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10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1:43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反殺

    隨著李國賓往外坊的腳步,四周的大漢都趕緊聚集過來,有一些人已經是在跑動了。

    一旦李國賓跑到坊外就是正陽門外,東西大街上人煙稠密,李國賓又熟門熟路,往人群中一躲,還能上哪兒找他?

    李國賓腳步變快,臉上神色也變了,惶急之色十分明顯,三個掩護組的人也開始跟著小跑,三人都從懷中抽出短銃和短刀,挑夫扁擔裏還藏著長刀,也是取了出來。

    校尉們開始叫罵起來,他們抽出長刀,臉上滿是錦衣衛東廠番子的那種不掩飾的張狂,有一些擋路的過路人被這些人嚇的趕緊跑開,番役和校尉們開始發力,粗魯的推開或踢開擋住的人,拼命往著李國賓這裏跑過來。

    這些人早就部署好了,只是剛剛在英國公府門前不方便動手,這也給了李國賓跑出坊門外,逃到正陽門東西大街的機會。

    李國賓開始急步狂奔,這時他聽到身後有呼喝聲和火銃擊發的聲音,三支火銃分別開火,但毫無用處,校尉和番子最少有三四十個,他們人數在十倍以上,膽氣自是極壯,而且倉促之中,火銃擊發未準確,果然李國賓只聽到一聲慘叫,可見三發之後,只打中了一個人。

    掩護組的人開始揮刀與校尉搏鬥,他們也是邊打邊撤,盡量拖延,但番子和校尉人數太多,他們開始向李國賓逼近,並且已經有十余人從兩側奔到坊門附近,將四周都封鎖了。

    一些百姓聽到動靜,想著過來看熱鬧,自是被兇惡的校尉用粗魯的罵聲給趕走了。

    只有坊門處的鋪兵火夫更夫都留在原地,他們看樣子也是被眼前的事驚呆了,都站在原處不曾動彈,幾個校尉橫了這些人一眼,發覺並無異樣,也就不加理會。

    李國賓感覺自己是入了陷坑的獵物,四周狼群環伺,已經將自己重重包圍。

    在幾天前他還是和記的代言人,大掌櫃之一,在京師中可以橫著走,那些勳貴和太監見了他都是客客氣氣。

    才幾天時間過來,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一下子從人上人變成了獵物!

    在氣喘籲籲跑路的同時,李國賓心裏不乏悲憤和淒慘的感覺,整張臉都快扭曲了。這時他才醒悟過來,什麽人脈關系,什麽成功的商人形象,根本狗屁不是。

    如果不是京師商行身後一直有和記軍司,有在北方草原的軍隊,有張瀚這個主心骨,和記和自己在內,早就被京師裏這群虎狼給撕咬成粉碎了!

    天真,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李國賓自怨自艾著,他的腳步也變慢了,身後的搏擊聲還在持續,三個掩護組的都是頂級的好手,沒那麽容易被收拾掉,可是時間也不會太久了,跟來的校尉和番子肯定也是東廠和錦衣衛裏的好手,他們可能穿著鎖甲,也拿著上好的長兵器,平時可能也會練一下武,身手不一定很好,可是十倍以上的人力差距不是武力差距能抹平的,特別是三個掩護組的成員都持短兵,而這些校尉和番役們都是拿著長兵器,雙方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李國賓心跳的厲害,四周的番子和校尉都逼迫過來了,他瞪眼看著這些人,自袖中拔出匕首,準備割破勁間的動脈,這樣在幾分鐘內他就會沒有太大痛苦的死去。

    這自殺的辦法還是王發祥在幾年前教給李國賓知道的,當時劉吉和李國賓等人都一起學習過,用的還是一個抓捕到的後金細作,當王發祥用鋒利的匕首割破那人的頸動脈時,那人先蹦了幾下,然後鮮血狂湧,最多兩三分鐘人就死透了。

    這樣的死法幹脆利落,人不受罪,還可以保全屍身,李國賓自忖自己沒有到被淩遲處死的地步,也沒有傳首九邊的資格,死後多半能全屍下葬,這樣也算不錯了。

    回想當初王發祥教給他這自殺法子的時候,李國賓還感覺好笑,覺得王發祥多此一舉,現在才明白是自己有多麽愚蠢,一向的春風得意無往不利使李國賓錯誤的估計了自己,也錯誤的估計了敵人。

    在生死存亡和大利益面前,父子親人都可能反目,皇權之下,任何反抗都會被無上的意志給粉碎,說到底,李國賓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罷了。

    在李國賓抽出匕首的時候,他突然有了意外的發現。

    鋪兵之中,似乎有一個大個頭很眼熟,在李國賓一臉灰敗,十分絕望的時候,這個鋪兵竟是向著他咧嘴一笑。

    “王發祥?”李國賓終於把人認了出來,他一聲慘叫,高聲叫道:“你狗日的還不快點來救我!”

    王發祥的笑容確實發自內心,在一起擱夥計這麽多年,頭一回見到李國賓這麽吃憋的樣子,簡直狼狽之極。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帶人動手,這裏的鋪兵更夫都是行動人員假扮的,稻草下面就是藏的長火銃,人手一支,三十余人一起操銃在手,瞄向那些站在十步左右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子。

    要不說京師的人見多識廣,知道這火銃厲害,一個番子見狀色變,急急叫道:“我們是東廠輯事番子,你們要造反嗎?”

    王發祥嘴一咧,笑道:“就是造反,怎麽樣?”

    說出這話,頓時感覺心中暢快,王發祥手中的火銃早就點燃火繩,這時摳發扳機,引燃引藥,接著射藥迸發,彈丸飛出,十步之外打中那個東廠番子的胸口,幾乎將這番子的胸口整個打凹陷進去,這番子直接被打飛在半空,在半空鮮血狂噴,落地後扭了幾下直接就死了,估計連心臟都被打爛了。

    王發祥用欣賞的眼光看了一眼手中的長銃,這還是天啟二年式制式步兵銃,只是給軍情人員的稍有不同,算是二年制改型。

    槍管更短和更粗了一些,裝藥多,子彈重,近距離威力極大,但遠距離精度太差,所以不適合步兵作戰使用。

    這種是特供軍情司行動組使用,包括改良後的虎蹲炮和盞口炮,小型佛郎機等機動性很強的小型火器。

    李方等人襲擊努爾哈赤時就是用的這些特別改制過後的火器,效果當然是十分之好,王發祥等人先後開火,火銃的槍口迸射出艷麗的火花,瞬間就有近二十名番役和校尉被打翻在地,整個空氣中立刻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道。

    這麽大的動靜已經被相當多的人看到了,很多人楞住了,接著人群發出慘嚎聲,不少人大叫著殺人啦開始胡亂奔逃,這裏是人煙稠密的地方,很快人們就互相擠的水泄不通,越是想跑就越是跑不掉。

    王發祥等人則是把剩下的校尉兜在包圍圈裏,開始有條不紊的屠殺。

    刀劍交鳴和斫斬人肉和骨頭的聲響不絕於耳,行動組員們都是有效的刺殺者,他們或是兩人一小組,或是三人五人組成了一個大的陣列,外圍還有持銃者戒備,遇到奔逃出圈的就是一銃打翻。

    剩下的校尉和番子們已經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和決心,他們曾經囂張無比,任何普通人在他們面前都成了待宰殺的羔羊,但是當他們被人包圍剿殺的時候,他們的意志也十分薄弱,甚至只是引頸待戮,連抵抗也不敢。

    李國賓半彎著腰,喘著粗氣,看了一會兒就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這些校尉番子全殺了也不會有冤枉的,大明人只要稍有良知的人都幹不了這種差事,殺了他們,百姓們只會拍掌稱快,這些人禍害京師,不知道殘害了多少百姓,就算死了也不一定能贖罪,但不管怎樣,看到白刃斫擊在人的身體上,鮮血狂飆,人在哀嚎慘叫中被斫成幾截的慘狀,實在還是叫李國賓心有不忍。

    王發祥站回李國賓身邊,說道:“老李,京裏你呆不得了,現在就只能撤離了。”

    “怎麽走?”

    “東城沒法走了,走半道上可能遇到趕過來的京營兵。”王發祥道:“走廣渠門出城,經保定往河南。”

    “現在能出城麽?”

    “肯定能,城門關閉的話我們也有撤離路線,不妨事的。”

    其實王發祥感覺大明朝堂的反應不可能這麽快,現在已經過了午時,皇帝居於深宮之內,沒有皇帝的旨意京營兵不會擅自出動,不管是禁軍,京營,都要有一定的手續,從這裏的變亂被報到五城兵馬司和巡城禦史處,然後再報到內閣,從會極門報入宮中,由值班的太監報給皇帝知道,再由宮中下令出兵平亂……幾十人的廝殺夠得上是兵變暴亂了,這一系列手續都走完了,估計最少也得一個時辰,等京營兵或上三衛的禁軍趕過來,估計這些番子和校尉的屍身都涼了吧。

    反應快的可能是東廠和錦衣衛,這些部門可以迅速行動,但幾十個校尉番子被殺,許顯純等人不會有這麽大的膽量直接帶人跑過來,沒有大股京營兵出動配合,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有膽量跑過來送死。

    傍晚之前,李國賓和幾個護衛人員已經遠離京城,他們從廣渠門出城,越過幾個村落,黃昏時一路村煙寥落,和京城這種百萬級以上人口的大城市相比,不管近郊的村落怎麽繁榮也是根本無從相比。

    好在李國賓要去的是開封,在當時開封也是大城,人口也有好幾十萬,據聞最多的時候也有百萬人,開封在宋時是國都,經過若幹次戰火毀壞也經過重修擴建,現在是周王的封藩,市場繁榮發達,整個河南和部份的山東,湖北,陜西的生意人都會聚集在那裏,李國賓去了那裏代表和記的暗線操作,會有相當大的舞台可以任由他發揮。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05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苦惱

    傍晚時有軍情人員騎馬趕上李國賓一行,告訴他城中亂事已平,朝廷果然派出京營兵過千人,倉促上陣,亂哄哄的不成陣列,等京營兵趕到現場時當然只發覺幾十具屍體,余者皆無所見,據說出兵和收營時,這些營兵趁機搶掠了不少民財,使沿途的不少百姓遭了殃,加上死去校尉和番子的親屬收斂家人遺體,城中簡直哭聲成片。

    宮中具體情形不知,但宮門較平時提前了兩刻時間關閉,不少官員相當狼狽的從宮內跑出來,宦官們嘴裏發出吃吃的聲響,提醒官員趕緊出去,然後迅速關閉了城門。

    皇城禁軍也被攆上宮城和皇城四周戒備巡邏,簡直是如臨大敵。

    可想而知,十七歲的信王,當今皇帝,在最志得意滿的時候聽說了京師發生這般的血案,他的耳目被殺死那麽多人,對這個少年皇帝的心靈沖擊會有多大。

    可以說,和記在這一刻不是在殺死廠衛,就是在赤裸裸的挑戰皇權!

    或者說,一記又一記的耳光重重的甩在皇帝那白嫩的臉皮之上,啪,啪,啪!

    至於王發祥本人,現在已經躲在安全房裏暫避,原本有不少人盯著劉吉,更多的人盯著王發祥,在王發祥去救李國賓之前已經將此輩斬殺幹凈,今天城中怕是死了近百番役和校尉,朝廷會大為震怖,其後十幾天內估計都會大索全城,但王發祥請李國賓放心,他的安全應該可以確保,在和記的軍情體系之下,大明的錦衣衛也好,東廠也好,或是出動京營兵搜索,這些都是作無用功,王發祥請李國賓放心,並約好明春時到開封見面。

    李國賓這才放下心來,進入村落裏的一個臨時的停居點,一幢小民房中休息。

    屋中十分簡陋,這叫一慣講究享受的李國賓十分的不適應。他躺在房中,屋中止有一張破床,連屋頂都破了,黃昏的陽光透過漏瓦照進來,李國賓仰面向天,一種無比的孤獨感向他襲來,一個中年男人,在這樣的好天氣裏卻是感覺孤獨淒慘,心中對皇帝和權貴們的憤怒,一時變得無可遏止。

    皇帝真是無比愚蠢,比起大行皇帝來,同為兄弟,一個手腕成熟老練,行事治國很有成法,就算鬥跨東林也是章法不亂。歷經大事都有靜氣,遇事則多加考慮,任用閹黨名聲不好聽,但總算使國勢有了起色,雖然愛打木匠活,但治國也和打制木工活一樣,都得有章法的。

    今上這麽胡來亂搞,上來就會使天下大亂,和記一亂,整個陜北也肯定按不住了,底下就看皇帝焦頭爛額吧!

