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 隱殺 作者: 憤怒的香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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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9-3 23:54: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2924422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5 23:50
第一八九節 追求者

  夜到深時,大篝火在沙灘上燒起來,聚會依舊在進行著。

  「昨天的那個東西,已經拿給她看了,不過……結果恐怕會讓你們失望。」

  拿著一杯果汁坐在草地邊的椅子上。方才走過來打了招呼的,是終於空閒下來的東方路,聽了家明的說話,他皺著眉頭喝了一小口紅酒:

  「簡小姐也沒有辦法嗎?」

  「她的身上的確有些很離奇的經歷,不過並不像你們想的那樣是什麼自然進化者,對於異能方面的東西她一竅不通。今天沒料到你會來,那份檔過兩天有機會再還給你吧。」

  東方路點了點頭,隨後搖著頭笑了笑:「那個……你也知道這些事情。嗯,異能者……這樣那樣的……」

  「我知道。」家明坦誠道,「這個現在也沒必要隱瞞了,我也大概學了一些東西,知道一些東西,她教我的……呵,炎黃覺醒是吧,我聽說過很多的事情了……」

  「有興趣?我可以引薦你進去。」

  「不,沒有。」

  「我想也是這樣。」東方路倒是沒怎麼意外,「不過你很厲害吧,我一早就覺得應該是這樣了,在擂臺上韓剛成居然十多分鐘都沒辦法打到你,還被你那樣暗算掉。呵,陳老師說假如你能夠毫無顧忌全力出手,他在你的手下恐怕堅持不了三十秒。」

  「我不喜歡打架。」

  「我想也是……但你至少可以保護好靈靜同學……」他低頭笑了笑,隨後站了起來,「事情我會跟上面說的。無論如何,替我謝謝簡小姐。」

  東方路說完,轉身便走。家明喝了一口果汁,扭頭說道:「空見之塵。」

  「嗯?」

  「一顆舍利子的碎片。」家明解釋道,「以前有個叫空見的和尚,據說是自然進化者,死去之後留下了舍利子。後來這顆舍利子被人搶得四分五裂,就被一些人稱作空見之塵,素言她說……空見之塵有平復精神力的作用,但她也不確定有沒有用,所以讓我先別說。嗯,聽說那東西幾年前在歐洲有過消息,不過知道的人很少,後來證實是假的。如果你們有興趣,又有多餘的力氣,我覺得也許可以調查一下……」

  東方路畢竟還不是炎黃覺醒內部的正式人員,對於這些偏門的東西自然不明白,微微一愣,方才點了點頭:「好的。謝謝。」

  打發走了東方路,有關東方若的事情也便告一段落。畢竟說起來,東方若是有著預言本領的異能者,另一方面,她又是方之天的親侄女,炎黃覺醒絕不會輕易放棄她。假如自己只是隨口敷衍說不知道,抱著一線希望的炎黃覺醒方面多半還會在暗中調查自己,要求自己出手。現在讓他們有個目標,總是能夠轉移不少的注意力。

  那空見之塵雖然說來玄幻,但卻是真有其事的東西。在曾經的記憶中,這樣東西會於十多年後在歐洲一處古墓出土,隨後鬧得沸沸揚揚。也是在那一次事件中,他們遇上了一名強大到變態的異能者,源賴朝創便是在那時為了掩護他而死。而儘管後來搶到了空見之塵,家明也實在感覺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想來那是異能者用的東西,在凡人眼中,就只是一小顆死人骨頭而已。

  不過說起來,東方若的性命明明可以延續到十多年之後,為什麼在經過這次事件後突然出現問題呢。到底是因為自己的原因,還是有未知的協力廠商在暗中動了手腳……假如是自己,那跟上幾次的頭痛又有什麼關係,難道說自己因那只鳳凰而重生,之後它竟然給了自己可以免疫異能的力量,並且在東方若窺探自己的同時,對她做出了重創?

  這樣的事情單靠想像自然得不出肯定的結論。不一會兒,依舊被雷慶追著的東方婉小跑過來,拉著他這只擋箭牌進客廳去跳舞,中間自然免不了一口一個「我們」說起她有拉到了某個關係,以挑起家明對於玩具廠的歸屬感。舞畢,家明走到一旁拿水喝,音樂變得輕柔的瞬間,他隱約聽到「雅涵」這個詞語鑽入耳際。

  易家別墅的這間客廳相當之大,三面都是玻璃門窗的設計充滿了現代感,在夏天時許多地方也都能打開,此時顯得格外涼爽。家明回過頭去,只見那馬托與宴會主人易華英正在不遠處的走廊上聊天,看那神色,兩人顯然早就熟識。橫豎現在沒事,當殺手這麼多年,又養成了捕捉邪惡氣氛的眼力。家明端著那水杯,背靠著兩人近處的一根柱子,望著客廳裡的眾人。隨後,兩人的對話聲也隱約傳了過來。

  「……我是說真的,真他媽太佩服你了,那可是上流杜會的一朵名花啊,回到江海這幾年,追求者一個加強連總有吧,她對誰都有禮貌,可從不會給任何人希望的。許默絕對是追她追得最瘋的一個,可是啊……剛才看她和你燒烤那會兒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有戲了,她跟你表現得太親熱了……」

  「不是吧,這個就叫親熱……呃,不過這一個多月,今天她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樣……」

  「拜託,你怎麼能把她跟那些女人混到一塊兒。張雅涵她從小到大就是神童,跳級讀書、考劍橋、出國讀書,從來跟她混在一起的都是些比她大的人,這樣的女孩子,不是特別開放,多半就會特別保守,她當然就是那種特別保守的……你知道嗎,這些年來除了那些她有工作需要參與的社交,其餘私人的邀約她從來都是拒絕,什麼叫不給人任何希望,這就是不給人任何希望!她這樣的女孩子,你要泡她其實就是精神戀愛,你逗得她開心、逗得她幸福了,她就會把身體交給你了。可不像一般的女孩子,你今天拉她的手、明天打個啵、後天給你摸她的胸,大後天上床就說愛你。你至少已經成功第一步了。」

