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87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1:53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離京

    劉國縉家裡的重傢俱不好帶走的已經都發賣了,宅邸也賣給了一個閹黨的官員,對方是一個兵部的郎中,三十來歲年齡,前途正好。

    所得的銀子不多,等於是半賣半送,上次劉國縉糾結了宋師襄和方有度等人一起攪渾水,壞了閹黨攻孫承宗的大事,把老孫頭在遼西的時間多拖了三個月,對和記來說這是一個相當平穩和放心的發展期,對閹黨來說是相當不愉快的結局,對宋師襄等人來說也是嚴重的影響了他們的前程。

    可是劉國縉只能帶著家人遷走,不敢在京師逗留太久。

    他的那些銀子拿的太燙手了,有心人盯著他的很多,時刻想把他家產弄出來瓜分的人就更多了。

    如果不是出了糾結眾御史攻閹黨的大事,劉國縉還能用姚宗文等人的關係勉強脫身,但有了那檔子事,李蕃已經記恨了上他,閹黨中有不少人都盯著老劉頭不放,這個時候,就只能依靠和記的關係脫身了。

    想來也是淒涼,劉國縉自己也沒有想到,為官半生,臨走的時候shàng 門拜別送行的都沒有一個,連姚宗文也沒有shàng 門過。

    上次攻李蕃的事,姚宗文也分了不少銀子,聽說拿那些銀子送給田爾耕,成功過關,現在還是都給事中,幾年之後就可以到四品京卿,前途一片大好。

    這樣的人當然不會願意和劉國縉扯上關係,特別是劉國縉宣佈到要大同居住養老之後,對他撇清關係的人就更多了。

    劉國縉要去大同,等於是宣佈與和記站在一邊,以朝廷對和記的忌憚和防範,很多人私下議論這老頭子已經老糊塗了,這種情形下,又有誰會趕過來替這個老邁的舊同僚送行呢?

    “收拾完了吧?”家裡到處亂糟糟的,有一些物品已經由和記的物流送走了,剩下的就只是一些隨身的物品和細軟,當然最要緊的還是銀子。

    劉國縉還信不過和記,不曾把銀子存在和記的帳局裡。他多留了個心眼,人們都知道他有錢,他存了三四萬兩在和記,如果和記要黑他的銀子,這筆銀子也差不多了,最多再吐出兩三萬來,等於拿銀子買自己餘生和家人的平安。

    如果和記再想更多,那就只能想辦法跑。

    劉國縉把銀子兌換成金子或首飾一類,易於攜帶,手頭留了幾千散銀,分散在十幾個家人和心腹長隨的身上。

    劉府一共有二十來個人跟著去大同,除了自己家人外,就是跟隨多年的管家長隨和幾個僕婦丫鬟了。

    眾人還在收拾東西,場面相當混亂,劉國縉柱著杖等著,心頭很不耐煩。

    此去大同也是坐和記的馬車,和記在京師的分行給了四輛大車,坐人和載物都夠用了,馬車已經等在門口了,好在並沒有進來催促。

    “太爺放心,”管家才三十來歲,是劉府的家生子,見老太爺有些著急,上前陪笑道:“和記的人說了,出城三十里不到就有他們的一個補給維修點,等於咱們的驛站,今天就在那裡過夜,明個兒準備走一百二十里,此後幾天就到大同了,不著急。”

    “人家說了也是叫咱們寬心,窮家富路,出門要多做打算,事情哪有那麼順的。”劉國縉隨口說了一句,自己心裡倒也真的寬慰不少。

    這時門子大步進來,劉國縉看見此人就有些生氣,也是跟著多年的老家人,原本要帶上的,結果這門子死活不願跟著走,劉國縉也知道,此去大同就是養老了,人脈什麼的丟了個乾乾淨淨,哪有什麼人再shàng 門,當門子的就指望門包錢收入來養家餬口,跟著去大同等於斷了財路,不如留在京師,求人薦到別的官員家裡一樣當門子,比跟著去大同舒服多了。

    這原本沒有什麼,只是確定不跟著走之後,門子的態度變得相當散漫,甚至有些惡劣,對劉國縉都是愛理不理,劉國縉已經老邁了,最煩的就是人家瞧不起他,自家的門子都是如此,這口氣真的梗在心頭,叫他異常難受。

    此時門子卻是滿面春風而來,手中是厚厚的一摞拜帖。

    “老爺,”門子不管劉國縉冷若寒霜的臉色,趕緊下拜道:“戶部劉老爺,兵部王老爺,大理寺小王老爺,還有宋御史老爺,方老爺,外頭已經來了十幾個大老爺,都說是來替老爺送行的,他們等著老爺去見面呢。”

    “啥?”劉國縉一征,幾乎是下意識的道:“這幫孫子怎麼這時候來了?”

    “據說是約好了要在老爺出門時來送,所以前些日子沒來。”

    劉國縉瞥了這門子一眼,心道:“你他娘的這也信?”

    現在來拜門的明顯是不打算shàng 門的,臨時前來必定有異,但劉國縉也懶得多想,當下柱著杖慢慢走向門前。

    宋師襄和方有度等人都等在門口,一見劉國縉出來,各人便大步迎上前來。

    方有度先笑道:“劉老前輩這一次是要遠離我等了,此後不能朝夕聆聽教誨,真乃我輩的一大損失。”

    宋師襄一向深沉矜持,聞言也是笑道:“最可惜的還是劉府的廚子,在下想起那味蒸錦州白魚和醬菜就是口舌生津哪。”

    眾人聞言大笑,劉國縉都忍不住笑起來,說道:“小菜還有一些,一會叫下人打包送給老弟便是。”

    “老前輩客氣了。”宋師襄一臉誠摯的道:“此去大同,未知能不能見到掌印指揮張大人?”

    劉國縉心頭一跳,心知這就是此輩過來的原因了。

    這時門子又跑過來,氣喘噓噓的道:“錦衣衛掌印都督田大人和姚老爺都過來了,說是來拜老爺,替老爺送別。”

    田爾耕都來了?

    眾人都是吃了一驚,感覺這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田爾耕是魏忠賢最重視的助手之一,用他掌錦衣衛就是明證,廠衛一體,魏忠賢親掌東廠,也是他的最重要的職司,畢竟司禮雖然最為高貴,但魏忠賢識字不多,平時處理具體的政務時還是靠王體乾等人來做。

    而東廠和錦衣衛就是魏忠賢最重視的實力,也是他的基本盤,田爾耕就是其控制錦衣衛的人手,拿捕東林黨人和獲得黨爭的勝利,錦衣衛的北鎮撫司絕對是立下了大功。

    這樣的人,雖然不及內閣高官來的體面尊榮,但實際的權力不在顧秉謙等人之下,在京城這樣的地方,影響力和實際的權力還超過了內閣的諸閣老。

    “哦,那老夫要開中門迎一迎。”

    劉國縉吃了一驚,廠衛中人shàng 門需要謹慎對待,不可馬虎大意,稍有不慎得罪了這樣的人,可比文官之中的內鬥要厲害許多。

    宋師襄等人還沒有等到回答就聽到田爾耕前來的消息,各人都吃了一驚,畢竟此來的目的不純,眾人彼此對視一眼,都有些心懷鬼胎的樣子,當下都默默退向一邊,離的稍遠了一些。

    劉府中門大開,劉國縉連杖也不扶了,神清氣爽大步流星迎向門前,果然見田爾耕和姚宗文兩人都是穿著便袍站在門口,兩人見劉國縉迎上來,姚宗文的笑容還有些矜持,田爾耕反而是一臉親切溫和的笑容。

    “劉翁何必呢。”田爾耕笑道:“我們來是送行,這樣大張旗鼓的,反而成了喧賓奪主了!”

    劉國縉態度相當恭謹,拱手說道:“在下現在已經是田舍翁了,怎麼敢勞動田大人和姚大人來送行,實在不敢當,當不得。”

    “劉老大人也是為朝廷效了一輩子的力。”田爾耕正色道:“我輩雖是天子近臣,份屬武職,然而還是知道敬重前輩的,特別是劉翁這樣的老前輩。”

    眾人聽得這話悅耳,這才相信田爾耕真的是來送行的,而且對劉國縉這樣的科場老前輩相當的尊敬。

    姚宗文熟門熟路,倒是沒有太多廢話講,只道:“我們是在這裡閒談,然後送劉前輩到西便門,還是進屋裡聊?”

    “我看劉翁要起行了。”田爾耕道:“外頭的和記馬車我看到了,聽說很寬敞也很舒服,我看我們到車上聊,怎樣?”

    最後一句當然是詢問劉國縉本人,劉國縉忙道:“這裡還有些朋友送別,我與他們說上幾句,就到車裡與田大人說話。”

    田爾耕點點頭,與姚宗文一起上了劉府的大車。

    這時有更多的官員也在趕過來,整個劉府外的胡同頓時都擠成一團,和記的大車看看怕擠在裡頭出不去,掌車揮動馬鞭,將馬車趕離出去。

    劉國縉大為皺眉,家下人卻都是一臉高興,喜氣洋洋的模樣。

    老頭子這一次算是被迫,原本應該是灰頭土臉,家下人也跟著臉上無關,這一下這麼多官員來辭行,原本巷子裡的幾戶鄰居也是官員,都是避而不見,看到外頭的動靜也都是跑了出來,換了一身官袍前來拜辭。

    “時間緊迫,老夫多謝諸位有心。”

    劉國縉不知道田爾耕要和自己說什麼,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不安,當下也顧不得與宋師襄等人多說,就要拱手拜辭。

    眾人辭行之時,方有度拉著劉國縉,小聲道:“老前輩到了大同,如果有什麼使喚之處,儘管寫信來,學生能幫手的一定會幫。”

    原來如此,劉國縉恍然大悟。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1:54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直言

    買參之事過後,這些御史或多或少受到了牽連,現在也沒有太好的官場前途,於其在京師捱苦,不如還是繼續找到強力的金主來合作,閹黨肯定不需要他們,和記已經是龐然大物,如果說在此之前還不顯山露水,復套的消息一傳來,這些官場上的小爬蟲立刻嗅到了風聲,對和記的興趣大增。

    “我也是老悖時沒用的人了。”劉國縉思忖片刻,說道:“不過如果將來有有托到我頭上,傳個話是定然要的,諸位請放心。”

    有這麼一句承諾比什麼都強,方有度等人都是眉開眼笑,至於有一些郎中或主事一級的官員,多半是想請劉國縉代為牽線與和記接觸,劉國縉便將李國賓介紹給他們,說道:“這李國賓京師世代而居,也有生員功名,諸位和他打打交道也不壞,最少有什麼京師地面上的事情,他肯定幫的上忙。”

    眾人倒也聽說過李國賓,其實每年的冰炭敬和記都會送上,不過眾官都不怎麼把一個商號放在眼裡,只知道李國賓在勳貴和武官圈子,還有太監圈子混的還行,文官圈子來說,對一個商號的掌櫃和假冒的生員不會太感興趣,但此時劉國縉一說,眾人便表現的好像頭一回聽說這個人一樣,對劉國縉的推薦大為感謝。

    待劉國縉上了車,這些文官也並沒有散開,而是一起向劉國縉拱手告別,原本這些人都騎了馬或坐轎子過來,打算送劉國縉出城,現在田爾耕在車上,他們不是閹黨的中堅核心,身份夠不上,況且還是不願和錦衣衛都督走的太近,所以就在巷子口就向劉國縉拱手告別了。

    待劉國縉坐上馬車,田爾耕看看外頭密集的人群,笑著道:“劉公不愧是科場老前輩,威望很高啊,這麼多人來送行。”

    劉國縉心道:還不是託了張瀚復套的名頭?

    嘴裡卻是淡淡的道:“不敢,只是此去怕再不能返回京城,所以大家才份外客氣一些。”

    姚宗文劈頭道:“客氣話就不必多說了,劉前輩,我看他們是奔著和記還有張瀚來的吧?”