    李國賓盯著屋頂,看著斑駁陸離的光線,喃喃道:“天啟二年到天啟七年,這麽久的經營都完了,不知道何時能重頭再來。”

    李國賓怨恨一氣,又回想起來,跟隨和記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當時只以為張瀚是個會有大出息的商家,可是萬沒想到,這個晉商身份的名臣之後,居然會有一天把事業做到如今的這種地步。

    現在看來,真是一切都在張瀚料中,甚至李國賓感覺,連大行皇帝在位的時間和壽數,也在張瀚的算料之中。

    事實上就是如此,如果不是信王行事這麽操切魯莽,和記哪有機會大張旗鼓的造反?大行皇帝雖然逼迫,但還在法理之內,和記的屈服和順從雖然被人同情,但也更多的被視為理所當然。

    如果大行皇帝不死,和記只能維持眼下的這種局面,畢竟造反不是一件小事,不是那麽容易可以鼓動將士南下。

    很多將士並未感覺天子失德,甚至對大明充滿情感,這樣的情形下,雖然張瀚威望足夠,可還是希望能夠有更好的契機。

    現在契機終於來了,信王即位後悍然出手,撕破了臉皮,李國賓可以確定新平堡那邊也肯定要動手了,皇帝這樣不講規矩,甚至要殺害和記最大的依靠,除了少數人之外,絕大多數的和記的人,不管是商行體系還是軍司的官吏,或是商團軍的將士,幾乎都是張瀚一手從泥沼裏拉拔出來的。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因為和記還有張瀚發生了劇烈的轉變,有的人是境遇上的轉變,從原本的平民百姓成為高官重將,最少也衣食無憂。有的則是流民和貧民,在加入和記前時刻有被凍餓而死的風險,加入和記之後他們等於獲得了新生。

    有人的家人被和記的醫館救治過,對張瀚充滿了感激之情。

    有的人從萬歷年間追隨張瀚,已經視張瀚為天,天子都得往後排幾位。

    多半的人可以忠於大明也忠於張瀚,比如李國賓就是。

    但當大明天子逼迫他們在大明和張瀚之間只能選擇一邊的時候,百分之百的人會選擇張瀚,張瀚施恩已久,和記欣欣向榮,所有人都感覺未來的前途大好,感情和事業加上家庭的存亡,沒有人會選擇大明。

    天子可能以為和記之中會有變化,一旦和記與大明決裂可能會內亂,如果在兩年前張瀚強行攻明,可能真的會使內部混亂,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這種可能性了。

    李國賓盯著布滿斑駁陽光的屋頂,心中充滿著對前途的不確定感,但他深刻理解並可以確定,一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算是真正拉開了序幕。在張瀚的預計之中,針對大明只有短短的三年到五年時間,然後是海洋,光是南洋加日本就是十幾個國家,海陸並進,還有外東北,俄羅斯人的地盤,西域,每一處地方都要擴張,想來就令人興奮,當然也有隱隱的擔憂。

    這麽多的地盤,要打那麽多的仗,按常理來說每個新朝建立都會休養生息好幾十年,恢覆國力和民力。

    大明太祖開國之後休養了三十年,才有了永樂年間二十年的折騰,隋文帝休養了幾十年,被隋煬帝十幾年時間給敗光了家業。

    張瀚開國之後就是要綿延二十年的戰事,李國賓心中不擔心也是假的,但他只是想了一小會兒,然後就入睡了。

    和記之中,這等戰略大事都張瀚當家作主,別人只管跟隨就是了。

    ……

    京師混亂的同時,一份密旨自京師德勝門而出,傳騎飛馳向大同而去。

    說是密旨,但手續完全齊備,都給事中姚宗文上奏,請除奸逆張瀚,姚宗文在奏折裏言稱張瀚在新平堡圖謀不軌,多有悖逆之事,且與草原上的軍隊聯絡,時刻會攻打大明,誠為大明的心腹大患。

    姚宗文建言朝廷立刻剪除奸逆,不要務虛名而失實利,張瀚圖謀不軌,不臣之心早就顯露,其回鄉隱居也是故作姿態而已,此等大奸大逆,不必等其露出形跡,朝廷應痛下決心,盡快拿捕至京師問罪,然後明正典刑雲雲。

    除了奏請拿捕張瀚之外,姚宗文還建議查抄各地的和記商行,姚宗文的題本裏寫的大義凜然,說和記商行多藏奸民,多行不法之事,勾結地方豪強漁肉鄉裏,姚宗文自稱接到了很多告狀信,都是和記在各處橫行不法擾民殘民之事,這樣的奸臣爪牙,似扮良善商人,實則是張瀚圖謀大明的急先鋒,理應全部抄拿封鎖,對各處的和記商行中人,視罪行輕重不等而定罪,絕不可姑息寬貸。

    姚宗文自己都知道,這份奏折是從通政司送內閣,再由會極門送入大內,一旦抄發天下皆知,此後就算是徹底與和記站在了對面,如果和記得天下,別的官員能投降,姚宗文就只能跳河或上吊了,免得被抓起來斬首。

    可姚宗文自有打算,首先他不覺得和記能得天下,大明皇基還很牢固,和記想得天下困難的很,最多是南北對峙,那還怕個鳥?

    其次就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和記的盤口那麽大,隨便抄抄就是幾百萬上千萬兩的財富,這才是姚宗文最為看重的東西,他一個都給事中,看起來權力不小,但這個身份在京師也不算什麽,進不了最核心的權貴圈子,姚宗文能一直攀附向上,主要原因就是舍得自己。象這種奏疏,愛惜羽毛的清流絕不會上,而且不會上奏的這麽狠辣陰毒,那些沒有品格的小臣,又不象姚宗文這個老資格的都給事中這麽有份量,至於閣部大臣,一個個奸狡似鬼,這種事是絕對不會出頭的。

    姚宗文除了要好處之外,也是要洗脫自己閹黨的身份,果然奏折從通政司到內閣,內閣票擬有些含糊,送入大內之後,皇帝直接禦筆朱批,相當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此時的皇帝志得意滿,魏忠賢已經上路,並且被驚嚇後已經上吊死了,皇帝輕輕松松剪除了隱患,心情極好,簡直飄飄欲仙。

    姚宗文奏疏一上,朱批一下,此人就頓時知道自己從此安全了!

    不僅安全,還能等著分紅。

    不過是一紙奏疏的事情,算得什麽大事?

    而朱批也是著重要求保密,到天黑前,內閣和兵部得旨,著令他們安排新平堡方向抓捕張瀚的事宜。

    與此同時,京師之中錦衣衛和東廠奉命,大張旗鼓的對和記商行動手!

    在外地,則諭令各州府駐軍和地方官員一起動手,拿捕所有和記商行中人,抄拿其所有的商行財物。

    兵部得旨之後立刻派出傳騎,取勘合上路,以四百裏加急的速度飛馳往陽和和大同,兩日之內,在大同的洪承疇與盧象升等人俱是接到密旨,向和記動手的事,絕對不允許再拖延下去了。

    ……

    傳騎自是不知身後京師的混亂,數騎飛馳往大同和陽和而去。

    得旨之後,洪承疇不敢怠慢,和幾個幕僚密商之後,決定自己親赴陽和,與盧象升合兵向新平堡,而黃得功率部鎮守偏關殺胡堡到大同一帶,一旦和記接報後犯邊,這些地方會是被攻擊的第一線。

    而洪承疇是大同巡撫,守土有則,但事前接旨行軍,不在大同等處也情有可原。

    若這般行事,就算邊關堡壘甚至大同被和記一鼓而下,洪承疇的責任也不是太大,現在洪承疇已經將目標放在更南的太原等地,實在不行只能率自己的部下,還有盧象升等官員和將領們率部退卻,不是太原也是宣府一帶,只要能保住大同宣府往京師的要隘,不僅項上首級可保,官位也可能保的住。

    盡管計較已定,洪承疇的內心還是充滿不安感,他對著幕僚苦笑道:“自數年前學生自京師外入,先到大同任提學,再轉兵備,再任巡撫,似乎一直與和記免不了打交道。”

    一個幕僚寬慰道:“東翁雖然惱於和記之事,但試想一下,如果不是東翁一直在大同,展露才幹,又熟悉和記之事,恐怕現在未必能至此位,有得有失,莫非天定?”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06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洪軍

    想想幕僚這話說的也是,洪承疇也就不矯情了。

    洪承疇先為京官,外放提學,一般來說會轉布政參議,然後再轉任某種實職,比如督糧道或分巡道,再混上幾年資歷,得同年進士的援手,可以轉為巡撫。

    洪承疇現在的資歷,最少節省了五六年的時間,確實是有得有失,光指責和記令他陷於危機之中,卻不想想如果沒有和記,可能他現在最多是布政參議,沒有什麽實權在手,想任巡撫最少還得五年以上,這麽一想,心態自然是會平衡不少。

    當三千五百人的洪軍在中軍軍坐營官各守備都司們的率領下打著幾十面旗幟出城的時候,洪承疇還是大大松了口氣。

    這是他的軍隊,是洪承疇一手打造出來的洪軍!

    一隊隊洪軍士兵從大同府城和附近的幾個軍堡裏川流不息的湧出,帶隊的軍官約束著士兵,在行軍時各部分為前後左中右五哨,整個軍隊在旗幟指引下展開行軍,到了官道上會隔著距離行軍,不可能如影視作品裏那樣幾千人擁擠著行軍……明軍再廢物也不會那麽做的,金鼓和旗號將士兵們分隔開,最前方和兩側都有架梁馬和哨騎,以防突襲,更多的將士會湧向北方,在黃得功等將領和兵備道王點等文官的指揮下,枕戈以待,防止和記的突襲。

    洪承疇在出兵時也是騎馬,他個子中等,身形偏瘦,面容削瘦而微黑,兩眼倒是很大,但並不是很精神……這是一個標準的福建人的長相,氣質也是明顯的南人形象。

    相比於盧象升的赳赳武夫的英銳之氣,堪稱南人北相,而洪承疇就顯得從容溫和的多,他已經是兵部侍郎銜的巡撫,平時體制相當尊榮,氣質沈靜中帶著難以觸犯的威嚴氣色。在他身邊有好多位幕僚和洪軍的將領,眾人都是大氣都不敢出。洪承疇內心充滿矛盾,他既不願以巡撫之尊帶人去殺一個商行首領,在擔心自己等人是否能成功的同時,他也在擔心京師一帶針對和記商行的行動。

    於是洪承疇提前感覺到了崇禎十四年在松錦之戰時的痛苦,明明全無把握,卻必須得趕鴨子上架。

    洪承疇的內心並不是沒有抱怨,皇帝鏟除魏閹的手法還是很純熟老練的,沒有搞的血雨腥風京師大亂,相當從容的就把盤踞朝堂多年的閹黨一掃而空。

    怎麽到了和記之事上就這麽操切急迫,大行皇帝已經維持了相對的平衡,雖然是脆弱的平衡,但只要維持下去,時間是在大明一邊。

    哪怕是擔心和記獲得更多的財富,可以用更隱秘的手法壓迫和記各處的商行,使和記無法賺取暴利,影響其在草原的政權,不使其再擴軍備戰,這樣就算相當的成功了。

    至於張瀚,既然困守在新平堡,不如彼此相安,張瀚回堡已經近一年,洪承疇自忖就算是自己也沒有辦法長期不在大同而保持權威,張瀚久不在草原,難道和記就真的是鐵板一塊,不會產生什麽不可測的變化?

    時間久了,就算和記沒有內亂,但總歸張瀚的權威會有所削弱。

    時間真的是在大明一邊!

