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37
OSos 發表於 2016-2-25 15:41
第358章 差距
公孫賀身材高大,精神瞿爍,說話聲音宏亮,帶著力感十足的手勢,看起來極富感染力。

    看到梁嘯,他非常客氣,老遠就跳下馬,大步走了過來。梁嘯不敢怠慢,連忙翻身下馬,搶先幾步迎了上去,拱手行禮。公孫賀可不是一般人,他是衛青的大姊夫,將來的丞相雖然下場很悲摧。可是話又說回來,在漢武帝的朝堂上,有幾個丞相不悲摧呢。

    當然了,更讓梁嘯不敢大意的是公孫賀以太僕之尊守隴西,這不合常規,恐怕是天子有意而為之。

    這一路上雖然辛苦,梁嘯卻沒有閒著,他不僅將東方朔寫給他的那一堆竹簡看完了,而且想了很多。大漢不比在西域,可以由著他的性子來。朝堂是個講規矩的地方,劉徹又是一個野心勃勃的雄主,動則得咎,不能不小心應付。一舉一動,都要三思而行。

    鎮守隴西的是太僕公孫賀,這麼奇怪的事,他當然要留心,要多想一層。

    「梁君,你終於回來了。」公孫賀瞟了一眼遠處的使團,親熱地拍著梁嘯的肩膀,爽朗地哈哈大笑。「我常聽仲卿提起你,他對你可是推崇得很哪。」

    梁嘯連忙謙虛了幾句。公孫賀主動提起衛青,自然是套近乎。公孫賀原本就是太子舍人,又多次從軍有功,是天子的親信。在他離開長安之前,就知道公孫賀奉詔娶了衛青的大姊衛君孺,可謂是天子的心腹。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梁嘯客氣了一句,將大宛使者和質子引到公孫賀面前,又將隨行的商人介紹給公孫賀。「諸位,這位便我大漢天子身邊的重臣,位列九卿之一的公孫賀。公孫太僕。」

    大宛使者聽了,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行禮。商人們更是心領神會。一一上前見禮,順手奉上一份豐厚的見面禮。感謝公孫賀的救命之恩。九卿這樣的高官,他們平時根本見不到,此刻自然要抓住機會套套近乎。

    公孫賀坦然的收下了禮物,自有隨從記下商人的名字。不過,他對識趣的梁嘯卻是更熱情了。梁嘯這麼一介紹,可是給他帶來了一筆意外之財。

    「知道陛下為什麼會讓我來隴西麼」

    梁嘯拱拱手。「正要請大人解惑。」

    公孫賀笑笑。「你上次派李舒昀送回來不少大宛良種馬,天子將這些馬都放在了天水牧苑,我這個管車馬的太僕自然要來看著。免得被匈奴人搶了去。」

    梁嘯問道:「既是如此,為何大河以西還有匈奴人這一路走來,我已經遇到好幾批了。若非太僕救援及時,這些使者和商旅都可能被匈奴人擄了去。」

    公孫賀苦笑一聲:「隴西子弟無心作戰,我也是有心無力,左右支絀啊。」

    梁嘯想了想。「李廣將軍現在如何」

    公孫賀打了個哈哈。「他啊,在長安射獵呢。」

    梁嘯沒有再說。他明白了公孫賀苦笑的原因。從羌人和小月氏人那裡,他已經聽說了李廣去年的戰績。照常理說,這麼大的功勞,就算不封侯。重賞也是免不了的。現在李廣在長安賦閒,封賞自然是談不上了。他都沒有封賞,那隨軍的隴西子弟更是休想。如此一來。隴西子弟哪裡還有作戰的勁頭。

    對他們來說,征戰只有兩個目的:一是保護家園,二是封爵賞賜。如果沒有封賞,僅僅是保護家園,自己組織起來,不讓匈奴人得手就可以了,沒必要聽候官府的差遣,不辭勞苦的征戰。

    據地而守,當然要比追擊輕鬆得多。何況隴西子弟性情急燥粗猛。要他們忍下這口氣,實在不怎麼可能。如此一來。公孫賀能依靠的力量就非常有限了。

    邊郡地區,如果沒有本地少年積極支持。要想擁有強大的戰鬥力是根本不可能的。

    回到隴西郡治狄道,公孫賀安排梁嘯先住下,然後派六百里加急向朝廷匯報。

    梁嘯本身就是朝廷任命的使者,按例可以陪同大宛使團直接進京。可是大宛是西域大國,梁嘯希望朝廷能夠將接待大宛的級別提高一些,以示重視。另外,隨行還有不少良馬,是直接交給太僕公孫賀,還是留在天水牧苑,他也要請天子下詔明示。

    在等候朝廷文書的時候,梁嘯大部分時間就隨公孫賀一起追擊入侵的匈奴人。休屠王似乎知道了他的行蹤,可惜已經遲了,非常惱火,大肆派兵騷擾,公孫賀應接不暇,有時幾乎是一日數戰。

    「陛下,陛下」枚皋快步走上大殿,一臉喜色。

    天子見了,很是意外。「怎麼了」

    「陛下,大行寺送來消息,梁嘯回來了,已經安全到達隴西郡。隨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大宛質子。」

    天子大喜,禁不住笑出聲來。「好,好。他回來得正是時候。大宛質子這麼說,蔥嶺以西已經有兩個大國臣服了,匈奴右臂可斷矣。枚皋,你立刻去大行寺,讓王恢不要耽擱,立刻派人引梁嘯入關。」

    「唯」枚皋應了一聲,卻沒有走。天子詫異的看著他。「怎麼,還有事」

    枚皋嘻嘻笑道:「陛下,梁嘯從西域回來,肯定帶了不少好東西,臣想先下手為強,勒索他一下,免得他到長安,被別人圍住,沒臣的份了。」

    天子心情大好,伸手指點著枚皋,哈哈大笑。「好你個枚少孺,居然如此好利忘義。梁嘯萬里歸來,你居然只想著勒索他。好,朕就遂了你的心願,派你做迎使,去隴西。」

    枚皋轉身離去。

    天子用力揉了揉霍去病的小腦袋。「小去病,梁嘯回來了,你可要好好聽著,將來像他一樣,揚國威於萬里之外。」

    霍去病咧了咧嘴,掙脫了天子。「陛下,你弄痛我了。」

    「主人,別追了,別追了。」阿爾法連聲叫道。

    梁嘯拉滿了弓,一箭射倒正在拚命逃跑的匈奴人,不滿的說道:「為什麼不追我要將這些匈奴狗全部殺掉。」

    「阿嘯,不能再追了。」荼牛兒也趕了上來,伸手拽住了梁嘯的馬韁。「公孫大人他們都落後面了。再追,我們有可能又和上一次一樣,被匈奴人包圍。」

    梁嘯回頭一看,不禁汗顏。他追得太高興,放馬狂奔,結果忘了雙方戰馬的差距,公孫賀都沒影了。

    現在隴右戰場上,以戰馬的實力區別,可以分為三個層次:

    大宛馬、月氏馬是最好的戰馬,高大強壯,速度快,耐力好,而且性情溫順,不論是作為乘馬還是作為戰馬,都是最好的選擇。

    匈奴馬位居其次,速度中等,耐力好,比起大宛馬、月氏馬來都略遜一籌。但是匈奴馬有個特點:不挑食,不像大宛馬、月氏馬一樣一定要精料喂養,一旦飼料跟不上,狀態就大受影響。匈奴馬有好的就吃好的,沒好的,啃點牧草一樣能應付,短期內不會影響戰鬥力。

    實力最弱的就是漢軍騎士的坐騎,不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不如匈奴馬,狀態好的時候,勉強能打個平手。狀態不好的時候,直接被匈奴馬甩在後面吃灰。

    這還是隴西本地產的戰馬,和匈奴馬的差距還不算太明顯。如果是中原來的馬,還要再差一些。

    好在漢軍騎士的武器裝備優勢明顯,在與匈奴人正面作戰的時候,並不受制於人,只要纏住匈奴人,漢軍就能佔上風。不過,與梁嘯等人比起來,漢軍將士就有些跟不上了。不論是戰馬還是裝備,都比梁嘯他們差一大截。

    這也難怪,梁嘯身邊的這些騎士和傭兵不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牧民,就是靠戰鬥生活的傭兵,再加上梁嘯不惜血本裝備的鐵甲、長矛和戰刀,可以說是這個時代裝備最精良的戰士,和那些靠制式裝備戰鬥的隴西騎士比,他們當然有優勢。

    因為梁嘯等人的加入,漢軍終於擁有了明顯的整體優勢,不過實力的差距也造成了戰術的脫節。梁嘯等人一旦全力衝鋒,隴西騎士往往跟不上節奏,給匈奴人留下機會。

    在此之前,梁嘯等人就因為沖得太猛,被匈奴人反包圍,虧得梁嘯等人戰力強,匈奴人一時咬不動,公孫賀又及時趕到,這才沒有遭受重創。

    梁嘯勒住了戰馬,悻悻地看著遠遁的匈奴人,吐了一口唾沫。

    公孫賀率部趕了上來,坐騎已經氣喘吁吁,汗出如雨。

    「梁君,你慢一點。」公孫賀苦笑道:「你這樣子,讓我感覺自己像個老朽,跑幾步路就喘得不行。」

    梁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大人說笑了,是我魯莽。大人不老,是大人的坐騎不夠好。」

    公孫賀看了梁嘯一眼,無奈的搖搖頭。

    「梁君,這可是沒辦法的事。如果我漢軍都能裝備你們這樣的好馬,還能讓匈奴人這麼猖狂不瞞你說,現在朝廷反擊匈奴人最大的障礙就是戰馬。不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不足以支撐你這樣的戰術。太僕寺在籍的馬數不過三十萬,就算一人雙馬,也只能供給大軍十五萬,不足匈奴一半。」

    梁嘯赧然,拱手道:「多次大人賜教。」

    未完待續。

第358章 差距
OSos 發表於 2016-2-25 15:41
第359章 為臣之道
十二月初,枚皋趕到了狄道。

    梁嘯大喜過望。他在狄道停下來,沒有繼續趕路,等朝廷的詔書固然是原因,但利用這段時間瞭解一下長安的情況也是目的之一。對他本人來說,這可能比前一個目的更重要。

    枚皋的到來正合他意,東方朔去了西域,眼下能給他提建議的人也只有枚皋了。

    看到枚皋,梁嘯很興奮。他直言不諱地問起了李廣的事情。這是眼下他最關心的問題,李廣為什麼有功無賞,反而被下了獄他和李廣關係甚深,會不會受到牽連

    枚皋微微一笑:「你知道淮南翁主研製出了一件寶物,名叫千里眼嗎」

    梁嘯點點頭,轉身讓希婭取來千里眼。「不就是這個嗎」

    「嗯,看來你也有。」枚皋接過來,套在眼睛上看了看,嘖嘖稱奇。梁嘯靜靜地等著。他問李廣的事,枚皋卻先問千里眼,這件事難道和劉陵有關

    「這樣的寶物,據我所知,連你這一件,總共有四件。」枚皋不緊不慢的說道:「天子一件,你一件,韓安國和程不識各一件。韓安國和程不識的千里眼,都是他們受命駐邊之後,淮南王派人餽贈的。他們說這是至寶,非人臣敢有,所以都原封不動的送到長安來了。」

    梁嘯心裡一動,恍然大悟。既然是受命駐邊之時,那李廣應該也有一件。「李將軍沒送」

    枚皋點點頭。「不知道他是沒有得到淮南王的餽贈呢,還是忘了,總之沒聽他提起。」

    梁嘯咧了咧嘴,嘴裡有些發苦。淮南王既然送給韓安國、程不識,豈能不送給李廣。李廣沒說,只有一種可能,他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不值得向朝廷匯報。這種錯誤,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犯了。吳楚七國叛亂,他隨太尉周亞夫出征。就曾經私受梁王將印,以至於有功無賞,錯失了一次封侯的好機會。

    沒想到他這麼不長記性,在同樣的問題上又一次犯了錯。

    「這麼說。沒能封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敢說全是這個原因,但是這肯定是原因之一。」枚皋嘆了一口氣。「李將軍性情耿直,世人皆知。可是為官多年,依然如此不諳人臣之道。也是罕見。由此可見,不讀書還是不行啊。」