    “這個我也不好說啊。”劉國縉瞪著姚宗文道:“慎言,慎言哪。”

    “無妨的。”田爾耕微笑著攔住劉國縉的話頭,意思是自己並不介意。

    這時馬車往著西便門方向而去,車身只有輕微的震動,田爾耕感受著車身的震動,感覺相當的舒適,他在此前只是不得志的小武官,在和記送閹黨馬車時並沒有他的份。後來冒起之後和記與閹黨又做了切割,田爾耕怕犯忌諱,和記的東西都沒有碰。現在他是隱隱後悔了,還是得想辦法弄這麼一輛車,比坐轎子還舒服,何況還更有面子。

    價格方面對田爾耕這種身家的官員來說也無所謂了,只是得要和記送一輛是最好,不是錢的問題,是面子問題。

    “我就直說了吧,時間有限,一會還得去見魏公公。”田爾耕對劉國縉道:“復套之事傳到京師,坊間議論紛紛,各方各面的消息都有。”

    “未知魏公公是怎說的?”

    “魏公公沒說話,只是搖頭苦笑。”

    田爾耕道:“京中百姓,當然叫好為多。有不少人想放鞭炮,魏公公令東廠和錦衣衛四處阻止,這事劉翁知道吧?”

    劉國縉點頭道:“知道,不過實話實說,百姓高興的多,士紳多半心情複雜。勳貴和武官不服氣的多,有不少人還說他們帶京營去一樣能復套,這種夢話,聽聽就算了。”

    田爾耕擺出了真心密談的姿態,劉國縉也就不介意說幾句實話給對方聽聽。

    “對,就是這樣。”田爾耕道:“百姓,商人,士紳,勳貴,各有不同的想法和看法。不過勳貴就算吹大氣的也只是少數,多半的人還是感覺相當的震驚,現在還只是傳言,宮中還在等延綏和寧夏巡撫的正式奏報,所以不少人還有僥倖的心理,都認為傳言未必是實。劉翁,你以為如何?”

    劉國縉知道眼前這也是聰明人,對聰明又有實權的人不妨說實話,當下正色道:“依我看,傳言多半是事實。復套這麼大的事,如果沒有實績和記沒有辦法吹這個牛,還有,如果火落赤沒有真的落在和記手中,他們也不會編造這個傳言,如果被戳破了,張大人這麼多年的形象可就是全毀了,得不償失,何苦來哉?”

    “言之有理,有理!”田爾耕聽的一笑,說道:“從現在看來,張文瀾不僅有一統蒙古的實力,而且也有這樣的想法。不瞞劉翁說,自從和記在草原冒起之後,我們在宣府和薊鎮放了一些眼線,其實還是令當地的文官武將多打聽一些塞上的消息,他們距離草原近,總會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近來,聽說商團團練調動相當頻繁,已有不少大軍從青城一帶往臨近察哈爾地方調動,這很明顯,和記不僅打了套部,底下還要針對林丹汗和察哈爾部,等林丹汗拿下來,整個蒙古儼然混元一宇,成為一個幅員萬里的大國,又有張文瀾這樣有財力有雄心壯志,且兵強馬壯的人為主導,不瞞劉翁說,廠公私下裡談起來也是有相當的擔心。如果和記南下,可比當年的俺答汗還要難應付的多!”

    劉國縉也是相當的震動。

    此前知道和記在草原佔有青城,在大同一帶有極強的勢力,等於是國中之國,他到大同,原本也就只有避禍的意思。但萬萬沒有想到,和記居然是這樣的龐然大物,河套到東邊的察哈爾部真的都被征服的話,張瀚其實已經是一個大國之主,和舊日的遼國相比地盤也不遑多讓,只是遼人有幽雲十六州,張瀚還並沒有佔據漢地而已。

    不過轉念一想,和記在大明內部的光景,可比契丹人的十六州要更為厲害,劉國縉私下調查過和記,其財力異常龐大,甚至龐大到令人感覺恐怖的地步。

    有這麼雄厚的財力和那麼大的地盤,掌握著幾十萬丁的蒙古人為其所用,自己還有強悍的團練武裝,這樣的人如果有志天下,確實已經是大明難以忽略的威脅和對手了。

    “很多人都認為和記的威脅還在東虜之上。”田爾耕正色道:“東虜雖強,關門足以擋住他們,其畢竟也只是幾萬丁口的小族,和記的實力應在東虜之上。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張文瀾畢竟是名臣之後,應該有忠義之心,否則的話,不知道事變一起,將來會伊於胡底!”

    劉國縉心中冷笑,朝廷也真是日薄西山了,對這樣強勁的威脅,換了太祖,成祖年間早就揮師殺過去了。換了英宗,憲宗年間,也會派遣大將出征,力戰剿滅。就算是嘉靖和萬曆早年,也會限制和記在大明內部的活動,不懼其造反,最多沿邊牆守備,擋住其南下兵鋒就是了。

    現在的朝廷,卻是期盼著人家用忠義約束自己,這真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當年太祖高皇帝,用忠義約束自己不暗殺小明王了嗎?

    大位在前,忠義有屁用!

    劉國縉沉默不語,田爾耕也沉默了一會,姚宗文打定主意這事不出聲,一時間車身內安靜下來,只傳來外頭街道上小販的叫賣聲,行人的說話聲,還有車輪行進時車身的響動。

    良久之後,車馬便出了西便門,開初還有不少房舍依城而築,人煙還是相當稠密,走了一陣之後就出現了村落田畝,人家稀疏,行人變少,多半隻是商人車隊沿著官道進京,當然多半是從張家口過來的晉商,也有陝商,在十年前還有蒙古駝隊,由於馬市的存在,朝廷也不曾禁止,反正掛著晉商的名頭,多給些使費就是了。

    現在剛剛是正月,商旅往來不多,甚至給人的感覺是相當的蕭條了。

    村落被掩在掉光了樹葉的枯樹之中,枝條上還有殘雪未盡,村落的屋頂上更是有積雪和垂掛下來的冰凌,更叫人覺得寒氣逼人。

    幾人看了一會,田爾耕終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劉翁,臨別最後一句,替我向張文瀾提個醒……”

    劉國縉心裡苦笑一聲……自己和張瀚不知道隔了多少層呢,見張瀚哪有那麼容易?此時當然不能把這實話說出來,不要看田爾耕一副斯文有禮的樣子,錦衣衛的北鎮撫司裡不知道杖死了多少人,包括朝官,生員,京師和外地的無辜商人,這人可謂是兩手沾滿了鮮血,其言笑歡然的時候眼眸中照樣有森森冷意。

    田爾耕一臉誠摯的道:“我與和記打過交道,知道張文瀾是那種信的過的大人物。我田某手中人命不少,但殺人的是廠公,不是在下。從本性來說,我是喜歡與人為善的性子,所以要合作的話,請他也儘管放心。”

    劉國縉聽的幾乎要笑出來,姚宗文也是一臉尷尬。

    田爾耕一本正經的接著道:“這裡還有條消息要告訴他,和記兵雄勢大,財力雄厚,早就有不少人盯著和記,復套的武力也嚇不住這些人,只要和記不打進京城來,就算反了天下他們也不會管的。所以現在和記還能在大明內做生意,主要還是聖上以大局為重,如果聖上變了心思,那就難說的很了。”

    這一次姚宗文和劉國縉都很認真的聽著,兩人都喜歡分析陰謀,權衡利弊,看看各方勢力的強弱。

    可惜田爾耕沒有說出來具體是哪方大人物,這叫兩個陰謀家有無從下手之感。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1:54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波瀾

    “最後一句話……”田爾耕小聲道:“皇上身體不大好。”

    “嗯?”

    “啊?”

    還好是車中密談,馬車在走動時的聲響不小,所以兩人的驚呼並沒有使馬車停頓,也沒有人過來詢問。

    “嗯,皇上似有喘疾。”田爾耕道:“去年下半年喘氣艱難,後來日漸消瘦,進正月之後,又有遼西敗報不停傳過來,皇上肝火極盛,近來瘦的越發厲害了。”

    劉國縉神色凝重,說道:“田大人的意思,學生已經明白了。”

    田爾耕哈哈一笑,頓足令車子停下,自己下車後與姚宗文一併騎馬,互相拱手致意,瀟灑而去。

    劉國縉在車中呆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

    進入天啟六年的正月之後,不僅兵部的塘報大為增多,每天都有兵部的司官往會極門跑,內閣的諸閣老往內廷的奏報也是大為增多。

    京師人氣浮動,上下不安,主要還是因為遼西的敗報實在太衝擊人心。

    自從天啟三年孫承宗到遼西上任,三年間遼西一直是風平浪靜,努兒哈赤並未進犯過,這也給了很多人一種錯覺,只要大明整軍頓武,認真備戰,幾萬丁口的女真人不足為患。

    就像曾經曇花一現的王杲一樣,女真人桀驁難馴,儘管經過成化年間的大征伐,還有李成梁的多次痛剿,女真人卻是不知悔改,屢犯大明邊境,前幾年又在遼東多次屠殺遼民,弄的天怒人怨。

    現在其銳氣已失,幾年不曾進犯,一般的異族都是這樣,崛起也快,衰敗的也快,只要大明不再出岔子,坐其自敗也是可以的。

    這種論調在京師很有市場,很多人願意相信建虜已經沒有什麼進取心了,被孫閣老死死堵在遼西之外。

    至於更遠地方的人,比如江南,那邊的人根本對建虜毫無印象,甚至只當是普通的邊患,多半人都是這樣的思想,還是消息靈通的士大夫會這樣想,要是普通的絲織行的百姓,最多關心今年的生絲價格,對旁的事,他們是不太關心,也不願去多瞭解的。

    虛假的和平驟然被打破,遼西在半個月不到的時間接連被女真人猛烈攻擊,在去年的東江塘報上毛文龍就提出過警告,女真人開始大量準備斧子,梯子,每牛錄要準備爬犁三十張,牛車三十輛,每達子要烏拉草鞋三雙,達子婦人要替出征旗丁準備炒米三十斤,在牛車糧草開始準備的情況下,老奴曾率精騎到廣寧地方打圍,也是震懾蒙古和準備進入草原,可惜奏報的內丁守備陳國忠並不知道,只是在塘報中簡單的匯報了這一點。

    陳國忠化裝成漢人包衣,深入敵境,探聽到了相當準確的消息,從後金的戰前物資準備來看是相當充分的,梯子,沖車,撞車,炒米,鞋子,牛車,爬犁,小推車,充分說明了這一次奴爾哈赤具有相當的決心,一定要對遼西大舉動兵,並且其戰略目標應該是搶掠遼西的各種物資,否則的話無法說明準備大量牛車推車爬犁的原因。

    這樣重要的塘報也被慣例忽略了,陳國忠明顯的提出東虜準備在燈節前後大舉進攻,仍然是無人重視。

    等八旗兵突至,遼西並無防患,整個防禦體系瞬間崩潰。幾十個軍堡城池一夜之間就彷彿易手了,等京師那邊聽到消息時,大量的兵馬潰逃,在山海關外的所有城市軍堡幾乎都丟了個精光,人們這才發覺一直以來的想法只是美好的幻覺而已。

    在朝廷震怒之時,民間的風潮是無比的惶恐,人們很擔心八旗兵會破口而入,直薄京城,最少在永平,遵化,灤平一帶的士紳和百姓再次向京師逃亡,京師城牆高且厚,有甕城和相當多的箭樓,也有紅夷大炮鎮守,加上有十幾萬京營兵,人們感覺還是京師要安全一些。

    隨著大量流民湧入,京師百姓的人心更加惶恐害怕。

    就是在這種時候,復套的消息陸續不斷的從口外一帶傳過來,後來越傳越廣,數日之間就傳遍了京師,不管是太監還是勳貴,或是朝官,士紳,生員,又或是僧道冠尼,還是普通的百姓和商人,在這種時候都寧願相信這個消息是真實的,這種勝利而且是酣暢淋漓大勝的消息對普通的大明百姓來說實在是太久遠之前的事情了,在朝廷連續損失幾十萬大軍,十幾名總兵戰死,遼東經略都戰死的接連不斷的慘死淒慘局面下,和記徹底消滅了套部,俘虜了火落赤這個知名的蒙古大貴族,對普通的百姓來說,這毫無疑問是一個值得慶賀的大好消息。

    正好張瀚事前關注的那樣,由於嘉靖年間那檔子事,事涉被斬首的首輔夏言,復套一事在民間也有相當大的影響,打漠北三汗,打卻圖汗,這事就算傳到京師也不會影響太廣。很多人根本分不清楚什麼是內外喀爾喀,更不要說知道卻圖汗是誰了。