  「不、不是吧……我都沒打聽過,她真有這麼……這麼……」

  「當然了,這裡的人都知道。不過我估計你能請動她,多半也是因為她最近失戀的原因。噯,對了,許默在追她你一定是知道的吧,我知道你跟許默一向有梁子……」

  「許默我當然是知道的。當初的那些事……切,你跟許默又有什麼好關係了,當初他不是一樣看不起你,畢竟他家運輸,你家裡以前走私……不過他家比我家有錢多了,我們又能怎麼樣。呵……你說的雅涵失戀是怎麼回事?」

  「五月多的時候傳出來的,張雅涵被她的男朋友拋弄了,據說是真的。其實之前我們就懷疑她有男朋友,只是一直藏著掖著。你想啊,為什麼一個女孩子會拒絕任何人的約會,拒絕任何人送的花、寫的情書,就是因為她很愛她的男朋友啊。聽說那天晚上她在聖心學院的後山上哭了一晚,許默想要趁虛而入,結果沒能成功。呵,想不到倒讓你占了個便宜。不過……你追她難道就是因為想要打擊許默,我覺得這就有點……」

  「難怪了,這一個多月見到她總覺得她很悶很憂鬱的樣子……呵,一開始是有許默的原因。不過,你明白的,雅涵又漂亮,氣質又好,我當然也是真的喜歡她。其實……老實說吧,今天她本來是不想出來的,已經拒絕我了,後來她小媽非要她出來散心,她才坐著我的車過來,後來她為什麼會變得開心……我是不大明白,我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啊……」

  短暫的沉默。

  「呃,或許她突然覺得你某方面很可愛呢……這些事情很難解釋的,至少……至少你已經比別人有了更多的進展了啊,開心點開心點……」

  「老實說,你這麼一說……我有點害怕了。」

  「不管怎麼樣,努力去追吧,至少你比許默有希望,比其他人都有希望,加把勁。要知道,張雅涵是張敬安的獨生女兒,身上又有病,所以一直以來都寶貝得不得了,假如你能好好對她,將來張家的一切可都逃不掉。到時候許默的家世算什麼,他一個遠洋運輸公司,抵不了張家的三分之一。」

  長長的沉默。

  「……哎,要不然乾脆這樣吧……我也只是一說啊。幹不幹還得你來拿主意,反正這種事情這裡的兔崽子都常幹……我幫你拿藥過來,等到張雅涵打撞球打累了,你拿過去。反正也沒什麼副作用。她覺得睏了,我這裡空房間多的是……她現在又是失戀,又對你有一定的好感,明天早上你跟她認錯道歉,讓她打一頓,我們這麼多人又知道了這件事,接下來還能怎麼樣,頂多……你說自己一時衝動,為了表示悔過,拿把刀砍自己一根手指。我以前認識一個人,他女朋友恨死他了,這樣幹過之後,還不是和好如初。用這一招,痛是痛點,但就算小龍女都會被感動……話說回來,你是真的喜歡她的沒錯吧。」

  「我……我當然……」

  「那我也算是做善事,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到底幹不幹,你自己想想吧……」

  馬托的沉思之中,樑柱後方,家明拿著水杯,霍地一飲而盡。

  繞過花壇,休息室中五張檯球桌並排擺放,十多名男男女女圍在順數第二張檯球桌前,一面打球,一面說說笑笑。正在跟雅涵比賽的那名女子也是她曾經在劍橋的同學,名叫林婉貞,此時穿著一身俐落的灰藍色衣裙,寶石耳墜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顯然也是成功白領的形象。不過跟雅涵比起來,氣質與樣貌依舊遜色了不少,正在笑著跟別人說起雅涵以前在學校的一些糗事。

  端著兩杯水,馬托有些猶豫地在不遠處看著。

  檯球桌上此時正進行的是斯諾克,紅球都已經入袋,彩球還剩下最後三個,分數牌上,雅涵落後了十四分,也就是說,非得最後三個球全都打進去,她才有可能勝利。不過,帶著淡淡的微笑坐在旁邊,雅涵卻是沒有太關心這場比賽的樣子。這並非友誼賽,別的球桌都有著一局上百塊的彩頭,這邊也是從善如流地有些輸贏獎懲。當然,這一點錢對於眼前的人來說,也不過是些無所謂的事情。都是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類似的聚會上如果擺開賭局,十幾萬上百萬的輸贏也是有可能的。

  百無聊賴地看著當初的學姐比對著角度,雅涵向周圍望了望,看見馬托時,笑著點了點頭,隨後目光卻微微愣住了。因為在馬托身後不遠處,家明正雙手插在口袋裡,笑著望向這邊。隨後,林婉貞一杆打偏笑著叫換人了。

  回過頭來,她有些遲疑地起身,神情有些恍惚,與家明認識不是一天兩天,她總覺得那笑容中有些別的什麼東西。片刻之後方才吸了一口氣,搖頭笑笑,走到了桌邊俯下身子。

  球臺之上,要打的藍色球此時被黑色球擋住了,角度異常刁鑽。雅涵閉上眼睛,旋又睜開,換了一個角度。「啪」的一聲脆響,白球撞上球臺邊沿,精確地反彈回來撞上目標,藍色球入袋。眾人瞪大了眼睛。「運氣太好了吧……」林婉貞口中感歎著,大家對檯球都是業餘愛好,對雅涵的水準她自然是明白的,突然出現一個這樣高水準的球,自然只能認為是運氣。

  雅涵笑了笑,也不說話,俯下了身子,出杆,粉色球應聲入洞,之後是黑色球。比賽結束,雅涵超出四分,眾人笑著鼓起掌來,最後的三個球委實進得精彩。

  「什麼啊,太誇張了吧。」林婉貞笑著,「雅涵小妹的水準明明跟我差不多的,前面幾局我也認了,怎麼這一次都能扳回來。雅涵你說,是不是特訓過,現在都是職業水準了,故意逗我玩呢……那個藍色球肯定進不了的啊……」

