嘯鬆了一口氣。倒不是因為劉陵不是因為他才去會稽,而是劉陵有意採納他的建議,向外發展。如果真能成功,這倒不失為一個選擇,至少有了退路,不至於被趕盡殺絕。

    「我怎麼敢騙翁主,絕對是真的。」梁嘯舉起手,又要對天發誓,不期然的想起泬水旁的那一幕,一時神往,不由自主的瞟了劉陵一眼。

    劉陵見他舉著手,卻不說話,眼神還有些不對勁,頓時明白了。她傲嬌的哼了一聲,放下了車簾。

    伍被策馬走了過來,擋住了梁嘯的目光。「江都市中有胡商?」

    梁嘯還沒有回答,正在登車的嚴助接過了話頭。「江都市有沒有,我不太清楚,不過會稽市的確有些胡商。他們趁海船而來,不懼風浪,想來獲利頗豐,否則不會冒這麼大的險。不過,那些人命賤,可以以命博利,翁主千金之子,豈能如此。就算是驅使臣屬,也難免會讓人有與民爭利,重財輕人之譏。」

    梁嘯沒吭聲。嚴助這話裡面帶刺,可他卻不會與嚴助當面辯論。就算辯贏了又如何?是非曲直,將來自有公斷。何況劉陵已經動身去會稽,斷不會因為嚴助這麼一句話就放棄。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又何必嚴助爭一時長短,給人冒犯上官之嫌。

    他不怕嚴助,但不想和嚴助一樣失了身份,因小失大。

    ……

    由壽春南下,走了兩天,到達合肥,便棄馬登船。淮南有水師,乘坐戰船,沿江東下,是最快捷、最舒服的方式。在現在的鐵路得到發展之前,水運一直是運輸方式中成本最低的一種。

    巢湖中泊有上百艘大小戰船,還有兩艘王室專用的樓船。劉陵去江都時坐的便是樓船。這一次東下,她再次邀請嚴助坐她的樓船。嚴助欣然允諾,梁嘯等人也一起登上了船。

    梁嘯在江邊上長大,水性不錯,樓船對他來說和平地差不多。可是李椒等人卻不行,樓船還沒起動,剛剛被風吹得晃了兩下,他們的臉色就有些難看了。

    「你們不會水?」

    李椒雙手緊緊抓住船舷,臉色煞白,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哪裡還有空回答梁嘯的話,只是連連點頭,隨即又連連搖頭。

    梁嘯轉頭看向其他的郎官,除了衛青外,基本上臉色都不好看,一個個拽著身邊最近的東西,不敢鬆手,再也沒有了策馬奔騰的英姿。有幾個乾脆就撲到船邊,哇哇的吐開了。

    嚴助冷眼旁觀,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這一路走來,他們之間相處並不愉快。嚴助看不起郎官們,郎官們背地裡也沒少嘲諷嚴助。

    梁嘯心頭不安。他走到嚴助面前,拱手施禮。「大人,會稽與閩越之地應該也有不少大水吧?」

    嚴助聽了,臉上的譏笑淡了。不管和與不和,他還要靠這些人保護呢,特別是在戰場上,如果這些人連站都站不穩,還有誰能保護他?

    「不錯。」嚴助面露憂色。「會稽水道縱橫,坐船是免不了的,而且……都是些小船。」

    船越小,越容易顛簸。如果坐樓船都吃不消,還怎麼坐小船?不用對方打,自己就先掉水裡去了。

    「大人,屬下建議,藉著這段時間,對他們進行訓練,至少要讓他們解除對水的恐懼感。否則的話,一旦上了戰場,不僅無法保護大人,反而會成為累贅。」

    嚴助眉頭緊皺,轉頭見不遠處伍被憑欄而立,神態自若,眼珠一轉,連忙上前向伍被請教。

    伍被有些為難。「樓船士大多生長於江邊,水性是從小就熟悉的,訓練的主要任務是互相配合和水面作戰,這水性……怎麼訓練,而且時間又這麼短,倉促之間,恐怕有些困難呢。」

    嚴助頓時傻眼了。

    梁嘯想了想:「我也許有個辦法,如果大人同意,可以試一試。」

    伍被很好奇。「你準備怎麼訓練?我們時間很緊,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

    梁嘯笑道:「不用留在這裡,只要請伍君多帶一艘樓船就行。另外,請伍君安排一些工匠,我想對樓船進行一些改造。」

    伍被欣然答應。他們就在船坊裡,工匠隨時待命。他立刻叫來了幾十個工匠,讓他們聽梁嘯的吩咐。梁嘯把他們帶到樓船上,請他們將樓船住人的艙室進行改造,拆去其中的案几,加固密封,改造成一個長四丈,寬三丈,深一丈的游泳池。

    改造並不複雜,工匠們只用了一天時間就完成了。往游泳池裡灌了七尺深的水之後,梁嘯請李椒把郎官們叫了過來,圍著游泳池站成一圈。

    「脫!」

    「脫?」郎官們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沒錯。從這裡到會稽,大概有十天時間。在十天時間裡,你們必須學會游泳,才能適合在會稽的作戰。要學游泳,先要克服對水的恐懼。給你們三天時間,在這個水池裡學會換氣,適應在水中漂浮的感覺。」