    梁嘯既贊同枚皋的意見,又有些不以為然。「除了這個原因,還有什麼原因」

    「朝臣們不讚成與匈奴人開戰。不久前,匈奴單于派使和親,天子朝議,結果被汲黯面折,不歡而散。丞相田蚡、御史大夫韓安國都不同意,天子也無法奈何,現在還在拖。」

    「韓安國做了御史大夫」梁嘯非常吃驚。御史大夫是三公之一。相當於副丞相,已經接近巔峰了。韓安國在受命駐邊之前,還只是一個北地都尉,怎麼才幾年功夫就升任御史大夫了。

    「嗯,從北邊回來之後,他被任命為大農令。太皇太皇駕崩,莊青翟被免,他就成了御史大夫。」

    「這是因為他是梁國的舊臣」梁嘯忍不住帶上了幾分嘲諷。「還是因為他深諳為臣之道」

    「兼而有之。」枚皋瞥了梁嘯一眼。「別忘了,你我身上都有梁國的印記。」

    梁嘯哈哈一笑。「你有梁國的印記是事實,我和梁國有什麼關係就因為我姓梁麼」

    枚皋嘿嘿一笑:「如果我沒記錯。你母親叫梁媌吧」

    「怎麼著,不是梁國人就不能叫梁媌」

    「你可知道,梁國女子以媌為名,就和吳國女子以娃為名一樣。其實根本不是一個名字。」

    梁嘯一怔,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枚皋說得沒錯,媌其實不是一個正式的名字,只是對女子的慣用稱呼,就和吳國女子常被稱為吳娃一樣。

    「這個你不用太操心,梁王也罷。太皇太后也罷,都死了。你就算是梁國人,也沒什麼影響了。韓安國能做御史大夫,一是他有這樣的能力,二是他的確深諳為臣之道。別的不說,他沒有阿從天子之意,堅持和親之策,便是明證。」

    梁嘯笑了起來,打趣道:「那你說的這個為臣之道,究竟是什麼是聽話,還是不聽話」

    枚皋有些尷尬,沉默了片刻。「這個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你呢」梁嘯追問道:「你信奉的為臣之道是什麼樣的」

    「我嘛」枚皋惱怒的瞪了梁嘯一眼。「我相信夫子說的,邦有道,谷;邦無道,谷,恥也。大丈夫,直道而行。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梁嘯感慨不已,深施一禮。枚皋雖然談不上大義凜然,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難能可貴。韓安國同樣如此,拋除個人見識,他能夠堅持自己的觀點,不隨意附和天子出擊匈奴人心思,也算是盡了本份。

    相比之下,李廣也沒錯,可是他和韓安國相比,的確在政治上有些弱智。同樣的錯誤犯了兩次,也許到現在還沒明白過來,只當自己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少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了,我就沒有白跑這一趟。因為淮南翁主,你已經得罪了嚴助和田蚡。回京之後,你要慎言慎行,不要再自找麻煩。千里眼的事,主動和天子解釋清楚吧,不要等他來問你。你我年少,犯錯在所難免,天子不會太計較。可若是有心隱瞞,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梁嘯遲疑了片刻,點頭答應。

    「還有」枚皋頓了頓。「馬八尺為龍,你那匹大宛馬比獻給天子的貢馬還要好,我覺得可能不是很合適。你最好獻與天子,免得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說三道四。」

    梁嘯挑起了眉頭,心情變得非常惡劣。怎麼自己辛辛苦苦的戰鬥了兩年,回到大漢,首先要面對的不是封賞,卻是一大堆問題大宛馬不能騎,那大宛公主怎麼辦,我讓她懷了我的種,豈不是死罪一條

    見梁嘯心情不佳,枚皋同情地拍拍梁嘯的肩膀。「阿嘯,為臣不易啊。」

    雖然不爽,可是梁嘯也知道枚皋的一片好意。若不是關心他,枚皋根本沒必要從長安跑到狄道來。他送了枚皋兩顆大寶石。枚皋雖然已經升了官,現在是侍從,又有侍中的加銜,領著千石的俸祿,要養活一家人也不容易。

    枚皋很愉快的接受了。他告訴梁嘯,如今西域來的寶石美玉在長安非常受歡迎,權貴之家趨之若騖,像他這樣的窮酸,根本買不起。這兩顆寶石讓他終於有實力在眾人面前挺起腰桿了。

    梁嘯很意外,他知道這些東西會受歡迎,卻沒想到這麼受歡迎。兩塊寶石就能讓枚皋挺起腰桿這麼說,郭家父子可是賺住了。他想到那些還埋在祁連山的珠寶,不禁笑了起來。

    「少孺,趕走匈奴人,打通河西走廊,寶石、美玉何足道哉。」

    枚皋把玩著寶石。「怎麼,你也想勸陛下出兵」

    「是的。」梁嘯示意希婭關上門,鋪開一張地圖。枚皋和梁嘯一起出使的時候,梁嘯就幫他設計過馬車,讓馬戎描繪了大量的匈奴地圖。他能夠升任侍從,又加了侍中銜,與那些地圖分不開。現在看到梁嘯又拿出一副地圖,立刻將寶石揣進懷裡,伏在案前。

    梁嘯講起了他的一路見聞。這些本來是他打算親自向天子匯報的,既然枚皋來了,不如先讓枚皋看一下,一是互相討論一下,以免自己鑽牛角尖,二是分枚皋一些功勞。俗話說得好,出門靠朋友,天子身邊有幾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肯定不是壞事。

    梁嘯給枚皋看的是青海道的地圖。

    接受馬奇的建議,取道羌中返回,原本是不得已。可是後來,沿途遇到了不少羌人、小月氏人,又遇到了一些商人之後,他有了新的發現。

    他之前對青海道的認識不準確,或者說,有極大的誤區。

    就目前而言,青海道可能比草原道、河西道更適合商貿。一是因為羌人實力分散,大部分部落都歡迎商人,願意給他提供飲食、馱馬,打劫的比較少;二是匈奴人雖然也想號令羌人,但是受限於實力和祁連山的阻隔,對青海道的影響力嚴重不足。

    他能安全通過青海道回到大漢,與這兩個因素都有關係。如果能趁此機會,搶先進入青海道,不僅可以得到羌人的幫助,還可以以羌人部落為後勤基地,與匈奴人爭奪河西。如果拖得時間太長,讓匈奴人控制了青海道,再出兵爭奪就沒有這麼容易了。到了那時候,羌人將成為匈奴人的附庸,與大漢為敵。

    就和西域一樣,這是一個窗口期,稍縱即逝。如果不能抓住這個機會,不能及時控制河西走廊,那他在西域爭取來的機會也將化為泡影。匈奴人遲早會擊潰東方朔、李當戶等人,徹底控制西域。

    如此一來,不僅他的努力將付之東流,漢匈之戰也將走上歷史老路,傾全國之力,付出沉重的代價。

    聽完梁嘯的講解,枚皋立刻明白了梁嘯的意思,他眼神灼灼,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悅。

    「阿嘯,這是一個機會啊。多謝你的提醒,我會向天子進諫,儘可能搶到出使羌中的機會。」

    梁嘯哈哈大笑。和枚皋說話就是這麼投契,他只要露出一點意思,枚皋就明白了,而且欣然響應。

    未完待續。


第359章 為臣之道
OSos 發表於 2016-2-25 15:42
第360章 有所不為
梁嘯隨從眾多,除了大宛使者和商人之外,還有希臘少年騎士和傭兵百餘人。這些人能否入境,又以什麼樣的身份入境,都需要朝廷給出章程。

    枚皋帶來了天子的詔書,這些人都可以以梁嘯部曲的身份入境。

    「這是天子對你的恩寵。」枚皋帶著幾分羨慕說道:「雖說諸侯王府擁有衛士以百數的並不罕見,商人家擁有奴婢的也不少,可是對於一個白身來說,擁有上百衛士可不多。」

    梁嘯心頭一喜:「這是不是意味著我有可能封侯」

    「這很難說。」枚皋搖搖頭。「漢家故事,非功不能封侯,這個功指的主要是軍功。你身為使者,出使再成功,也不能算軍功。升職受賞是意料中的事,能不能進爵,還有待商榷。」

    梁嘯很是意外。「那我兩次擊潰匈奴人,也不能算」

    枚皋轉過頭,看了梁嘯一眼,笑了一聲:「阿嘯,李將軍一生擊潰了多少匈奴人能封侯的軍功,可不是擊潰幾次匈奴人這麼簡單。更何況,你擊潰匈奴人,保護的是大宛,又不是大漢。」

    梁嘯歪了歪嘴,沒有再說什3,.麼。他暗自猜測,這大概也是天子派枚皋趕來狄道的原因之一。西域的戰事算不算軍功,能不能有封侯,現在還是說不準的事。再考慮到想娶劉陵不成的田蚡做了丞相,無形中又增加了不少難度。

    他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難道隴西的兒郎們說,功勞再多,不如生個好女兒。田蚡兄弟哪來的軍功。憑什麼封侯還不是因為王太后。不得不說。臧兒老太太不愧是梟雄之後。實在太英明了,早就悟透了富貴的捷徑。

    見梁嘯臉色不太好,枚皋又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著急,現在尚未有定論,一切還要看朝議的結果。就算這次不能如願,以你的能力,封侯也是遲早的事,又何必急在一時。反亂了方寸。」

    梁嘯吐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梁嘯勒住了戰馬,舉起手,示意隊伍停止前進。

    路邊站著一群人,老娘梁媌、師傅桓遠站在最前面,李蓉清和鑫等人圍在一旁,荼牛兒的父母也在。胡姬月亮也在,白晳的皮膚在人群中透別顯眼。看到梁嘯,她眼神發亮,臉色緋紅。羞澀中露出幾分驕傲。

    梁嘯連忙翻身下馬,幾步趕到老娘面前。剛剛彎下腰準備行禮,梁媌就迎了上來,將他抱在懷中,淚水奪眶而出。「嘯兒,你可算是回來了。」

    「阿母,我回來了。」梁嘯的眼睛濕潤了,他跪倒在梁媌面前,輕輕拍著老娘的背。「阿母,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梁媌抱著梁嘯的頭,淚水泉湧而出,滴在梁嘯的臉上。

    另一邊,荼牛兒的母親施氏突然以超高分貝的聲音尖叫起來。「牛兒,你的手,你的手怎麼了」

    荼牛兒侷促的掙開施氏,黑臉泛紫。「阿母,沒什麼,沒什麼,早就好了。」

    「什麼好了,你你怎麼」

    梁媌不解。「阿嘯,牛兒的手怎麼了」

    梁嘯神情一黯。「在雪山裡行軍時,凍掉了一個手指。」

    梁媌慌了起來,連忙用袖子拭去眼淚,拉起梁嘯的手,翻來覆去的檢查。梁嘯尷尬不已,連忙安慰道:「阿母,阿母,我沒事。」

    梁媌檢查了一番,發現梁嘯不缺什麼零件,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梁嘯無奈地聳了聳肩,掙脫老娘,走到師傅桓遠面前,躬身一拜。「師傅。」

    「好小子,你長大了。」桓遠欣慰地看著梁嘯。「現在才開幾石弓,射程多少步」

    「回稟師傅,開兩石半弓,射程一百二十步。百步內,百發百中。」梁嘯說著,從希婭手中取過黑弓。「師傅,這是我從烏孫人手中奪來的弓。」

    桓遠接弓在手,忽然眉頭一挑,轉射對鐘離期說道:「鐘離,你有沒有覺得這張弓有些眼熟」

    鐘離期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梁嘯很意外。「師傅,你見過這張弓」

    桓遠沒回答,左手握弓,右手勾弦,輕鬆的拉開了弓,又搖搖頭。「不是,不是這張弓。」

    梁嘯疑惑不已,卻不好追問,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桓遠。桓遠卻盯著弓,左看右看,沉吟了半晌,才將弓交還給梁嘯,喃喃說道:「這張弓太軟了,不是我記得的那張弓。」

    梁嘯急了。「師傅,你究竟記得什麼弓」

    桓遠看看梁嘯,欲言又止。「你先去辦正事,等我細細想想。三十幾年前的事,我記得不是太清楚,也許是我記錯了。」

    梁嘯無奈,只得將此事先放在一邊。他轉身叫過帕裡斯等人。「這是我的授業恩師,射聲士桓君,你們以後有什麼射術上的疑問,可以向他請教。」

    帕裡斯等人一聽,連忙躬身行禮,齊聲說道:「見過桓君。」

    桓遠很詫異,疑惑的看著梁嘯。梁嘯笑道:「師傅,在長安呆著,是不是閒得難受這些都是資質上佳的希臘少年,我特地帶回來,請你調教的。」

    桓遠眼神一閃,笑了笑。梁嘯又對鐘離期說道:「鐘離叔,你如果有興趣,也指點他們兩手。這些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騎術上佳,只是步戰還有所不足。」