    對河套地區還有火落赤,知道的人就是太多太多了。

    連續兩三天的時間,京師百姓一直在議論河套被收復的事,很多人在覺得暢快,高興和興奮的同時,也頗覺錯愕。

    這一次和記沒有隱藏消息,對很多人來說還是頭一回知道和記打進了草原並且早就收復了青城,甚至有不少人才知道原來和記不光是一個很有實力的強大商家,還擁有自己的團練武裝,其東主也是大明的掌印衛所指揮,組織了團練北上草原,多次擊敗了蒙古人,殺死了卜失兔汗,現在又俘虜了火落赤,復套並不是突如其來,而是已經連續幾年的北上草原的軍事行動的尾聲了。

    這一下很多人對和記的興趣更大了,當信王坐著自己的大轎往宮中去時,支著下巴歪斜著身體聽著窗外動靜的少年親王,心中的煩悶感就更深了。

    在信王身邊,攻擊和記和抹黑和記的人越來越多,在信王心裡,更坐實了張瀚就是多行不法的奸商,更是奸臣,其強大的武力不為朝廷所用,卻是擅啟邊釁,現在更是藉著復套替自己邀買名聲,在誇讚張瀚的同時,很多人都徹底忘了朝廷和皇帝,這對心裡相當自信和自負,同時也有強烈自卑情節的信王來說,更是根本不能容忍的事情。

    信王心中已經把張瀚列為第一要剷除的奸臣之首,甚至排位還在魏忠賢和客氏之上。

    對魏忠賢,信王是畏懼其在宮中的權勢,他對皇兄如此任用一個閹人感覺不解。

    信王看了太多的儒學,王府的教諭也是拿正宗的儒家學說來教育親王,這其實是不對的,但在信王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只能接受這樣的教育,畢竟他已經不是皇子,而在皇子時期,由於萬曆皇帝不喜歡當時為皇太子的光宗皇帝,所以不管是天啟還是信王都缺乏正經的皇子教育,天啟皇帝是天資好,繼位之後補上了這一課,而信王一直沒有彌補好當年的缺陷。

    “見過信王殿下。”

    大轎一直在乾清門在停下,這是天啟給信王的特權。

    一群太監在大轎前躬身行禮,信王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容,點了點頭,轉身從乾清門穿過去,乾清門的太監們跟隨著,王府過來的則在宮門外等候。

    “見過皇兄。”進了暖閣,感受到閣中的溫暖,信王也看到皇兄在閣中閱看奏報,他知道皇兄近來相當煩憂,行禮過後就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

    站了許久,天啟眼前的茶都涼透了,兄弟兩人也是一直沒有說話。

    “滾開!”

    一個宮人躡手躡腳的想進來換茶水,天啟怒道:“關上殿門,沒有朕的話任何人不准進來。”

    信王一陣慌亂,躬身道:“皇兄事忙,臣弟無事還是告退了。”

    “你留下。”天啟兩眼微紅,胸前一起一伏,喘息甚為艱難。

    信王看到兄長的下巴都瘦出尖來了,臉色也特別蒼白。

    “你是不是也看朕無用?”天啟盯著信王道:“祖宗大好江山,鬧成現在這般模樣。”

    信王心中如遇雷擊,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說話。還好信王有些急智,趕緊躬身道:“皇兄切不可如此說,現在除了東虜這樣的蠻夷小患,大明境內各處無事,皇兄仍然是太平天子。以東虜來說,臣弟看史書上其反亂的紀錄不斷,從太祖年間到成化年間一直都不安份,在嘉靖和萬曆皇祖年間也多次稱汗立國,現在雖然鬧的厲害,其實也是常見之事。只是萬曆年間皇祖怠政,遼鎮等邊鎮力量虛弱,才叫東虜一時得了手。”

    “你說的也有道理。”天啟沉吟道:“不過苦了吾民了。”

    “皇兄聖德。”信王一本正經的拱手道:“日後平定了遼東,對遼民多加撫卹也就是了。”

    “嗯。”天啟輕輕點頭,臉上還是有病態的潮紅。以他的心境和身體應該放下國事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可是皇帝是不會也不可能有假期的,就算是神宗那樣對政務根本不理的皇帝,事涉軍政大事時還是不敢怠慢,事涉江山,只要不是昏聵到家的皇帝都不可能掉以輕心。

    “高第要守關門,放棄寧遠。”天啟看著眼前的奏報,說道:“寧前道要守,你怎麼看呢?”

    寧遠是退還是守在朝中已經引發多次爭執,不過信王的看法顯然和多數主退的大臣不同。

    信王朗朗道:“寧遠城小而高,火炮眾多,還有諸多將領率部在其中固守,留在關外也是對山海關的策應,既然前方要守,哪有叫他們退回來的道理。臣弟看好那個寧前道,覺得他能守住。”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1:54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傳授

    信王對寧前道的印象確實很好,信王自己認為自己是堅韌強悍的性格,剛烈果決,他很看不起高第那樣的軟蛋,對作風一樣強悍的寧前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記得寧前道叫袁崇煥,信王在心中暗暗記下了此人的姓名。

    “說的很是。”天啟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叫寧前道固守罷。”

    做了決定,天啟心中隱隱還是有些不安,遼西的戰事太要緊了,可是這次遼西諸將的表現叫天子大失所望。

    一年幾百萬就養出這些廢物?

    特別是在有對比的前提下!

    皇帝忍不住發牢騷道:“復套的事皇弟你知道了吧?真是叫人想不通,張瀚就是一個商家,養的團練也能打下千里河套,還把火落赤俘虜了!”

    信王一驚,說道:“消息是民間傳聞,未必真實吧?”

    “延綏巡撫,兵備,巡按,還有總兵,都證實了此事。”天啟拍了下桌了的厚厚的一摞奏報,冷笑道:“榆林鎮和寧夏鎮在此前都有出兵,說是有套寇滋擾,哪有套寇這麼蠢的,在大敵臨近時還主動撩撥我大明邊鎮的道理?”

    信王驚怒道:“各鎮與和記勾結?”

    “差不多罷。”天啟道:“真勾結也不太可能,多半是受了銀兩huì 露。”

    “真是該死!”和天啟無所謂的態度不同,信王最討厭人家tān wū大明的銀子,tān wū一兩就是在國庫裡拿一兩,信王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他的性格因子裡有兩個明顯的趨向,一條來自他的皇祖洪武皇帝,對不忠和不臣的行為深惡痛絕,一條來自他的高外祖母李氏,商人因子裡最討厭人家白拿銀子,老朱家的銀子是這麼好拿的?

    信王這一次感受到的惡意更深了,少年氣的差點打起了擺子,在信王心中,已經把榆林等鎮的文官武將都判了死罪,但一直到多年之後,身為崇禎皇帝的信王才漸漸明白,不是皇帝就能隨意所欲的shā rén,很多他想殺的人就是殺不了,而不想殺的還非殺不可。

    “皇兄打算怎麼做?”

    “徐徐調治。”天啟道:“總要將九邊防禦重新調理好。”

    信王道:“也只能如此了。不過日後還是要嚴查,否則換上一批就huì 露一批,防不勝防。”

    天啟看了看信王,感覺這個皇弟越來越有主張,而且多半是嚴毅甚至是苛刻的做法和想法。不過天啟自己沒有子嗣,身體也變得很差,現在很多時候已經任由信王,只是會提點一下,也提點的不多。

    信王的這個年齡就是最為自負和最敏感的時期,稍有不慎會毀了兄弟情誼,如果天啟感覺自己只能活三十來歲還沒有子嗣,對信王的態度就得越來越好。

    他們只有兄弟二人,當年世宗皇帝繼承皇位之後對孝宗張太后的態度極為惡劣,甚至可以說是不孝,這是秘辛,外間知道大概,天啟皇帝卻知道張太后是世宗皇帝下令害死的。

    如果不想自己的皇后落到這種地步,天啟就得慎重對待與兄弟的關係了。

    還是怪自己沒有子嗣,皇帝不無哀傷的想著。

    “對和記皇兄打算如何處理呢?”

    “暫時不管了。”

    “啊,不管了?”

    信王的態度有些咄咄逼人,他自己沒有注意到,天啟也沒有怎麼介意。

    皇帝很有耐心的道:“和記畢竟是根紮在大明,他們要反得過自己人這一關,和記的中堅和高層都是我大明子民,還有不少讀書人在內,所以只要我大明內修政治,外御敵虜,和記沒有機會就不會造反。如果我們操切行事,反而就會把和記給逼反,適得其反啊。”

    “哦,原來如此。”

    信王的態度相當敷衍,他對皇兄的話簡直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和記在此前打下了青城,現在又把河套地區都收復了。皇兄很應該出宮去走走,聽聽,看看百姓是怎麼誇讚張瀚與和記的,再這樣下去,大明這邊的人心就要被張瀚全拉走了。

    這一點來說信王還是夠敏銳的,張瀚確實就是在養望。

    打青城,打漠北,收復河套,在十三山之役時毅然出動千輛以上的大車,這些都是一個目標:涮聲望。

    有了足夠的聲望才能趁勢而起,並且未來發展才會更順利。

    這一點來說信王的感覺是對的,張瀚已經勢不可擋,並且相當危險,而且展露出了足夠的野心。

    “我要告訴吾弟一句話。”天啟皇帝的臉色變得異常鄭重,他看著信王,緩緩道:“如果能力不夠,就要隱忍。如果力不足敵,又不願忍,那會壞事的。行事要果決,但不是急燥,而且做事不能朝令夕改,要持之以恆,這樣才會給下頭的臣子們明確的目標,不會令他們無所適從。所以為人主者,一是要能忍,二是要會看時機,三是要政令通達,四是要持之以恆,五是要敢於有擔當。”

    天啟說完這五條,臉上露出明顯的疲憊之色,他道:“吾弟是否能聽從,是否能領悟,只能看天意,天乎,天乎。”

    信王低垂下頭,唯有兩眼目光閃爍。

    ……

    李明禮和趙貴,塔布囊等人在月色下躺著休息。

    所有人都累了個半死,沒有人想動彈一下。

    天氣很冷,現在還沒有出正月,在遼東是和冬天沒有任何區別的。

    在後世九月份,別的地方還是短袖短褲的時候,東北就已經是只有十來度的氣溫,需要穿厚實的衣物了。

    在此時小冰期的大明,正月的天氣和嚴冬還沒有任何的區別,在新春時下的大雪到現在也沒有化盡,官道上到處都是積雪,駕著爬犁的人相當輕鬆,與之相反的就是推小車和趕牛車的,要多費不少力氣才能把車輛往前方推動。

    李明禮這個牛錄的目標就是趕著三十輛牛車和幾十輛小推車往寧遠去,那裡已經聚集了八旗大軍的主力,所有人都知道寧遠城相當重要,明軍在其中定然集中了相當多的軍事物資,這個草谷當然要打,而且上下都相當起勁。

    這十來天下來,整個牛錄都撈到了不少的好處,連李明禮都弄了十幾兩銀子和好幾石糧食,這些糧和銀子都在他跟著的牛車裡放著,公中的部份回到牛錄裡還會再分,也會按比例上交,除了公中的就是大家自己搶的,每個開戶人都有份,哪怕包衣也能帶著好處,只要自己帶的動又沒有影響行動就隨便。

    大頭肯定還是女真高層拿去了,從大小貝勒到各個固山額真,總兵官,參將游擊們,還有底下的牛錄額真們,他們才是大發其財。

    普通的女真旗丁也和李明禮一樣,弄幾石糧,一些銀子,少量的生活用具。

    漢人們都逃的差不多了,在軍隊撤走的同時大量的漢民百姓逃亡,他們辛苦幾年開出來的土地被丟在身後。

    一個村落在清晨的陽光下還冒著黑煙,那是昨天被焚燒之後的煙火,大火燒了半夜,到後半夜轉為小火和濃煙,還好各人都裹著衣袍被子睡在車底,不然得話得被嗆死。

    有幾個女真人夜裡不睡,到四處的村落裡去搜尋。

    雖然過了大軍,這些村落還是有不少好東西,在李明禮等人迷迷糊糊的時候,這些女真人拎著一些臘肉和糧食說笑著走回來。

    李明禮瞪眼看著他們,這些女真人拿的都是遼東人的血汗,而他們卻是輕鬆,自在,愜意,完全沒有強盜的慌亂和惶恐緊張,就像是在遼東一樣,主子到了官莊等著包衣們伺候時一樣的表情。