    梁嘯說完,第一個脫掉衣服,只剩下一條褲子,跳進了水裡。水有七尺深,他跳進去,頭還露在外面,看起來倒不可怕。李椒見狀,也脫去衣服,身先士卒,縱身跳進了水裡。一下水,他立刻感覺到了問題。

    被水托著,他根本無法在水裡站穩,腳下一漂,他就橫躺在水中,剛想喊叫,先喝了兩口水。頓時慌了,兩手亂拍亂打,水花四濺,逗得圍觀的郎官們哈哈大笑。

    梁嘯一手拽住他,將他托住。「是不是和陸上的感覺不一樣?」

    「不一樣。」李椒拉著梁嘯,勉強保持著平衡,吐了一口水,臉色煞白。「腳下沒根,喘不上氣來,就像鬼壓床似的。」

    一聽鬼這個字,一向大大咧咧的郎官們頓時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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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遇險(求推薦,求收藏!)
    梁嘯哭笑不得。他沒想到李椒還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連鬼壓床這事話都說得出來。

    「好啦,不要讓人笑話了。什麼鬼壓床,這是水壓。」

    「水壓?」李椒抹掉臉上的水。「上善若水,輕飄飄的水還能有壓力?」

    梁嘯解釋道:「水豈止有壓力,還不小呢。你憋一口氣,慢慢的蹲下去,看看是不是越往下,壓力越大。」

    李椒將信將疑。不過他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有些丟臉,便按照梁嘯的吩咐,深吸了一口氣,捏緊鼻子,慢慢的蹲了下去,反覆體驗了幾次,這才冒出水面,一臉的歡喜。

    「果然如此,真是水壓呢,越往下,越是憋悶。」

    「沒什麼鬼吧?堂堂丈夫,不要自己嚇自己,跟女子似的。」梁嘯故意激李椒。這些傢伙一向自命不凡,激將法最好用不過。「你們只是不習慣水而矣,我們南方人從小就在水裡嬉戲,對水再熟悉不過。有時候為了摸點老蚌,會潛到水下幾丈,那水壓才叫大呢。」

    「潛到水下幾丈?」李椒瞪大了眼睛。他才潛了幾尺,就覺得受不了。

    「潛得太深,會有危險。做這個池水,就是為了讓你們先適應一下。其實人是可以浮在水裡的,絕大多數人溺斃,是因為緊張……」

    梁嘯一邊向郎官們解釋,一邊放鬆身體,躺在水面上,演示了一番。然後又托著李椒,讓他放鬆身體,浮在水中。李椒畢竟是孔武有力的少年,膽氣還是有的,在梁嘯的幫助下,他很快體驗到了懸浮在水中的感覺,不禁大笑起來。

    郎官們見了,心頭的緊張漸漸化去,一個接一個的脫去衣服下了水,扒著池邊,嘗試著在水下憋氣,或是放鬆身體,讓自己浮在水中。他們驚奇的發現,只要穩住心神,不慌亂,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浮在水面上,反倒是想把自己全部浸沒在水中有一些難度。

    消除了恐懼感之後,梁嘯讓他們在這個池中適應了一段時間,然後教他們換氣,最後才教他們游泳。這些人能被選擇出來擔任未央宮的衛士,都是身手不錯,心理素質過硬的年輕豪傑,學起來也快得很。再加上這麼多人一起學,很自然的就有一種攀比的心理,寧願喝兩口水,也不願意放輸。

    僅僅用了一天時間,這些郎官就能自己在池中嘗試著撲騰上幾步遠了,悟性最好的已經能在池中游上幾個來回。雖然水花大得驚人,姿勢也不夠雅觀,這樣的進度還是讓嚴助滿意,就連伍被都覺得很意外,特地趕來觀摩了一下,對梁嘯的訓練方法讚不絕口。

    其實,梁嘯自己清楚,這並不是他有多麼能幹,只是漢人沒見識過系統訓練手法罷了。

    漢人的水師基本由樓船士組成。正如伍被所說,樓船士選拔的基本條件就是水性要好。而水性是從小在水裡玩耍時練出來的,樓船士的訓練中並不包括水性這一項。而在玩耍中練習水性,就不可能是短時間內的事,必然要經過一個摸索嘗試的過程。

    實際上,學習游泳並不需要這麼漫長的過程,如果訓練方法得當,幾乎所有人都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學會游泳,更何況是這些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都過人一等的郎官。

    三天時間學會游泳,十天時間確保落水後不會溺斃,至少可以爭取到等待救援的時間,一點問題也沒有。梁嘯有足夠的信心。而藉著這個過程,讓郎官們克服對水的恐懼,更是一個水到渠成的結果。

    三天後,當梁嘯領著郎官們繫上繩子,跳下水,嘗試著在長江裡漫遊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很驚訝。淮南國的樓船士們紛紛圍在船邊觀看。對這些幾天前還是旱鴨子,一上船就吐得稀里嘩啦的北方人在短短的幾天內居然就能下水游泳感到非常驚奇。