  「呵,突然感覺……嗯,靈感來了……」

  「敗給你了敗給你了……哎,馬托你來得正好,接力接力,你當初可是有過一杆一百零二分的記錄的。不過雅涵現在很厲害了哦,你可要當心她一杆直接清台。」

  「呃,我?可以嗎?」端著水走到近處,馬托額頭上也有汗珠,目光望向雅涵。雅涵只是笑著聳了聳肩:「有什麼關係,想玩就玩啊,反正當初讀書的時候我們也不是輸給你一次兩次了。」

  「呵,那就玩一局。對了,雅涵你也累了吧,先喝口水。」他說著,將手中的杯子送了過去。

  雅涵點頭說聲謝謝,接過水杯往嘴邊送過去,下一刻,那杯子被側後方伸過來的手牢牢抓住了。與此同時,馬托幾乎是神經質地喊了起來:「你要幹什麼!」由於就在面前,那聲音也著實大得驚人,將雅涵嚇得突然一怔。

  「怎……怎麼了……」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00:01
第一九○節 一種相思

  「怎……怎麼了……」

  馬托突然間的一聲大叫,將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雅涵也在突然間一愣。她也是在武館鍛煉過的,有人伸手過來拿她手上的東西,首先便是條件反射般地攥緊。扭頭過去時,才看見家明站在了她的身側,將另外一杯水遞過來。

  「喝這杯吧。」

  「呃……」雖然一時間還弄不清楚是什麼事,但既然是家明說的話,她自然是習慣性地點頭,與家明交換了杯子,喝了一口,才發現家明將她的球杆也拿了過去,臉上露出了無害的笑容。

  「可以換人的嗎。張老師你也打累了,這一局我替你吧。」

  就這樣一個招呼也不打地突然衝出來,無緣無故地換走了雅涵手上的杯子,再加上馬托那突然間的叫聲,眾人一時之間還沒想清楚是怎麼回事,一旁的林婉貞笑道:「代雅涵打嗎,小弟弟你跟雅涵是什麼關係呢?」

  家明聳了聳肩,回過頭望著雅涵,雅涵遲疑了一下,隨後笑道:「嗯,他是我弟弟,顧家明。家明,婉貞是我大學時的同學,我在劍橋的時候她跟我很好的。」

  「婉貞姐你好。」家明像個標準的三好學生,笑著說道。眾人一開始覺得張敬安只有雅涵一個女兒,哪裡又弄出什麼弟弟來,轉念一想這樣的大家宗族,表弟堂弟什麼的自然少不了,只是看他跟雅涵說話時的親昵態度,顯然與張敬安這一支特別親近。一些人暗暗記住這個名字,說不定將來張家的財產就會落在這些旁系的手上呢。

  介紹過了林婉貞,自然還有正用目光盯著家明手中水杯的馬托。互相打過了招呼之後,雅涵也是微微皺起了眉頭,目光望向家明手中的杯子,隨後轉向一旁的馬托。她平日裡雖然參加這樣的聚會不多,但也已經是見多了世面的人,見了馬托閃爍的目光、家明的態度,心裡也就有了初步的推測。

  「那麼……來嗎?」

  若無其事地將杯子放在桌球臺的邊沿,家明的手指叮叮噹當地敲打著玻璃杯,一面笑著望向馬托。馬托遲疑片刻,隨後頗為不自然地點了點頭:「呵……當然……誰先開球?」

  「開球,你先開吧。」眼見馬托走過來,家明順手拿起那玻璃杯放到雅涵身邊的一個小平臺上,隨後才揮了揮手:「等等,先說下。這個一般是有點彩頭的吧,你們玩多少的?」

  「一百……」

  「太少了,」未待他說完,家明已經隨口打斷了他的話,隨後拿出身上的錢包,「一百塊玩起來一點意思都沒有,雅涵姐,你說玩多少比較好……呃,傷腦筋呐,我身上也沒帶多少錢,雅涵姐,你能借我點嗎?」

  一段話嘰嘰呱呱如同炒豆子一樣說出來,馬托甚至都沒有說話的餘地。雅涵此時望望身邊的玻璃杯,再望望說話的家明,神情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待到家明叫她,方才反應過來,伸手打開手袋:「呃……你要多少?」

  眾人的注視下,家明笑了起來:「有多少要多少。」

  包括雅涵在內,所有人都愣住了,隨後周圍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雅涵是張敬安獨女,而眾所周知,張敬安對於這個女兒放得極寬,在聖心學院當老師不過是她的專業和愛好。假如算上她背後的實力,只要需要,眼前這個溫和女子在任何時刻都能夠動用以億計的資金。那麼,有多少要多少算是什麼概念,借錢又哪有這麼借的。

  一百塊的彩頭升到一千塊一萬塊都還不算什麼,假如不是自己賺的錢,頂多會被別人說比較紈絝而已。但眼前這個少年,顯然是從一開始就針對馬托,簡直是要用這場桌球比賽將對方逼死——前提是他的桌球水準異常厲害。

  大家都不是傻瓜,此時都已經嗅出了空氣中那股不尋常的氣氛,目光在馬托、雅涵以及那杯水三者之間打轉。林婉貞本來已經想開口,但想到這裡也閉了嘴——如果那杯水真的有什麼問題,那也是他活該了——請人到家裡來玩,然後給人下藥,弄出某些事情來,在一些有錢又沒什麼教養的年輕人之中其實並不算罕見。但是這樣的事情,要麼你情我願,大家都磕了藥在家里弄個亂交派對都沒人會說話,要麼就是被下藥的家裡無權無勢,事後花一筆錢,就算打官司這邊也不會怕。然而對雅涵做這種事情,就很難不令人聯想到雅涵的家世上去……這個馬托,腦袋被汽車軋了嗎……