    鐘離期也不說什麼,點了點頭,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著希臘少年們。

    這邊梁嘯說得熱鬧,那邊小平安不答應了,在保姆的懷裡扭來扭去,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

    小平安已經七個多月,繼承了她母親的眼睛和膚色,粉妝玉琢,穿著厚厚的錦衣,像個福娃。她張開小胳膊,奮力撲向梁嘯,嘴裡發出興奮的叫聲。

    梁媌破涕為笑。「這才是真血脈啊。」

    梁嘯接過小平安,有些手忙腳亂。兩世為人,他還是第一次抱孩子,而且是自己的孩子。聽到老娘這句話,他有些不解。

    梁媌笑道:「你這閨女,一般生人可不讓抱,一碰就哭鬧不停。和你第一次見面,就要你抱,可不是真血脈麼。」她將滿面通紅的月亮拉到跟前,親暱地拍拍月亮的臉蛋。「以後還有誰敢胡說八道,直接用刀砍他,出了事,阿母給你擔著。」

    月亮羞澀地點了點頭,臉上雖然紅雲密佈,看向梁嘯的藍眼睛卻灼灼發光,大膽而熱烈。

    梁嘯更是不解。「究竟怎麼回事」

    「月亮是胡姬,小平安又與我漢家兒不一樣,有人閒言亂語,說這孩子不是你的種。」荼花兒拖著施氏趕了過來,正好聽見梁家母子的話,立刻接上了話頭。「阿嘯,你快給我阿母說說,我弟弟缺了一根手指,她這眼淚就收不住了,連渭水都要漲了。」

    梁嘯看著哭花了臉的施氏和窘迫不安的荼恬,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對荼牛兒凍掉一根手指的事,他一直心有愧疚。

    「阿母,上陣廝殺,哪有不受傷的。」荼牛兒趕了過來,將施氏拽到一旁。「我只是少了一根手指,阿嘯身邊的希格瑪還被凍死了呢。她才十六歲,一個又聰明又漂亮的姑娘,那才叫可惜呢。跟她一比,我這根手指算什麼。你來看」

    荼牛兒拉著施氏,趕到希臘少年和傭兵們面前,將他們受傷之處一一指給她看。正如荼牛兒所說,那一戰受傷的人很多,凍掉手指或者鼻子、耳朵的人不是一個兩個。看了這些身有殘缺的戰士,施氏心驚肉跳,連哭都不敢哭了。

    枚皋看在眼中,感慨不已。他只知道梁嘯立了功,富貴可期。可是,看著這麼多受傷的人,這富貴又豈是來得容易的。

    梁嘯的心情也有些低落。他將希臘少年、傭兵交給桓遠,讓希婭三人跟著梁媌先回家,只帶著茶牛兒等十七名近士趕往長安。幾場大戰下來,他挑選出的十八名傭兵少了三個。這些人和希格瑪一樣,都是他的近侍,他們的犧牲對他的觸動遠遠大於其他人。

    長安城外,梁嘯遇到了前來迎接的韓嫣和大行寺官員。

    韓嫣傳達了天子的命令,梁嘯和大宛使者不用先去大行寺,直接趕往未央宮見駕。

    梁嘯領命,天子很給大宛使者面子,也很給他面子,要第一時間接見。

    韓嫣迎了上來,伸手拽住明珠的銜絡,撫著明珠油光水滑的皮毛,讚了一聲:「好馬。」

    梁嘯笑了一聲:「這是大宛良駒,即使在大宛也是比較少見的。」

    「真不錯。」韓嫣愛不釋手,眼睛都舍不得挪開,一連讚了幾聲:「如果能騎上這樣的好馬馳騁疆場,也是人生一大快意事。」

    枚皋皺了皺眉,給梁嘯使了個眼色。梁嘯明白了他的意思,卻沒答應。他知道韓嫣是天子親信,而且韓嫣又擺明了很喜歡這匹馬,如果能將這匹馬轉送韓嫣,封侯的事說不定就有了著落。可是這匹馬不僅僅是一匹好馬,而且是大宛公主洛緒麗的嫁妝,他豈能輕易轉送給韓嫣。

    見梁嘯沒反應,韓嫣沒有再說什麼,臉色如常。他翻身上馬,引著梁嘯等人進城。枚皋趕了過來,與梁嘯並肩而行,低聲道:「梁君,你知道李當戶為什麼會去西域嗎何必為了一匹馬得罪天子近臣。」

    梁嘯搖搖頭。「別的馬可以,這匹不行。」

    未完待續。
第360章 有所不為
OSos 發表於 2016-2-25 22:12
第361章 坦白從寬
梁嘯進未央宮的時候,遇到了幾個相識的舊日同僚,被他們攔住了。

    「哈哈,梁嘯」一個郎官張開雙臂,攔住梁嘯。「好小子,又黑又壯,這西域的牛羊肉真的養人啊。」

    「嘿,好馬,好馬。」另一個郎官撫著明珠的鬃毛,愛不釋手。「阿嘯,西域是不是到處都是好馬,你這馬可真是好啊,比上次李舒昀帶回來的馬還要高大,一看就是真正的千里馬。」

    韓嫣走上前,笑嘻嘻的用手中的馬鞭趕開郎官們。「都讓開,陛下等著萬里歸來的梁都尉回話呢,你們這幫閒人湊什麼熱鬧,都給我讓開。」

    郎官們這才知道梁嘯已經不是和他們一樣的未央郎,而是騎都尉了。連忙退到一旁,訕訕地笑著,氣氛有些尷尬,多了幾分客套,少了幾分親熱。

    梁嘯見了,眼神一閃,哈哈一笑,拱拱手。「諸位兄弟,某君命在身,不能耽擱,等交了差,再來與諸位兄弟暢談。有一個算一個,地兒隨你們挑,咱們喝酒比箭,看看諸位這兩年有沒有偷懶,如何」

    「哈哈,如此甚好。」見梁嘯不以身份自傲,還是和以前一樣爽快,這才松了一口氣,重新露出了笑容。

    辭別了郎官,梁嘯跟著枚皋、韓嫣來到溫室殿,天子站在殿門口,大行令王恢站在一旁,笑臉相迎。梁嘯趕上兩步,躬身拜倒。

    「西域使者,騎都尉,臣嘯拜見陛下。」

    「快來,快來。」天子滿心歡喜,降了一階,伸手撫起梁嘯,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地點點頭。「嗯,黑了,壯了。也更加沉穩了。看來這一趟西域之行,你收穫不少。」

    梁嘯尷尬的笑笑。「臣雖然建有微功,可是年少無知,犯的錯也不少。還請陛下降罪。」

    「降罪」天子眼神一閃,大感意外。「你犯了什麼錯,居然要請罪說來聽聽。」

    「臣罪太多,盡南山之竹,難書一二。陛下還是容臣入殿詳細匯報吧。天氣寒冷。若是凍著陛下,臣可就又多了一條罪狀了。」

    天子見梁嘯說得誇張,禁不住笑出聲來,取笑道:「是你自己怕冷吧,偏偏說得這麼好聽。」

    梁嘯越發沉懇。「陛下,臣連萬年不化的雪山都爬過了,哪裡還會怕這長安的冷臣真是為陛下著想。」

    天子哈哈大笑,轉身向殿中走去。「你進來,將你的罪狀一一說與朕聽,朕倒要看看這南山之竹夠不夠用。」

    「唯」梁嘯躬身應喏。同時向枚皋擠了擠眼睛。枚皋無聲苦笑,伸手示意梁嘯趕緊進去。他有些搞不懂,梁嘯既然如此知情識趣,一見面就向天子請罪,又為何吝惜一匹馬,非要得罪韓嫣。

    難道他要與韓嫣爭寵不成這個難度可不小呢。他雖然有才,頗得天子器重,可韓嫣卻是天子從小的玩伴,兩人之間的感情絕非普通人能夠相比的若非天子偏愛,以韓嫣的囂張。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梁嘯入殿,天子已經在案前坐下,王恢坐在一旁。在王恢對面,天子命人設了一張錦席。梁嘯上前。在席上坐好,屁股卻沒碰腳後跟,看起來不像是坐,而是跪。

    天子咧嘴一樂。「不用這麼拘謹,等我聽完你的罪過,你再請罪不遲。」

    「陛下。臣」梁嘯有些為難地咧了咧嘴。「臣坐不下去。」

    「坐不下去」天子一怔,看了王恢一眼。「坐不下去是什麼意思」

    王恢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躬身施禮,輕聲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西域胡人粗鄙無禮,他們不像我們漢人席地而坐,而是垂足而坐。梁嘯去西域兩年有餘,與胡人並肩作戰,自然要入鄉隨俗。再者,他這兩年一直在戰鬥,恐怕和匈奴人一樣,這雙腿更適合馬背,不適合坐席了。」

    天子恍然大悟。「梁嘯,可是如此」

    梁嘯連忙說道:「陛下聖明,大行令見多識廣,一語中的。臣原本就沒什麼學問,現在更像一個蠻夷,這實在失禮。」

    天子點了點頭,很大度的說道:「這不怪你。沙場征戰,生死只在一線之間,的確顧不得太多。不過,現在你已經回來了,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要不然,侍御史上書,我也護不住你。」

    梁嘯連忙致謝,規規矩矩地坐好,說起了出使西域的經過。他事無鉅細,幾乎把所有的經過都一一道來,就連大宛公主洛緒麗的事也和盤托出,只差神廟裡的事沒說。

    他說得如此詳細,以至於天子都倍感詫異。臣子覆命,從來沒有像梁嘯這麼詳細的。不過,一來梁嘯說得有趣,二來他也知道梁嘯讀書少,禮節粗疏,不知道君臣之間應該應該如何應對,倒也沒有怪罪。

    兩個多時辰之後,梁嘯說完,順勢伏在地上,磕頭請罪,讓自己的小腿放鬆一下。在這半天時間裡,他已經多次變換姿勢了。「臣狂悖無知,有失臣體,還請陛下降罪。」

    天子轉向王恢。「大行令,依你看,梁嘯都有什麼罪」

    王恢也聽得心驚肉跳。梁嘯不僅得了一匹上等大宛良駒,還把大宛公主弄到了手,這膽子夠大的啊,更別說他不經天子允許,就答應為那些商人謀利。真要論起來,哪一條都夠他受的。

    「陛下,梁嘯所犯之罪至少有三:一則收受胡人重金;二則擅用上等良駒;三則與藩國交通。」

    天子收回目光,打量著梁嘯,歪了歪嘴。「你可認罪」

    梁嘯伏地不起,心裡很憋屈,嘴上卻不得不服軟。「臣覺得大行令有長者之心,待臣已是寬大之極,豈敢不認。」

    天子嘴角一挑,嘿嘿笑道:「你這意思,是不是說朕如果再問你其他的罪責,便不夠仁厚了」

    「臣不敢。」

    「算你還知道輕重。」天子微微頜首。「起來吧。雖然毛病不少,不過事急從權,不如此,焉能有今天的局面。豈能讓月氏、大宛先後臣服於我大漢說起來,你還是有功的。」

    枚皋暗自鬆了一口氣。梁嘯這一番裝瘋賣傻居然得到了天子的認可,過了一關。他偷偷地看了韓嫣一眼,卻見韓嫣不動聲色。臉色如常,剛剛放下來的心不禁又提了起來。

    梁嘯起身重新坐好。屁股一碰腳後跟,梁嘯突然「唉喲」一聲,歪倒在地,手撫小腿。面露痛苦之色。

    天子吃了一驚:「怎麼了」

    梁嘯的臉扭曲著。「陛下恕罪,臣久不跪坐,小腿失去知覺了。」

    天子剛要說話,王恢也說道:「陛下,他說得太久,臣這腿也有些禁不住了。」天子聽了,這才意識到梁嘯說得太久,他自己的兩條腿也有些受不了了。

    「哈哈。來來來,靠著案坐,舒服一點。」天子說著。先靠著御案,歪著身子,將兩條腿釋放出來。梁嘯和王恢互相看了一眼,也有樣學樣,靠著御案歪坐。王恢頗有些得意,能在天子面前用這麼隨意的姿勢坐著,說明天子現在的心情大好,他這個推薦梁嘯出使的人也是有功之臣。