    「想不到你還會練兵,也是桓將軍教你的?」劉陵站在舷邊,半開玩笑的說道。

    「看起來神奇,只是因為沒有人這麼嘗試過罷了。」梁嘯顧左右而言他。「就像千秋一樣,只有要足夠的耐心,很多人都可以發現這個規律,並不需要等到我來告訴你們。」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都是有眼無珠了?」

    「不敢。」梁嘯微微欠身。「我只是想說,有時候,人們往往對熟悉的東西視而不見,卻不知道這看似熟悉的東西背後,還有很多自己並不瞭解的真相。就比如天下,人人都在說天下,可是有幾個知道真正的天下是什麼樣子?」

    劉陵哼了一聲,以示不屑。「哼!就你是高飛在天下的大鵬,我們都是草叢上啄食的斑鳩。」

    梁嘯尷尬的閉上了嘴巴,他也覺得自己有點說得太多了。

    「年紀輕輕,就和老夫子一樣囉嗦。」劉陵見梁嘯尷尬,偷偷的笑了一聲,又道:「如果天下真有你說的那麼大,你自己怎麼不去看看,卻不遠千里,趕往長安?」

    梁嘯沉默了片刻,正要回答,突然有個郎官驚叫一聲,驚慌失措的掙紮著,激起一片水花。梁嘯一見,連忙命人拉起繩索,卻發現繩索已經斷了。梁嘯暗叫不好,一邊命令拉著繩索的郎官將水裡的人拉上來,一邊衝著伍被大叫道:「伍中郎,請立刻派樓船士下水探查!」

    說話間,他飛身跳上船舷,拉弓搭箭,瞟了一眼水面,「嗖嗖嗖!」連射三箭。他長年射魚,能從水面光影的細微變化分辨出水下有沒有魚,自然不會漏過那個黑色的人影。

    箭如連珠,嗤嗤入水,箭箭射在拚命掙扎的郎官身邊,不離那個人影。一縷血花翻了上來,隨即又被江水沖得無影無蹤。梁嘯卻死死的盯著水面下那個人影,又接連射了五箭才罷休。

    嚴助奔了過來,大聲叫道:「水下有什麼?」

    「有刺客!」梁嘯頭也不回的叫道:「大人請立刻回艙,以策萬全。」

    嚴助大吃一驚。沒等他反應過來,衛青和秦歌趕了過來,一左一右,挾起嚴助就走。李椒帶著兩個郎官攔在嚴助身後,嚴陣以待。他們沒有梁嘯的眼力,卻看到了那縷血花,知道水下有人。

    一時間,樓船上的氣氛空前緊張,伍被立刻敲響戰鼓,全面警戒,同時派出樓船士將落水的郎官救了上來。那個郎官喝了幾口水,腰肋間挨了一刀,鮮血如注,情緒倒還算穩定。一上船,他就告訴梁嘯和伍被。

    「水下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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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小伍長
    劉陵、伍被勃然大怒。

    兩艘樓船,掛著淮南王府的旗幟,百步外都能分辨得清楚,所有官民看到這兩艘船都會儘可能的避開,自然不會有搞錯的可能性。有人潛在水中窺探,自然是針對淮南王府來的。如果嚴助死在淮南國境內,而且是在淮南王府的樓船上,淮南王劉安脫不了干係。

    輕鬆的氣氛一掃而空,所有人都進入戰鬥警備狀態,嚴陣以待。

    劉陵第一時間把情況告訴了嚴助,並且問了一句:「嚴君,你覺得會是誰?」

    梁嘯站在艙外,聽到劉陵這一句,不禁會心一笑。嚴助現在驚魂未定,劉陵問這麼一句,會給嚴助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認定這些人是衝著嚴助來的。事實上,現在還搞不清楚這些人是誰,有可能是針對嚴助的,也有可能是針對淮南王的,還有可能是針對他梁嘯的。

    劉陵的急智和口才,在這一刻表現得淋漓盡致。

    果然,嚴助很自然的把自己當成了目標,開始考慮起有什麼人想殺他。他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梁嘯站在艙外都能聽到他紊亂的呼吸聲,不禁暗笑。

    看來這位使者大人的仇家也不少。想想他那脾氣,有人不希望他衣錦還鄉,要在半路上截殺他,一點也不奇怪。

    不管是針對誰,梁嘯都不能清閒了。外圍的警戒由伍被負責,貼身警戒由衛青和秦歌負責,甲板以上,船艙以外的警戒工作就落到了梁嘯等人的頭上。

    經過商量,李椒和梁嘯各領四名郎官,輪流當值。本來按照梁嘯的年齡和資歷,這樣的機會是不會落在他頭上的。可是經過游泳訓練和剛才的應急反應,特別是梁嘯射中水下的敵人,讓郎官們對他增加了不少信心,願意接受他一個後進的指揮。

    梁嘯知道,這是一個責任,更是一個機會。能得到這個機會,至少說明這十名郎官已經認可了他的能力,對他這個剛剛入職不到一個月的郎官來說,是一個莫大的鼓舞。李椒極力促成此事,也有證明李家父子有眼光的意思。他如果辦砸了差事,不僅影響自己的前途,還會給李廣、李當戶抹黑。

    「多謝諸位兄長錯愛。」梁嘯環環一揖,態度謙虛,誠意滿滿。他可不想像嚴助一樣,一朝得意就目中無人。「形勢緊急,嘯是水鄉人,比諸位兄長略知水性,就不自量力,忝為隊率。如果有做得不妥當的地方,還請諸位兄長多多指點。」