    洪承疇搖了搖頭,他不能理解,卻只能接受,而且就算他的心腹幕僚也看不出他真實的情緒,洪承疇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很會偽裝自己的真實想法,只有他最親近的心腹家人,有時候才會發覺他在鬥室之中長籲短嘆,看到他眉頭緊皺,繞室徘徊。

    軍隊川流不息的奔湧向前,洪承疇也只能出發了,他的大紅官袍一塵不染,但到了晚上就會染滿塵土,他的幾個心腹家人都帶著好多身袍服,洪承疇有潔癖,每天都會更換新的裏襯和外袍,哪怕是行軍打仗,每日也是儀表堂堂,身上的衣袍都是漿洗的幹幹凈凈。

    在洪承疇上馬之後,一百多馬步兵一起上馬,這都是洪承疇的巡撫標營的內丁,用超出營兵十倍的價錢收買供奉,內丁們也只認洪承疇為主。

    洪承疇很快混入大股的隊伍之中,他的四周環繞著幕僚和隨行的文吏,外圍是保護他的內丁,諸多將領在四周帶著騎隊相隨同行。

    三千五百多人的部隊快速向前,這是一支兩年多時間一直苦訓的部隊,在明軍中堪稱第一等的精銳,甲胄基本上配齊了,兩成左右配裝鐵甲,主要都是洪承疇和各級將領的內丁親兵。六成左右配裝皮甲或鑲嵌鐵葉子的綿甲,綿甲是對襟形制,內飾鐵葉,這種甲其實受蒙古人的影響比較大,大明傳承了很多蒙古人的遺留,包括這綿甲的形制,還有武將的袍服,不過二百多年下來,從顏色到形制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東西,當大股的軍隊全部穿甲和持著兵器行走時,威勢也是相當的驚人。

    只有少數人無甲,多半是軍中的夥夫和馬夫之流,這支軍隊八成以上是純粹的戰兵,每個兵都攜帶一定數量的行糧,洪承疇已經用巡撫關防下令,沿途的軍堡衛所提供幹糧給行軍的軍隊,這樣節省的召集大量民夫隨軍的時間,而且從大同到新平堡不過幾天的路程,也沒有必要在後勤上過於著緊了。

    明軍原本就不重視後勤,大軍起行餓肚子太常見了,崇禎二年的勤王軍在半途嘩變的就很多,李自成就是其中之一,參將王威將朝廷下發軍餉扣住不發,結果士兵嘩變,公推李自成為主殺掉主將,嘩變造反,大部的勤王軍抵京師城下時,兵部和戶部的官員不提供糧餉,士兵大怒,又是大半的士兵嘩變,多半也是投了農民軍。

    洪承疇當然不可能幹這荒唐事,幹糧是齊備的,每個士兵身上都帶足了糧食,沿途還有一些軍堡提供幹糧,幾千人的部隊後勤壓力也不是太大。

    重要的是明天抵陽和,盧象升是一個相當有才幹的文官,他會提供更多的糧餉給洪承疇的部隊。

    盧象升所部也有三千多人,兩軍相加七千余人,加上從沿途各堡征調的各遊擊,督司,守備的兵馬,戰兵總數在一萬三千人左右,另外會征調一萬余人的民夫隨軍,承擔大軍後勤。

    在張家口的周遇吉也有三千余人,萬人的軍隊規模極為龐大,宣府的傅宗龍也會準備,標營兵也有三千余人,這些軍隊不為別的事,只為剿殺張瀚一人和他的少許護衛,實在是獅子博兔,大題小作,可是洪承疇絲毫沒有大意,他知道事情絕不會這麽簡單,以和記的能力來說,當然是有絕對的把握和信心保護好張瀚的安全才會任由張瀚回到新平堡,張瀚也不會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開玩笑。

    朝廷,還是太自以為是了,洪承疇和盧象升等人多次奏報,剿殺拿捕張瀚的事情沒有想的那麽簡單,和記在大同根深蒂固,看似全無防範,其實真正如履薄冰的人是他們才對!

    ……

    在洪承疇率部出發的時候,盧象升的動作就要從容許多。

    在兵備道的官廳之中,盧象升與王汝槐一起拜讀旨意,宣旨的是錦衣衛校尉護衛的一個兵部司官,開讀之後,司官一臉緊張的看著盧象升,待對方拜禮接旨後才松了口氣。

    “盧大人,下官臨行時霍大人再三叮囑,令下官提醒盧大人,此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除惡務盡,雖然朝廷的旨意上也有抓捕張瀚至京師受審的話,那是騙人的話,不過是朝廷要虛好看。這人,一定要在新平堡格殺,不然的話朝廷的臉面不好看。除了此人外,和記商行在新平堡的高層人物,比如那楊秋,王勇,蔣義等人,一律誅殺。還有周逢吉,梁宏,李遇春,還有蒲州張氏的張學曾,聽說都在新平堡裏,皇上的意思也是一律誅殺,不留一人。張瀚的一妻兩妾,其母常氏,其舅常進全,其三個兒子,亦是一律誅殺……”

    一長串的話,盧象升就聽到“誅殺”二字,他的臉色變得鐵青,那司官說話的聲音越說越小,最終還是把話說完了。

    “蒙古人還知道只殺高於車轅的男子,兒童不殺。”盧象升鐵青著臉道:“張瀚諸子,長子張彬才四五歲大,也得一律殺了?”

    司官賠笑道:“下官不知,只知道照霍大人的話來轉述而已。”

    盧象升冷哼一聲不語,他也知道不必為難這個小小的司官。

    王汝槐氣質比以前沈靜了許多,上一回的細作暴露事件給了王汝槐極大的震怖,他的心腹家丁被人砍了腦袋送回來,王汝槐也是一點辦法沒有。打那事之後,他上竄下跳的勁頭就小了許多,人也沈穩了很多。

    但眼下這任務還是要非完成不可,王汝槐離京就是為這事來的。此事做好了,很快他就能奉調回京,擔任給事中這樣的要職,如果完成不了,不要說回京,能不能保住眼下的官位都還難說的很。

    當下王汝槐很誠摯的勸說道:“建鬥兄不要有婦人之仁,張瀚其實就是反賊,歷來造反者都要族誅,無有例外。雖然殺幼子不祥,此事由下官下令吧,這責任當然是下官來背……”

    盧象升沈聲道:“我豈是怕擔責任的人?就是想著堂堂大明朝堂,居然密旨下令殺幾個幼兒,實在怕傳揚開去,有辱今上的聖德。”

    王汝槐也感覺有些難堪,他覺得把這幾個小孩抓起來關押就行了,但斬草除根其實也是迫不得已,試想和記在草原有那麽大的基業,如果除了張瀚就沒有了當家人,但其諸子還是當之無愧的繼承人,不如殺了一了百了,這樣和記更容易陷入內亂。

    盧象升長長嘆息一聲,這件事,上了船就下不得了,他其實和洪承疇一樣全無信心,雖然兵練的不錯了,將士也歸心,對征伐和記的事不再那麽抵觸,長期的洗腦就行了,要忠君,張瀚手握強兵,有不臣不軌之心,一旦打起來兵禍連結,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建醫館,收容流民,只是小恩小惠,在大的野心之下,死的人不知道會有多少。

    盧象升一直用這種觀點來影響將士,確實有不少從延綏榆林一帶調來的將士聽進去了,對征討和記誅殺張瀚可以接受了,但這種觀點連盧象升自己也說服不了。

    懂的多,考慮的多,有時候不是件好事,想的越多,越聰明的人就會越否定自己,這會帶來相當多的痛苦。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06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河邊

    王汝槐就沒有那麽多痛苦,對王汝槐來說,完成任務,調回京師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義,除此之外,這人不會想太多,這反而是一種幸福。

    盧象升用厭惡的眼光看了一眼王汝槐,他把眼皮垂下去,嘆息道:“吾輩臣子,行事當然是要替天子分憂,皇上雖然有些急切,旨意也有些過份,但此事行事,大義上無虧。既然有旨意了,估計洪軍門也是在路上了,我們陽和也要準備好。第一,準備好相當多的幹糧,預備給大軍使用。第二,準備馬匹,車輛和夫子,和記打仗,特別重後勤,這一次雖然以獅博兔,還是要小心謹慎。第三,封閉城門和隔絕道路,任何人不得出,也不得入,待大軍準備完畢,出城趕路之後,繼續關閉城門,使內外隔絕。”

    盧象升看向王汝槐,說道:“和記細作厲害,我們也是經歷過的,道長以為如何?”

    “就按建鬥兄所說這般行事吧。”王汝槐還是有些興奮的,他在這裏已經耽擱太久,完全得不償失,如果能順利拿下張瀚,順利回京,一切辛苦還是值得的,否則就真的成了京師官場的笑話。

    想了一想,王汝槐又道:“明天洪軍門就該趕到了,我們這裏封閉城門,若是新平堡蒙在鼓裏,一切就順利的多。”

    “沒有這麽簡單。”盧象升說道:“試想和記的細作能遍及陽和,大同怎麽會沒有?那邊兵馬一動,諸堡戒備,傻子也知道會如何了。所以要派出密使,令新平堡的賴同心緊急關閉堡門,不得放任何人出入。同時令樺門堡諸多守備戒備,率部隔絕邊墻,最多一兩天功夫,張家口周參將也就趕到邊墻附近了。”

    周遇吉的責任心強,能力比黃得功只強不弱,這一年多來練兵練的很不錯,而且張家口駐軍以馬軍為主,三千多直屬部下有過半是馬兵,這樣可以進行更快速的機動,長途行軍,馬兵未必比步兵快多少,但一百多裏的距離,輕騎突襲,那可比步兵快的多了。

    周遇吉那邊朝廷肯定也有諭旨,必定是先帶騎兵往赴新平堡外墻一帶布防,以備張瀚等人偷逃出關。

    張家口距離新平堡百五十裏,輕騎趕路,兩天之內肯定部署完畢。

    現在一切都已經齊備,只等著關門擒殺張瀚,這準備了一年多的大事,終於到了揭幕的時刻了。

    盧象升對朝廷不分良莠一律誅殺的行為簡直是憤怒,根本不以為然,但他也認為殺掉張瀚就是最好的辦法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從大同至新平堡二百裏,至陽和一百四十裏,兵貴神速,準備齊全的話大軍要三天時間可以到陽和,陽和到新平堡最多一天半時間,加起來不到五天的時間可以兵臨堡下。如果運作的好,保密措施做的好,可以突然殺至,使張瀚他們措手不及,以獲全功。

    不過盧象升對此不是抱有太大的希望,大同那邊已經出動,雖然肯定有防範措施,但估計保密不了太久,陽和這裏一閉城,傻子也知道要做什麽了,現在的希望就是放在宣府那邊,張家口離新平堡也很近,輕騎突進,封鎖邊境,使張瀚不能輕裝出逃,他有妻有子,還有那麽多親人故舊,如果自己一個人孤身跑還有機會,如果想帶著這麽多人出關而走,以盧象升的想法,這實在也是辦不到的事情。

    如果一個人走,就不止是梟雄之流,簡直是如漢高祖般的人物,以盧象升的心思,他是絕不會願意看到大明出現這樣的人,還是希望張瀚就在新平堡中吧,早點了結此事,就是到時候自己的兩手染滿血汙,不知道能去哪裏,才能將雙手的血汙給洗凈?

    怕是洗不凈了,自己這一生都要受到良知的譴責!

    盧象升淡淡一笑,自己所行乃是為國為民,為了千千萬萬普通的大明百姓。遼東之慘,人所皆聞,數百萬遼民死在努爾哈赤這種野心家的手上。一旦和記妄動刀兵,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為了這千千萬萬的百姓,自己就算殺掉張瀚和其全部家人親友,又能如何呢?私德有虧,大德不虧!

    “準備吧,擊鼓傳將,命將士準備隨時出發。”盧象升召來中軍和坐營官,吩咐軍營中先開始準備。

    所有人都接了軍令,軍營中傳來轟隆隆的鼓聲,與此同時,陽和城和附近的一些軍堡軍台火路墩都同時開始戒嚴,傍晚時盧象升派出一隊百余人左右的馬兵,沿著官道搜索戒備,隔絕一切陽和往新平堡的道路,所有人都知道,這件大事一旦開始就沒有了回頭的道路,必須成功不容許失敗,盧象升已經下令,所有經過的不聽勸阻的人,不論軍民百姓還是士農工商,任何身份,哪怕是個舉人也能先拿捕下來,如果不聽軍令敢便試圖越境的,則可以格殺勿論!