  雖然家裡也是黑道出身,但對於這種事情,馬托並非慣犯,被易華英說得一時衝動,然後被人揭穿,他本就有些慌了手腳,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見雅涵微微一愣之後,從手袋裡拿出了一本支票簿,刷刷刷地在上面寫著數額,隨後,比之前似乎更加柔和的聲音傳了出來。

  「這幾年在聖心學院的工資、外快,用掉了一些,還有一百萬多一點的樣子……雖然帳號上也可以透支,不過……一百萬,好嗎?」

  接過支票,家明笑著聳了聳肩:「馬馬虎虎啦。」隨後,那張支票被直接扔在了球臺上,「你看,我借到錢了。如果不嫌少,我們開始吧。」

  一百萬。

  不會再有人認為這是一場友誼賽。

  馬托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汗珠,他當然可以拒絕,但問題在於張家以後對自己的態度。自己目前固然在外地工作,小弟也在外地上大學,可是父親在江海市混黑道,以張家的勢力,如果因為這次的事情非要整他,以他們家累累的案底,那是絕對沒什麼路可以走的。

  誠如易華英所說,他之前接觸雅涵,一來是因為雅涵的美貌與家世,當初在劍橋的經歷;二來則是為了與許默之間的過節。原本對雅涵的態度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可是這希望方才易華英給了他:雅涵對他的態度似乎比對許默還好,他有希望了,隨後的一番分析,這希望似乎又在突然間落空,雅涵甚至可以為她喜歡的那個男人哭一晚上,可以拒絕許默乃至其他所有人的約會和示愛,那麼她對自己笑笑算是什麼呢?最重要的是,那笑容或許根本不是給自己的,或許她是在這裡看到了她喜歡的那人——這一點兩個人都想到了,但是都沒有說出來。

  於是在一瞬間,雅涵本人、她背後的龐大背景與勢力,突然間似乎又離自己遠去。人害怕的不是失望,而是曾經有過希望——姑且不論易華英是否是為了他看許默不順眼在煽動,最終的結果是,他的確被說得動心了。下藥是小事,他聽無數人說過見許多人做過,誰知到自己會這麼不順。

  問題在於現在該怎樣解決,家裡不是沒錢,但要拿出一百萬對他來說還是有些肉痛。這場桌球他不是不能拒絕,而是不敢拒絕。這個孩子是代雅涵在打球,雅涵拿出了一百萬,這是否代表,一向心軟的雅涵有意將這件事情就此壓下,只要自己打了這場球,無論輸贏——自己贏了自然還得將錢還回去——此後都息事寧人。

  下意識地,他還是實話實說道:「我身上暫時沒帶這麼多錢……」

  「沒關係,我相信你的人品。贏了這些錢就拿走,輸了寫張欠條就好。」家明笑著拿出一枚硬幣,「那麼正面你開球,背面我開球。怎麼樣?」

  馬托有些遲疑地望著雅涵那張看不出想法的臉,隨後,方才與家明的兩個表姐說過了話的易華英從後面走了過來,在馬托耳邊說了幾句話。馬托咬了咬牙,終於點頭:「開始吧。」

  這個男孩不怎麼會打桌球。自己要贏他還是沒問題的,先贏球,然後給雅涵認錯請罪——支票當然不能要——暫時就只能這樣了吧,還是說自己乾脆輸掉比較好。

  一番思考之後,他決定自己還是要先贏球。然後給雅涵認錯比較有誠意。不過,事情的發展,並沒有給他太多選擇的餘地。

  擲硬幣的結果是馬托先開球。他曾經在檯球上下過很大的功夫,曾有過一杆打出九十八分的記錄,自信比職業選手也不是差很多。當然,第一杆誰都難以進球,一杆擊出,白球在紅球邊上輕輕一碰便停下,給家明留下一個沒什麼意義的開局。

  走到台邊,家明跟著拿棍子碰了一下,紅球稍微散了一點,但當然也沒什麼意義。

  按照這個樣子,下一杆可以開始拿分了……馬托心中想著,將紅球再敲散一點。然而白球依舊緊挨著紅球,在眾人眼中,可以一杆就進的球幾乎沒有。家明吸了口氣,雙手撐著球臺,在那兒看了足足半分鐘有餘,突然間俯下了身子。

  一瞬間,砰的一聲脆響在球臺上響起來,十五顆紅球飛散開去,白球邊的第一顆紅球狠狠地撞上了第二顆,第二顆隨後撞上球臺邊沿反彈回來,將第三顆撞出去,直接進袋。

  第一分。

  「運氣真好,進一個了。」一旁的林婉貞笑道。

  沒有過多的遲疑,家明走到球臺另一側,俯身,白球直奔分數最高的黑色球而去,進袋,八分。這一個球算是直線,因此眾人也就沒有過多的驚奇。待到黑色球再拿出來擺好,家明順手一杆,又一個紅球進了袋。

  九分。

  黑球第二次進袋時,馬托的臉色開始變了,周圍的人也開始露出驚奇的目光,更多的人圍了過來。包括一直在舞廳和草地那邊轉悠的東方婉也走了過來,望著家明與球臺,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從一開始自己邀他出來,到買衣服、舞會,不管幹任何事情,他一直都沒能給人多少的存在感。混在人群之中,他實在顯得有些平凡,外表和氣質上都毫無特殊之處。然而在此時,這股氣質已經完全改變了。

  目光盯著球臺,精確地計算、俯身、擊球,此時的家明仿佛已經全然變成了一名最職業的檯球選手。連帶他身上那件平凡無奇的西裝,此時也仿佛變得更加挺拔起來,整個球臺邊的氣氛,僅僅因為他一個人,變得格外淩厲。