    因為他們強大,所以就越來越自信和從容。

    打燈節前後大軍進入遼西,明軍幾乎是一觸即潰。

    或者說,叫李明禮感覺羞愧的就是很多明軍根本沒有和八旗兵接觸就先潰敗了。

    過了三叉河到前屯和右屯一帶時,到處都是扔掉的旗幟和兵器。那幫孫子,為了跑路時加快一些速度,居然把裝備都扔了。

    兵器,旗幟,鎧甲,被人毫無心疼之意的丟在了地上,簡直是丟的滿山滿谷。

    不少小車上就是裝滿了兵器和鎧甲,再被慢慢的推回遼東去。

    爬犁上裝滿了幾十兩到上百兩不等價格的鱗鐵甲和綿甲,頭盔,堆積的如小山一樣,狗兒拚命叫著,把爬犁拖回到遼東去。

    這些日子裡,女真人簡直驕狂的不像話,有些平時和李明禮還算客氣的本牛錄的女真人,近來也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李明禮也沒脾氣。

    他本人的能耐是不錯,弓馬嫻熟,武藝過人,可他是漢人,不管是不是開戶了他一樣是漢人,和那些包衣一樣,在女真人眼裡就算是開戶人,可根骨裡還是卑賤的漢人。

    就像現在這樣,李明禮只能和塔布囊還有趙貴等人鑽在車底下睡覺,女真人有一些保存完好的村子可以安身,另外大量的旗丁和甲兵在打下來的城堡裡休息。

    只有漢人開戶人和蒙古人,還有漢人包衣,他們一起住在野外。

    另外就是李明禮他們得負責很多勞役,雖然不用自己動手,可還是要督促包衣們把手頭的事做好。

    “都起來吧。”看著幾個女真人過來,李明禮趕緊從車底爬出來,吆喝道:“要趕路了,都趕緊起來!”

    一群老包衣趕緊從車底鑽出來,忙著收拾物品。

    幾個從右屯一帶抓到的包衣還有些反應遲鈍,他們或是受了點傷,或是受了不少罪,也有人和親人失去了聯絡,處於懵懵懂懂的狀態,所以在李明禮吆喝之後,他們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https:)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1:54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小車

    “打死你們,該死的奴才。”

    趙貴不等李明禮吩咐就揮動皮鞭,如毒蛇般的皮鞭不斷的抽打在那些新人的身上,臉上,胳膊上,手上,到處都抽爆了皮,甚至打掉了皮膚和血肉,鮮血橫飛。

    幾個女真人原本往這邊走過來,這時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陣,然後拎著臘肉走開了。

    他們當然是升火做飯去了,會有一頓相當豐盛的早餐。

    李明禮冷眼看了一下,他和這些包衣只有冷掉的如石塊般的麥餅或炒米吃,這還是因為在打仗,收穫頗豐,所以大家的待遇都不錯,最少是都能吃飽飯了。

    “你們別不服氣。”趙貴看到幾個包衣憤怒的眼神,嘿嘿一笑,收了皮鞭說道:“以後你們就懂了,挨打比掉腦袋可強多了。”

    李明禮搖了搖頭,對趙貴道:“走了,邊走邊墊巴點吃食。”

    李明禮負責好幾輛牛車和小推車,還有幾輛爬犁,狗已經叫成一團了,遠方的道路上到處都是如蟻群般行走的人群。

    有不少推車和爬犁都回去了,很多人已經穿壞了第一雙烏拉草鞋,但還是有更多的人加入進隊伍,更多的車輛和爬犁往著寧遠城的方向而去。

    打下寧遠,直逼關門,看看有沒有機會破口入關,這就是努兒哈赤和大多數高層的打算。

    原本他們只是想打遼西,搶掠一些物資資源,但明軍的孱弱表現給了八旗上層更多的信心,他們已經在想著進入更富裕的京畿地區了。

    甚至進窺一下明國京師,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隊伍緩緩向前,中間留了很大的空檔,隔不了多久就會有大量的甲兵騎馬經過,馬蹄聲沉悶而凝重,敲擊在人們的心頭之上。

    塔布囊有點悶悶不樂,連搶東西也提不起興。

    首先是沒有什麼仗可打,進入遼西到現在都沒有打過像樣的一仗,這叫尚武勇猛的蒙古人中的異類有些難堪。

    另外就是一直做搶東西的活,塔布囊很不喜歡。在土默特部時,他因為是甲兵首領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況且土默特和大明互市多年,塔布囊這樣年齡的根本沒打過草谷。

    很多蒙古人被集中到了一起,由武格納率領為大軍前鋒,塔布囊想到那邊去,可是一直沒有機會。

    看著四周全是爬犁和手推小車,所有人趕著車一路向前,這個蒙古人內心就更鬱悶了。

    “前頭有明軍。”有個旗丁猛然叫起來。

    車隊走到響午時,在一個冒著黑煙的軍台前側,發現了有一支一千多人左右的明軍隊伍,從旌旗的大小來看是一個參將領軍,應該是他麾下的騎兵營和內丁,沿著一條小河與幾處村落,明軍在稀疏的林地和村落間隙移動著,戰馬還沒有跑動起來,似乎有要交戰的意思和打算。

    因為都是推小車和爬犁的,還有少量的牛車,這樣幾千人的隊伍只要明軍橫切過來,立刻會引發大亂。

    幾個牛錄額真都慌亂起來,現在八旗主力都在往寧遠去,這支明軍可能是從錦州那邊過來的。原本的歷史上努兒哈赤是在廣寧打過圍之後,肅清了遼西廣寧一側,確定沒有威脅之後才發兵攻入遼西,現在由於十三山的存在,八旗不得不留了一部份人在廣寧一帶,可還是沒有辦法切斷錦州和前屯一帶明軍,畢竟上層擔心一旦集兵到十三山一線會容易引發與十三山駐軍的衝突,打遼西為了充分的利益,打十三山卻是啃硬骨頭,女真上層擔心的就是十三山的駐軍會下山與明軍策應,當然不會主動過去招惹。

    旗丁和開戶的漢軍都被集中起來,旗丁們普遍不披甲或是只有鎖甲,弓箭倒是和戰兵沒有太大差別,都是力道相當強勁的清弓。

    射術上來說也是戰兵與旗丁相差不多,在馬甲和步甲中有射術更強的,但也不會超過太多。

    塔布囊和李明禮等人也被集中起來了,大夥心氣都是不高,但動作絕不敢有絲毫遲緩,牛錄裡有幾個馬甲,他們正用警惕的眼神看著所有人,如果動作緩慢,或是遲疑,很可能就被直接斬首,沒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很快集結了數百人的旗丁隊伍,只有少量的馬甲,包衣們被勒令蹲下不准動彈,原本包衣也能打仗,可是現在包衣中有不少是剛搶掠來的漢民,他們靠不住,只能被下令不准動彈。

    明軍漸漸接近,大量的純粹的騎兵穿過小河溝渠與田埂,從稀疏的林間穿過來。

    這些明軍打著幾面旌旗,頭盔的尖頂在正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手中的兵器以刀槍為主,也有少量的三眼銃一類的火器。

    他們並沒有發出怪叫般的叫喊,也沒有擊鼓,只是不停的越過那些荒蕪的田畝,似乎是要從這些女真人中的側翼橫切過來一樣。

    這些明軍很有勇氣,而且明顯有相當的戰鬥力。

    wǔ qì精良,鎧甲都是鎖甲或鱗甲,不過在遼西的鐵騎營裝備差不多也都是這樣,並沒有太出奇。

    奇怪的就是這支明軍有著較為堅強的意志,在現在的遼西,除了寧遠和山海關還有覺華之外,所有的城池軍堡都被八旗攻克,不僅是眼前這一支後勤隊伍,四處都有可能隨時趕過來的八旗主力。

    明軍如鐵流一般在李明禮等人的側翼經過,兩邊最近時不過百步,女真人躍躍欲試,想向明軍大陣射箭,不過被牛錄額真們制止了。

    明軍都有披甲,百步開外射過去的箭矢完全是浪費,不具有任何的殺傷力。

    塔布囊和李明禮,還有幾個女真馬甲被塔拜派了出去,他們成為架樑,塔拜命令他們在明軍側翼huó dòng,如果明軍轉向殺過來,就在側翼騷擾襲擊,逼迫明軍也派出架樑馬肅清這些遊兵,分散其相對整齊厚實的隊列。

    李明禮和趙貴,塔布囊三人,還有另外幾人組成了一個小隊,眾人都熟悉這樣的戰鬥方式,上馬之後立刻向著明軍的側翼飛馳而去。

    所有人都把箭壺和插袋打開,將長弓取在手中,他們在馬上做這樣的事時毫無困難,甚至相當的從容自如。

    越過幾條溝壟,在田野中飛馳著的時候,塔布囊發出幾聲怪叫。眼前這場面才叫蒙古人興奮起來,他很開心的對李明禮道:“還以為你們漢人徹底完蛋了,幾十大軍這麼多的軍堡,守都不敢守一下,還好出現一支敢打的,他們最好打過來,叫我huó dòng一下手腳。”

    李明禮笑罵道:“你這個瘋子,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喜歡打仗。”

    塔布囊大大咧咧的道:“我們蒙古人就是這麼有勇氣,尚武。”

    “尚武到丟了青城?”

    “滾你娘的。”

    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他們都是太熟悉的好朋友了,互相這樣損對方的族群幾句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塔布囊的習慣就是自吹武勇,然後李明禮拿青城的事出來打他的臉,這也是雙方的老套路了,哪怕是飛馳在這樣有可能爆發大戰的戰場上,也依然叫兩人樂此不疲。

    “不過遼西的事你就別掰扯了。”塔布囊的細眼眯起來,盯著百步開外的明軍,已經準備好襲擊對方,不過嘴上還是沒有停,他道:“十幾萬明軍,全部是眼前這樣明盔亮甲,我們蒙古人要是這麼有錢,也不會打的那麼差。”

    李明禮沉默了一會,說道:“你現在遼東話說的不差了。”

    游哨們很快聚集起近百人,他們在明軍的側翼游弋著,等待著機會。

    可惜明軍一直沒有進攻的打算,他們在官道左側一路切過來,只等待和停留了一小會兒,接著就又是往左側前方前進,往那邊,是前屯和錦州方向了。

    “為甚往那邊走?”塔布囊奇道:“就算膽小不敢打,也該知道往山海關跑啊。”

    李明禮道:“可能是害怕大軍雲集在寧遠那邊,道路被切斷了吧。”

    這麼密集的兵力集中在遼西走廊,明軍不敢往關門處逃走也是相當的明智,否則很有可能被合圍起來,根本逃都逃不掉。

    明軍往錦州方向走,李明禮等人沒有接到指令也只能跟著。

    到了傍晚時,明軍過來幾十個遊騎,為首的叫道:“達子,別送了。”

    塔布囊一怒,射了支箭過去,距離有些遠,明軍身上有重甲,動也不曾動。塔布囊的箭射的很準,就在為首的明軍一兩步外擦了過去。

    明軍用輕蔑的口吻叫道:“騷達子,就只會射箭。那個是北虜吧,叫他趕緊回老家去,老窩都叫人給抄了,還在這裡做甚?”

    “什麼老家叫人抄了。”李明禮忍不住道:“不就是青城?老消息了。”

    塔布囊眼都氣紅了,青城被和記打下來,他這個土默特人是最感覺難堪和憤怒的。

    “不是青城,老黃曆了。”明軍有些意外,說道:“你是漢軍?”