    騎兵們沖出堡門,在布滿綠草和豆苗的荒野和農田中遊弋著,大半的人都被隔擋了回去,小半自恃身份的被抓捕了起來,官道直接被放了拒馬,任何人禁止通行。

    還有騎兵赴白洋河一帶,驅走了在河上捕魚的魚夫,有一些在遠處放鴨子的人,因為是在對岸,離的也遠,騎兵們沒有動手,只是隔空放了幾箭,將放鴨人遠遠的驅走了。

    整個陽和一帶已經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盧象升等人盡可能的要隔絕大同往新平堡方向的道路,使消息不能傳遞,畢竟如果洪承疇走的慢的話,二百裏路走五六天也很正常,大明官兵如果餓肚子開拔,一天撐死了走二十裏,不過幹糧齊備,訓練有素,一天走五六十裏也不是不可以,得看主將的決心和意志,將士們的體能,當然,最重要的是兜裏有沒有幹糧儲備。

    ……

    盧象升下令陽和戒嚴,隔絕道路,並且諸堡戒備的當晚,其實也就隔了不到兩個時辰,當黃昏時的金色陽光照映在波光蕩漾的白洋河的河水裏時,張瀚和兩個老頭正坐在白洋河邊垂釣,身邊有竹編的魚簍,十幾尾魚在內不停的撲騰著。

    釣魚在開初時只是張瀚想起來的一個笑話,不過經過一年多的時光,他對釣魚越來越感興趣……釣魚確實是很不錯的愛好,風景好,眼和腦都能得到休息,無意和有意之間就有所收獲,當魚桿一震,魚浮一沈,然後手腕用力一抖,魚兒上勾被提出水面,這種樂趣確實也叫人相當的快樂。

    張瀚在此之前確實相當的疲憊,一手一腳創立了和記,打下了這麽大的地盤,創立了這麽大的基業,事務浩繁,幾乎都是他一手操持,別人最多就是打個下手,所有的事都要他拿主意,定主張,甚至細節都是由他來定,一刻不得休息。

    現在諸般制度雖然是草創,但都能運作自如,而且有了孫敬亭當助手,很多瑣碎的事情都是孫敬亭直接辦理了,軍政大事,仍在張瀚之手,但他已經可以有閑暇坐在白洋河畔發呆了。

    這是一件好事,長時間的休息難得可貴,張瀚也明白,一旦他重回草原的時候,就是與大明全面開戰的時候,到時候軍政大事會成十倍百倍的增加,數年之內也不得休息。接下來就是經略各處要得到的地盤,與俄羅斯人,與西班牙人,與葡萄牙人,與荷蘭人,英國人,日本人,到處都是爭鬥,西域,外東北,俄羅斯人的地盤,烏拉爾山以東地方,還有南洋諸島,東南亞諸國,這些都算是可以在他有生之年就搶下來的大地盤。

    華夏文明的內核是農耕民族,一時半會沒有辦法轉成海洋帝國,就算勉強轉了,恐怕也會有一段時間往後退縮的時期。

    張瀚希望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打下足夠大的地盤,使帝國膨脹到一定的地步,就算有些保守和退縮也足夠了,幾百年後,華夏的版圖肯定比歷史上大的多,也強大的多……

    文明的內核也要有所改變,打下大的版圖,統治諸多的異族,是要以華夏為主體,獲得足夠多的資源和好處。

    如果和大明學,和隋唐學,用中華的物資來討好異族,把朝貢制度當成賞賜制度,人家送一千兩的東西,回賜一萬兩,對異族比對自己本族人要好的多,為什麽?就為了人家幾句虛偽的誇讚和奉承?這不是他娘的冤孫冤大頭麽?

    就是要把這些異族踩在腳下,獲取足夠多的好處,壓榨他們,叫他們心悅臣服的侍奉華夏,奉華夏為主,自覺的學習華夏的文化,成為華夏文明圈的一部份,而不是反過來叫華夏去接納他們,去容忍他們的落後文明。

    張瀚一直覺得,人類在發展之後,很多事情矯枉過正了,在他的治下,絕不允許出現這種倒掛的情形,士大夫和軍人是對天下負有責任,所以他們能當官獲得權力,如果將來開議會,也是這些有人類和國家有貢獻的人可以獲得選取權和被選取權。醫生,農民,工匠,成年男子,心智正常,沒有犯罪的,也一樣有這種資格。婦人中有一定學歷,能證明自己心智不下男子的也可以,除此之外,那些有犯罪歷史的,對國家沒有貢獻的懦夫,只知道誇誇其談的文人,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或婦人,這些人憑什麽來用他們的選票影響國家的進程?民主而不是民粹!

    如果打下大大的疆域還沒有改良文明內核,那麽張瀚在閉眼時肯定還是會不放心,會有遺憾。

    如果將文明內核也重新打造過,一個進取的,充滿內聚力的和擴張性,溫和與暴烈並存,防守與開拓進取並不矛盾的嶄新民族出現在張瀚手中,這無疑是比打下幾十個國家還令張瀚驕傲和自豪。

    一切都要水磨功夫,慢慢來,張瀚才二十來歲,不著急。

    所以這一段時間的休息,對張瀚萬分重要,可能很快他就再也沒有這麽長時間的休息期了,真是難能可貴。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06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情報

    老掌櫃周逢吉和張學曾這個長輩也都從庫倫趕了回來,兩個老人家一直在大湖邊上放養鴨群,最為難的是過冬,這個問題已經初步解決,鴨群持續擴大,現在軍中的蛋禽類的供給,超過五成來自大湖畔的鴨群。

    很多高層拿這個開玩笑,兩個老人家真是立功不小。要銀子,他們已經有足夠多的賞賜,要功名,他們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功名對他們已經不是太要緊了。

    賞無可賞,看來只能將功勞算在兩個老頭子的後人身上。

    周逢吉的後人很平庸,只能多賞田畝和頂身花紅股,張續文則相當出色,很多人開玩笑說,他本身的功勞足夠封侯爵,而加上張學曾的功勞,怕是能博一個公爵的身份。

    張瀚在這些事上當然不會輕易表態,不過他自己也知道,兩個老人家確實是立下了極大的功勞,當然和記高層也在這些事上給了老人家們極大的支持,相輔相成,缺一方都不行。養鴨這事,在開始時連張瀚也不是很放在心上,張瀚一心要大辦養雞場和豬場,事實證明不管是雞還是豬都不好養,一個雞瘟整個雞場的雞死絕也不是難事,而且這些肉類養殖需要的人手十倍在鴨群之上,需要的空間和物資也很多,農家放養的雞可以自己捕蟲吃菜,餵點剩飯就行了,速成的肉食雞要不停的餵食,需要大量的雜糧餵食,算起來投入真的不小。只是為了將士們有充足的肉食攝入不得不投入重資,等得了草食,鴨群養的多了,還有充足的羊群,現在和記的將士已經不太為肉食和蛋類攝入發愁了,甚至和記的那些屯堡和軍堡裏,肉食供給也相當的充足了。

    從這一點來說,眼前這兩個老人立的功,抵一個侯爵有些過了,一個伯爵還是相當值得的。

    不過兩個老人絲毫沒有居功自傲的意思,事業也創立的差不多了,兩人又奔波了好幾年,張學曾年過七旬,身體不是很好,已經不能再受奔波勞祿之苦,同時也受不得漠北的嚴寒,張瀚回新平堡,老人家也動了思歸之念,雖然未回蒲州,也是跟著一起到新平堡來了。

    周逢吉也是卸了手頭的事情,不打算再辛苦,但老人家的家人已經在青城一帶居住,他到新平堡來,當然是不放心張瀚的原故。

    “又上魚了。”周逢吉老眼昏花,半天也沒提上來幾條,張學曾也是一樣,兩個老人轉頭一瞧,一條魚在半空中晃蕩著,張瀚一笑,卻是將魚捉來,取了下來拋回河裏。

    “是條小黑魚。”張瀚笑道:“不值得留下來。”

    “文瀾有仁心。”張學曾不緊不慢的道:“反正魚也夠了,今晚喝湯成不?”

    周逢吉表示反對:“我覺得還是醋溜鯉魚好吃。”

    張學曾不滿道:“你個老貨,總是和我唱反調。”

    接著又道:“唱吧,咱倆不知誰先死,過幾年就唱不成了。”

    兩個老人倒也不忌諱這種話題,棺材都是張瀚親自孝敬,叫人從寬甸弄的上等的好木頭,請最好的木匠打出來的,兩個老人都很高興,吉地也選好了,現在時局不太平,但兩人都願葬在李莊附近,那是和記還有張瀚發跡的地方,兩個老人對那裏也是最為熟悉,他們都認為那是龍興之地,將來可能是陪都之類,離家鄉也不遠,算不得遠葬他鄉,所以都很願意葬在李莊,替張瀚守著李莊的家業。

    看起來,張瀚還有和記被迫離開李莊,對青壯男子來說不算什麽,對老年人來說則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傷害,成了心裏的一個結。

    這也難怪,畢竟當初那麽大的產業,那麽繁榮的地方,說沒有了就沒有了。現在李莊的產業和人員都遷離的差不多了,兩個老人都因去一趟,頗為感傷,打那次之後,他們就決定在李莊下葬,活著被逼走,死了葬下來還怕個鳥?

    “今晚我親自下廚。”張瀚微微一笑,卻是放下了魚桿。

    兩個老人也看到了河對岸劃過來的小船,船上是兩個打魚人模樣的漢子,也象是在白洋河畔放鴨子的。

    由於和記的帶動,放鴨人也不光是和記自己,幾百裏的河岸兩邊現在放鴨人增加了十倍也不止,這些放鴨人養大的鴨子和產下的鴨蛋主要也是賣給和記,和記對肉類和蛋類的需求與日俱增,就算一時用不到的也是先買下來,腌制起來備用也是好的。

    對食物,張瀚向來是多多益善,這種風格也影響了和記軍司的官吏們,對儲備糧食,還有肉食,禽蛋,做的過了也會得到誇獎,所以和記財務支出上,這一類的支出也最容易得到報銷。

    這樣也緩解了軍司收購大同一帶肉食的緊張氣氛,在幾年前,由於軍隊需要大量肉食,和記的采購人員幾乎轉遍了大同一帶每個村落,將每只雞每頭豬都高價買走,這導致地方肉食價格大幅度上漲,甚至拿錢也不一定買到肉,地方上當時意見很大,現在由於掌握草原,多方面補充肉類,大同等地的緊張情形早就得到了緩解,甚至由於放鴨人的增加,還有和記的肉類供給,大同的肉食價格比數年前要便宜許多。

    兩個老人對視一眼,張學曾道:“文瀾看來有正經事了,我們先回去罷。”

    “嗯。”周逢吉站起來,提起魚簍道:“文瀾不必急,魚我們拿回去炮制,彬兒和楨兒喜歡吃烤魚,我來弄給他們吃。”

    張瀚微笑著答應,新平堡裏雖然有地方給兩個老人家住,不過他們自己的親人都在草原居住,所以這兩個長輩就索性住在新平堡張家的府邸裏,年齡大的人很容易把感情寄托在小孩兒身上。

    “別把他們寵壞了。”張瀚搖頭一笑,對張學曾道:“二叔公,你得閑講點蒲州張氏的故往給孩子們聽聽,叫他們聽一下,商人家族想發達起來可有多麽不容易。”

    兩個小孩還都沒到開蒙的年齡,不管是士紳家族還是普通人家,一般是六歲開蒙,不過士紳家族會循序漸進的給孩子一些提前的教育,比如家史也是教育的一部份。

    張瀚感覺自己兩個娃還算聰明,但也算不得神童,象大明史上的那些神童,有九歲中秀才,十二歲中舉人,十七歲中進士的,這才是妖孽,後人提起秀才就是窮酸秀才之類的貶義,其實考中秀才也並不容易,皓首窮經,一世只是老童生的人,太多了。

    張瀚的兒子們當然不需要再考什麽秀才了,張瀚對他們的教育方針是全方面的打造能繼承自己事業的人,軍事,政治,歷史,地理,算學,這些東西都要逐漸教導兒子們,但現在還不急,有張學曾這個有學問的家族前輩,閑來講古,給孩子們提前做功課,這倒是不打緊,並且相當有益。

    “那好,彬兒和楨兒都聰明,我帶他們吃罷了晚飯,講半個時辰的古。”

    張學曾興趣很高,他身體已經不太好,也沒有什麽可牽掛的事,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把張續宗給管教好,還好張瀚創下這麽大的事業,也是蒲州張氏的光彩,另外張續文得到張瀚的器重,自己也相當的爭氣,這令得張學曾老懷大慰。

    現在又有教導未來君主的資格,張學曾高興的眉毛都飛舞起來。

    “哼,你也不要太高興。”周逢吉不服氣了,說道:“將來楨兒和彬兒學算學,我來給他們啟蒙。”

    張瀚笑道:“老掌櫃是整個新平堡有名的算學高手,這兩小子能得到老掌櫃的教導,算他們有福了。”

    周逢吉確實是算術高手,當時的大掌櫃誰能不通算學?東家可能算學入門就行,當掌櫃的是從小夥計到大夥計到掌櫃,最終當上大掌櫃,沒點算學底子,誰能服氣?

    周逢喜笑道:“若不是老了,還真想和田季堂比比誰才是和記第一的算帳高手,現在,老了,不中用了。”

    張瀚笑著送兩個老人離開,說話的當口,小船已經飛快的劃了過來。

    河邊的蘆葦從裏站出來十幾條漢子,均是將手按在腰間或放在胸口,就算明知道過來的是和記軍情司的人,護衛人員也不會有絲毫的放松。

    現在連大明皇帝都想要張瀚的人頭,明裏暗裏的刺殺肯定不會少,這一年下來軍情司破獲了很多起針對張瀚的陰謀,其實多半是小孩子式的胡鬧,一些妄人的奇思妙想而已。這年頭,為了富貴很多人都可以不擇手段,他們倒黴的就是碰上了和記,只要有想法就夠了,基本上敢有想法的人肯定會失去創造想法的腦袋,這就很公平了。

    沒有了腦袋,自然也就沒有了想法。

    “止步,搜身。”

    兩個軍情人員從小船上跳下來,護衛人員則上前搜身和盤問口令,確定無誤之後才將他們放到張瀚身前。

    “見過大人。”

    兩個軍情人員行禮,張瀚也抱拳一還禮,對兩個軍情人員道:“有緊急情報吧?”