    看著一個未成年的少年做了領頭的,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伍長,郎官們心裡多少也有些不服氣。不過見梁嘯如此客氣,他們便也氣平了些。梁嘯說了一番場面話,隨即提出一個建議:每個郎官在皮甲下面都在胸甲、背甲下面藏一隻羊皮做的氣囊。

    人在水中,只要不亂了手腳,大多能保持浮在水面上。可是這些郎官剛剛會游泳,一旦落水,很難保持鎮靜。再加上身上有甲有劍,頭上有盔,一旦入水,很容易頭重腳輕,導致頭部沉在水中,無法呼吸。

    在胸甲、背甲裡藏兩隻羊皮囊,可以保證頭部浮在水面上,不影響呼吸。

    郎官們聽了,齊聲叫好。他們最擔心的就是水,有了這兩隻羊皮囊,他們的生命就有了更多的保障。在生死面前,好看不好看,已經沒有人在意了。

    說幹就幹。梁嘯立刻找到伍被,討了二十多隻羊皮囊。樓船上連水手在內,有好幾百號人,為了保證水手和戰士有足夠的體力,每天都要殺豬宰羊,積攢下的羊皮還真不少,其中有一部分被縫成了羊皮囊,當作救生用品。梁嘯找了來,讓郎官們綁在身上。

    有了羊皮囊護體,郎官們心安了許多,連腳步都穩了三分。

    梁嘯又拿著六隻羊皮囊趕到嚴助的艙裡,建議嚴助等人也帶上羊皮囊,以防萬一。嚴助看了梁嘯一眼,輕輕的推開了。「讓給他們吧,我從小就在水裡玩耍,水性不比一般的樓船士差。」

    梁嘯也沒有堅持,留下羊皮囊,退出了艙室,隨即帶著四名郎官開始了巡視。

    劉陵站在窗前,看著梁嘯帶著四個胸背顯得特別厚實的朗官從窗前走過,不禁笑了一聲:「他還真想得出來,用這個讓郎官們寬心。真要落了水,這能頂用嗎?」

    伍被眼中滿滿的全是欣賞。「翁主,且不管這麼做能不能救命,至少能讓郎官們寬心。狹路相逢勇者勝。如果未戰先怯,是不可能取得勝利的。這些郎官都是北人,不擅舟楫,這麼做能讓他們去除心中的怯意。」

    「是的,至少能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他雖然沒領過兵,卻深知軍心的重要性。」劉陵沉吟片刻,又道:「也許是桓遠教過他。」

    「桓遠可以教他兵法,未必會教他這樣的方法。這應該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伍被讚了一聲:「舉一反三,臨機應變,這是一個很用心的年輕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劉陵回頭看了伍被一眼。伍被自視甚高,從來沒有這麼誇過一個人。由此可見梁嘯的表現的確優異。她沒有說話,心裡卻升起一陣淡淡的得意,甚至還有些驕傲。

    ……

    大江南岸,茂密的蘆葦叢中,藏著一條修長的篷船,隨著江水緩緩搖晃。

    「嘩啦!」江水一聲響,一身黑色魚皮衣的葉添龍從水中露出了頭,伸手扒著船幫,吐出一口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鐘離期趕上前去,單手提起葉添龍,拖進船艙。葉添龍的大腿上中了一箭,傷口被血泡得發白,一出水,鮮血又沁了出來。桓遠坐在艙中,鷹隼般的目光落在葉添龍的傷口上。

    「受傷了?」

    葉添龍強撐著坐了起來,咬牙切齒的罵道:「倒霉,遇到一個箭術高手,藏在水下還挨了一箭。」

    鐘離期和桓遠交換了一個眼神。「看清對手模樣了嗎?」

    「我一直在水下,沒看清他的樣子。不過他射箭又快又急,箭箭不離我的要害,簡直把我當成了一條大魚。如果不是他,我肯定能抓回一個舌頭。我都割斷繩子了。」

    桓遠又問了一些情況,讓葉添龍到後面去休息。待身邊沒有其他人,鐘離期悄悄的說道:「將軍,會不會是梁嘯?這連珠射法很有將軍當年的風采呢。」

    「未必。」桓遠撫著頜下的短鬚,眼神閃動。「他習射不過一年有餘,不論是射程還是準頭,應該都沒達到這樣的境界。我倒覺得可能是李椒。他是李廣之子,家傳的射藝,不可小視。」

    鐘離期不以為然。「我還是覺得是梁嘯的可能性更大。將軍,你還記得嗎,你讓他百日築基,他只用了不到兩個月就做到了。可惜了,如果一直跟著將軍,他也許有機會練成真正的射聲技呢。」

    「別說他了。」桓遠有些莫名的焦躁。「行蹤已經暴露,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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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江都王(求推薦,求收藏!)
    伍被加派了斥候小船,在大江兩岸搜尋了一番,卻什麼也沒發現。

    伍被的臉色越發難看。天子使者途經淮南,居然遇襲,而自己卻連刺客的影子都找不到,如何向淮南王交待,淮南王又如何向朝廷交待?