    李明禮沒出聲,再說下去就犯忌諱,幾十步外就有幾個女真步甲,他們要是懷疑李明禮和明軍有勾結,他的麻煩就大了。

    “是套部。”明軍得意洋洋的道:“我們將軍原本猶豫往哪走,復套的消息一傳過來,咱們就定下來往十三山走,寧跟好漢子牽馬,不給賴漢當祖宗。”

    (本章完)        (https:)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1:55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寧遠

    “套部?”李明禮一震,有些吃驚,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是套部。”明軍的小軍官叫道:“套部十來萬人叫和記給一鍋端了,火落赤和額麟臣都抓起來了,河套千里,又歸咱們漢家所有。”

    明軍軍官又看了眼李明禮,說道:“你原本定然是遼鎮的兵,被迫從虜就算了,就勸你早點想辦法離開,女真人蹦跶不了幾天,和記遲早會打過來。”

    明軍一邊說一邊退,雙方都無意打起來,時間近晚,一邊的女真人發出指令,李明禮等人就停住了戰馬,看著明軍慢慢退走,消失在暮色之中。

    這時李明禮才轉頭看塔布囊,見這個蒙古人低垂著頭,天色昏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李明禮心裡高興的不知道要說什麼是好,和記在草原打的越來越好,也越來越有攻擊性,打完了套部,估計底下就是往東邊打了。

    可能曙光真的近了!

    李明禮的心高興的砰砰跳,看看趙貴,這個中年漢子眼中有隱藏不住的喜色,他這才醒悟過來,輕輕咳了一聲。

    趙貴趕緊低下頭,害怕被人看出什麼東西來。

    和記的消息就像是一道明亮的閃電,劃過人黑沉沉的內心。

    看到遼西明軍這個爛樣,幾乎沒有人敢相信朝廷了。

    就朝廷的力量,一年砸幾百萬兩已經是極限了,可練出來的都是什麼樣的爛兵,又是什麼樣的一群將領在統領?

    不戰而逃,棄守堅堡,以前是不敢野戰,現在根本就是不敢戰,連守也不敢守了。

    這樣的軍隊能給人什麼希望,這樣的朝廷又能給遼民什麼指望?

    還好有和記,有張大人的商團軍!

    李明禮強按住激動的情緒,假裝安撫塔布囊道:“這消息八成是假的,他們被打的灰頭土臉,用這消息給自己漲臉呢。”

    “不,”塔布囊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的道:“這事多半是真的,我相信,和記和商團軍能幹的出來,他們的兵力絕對能幹成這事。”

    李明禮不好再說,一時間有些同情塔布囊。

    這個蒙古人和自己一樣,都是失去了自己族群和土地的流亡者,不同的就是李明禮有和記的希望在,而塔布囊只能注定在無望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兄弟,走了。”

    命令會合的號角聲已經吹響了,李明禮知道不能耽擱,看著塔布囊還是有些鬱鬱不歡的樣子,趕緊說道:“套部已經和你們土默特本部無關了,你也就別替他們難受了。”

    “我是替蒙古人難受……”塔布囊說了半截,看到幾個滿臉橫肉的女真兵用凶狠的眼神看過來,就把說了半截話給嚥了回去。

    一行人鬱鬱不歡的返回自己的牛錄,暮色漸深,前方有人打起火把,女真人在彼此用歡快的語氣交談著,他們不知道明軍剛剛說了些什麼,也並不關心,這一次他們都撈足了好處,不少旗丁都弄到了鎧甲和好的兵器,女真人的甲冑缺口有三成,也就是戰兵也有三成左右沒有正經的披甲,還有兩成左右的戰馬缺口,這一次打遼西,這兩樣缺口幾乎都補上了,很多旗丁都弄到了不少東西,所有人都興高采烈。

    現在人們在議論打下寧遠,那邊的軍資更多,每個人現在最渴盼的是能多弄些糧食,從去年開始的糧荒不僅是影響到了漢人和包衣們,對普通女真人的影響也極大,所有人都在忍饑挨餓,這些女真甲兵的待遇要好一些,也只能保證自己吃飽,家人也經常餓肚子,旗丁和他們的家人就更困苦了,在連年的征戰中也有相當多的男丁戰死,他們的遺族也面臨被餓死的風險。

    在三丁抽一的連綿不絕的戰爭之中,能支撐起女真人的就是這樣的能瘋狂搶掠的一邊倒的戰事。

    既不需要苦戰,又能獲得豐厚的回報,這令所有人都相當的開心。

    等李明禮等人回到自己的牛錄時天都黑透了,每人都凍的透心涼,但沒有熱水也沒有熱食,甚至也沒有人關注他們,帶隊的拔什庫看到他們回歸本牛錄就不管了,李明禮他們趕緊吃了一些冷硬的乾糧,喝了一點冷水,然後就裹著自己的被縟躲到避風的地方,明天天色微明時,他們就又要繼續趕路了。

    ……

    寧遠城下已經成了歡樂的海洋。

    這種歡樂當然是女真人的歡樂,與守城的明軍將士和城中的百姓沒有絲毫關係。

    十餘天時間,整個遼西局面崩壞到這種地步,可能不少人想像不到,但對袁崇煥來說並不難想像。

    原因相當簡單,首先就是孫承宗離開之後的軍政體系的混亂。高第威望不足,行事又相對認真,對在孫承宗麾下舒服了幾年的遼西將門來說,高第的出現絕對是件相當不便且不愉快的事情。

    他們既沒有心思,也沒有必要去逢迎這樣一個新上任的經略了,如果沒有努兒哈赤的進攻,這些將門只能被高第慢慢分化左右,畢竟此時的大明對武將的管束還相當嚴格,遼西將門只是潛勢力和潛實力,不像崇禎年間已經等若自立。

    女真人的進攻給了將門極好的機會,大量的將領都是不戰而逃,甚至就是擺明了故意畏敵怯戰。

    在逼迫之下,高第只能將防線大幅度的收縮,原本高第也看清了遼西的虛實,孫承宗的十三萬大軍只是看起來威風凜凜,其實是紙糊的老虎,一戳破就現了原形。

    原本高第已經打算慢慢撤回前方將領,使外虛內實,努兒哈赤的突然介入打斷了這個進程,也使得遼西方面損失異常慘重。

    新經略的妄動,將領的私慾,努兒哈赤又選了一個適合的進攻時間,一切都變得一塌糊塗,大好局面,幾乎全毀。

    站在寧遠南門箭樓上的袁崇煥卻沒有什麼扼腕痛恨之情,打爛的反正還能再重建,大明億萬生民,一年幾百萬的軍餉還是供應的起。

    關鍵之處在於,高第這一次舉措失誤,沒有掌握地方就亂了軍心士氣,這個經略當然是不合格的人選,高第在此戰之後必定去職,這毫無懸念了。

    在這種時候,袁崇煥當然也不可能應高第的要求撤向關門,所以他對高第的要求斷然拒絕,並且把官司打到了御前。

    現在消息傳遞不了了,四周全是八旗騎兵,已經被封鎖的相當嚴實,不過袁崇煥可以肯定,皇帝是必定支持自己,站在自己這一邊。

    此戰過後,袁崇煥就會一飛衝天,其崛起之勢將勢不可擋。

    遼東經略暫時不敢想,但遼東巡撫一職,袁崇煥勢在必得。

    從城頭往下看,到處都是在伐木的女真人,還有推著大輛小車如蟻群般彙集過來的人群,大量的牛車,爬犁,小推車,這些車輛多半是空的,只有少量攜帶著女真大軍的糧草。

    袁崇煥知道,女真人多半是自己攜帶行糧,然後到遼西自己想辦法搶掠糧食,公中只帶少量糧草給戰馬和精銳的白甲和馬甲們補充糧食,好叫這些將士把精力用在打仗上。

    更多的車輛當然是為了搶掠而用的,袁崇煥知道這些天來有絡繹不絕的小車不停的把搶來的東西送回遼東,再有更多的新車跟過來,整個遼西快被女真人搬空了。

    什麼東西這些人都要,傢俱,灶具,農具,舊衣袍,當然更多的是糧食和牧畜,還有明軍的兵器,車炮,鎧甲。

    所有的一切都被刮地三尺,沒有任何東西,不管是活人還是死物,都被搜括一空。

    “這幫窮鬼。”滿桂站在袁崇煥一邊,看著那些歡天喜地推過來的小推車們,忍不住開腔罵出聲來。

    全身披甲的祖大壽站在滿桂身側,在另外一側是左輔等將領,整個城中現在是兩萬多戰兵,多半是祖家和滿桂的部下,這兩人也是在寧遠起家,不過一個是寧遠的世襲將門,原本就有相當強的實力,另一個則是外來的強龍,滿桂在袁崇煥的支持下也在短期內獲得了良好的發展,不過袁的支持只是小部分,更多的部分來自孫承宗的支持。

    在孫承宗離開之後,滿桂感覺他手中的資源減少了許多,他對高第當然是十分不滿,對袁崇煥也不是特別的恭謹,不過現在矛盾還只是淺層次的,雙方現在都想著要建功立業。

    袁崇煥想要的是遼東巡撫,滿桂想要的是遼鎮總兵!

    只是滿桂有對手,祖大壽還不行,在廣寧一役裡的失分到現在也沒有彌補回來,祖大壽還只是副總兵,這還是因為前年援助十三山一役裡立了功,把失分扳回來不少,原本祖大壽在此時應該只是個參將,到崇禎年間才是加銜總兵,到袁崇煥死,滿桂死,趙率教死,這些攔在祖大壽前頭的強人都死光了,祖大壽才正式上位,朝廷也不是不忌憚祖家在遼西的實力,但到那時已經無人可用了!

    這時人們發覺有一騎策馬往城門處來,單人獨騎,卻是毫無遲疑的直奔城門而來。

    “不要射箭。”敵騎遠遠叫道:“老汗有書子給寧前道袁老大人!”——

    月底了,大家繼續支持哈。

    我去讀詩了,近來喜讀杜詩,沉鬱博大,今晚打算讀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好詩。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1:55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怒潮

    ,,!

    “射他!”袁崇煥疾顏厲色的道:“射死此人的賞銀五十兩!”

    城樓附近有過百弓手,聞言之下立刻都抽箭瞄準。

    敵騎看到了,趕緊叫道:“袁老大人,難道連書子裡寫什麼也不想看嗎?”

    弓手和將領們都有些猶豫,袁崇煥面色如鐵,黑臉板的更厲害了,右手用力一揮,大怒道:“給我射!”

    這一下沒有人再遲疑了,所有弓手都將手中弓箭拉滿,然後對準那騎手射了出去。

    第一時間最少射出近百支箭矢,崩崩的拉動弓弦的響聲響個不停,那個騎兵立刻變得異常狼狽,他伏在馬身上趕緊往後跑,身側的箭矢落了滿地都是,後背也中了幾箭,那人也是硬氣,沒有吭聲,拔轉戰馬跑了幾十步兵才起身,再慢慢的跑回本方大陣裡去。

    片刻之後,女真人的營地裡傳來陣陣號角聲。

    大量的騎兵從東西南北四面蜂擁而來,最少有過萬騎聚集在一起,他們沿著寧遠城牆四周來回的奔馳,嘴裡不斷的發出怪叫和怒吼聲。

    四面全是灰色和黑色,以黑色為主,到處都是奔跑著的騎兵,有一些穿著綿甲的旗丁光著腦袋,策馬奔跑時露出腦後的小辮,在空中不停的飛舞著。

    每人手中都揮舞著精鐵武器,或是拿弓箭瞄向城頭。

    在策馬飛馳而過的時候,女真兵都做出各種挑釁的姿式,發出嘲諷的叫聲。

    上萬騎兵呼嘯而過的威勢是叫人無法想像的,在女真騎兵呼嘯而過時,城頭上的人好像坐在小船漂浮在大海之上,四處都是咆哮怒吼的海浪,似乎再下一個浪潮過來的時候就會把小船撲翻,把所有人都按在冰冷的海水之下。

    城頭的明軍多半面色發白,包括將領的內丁也是一樣。

    這城上的人九成以上沒有打過仗,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場。

    他們的裝備和待遇把薩爾滸一戰時的遼鎮明軍遠遠甩在身後,但論戰場經驗和戰鬥意志就差的太遠了。

    不光是普通的士兵,薩爾滸之戰時明軍的主力是杜松一路,有名有姓的千總以上的軍官就戰死了三百多人,這些可不是普通的軍官,全部是征戰廝殺多年有經驗的老人,有這些軍官在軍隊裡,很輕鬆的就能掌握好兩萬人的部隊,可惜他們全部戰死在疆場之上。