  這個……就是素言姐教導後的結果麼……

  紅球、黑球、紅球、黑球……斯諾克的規定是進一個紅球,隨後進任意一個彩球,而以進黑球的分數為最高,算起來,如果一杆清台,最高分是一百四十七分,對於職業選手來說,一杆過百分的次數是衡量實力的標準,而看家明此時的態度,他顯然就是在有條不紊地朝一百四十七分的這個目標前進。當黑球進到第六次時,記分牌上已經有了四十八分,球臺周圍圍滿了人,擠在不遠處兩位黃家的表姐瞪大了眼睛,儼然是在看她們從未見過的外星人。

  四十九分。

  五十六分……

  五十七分……

  待到黑球第十次進了洞,拿到八十分時,家明終於有了第一次的失誤,紅球沒有進,然而白球貼著紅球,停在了一個最刁鑽的角度上。不過,一杆的最高分數一百四十七的斯諾克,除非接下來家明不斷地犯規扣分,否則馬托已經沒有了任何贏的機會。

  吐了口氣,家明向著滿頭大汗的馬托抬了抬手:「輪到你了。」

  以家明方才表現出來的水準,犯規幾乎不可能。於是接下來這一杆,馬托沒能將紅球打進去。

  抱著球杆從旁邊站起來,家明開始收尾。

  檯球桌一旁,雅涵靜靜地看著,儼然失去了魂魄。

  沒有人可以想像,她有多珍惜與家明之間的這段感情。

  冷戰已經有三個多月,沒有見面也快兩個月了,當初提出不再說話不再來往的是她,此後家明幸福快樂地與靈靜與沙沙生活在一起,她卻一個人躲在黑暗裡讓寂寞與痛苦啃噬著內心。

  在學校用龐大的工作量將自己淹沒,不代表就能真的忘記這些東西。超負荷的工作與每晚的失眠使得她在七月初病情復發了一次,她在冷冰冰的醫院裡回想著去年家明他們將她送來醫院時的情景。那時家明熱心地幫她擺平了被逼婚的境況,他、靈靜、沙沙也是每天每天的輪流來看她,那時他們是好朋友,現在他們是花心男和可恥的情敵。他們三個人幸福快樂地度過每一天,她卻只能想著這些東西,然後心痛到哭出來……她還能怎麼樣……

  只能一直哭一直哭,一直一直不停地哭……

  病癒之後家裡人不讓她再管學校的任何事情,讓她有了更多的時間回憶,然後馬托來了,對於這個在劍橋還算照顧她的學長,她是感激的。當初一個人去劍橋等於是離家出走,沒有家裡人的支持,學校的這些本國同學幫過她很大的忙,並非是物質上的,更多的還是在精神上,所以她一直銘記著這些事。

  馬托對她有意思,她或許能夠察覺出來,但當然不可能直接就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那樣也太臭美了。更何況,有人每天每天的上門,她又不得不接待一下,晚上回憶、哭的時候也不敢哭得太厲害,免得被人看出了紅眼圈,在這一點上說起來,馬托對她反而有些積極的意義——她畢竟是保守的女性,像那時直接在校長面前說「我失戀了要請假」,此時是無論如何做不出來了。

  跟馬托來舞會只是小事,竟然見到了家明,才是她幾個月來的第一件大事。看到家明被東方婉挽著,她心中怨恨到無以復加——那傢伙又花心了,東方婉也被他勾搭上了——這情緒仿佛就是在埋怨:你要花心第一個也該是我啊。這當然也只是想想。

  她不肯跟家明打招呼,幻想著一向有禮貌的家明過來主動說話——這種情緒簡直就是飲鴆止渴——可沒想到家明認為不該再來打攪她,就算兩人隔著不遠的距離燒烤了半天,始終都不肯過去,她心中幽怨更增。與馬托有說有笑半天,又想到一直以來都是單戀,心中悲苦,恨恨地吃掉一隻難吃的雞翅膀,平復之後覺得自己簡直要吐出來。去過廁所出來,見到家明坐在長廊上吃東西,心中就忍不住地要從那兒經過。

  她並非是那種只知道任性的女人,心中強烈的道德感讓她覺得不該再接近家明,因為無論如何都沒有結果,可是兩個多月眼淚的份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神使鬼差地走過去,兩種心思在身體裡打架,一種讓她回去,一種讓她故作無意地遇見,還沒分出勝負,便真的見到了。

  兩個多月來,終於有了第一次的交談。她表面上平靜,心中激動到無以復加,特別是在家明主動澄清了與東方婉的關係後,原本的怨恨也就一掃而空了。然而這種快樂的情緒之中,期待、痛苦、掙扎等各種思想紛至遝來。她不該來的,因為這個男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屬於她。可明明知道不該來,她就是忍不住,即便忍不住,她也知道自己實在不該來……

  然後馬托跑來叫她打檯球了。原本想說「我不去了」,但身體已經在這個想法被確定之前站了起來,沒辦法,只能說拜拜。此後的時間裡,她的心中就好像被粗草繩繃緊的鋸子來回地磨,那粗糙的感覺拉在心中,漸漸地痛、漸漸地出血,左右左右左……人仿佛被完全分割成了無數片。

  再然後,馬托拿來了水,家明過來了。直到現在……這場檯球是為她而打,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望著家明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些什麼。時而想到身邊的這杯水,水裡有東西,是馬托放的,他太可惡——所以她直接拿了一百萬出來——當然,假如家明說「有多少借多少」不是針對馬托,她更有可能立刻打電話給老爸讓他調幾千萬。

  可是時而又想,或許她得感謝馬托的這杯水呢,如果不是他,家明怎麼又會過來。她想起家明之前的事情,他曾經為了靈靜打架、為了沙沙打籃球,曾經在平安夜上為了靈靜而唱歌。當初還期望著他們三個只是朋友,現在想來,他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都沒為自己做過。不過現在他也有為自己打桌球了,她耳中聽著分數,聽著眾人的驚訝,看著家明專注的姿態,這一刻忽然覺得,他似乎就是自己的,沒有靈靜也沒有沙沙……