    枚皋再次鬆了一口氣。韓嫣卻抽了一下眼角,露出幾分不安。

    天子將手肘撐在案上,若有所思。「這麼說。本來隨你來長安的使者不僅僅是大宛的。」

    「陛下所言甚是。臣遇到李舒昀、李當戶時,聽說陛下轉李將軍為隴西太守,便自作聰明,以為河西可破。所以糾集了天山南麓諸國,讓他們派出使者和質子,一起趕往長安。趕到河西,遇到小月氏人,才知道河西還在匈奴人手中。迫不得已,只好將他們遣返。臣舉止失措。有辱國威,請陛下責罰。」

    「這不是你的錯。」天子欲言又止,眼中後悔之色逾濃。「李將軍的確是出兵河西了,可是朝中老臣以為他私募騎士,有違朝廷律令,又擅自挑起戰事,破壞和親,過大於功,所以」

    梁嘯一聲不吭。現在已經不用他再說什麼了。

    他之所以把經過說得這麼詳細,一是要顯得真誠,不讓別人有中傷他的機會。二是要為李廣鳴不平。他在西域的戰功能不能算數,現在還不好說,李廣徵討休屠部的戰功卻是實實在在的。如果李廣不能得到平反,那他要想封侯也是千難萬難名將李廣的功勞都可以隨意抹殺,他梁嘯又算得了什麼

    而且,他身為李廣曾經的部下,如果不替李廣說話,將來必然被同僚鄙視。宮裡宮外的郎官有不少是李廣的粉絲,他現在說的每一句話,以後都有可能傳到未央郎們的耳中。

    於公於私,梁嘯都不能坐視不理。

    但是,為李廣鳴不平,又不能太直接。天子是個好面子的人,如果讓他覺得有逼迫之嫌,就算這次成功了,以後也會留下芥蒂。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天子自己來其中的利害,主動改正錯誤。

    天子現在最渴望的是什麼當然是聯合西域,斬斷匈奴右臂。西域多國使者來朝,已經走到半路上,卻因為朝廷的決定不得不折回去,萬國來朝成了一國來朝,天子不知道有多後悔呢。

    天子果然沒有再說,話鋒一轉,提到了懸而未決的和親之事。

    「梁嘯,你對和親有什麼看法」

    梁嘯沉默了片刻。「陛下,臣想說說烏孫閼氏阿瑞堪的故事。」

    天子眉頭微挑,有些意外。王恢咳嗽了一聲:「梁嘯,陛下垂詢,你直接回答就是,何必顧左右而言他。」

    梁嘯躬身一拜。「大行令,所謂他山之石,可能攻玉。臣說的阿瑞堪,其實也是一次和親。不過,匈奴人的和親和我朝的和親,卻有著細微的區別。」

    天子擺擺手,打斷了王恢。「說來聽聽,我們也看看這匈奴人是怎麼和親的。」

    未完待續。

第361章 坦白從寬
OSos 發表於 2016-2-25 22:13
第362章 門前冷落

嚴格來說,阿瑞堪嫁給獵驕靡也是和親。與漢匈和親不同的是阿瑞堪的地位顯然不是嫁給匈奴的漢家公主所能奢望的。

    根本的原因在於實力。相對於烏孫,匈奴人更強勢,阿瑞堪有渾邪王部的實力做支撐,可以左右獵驕靡的決定,也能為渾邪王部爭取好處。阿瑞堪和親,其實是匈奴人控制烏孫的一根繩索。

    而漢家公主正相反,漢朝不夠強勢,匈奴人也不把漢朝當回事,漢家公主的嫁妝再豐厚,也不過另一種形式的貢奉。要靠和親來維持和平,顯然有些一廂情願。

    這個道理,文帝、景帝未必不懂,只是那時候他們實力有限,朝中的阻礙勢力強大,他們只能忍氣吞聲。武帝不是文帝、景帝,如今的國力也不是文景之世可比,天子有報復匈奴之心,再讓他向匈奴人俯首稱臣,他自己都不願意。

    之所以猶豫,沒有一口拒絕,一方面是朝中老臣們的反對,另一方面是因為天子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李廣在隴右打了勝仗,回頭就遭到了匈奴人的瘋狂報復。西北邊境烽煙四起,國內群議洶洶,天子也不能不有所顧忌。

    梁嘯與他∴們都不同。他既不簡單的反對和親,也不簡單的支持和親。他認可和親是一個維持和平的手段,但是有一個前提:必須有強大的武力為後盾。和親,應該是羈縻匈奴人的手段,而不應該是貢奉。

    提出這個建議,是因為梁嘯知道。如果拋除了簡單的面子問題。和親本身是利大於弊的。即使是漢武帝征伐四夷之後,和親政策依然在執行。事實上,在整個人類歷史上,用婚姻來維持不同部族之間的關係,把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變成有血緣關係,一直是最常用的辦法之一。

    既然不同的家族之間可以聯姻,為什麼不同的民族之間不可以聯姻?有沒有面子,不在於是否和親。而在於和親的主動權是否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梁嘯的建議最契合天子目前的想法的。天子反對的絕不是和親,而是和親帶來的恥辱感。如果像匈奴與烏孫那樣的和親,天子是絕不會猶豫的。

    果然,梁嘯還沒說完,天子就連連點頭,露出了首肯之意。

    「如此說來,和親與反擊並不相悖,而是相輔相成。」天子滿意地連連點頭。「這個他山之玉好,的確很好。」他瞟了梁嘯一眼:「這才是真正的他山之玉。希臘的制度不過是覆車之轍。梁嘯,你說是不是?」

    梁嘯沉默片刻。躬身道:「陛下,臣……不知道對不對。」

    枚皋一聽。心頓時拎了起來,連連給梁嘯使眼色。他是天子身邊的近臣,知道天子在希臘的制度上花了多少心思,又是什麼樣的態度。在此之前,他已經詳細的透露給梁嘯了,就是不希望他在這個問題上犯錯。沒想到梁嘯卻沒聽到心裡去,面對天子給的台階,他居然如此執拗,要將一個大好機會錯過。

    果然,天子的眼神變得嚴厲起來,聲音也多了幾分威嚴。不僅枚皋叫苦不已,一旁的王恢也暗自皺眉。

    「那你說說看,這希臘的制度有何可取之處。」

    「陛下,臣對希臘制度知之甚少,不敢以膚淺之見,譁眾取寵,妄加評議。」

    天子眼角一挑,對梁嘯的回答頗感意外。「難道你覺得,希臘制度還有可取之處?」

    梁嘯不問反答。「臣斗膽,敢問陛下,亞歷山大以弱冠之軀,統數萬之軍,東征西討,數年間立萬里帝國,可有可取之處?」

    天子一時語塞,臉上泛起微紅。

    在讀那些西域來的書籍時,聽說亞歷山大的事蹟,要說一點不動心,那也是不可能的。亞歷山大二十歲繼承王位,和他現在的年齡正相當,可是創下的事業卻非他所能想像。而細想起來,亞歷山大登王位之初,實力哪能和現在的大漢相提並論。要他否論亞歷山大的偉大,他做不到。

    可是,讓他承認希臘制度優越,他更做不到。否則,他還有什麼理由推行削藩,加強中央皇權?

    「那你的意思是,希臘制度……」

    「陛下,臣的意思是說,臣對希臘知之甚少,不敢妄加評議。請陛下寬容一段時日,待臣對希臘典籍做一些研讀,才敢向陛下稟明優劣。若是一知半解便自以為是,只怕既誤了自己,也誤了陛下。」

    天子恍然大悟,連連點頭。「不錯,你這個態度才是為人為學的態度,倒是我有些急了。」

    「多謝陛下。」

    ——

    出了宮,梁嘯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心情卻依然沉重。

    他之前和天子見過很多面,但是正式以君臣之禮相見,這卻是第一次,感受到的天威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之前他已經覺得富貴逼人,今天一見,才知道天子以前很給他面子,已經足夠低調了。

    梁嘯走進未央郎署,未央郎們聚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和梁嘯攀談。梁嘯真正認識的郎官並不多,很多新來的郎官看到梁嘯這位曾經的未央郎都有些敬畏,並不近前,只是遠遠地看著。

    梁嘯也沒有刻意去套近乎。未央郎是天子近侍,他如果有意籠絡,是很容易犯忌的。

    說笑了一陣,交情一般的便退去,只剩下幾個老相識。梁嘯問起了李廣的近況,郎官們說,李廣現在賦閒在家,情況很不好。他出征隴右的時候,是自己花錢招募的騎士,幾乎變賣了所有的家產。後來入獄,為了贖罪,又花了不少錢,如今一貧如洗,據說想吃肉都只能靠自己去獵。

    梁嘯聽了,心裡很不舒服,卻沒說什麼。離開未央郎署之後,他信馬由韁,走到城門口,看著回家的路,遲疑了片刻,做出一個決定,勒住了戰馬。

    「大虎,你帶他們回去。我和牛兒去找李將軍。」

    ——

    梁嘯找到李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李家屋裡黑漆漆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梁嘯敲了半天門,才聽到李廣趿著鞋的腳步聲,還有極不耐煩的抱怨。

    「誰啊,半夜也不讓人安生。」

    梁嘯哈哈一笑:「將軍,這才剛剛入定,你就睡了?」

    腳步聲一滯,隨即變得急促起來,半舊的木門被拉開了,露出李廣驚訝的臉。「梁嘯?」

    梁嘯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將軍,你這麼早就上床睡覺,是不是在練射聲技,一下子就聽出了我的聲音?」

    李廣也笑了起來,揪緊半披上肩上的衣服。「練什麼射聲技啊,你師傅那麼小氣的人,我請他喝了多少次酒,他也不肯露半點風聲。你什麼回來的,怎麼一點風聲也沒聽到?」

    「三個時辰前剛到長安,半個時辰前,剛從宮裡出來。」

    李廣眉頭一挑。「小子,算你有良心。老子被免之後,這門前可是冷清得很啊。」

    梁嘯笑道:「不是郎署的兄弟不來看你,是怕你沒錢買酒肉。他們帶吧,你又說他們看不起你。」

    李廣尷尬不已,老臉微紅。他伸頭看了看,見梁嘯身後只有荼牛兒一人,不免有些奇怪。「既知如此,那你怎麼來了?」

    「我來,有兩件事:第一,當戶托我給你帶了些東西,我因為要進宮,沒能帶來。想過兩日給你送來,先約個時間,免得到時候吃閉門羹。第二,最近在射藝上小有心得,想約將軍出獵,比試比試箭法。」

    「小豎子,敢向老子挑戰?」李廣大喜,轉身入屋。「你等著,我去備弓馬。」

    梁嘯笑嘻嘻的應了,心裡卻有些酸。李廣這可真是窮到要當褲子的地步了,家裡連個僕人都沒有,備弓馬都要自己動手。趁著李廣去準備弓馬的機會,他叫來荼牛兒,讓他趕去衛青家,把衛青叫來,再讓衛青帶些酒來。打獵有野味可吃,酒卻必須準備。

    荼牛兒去了,過了一會兒,李廣換好衣服,牽著馬出來,見荼牛兒不見了,也沒多問。出了門,他一眼看到了梁嘯的坐騎,脫口讚道:「好馬。」

    「喜歡麼?」

    「這麼好的馬,誰不喜歡。」

    「喜歡也不給你。」梁嘯哈哈大笑。「這是我自己掙來的,你要是喜歡,自己去西域搶,要不讓當戶給你搶一匹也行。」

    「看你這豎子小人得志的嘴臉。」李廣瞪了梁嘯一眼,不由分說,將自己的馬韁塞到梁嘯手中,解下明珠的馬韁,翻身上馬。「不要你的,就讓我過過癮。」說著,一抖馬韁,飛奔而去。

    明珠撒開四蹄,向裡門衝去,動作敏捷,快如疾風。李廣正自得意,卻忘了這馬比尋常的馬高出一尺有餘,縱馬出門前,還像往常一樣挺起了身子,結果額頭撞上了裡門門額,「哐」的一聲巨響,從馬背上掉了下來,四腳朝天,仰面摔倒在地。

    「呯!」塵土飛揚。

    梁嘯大驚,連忙翻身下馬,扶起李廣。「將軍,你怎麼樣?」

    李廣推開梁嘯,站了起來,叉著腰,大步流星地趕出裡門,看著已經停下腳步的明珠,哈哈大笑。

    「果然是好馬,撞得爽利,摔得舒服。」

    -(未完待續。)