    其後的數次慘敗,損失的都是敢死之士,比如對優勢之敵還敢衝出城邀戰的總兵賀世賢,血戰渾河的浙兵將領,在遼東經略袁應泰率領下出城與八旗兵血戰的三萬遼兵和宣大兵。

    他們都死光了,包括千總到總兵的大量的過千人的武官。

    現在的遼鎮從總兵到士兵都是經驗不足,趙率教在幾年前才是個千總,祖大壽在薩爾滸之戰時只是守備,到廣寧之戰時才當了游擊。

    滿桂在六七年前時才是個守備,後來楊鎬慘敗後提拔新人小將,滿桂被楊鎬和王象乾賞識,慢慢從守備到游擊,參將,天啟二年時孫承宗赴遼東,接見滿桂,賞識其相貌口才,提為副總兵,令其駐守遠屯田,這才使滿桂逐漸走到高級武將的位子上來。

    總兵都是這幾年來火線提拔的,底下的各層將領的資歷和他們的主官都差不多,就算資格很老的,這麼多年提不上來,也就充分說明了能力不足。

    遼鎮大放光采,戰力成為大明九邊之首,主要還是在其後的三四年的時間裡。

    通過寧遠之戰和寧錦之戰,還有陸續不斷的小規模的戰事錘煉,也包括征剿農民軍和四城之戰,吳橋兵變後的登萊之戰,一系列的戰事確定了遼西關寧鐵騎戰力第一的地位,也充分鍛鍊了將領。

    現在的寧遠,真的還差的很遠。

    “擂鼓。”袁崇煥面色也有些發白,但他還是相當的鎮定。

    在他身邊是袁升高,袁天敕與周文郁等幕僚和內丁們,稍遠一些是滿桂和祖大壽等諸將。袁崇煥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膽怯和畏懼,以他的心性來說確實有一些蠻性,不管是為了朝廷或國家,又或是為了自己的功名富貴,袁崇煥確有常人甩不及的蠻性與狠勁,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鼓聲響起,幾十面大鼓把城外的呼嘯吶喊聲壓下去不少,更多的將士湧上城頭,幾乎每個垛頭都站滿了人,兵器要小心些拿,否則容易傷到身邊的袍澤,甕城和幾個角樓,箭樓上也站滿了人。

    城頭上到處都是守城的器械,包括火油,檑木,石塊,萬人敵,更為醒目的就是那隔著百步就有一門的紅夷大炮。

    哪怕是最膽怯的人,此時看到身邊站滿了人,密密麻麻的兵器給人相當的安全感,身邊的夥伴都在,軍官們也在,大夥都在城上,也沒有誰能落荒而逃,這給了新兵相當的安全感。如果在戰場的荒野上,隨時都可能會有人先跑,人們的心理就會產生懷疑和嚴重的不安全感。老兵能夠克服,也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真要跑的時機,而新兵很容易因為一點兒波折就產生潰敗逃跑的心理,將領們明明想打,卻壓制不住新兵,結果老兵和內丁就容易被新兵裹挾著敗逃。

    在城頭上就不同了,新兵能很容易的越過心理的關坎,迅速成長為老兵。

    城頭的紅夷大炮更給人安心的感覺,沉重的炮身有近六千斤重,簡直是龐然大物,在城頭上需要打造極為複雜和牢固的炮架,才能在火炮打放時幫助穩固炮身。

    在每次開火的時候,都是炮口噴出極長的火光,發出叫人耳聾的巨震,然後火炮的炮彈打出極遠,落地之後還是使地崩山裂,威勢大到叫人不可想像。

    在這樣的紅夷大炮面前,什麼虎蹲炮盞口炮,大將軍二將軍,還有佛郎機都是統統成了笑話。

    這大炮是大明在葡萄牙人的沉船上撈上來的,其實是海戰用的半蛇銃,並不適合陸戰。所以大明的車炮營裡還是舊式的火炮。這種仿製的大炮被稱為紅夷大炮,後來被某個喜歡打兔子的清朝帝王加了很多土鱉的名字,其實就是十八磅炮,相對於明軍以前的火炮,威力已經足夠大了。

    站在這樣的巨型火器身邊,就算它還沒有發出怒吼,仍然是叫城上的明軍將士感覺心安。

    一個小將過來請示道:“大人,是否打放火炮?”

    袁崇煥擺手道:“要用到要緊時候,等虜騎攻城的時候再用。”

    “是,末將知道。”小將畢恭畢敬的退向一邊,袁崇煥感受到了將士們態度的變化,他很滿意!

    在此之前,袁崇煥就是拿身份和地位壓底下的人,所以他經常非刑殺武夫,他不想被武人凌駕到自己頭上。

    當年畢自肅為遼東巡撫,結果發遲了軍餉遇到變兵,被亂兵拿刀架在脖子上,堂堂四品高官被一群丘八又打又罵,袁崇煥清楚的記得,一個亂兵用正反手不停的打畢自肅的耳光,打的巡撫滿臉是血。

    後來朝廷息事寧人,打人的亂兵一點事沒有,發了軍餉便散去了。

    畢自肅生性剛烈,後來兵變平息後也不肯吃東西,餓了十幾天後自殺死了。

    袁崇煥把整個經過看的很清楚,當時便發誓自己絕不能落到和畢巡撫一樣的下場,好多年過來了,現在他也離遼東巡撫這個位子只差一步,只要守住寧遠就肯定是遼東巡撫了,袁崇煥一時間竟是感慨萬千,心中思緒十分凌亂。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今天之後,袁崇煥在遼鎮兵馬中的威望將無人能及。

    在最關鍵的時候袁崇煥站在城頭上,指揮若定,所有的大將分列兩廂聽他指揮,這在普通士兵眼裡,袁崇煥的地位就將無可取代。

    不管總兵是誰,或是誰為副將,參將,又或是誰為總督,甚至是新的經略,任何人,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將,都沒有辦法取代袁崇煥在遼東軍中的地位,這種地位不是皇帝給的,也不是權術謀奪來的,更不是虛名吹噓出來的,這是此時此刻站在城頭拿性命搏出來的聲望。

    有人說,袁崇煥去後,遼事益發無人,從文官節制武將的角度來說,這句話是正確的。

    袁崇煥之後,薊遼總督換過多任,最出名的就是洪承疇,其也約束不了遼鎮諸將,對朝廷的抗壓能力也相當的差,如果當時換了袁崇煥,可能事態就不會發展到那種地步,也可能不會敗的那麼慘。

    當然事後的話沒有人敢確定,最少在此時的寧遠,袁崇煥對的起他的職責和身份。

    一襲紅袍之下是矮小黑瘦的身軀,而在此時此刻,卻是威風凜凜,無比高大。

    ……

    晚間時天氣寒冷,皇太極進了大帳後立刻有人進來升起火盆,帳篷裡暖和了許多。

    在包衣們做這些事的時候,皇太極不動聲色的看著,既不說冷,也不說暖和,整個人一直倚在一張狼皮褥子上看書,整個人顯得無比深沉。

    其間有一些八旗的貴族和大將來探訪皇太極,見四貝勒心緒不寧,情緒不高,便都一一又告辭離開。

    天黑之後,有包衣端來吃食,皇太極簡單的吃了幾口就叫人端了出去。

    晚飯後代善派了葉臣來訪,這人是正紅旗的大將,現在是梅勒額真,皇太極知道代善一直把這個心腹大將當未來的固山額真在栽培,他端坐起來和葉臣說話。

    “大貝勒說日子定下來了,後天攻城,”葉臣為人很端方穩重,一字一板的說道:“我們兩紅旗攻南門,北門到東側由四貝勒的右翼負責,大貝勒派奴才過來知會四貝勒一聲,到時候兩門四邊一起猛攻,要是一下子就攻破最好。”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1:55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兩怕

    皇太極道:“父汗那邊沒有新的指示嗎?”

    “沒有。”

    努兒哈赤近來背痛難當,就是老人征戰一生後的後遺症,症病不重,但對一個六十來歲年歲大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偏偏在年輕時到年老之前一直體壯如牛,並且在二十來歲就執掌大權,一生shā rén無算的大汗來說,他的症狀和病痛就相當嚴重了。

    誰都不敢在這時觸怒大汗,連他的兒子們也不敢,誰知道老汗急怒攻心之下會不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決斷。

    不要以為老汗不會殺兒子,兄弟,兒子,老汗都下過shā shǒu。

    就算殺不了,打一頓,抽一頓鞭子,這也是成年的執掌大權的兒子們接受不了的。

    普通的旗下人就更不敢接近了,努兒哈赤幾乎每天都在罵人和打人,精神狀態相當不佳。

    他勸降袁崇煥的書信也很狂妄,袁崇煥當然直接拒絕,這也很正常,但努兒哈赤因此而暴怒,決心一定要把寧遠打下來。

    皇太極當時就說要偵察一下覺華,因為根據情報覺華島上的物資更多,聽說銀子就有幾十萬兩,還有相當多的糧食,鎧甲,兵器,huǒ yào,是一個巨大的寶庫。

    打寧遠不如試試看打覺華,可能明軍未必能守的住,覺華島上的明軍不過萬餘人,且多是水營,戰力很低。島上只有一條長壕,明軍依賴的是鑿冰,皇太極感覺明軍未必把冰鑿好了,如果能衝過去,一條單薄的防線加上萬餘明軍,簡直就是送shàng 門的菜,只要一伸手就挾到嘴裡了。

    可是努兒哈赤被袁崇煥激怒了,一定要打下寧遠再說,所有人在內,包括皇太極和代善這兩個八旗左右翼指揮也只能按老汗的意志來準備這幾天的戰事。

    “告訴二哥我會盡力的。”皇太極示意葉臣可以離開,他道:“請二哥放心。”

    “是,奴才一定轉告給大貝勒。”葉臣叩首行禮,然後站起身來告辭。

    在葉臣離開之後,有人掀開大帳門走進來,然後跪下叩頭,皇太極看到是範文程小心翼翼的趴在地上,他臉上露出微笑,說道:“起來說話。”

    “奴才謝過主子。”

    範文程的女真話已經說的極好,相當的流利,對主子和奴才之類的自稱也是完全的適應,沒有絲毫的不適。

    “主子似乎心緒不寧?”範文程試探著道。

    “是有些。”皇太極面容還是如往常一樣的堅毅,但眼神中有罕見的迷茫之色。

    皇太極說道:“父汗下令強攻寧遠,我看此城小而堅固,城高且固,守兵眾多,又有文官督陣,武將不會輕易投降。強攻此城,不僅會攻不下來,恐怕還會損失我諸申兵馬。”

    範文程道:“只怕主子不是因為這一點小事而煩憂。”

    皇太極自失一笑,說道:“確實是,更叫我煩心的還是河套那邊的事。”

    範文程沉吟道:“果然主子是因為張瀚復套的事煩憂。說實話,在主子身上看到類似的情緒多半是與和記有關。”

    皇太極沉思著道:“我自己想也是,張瀚似乎是天選之子,雖然我向來認為自己堅剛不可奪志,也一直自詡還夠聰明,也能看的清楚大勢。但和記所行之事,事事都走在我之前,甚至極大影響了我大金國的發展與壯大,這叫我為之迷茫。我一直在想,張瀚就真的這麼厲害?他年紀才二十來歲,第一次到我大金這邊來時是萬曆四十六年的年底,當時臉上青澀之意相當明顯,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晃八年多時光匆匆而過,如果知道他現在給我們帶來這麼多的麻煩和困攏,我該當時就殺了他。”

    這是皇太極第一次自承不如人,也是頭一次自承張瀚還有他的和記給女真貴族組建的大金國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十三山的牽扯和援助,八旗兵損失了不少精銳。

    在草原上的一戰更是使白甲兵損失慘重,對皇太極個人來說還損失了薩哈廉這個可靠的盟友。在十三山和草原之戰後,岳托和薩哈廉的權勢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他們在旗下的實力受損,威望下降,權勢大不如以前。

    另外還有寬甸和松樹口的麻煩,皇太極也知道是和記在搗亂,張瀚在十三山和寬甸分別紮下了兩根釘子,這個人究竟想做什麼?