  她這樣看著,想著,思緒時而跳到這裡,時而又跳開,最終,還是無比的悲苦從心中漏出來。眼眶漸漸地濕了,眼看著便是忍不住的淚水。她吸了吸鼻子,轉頭望向一旁的玻璃杯,伸出手去推了一下,那玻璃杯翻倒下去,水花濺開,杯子被砸得粉碎。家明的目光瞥了過來,她一扭頭,分開了人群跑出去。好在人們都在看著家明,卻沒有看到她在哭。

  「抱歉,讓一下,我要去洗手間,抱歉,讓一下……」

  她這樣說著,漸漸擠出人群,球臺上還剩下最後的幾個彩球。家明抱著球杆,面無表情地停了下來,望著那堆碎片,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00:08
第一九一節 復仇者

  雅涵伸手打翻了玻璃杯,而後黯然離去,待到家明停止了動作,也就陸續被其他人所發現。

  此時一部分人都已經明白那水中一定是被下了藥,當然,這樣的事情雅涵不可能真拿著水去檢驗,留下來也是沒有多大意義。然而既然是被她親手打翻,是否代表著雅涵不願意過多地追究,將事情就此打住,對於馬托,對於易華英等人來說,都是無比關心的事情。

  桌上剩下僅僅四個彩球,雖然已經確定了馬托必輸無疑,但比賽仍舊不算打完。家明抱著球杆望了那碎片一會兒,終於回過了頭來,目光冷淡地望向馬托:「我覺得沒必要浪費時間了吧?你說呢?」

  斯諾克如果犯規就有扣分規則,假如家明從現在開始一直犯規,那麼他仍舊是有可能輸球,當然,這僅僅是一種可能性。事到如今,耍賴沒什麼意義,望著家明的目光,馬托遲疑著點了點頭,從一開始,這個年紀比他小了十歲以上的少年人的確帶來了太大的壓迫感。

  「那麼……你欠我一百萬……我會記得的。」

  站在球臺邊淡淡地說完了這句話,家明驀地舉起了手中的球杆,砰的一聲狠狠地砸在了球臺上。頓時整根球杆斷裂成四五截,桌面上檯球跳動,其中一顆直接飛了出去,狠狠擊中了馬托的臉頰。

  檯球掉落地面,與地板磚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周圍的人被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

  不過,雖然這舉動有些失禮,然而馬托都沒敢說什麼,旁人自然不會插手進來。這少年是雅涵的弟弟,發現自己的姐姐被人下藥,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恐怕都不為過,馬托這次也是咎由自取了。

  而更重要的是,在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中,這少年從一開始就以無比淩厲的態勢打得別人完全喘不過氣來,他身上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氣勢——一些大家族的人喜歡給後代採用精英教育,例如說東方路這樣的人,雖然只有十七歲,然而身上卻已經有了一股自然而然的領袖氣質,在手腕和本領上甚至不遜色于出色的成年人。在眾人眼中,有著這樣氣勢的家明,必定也會在張家的下一代班底中佔有重要位置的,巴結拉攏還來不及,誰還敢為了一個活該的馬托得罪了他。

  掃了馬托與易華英一眼,家明轉身就走,取的是雅涵離開的方向。

  時鐘已經過了十一點,漸漸地臨近深夜,音樂夾在陣陣撲來的浪濤聲中,海風染上了一絲涼意。聚會的人群不再像最開始那樣分散開來,海灘上的大篝火邊,跳舞的客廳裡,娛樂室中都有著一群群的聚集。情侶們躲在了僻靜的地方,在聚會上互相中意了的便告辭一聲,開車閃人,到外面的酒店開房間。沿著雅涵的去路走過了長廊,這邊的人便少了許多,經過那個大洗手間時,家明沒有停留,因為他知道,雅涵恐怕不會跑到廁所去哭。

  前方的過道裡沒有雅涵的身影,家明來回走了一遍,隨後轉上二樓,在二樓過道中央的地方,臨海一面有個半月形的露臺。玻璃窗打開了,海風吹進來,雅涵便站在那邊緣默默地望著外間反射點點磷光的黑色海面。不遠處的大篝火邊人群穿行談笑,側向海岸線遠遠望去,是金碧輝煌的城市夜景。大港口上一片繁忙,無數船隻燈火通明,遠遠的海面上也有落單的船隻,那船的光芒在海面上閃爍,淒悽楚楚猶如搖曳的清燭。

  「交到這樣的朋友是挺令人難過的。」家明在她的旁邊停下,「不過那不是你的錯。」

  雅涵仰起頭,沒有說話,臉上已經沒有淚水,但仍舊可以輕易看出哭過的痕跡。

  「在水裡下藥……其實主要還是易華英的煽動。我聽說他們跟許默都有過節,馬托之前找到你就有這個心思,至於易華英,他今天是故意煽動馬托做這種事。之後的事情……你是自己來還是我來?告訴你父親或者你小媽,他們可以從正面打壓這兩個傢伙,我來的話,你想讓他們怎麼樣都可以。放心,一點都不麻煩。」

  「還是……算了吧。」雅涵仿佛根本不在意家明對馬托、對易華英的看法,恍恍惚惚地低下頭,「我告訴小媽就好了,她不會讓他們好過的,呵……」說到這裡,忽而一笑:「你知道嗎?女人是報復心最重的動物了,什麼事都會斤斤計較的。」

  「這不是小事……」

  「是啊,這不是。」雅涵打斷了他的說話,「假如……今天沒有你來,明天早上的時候我恐怕會跟馬托或者易華英中的一個睡在一起吧,然後……呵,然後他們以為我會因為這個嫁給他們嗎?不會的……」