    正常來說軍情人員不會冒失的跑到張瀚這裏來,而是會通過他們的情報渠道層層上報,不過這兩人可能在送情報的途中遇到張瀚在河邊,加上情報緊急,所以直接跑過來匯報了。

    “是的,大人。”兩個情報員臉上都是緊張之色,一個人喉頭湧動了幾下,嘴巴都有些發幹,半響過後才道:“大明動手了。”

    “確定嗎?”

    “確定!”

    另一個情報員用十分堅定和憤怒的語氣道:“洪承疇出大同,黃得功去殺胡堡,沿邊諸堡戒備,張家口駐軍和宣府標營急赴邊墻戒備,各處營伍均是出動,陽和城關門城門,任何人不得出入,同時派騎兵截斷了道路,還有人驅離河面上的捕魚人和養鴨人。各級情報員都是冒險把情報送過來,我們接到之後立刻往新平堡這邊趕過來……”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07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毀礦

    “果真動起來了啊。”張瀚慨嘆道:“今上真的是急脾氣,他一登基我就知道快了,不過還是沒有想到這麽快,他真的一點兒耐性也沒有。最少得做幾件事,比如召我入京或是先關停和記商行,逼我們主動出手,然後再來針對我,這樣臉面上也好看一些啊。”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張瀚說的是什麽意思。

    不過這不妨礙眾人對當今皇帝的憤怒,有人憤然道:“我和記實力強勁不假,可是我們一直恭順守法,大人被迫至新平堡退隱,商行也被限制,草原駐軍根本無意南下,天啟皇上也接受這般情形了,當今皇帝算個鳥,十六七的毛娃子,坐了龍椅就來欺負人?咱和記不受這鳥氣,既然皇帝不是東西,那就反了,請張大人坐這龍廷!”

    “對,幹脆便反了吧。”

    “這怨氣老子憋太久了,都要炸了。”

    “大明也確實溜檐兒了,看看天啟皇帝才多大就駕崩了,遼東有東虜,內有天災,現在又有幾十股流賊起來鬧事,看吧,咱們和記一起,大明天子還能坐的住?”

    眾人確實都是憋了一肚皮的氣,張瀚被困新平堡,平時還有公事可忙,閑了陪妻妾和兒子,還得出來演戲釣魚,說是清閑,也是相對的清閑,其實還是挺有事做。這些護衛跟著張瀚走南闖北,四處征伐,已經習慣了到處奔波的生活,困守新平堡,他們是最憋氣的一群,今天逮著機會,可算是好好的在嘴巴上發泄了一通。

    張瀚做了一個手式,止住了眾人的牢騷。

    張瀚的心情極為平靜,歷史走到了這個節點,往後去就幾乎和他記憶中的完全不同了。天啟按正常的歷史軌跡早早崩逝,這對和記還有朝廷之間的平衡是毀滅性的打擊。如果天啟不死,張瀚自己都會感覺尷尬,還不知道得在新平堡呆多久才能獲得一個離開的契機,天啟皇帝手段很老練,一直不肯給張瀚真正的機會。

    上次薊鎮破關其實就是一個勉強的契機,張瀚可以宣稱朝廷待和記不公,悍然離開,但那樣有些勉強,還是不夠充份。

    現在好了,朝廷撕破臉皮,派出萬人大軍,兩個巡撫一個兵備道加兩個總兵,這麽多高官重將帶上過萬大軍,目標就是殺掉張瀚和他身邊的部下和親人,這事是瞞不住的,當洪承疇率部出大同往新平堡時,這件事就會傳遍天下。

    估計此時京師已經由內閣明詔頒旨,同時開始搜捕北方各處的和記人員了,張瀚知道撤離計劃在幾天前就開始,李國賓等人遭遇了一次圍捕,王發祥帶人救了李國賓,將其送往開封去了,京師的人開始潛伏和撤離,加上新平堡的大風波,整個事情的事非曲直會傳遍天下,輿論人心除了少數人之外都會站在和記一邊。

    張瀚要的就是這個!

    他的時間不多,一定要有大義名份,要師出有名,劉邦得天下很容易,因為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項羽更失人望,劉邦抓住了最要緊的東西,幾年就得了天下。

    而張瀚要做的事太多,奪天下這件事,實力的積累相當重要,名份就象是一條河流,能一躍而過,事半功倍,不能躍過,強行為之,事倍功半。

    盡管眼前無有任何心腹可以述說,但張瀚還是神情急劇變幻,他很興奮,也很想揮臂高呼。崇禎這個二貨,眼下的行動就等於是把最危險的敵人放出來了,蛟龍得脫淺水,從此就可以化龍高飛!

    張瀚沈吟片刻,轉頭說道:“吳齊來了沒有?”

    吳齊當然已經到了,和蔣義站在一起,楊秋也跟著一起趕了過來。已經有侍從司的護衛將這些人請了過來。

    “頒布山令號令吧。”張瀚目光炯炯的道:“靈丘到李莊,封閉礦廠,炸毀高爐,還有,管莊潛伏的人一定要提醒他們註意安全。”

    眾人皆是點頭,蔣義和吳齊眼神中神采飛揚,他們在新平堡也是耽擱的太久了。

    楊秋則問道:“大人,是山字號令?”

    “嗯,我知道你們想狠打一場再走,明軍給我們這個機會,也是要叫大夥出一口悶氣。”張瀚冷笑一聲,說道:“叫大明天子和底下的大臣們瞧瞧,咱們和記也不是軟柿子,想來針對我們,真是發的好清秋大夢。”

    楊秋等人不語,但眾人相當興奮。

    和記的總撤離計劃是兩個預案,一個山字令,集結可用之力,粉碎一切當面之敵,堂而皇之的撤離入草原。

    一個是水字令,盡量化整為零,如潺潺細流,流出大明境內,進入草原。

    現在張瀚決定用山字令,這令得楊秋和吳齊蔣義等人都相當的興奮。

    “抓緊時間行動吧。”張瀚垂下眼簾,語氣平淡的道:“我們也隱忍太久了。”

    “是,大人。”眾人一起抱拳,然後迅即離開,明軍已經在路上,時間確實很緊張了。

    ……

    “炸藥都埋好了,你們他娘的昨夜都爬了婦人的肚皮,一個個手軟腳軟,誤了事,老子砍你們腦袋你們都不夠賠的,聽到了沒?”四十多歲的老蔡中氣還是很足,穿著短襖站在半山腰,眼前是二三十座巍峨高聳的高爐,老蔡眼裏不可避免的有著心疼之色,但還是高聲叫罵著,令所有人加緊動作,不可有絲毫耽擱。

    三十來歲,留著小胡子的蔡九建築物一臉的無奈,神色也很是陰郁。

    現在這叔侄倆的氣質已經和當年完全不同了,當年的老蔡是一個落魄無用的喇唬,蔡九則是一個普通的青年,只是略懂鐵礦上的事務,這兩人一直被張瀚用在鐵礦上,這麽多年下來,氣質神情都是發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

    長期的主持一方,處理事務,人就會在這樣的境遇中不斷的成長。做決斷多了,自然就有一股威嚴氣質,而經歷的多了,自然也會思考的多,除非是天生的不可救藥的蠢材,不然的話總會成長起來,並且越來越聰明。

    在和記,不存在逆淘汰,有本事的人才會一直在上位,跟的上才能保持住地位,跟著張瀚的老人中,連老掌櫃周逢吉都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事業,否則的話,尊榮是有,權力是肯定沒有了。

    山字令一下,整個靈丘礦的礦洞被封,大量的人力用來封閉礦井,同時安排了不少的炸藥,準備將那些高爐全部炸掉。

    和記煉鐵有自己的獨到之處,技術上已經把同時代的東西方都甩掉了,和記的精鐵和鐵器能行銷天下,產量大質量好,煉鐵的技術,人員的充足,還有優秀的管理,各方面都相當出色,這才能在短短幾年內擠掉閩鐵,完全掌握了北方市場,並且能大量出口。

    和記在北方的戰事,除了精鐵生意獲得的大量利潤支撐外,將士們的大量的鐵甲和兵器,大量的火器,包括火銃和火炮,都需要靈丘和遵化鐵場的精鐵來支持。

    甚至造的馬車,一些民用的貨物,離了精鐵都不可能成功。

    整個和記的崛起,說靈丘礦山占一半功勞,應該說所有人都不會有疑義。

    現在這裏就要全毀掉了,朝廷對和記的覬覦是全方位的,不僅是各處的商行,當然還有靈丘的礦山,遵化鐵場早就停工,高爐毀掉礦洞填埋,叫朝廷一無所得。

    而在靈丘這裏也是如此處理,朝廷也好,地方的豪強也罷,最終能得到的就只能是一片廢墟。

    並不是和記心狠,而是朝廷的做法已經令所有人寒心,既然朝廷想要,那只能叫他們什麽也得不到。

    其實對張瀚來說,這裏的礦山根本也無所謂,朝廷能得到的高爐和礦井在技術上並沒有甩開整個時代,和記的優勢在於人的技術和優秀的管理制度,這些朝廷有嗎?

    遵化鐵場一開始就是朝廷的,事實證明大明的管理相當的爛,在北宋和南宋時期,僅憑少量的國土礦山和人口,但有優秀的管理,宋的礦藏開采水平是遠遠超過大明的。鐵礦的開采,由於明的中後期放開私人采礦,所以生鐵產量超過了宋朝,至於銅礦開采,則被兩宋遠遠甩開很遠了。

    這種稀爛的管理者,就算把礦山和高爐給他們,又能怎樣?

    但老蔡等人是堅持反對,甚至他們相當的瘋狂。

    每個礦井都封死,每座高爐都要炸掉。

    還有大片的附屬建築,全部毀掉!

    可以說,撤離之後,靈丘已經成死地,將來就算要恢覆,也得動員萬人以上的勞役,超過半年以上的時間才能恢覆現在的全貌。

    這樣做,老蔡還是感覺值得。

    人活著,有時候不一定全然是理性,如果人類是全部以理性出發來處理事情,恐怕歷史要改寫,很多戰爭不會爆發,很多科技的進步也不一定會如歷史上存在的那樣了。

    情感和理性並存,有時候情感大於理性,有時候理性大過情感,矛盾和沖突,階梯式的上升,這才是完整的人類形態。

    老蔡現在的情形就相當的瘋狂,一群群的人被他驅離著去做手頭的事,礦工們都是身強力壯的漢子,但在老蔡這老資格的管理面前,也是一個個乖巧似綿羊。

    只有韓老六不怎在意,披著衣袍站在庭院一角,一臉的心疼。

    韓老六是獻上了煉鐵的改良法,從此改變了人生,現在有妻有子,還納了房妾,從一個破落戶礦工成了和記的大師傅,還在張瀚面前也能說的上話,人生經歷也算是相當的傳奇了。

    這座礦山就是他起家的地方,是韓老六呆了半輩子的所在,當聽到爆炸聲,看到火光升起,高爐傾倒時,這個老礦工簡直心疼的要吐血。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07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礦兵

    “你娘的老蔡。”韓老六低聲罵:“狗日的心這麽狠。”

    “不狠留給朝廷?”老蔡正好聽到了,兩眼血紅的盯著韓老六,韓老六不甘示弱,也是瞪眼看過去,不過只過了一小會兒,韓老六就把頭轉過去了。

    老蔡隱約看到韓老六肩膀聳動,他知道這廝哭了。

    老蔡的心裏也不好過,但他只能瞪眼看著,親眼看著一幢幢高爐毀在炸藥之下。

    “放心吧。”老蔡高聲說道:“你們這些狗日的想什麽我知道,老子不會白毀了鐵礦。聽好了,等和記打回來,老子啥事也不做,就泡在靈丘,不把高爐全立起來,礦井都挖開,老子死也不閉眼!”

    不少礦工都有一樣的心思,聽著老蔡的話,不少人都是哭出來。

    蔡九看看四周,大聲道:“和記在草原上有銅礦也有鐵礦,鐵礦的規模也不比靈丘小!現在靈丘和遵化都完了,和記的鐵器買賣不能完,將士們也需要鎧甲兵器,需要火銃大炮,這都得靠咱們繼續采鐵石煉精鐵,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有你們賣力氣的地方!”