第362章 門前冷落
OSos 發表於 2016-2-25 22:13
第363章 賽馬
梁嘯很吃驚。李廣年近半百,身子骨居然如此強健?普通人撞這一下,不撞成腦震盪才怪。

    「將軍,你真的沒事?」

    「能有什麼事?」李廣撥開梁嘯的手,再次翻身上馬。「放心,老子這天靈蓋是鐵打的。快走吧,要不關了城門,可就出不去了。」

    梁嘯大笑,跟著上馬,兩人向城門馳去。出了宣平門,沿著護城河一路向南,過了清明門,在霸城門外,梁嘯看到了衛青和荼牛兒。衛青騎著一匹青色大馬,身前還坐了一個小兒,正是霍去病。

    霍去病睜著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梁嘯。梁嘯瞅了他兩眼,有些不太肯定的問衛青道:「你兒子這麼大了?」

    衛青笑了。「伉兒哪有這麼大。是我二姊的孩子去病,聽說你邀我夜獵,非要跟著來見識一下射聲術。」

    「霍去病?」梁嘯很意外,湊近看了看。霍去病長得很精神,眉宇之間還有一些桀驁不馴,但是完全看不出有什麼一代名將的徵兆,最多只是一個有些敏感,還有些自負的孩子罷了。見梁嘯打量他,他也瞪大了眼睛,努力地與梁嘯對視。

    梁嘯樂了,伸手捏了一下霍去病的小臉蛋。未來名將的小臉蛋也很嫩啊。

    「唉呀,好痛!」霍去病叫了一聲,推開了梁嘯的手,怒目而視,小臉漲得通紅。

    「男子漢,怕什麼痛。」梁嘯撇了撇嘴,逗他道:「像你這樣,以後只能躲在家裡,上不得戰場。」

    「我要去西域,我要去羅馬。」霍去病咬著嘴唇,大聲說道:「我會走得比你更遠。」

    梁嘯盤起一條腿,坐在馬背上,衝著霍去病揚了揚下巴。「小子,口氣不小啊。會騎馬不?」

    「當然會。」霍去病轉過頭,央求地看著衛青。衛青苦笑一聲,翻身下馬,將韁繩交到霍去病手裡。霍去病雙腿夾緊馬腹。身體前傾,幾乎是伏在馬背上。他轉過頭,挑釁地看著梁嘯,向梁嘯發出挑戰。

    梁嘯忍俊不禁,從腰間抽出那把奪自姑鹿狐的短刀。輕輕一揮,馬鞭部落的鐵尾被削下一截。霍去病的眼睛立刻亮了,脫口讚道:「好刀。」

    「贏了我,這刀歸你。」梁嘯將刀插回腰間。「輸了,扒褲子,打屁股。」

    霍去病愣住了,眨了眨眼睛,考慮了半片刻,咬牙道:「我不會輸的。」

    梁嘯嘿嘿笑了兩聲,又道:「從這裡到南城牆。大概有一千五百步,誰先到,誰就贏,如何?」

    霍去病有些猶豫,他再次看了一眼梁嘯腰間的短刀,咬咬牙,用力點了點頭。

    「行!」

    梁嘯跳下馬,走到李廣面前。「將軍,不好意思,不能讓你繼續過癮了。」

    自從看到衛青。李廣就在一旁冷眼旁觀,一句話都沒說。他瞅了梁嘯一眼,撇了撇嘴。「沒出息,連小娃娃都騙。」翻身下馬。將馬韁扔給梁嘯。

    霍去病大吃一驚,失聲叫了起來。「你耍賴,你怎麼換馬了?」

    梁嘯翻身上馬,得意洋洋。「不是我耍賴,是你搞錯了。你可以問問李將軍,這馬究竟是誰的?」

    霍去病目瞪口呆。就算他年幼。他也知道梁嘯這匹馬有多快,衛青的大青馬雖說也不差,可是和這匹大宛名駒比起來,那差得不是一點兩點,哪裡還有贏的機會。

    「還賭不?」梁嘯策馬走到霍去病身邊,揚揚眉。「我讓你一箭之地。」

    「我才不要你讓。」霍去病氣得大叫一聲:「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有出息。」梁嘯一擺手。「走吧。」

    「走!」霍去病揮起馬鞭,猛抽坐騎。那匹青馬猛的竄了出去,撒開四蹄,沿著馳道急速狂奔。幸好天色已晚,路上也沒什麼人,要不然肯定會撞到人。衛青一見,連忙說道:「阿嘯,這孩子心氣高,你留心點。」

    梁嘯笑了。「仲卿放心。」說完,輕輕一抖韁繩,明珠邁著輕鬆的步子,向前奔去,只是幾個縱躍,便趕上了霍去病,齊頭並進。

    李廣、衛青和荼牛兒遠遠的在後面綴著,氣氛有些尷尬,誰也不說話。

    霍去病雙手揪著馬鬃,牙關緊咬,小臉繃得緊緊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前方,恨不得一步飛到城南。梁嘯卻很輕鬆,明珠身高腿長,步幅更大,根本不需出全力,跑得很輕鬆。

    「小子,你這麼跑,是堅持不到最後的。」梁嘯一邊跑,一邊教訓霍去病。「再好的馬,也不能長時間全速奔馳。我們要走一千五百步,以你這樣的速度,最多半程,這匹馬就跑不動了。」

    霍去病轉過頭,將信將疑的看了梁嘯一眼。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會騙你這樣的小娃娃。」梁嘯面無愧色的說道:「我是擔心你敗得太快,我贏了也沒成就感。」

    霍去病哼了一聲,很是不以為然。

    「你舅舅有沒有教過你,田獵其實就是戰鬥演習?」

    急促的馬蹄聲中,霍去病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要想贏取一場戰鬥,需要做哪些準備嗎?」

    霍去病有些分神,險些從顛簸的馬背上摔下來。他趕緊夾緊雙腿,不再搭理梁嘯,再次揮鞭猛抽青馬,向前狂奔。梁嘯也不著急,連鞭都不用揮,明珠跑得輕鬆寫意,還不停的轉過頭,衝著青馬打個噴鼻。將近半程,青馬已經氣喘吁吁,汗如雨下,對明珠的調戲,它非常無奈,有些英雄氣短。

    正如梁嘯所說,五六百步之後,青馬體力不足,速度明顯不降,不管霍去病如何揮鞭,都無法超過明珠。相比之下,明珠活動開了,正是最佳狀態,意氣風發,越跑越快,很輕鬆的就將霍去病甩在身後。

    尚未跑完全程,梁嘯已經鎖定了勝利。霍去病大急,倒轉馬鞭,用馬鞭末端的鐵製尖尾猛刺青馬。青馬吃痛,發力狂奔,再一次追上了明珠。

    梁嘯聽到身後的馬嘶聲和馬蹄聲,皺了皺眉。他聽得出馬嘶聲中的痛苦,也猜到了霍去病用什麼辦法來催逼馬力。在與匈奴人作戰時,他們經常這麼幹,甚至直接用手中的戰刀砍,壓榨出戰馬的潛力。

    這麼做,是可以讓馬跑得更快一點,但是後果也非常嚴重,通常來說,這匹馬就算不死也殘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這麼做的。霍去病既然知道這麼做,當然也知道這麼做的危害,為了一場小小的比試,他居然下這麼狠的手,小小年紀,心性夠狠。

    片刻之間,霍去病已經追到身後。梁嘯收起笑容,輕踢馬腹。明珠會意,昂首長嘶一聲,撒開了四蹄,全力奔跑。幾步之間,就將霍去病再次拋在身後。在霍去病絕望而倔強的眼神中,梁嘯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

    霍去病死死的咬著嘴唇,不斷的用馬鞭猛戳青馬。青馬的臀部被戳得鮮血淋漓,長嘶不已。只是實力懸殊,雖然它全力以赴,還是無法再將距離縮短一分。

    等霍去病看到南城城牆,梁嘯已經下了馬,背著手,站在道中。明珠在一旁悠閒的散著步,蹄聲特特,不時地打一個噴鼻。霍去病勒住了韁繩,繃著臉,怒視著梁嘯。

    「下馬!」梁嘯伸手拽住青馬的馬韁,一把將霍去病拽了下來。霍去病立足不穩,一跤撲倒在地。他翻身坐起,勃然大怒。「你幹什麼?」

    「我要教訓你。」梁嘯上前一步,一腳踏在霍去病的胸口,厲聲喝斥。「戰馬不僅是一匹馬,還是你的戰友。它不是不可以犧牲,但是一定要犧牲得有價值。為了一場無關緊要的比賽,你如此摧殘自己的戰馬,將來到了戰場上,你還會吝惜戰士的性命嗎?」

    「誰說無關緊要?」霍去病奮力掙扎。「這場比賽的勝負關係到我的榮譽。」

    「你丟臉,是因為你蠢,不是戰馬不盡力。」梁嘯聽到遠處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蹲下身子,壓低了聲音,卻更加嚴厲。「真正的男子漢,不諉過,不遷怒。你把自己的責任推卸給一匹戰馬,算什麼男子漢?」

    霍去病一愣。梁嘯伸手將他提了起來。「自己去數傷口,你戳了青馬多少下,我揍你屁股多少下。」

    霍去病下意識地摀住自己的屁股,眼中多了幾分懼意。

    梁嘯沉聲道:「你要我當著你舅舅的面再罵你一次嗎?」

    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看著越來越亮的火把,霍去病垂下了腦袋,走向青馬。衛青等人奔到跟前。見霍去病渾身是土,衛青嚇了一跳,翻身下馬,撲過去,將霍去病抱在懷中,左看右看。

    「去病,是不是摔下來了?」

    「沒有,你外甥騎術好得很。」梁嘯笑眯眯的說道:「雖然最終輸了半步,卻也難得了。」他搓著手,狠狠地瞪著霍去病。「你說,我該打多少下呢?」

    霍去病打了個激零,掙脫了衛青的懷抱,從衛青手中接過火把,照亮了青馬的傷口。一看鮮血淋漓的馬臀,衛青大吃一驚。他看看梁嘯,欲言又止,眼神中透出幾分無奈。

    梁嘯笑而不語,只是看向霍去病時,眼神有些陰冷。霍去病一聲不吭,認真地數起傷口。數完之後,他走到梁嘯面前,雙手提著褲腰,低著頭,喃喃說道:「一共……十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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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賽馬
OSos 發表於 2016-2-25 22:14
第364章 教訓
當著衛青的面,梁嘯抽了霍去病小屁股十三下,沒有一下是假的,每一下都啪啪作響,實實在在。

    打完之後,梁嘯盯著霍去病的臉。「冤不?」

    霍去病咬著嘴唇,淚珠在眼眶裡打滾,卻還是抗聲道:「不冤。」

    梁嘯點了點頭,臉色稍霽。「服不?」

    霍去病狠狠地瞪了梁嘯一眼。「不服!」

    「這還差不多。」梁嘯滿意地點點頭。「我等你。不過,下一次準備得充分一點。贏得太輕鬆,沒勁。」

    霍去病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淚水,眼神凶狠中帶著三分敬畏。梁嘯轉過身,直接無視。霍去病氣得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

    他們重新上了馬,向城南奔去。由長安東往藍田方向的山谷中有很多野獸。建上林苑之前,天子夜獵就經常到這裡來,衛青作為近侍,對這裡的地形非常熟悉。梁嘯初到長安,借東陵侯家的瓜地居住時,也在這一帶,對地理也不陌生。李廣這些日子的肉食幾乎都來自於這條山谷,更是輕車熟路。

    三人出手,只用了一個時辰,就獵了七隻野兔,兩隻錦雉,一隻野豬。

    霍去病忍著屁股疼,一直跟在梁嘯身邊,如願以償的見識了梁嘯的射聲術。兩隻錦雉都是梁嘯在五十步外聞聲而射,一箭中的。野豬雖然是李廣射殺的,但是發現野豬卻要歸功於梁嘯的過人耳力。在所有人還沒意識到野豬的存在時,梁嘯已經聽到了野豬的喘氣聲,三個人從不同的方面圍上去,將野豬堵了個正著。

    找了家農舍,他們烤起了野兔、野雉,又請農夫將野豬開膛分解,留下一半給農家當報酬,另一半也架上火,烤了起來。時間不長,野兔、野雉先熟了。李廣撕下了一條兔腿,先塞給霍去病。