    淮南王是享受了特殊禮遇的王。在大部分諸侯王已經大權旁落的時候,淮南王還掌握著大權,這是朝廷對他這位賢王的恩寵。特別是新帝登基之後,更是對淮南王尊敬有加。如果發生這樣的事情,淮南王在天子心目中的印象可能要打個折扣了。

    伍被不敢怠慢,一邊和嚴助通氣,儘可能的消除誤會,一邊派人趕回巢湖,增派了十艘戰船,近五百名戰士。這十艘中小型戰船圍繞著兩艘樓船,日夜警戒,不敢有絲毫大意。

    原本一個很輕鬆的任務,現在卻有點如臨大敵。

    梁嘯和李椒也不敢怠慢,兩人各領一伍,輪流當值,寸步不離嚴助的艙室。

    為了方便警戒,也為了防止嚴助煩悶,劉陵經常來與嚴助聊天。她容貌秀麗,言語得體,又能言善辯,幾句話就能引得嚴助談興大發,不是縱論天下大勢,就是談詩論賦,慷慨而歌,樓船的甲板成了他的舞台。

    不得不說,嚴助的文采斐然,絕非梁嘯等武夫可比。即使是對他不甚在意的伍被聽了,也是讚賞有加。

    梁嘯文采不行,可是聞弦音而知雅意。在劉陵笑語盈盈的奉承中,他聽出了劉陵的真實用意。劉陵有意無意地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求田問舍的土財主,沒什麼大志向,就想發點小財。高價買斷雙面錦也好,四處走訪胡商也好,沒有其他目的,只是想發財。

    嚴助是天子寵臣,這些話入了嚴助之耳,遲早有一天會進入天子的耳朵。劉陵不動聲色的利用了嚴助,還讓嚴助覺得非常受用。不得不說,這小姑娘的心機比同齡人超出太多。梁嘯如果不是兩世為人,也會被她騙得團團轉,入淮南王府幾乎是必然。

    在梁嘯等人嚴防死守,確保嚴助生命安全的同時,劉陵卻在悄無聲息的侵蝕著嚴助。

    船過燕子磯。

    鄭當時親領水師前來迎接,江都王劉非赫然在列。他們是接到嚴助的通知,特地趕來的。天子使者過境,鄭當時身為國相,有保護之責,劉非的到來卻有些突兀。梁嘯等人不明所以,又不好問,只好互相提醒,不要出任何差池。

    這是梁嘯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看到劉非。

    劉非三十出頭,中等身材,氣勢威猛,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國王,卻像一個征戰沙場,所向披靡的悍將。睥睨之間自有一股霸氣。

    與嚴助見過禮之後,劉非轉身看向郎官們,沉聲道:「誰是梁嘯?」

    梁嘯愣了一下,連忙上前。「梁嘯拜見大王。」

    「你便是梁嘯?」劉非伸出手,用力的拍在梁嘯肩膀上。他力氣很大,一掌險些把梁嘯拍趴下。好在梁嘯見他伸手就做好了準備,肩膀微微一沉,即卸掉了力,又不動聲色。劉非感覺到手下一空,力氣被卸掉大半,不由得濃眉一挑,笑了起來。「好一個機智的小子。」

    「大王神力,小民不敢當。」

    「哈哈哈……」劉非放聲大笑,背著手,在梁嘯面前來回踱了兩步,歪著頭,打量著梁嘯。「聽說你與小兒有些過節?」

    梁嘯轉頭看了一下鄭當時。鄭當時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梁嘯會意,不卑不亢的說道:「小民的確與太子殿下有些誤會。不過經國相排解,已經釋然了。且小民舉家搬往長安,以後恐怕沒什麼回江都,也不會再有機會冒犯太子。」

    「可惜。」劉非欲言又止,抬起手,又準備拍梁嘯的肩膀,手卻在空中滯了一下,輕輕的落在梁嘯肩上。「好小子,本王很羨慕你啊。好好幹,不要丟了江都的臉。吳楚多壯士,江都亦如是。」

    「多謝大王。」梁嘯躬身拜謝,暗自鬆了一口氣,對鄭當時感激不已。

    劉非轉身看向劉陵,故意虎著臉。「我說小妹妹,你到江都,卻不來見我,意欲何為啊?莫非你眼裡只有我江都的俊傑,沒有我這個王兄?還是王叔嫌我粗魯無文,不願搭理?」

    劉陵笑靨如花,向劉非躬身一禮。「王兄喜歡的是豪傑,日日馳馬射獵,我就是想找你,也找不著啊。」

    「哈哈,好一張利嘴。明明是你的不是,卻怪到我的頭上了。下次看到王叔,我可得問問他。」

    「王兄何必去問我父王。果真有心邀請,我現在便隨王兄去廣陵,如何?」

    「當真?」

    「自然是真的。」劉陵瞥了梁嘯一眼。「我還真想看看,是不是每個江都少年都只願為朝廷效力,不把諸王放在眼裡。」

    「的確可惱。」劉非握緊拳頭,很是失落的晃了晃,隨即又繃不住臉,得意大笑起來。「我都招攬不到的健兒,又怎麼可能去淮南。妹妹,你就算是天天住在廣陵城,恐怕也很難如願。」