    眾多的礦工轟然答應,眾人的士氣無形中又擡升了不少。

    蔡九皺眉看著山腰和山腳下,大約有兩萬的礦工東一堆西一攏的聚集著,不願離開的礦工已經脫離了和記體系,早就離開。

    還有一部分靈丘礦工成了和記軍人,早就在草原上南征北戰。

    還有一部份也早就到草原上,參與南北兩處銅礦和北方鐵礦的采石煉鐵,北上的礦工都有不錯的技術,加上被俘的蒙古人當苦力下手,北方鐵礦也是初具雛形,只要人手充足,產量會很快提上來。

    和記不懼任何針對,主要也是後手留的多,李莊和靈丘是和記最重要的地方,也是已經差不多搬空了。

    剩下的這些礦工,早早簽了約定,按手印立約,反悔都不行了。

    他們的家屬也早就分批次送到草原上,除非不要家屬,並且提供巨額賠償,他們才可以在這個時候脫離和記。

    如果有人有什麽不對的打算和想法,和記的軍情司會叫他們知道什麽是後悔。

    當然也不必如此,礦工們都已經在和記內效力多年,忠誠上絕無問題,和記給了他們一切,以前的礦工窮苦不堪,現在的礦工家庭已經生活的相當舒服,在草原上也受到照顧,他們的根已經紮在和記之內,如果想離開的話,等於把自己現在的一切連根拔起。

    少數怕死的人或是迂腐不堪的人早就離開了,現在留下來的礦工,都已經是一心跟隨和記,就算現在崇禎皇帝出身在這裏,軍旗之下,這些礦工也是照殺不誤。

    這時從山腳各處傳來騷動,一面面軍旗在礦工群裏招展起來。

    老蔡紅著眼看了一下,獰笑著道:“山字令下了,哈哈,痛快,痛快!”

    韓老六抱著頭道:“老蔡你現在成什麽德性了。”

    “他娘的,你不想殺個痛快?”

    韓老六猛的蹦起來,叫道:“怎麽不想?給老子刀槍,老子也要去殺人!”

    山字令一下,所有人的士氣都提了起來,朝廷倒行逆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人心,將和記逼到如此地步不說,連張瀚的性命也饒不過,在人們心裏,張瀚的地位早就超過了大明的皇帝,誰要殺張瀚,就等於是殺害這些礦工最尊重的親人,他們不眼紅拼命才怪。

    “打開武庫,各礦工按平時訓練的開始編隊!”黑瘦的孫耀走在人群中並不起眼,但所有人都替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靈丘礦工出身,並且身處高位的第一人就是孫耀,言語不多,質樸沈毅,但心智過人,學習能力驚人,性格謹慎而縝密,一個非常優秀的參謀型軍官,事無巨細都可以處理的妥妥當當,張瀚用孫耀很放心。

    夏希平現在是參謀司的副手,這個副手天馬行空,多有奇謀,正好和孫耀配合的很好。

    原本有很多人認為孫耀當不久,可能被調到某個師當師指揮,結果孫耀硬是留了下來,這叫很多人跌破眼鏡。

    此次靈丘之行,正式的指揮軍官都在草原,和張瀚一起回新平堡動靜太大。

    大明的情報體系雖然很廢物,但最少能把和記的高級戰場指揮官的底細摸出來,如周耀,梁興,王一魁,楊泗孫,任敬,李軒,朵兒,李從業等人,俱是在大明這邊也相當出名了。

    和記打了那麽多大仗,軍人不出名也難。

    孫耀,還有趙世文趙世武,還有一直跟在張瀚身邊的參謀人員,包括夏希平在內,參謀和後勤人員則不被大明那邊重視,連百姓口口相傳的各種版本的故事裏,出名的當然是那些在戰場上廝殺馳騁的將領們,甚至連盧四這樣的戰爭英雄都相當出名,而參謀和後勤人員則默默的站在這些英雄身後,不為人所知。

    只有和記內部,對參謀和後勤軍官是一樣的尊重,張瀚本人在內對軍隊的各個系統都是一視同仁,沒有軍政司招兵,哪來的合格兵源?沒有軍訓司,普通的百姓怎麽能轉化為合格的軍人?

    沒有後勤部門,將士們都餐冰臥雪的打仗?

    沒有參謀司,又如何制定一個個計劃,令商團軍將士每一次都不打無把握之仗?

    還有軍情司的情報,軍法司的嚴格執法來維持軍紀,這些部門,當然是缺一不可。

    其實在秦時,中國處於古典軍國主義時期,秦軍的編制上在後勤和軍法,還有軍工制造,包括情報刺探,都已經相當的成熟了。

    孫耀一至,所有人都感覺有了主心骨一樣。

    在礦工中,李守信和孫耀,還有湯望宗等人就是活生生的傳奇。

    他們從最普通的礦工中脫穎而出,成就了一番事業,現在已經都是和記的高級軍官,很多人私下裏議論,將來如果張瀚建立新朝,這幾個人不是侯爵也是伯爵,他們的身份地位在那裏,只要新朝有授爵,他們就跑不了侯伯之封。

    從一個礦工到侯爵有多遠的距離,在大明,隔著的社會階層有如鴻溝,根本無法跨越!

    只有在和記內,孫耀憑著本事當了參謀司的司官,李守信成了一團指揮,湯望宗也是炮團的指揮。

    這才是實打實的憑功績見賞,而不似大明那邊已經階層固化,哪怕是建立了戚繼光那樣的功業也沒有辦法封爵,普通人想出人頭地,只能埋頭苦讀,寒窗十幾年,成為文官集團中的一份子。

    就算成了文官,想成為大吏也得繼續奮鬥十幾二十年,但在太監和勳貴面前,文官雖然執掌著不小的權力,但政治地位其實還是在其之下。

    想要成就一番傳奇般的偉業,不需要看別處,就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就足夠了。

    孫耀身邊是一群軍訓司和官校的軍官,人數並不多,也是從邊關潛入回靈丘來的。

    靈丘這邊一直是一顆重要的暗子,不管是朝廷或是洪承疇盧象升等人,可能會關註一下鐵礦這裏,畢竟在文官心裏礦工聚集的地方並不安穩,但也就是關註一下就不管了。

    新平堡才是暴風眼的中心,和記的人大體撤離了,只留下一些礦工,在那些大人物眼裏並不是太危險。

    但恰恰這靈丘鐵礦這裏,才是和記還有張瀚留下的最重要的暗子,最大的伏筆!

    礦工們原本就有極強的組織性,東山會當年就有五六千人入會,平時都是富貴生死與共的關系。

    明代礦工原本就有極強的戰鬥力,這一點要從其礦稅和礦業制度中尋因。

    明代礦稅,也稱坑冶之課,包括金、銀、銅、鐵、鉛、汞、朱砂、青綠(礦質顏料)等礦產物質課稅,以金、銀為主,其他皆微不足道。金銀礦開采大都采用官府壟斷制,由政府主持開采。間有民采,須經允許,其課額也重。

    明初,朝廷不主張開礦,認為投入勞力多,產出礦銀少。

    因為效率低下和組織落後,還有文官的抵制,大明雖然訂有礦稅稅額,但數額極少,百姓負擔較輕。

    如福建各地礦場歲課僅二百六百余兩,浙江歲課為二千八百余兩。

    永樂年間,明成祖雖也反對采礦,但礦禁已松,礦課逐漸增加,福建礦課歲額達三萬兩千余兩,浙江達八萬二千余兩,但已導致地方負擔加重、礦民疲困、治安混亂等問題。

    明英宗正統年間,大明為獲得更多白銀,加緊盤剝礦工,對閩、浙、贛部分山區實行封鎖,並派兵駐守,嚴禁私人開礦。

    在這期間,發生了著名的礦工起義,也使得礦工走入人們的眼簾。

    後來的戚繼光挑兵,就是到義烏挑選礦工當兵,其實自宋明以降,礦工的悍勇和組織性早就出名了。

    眼前這兩萬多礦工組成的部曲,就是張瀚最大的底氣了!

    孫耀身邊則是由二百多人的官校生組成了一個小小的方陣。

    這些官校生是從李莊調過來的,他們在李莊和大同一帶進行訓練和實習,山字令下,王長富立刻率領一百多官校生返回新平堡,還有二百余人跟著孫耀趕到靈丘,接管礦工部隊。

    礦山內一座座武庫被打開了,原本有些亂哄哄的礦工部隊開始整隊等著授兵,無形中隊伍嚴整了許多。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08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列隊

    “你們去接收部隊。”孫耀對官校生們說道:“按演習過的那樣做,好好表現。”

    “是,師指揮!”

    兩萬多人其實是兩個師指揮了,但臨陣編組的部隊,不必要這麽講究,而且現在也找不到能和孫耀並駕齊驅共同指揮的人,索性就是孫耀一個人任指揮就可以了。

    有十余個營連級指揮資歷的教官先進入方陣,站列在最前方。

    他們被臨時授與團營級指揮的身份,同時接受了營團旗幟。

    孫耀將礦工編成四個團,就以一二三四為序列,一團正好五千余人,臨時的團級指揮先站在隊伍之前,有旗手上前舉起團旗,所有人都高聲呼叫起來。

    接著豎起營旗,連旗,隊旗,一面面旗幟迎風招展,大旗之下,群情激昂。

    “痛快,痛快。”一個礦工捋著亂糟糟的大胡子,仰天大笑。

    “殺,殺出個清平世界!”

    “那是商團軍的事。”一個精瘦但全身都是肌肉的礦工瞪眼道:“老子還是寧願當火丁,升火煉鐵,老子搞這個舒服,一直打仗,咱沒這心思。”

    眾人多半點頭,確實是,軍訓也很辛苦,礦工對軍訓也是輪流進行,軍訓期間工資不減分文,而且還有軍訓補貼,這才使礦工們安心參加軍訓,不以為苦。

    但私下裏議論,很多礦工感覺軍訓也很辛苦,不比挖礦煉鐵輕松多少,礦工們倒不害怕體力活,也不害怕吃苦,能有什麽事比在漆黑一團的礦井裏揮汗如雨更辛苦?或是在飛濺火星的高爐下更危險?

    一旦塌方,可能一死就是多少人,跑都沒地方去跑。

    礦工們的組織性也好,彼此要配合,要聽老礦工和管事們的指揮,不容許不聽指揮或自行其事的人,這是一個要組織力和高精度的工作,稍有不慎不是要砸飯碗,而是要命。

    但就算如此,和記商團軍的規矩也太嚴格,叫很多礦工感覺不適。

    而且也不是人人都喜歡刀頭添血,雖然建立功業比當個礦工要誘惑的多,雖然商團軍的戰損並不難看,可每一次打仗都是要死人,誰能保證死的不是自己?

    安心當個礦工,俸祿不低,養活一家老小都足夠了,家人還有分田,貼補家計,一年的吃食也夠了。

    這樣的生活,已經很叫礦工們滿足。

    一個個礦工開始站到軍旗之後,他們早就經歷過嚴格的訓練,一開始的混亂之後,很快便從無序狀態下變成了井然有序的狀態。

    一面面刀牌和大量的長槍都被發下來,更多的是二年制步兵銃,每個礦工都經歷長達半年或一年以上的軍事訓練,軍訓司的計劃是每個礦工在每年的軍訓中最少打放百次以上,事實上並不止。

    不僅礦工們接受這樣高標準的訓練,屯堡的農兵也是一樣。

    可以說,不管是礦工還是農兵,其訓練強度都遠遠超過了普通的大明營兵,甚至可以說是相差極遠。

    一般來說,訓練一個擅長冷兵器搏殺的士兵最少半年,而且要經歷若幹次生死搏鬥才算合格。

    一個弓手,最少一年。

    一個刀牌手,最少二年。

    一個精銳騎兵,按明軍的訓練強度,最少三年到五年。

    礦工們則是大量訓練銃手,三個月時間就能練出一個合格的銃手,礦工們都訓練了最少兩年時間,整隊,授兵,站立在旗幟之後聽候軍令,除了開始時有些混亂之外,已經一切都是井井有條。

    孫耀的黑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礦工們確實相當出色和優秀,他們之中自己也推舉出了一些軍士長,都是很有人望的老礦工,他們協助軍官們掌握部下,排兵整隊。

    武庫打開之後,半個時辰內,兩萬多個礦工全部手持著自己的兵器。

    除了兵器之外,還有一些礦工把挽馬套上大車,礦區有一百多匹馬,三百多匹騾子,還有幾百頭毛驢,這些騾馬構成了後勤車隊和騾隊。

    隨著隊伍排好,一個個軍官下達指令,銅哨穿響,每個人都盤腿坐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軍官的手式,這是下令禁止噪音的指示,於是每個人都嘴上了嘴巴。

    有一些官校生組成了臨時的軍法官機構,他們在四處巡行著,如果有人坐下慢了,或是還在說話,就會受到嚴厲的訓斥。

    如果再嚴重些,可能會被記過,會罰銀,甚至到了駐地之後關禁閉。

    再嚴重些,就會執行軍棍處罰,打完軍棍之後再服雜役,比如清掃營區廁所之類的活,所有人都知道商團軍的規定相當嚴格,不會有人和他們開玩笑。

    在一刻鐘不到的功夫,兩萬多人的隊伍分成了四部,每部之間留著通道,每營,連,隊,之間也留著通道。

    每個礦工都知道自己的位置,現在他們開始記住帶領自己的軍官。

    也有很多人比較懶,他們只記住自己的軍士長和隊旗,反正按數字來的,礦工基本上都進行過掃盲教育,最少認得隊旗上的數字,知道自己屬於哪個隊,哪個軍士長負責管理自己,記得這些也就差不多行了。