    「小子,多吃點。這可是真正的野物,味道不一樣的。」

    霍去病接了過來。埋頭大嚼。衛青尷尬地看了一眼,喝道:「去病,還不謝過李將軍。」

    霍去病翻了個白眼,很含糊地說了一聲:「謝過李丈。」

    衛青沉下臉。「不是李丈,是李將軍。」

    霍去病急了。漲紅了臉。「他現在不是將軍,是庶人,為什麼要我稱他為將軍?」

    衛青大怒,正要再說,李廣攔住了他。「好啦,這孩子說得沒錯,我現在就是一個庶人,不是什麼將軍。」說完,也不管其他人,埋下頭。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氣氛有些尷尬。梁嘯瞅瞅尷尬的衛青,又瞅瞅梗著脖子,一臉不服的霍去病,擺了擺手,示意衛青放輕鬆一些。他呷了一口酒,對霍去病說道:「你知道嗎,你眼前的這位李丈不僅做過將軍,還做過太守,做過未央衛尉。」

    霍去病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知道。」

    「那你知道。為什麼我們不稱為他李府君,不稱他為李衛尉,卻稱他為李將軍?」

    「嗯……」霍去病沉思良久。「搖了搖頭。」

    「仲卿,你給他解釋解釋。」

    衛青思索片刻。緩緩的開了口。

    「李將軍之所以被稱為李將軍,是因為他是真正的軍人。他做太守也罷,做衛尉也罷,雖然稱職,卻不如將軍做得那麼出色,那麼得人心。他之所以如此得人心。不是因為他出身高貴,而是因為他善養士卒,每戰必前,有賞必分……」

    李廣再次打斷了衛青,沒好氣的說道:「你們今來是來打獵的,還是來安慰老子的?」

    衛青欠了欠身。「李將軍,青嘴笨,不會說話,不過剛才所言都是肺腑之言。」

    「既是肺腑之言,那就喝酒。」李廣拿起酒袋,給衛青添了滿滿一杯,舉杯示意了一下,一仰脖子,一飲而盡。衛青有些不好意思,也仰起脖子,將酒喝盡。他抹了抹嘴,接過酒袋,又給李廣添滿酒。

    霍去病若有所思,又有些疑惑。「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又被免為庶人,不能再做將軍了?」

    衛青尷尬不已,求助地看向梁嘯。梁嘯眨了眨眼睛。「你喜歡刀麼?」

    霍去病連連點頭。「喜歡。」

    「那你會把刀時時刻刻放在手上,去砍人麼?」

    「當然不會。」

    「我們軍人就是朝廷的刀。」梁嘯呷了一口酒,一字一句地說道:「可以不用,可以藏在鞘裡,但是一定不能沒有。也不能讓刀鏽了,需要常拿出來擦拭擦拭,以備隨時可用。」他轉過頭,對李廣笑道:「將軍,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李廣斜睨了梁嘯一眼,歪了歪嘴。「對又如何,不對又如何?」

    「將軍,你這把寶刀,也該常拿出來擦拭,可不能意志消沉啊。陛下新政,征伐在即,你若是自怨自艾,寶刀蒙塵,到時候陛下想用你,你還能應聲出鞘麼?」

    李廣冷笑一聲,豪氣頓生。「你小子的一片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廉頗雖老,尚能斗飯。只要陛下一封詔書,我隨時都能上馬殺敵。」

    「將軍威武。」梁嘯舉起酒,衝著衛青使了個眼色。衛青會意,兩人一起舉杯,向李廣敬酒。李廣一飲而盡,又扯下一條兔腿,狼吞虎嚥。習武之人的飯量都不小,李廣又明白了梁嘯的良苦用心,故意要展現自己雄風不老,好讓天子早點重新啟用自己,吃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霍去病看得目瞪口呆,又興奮不已,莫名的高興起來。拿著兔腿,小心翼翼的挪到李廣身邊,笑嘻嘻地說道:「李將軍,我還年幼,不能喝酒,敬你一口肉吧。」

    李廣大笑,伸手摸了摸霍去病的腦袋。「好小子,吃一口。」他啃了一口肉,又有些遺憾。「當戶這豎子偷懶,若是早點給我添一個孫子,也該有這麼大了。」

    梁嘯擠了擠眼睛。「放心吧,等他這次從西域回來,不僅會給你帶大宛良駒,說不定還能給你帶一個金發碧眼的孫子。」

    「他敢!」李廣脫口而出,隨即又想起梁嘯家裡的胡姬月亮,又笑道:「若是姬妾倒也無妨,正妻嘛,還是我漢家女子的好。」

    「將軍,你這就說錯了。」梁嘯不以為然。「待我大漢鐵騎踏遍天下,變胡為夏,哪裡還有什麼胡姬?如今大宛的質子都到了長安,你還把西域人當成蠻夷,這可不對啊。當罰酒一杯。」

    李廣嗤之以鼻。「就算我大漢鐵騎踏遍天下,胡人還是胡人。」

    梁嘯沒吭聲,只是笑,而且笑得有點陰險。李廣見了,甚是惱怒。「豎子,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笑得像讀書人似的,著實可惱。」

    梁嘯也不惱,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李廣。「將軍,你這話,別說讀書人不愛聽,就連我都不愛聽。照你這麼說,北地人、隴右人豈不是都是蠻夷?別忘了,百年之前,那些地方還是戎胡人所居啊。」

    李廣啞口無言。梁嘯這話可將他堵得嚴嚴實實。真要論起來,他自己也是胡人。他尷尬地舉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好吧,我說錯了,自罰一杯。」

    「正當如此。」梁嘯也舉起酒杯,慷慨激昂。「開疆拓土,變胡為夏,必當文武並用。以武征之,以文化之,不可偏廢。有武無文,必襲亡秦覆轍。有文無武,也不過是書生意氣,誇誇其談。將軍正當盛年,我與仲卿初登疆場,去病尚幼,十餘年後,亦是大漢英才。逢此明君盛世,豈可虛度?」

    聽了此言,李廣、衛青頓覺胸中豪氣澎湃,慨然附和,舉杯痛飲。霍去病也舉起兔腿,用力咬了一口。他用力過猛,屁股吃痛,不覺「唉喲」一聲叫了出來。梁嘯等人見了,不禁放聲大笑。

    ——

    天子邁著輕快的步伐,踏上了石渠閣的台階。

    韓嫣緊隨其後,一躍而上。枚皋和嚴助、吾丘壽王不敢怠慢,緊緊跟上。

    守閣的小宦者見天子駕臨,連身曲身行禮。天子從他身邊走過,順口問道:「太史令何在?」

    「回稟陛下,太史令正在觀星。」

    「請他來見我。」天子走進了石渠閣,看了一眼排得整整齊齊的書架,回頭看了韓嫣等人一眼,笑道:「你們都去找,誰能先找到相關的古籍,有賞。」

    「喏。」枚皋三人分頭走入書架之中,翻看起典籍的標牌。韓嫣卻站在天子身後,一動不動。天子眉頭一挑。「王孫,你為何不去?」

    韓嫣笑嘻嘻地說道:「陛下,臣不好讀書,這些翻找古籍的事,臣就不與他們爭了。就算找到了又如何,無非是道聽途說,沒有哪一個人像梁嘯一樣去過大宛,是與非,還不是由梁嘯說了算?」

    天子眼神一閃,正想說些什麼。太史令司馬談匆匆走了過來,躬身行禮。天子還禮。「太史公,這天祿、石渠兩閣中,可有關於蔥嶺以西蠻夷的古籍?」

    司馬談年逾不惑,面皮白晳,鬚眉疏郎,身體不怎麼強壯,雙眼卻炯炯有神。聽了天子此問,他捻著鬍鬚沉吟片刻,搖搖頭。「陛下,據臣所知,從來有過與蔥嶺以西有關的古籍。唯一相關的大概就是老子西行,曾經涉流沙。不過,流沙究竟在哪裡,無人知曉。」

    天子大失所望。司馬談學問廣博,又任太史令多年,對閣中書籍知之甚悉。他如果說沒有,那肯定就沒有。正在這時,一個年約十歲,梳著雙髻的稚童捧著一卷竹簡,從書架後面走了出來。

    「阿翁,還有穆天子西行,阿翁如何忘了?」

    -

    -(未完待續。)

第364章 教訓
OSos 發表於 2016-2-25 22:15
第365章 暗流湧動
司馬談尷尬不已,連連給稚童使眼色,同時深施一禮,請罪道:「陛下,臣……管教無方,衝撞陛下。」

    稚童一聽陛下二字,嚇得用書簡摀住嘴,兩隻眼睛瞪得溜圓,打量了天子一眼,將手中的書簡小心的放在書架上,又回到天子面前,整理了一下衣襟,雙手高高舉起,一揖到底。

    「太史令司馬談之子,臣遷,拜見陛下。」

    司馬遷年齡雖小,聲音也有些顫抖,行禮的姿勢卻有板有理。天子見了,忍不住一笑。「這是你兒子?」

    司馬談連連點頭,窘迫不堪。「臣子好讀書,發誓要讀遍天下書,聞說宮中藏書眾多,所以……」

    天子大笑,打量著司馬遷,越看越歡喜。他轉身對枚皋等人說道:「爾等自謂讀書多,如今可有對手了。」他轉身走向屋子近頭的書案,在席上坐下。「來,給我講講穆天子西行的事。若是說得好,便允你出入宮禁,來這裡讀書。」

    司馬遷大喜,仰起頭,看了一眼父親司馬談。司馬談也覺得慶幸不已。私自帶人入宮,罪責不小,虧得今天天子心情好,也許能逃過一劫。他輕輕地推了推司馬遷。司馬遷會意,小步急趨上前,再行一禮。天子見他禮節周到,更加歡喜。

    「陛下,臣聞穆王時,趙國始祖造父為穆王駕八駿之車,西巡狩,見西王母,游於西海之上,樂而忘歸。後徐偃王返,穆王得千里馬,一日而返……」

    司馬遷童音清脆,說了幾句話之後,膽怯之意漸退,聲音穩定,更透出幾分自信。天子聽了,連連點頭。命人賜座。「穆王西行,可有輿圖?」

    司馬遷歪著小腦袋,想了想,搖搖頭。「記載此事的古書都沒有見到。更何況是輿圖。」

    司馬談忽然說道:「陛下,穆王西行沒有輿圖,可是有山海圖啊。」

    天子大喜,讓司馬談取山海圖來。山海圖繪在一幅發黃的帛上,司馬談小心的鋪開。天子據圖而觀,仔細搜尋,目光最後落在了崑崙山上。

    「梁嘯說,此地有河水東流,又產美玉,倒是與崑崙山相似,莫非和闐之南的南山,便是崑崙山?」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肯定。韓嫣眨眨眼睛,笑道:「陛下。還是慎重一些的好,若是錯了,可落人話柄,被人輕視。」

    枚皋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抹憂色。天子眉頭一挑。「可惜梁嘯回家了,要不然,倒是可以讓他來看看。」

    韓嫣笑得更加開心。「陛下,梁嘯沒有回家。」

    「沒有回家?」天子大喜。「那他在哪兒,快讓他入宮,看看這南山是不是崑崙山。」

    「那也不成。」韓嫣搖搖頭。「他雖然沒回家。卻去了李廣家。」

    天子的臉一下子陰了下來。枚皋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無可奈何。嚴助這時才會過意來,不由得微微一笑。梁嘯得罪了韓嫣。以後的日子恐怕是不好過了。

    ——

    淮南。

    劉陵推開了劉安的書房門,俏生生的站在門口,嫣然一笑。

    「父王?」

    劉安抬起頭,看了一眼劉陵,非常意外。「陵兒,你怎麼來了?」

    劉陵笑著反問道:「怎麼。我不能來?」

    劉安大笑,連連招手。「快進來,快進來,外面冷。不是父王不讓你來,是你不肯來嘛。」他讓劉陵在身邊坐下,親暱的拍拍她未施粉黛的小臉。「今天怎麼捨得離開你的小院,來看父王?」

    「父王,我聽說梁嘯回來了。」

    劉安愣了一下,收起笑容,眉心微蹙。「你是為了他來的?」

    「我是為了父王。」劉陵笑靨如花。「父王,太皇太后駕崩,許昌、莊青翟被免,如今朝中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擋天子棄黃老,行儒術。田蚡雖然任丞相,崇奉的卻是儒術,指望不上的……」