  海風吹起她頸邊的髮絲,雅涵伸手扶住:「我會讓他們死,然後我也……」

  眼見她情緒有些不對,家明連忙開口:「喂。」

  「呵,不說這個,我說的小事,是你跟靈靜和沙沙的事……」

  每次說到這個,家明總有些無言,此時委實難以理解,她怎麼又將情緒轉到這裡來了。

  「其實這些天我也想過很多遍,覺得自己真是太多管閒事了。靈靜和沙沙,她們願意跟你怎麼樣,都不關我的事的,我到底站在道德那些方面生些什麼氣呢。反正那也是你們三人的事情,你們喜歡就好,你們又不傷害別的任何人,我……呵我……」

  雅涵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淒然的神色。此時她真有點恨起自己來了,有很多時候衝動是一瞬間,猶豫也是一瞬間,哭著走出人群,她想著藉這次機會跟家明和好,或者乾脆向他、向自己屈服掉,開口說我愛你我喜歡,我發瘋了吃醋了我想跟你在一起。至於選擇她還是選擇靈靜、沙沙就讓家明去苦惱——她自然做不到跟靈靜、沙沙一塊兒分享家明。退一步說,作為後來者,她又憑什麼分掉家明的一部分,靈靜和沙沙又會以怎樣的目光看她,她也是有自尊的,告白自然是不行,她想著至少也該和好,然而臨到話出口,又變成了淡淡的埋怨與自哀……

  接下來怎麼說呢。

  我們和好吧……家明哥哥……

  呵……

  「可我就是沒有辦法,沒辦法不去想這些事情,沒辦法不覺得……不覺得你花心。我知道你沒做錯,是我錯了,對不起……真是虛偽啊,張雅涵……但反正你也沒有任何希望了……」

  咬了下唇,她搖了搖頭,轉身便走。家明站在原地,頗為苦惱地歎了口氣。幾米外,雅涵的背影微有些顫抖,家明扭頭望了一眼,走廊那邊,似乎有個傭人模樣的高個子朝這邊走了過來。

  那麼,馬托和易華英的事情,自己到底是幹還是不幹呢。扭頭望向不遠處沙灘上的篝火,家明思考著。相對於比較抽象又貼近自身的複雜感情問題,他更喜歡辦些簡單而直接的實事,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殺兩個人似乎是很不錯的發洩管道……不對!

  霍地轉過了頭,他朝著雅涵的方向走出兩步,無數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電般地掠過,他直覺性地感到氣氛有些不對,但一時間又難以判斷是否與雅涵的談話對他造成的影響。與此同時,雅涵與對面的高個子走到了近處。由於那道身影被雅涵擋住,家明無法看得清楚,但很明顯的,雅涵的身體僵硬了一瞬。

  這道走廊的燈光並沒有開得很明亮,假如不是家明這樣的人注意看,恐怕根本都難以發覺那兩人的異狀。然而在這一刻,家明已經明白過來。那人伸手捂住了雅涵的嘴,在他身形衝出的瞬間,那人挾持著雅涵退向旁邊的房間。

  開門、關門,那房門便要合上的一瞬間,家明猛地撲了出去,右手伸入尚未關閉的縫隙。無論將身體練得有多強悍,手指被卡住依舊帶來了巨大的痛感。不過,身形落地的同時,他顯然也將裡面的人嚇了一跳,成功地阻止了房門關閉。

  由於走廊裡的燈光,那人雖然注意到了家明,卻未必認為家明能發現那邊的異常,在家明急衝而出的同時,雅涵又擋住了對方的視線。他離門口太近,直接進去時根本沒注意到家明已經衝了過來,此時自然不會用大力關門。手上的痛楚不算什麼,家明一個翻身,直接撞進了房門裡。光芒之中,他望清了雅涵後方那人臉上的刀疤,以及他手中拿的一把裝了消音器的五四式手槍。而見到衝進來的他,那邊退出了兩米,反手將原本跟他面對面的雅涵轉了個身,卻依舊捂住她的嘴。

  與雅涵初識時的那次夏令營,便是這名臉上有刀疤痕跡的男子跟他的同夥搶了銀行,隨後劫持了他、靈靜、雅涵三個人,最後的結果自然是他被家明整得要死,隨後與同伴一塊兒進了監獄。想不到隔了這麼幾年,他竟然提前出來了。

  雅涵顯然也認出了這人,目光定定地望著衝進來的家明。家明此時卻也不怎麼敢動,他自信可以躲過這種菜鳥復仇者射出的子彈,但他卻沒有把握在對方威脅到雅涵之前解除掉他的武裝。一時間,他帶著狼狽和恐懼的神色站著,看起來像是個見義勇為的普通人。

  「不許說話……把門關上……」遲疑了兩秒,那刀疤終於反應過來,槍口對準家明晃了晃。家明反手關上了房門,隨後舉起雙手:「這個……我……」

  「不許說話,不許動,否則殺了你!」時隔四年,刀疤顯然已經認不出長大後的家明。一聲低喝,他將手槍再次轉回雅涵的額角,另一隻手放開雅涵的嘴,勒住她的脖子:「張小姐是吧,張老師是吧……你還記得我嗎?」

  「你……你要幹什麼……呃……」

  雅涵神色一滯,隨後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顯然刀疤勒住她脖子的手正在用力收縮:「呵呵,幹什麼……你說我要幹什麼。這幾年在牢裡,我無時無刻不在記著你啊。你是張家的人,你是老師……因為有一天我出來,就得用這兩個線索來找到你。你知道嗎?我每天都會回憶這些東西,回憶你長的樣子。你太漂亮了,四年的時間,你跟我記憶裡一點都沒變呢,我一眼就認出你了。你看,我記得有多深刻,你可以感受得到嗎……呵呵呵呵……」

  「唔……呃……呃呃……」

  銘記了幾年的仇恨,今天終於有了報復的機會,刀疤面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低沉地笑著,右手勒住雅涵的脖子也在不住地用力。目光凝望著門邊的家明,雅涵的嘴唇顫抖著,努力又勉強地呼吸,但面上的表情卻是越來越痛苦。