    一些後勤人員在準備車馬和糧食,還有火藥等物資的同時,開始給礦工們發放幹糧。

    這些幹糧是早在半個月前就開始準備,四周莊園上的佃農被組織起來負責這事,動員了好幾十個莊子好幾千人,幾天功夫就能制出大量的幹糧。

    主要是麥餅,也有一些炒面,加過糖炒出來的,兌上水就是美食,不僅易攜帶不會壞,口味還很不錯。

    另外就是每人發幾個罐頭,都是肉食,用來補充營養的。

    長途行軍如果光是吃主食,雖然飽肚,但十幾天走下來人要瘦一大圈,商團軍盡可能的給每個人補充營養。

    在發放補給的時候,還有火藥和彈丸下發,這是軍工司制成品,每個商團軍人都習慣自己磨制彈丸,但那是職業軍人,礦工們用軍工司的制成品也足夠了。

    每個人都領到了射藥和引藥,分別裝在大小不一的罐子裏,礦工們不怎麽好奇,他們在訓練時早就經歷過了。

    幹糧,罐頭,吃飯用的飯盒和水壺,加上行軍毯,鏟子,火藥,彈丸,每個人的負重增加了二十斤左右。

    對膀大腰圓身強力壯的礦工們來說,這重量也沒甚打緊,每個人笑著打好背包,準備一會起身的時候背在身後。

    後勤車隊會攜帶更多的糧食和彈藥,不過也並不是太多,而且沒有成建制的輜兵,大家從軍官到礦工都只能自己吃幹糧了。

    一些負責後勤的軍官沿著各連隊行走,看各人是不是都領到了補給,同時向大夥說抱歉,礦工們不能說話,但都微笑著回應。

    孫耀一直在隊伍最前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也知道洪承疇等人已經動員,現在他的任務是六天內將所有人員帶到新平堡下。

    從靈丘到新平堡約四百余裏,距離不近,好消息就是和記多年來滲透靈丘等地,幾個州幾乎就是和記在管著,很多道路地方官根本不會修,都是和記雇傭力役修繕道路,靈丘到李莊和新平堡的道路是最高等級,因為要不停的運送生鐵塊和精鐵到李莊,在李莊工場沒遷走之前,從靈丘到李莊的車隊幾乎可以首尾相連,這樣的情形下道路養護狀態極好,哪怕是山字令下了,道路養護人員仍然正常上值,並且有人給他們發工資。

    “好了,一刻鐘後出發。”孫耀看了看自己胸口處的懷表,對幾個軍官下令。

    他自己大步走到礦工隊伍前,環顧一周。

    幾乎所有人都認得他,孫耀在礦工隊伍中屬於傳奇人物,而且不象李守信和張春牛他們,走了就幾乎沒回來過,孫耀隔一陣子就會到靈丘一次,幾乎人人都認得這個黑臉的高級軍官,也知道他是從礦工群體中走出來的英雄人物。

    “大夥兒聽好了。”孫耀大聲道:“現在朝廷已經派出大軍,前往新平堡了!”

    眾人一下子轟然一下,好象受了驚的鳥群,很多人只差飛跳起來了。

    山字令下,毀礦山,所有人撤離,包括李莊也在撤離,連農莊上的和記管理人員都撤離了,整個李莊到靈丘等處都將成為一片白地。和記幾乎完全放棄了以李莊為核心的所有產業,這已經使人知道大事不妙,朝廷可能要動手了。

    很多人都抱著無所謂的心思,他們也知道早就有很多人去草原安家了,故土難離也不是沒有機會回來,和記是大人物之間的爭端,他們這些小人物只管跟著討口飯吃,將來老了再考慮落葉歸根的事情。

    草原很大,大夥都活的不錯,這是這幾年來陸陸續續得到證實的消息,所以礦工們對撤離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們的家人也早就過去草原那邊了。

    很多礦工的親友早就離開,當兵走的,或是為和記的商行效力,也有的少數人當了官吏,還有人去草原做小賣賣,開飯店,酒館,或是茶棚子都有,草原上的漢人已經有好幾十萬人,加上駐軍官吏人口基數不小了,陜西甘肅那邊還在往河套地區不斷的移民,由於農民起義的爆發,這個進程暫時被打斷了,但所有人都相信,和記遲早會把河套地方塞滿漢人移民。

    所以對去草原,礦工們並不排斥,而且他們也在和記體系內很久了,對任何的指令都不會懷疑或排斥。

    但朝廷派兵去新平堡,這個消息毫無疑問是一個重磅炸彈,立刻在人群中引發了強烈的反彈和不滿。

    甚至可以說是憤怒,無比的憤怒。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08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怒吼

    孫耀有意停頓了一下,其實他自己也在憤怒之中。

    等人群稍微安靜一些,孫耀才又接著道:“朝廷派兵幹什麽,相信大夥兒都知道。現在新平堡住著張大人一家,咱們和記的商團軍在草原上打跨了卜失兔汗,韃子和咱們大同人打了二百多年,是張大人向韃子討回了血債。現在韃子已經聽了和記的話,老老實實的在草原上討生活,再也沒有哪個韃子敢犯邊,敢欺負漢人,這是不是張大人的功勞?”

    “沒錯!”

    “就是這個理,張大人對咱們大同漢人可是立了大功。”

    孫耀繼續道:“張大人還平了喀喇沁,平了漠北三汗,平了卻圖汗,打敗了林丹汗,這些曾經有名的大汗,現在一個個都被張大人俘虜了。張大人仁德,叫他們住在青城,他們聽話順教,張大人留了他們的性命。不聽話的,要麽關著,要麽殺了。這些年的征戰,死在咱和記商團軍手上的蒙古人,不管是什麽貴族台吉,還是普通的牧人,咱們和記一視同仁,敢和咱們打的,就殺他娘的!”

    孫耀其實不是太適合做這種戰前動員,他的風格是謹慎小心的事務型軍官的風格,但在此時此刻,在真實的憤怒情緒下,孫耀的話和姿態極具沖擊力和爆發力,最少,底下的礦工們已經被點燃了情緒。

    是的,沒有人會懷疑和記打擊蒙古人的決心!

    連續數年的會戰,和記的商團軍將士一直奮戰在第一線,多少礦工子弟也在軍中效力,難免死傷。

    和記對傷殘死亡軍人的撫恤更是令人感覺到誠意,在這樣的軍隊效力,所有的軍人都免除了後顧之憂。

    甚至有人開玩笑,死後的軍人其家族會被照顧的更好,不如早點戰死,早些領撫恤。

    當然這是早期的情形了,現在的和記財力充足,給士兵的薪餉很高,而且大興屯堡,每個士兵的家屬都被照料的很好,不再會有人眼紅士兵的撫恤了。

    “當我們和韃子血戰廝殺的時候,朝廷在哪裏?當我們幹冒矢石,不懼犧牲幹挺了韃子的時候,朝廷在哪裏?當今皇帝,十七歲不到的毛孩子,胎毛未脫,就他娘的要下黑手謀害張大人,我們能不能答應?”

    所有的礦工怒吼起來,士氣沸騰,礦工們面色凝重,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的輕松。

    蔡九等人已經將高爐炸完,整個礦區成了一片廢墟,更是增添了一些悲壯的氣息。

    老蔡和韓老六,蔡九等人從另外一條路線直接撤退,還有一些各處的官吏跟他們走在一起,礦區的一些年齡大的管事,不適合在軍中效力的,也是跟著他們一起撤走。

    “殺向新平堡,救出張大人!”孫耀最後振臂高呼,眼前兩萬多人跟著他一起高呼起來,礦工的氣勢完全起來,可能在此之前有些人心存猶豫,畢竟眼下的事和反叛也沒有多大的區別,一般人吃的飽穿的暖都不會想造反,造反的都是朝不保夕的貧民,礦工們雖然辛苦,生活卻相當不錯,他們很珍惜眼下的一切。

    孫耀的話卻是將他們徹底點醒了,是的,如果沒有和記沒有張大人,那麽想想幾年前大夥的生活是啥樣的?

    也就相隔不到八年的時間,當年那種辛苦和危險,還有來自韓畦等人的壓迫,吃不飽穿不暖的窘迫和窮苦,家人也跟著一起吃苦,孩子們瘦弱不堪,婦人們還得不停的做活貼補家用。

    礦工是辛苦的,收入也是相對菲薄,都是在家鄉沒有土地,或是土地太少養活不了自己和家人的壯年男子,他們被迫到礦山來做活,辛苦不說,還面臨各種壓迫和危險。

    這樣的日子早就一去不覆返了,是誰給了他們這一切,當然是張瀚!

    對當今皇帝,礦工們只是覺得遙遠和神秘,天子,這是何等光榮神聖的字眼,又是擁有何等大的權力,而在孫耀剛剛斥罵天子的時候,一層神秘的面紗被揭開了,這時礦工們才醒悟過來,天子不就是一個十七歲不到的毛孩子?他懂個屁,咱們大同這邊的事,哪一件不是張大人帶著眾人做的,就憑他一個毛孩子,剛即位不到半年,憑著血脈高貴,就能為所欲為?

    如果說華夏有什麽文明內核最叫人感覺驕傲,那就是陳勝吳廣的那一聲高呼。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對天命,對高貴的血脈,華夏人就沒有在骨子裏敬服和尊從過!

    能過的下去,天子就是天子,過不下去了,天子的腦袋也是照砍不誤!

    從華夏有信史到如今,多少皇帝被憤怒的黔首從龍椅上拉下來,然後砍下了他們高貴的頭顱?

    相比之下,歐洲要到二百年後才有大革命,王權天授的傳統才被真正打破,就算這樣,他們還是有貴族,有國王,而在中國人心裏,皇帝是用來砍頭的,傳統是用來打破的,這世界上,不該有一群人天生比別人高貴!

    張瀚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皇帝要捕殺張瀚,直接的後果就是使自己的形象完全崩壞,現在的皇帝在人們心裏就是宋高宗,當然,眾人絕不會容忍朝廷加害張大人,使張大人成為當世岳飛。

    岳飛和秦檜,還有宋高宗的故事在大明可謂深入人心,婦孺皆知,文宣司也一直有意無意的把朝廷對張瀚的逼迫往宋高宗加害岳飛的事情上引,在早就有定論的情形下,煽動人們的情緒實在是太容易了。

    師指旗已經豎起來,有專門的車輛安插著這面紅色的丈六高的旗幟,旗幟之下,孫耀猛然一揮手,令道:“全軍出發!”

    激昂的軍號聲響了起來,所有礦工在指令之下站立起身,背好背包,每個人握緊手中的武器,在軍旗的指揮下,一個連隊接一個連隊的出發,整條大道和四周的曠野遍滿了行動中的礦工,到處是礦工們手中兵器閃爍的寒光,田野和官道上被穿著灰黑色衣袍的人群擠滿了,漫山遍野,層層疊疊。

    幾十匹軍馬在嘹亮的軍號聲中先奔向遠方,這是兩萬多人大軍中僅有的一支騎兵隊伍,他們將負擔哨探和指引道路的責任,劃定行軍區域,用最快的速度行軍趕路。

    在不遠處,靈丘知縣朱之余一襲藍袍,頭戴烏紗,面色蒼白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和記未反亦反,朝廷撕破臉,和記當然也撕破臉。

    不過和記也無人過來為難朱之余,他與孔敏行等人熟識,這幾年對和記也相當配合,因為和記的牽連,朱之余兩次考評都是中下,其實靈丘戶數充足,地方富裕,文教倉儲也沒有出問題,刑名律令更是上上,但考核時就是中下,朱之余也沒有辦法可想。

    他其實早就想掛冠而去,但數次請辭朝廷均嚴令不許,估計也是沒有人想到靈丘來趟和記的渾水,朱之余考評不高,不能升遷也沒有平調,在靈丘已經是近六年時間,想想真是苦不堪言。

    但最苦的還是現在了,朝廷魯莽滅裂,悍然起兵,洪承疇的兵馬剛出大同人家這裏就接到消息,然後毀礦山,遷離撤退官吏和相關人員,二萬多礦工不到一個時辰武裝完畢,開始向著新平堡進發。

    朱之余嘴裏象是含著世間最苦的藥材,這一刻他真是悲苦萬分。地方官守土有責,靈丘出這樣的大事,朱之余肯定跑不脫,他罪責難逃。此前他一直擔心,和記和朝廷打起來時會拿他這個知縣來祭旗,結果和記對他置之不理,甚至還好心提醒令他不要在這一天到礦區來,朱之余也算是承情了。

    相反的就是朝廷,根本不考慮他們這些地方官吏的死活,擅起大兵之後對這些守土的地方官連個消息也不通,簡直就是任其死活。

    朱之余想到這裏,心中不乏憤恨,如果不是和記講交情,做事講究,自己在靈丘縣的任上也沒有給和記找過麻煩,相反,還諸事配合,恐怕現在自己的人頭已經掛在靈丘城頭了吧?