    劉非和劉陵說笑的時候,鄭當時與伍被交接了任務,嚴助在梁嘯等人的護衛下,移到了江都國的樓船上。伍被隨即轉回淮南,劉陵卻乘著那艘梁嘯改造過的樓船隨行趕往江都。她看中了那個巨大的游泳池,讓人清洗乾淨,每天都要在裡面泡上半個時辰。

    樓船起行,順水而下。

    ……

    胡吉站在巨石之上,看著漸漸遠去的船影,跺足長嘆。

    他的身邊站著十幾個遊俠兒,一個個身材彪悍,氣勢洶洶。可是他們的眼神卻透著深深的無奈。面對武裝到牙齒的樓船,他們沒有一點機會,只能看著梁嘯等人飄然遠去。

    胡吉進退兩難。僱傭這些遊俠兒,讓他們不遠千里來到淮南,他可是出了重金的。如今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撈著,嚴助、梁嘯安然無恙,是繼續追,還是就此放棄?

    想想劉建的脾氣,胡吉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如果就這樣回到長安,他估計活不過幾天。

    胡吉左思右想,把遊俠兒的首領請到面前。

    「隨我進入會稽,殺死梁嘯,佣金加倍。得梁嘯首者,再賞百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遊俠兒們互相看了看,轟然應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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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os 發表於 2016-2-17 13:21
第118章 衣錦還鄉
    在江都王劉非的熱情邀請下,嚴助在廣陵駐留兩日。隨嚴助參加飲宴之餘,梁嘯向李椒請了個假,帶著一些禮品,回到了青雲裡。

    座騎剛在裡門前停住,裡正王奉世便探出頭上,臉色嚴肅的掃了一眼,看到梁嘯頭上的冠,驀然睜大了眼睛,連忙從裡監中跑了出來,躬身行禮。

    梁嘯尚未成年,按理不能著冠。可是他現在是郎官,必須戴郎官們都要戴的樊噲冠以示身份。王奉世當過兵,多少見過些世面,一眼就認出這是禁軍的標誌,哪裡敢怠慢。

    他連頭都沒敢抬,一溜小跑的來到梁嘯面前,躬身便拜。

    梁嘯連忙扶住了他。「王伯,是我,梁嘯啊。」

    「你……梁嘯?」王奉世愕然,抬起頭,盯著梁嘯看了半晌,這才確認是梁嘯無疑。他立刻去了恭敬之色,用力一拍梁嘯的肩膀。「好小子,這才一年功夫,就成天子近衛了?我就說你小子有出息。」

    梁嘯有點不好意思。他不過是比二百石的外郎,不過是未央宮門外扛大戟的普通衛士,哪裡算得上什麼天子近衛。到現在為止,他也只見過「平陽侯」,沒有見過天子。

    「哪裡,哪裡,不過在未央宮當差罷了……」

    「未央宮?」王奉世跳了起來,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好小子,你在未央宮當差啊。了不得,了不得。王伯當初沒有看錯你……」

    面對王奉世的一驚一乍和自詡為伯樂的得意,梁嘯哭笑不得。王奉世也不容他多說,拽著他,衝進了青雲裡,一直拖到社會下,破鑼嗓子一吼,整個青雲裡都聽得清清楚楚。

    「青雲裡的老少爺們,都給我聽好了。梁家的小子衣錦還鄉,來看老鄰居。大夥兒都把手裡的活計放一下,到社樹下集合。今兒大饗,歡迎梁家小子富貴不忘鄉親……」

    這一聲喊,青雲裡頓時熱鬧起來。荼家就在社樹旁,第一個有了動靜,荼花兒扒著牆頭看了一眼,大叫一聲:「梁嘯」

    雖然出過一趟遠門,見過雄城長安,還和李廣父子比過箭,甚至還和天子坐而論道,可是聽到荼花兒這一聲吼,梁嘯還是有些腿肚子發軟,連忙掙脫王奉世的手,一臉陪笑的迎了過去。

    「花兒姊,最近還好嗎?」

    「好你個頭。」荼花兒怒目圓睜,咬牙切齒。「你把我弟拐跑了,家裡的活計全落在我一個人的身上。我是未出門的閨女唉,你把我當牛使啊。牛兒呢,他躲哪兒去了……」

    梁嘯不敢怠慢,連忙衝進了荼牛,放下手裡的包袱。

    「花兒姊,這是我阿母答應你的雙面錦。」梁嘯將雙面錦塞進荼花兒的懷中,同時將她隔開,以免被她拽住。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被她撓一下,肯定破相。她也不像王奉世,見過世面,知道他頭上的樊噲冠代表著什麼。惹惱了她,揪了他的冠唾兩口唾沫都有可能,還是用雙面錦佔著她的手比較安全。

    果然,一看到燦爛的雙面錦,荼花兒立刻轉怒為喜,眉開眼笑,抱著雙面錦,再也不肯鬆手。「梁家嬸子真是,人家開個玩笑的,哪能就當了真呢。這麼貴重的錦,我一個窮人家閨女,哪裡用得起。」

    梁嘯才不相信她的矯情呢。別看她說得客氣,真要把錦收回來,她肯定會戰鬥力爆表。

    「這是牛兒給你預備的嫁妝。」梁嘯又提出一個包袱,從裡面拿出十餅金燦燦的金子,小心翼翼的放在荼花兒面前。一看到這麼多金子,荼花兒嚇得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得溜圓。

    「梁嘯,你和牛兒都幹了些什麼,這是盜了誰家的墓?」

    梁嘯翻了個白眼。你們能不能有點新意,除了盜墓就沒有其他發財的辦法了?