    一提到田蚡,劉安更不高興。他打斷了劉陵。「田蚡辦不到的事,梁嘯就能辦到?」

    「女兒不知道梁嘯能不能辦到,但是梁嘯不喜儒術,卻是千真萬確的。他年未弱冠,便立下如此大功,可見是個人才。若由他向天子進言,也許天子能聽取一二。」

    「若是天子不能聽取呢?」

    劉陵笑得更開心了,一雙眼睛彎如月牙。「父王,如果天子不聽,那就更好了。」

    劉安猶疑地打量著劉陵,不知道劉陵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

    「父王,梁嘯當初拒絕我的招攬,就是因為他想去長安,為天子效力。若是天子不用他,或者像李廣一般有功不賞,那他還能留在長安嗎?」劉陵眨了眨眼睛,眼神狡黠。「父王,你難道不想將這樣的奇才延至府中?」

    劉安撫著鬍鬚,沉吟片刻,長嘆一聲:「想倒是想,可是要以我的女兒為代價,未免有些不值啊。」

    劉陵紅了臉,伏在劉安的肩上,撒嬌地搖晃著劉安的肩膀。「父王,你又取笑女兒。真若如此,那你可是賺著了呢。你想想看,女兒雖然嫁出去了,卻還在你身邊,你平白多了一個奇才為你開疆拓土,何樂而不為?難道你非要將女兒嫁到長安,數年不得一見,你才甘心?」

    劉安如夢初醒,連連點頭。

    ——

    梁嘯和李廣、衛青夜宿野外,聊了大半宿,就在農家睡去。天亮之後,衛青帶著霍去病去宮中當值,李廣回家補覺,他和荼牛兒繞城而過,直奔茂陵。

    趕到茂陵時,已是中午。梁嘯走進家門,便聽見東院有嗖嗖的箭羽之聲,他探頭看了一眼,見帕裡斯等人正在習射,桓遠坐在堂上,一臉師道威嚴,鐘離期背著手,站在他身後。梁嘯竊笑一聲,也沒進去,徑直去了後院。

    梁媌坐在廊下,懷裡抱著小平安,一邊說著閒話,一邊嚼著軟糕,又用指頭剜出一點嚼爛的糕泥,抹在小平安的嘴上。李蓉清、月亮坐在一旁,李蓉清正在做活計,月亮卻抱著手爐,托著腮,聽梁媌講故事。聽到梁嘯的腳步聲,她連忙站了起來,臉色泛起微紅。

    「阿母,夫君回來了。」

    梁媌瞟了梁嘯一眼,臉色不太好看。「昨天去哪兒了?剛回來就出去野,也不知道先回家看看。老的老,小的小,你就這麼不上心?」

    梁嘯大赧。「阿母,我去看李將軍了。大虎沒跟你說?」

    梁媌一怔。「李廣?」

    梁嘯連連點頭。月亮走了過來,將手爐塞進梁嘯的懷中,又接過梁嘯的大氅,乖巧得像個小媳婦。梁嘯很不好意思。雖然月亮已經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可他們見面的次數其實有限,那次同房也是酒醉之後唯一的一次,他還不太習慣把她當作家人。

    梁媌臉色緩和了些。「李將軍境遇如何?」

    「不太好。」梁嘯坐在月亮的席上,伸手接過張開雙臂撲過來的小月亮,有些手忙腳亂。「家徒四壁,連個僕人都沒有,吃肉都只能靠自己去獵。我準備以李當戶的名義,送一些錢財去,幫他渡日。」

    「這是應該的。」梁媌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有些擔心。「阿嘯,你……會不會也像李將軍一樣,有功不能賞?」

    「這可是說不準的事。」梁嘯站了起來,將女兒高高舉起。小平安揮舞著手臂,樂得眉開眼笑,涎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梁嘯將她拋起在半空中,又伸手接住。小平安更高興了,咯咯的笑出聲來。

    梁媌卻有些擔心。「若是立了這麼大的功,還是不能封賞,那豈不是白辛苦了。」

    「怎麼能說是白辛苦呢?」梁嘯笑道:「我讓郭文斌帶回來的那些種子,你們種了沒有?」

    聽了梁嘯這話,梁媌更擔心。「嘯兒,你這是封侯無望,準備求田問舍,解甲歸田麼?」

    梁嘯詫異地看看老娘,忍不住笑出聲來。「阿母,封不封侯,那是朝廷的事。有功不能封的人,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可是,不管封不封侯,日子總得過。讓自己過得舒服一些,這沒什麼問題吧?」

    「傻孩子,富貴富貴,貴是富的根基。富而不貴,又有什麼用?一個裡正都能整得你傾家蕩產。沒有爵位,就不能免徭役賦稅,就算現在有良田百畝,遲早也被人侵佔了去。再說了,僅憑這百畝良田,又能養活多少人?現在可不是你我母子二人,就不說你剛帶回來的部曲,家裡還有好幾口要養活呢。」

    梁嘯瞅了老娘一眼,哭笑不得。不過,他也清楚老娘的擔心有道理。在這個時代,能否進入統治階級,有沒有足夠的社會地位,比有沒有錢更重要。富而不貴,終究是被人魚肉的對象。

    「阿母,你放心吧,就算不能封侯,賞賜升職總是少不了的。我還沒到二十歲就已經是騎都尉了,又是天子近臣,還有誰敢欺負我不成?實在不行,我帶你們去西域,逍遙快活,沒人敢欺負我們。」

    梁媌白了梁嘯一眼,嗔道:「都出去遊歷了這麼大一圈,還是不成器。西域再好,能比家鄉好?就算在西域為王,也不如在大漢為侯。要去西域你去,我可不去。我這把老骨頭還想埋在祖墳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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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第365章 暗流湧動
OSos 發表於 2016-2-25 22:15
第366章 寶刀
梁嘯理解老娘的擔心,突然多了近百口人,而且個個是飯量不小的武夫,僅一日三餐就是不小的開支,僅靠梁家的百畝良田是應付不來的。

    僅靠種地,本來就養活不了幾個人。

    梁嘯不得不考慮最基本的生活問題。雖然他覺得天子不太可能像對李廣一樣對他,但是什麼時候能封侯,食邑又能有多少戶,目前都是說不準的事。在真正的封邑到手之前,他還是要為稻糧謀。

    梁嘯問起了家底,這才知道東方朔走之前,留下了一千金。他會心一笑。東方朔這麼做,是給他解決了後顧之憂。要不然的話,在與淮南王府斷絕了合作關係之後,梁家還真是沒有一點抗風險能力,稍有變故,老娘就只剩下賣房賣地一條路。

    除了那一千金,梁家現在還有一些玉石、珠寶,是兩次從西域帶回來的。具體值多少錢,梁嘯沒數,梁媌也說不準,還需要去問郭文斌父子。據梁媌說,郭家父子現在是長安市上有名的珍寶商人,生意做得很大。

    算完了家底,梁媌說,如果能夠封侯,有食邑,至少吃飯不成問題,要擔心的就是武器裝備、馬匹和零用錢,還有一項大開支就是安家費用。這麼多漢子,如果長期住,必須解決個人問題,否則不是長久之計。

    總之一句話,梁嘯不僅需要一大筆錢,還需要一個穩定的收入來源。

    「如果封了侯,不僅不用再交稅,不用承擔徭役,還有租稅收入,吃糧問題可以解決。另外,我家也可以造些織機,建一個織坊。淮南翁主已經將所有的織機遷回了淮南,雙面錦在長安還是很吃香的。」

    「她為什麼要將織機遷回淮南?」梁嘯非常不解。「長安的權貴多,市場最大,又何必千里迢迢的從淮南運來。」

    「誰知道呢。」梁媌也非常不解。她看起來有些懷念。「說起來。淮南翁主有好久沒來了。上次來,還是郭文斌他們剛從西域回來的時候。」

    梁嘯皺了皺眉,沒吭聲。

    梁媌想了好一會兒,又回到了她最關心的問題上。「嘯兒。你說,這次能封侯嗎?」

    「我真不知道。」梁嘯搖搖頭。「天心難測,誰能猜得準。不過,我覺得問題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梁媌鬆了一口氣。「若真是封了侯。我想和蓉清回廣陵一趟,給她父親上墳,還個願,再去看看青雲裡的鄉親們。」

    梁嘯笑了。「阿母,你也太心急了吧。」

    梁媌也笑了。「嘯兒,你不知道,阿母等這一天,可是等得太久了。」

    梁嘯咂了咂嘴,沒有再說什麼。

    午飯沒趕上,晚餐是梁嘯回家後的第一餐。梁媌讓李蓉清和荼花好好準備了一番,置辦了豐盛的酒席。不僅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還讓傭兵、少年騎士們一起參加。一百多人坐在一起,將院子裡擠得滿滿的,氣氛熱烈。

    宴後,梁嘯端著茶水,來到桓遠的房間。桓遠坐在榻上,目光灼灼地看著梁嘯進門,奉茶。

    「坐!」

    「謝師傅。」梁嘯在一旁坐下,上下打量著桓遠。「師傅精神不錯。可喜可賀。」他轉身從阿爾法手中拿出一口鑲金嵌玉的烏茲寶刀,示意阿爾法先出去,轉身將寶刀放在桓遠面前。

    「師傅,這是西域寶刀。特地帶回來孝敬師傅的。」

    桓遠放下杯子,拿起寶刀,抽出半截,頓時眼前一亮。「西域蠻荒之處,竟有如此好刀?」

    「誰說西域是蠻荒之處了。」梁嘯笑道:「師傅將來有機會可以去看看,就知道傳言未必可信。」

    桓遠瞅了梁嘯一眼。笑而不語。梁嘯又道:「師傅,你看那些小子,有沒有資質尚可的?」

    桓遠搖搖頭。「能有所進步,但是要像你一樣,幾乎不可能。一是年紀太大了,二是心性已成,讓他們像你一樣心無旁騖的修習是不可能了。你呢,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我看你的進步不小。」

    「我倒是沒遇到什麼新問題,只是練習了左右雙射之後,感覺大有不同,好像修通了雙腿的經絡。」

    「雙腿?」桓遠很吃驚。「你修通了雙腿的經絡?」

    梁嘯有些意外。「是啊,每次習射,腳心都有熱流湧起,沿著大腿內側一直到腰。師傅,這不對嗎?」

    桓遠盯著梁嘯,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聲:「小子,你又給了我一個意外。想當年,我練到腳心有感覺,是習射三年之後,等熱流到腰,又足足用了五年時間。你習射三年便有如此成就,的確不易。看來老天給你這雙猿臂不是偶然,你天生就是個做射聲士的材料。」

    梁嘯又想起希格瑪,眼神一黯。他是兩世為人,知道除了習射沒有其他出路,只能全力以赴。要有別的選擇,他肯定不會如此拚命。希格瑪則不同,她是真心喜歡射箭,自發的刻苦練習。如果桓遠看到她,也許就不會說他是天生的射聲士了。

    梁嘯搖了搖頭,把傷感趕出腦海。「師傅,我覺得這可能和左右雙射有關。」

    桓遠盯著他。「怎麼有關?」

    「現在細想想,其實進步最快的那段時間就是開始練習左右雙射的時候。我覺得,左右雙射能夠平衡陰陽,對提高境界有很大的好處。」

    桓遠想了好一會兒,他點了點頭。「你這個猜想有些道理。其實空手習射本身就兼有導引的作用。只練左射,不練右射,與導引不符,左右雙射才符合導引的習慣。養生家常說,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這習射大概也是這樣。」

    師徒二人暢談了很久,梁嘯才退了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屋裡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胡姬月亮坐在床邊,低著頭,等著梁嘯。

    梁嘯有些尷尬,一時找不到話說。月亮聽到腳步聲,連忙站起身來,端來洗漱用的水侍候梁嘯。等梁嘯上了床,她又端著水,藏到角落裡清洗了一番。聽著嘩嘩的水聲,梁嘯忽然覺得,曾經是匈奴貴族的月亮現在已經和一個普通的漢家女人沒什麼區別。