    一想起來是在雙方貿易最密切,張瀚從遼東這裡賺錢最多的時候就已經在佈局,皇太極就感覺身上寒氣難遏。

    這是什麼人啊,這樣的年齡心機深沉到這種地步,做事又狠辣果決到這種地步?

    不可否認,皇太極已經怕了張瀚,他對這個人感覺到深深的畏懼。

    如果皇太極能知道張瀚最忌憚的也是自己,不知道是該做何表情?真真是麻桿打狼,兩頭怕了。

    範文程想了想,確實眼前這位還是堅剛不可奪志的性格,換了別人可能早就自暴自棄了。

    “主子不必放在心上。”範文程道:“奴才也承認張瀚了不起,是個人物。可是他也有不可彌補的短處:他的根基太淺。”

    “哦?”皇太極眼前一亮,說道:“你仔細說說看。”

    “是。”範文程朗聲答道:“和記在八年前還只是小商行,通過這麼多年的左右騰挪,張瀚終於練出一支強兵,也打到了草原上,現在土默川和整個河套都落在他手裡,說明這個人不僅有本事,看的遠,也知曉大勢,並且最關鍵的就是他有野心。”

    皇太極輕輕點頭,張瀚有野心這事他早就確定了,可悲可嘆還很可笑的就是現在包括努兒哈赤在內的很多大貴族都認為張瀚就是一個貪婪的商人。

    有一次阿敏喝醉了當眾嚷嚷,將來要是能打進關內,他所有的功勞都要換成一件事:抄張瀚的家。

    所有人都在意的是張瀚的財富,不少女真貴人在喝酒閒聊時都會討論這事,有人猜三百萬兩,有人猜五百萬兩,甚至有人猜八百萬或千萬兩。

    畢竟這麼多年下來了,所有人都眼紅張瀚在遼東賺到的財富。

    光是從後金這裡直接就賺走三百萬,張瀚也不可能只做遼東的生意,這個人的身家在很多人眼裡是個迷,也相當值得討論。

    至於張瀚巨額財富化成的兵力,那就很少有人有興趣討論了。

    哪怕是和記打過兩次勝仗,都是叫八旗有了相當的損失,但畢竟規模太小,而且都有別的因素,草原上的一戰有蒙古人攪和,雙方沒有出全力硬拚。

    而十三山之役是薩哈廉因為地勢的關係出兵夜襲,被人打了伏擊。

    至於皇太極的松樹口之戰也是各有忌憚,沒有真打起來,所以不被計算在內。

    在從撫順關起兵後,女真rén miàn對的局面就是打一場贏一場,任何一次超過千人的戰鬥總是他們獲勝,從上到下都有一股虛驕之氣,沒有人把和記的商團軍當真正的威脅,最多是比明軍難打一些,但大明畢竟是龐大的帝國,打光十幾萬又來十幾萬,戰爭潛力十分巨大,努兒哈赤在內的女真貴族並不認為和記有這樣的戰爭潛力,這一點來說他們對和記的運作模式一無所知,所謂的密探細作對大明還有一些成效,在和記軍情司的監視下,女真的探子對和記的情報收集相當的失敗。

    皇太極感受到了極深的威脅,有時候卻被當成情緒化的發洩,對此他也是無可奈何。

    對和記收復河套,皇太極感受到的威脅最深,可是他的話現在沒有幾個人願意聽,一些小貝勒和八旗的高層聽皇太極的,但他們的影響力不能和代善還有阿敏他們相比。

    “我看張瀚復套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揮師東向。”範文程要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謀臣角色,他神色儼然的道:“以其野心,下一個目標必定是林丹汗。”

    皇太極神色一動,說道:“我知道父汗也有意打察哈爾人,將東部蒙古徹底收服。”

    女真人對大戰略上還是較為明確的,先打服科爾沁,巴林,奈曼,敖漢等部,削弱察哈爾人的外圍,穩固在這些部落的地位之後再打擊察哈爾人,將薊鎮宣府北方的蒙古人收服為自己所用,進一步的削弱明朝北方的戰略空間,為將來與大明爭奪黃河以北的地盤,恢復當年大金國的版圖而做最後的努力。

    不過女真人也沒有想到,蒙古人已經是超級廢物,皇太極帶幾千兵馬直接把察哈爾人打穿了,還順帶打敗了喀喇沁和土默特,還有漠北三汗率部來投,一次半年多時間的戰事,整個蒙古就匍匐在女真人腳下,這是相當意外的收穫,這也是事前誰也沒有想到的輝煌戰果。

    “奴才有點想法……”

    “有想法就趕緊說。”皇太極含笑道:“不要再起話頭了。”

    “是!”

    範文程肅容道:“為今之計是一定要儘早結束遼西這邊的戰事,大汗要打,所有人攔不住,恕奴才直言,寧遠怕是打不下來。既然大汗要打,主子就一意率部大打,不計死傷,各旗定然會向大汗述苦,打的越激烈,結束的就越早。遼西這邊打完,主子趕緊向大汗進言,早率精兵,征伐察哈爾。如果征察哈爾打的順,大金與和記草原對半而分,然後再謀向和記交戰。恕奴才直言,以奴才觀之,和記已經成為我大金的勁敵,其實力怕是在大明之上。”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1:55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攻城

    皇太極知道範文程經常觀看李永芳送來的情報,雖然現在後金的情報工作遠不及當年,還是林林總總彙集了不少。

    對和記內部的消息雖然沒有直接的一手消息,能過大明薊鎮和宣府大同過來的消息,還有科爾沁等部打聽到的消息可以確定,和記已經佔據了半個草原還多了,已經確實是後金在草原上的勁敵,甚至到了影響到後金大戰略的地步了。

    “真的已經成為我八旗的勁敵?”

    “是的。”範文程心裡有些害怕,還是很肯定的道:“大金與明國征戰多年,應知明軍潛力,並非可倉促而勝的對手。而明軍守邊多年,向來被蒙古牽制,除了國初國力尚強時能北上出擊,其餘二百年皆是被動防守。草原地廣人稀,非得精銳騎兵加上有降服的部落配合才能縱橫其上。和記,以一商行費三年之功,已經佔據半個草原,其兵馬精銳恐怕遠在明軍之上,誠為我八旗勁旅的強敵了。”

    “你說的是。”皇太極道:“既如此,就打吧!”

    ……

    正月二十七的凌晨。

    天空中似有薄霧,遠方的景色影影綽綽的看不太清楚。

    天還沒亮,八旗的營地裡就有了各種響動,女真話,蒙古話,漢語,各處響成一團。

    大量的雲梯成摞的放在一起,不少兵丁準備好後把自己小隊的雲梯抬起來,分得拔什庫在一邊指揮。

    “哐哐……”遠處傳來巨響,李明禮轉頭去看,見是一輛怪獸般的大車被幾十號人推了過來。

    這種車是用來撞門用的,有沖角,還有高大的車頂,兩側的人站在裡頭推能擋住大半的弓箭。

    車後還藏著弓手,都是精銳的馬甲或步甲,他們手持強勁的步弓,離城幾十步向上射箭可以做到箭無虛發,自己能藏身起來,並不會一露頭就被弓箭射中,加上身披重甲,每輛車推到城下都能對城頭產生重大的威脅。

    還有大量的小型沖車,一輛輛的吱呀吱呀的被推到營地外圍。

    身處在營地中,感覺到處都是人,各種生硬的話語和指令,女真人變得很嚴肅,動輒就會shā rén,所有人都帶著幾分小心,哪怕是蒙古人也是一樣,他們的地位在這時不比漢人高什麼,誰都不敢不聽指令行事。

    一個比岩石般還壯實的漢子光著腦袋從營地深處走出來,臉也板的如石塊一樣。

    包衣們都認得是七阿哥,去年還是前年剛封的台吉。

    有不少小阿哥都封了台吉,岳托等人還封了貝勒,當了旗主,阿巴泰只有七個牛錄,還只是台吉,可見他在旗下的地位真的很差。

    這一次的攻堅任務果然交給阿巴泰來指揮,除了他自己的牛錄外,正藍旗和正白旗,鑲黃旗都出了牛錄,不過指揮的擔子不出意外的還是阿巴泰來挑。

    阿巴泰戰功纍纍,在諸兄弟中以戰場指揮的能力聞名,不過他的母妃只是大汗的第七個妻子,妻族沒有實力,母妃也不受寵,這直接影響到了阿巴泰的地位。還好他從二十來歲就領兵出征,立下赫赫戰功,這才有了現在的地位,有自己的直屬牛錄和台吉的身份,要不然連這些也不會有。

    阿巴泰在包衣的伺候下繫緊鐵盔,拉了一下下巴上的繩子,他的臉繃的很緊,因為老八給他下了嚴令,今天開始就猛攻,不測試明軍的守備能力,也不計較傷亡!

    兩人差點吵起來,不過最後關頭阿巴泰還是忍住了。

    沒有辦法,他的權勢和在父汗心裡的地位都和老八差的太遠!

    等厚實的閃爍著銀光的鐵甲束緊,阿巴泰翻身上馬,在他身邊是自己牛錄裡的二百多白甲,那是他的心腹,倚為性命的夥伴。

    阿巴泰也不說話,在他身前身後都是準備好的牛錄,第一次出兵就是三十個牛錄近四千戰兵和旗丁,還有八千多包衣,所有人都提著雲梯,站在大車和沖車旁邊,整個營地籠罩在薄霧之中,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人馬過萬,給人無邊無際的感覺。

    “出發,。”

    阿巴泰一馬當先衝出營地,他的大旗在空中飄舞,所有部下和他一起往外衝,戰鼓聲猛然一下響了起來。

    在營地外已經有不少包衣在等著,聽到鼓聲之後這些蟻群般的包衣也開始向前,寧遠城外有一些拒馬和壕溝,包衣們沖上前方,開始搬開拒馬和用沙包填平壕溝。

    城頭上的梆子響了,可以看到明軍在城頭來回的跑動,梆子聲很急,接著明軍的戰鼓也敲響了。

    箭矢從城頭射下來了,明軍的弓手全部集合,往城下射箭。

    李明禮跟著一輛大車,他手中的紅纓槍握的緊緊的,這樣的場合沒有人顧及他是和記的細作和密探,只能想辦法自己保命。

    在一輛正黃旗的沖車旁他也看到了曹振彥,小阿哥的牛錄也出戰了,曹振彥是旗鼓包衣佐領,他帶著幾輛車緩緩繞向北門方向。

    兄弟兩人只能用眼神打著招呼,彼此知會對方要千萬小心。

    趙貴等人則扛著沙包往前跑,每個人都發出牛吼般的喘息聲。

    箭矢如雨落,不停的有包衣中箭,倒在地上,然後被旁邊的人拖走。

    如果有敢遲疑和擅自後退的,立刻就會有女真兵上前,用順刀將膽怯的包衣斬首或是幾刀就捅死。

    嚴苛的軍法下沒有人敢後退半步,甚至不敢稍作遲疑。

    外圍的拒馬和壕溝很快被填平,在地上也躺著大量包衣的屍體,人死的多了乾脆就沒有人理會,所有人吭哧吭吭的繼續前行!

    當外圍打開後,鼓聲驟然急促起來,大量的女真兵發出野獸般的叫喊,最少有過百架雲梯一起被扛著往前衝!