    這時,荼牛兒的爹荼恬和他的老娘施嬸也走了進來,正準備和梁嘯打個招呼,一看到粗木案上的金子,頓時愣住了。荼恬嚇得手腳直抖,施嬸則直接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阿……阿嘯啊,你……你們這是盜了皇陵嗎?」荼恬結結巴巴的說道,手抖得像雞爪瘋。

    「不是不是。」梁嘯連忙安慰,再不解釋清楚,荼恬很可能會和施嬸一樣嚇暈。不過也不能怪,他們這一輩子可能都沒見過這麼多錢。荼家所有的家產加起來,就連那條老黃狗都算上,最多不過兩金。梁嘯一下子拿出十金,在他們看來,除了盜皇陵之外,沒有其他的可能。

    盜墓是盜墓,盜普通人的墓不是大事,可是盜皇陵那就不是小事,即使是老實巴交的荼恬一家也知道這是死罪。對他們來說,皇家就是天,神仙可以討價還從,皇家卻是惹不得的。吳王劉濞那麼牛逼,惹了皇帝,不一樣被砍了腦殼。

    梁嘯費了半天口舌,總算將這些金子的來歷說清楚了。這時,王奉世推門而入,大聲大氣的說道:「阿嘯,鄰居們都來了,你也出來見個面,別只顧著和他們說話。他們見過什麼世面,我……這麼多錢?」

    王奉世盯著案上的金子,舌頭伸出老長,隨即低吼了一聲:「還不收起來財不露白,不知道嗎?」

    荼恬如夢初醒,連忙將金子捲起,以從未有過的敏捷,一下子竄進了裡屋。

    梁嘯被王奉世半拽著出了門,一看外面的形勢,頓時嚇了一跳。

    社樹旁全是人,看起來就像是整個青雲裡能喘氣兒的都出來了。梁嘯尷尬不已,一個小小的郎官回來而已,有必要這麼隆重嗎?這陣仗可有點大啊。

    王奉世不由分說,將梁嘯拽到社樹下,叉著腰,站在社祠前。

    「你們看好了,這就是梁家的小子。如今他在長安當差,是天子身邊的官人。我們青雲裡這麼多年,可是第一回出了這麼大的官。你們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其實沒什麼好奇怪的。十幾年前,我一見這小子,就知道他不是等閒之輩。我王奉世這雙眼睛,什麼時候看錯過?」

    梁嘯暴汗。

    不僅是為王奉世露骨的吹捧而汗,更為自己的荷包而汗。帶給荼家的錦和錢都是事先準備好的,打算請人帶到廣陵,後來他自己要出差,乾脆就自己帶了。回青雲裡,他並沒有驚動別人的打算。在他看來,他現在離衣錦還鄉顯然還有一段距離。可沒曾想,王奉世居然興奮到了這個地步。

    看這架勢,請老鄰居們搓一頓是免不了的。可是錢呢?自己兜裡只剩一把零錢了,一個人吃飯勉強,請這麼人吃飯……有點懸。

    這可怎麼辦?王奉世把自己吹成了天上有,地上無,自己總不能就這麼拍拍屁股走路吧。

    -
OSos 發表於 2016-2-17 13:22
第119章 破綻(第三更,求收藏!)

    劉陵頭載進賢冠,褒衣博帶,面龐俊俏白晳,眼如點漆,眉眼靈動,儼然一個濁濁翩翩佳公子。她面帶微笑,卻又有一種出乎自然的尊貴,讓人不敢有絲毫輕慢。

    她微笑著看著對面的胡商,耐心的聽著,眼中的好奇卻越來越濃。

    她來到江都國的市肆,詢問了每一個胡商,從他們生硬的漢話中,漸漸拼湊出一個與她的想像完全不同的蠻荒世界,倒是與梁嘯說的有幾分相似。

    有一個胡商說,在大漢的南方,離南越還有萬里之遙的地方,曾經有一個很強大的王朝。其祖先以飼養一種神奇美麗的大鳥為生,所以這個王朝也以這種大鳥為名。這個王朝比大漢還要早,那裡大象成群,疆域遼闊,並不比大漢小。

    又有一個胡商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王朝叫諾曼,立國近七百年,以周朝還在國運綿長。這個王朝與大漢不同,他們的王不是以血脈傳承的,而是庶民選舉出來的。

    還有一個胡商說,在大漢的西方,有一個帕提亞帝國,是一個更大的帝國分裂以後的一部分。那個更大的帝國由一個年輕人創立,橫跨萬里。他遠征東方,一直到被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山攔住去路。

    胡商們的說法不一,有的還互相矛盾,不過他們在劉陵面前畢恭畢敬,不像是敢說謊的樣子。有一點,他們的說法是相同的,的確有一條海上商道,不過非常危險,海上有大風浪,有海妖,能夠吞噬整條大船。有的還會唱動人的歌謠,誘騙人自投羅網。