    剛剛礦工怒吼的時候,朱之余可是聽的相當的清楚!那種憤怒,哪怕是天子駕臨,恐怕也會被掀翻車駕當場斬殺,自己一個小小知縣,算得什麽?

    陜北那邊已經被流賊攻克三個縣城,三個知縣毫無例外的都被殺害,朱之余想想就害怕。山西這裏,大同的幾個縣日子好過,其余的地方也是災害不斷,據一些知縣同僚寫信來透露的消息,山西諸府的情況也相當的不穩。

    如果流賊一至,可能會立刻嘯聚數萬人,攻州破府不在話下。

    要說軍鎮力量,大同鎮比榆林鎮是強些,太原鎮也有一些兵力,但十萬八萬的流賊嘯聚,邊軍一時半會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各縣守土有責,知縣是最倒黴的第一線的地方官了。

    “最好把我逮拿京師問罪算了。”朱之余憤憤的想道:“反正靈丘這情形,他們總不能說將我定下死罪斬首吧。”

    靈丘好幾萬礦工,除非調重兵看守,不然誰也沒有辦法,朝廷的那些大人物只要還稍有人性的話應該也不會太為難朱之余了。

    “唉,大禍將起,大禍將起啊。”拋開對自身安全的考慮後,朱之余更是為大明朝廷擔憂。和記的力量,身在大同的人才會有更多更深的感覺。

    組織力和蘊藏的力量完全能令人心驚膽寒!

    別的不說,僅在此之前和記撤走的大量人員,技術,工場,機器,一切都是有條不紊的進行,朝廷哪有這種運作調度的能力?

    至於留下的幾萬礦工,經常集結軍訓,朱之余等人早就知道了。

    朝廷只盯著新平堡,防著草原,也研究過李莊,卻把這幾萬礦工給拋在腦後了。

    就算沒有礦工,和記對農莊裏的農兵也是集結軍訓的,如果不是把農兵都撤走,在靈丘到李莊和新平堡等處,和記能輕松的集結五六萬人的農兵和礦兵組成的隊伍。

    以朱之余的眼光來看,這幾萬人雖然是礦兵和農兵,其組織嚴密,訓練刻苦,兵器精良,調度得法,軍官的水準遠在明軍將領之上,這幾萬人集結起來,號稱團練民軍,其實精銳遠在普通的邊軍營兵之上,也就少量的將領內丁要比這些農兵強些,可那又如何?整個大同的將領私丁聚集在一起才多少人,人家這裏浩浩蕩蕩的戰陣一出,那點兵力夠幹什麽的?

    所以,就是大禍將至!
410555 發表於 2019-8-15 18:08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妙筆

    “未知和記會做何反應。”朱之余有些拿不準,自己是等著鎖拿到京師,還是偷偷還鄉潛藏,以和記的實力,只要張瀚回到草原上,十幾萬大軍一個月內就能南下,橫掃大同宣府到京師一帶,隔絕陜甘,整個北方瞬間就會大亂。

    如果和記真的這麽做了,朝廷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可言,只能退縮防守,京師不失就是朝廷最後的底線。

    退守京師,徐圖反擊,這是天啟皇帝在時定下的策略,朱之余看當今皇帝的手腕做法,恐怕未必會這麽做。

    朱之余的懷疑並不錯,崇禎在執政十七年給人留下最大的印象就是急燥,總是犯不該犯的錯誤。

    崇禎二年時他才十九歲,怒殺袁崇煥導致關寧兵叛逃,還可以原諒是年少缺乏經驗。

    崇禎四年到重修大淩河城,逼迫張春吳襄等人援助,調登州兵渡海援遼,結果導致吳橋兵變,祖大壽和祖家精銳盡失,張春所率大軍全軍覆沒。

    崇禎十一年逼盧象升與清軍會戰,又不給全力支持,導致盧象升兵敗戰死,再於十四年逼洪承疇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與皇太極會戰,明軍精銳盡喪,事實上亡國。

    到了孫傳庭好不容易湊起了一支十余萬人的大軍,當時的有識之士無不勸皇帝慎重,不可輕易與李自成決戰。

    有文官上奏說:這是皇上的最後一副家當,絕不可輕易拿出來使用。

    崇禎不聽,逼迫孫傳庭率最後的主力與李自成決戰,後果可想而知,明軍根本沒有完全準備好,而農民軍的實力其實已經遠在孫傳庭掌握的秦軍之上了。

    孫傳庭的“最後家當”一完,崇禎其實已經坐著等死了,這是人人都看到的事實。但一直到農民軍距離京師很近了,崇禎既沒有下定決心南逃,也沒有下決心調關寧兵來駐守京師,首鼠兩端,既想活命,又要名聲,該做決斷時不敢做,不該做的決斷時,又完全不計後果。行事往往沖動,對事情的結果不充份考慮到失敗的可能,總是充滿幻想,焦慮,急燥,殘酷。在其治下,既沒有能有擔當的大臣,也沒有一心為國的將領,少數的幾個能擔當大局的大臣,不是被他逼死,就是被他殺死了,這樣的人,吊死煤山完全是咎由自取,只是其臨死不放太子南下,簡直莫名其妙,害了自己不說,連大明江山和華夏的文明傳承,也是叫此人給害慘了。

    朱之余當然不會考慮的那麽深遠,但他已經感覺到了皇帝做事的急切和莽撞,如果兵禍連結,自己又何必跑到京師受罪?先躲起來,若是和記得了天下,自己曾經的經歷反而是種助力,新朝需要大量的文官幫手,沒準自己還能扶搖直上,更進好幾步呢!

    “東翁。”朱之余的一個幕僚就是大同人,對張瀚充滿敬佩,他有些擔憂的道:“和記的礦兵剛動,聽說洪軍門已經出大同,從大同至新平堡二百余裏,從靈丘到新平堡四百余裏,怕是會趕不上啊。”

    “和記會自有安排的,何必我們讀書替古人擔心。”朱之余去了心中滯礙,反而灑脫多了,當下笑道:“他們軍訓拉練,你們不是見識過?”

    “對對,似乎有此事。”幕僚恍然大悟,說道:“好象就是一直大隊人馬在田野和官道上跑來跑去。”

    “嗯,我研究過。”朱之余笑道:“其日常訓練,每天早晨跑十裏路,軍官和士兵都一樣,農兵,礦兵也一樣。近程拉練,一天之內來回百裏,最快的聽說走百二十裏。中程拉練,三天之內走三百裏。遠程拉練,六天之內走五百裏。不分曠野,山地,密林,還得負重。我適才看了,他們背包裏不過二十余斤,加上兵器不到三十斤,且走的是平原官道為主,按他們拉練的標準,應該是五天多時間就能到。不過算上大軍起兵,紮營起營等諸事耽擱,六天時間四百裏也到了。一兩天時間,新平堡不會完全沒有準備,放心吧。”

    幕僚訕訕的不說話,畢竟他也是大明舉人,替和記擔心畢竟還是有些犯忌的。

    朱之余的觀察和判斷並沒有錯,和記向來重視長途遠征的拉練,也就是鍛煉士兵的長途行軍的能力。

    和記在征服草原前是完全的步兵隊伍,騎兵極少,完全不成規模。

    後來張瀚用歐洲騎兵的密集沖陣法來訓練少量的騎兵,在草原征伐時起了大作用,其後和記才慢慢發展出了大量的騎兵,並且現在連步兵都是騎馬步兵為主了,但為了鍛煉行走能力和體能的長途拉練一直沒有被移出訓練科目,不止是新兵,老兵也一樣逃不掉這種苦訓。

    在幾百年後,負重五六十斤的軍人一天越野拉練五十公裏,這是相當正常的科目。現代的醫療和技術水平,後勤供應,當然遠超此時。

    但古人的能吃苦,能艱苦條件的適應,也比現代的青年人要強出許多。

    和記的遠征拉練,一天百裏也是相當正常的水準,當然,負重要輕很多,一般也就是二十多斤到三十斤左右。

    如果負重五十斤到七十斤,那就是跳蕩戰兵的負擔了,能在負重情況下完成一次戰鬥,體能就相當出色,要歸功於平時的艱苦拉練了。

    朱之余對眼前的礦兵隊伍有相當的信心,也對和記能守住新平堡具有信心。

    多年的交道打下來,朱之余心裏明白,張瀚和他的部下從不打無把握之仗,不行無把握之事。

    張瀚的性命是和記最要緊的事情,怎麽可能會全無準備。

    如果把朱之余放在洪承疇或是盧象升的位置上,他可能就要更加謹慎小心,但那也沒有用,大勢之下,個人的努力毫無意義,崇禎嚴旨一下,難道洪承疇等人辦不到的事,朱之余就能辦到了?

    明知是危局,甚至是死局,還得飛蛾撲火般的撲上去,恐怕那才是最為痛苦的事吧。

    ……

    “好了,出發。”

    王長富最後看了李莊一眼,由於缺乏人居住和打掃維修,眼前這個曾經相當繁榮富裕,人煙稠密的大型集鎮已經有了初步破敗的感覺。

    “祭酒大人下令,全體出發!”

    幾個教官開始傳達王長富的軍令,一些助手和傳令兵策馬在校園內外大聲呼喊著,聲音在空曠開闊的空間帶起了回音,顯得叫聲有些淒惶和緊張。

    諾大的官校校舍已經只有眼前這二百余人,大半的教官和學員都轉移到了草原上,只有少數教官帶著學員在李莊一帶拉練,滯留在了長城之南。

    他們的家屬幾乎是百分之百都留在了草原上,分散在青城各處,主要以屯堡為主,每個學員和正式的軍官都對家人的安置妥當深信不疑,軍政司就是做這種事的,他們一向會把每個軍屬家庭都照顧的很好。

    在最後的軍號聲響起之後,終於有輪值軍官向王長富匯報,所有人都已經都到齊了,已經可以隨時出發。

    王長富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而是將手臂用力一揮。

    原本在內地的官校生有接近五百人,這一次被孫耀帶走了一部份,剩下的所有人都是在這裏了。

    他們現在是要飛馳往新平堡去,這也是張瀚事前的安排,這一支二百余人的隊伍也是有大用處,將這些青年軍官放在內地,並不是閑棋廢子,而是在大事將臨之時的妙招,飛來妙筆。

    “祭酒。”一個教官問王長富道:“這一大片區域,要不要燒毀?”

    “燒掉幹什麽?”

    “留著豈不是資敵?”教官咬牙切齒的道:“這麽大片的好地方,好幾萬間房舍,就這麽留給他們用?”

    以張瀚府邸為核心,北邊的大片的工廠區,南邊是倉儲區和農田區,西南是官校校舍,西北和正南方向則是大片的軍營區和附屬家屬區。

    這些房舍是好幾年時間慢慢修築出來的,建築規模大,建造時不惜工本,都是一水的磚瓦房,街道也是鋪了磚石,有排水溝和規劃好的垃圾填埋區,整個李莊附近,方圓十余裏地方簡直就是一個奇跡,也是每個和記中人心中最大的驕傲。

    在這裏,和記完成了一個普通商行到眼下這種規模的崛起過程,商團軍的建立和壯大,當然也是和李莊息息相關。

    這個莊子開始時只是張瀚祖父買下來的一個小莊子,千把畝地,幾十戶人家,一個很普通的小莊園。

    從張瀚長駐於此,開始發展煉鐵制器,開始建立各種工廠時,開始在此練兵備戰時,這座小莊園便開始了蛻變的過程,到如今已經建成了一座大規模的城市,完全就是晉北的一顆明珠。

    光是房舍就有數萬間,而且有很多房舍是高大的倉房和工場建築,從白洋河南下的支流經過,如果突然一下子到李莊地界,且以前又沒有來過的陌生人,完全會被河邊的景致所驚。

    隔著一條河,西邊還都是普通的莊戶人家的房舍,靠近李莊的地方也很富裕,但並沒有太出奇。

    但如果翻過黃家莊等處地方,猛然一下子看到李莊地界,就會叫人不可避免的感覺震驚。

    沿著河岸兩邊全部是五六丈高的青磚大屋,比一般百姓家的房子要高出好幾倍,不僅高,而且寬廣闊大,看起來比大同城門還要高大和氣派。

    這樣的房舍,綿延好幾裏路長,完全就象是加高加闊的城門樓子,只是一幢接著一幢,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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