    這不是女真人第一次,此前的瀋陽城是賀世賢魯莽出戰,損失了主力,又有蒙古人開城門,所以打下來不難。

    打遼陽時也是強攻,不過還是袁應泰這個遼東經略擅自出戰,把主力損失的差不多了。

    但不管怎樣,後金兵也有攻堅的能力,特別是他們的白甲,在很多記錄上一些州府縣城就是白甲輕鬆登城,斬殺城頭的明軍,然後開城放主力進城。

    “砰砰砰……”

    城頭還有零星的火銃聲響起,白煙在薄霧中不顯眼,倒是打放時的火星一閃一閃的,像是人在霧裡打著火石點煙一樣。

    沒有幾個人被火銃擊中,人們都不怎麼把火銃看在眼裡,這東西二十步內有威脅,超過二十步就屁用不頂了。

    一個女真兵出現在包衣一側,用長鐵戳死一個行動遲緩的包衣,喝令所有人加快速度。

    北邊的大車已經接近城門,不少弓手從藏身的車下鑽出來,開始往城頭射箭。

    南門也是一樣,接近箭樓和甕城的地方不少弓手開始壓制城頭的明軍射手,並且射翻那些往城下仍擂木和石磚的明軍。

    到處是人的吶喊聲和吼叫聲,所有人的情緒都被點燃了,連李明禮都是兩眼血紅,恨恨的盯著城頭的明軍。

    他們是同族和曾經的夥伴,可是現在他們往下射箭,扔石塊,是在要他的命。

    到處是廝殺聲,李明禮還在擔心曹振彥和趙貴等人的安危,他的心裡七上八下的,但還得跟著一起吼叫,一起往北門方向跑過去。

    更多的人往城牆一邊過來,這些天女真人早就準備好了大量的斧子和繩子,製作了超過千架的雲梯,大量的雲梯被人扛著往城牆一邊過來,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等兩個城門和四周的城牆佈滿了沖車和雲梯時,就是關鍵的時刻到了。

    明軍應該都上城頭了,城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明軍也在不停的射箭,打放三眼銃,拋置石塊,如果再近些就會潑下熱油,城頭隔幾十步就是一個大火堆,燃燒著滾燙的熱油。

    守城一方除了居高臨下就是有很多方便稱手的守城器械,比如說那種方形的大拍子,下端是一掌長的鐵釘,幾十斤重,扔下去就會拍傷拍死一雲梯的人。

    但只要一方意志堅決不計死傷,雙方的搏奕就很難說誰勝誰負。

    ……

    努兒哈赤凌晨四點多時就醒了。

    年齡大的人都是這樣,晚上睡的早,有時候半夜就醒,甚至經常三點多就醒。

    在苦寒的夜裡醒的早不是好事,輾轉反側的老頭子想起自己戎馬半生的過往,多少次出戰,天黑後睡覺就一睡不醒,只要沒有敵情就天光大亮才起來。

    睡醒之後神清氣爽,感覺無比舒適,那種充沛的精力無處發洩的情況很多,經常會叫努兒哈赤想要女人。

    現在他已經老了。

    老到筋骨鬆軟,手腳無力,腰部疼痛,夜裡睡眠的質量很差,還經常身子發麻,手顫,已經握不緊弓箭,也射不準了。

    今年初到廣寧打圍時,連十四和十五阿哥都射中了不少獵物,那些孫輩的小阿哥們的表現也不壞,最少並不給愛新覺羅家族丟臉。

    可是老奴自己卻不行了,他手腳顫抖,握不住弓,後來不得不放棄行圍,怏怏不樂的下令返回遼東。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1:56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年邁

    在回程時老奴看到十三山,心中大恨,感覺若是自己年輕時必然會把這根釘子給拔出來。而他的子孫和侄兒們全無用處,放著這根刺紮在肉裡,以前不當回事,反正要駐守糧道,留一些兵圍著就行,現在看來,兩年多時間放著幾千人駐守,虛耗的糧草已經是天文數字,現在所有人才明白過來,當初沒有拔下十三山這顆釘子到底是有多大的失誤。而現在就算想硬拔也不可能了,山上有了充足的糧草,還有幾千受過嚴格訓練裝備很好的步兵,據險而守,沒有幾萬人的強攻怎麼可能打的下來。而幾萬主力不打遼西,去打十三山這樣的硬釘子,啃這個硬骨頭,老奴自己都是下不了決心。

    睡醒來之後,努兒哈赤靜靜的躺著,並沒有動彈,只是時不時的側一下身,緩解一下腰部的壓力。

    他感覺頭部疼痛,其實應該是嚴重的高血壓造成的手麻和頭疼,但這個時候的人哪知道這些,老奴只能感覺自己頭疼不安,睡醒了之後比睡前還難受,同時手麻,腰部痠痛,簡直是想要他的老命。

    一直到號角聲和鼓聲漸漸響起,並且越發激昂,努兒哈赤才徹底睜開昏花的兩眼,掙紮著走出自己的大帳。

    四周是兩黃旗的精兵強將,無數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滿洲貴族和大將簇擁在大汗身側。

    兩黃旗的六十個牛錄才是現在八旗中實力最強的牛錄,不僅牛錄數最多,而且是最為強悍的將士充斥其中,每個牛錄都幾乎全部是滿編的三百丁,而且不少牛錄是超編的,也就是三百丁以上,甚至有四百丁以上的大牛錄。

    這些牛錄被努兒哈赤分給三個最愛的兒子,阿濟格十五個,多爾袞十五個,多鐸也是十五個,努兒哈赤自己留十五個最強的牛錄,但言明自己身故之後,這十五個也給多鐸。

    現在才十來歲的十五阿哥已經是八旗中實力最強的一個,兄弟三人同出一母,掌握著兩黃旗,由於其同出一母,所以必定能團結一心,努兒哈赤也是為這三個兒子操碎了心。

    多爾袞號稱要學習,已經跑到皇太極那邊去了,阿濟格則去了代善的左翼觀戰,同時躍躍欲試,想要領兵出戰。

    努兒哈赤相當放心,他知道代善不會叫阿濟格出戰,所以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無數披著重甲的將士圍著大汗,在他們的遠方數里處就是戰場,整個八旗的營地綿延十幾里,努兒哈赤所在的營地距離最遠,當然也是最為安全。

    一個正黃旗的侍衛牽過來一匹戰馬,等候著努兒哈赤的命令。

    一個正白旗的梅勒章京跪在努兒哈赤面前,向他解釋皇太極的戰術,還有領兵的人選等等。

    “很好。”努兒哈赤仔細想了想,說道:“四貝勒的部署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叫他率部奮力攻城,攻下之後就屠城,不屠光不封刀!”

    對袁崇煥和寧遠城中的文官武將,努兒哈赤有著切齒的痛恨。

    人越老就越容易偏執,在進入遼西之前努兒哈赤沒有想到明軍會不抵抗,而一路順當到了寧遠,遇到抵抗的人他反而又接受不了了。

    如果能打下寧遠, 一定要盡屠城中所有軍民百姓,一個不留!

    在大汗充盈的殺氣之下,侍衛和葛布什賢和白甲們都站遠了些,那些近侍隨從則是低下頭,沒有人敢發出一點響動。

    這時人們的救星到了,多鐸騎著一匹小馬趕過來,很遠叫歡笑叫道:“汗阿瑪,汗阿瑪。”

    只有對著自己心愛的幼子時,努兒哈赤臉上才露出真心歡喜的笑容。他張開雙臂,笑道:“小十四,到阿瑪的馬背上來!”

    在多鐸跳下自己的馬時,努兒哈赤又緊張道:“小心些,不要摔著了。”

    多鐸平時一臉驕縱之色,對很多人完全不客氣,甚至可稱是飛揚跋扈,甚至在皇太極當大汗之後,收拾了很多異已勢力後,對多鐸也完全沒有辦法。

    手中有三十個牛錄的實力,完全能在八旗內橫著走。

    只有在對著自己父汗的時候,多鐸才有真正的童趣,也像個正常的少年。

    “沒事,我身手好的很。”多鐸果然身手還不錯,在一個侍衛搭起胳膊後,他輕輕一踩,整個人就上了馬,坐在努兒哈赤的身前。

    努兒哈赤道:“剛剛去哪裡了?”

    “在猶豫。”多鐸道:“想去看大貝勒打仗,又想去看四貝勒。”

    “他們都會打仗。”努兒哈赤甚為慈愛的道:“我想你還是去看四貝勒吧,他打仗勇猛不下大貝勒,但臨陣指揮更強一些。”

    “哦。”多鐸對皇太極一點也不喜歡,感覺八哥磊落的表情背後有很可怕的東西,那是一種跋扈少年理解不了的東西,這很叫多鐸害怕。

    相比之下代善雖然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樣,倒是沒有皇太極那麼可怕。

    不過父汗的話多鐸是從來不回嘴的,當下乖乖的應下聲來,父子二人共乘一騎,往著寧遠城緩緩而去。

    “汗阿瑪,今天能打下寧遠嗎?”離戰場越近,就越是感覺到攻城戰的殘酷和戰場情緒的火熱。

    到處都有往前奔跑的騎兵和扛著雲梯手握順刀的步甲和旗丁,現在的八旗兵已經近乎是純粹的女真人組成的軍隊了,雖然這一次過來的並非是八旗的全部主力,還有相當多的戰兵和旗丁留守在遼中和赫圖阿拉到遼南,但如果在這裡損失慘重的話幾乎就是全部女真戰力的損失,後果將會是相當的嚴重。

    蒙古人組成的左右翼並沒有負擔攻城的任務,他們組成四千人左右的騎兵隊伍在覺華和山海關一帶巡邏。

    對覺華島努兒哈赤也並沒有完全放棄,他要看看覺華島的防禦體系怎麼樣,是不是特別嚴密。如果能打下來,覺華當然也要打。

    有近四萬人的戰兵和旗丁加上漢軍圍攻寧遠,人數正好是守兵的一倍,如果是從戰鬥力來說,大約後金兵的戰鬥力是遼鎮明軍的十倍也不止。

    努兒哈赤打量著戰場:這些都是各部女真,被他用三十年的時間混一起來,最終都為建州部所征戰。

    戰場上到處是一個個的小型方陣,那都是各個牛錄的戰兵和旗丁,到處都是高高架起的雲梯,所有人都在怒吼著,與鼓聲混雜在一起,叫人情不自禁的激動起來,腎上腺素急速分泌,形成了昂然的戰意。

    著了火的雲梯不斷的倒下來,渾身浴火的戰士從半空跌落,發出慘叫。

    有人爬上頂端,正要躍起,被幾桿長槍捅中了,在半空中就失去了知覺,象麻袋一樣重重的砸在地上。

    一罐火油傾覆下來,整個雲梯和上頭的人都被燙死和引燃。

    雙方的射手不斷的射出弓箭,到處都是彈棉花一樣的崩崩響聲,有不少人手指都拉的鮮血淋漓,但還是不斷的在射出箭矢,箭筒很快就空了,又有包衣送上新的箭筒,有人不顧死活,啊啊的叫喊著衝向城下,很快被射成一團刺蝟。

    在城上的明軍也時不時的被射落下來,後金兵的射術遠在明軍弓手之上,在近距離的對射中很輕易的把明軍壓制住,如果不是有居高臨下和垛口掩護,女真人能把明軍射的抬不起頭來。

    努兒哈赤眯著眼看著這一切,眼前到處是血與火,到處是殺戮與死亡,金鐵交鳴聲不斷的傳過來,雲梯著火之後斷裂了,好幾個拿著順刀的甲兵一下子摔下來,多半摔死了,他也沒有動容一下。

    戎馬半生的意思是經驗豐富,也可以說是心硬如鐵。

    眼看著八旗將士紛紛死在戰場上,努兒哈赤根本不會所動,反而興趣頗高的向多鐸解釋皇太極的調度。

    從努兒哈赤的角度來說,皇太極的打法雖然損失大,但相當有效。

    慢慢的試探進攻和尋找薄弱點並不適合寧遠,這個城很小,守兵人數太多,城頭的明軍站的相當密集,根本不會有明顯的薄弱點,用佯攻等法來調度也不現實,不如就是用雲梯加沖車,用弓手掩護來硬上。

    死人是肯定要比慢慢來的攻城法顯得多,但如果拖延的時間久了,人一樣要死,還可能產生未知的變數。

    相比之下,代善那邊打的也熱鬧,但攻的不猛,沖上去的牛錄並不多,多半是叫漢軍和包衣先衝在前頭,少量的弓手和城頭對射,看起來打的很熱鬧,死的人並不多。

    皇太極這邊是真的在猛攻,明軍明顯在往這邊調度了。

    努兒哈赤說完之後,對侍衛阿敦道:“去告訴大貝勒,我要看到他真正猛攻。”

    多鐸一直在認真聽著,努兒哈赤的兒子們還都是相當出色的,從早死的褚英,到代善,莽古爾泰,皇太極,阿巴泰,再到阿濟格,多爾袞,多鐸,都是相當出色的統帥或猛將。

    孫子一輩,豪格,岳托,碩托,薩哈廉,也都相當的出色。

    地上的死人越來越多,城頭也不斷有人發出慘叫,雙方從一接觸到打起來就是拚死一搏的感覺,死傷慘重不可避免。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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