    劉陵聽得津津有味,眼界大開。

    「貴人,你氣度不凡,一看就是高高在上的貴人。大漢富庶繁華,是我們最往的天國,你就在天國裡,為什麼還要關心那遙遠的地方呢?我來到江都國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問這些問題呢。」

    劉陵眉頭一挑:「沒有人問過你們這些問題?」

    「沒有,絕對沒有。」胡商肯定的搖搖頭。「你們大漢人向來只買我們的東西,不關心其他的事。在他們的眼裡,我們都是蠻夷,和動物沒有太大的區別。」

    劉陵眼神微閃。

    問遍了胡商,劉陵走出了市肆,眼角有些淡淡的笑意兒,像是偷吃了什麼東西,又像是得了什麼新玩具,卻又不肯讓人知道,只是悄悄的樂著。雷被扶著劍,緊隨其後。他一直在注意劉陵,看著劉陵臉上淡淡的笑容,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忍了很久,終究還是沒忍住。

    「翁主……」

    「嗯?」劉陵有點心不在焉,信步向馬車走去。

    「翁主,遊歷天下,增廣見聞,這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捨本求末,那可就差了。大王對翁主求利已經有所不悅,翁主切不可一錯再錯。」

    「我錯了?」劉陵側過臉,打量著雷被。

    雷被毫不退縮的點點頭。

    劉陵輕聲嘆息。「淮南二被,武被不如文被。」

    雷被有些尷尬。淮南王府的門客中,他和伍被併稱二被,他以劍術稱雄,是武被,伍被以謀略著稱,是文被。私下裡一直有這樣的說法,雖然同是中郎,他卻不如伍被。只是從來沒有人當著他的面說。

    劉陵對他一直很尊重,今天突然說出這句話,可見劉陵對他很失望。

    雷被沉默了片刻,又道:「翁主,為人謀而不忠,不義。見翁主誤入歧途而不言,雷被不敢為。」

    「你的忠心我很清楚。不過,你要真想保護我,就應該站得更高一點,不僅要防近身的敵人,還要防千里之外的敵人。不僅要防現在的敵人,還要防以後的敵人。」劉陵上了車,又撩開窗簾,嘴角帶笑。「如果你能和梁嘯互相配合,放眼天下,還有誰能傷害我?」

    雷被皺眉。梁嘯有射聲奇技,他有無敵劍技,兩人如果能配合默契,的確是完美的搭檔。不過,梁嘯鐵了心要為天子效力,而且已經成了未央郎,不可能再入淮南王府,劉陵如此努力,又有什麼用?

    「去青雲裡。」劉陵放下了車簾,吩咐了一聲。

    ……

    梁嘯被鄰居們圍在中央,窘迫不堪,臉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

    在最初的敬畏之後,面對一臉憨笑,還和以前一樣的梁嘯,老鄰居們不知不覺的忽略了他身上的郎官服和頭上的樊噲冠象徵的意義,你一句我一句的調侃著梁嘯,詢問起梁媌在長安的生活。

    對他們來說,長安太遙遠,太神秘,他們很多人一輩子都走不出廣陵。有熟悉的人去了長安,他們當然要多問幾句,增廣見聞。

    王奉世替梁嘯解了聞,宣佈聚餐。各家各戶回家拿案几餐具,再選幾個男人出來負責沽酒買肉,婦人們則準備鍋灶柴伙,準備就在做飯。

    一聽說聚餐,鄉親們都樂開了花。梁嘯錦衣還鄉,要請大夥兒搓一頓,這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青雲裡大部分人家生活侷促,平時難得開葷,能有機會吃一頓大餐,祭一下五臟,自然不會推辭。

    看著忙得熱火朝天的鄰居們,看著叉著腰,彷彿指揮大軍一般的王奉世,梁嘯暗暗叫苦。他四處尋找荼花兒,想和她商量商量,先借一兩金應應急。他也被逼無奈,否則絕不會向荼花兒開這個口。

    找到荼花兒,梁嘯把她往家裡拉。「花兒姊姊,來,和你商量個事。」

    「幹什麼?」荼花兒不耐煩的嚷道:「沒看到我正在忙嗎,灶上事兒多著呢,離了我可不成。」她是青雲裡有名的能幹人,這種場合正是她表現的好機會,可不願意被梁嘯耽誤了。

    眾人看了過來,梁嘯面紅耳赤,正不知怎麼解釋,劉陵來到了青雲裡。一看到這副場景,再看看手足無措的梁嘯,她立刻明白了,給雷被使了個眼色。

    雷被會意,轉身出去了。

    劉陵勾了勾手指。她一進門,王奉世就寸步不離的陪著,一見她的手勢,連忙趕了過來,陪笑道:「翁主有何吩咐?」

    「讓鄰里們歇著吧。」劉陵瞟了一眼遠處正與荼花兒拉拉扯扯的梁嘯,淡淡的笑著,矜持而不失親切。「飲食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們大可安坐,稍待片刻,自會有人送到。王裡正,你是看著梁嘯長大的吧?」王奉世喜出望外,受寵若驚,忙不迭的點頭。梁嘯忽然覺得一陣強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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