    「在長安住得還習慣麼?」

    「啊?」月亮在角落裡抬起頭,不解的看著梁嘯。

    梁嘯提高了聲音。「我說,你在長安住得習慣麼?」

    「嗯……」月亮歪著頭想了想,道:「開始有些不習慣,不過後來就好了。長安……什麼都好,就是不能隨便騎馬。」

    梁嘯笑了。「明天帶你去騎馬,好不好?」

    「真的?」月亮喜不自勝。

    「騙你幹什麼。」梁嘯擁被而臥,看著像孩子一樣欣喜的月亮,忽然想起來她雖然已經有了孩子,但是年齡其實也不大。換在前世,也就是一個高中生罷了。

    月亮洗完,脫了衣服,爬上炕,鑽進了被子,伏在梁嘯胸前。「明天……真的帶我去騎馬?」

    「當然。」梁嘯伸手摟住月亮的肩膀。「不好意思,你的那匹馬被我殺了,我陪你一匹大宛馬好不好?」

    月亮翻身跨騎在梁嘯身上,雙手撐著梁嘯的胸膛,白晳的面色紅得發燙,嬌豔如三月桃花。「我現在不要什麼大宛馬,我現在只要你。阿母想要一個孫子,我得抓緊機會。」

    看著月亮那潔白無瑕的身體,梁嘯忽然有一種羊入虎口的感覺。

    這一夜,梁嘯又一次夢見了那匹叫月亮的白馬,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自由的飛奔。

    ——

    天子舉著燭火,看著霍去病紅腫的屁股,吃了一驚。

    「怎麼搞的?」

    霍去病提起褲子,吸了吸鼻子,耷拉著腦袋。「梁……梁都尉。」

    「大膽!」天子勃然大怒。「他為什麼打你?」

    霍去病吱吱唔唔,不肯說。天子更加惱怒,轉身就要讓人宣梁嘯進宮。霍去病連接拽住天子的袖子,連聲道:「陛下,陛下,不怪梁嘯,是我的錯。」

    「你的錯?」天子大感詫異。霍去病在他身邊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脾氣,他一清二楚。別看他人小,卻非常自負,要讓他認錯,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現在被梁嘯打了一頓,他不記恨梁嘯,反而承認是自己的錯,這可是開天闢地第一回。

    「究竟怎麼回事?」

    霍去病熬不過天子的追問,只好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天子一聽,這才知道那天晚上樑嘯和李廣出獵,衛青和霍去病也在場。他連忙把衛青叫了來,詳細詢問整件事的經過。

    聽完衛青的講述,天子沉思不語,眼神閃動。霍去病怯生生地扯扯天子的袖子。

    「陛下,我能像李將軍、梁都尉那樣,成為陛下的戰刀麼?」

    天子摸著霍去病的頭,眉毛一挑。「當然能。你不僅會成為我的戰刀,而且會成為最鋒利的那一口。小去病,你要努力,將來超過李將軍,超過梁都尉。」

    「嗯!」霍去病用力的點點頭,轉了轉眼睛,又咬牙道:「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打他一頓屁股。」

    天子忍俊不禁,轉頭又對衛青說道:「明天去茂陵,宣梁嘯入宮。」

    -

    -(未完待續。)

第366章 寶刀
OSos 發表於 2016-2-25 22:16
第367章 司馬遷
一大早,天還沒亮,梁嘯睜開眼睛時,發現月亮端端正正的坐在床邊,穿戴停當。她沒有穿漢服,把藏在箱子底下的胡服拿了出來,渾身上下,精神利落。

    梁嘯有些懵。「這麼早?」他是每天早起習武的人,也沒月亮這麼早。

    「好久沒騎馬了,睡不著。」

    梁嘯本想調侃她幾句,可是一看她那興奮中帶著央求的眼神,心頭一軟。這姑娘一個人背井離鄉,原本是一個部落的驕傲,現在卻成了他梁嘯的小妾,也算是委屈了。他翻身坐起,下了床,伸了個懶腰。

    骨節啪啪作響,結實的肌肉散發出雄性氣味十足的力量之美,露出胸背上面目猙獰的傷疤。

    月亮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散去,伸出手,撫著梁嘯背上的傷。「你受過這麼多傷?」

    梁嘯不以為然的晃了晃胳膊。「上陣搏殺,受傷還不是家常便飯。」他穿上衣服,洗漱停當,和月亮一起出了門。荼花兒剛剛起床,正向廚房走去,看到衣衫整齊的梁嘯和月亮,吃了一驚。

    「你們這麼早?廚房還沒生火呢。」

    「你們先c做著,我們出去跑一圈回來再吃。」

    荼花兒啐了一口。「出去跑一圈?你出得了裡門麼?」

    梁嘯恍然大悟,衝著月亮無奈地聳了聳肩。他在外面野慣了,上次離家的時候,這裡還只有幾戶人家,沒有成裡,忘了還有裡門這回事。現在時辰未到。裡門不開。他們根本出不去。

    「那可怎麼辦?」月亮嘟著嘴。

    「去看看馬吧。先在家裡轉兩圈。」梁嘯拍拍她的臉蛋,安慰道:「讓明珠先熟悉一下你的氣味。」

    「好咧。」月亮連連點頭,飛奔而去。

    荼花兒撇撇嘴。「你可別把這胡姬寵壞了。梁嬸費了老大功夫才給調教出來的規矩,你幾天就給廢了。」

    梁嘯笑嘻嘻地打趣道:「花兒姊,我記得老早就給你準備了嫁妝,你怎麼還沒嫁出去?」

    「要你管?」荼花兒眼睛一瞪,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嘀咕道:「我一個人管兩個家。哪有時間嫁人,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梁嘯強忍著笑,做了一會伸展運動,開始每天的練習。

    吃完早飯,月亮急不可耐地拉著梁嘯出了門,跨上明珠,上了官道,策馬飛奔。梁嘯一看,嚇了一跳,不敢怠慢。連忙帶著阿爾法三姊妹追趕。他們一口氣跑出二十多里地去,直跑到便門橋附近。月亮才收住了戰馬,揚著馬鞭,開心地大笑起來。

    「夫君,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開心歸開心,以後可不能跑這麼快。」梁嘯策馬追了過來。「路上那麼多早起撿糞的農夫,要是受了傷,家裡的頂樑柱可就倒了。」

    「我知道啦。」月亮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說道:「長安什麼都好,就是這點不好,不像我們草原上,隨便跑多遠,都不會撞著人。」

    「誰說長安不好?」遠處傳來一個聲音。梁嘯聽著耳熟,轉頭一看,不由得笑了。「仲卿,小師妹,你們也出來跑馬?」

    衛青和征貳並肩策馬而來,轉眼間就到了面前。征貳給梁嘯見了禮,隨即就拉著月亮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衛青笑道:「你這是準備去哪裡?」

    「沒去哪裡,月亮悶得久了,帶她出來散散心。你呢,這是要去哪裡?」

    「我是奉命召你入宮,征貳聽說了,便嚷著要一起來,順便拜見桓君。」

    「天子召我入宮?」梁嘯道:「仲卿可知是什麼事?」

    「現在還不知道。」衛青把昨天晚上天子發現霍去病受傷的事說了一遍。梁嘯不禁暗笑。這信手拈來的一個伏筆應驗得還真快,天子這麼快就想起他了。

    「小傢伙的傷怎麼樣,不礙事吧?」

    「不礙事。」衛青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這外甥,還是第一次被人揍了之後還這麼服氣的。不過,你可得小心,他恨性大,這一頓打,不還給你,他是不肯罷休的。」

    梁嘯哈哈一笑。不管怎麼說,一代名將的屁股是打過了,要想討回去,那可不容易。他讓月亮帶著阿爾法三人陪征貳先回家,讓荼牛兒和大虎到未央宮前來等,他自己上了馬,跟著衛青先走。月亮騎興正濃,梁嘯便將明珠留給她,自己依舊騎著那匹普通大宛馬。

    在趕往未央宮的路上,衛青大致說了一下這兩天宮裡的事。他提醒梁嘯,韓嫣似乎對他敵意甚濃,這幾天在天子面前說了不少對梁嘯不利的話。

    「阿嘯,你是不是得罪韓嫣了?」

    「他想要我的馬。」梁嘯輕描淡寫的說道:「我沒給他。」

    衛青皺了皺眉,欲言又止。他也不喜歡韓嫣,但是他知道韓嫣很受寵,得罪韓嫣絕對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不過他也知道,為了他的大青馬,梁嘯還揍了霍去病一頓,讓他把自己的坐騎送給韓嫣絕無可能。換了他,他也不肯。衛青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小心他。」

    「韓嫣?」

    「嗯。」

    梁嘯笑笑,不置可否。他伸手拍拍衛青的肩膀,兩人相視而笑。

    來到未央宮,梁嘯下了馬,將坐騎交給迎上來的未央郎,跟著衛青走進宮門。未央宮的正門雖然是南門,但最常用的門卻是東門和北門。梁嘯走的就是北門,進門不過數十步,衛青便帶著他拐向西,來到天祿閣。

    「在這兒等吧,陛下處理完政務就來。」

    梁嘯應了一聲,四處看了一會,舉步走進了天祿閣。天祿閣裡靜悄悄的,只有司馬遷正在掃地下的落葉。看到梁嘯,他停了下來,上下打量了梁嘯一眼。

    「你是誰,為什麼到天祿閣來?」

    梁嘯眨了司馬遷一眼,見他年紀雖幼,卻彬彬在禮。估計掃的時間不短了,頭上冒出絲絲熱氣,小臉蛋也紅撲撲的,看起來很是可愛。他笑了笑:「我是騎都尉梁嘯,奉詔入宮問對。你是這裡的侍者嗎?」

    「你就是剛從西域回來的梁嘯?」司馬遷眼睛一亮。「我是司馬遷,蒙陛下恩准,隨父在天祿閣、石渠閣讀書。我能向你請教幾個問題麼?」

    「司馬……遷?」梁嘯盯著司馬遷上下打量了幾眼,很是詫異。這就是未來的太史公?怪不得小小年紀卻有一副讀書人的模樣。看他這文質彬彬的樣子,很難想像他會遊歷天下,走過那麼多地方,又在受刑之後,寫下《史記》這樣的煌煌巨著。

    要說悲劇,李廣一家又算得了什麼,這才是真正的悲劇啊,只因為說了一句公道話就被毀了。更悲摧的是其實他完全可以不用受刑,只要交五十萬錢的罰款就可以。偏偏這位學富五車的大學者卻窮得叮噹響,根本拿不出五十萬錢,又捨不得未曾寫完的《史記》,只得忍辱受刑。

    歷史上,司馬遷的卒年不詳,有學者推斷,《史記》完成後,司馬遷就自殺了。換句話說,他之所以忍辱不死,完全是為了寫完《史記》。

    見梁嘯看著自己不說話,司馬遷有些不好意思,欠了欠身。「小子冒昧了。」

    「不不不,你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見梁嘯前後態度相差這麼大,司馬遷倒有些不自在了。梁嘯知道自己嚇著這位未來的大學者了,連忙換了一副笑臉,和司馬遷攀談起來。

    司馬遷提到了崑崙山和河源的問題。

    梁嘯愣了好一會。「那座山不叫崑崙山?」

    「南山真是崑崙山?」

    梁嘯沒吭聲。在西域的時候,不管是月氏人還是烏孫人,都將大漠之南的山統稱為南山,梁嘯也沒有在意,只當是胡人的稱呼。在他看來,那座山就是崑崙山,因為後世都是這麼叫的。可是現在聽司馬遷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至少到目前為止,在漢文典籍中,那座山還不叫崑崙山。

    或者說,崑崙山並不是特指那座山,也可能是指別的山。

    「我能看看你說的那幅《山海圖》麼?」

    「當然可以,請都尉隨我來。」

    司馬遷帶著梁嘯來到石渠閣,找到了司馬談。司馬談正趴在一副星圖上,嘴裡嘀嘀咕咕:「客星見房,主有大兵,主有大兵啊。」

    梁嘯沒聽懂。他看史書,只看人物傳記,最多看一些典章制度,對天文曆法之類的一竊不通。司馬談的話,他只聽懂了四個字:主有大兵。

    「太史公,什麼主有大兵?」

    「客星見於房,主有大兵。」司馬談抬起頭,突然發現了梁嘯。「你是誰,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司馬遷連忙將梁嘯介紹給司馬談。司馬談也很意外,不過他還是很高興的拿出了《山海圖》,看著那副像是地圖又不怎麼像地圖的東西,梁嘯很不習慣。上面不僅畫滿了山山水水,還畫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很具有魔幻色彩。

    這就是傳說中的《山海圖》?

    正在梁嘯看著《山海圖》發愣的時候,韓嫣大步走了進來,見梁嘯在看《山海圖》,他朗聲笑道:「梁都尉,這是在做功課麼?」

    -(未完待續。)

第367章 司馬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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