  淡淡的,家明放下了舉起的手,雖然明白刀疤想要復仇絕對不會就這樣輕易將雅涵掐死,但他也實在不希望身邊的朋友受到這樣的痛苦。瞥見家明反常的動作,刀疤突然轉過頭來:「你幹什麼?想死嗎?」

  「沒什麼。」望著對方的雙眼,家明臉上露出了純潔無害的笑容,一如四年前的那次夏令營,「叔叔……我想跟她交換可以嗎?」

  刀疤驀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啊,她是我的姐姐,而她……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不能讓她們有事的。所以……叔叔你要人質,我跟她們換好了,求求你了……」家明的口中緩緩說著這番話,一瞬間,仿佛四年前的場景再現,刀疤猛地持槍口對準了家明:「是你!」

  家明的目光一冷:「冤有頭債有主,是男人的話衝我來!你放開她,要單挑還是要殺我都隨你。」

  「呵……呵呵呵呵,想不到啊,呵呵,想不到啊……」槍口在刀疤手中顫抖著,他的神態似乎也有些瘋狂,「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你有義氣,有骨氣是吧,對了對了,四年前我就說你是個男人,你現在果然夠男人,哈哈……哈哈……」

  「四年前是我設計的你。我學過武,是我打傷的你,跟她無關,你放了她。」

  「呵,學過武,玩我……」刀疤點著頭,「我他媽現在倒想看看你的武功是不是連槍也不怕!」

  他手槍指著家明,似乎就要立刻扣扳機的樣子。在家明淡淡的目光中,雅涵卻急忙開口叫了出來:「不……不是他,你別亂來!四年前他還是個小孩子,他懂些什麼。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是我偷了槍,走了火!你是不是個男人,你跟個小孩子說這些幹什麼,有什麼都是我的事!」她說著,淚水已經從眼眶裡湧了出來,嗚咽著:「家明你別管我……」就算明白家明的一些本領,她也絕不會認為家明能夠躲子彈。

  望著刀疤的雙眼,家明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是我做的。」

  刀疤依舊晃著槍,果然沒有直接開火殺人:「呵,又是這樣的場面,你們拍電影嗎?我換你你換我,你他媽以為老子現在還會聽你們這些。你們都得死!問題是誰先死!你會武功,老實說,老子還真有點怕你,你現在在想什麼呢?你還想著分散我的注意力之類的然後像電視裡那樣趁機幹掉我吧,我給你這個機會。呵呵,你看,那邊有把水果刀,你去拿起來。」

  房間側面隱隱是個小客廳的模樣,桌子之上,有放滿水果地果盆,上面也有一把尖尖的水果刀。聽他這樣說,家明走過去將那水果刀拿起來,隔了桌子面對著他,刀疤笑了起來。

  「你們不是喜歡電影情節嗎?爭著去死嗎?我給你們這個機會。」他說著,再次加強了扼在雅涵脖子上的力道,「把你的手放在桌子上,用刀紮。你紮得越厲害,她的痛苦就越少。來吧,讓我看著……我怕你,先廢掉你的手沒問題吧,呵呵呵呵……」

  望著面上痛苦加劇的雅涵,家明吐出一口氣,將左手放在了桌面上,舉起了刀,只聽得雅涵掙扎著說道:「不……呃……呃……不要……不要紮……他……呃……」說到後來,張大了嘴已經無法說出話來。家明咬了咬牙,猛地一刀紮下。刀鋒直接穿過了他的手背,一直紮破了木桌的表層,將他的手掌釘在了桌子上。鮮血湧了出來,在桌上流淌開去。

  「這樣……可以了吧……」低著頭,家明似乎在苦苦忍痛,刀疤這時也呆了一呆。他原本估計對方連紮都要猶豫半天,誰知道眼前的少年竟然這麼狠,直接一刀就釘穿了自己的手掌,手中下意識地放鬆了扼住雅涵脖子的力道,望著家明的手。雅涵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家明……家明……」

  指住家明的手槍不再顫抖,刀疤沒有放鬆警惕。眼前的小子太狠了,他在考慮是不是該開一槍。雖然慢慢折磨仇人是他四年來所有美夢的內容,但這麼狠的人……他毫不猶豫地就紮了,而且此時甚至連呻吟一聲都沒有,根本不像是個少年人的樣子了……

  就是在這樣的情緒中,下一刻,家明驀地抬起頭,飽含殺氣與威脅的目光射入刀疤的雙眼,在巨大的殺氣中低喝出聲:

  「開槍啊……」

  「砰——」

  突然間在家明身上提升到極點的那種兇猛殺意,如何是刀疤這樣的混混可以受得了的。那一瞬間,隨著家明的聲音,他便仿佛是受到了蠱惑一般地扣動了扳機。下一刻,家明的身體飛了起來,撞翻了背後的椅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子彈穿過致命的左胸而出,血花綻放開來。

  一瞬間,雅涵的眼前化為一片空白。

  「啊——」
本帖最後由 暗藏殺機 於 2015-9-6 00:11 編輯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00:15
第一九二節 沒事就好

  「啊——」

  突然從雅涵口中發出的尖叫,黯啞悲慟,撕心裂肺,令得刀疤的心中湧起一陣快感。四年以來,這的確是他聽的最傷心、也最爽的一聲哭喊。不過這樣的叫聲太容易驚動其他人,一把捂住了雅涵的嘴,他將槍口轉了回來:「不許動!」對於雅涵,他才不想這麼快就殺了。他想要施加的,可不只只是這麼一點的痛苦。

  然而,無視於抵在頭上的槍,雙目仿佛失去焦距的雅涵已經劇烈地掙扎起來,猶如發瘋的雌豹,雙手不顧一切地撕打著。刀疤右手用力,左手卻遲遲沒有扣下扳機,某一刻,手中突然一痛,捂在雅涵嘴上的右手竟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掙脫了刀疤的控制,雅涵快跑幾步,哭著跪在家明身前,手忙腳亂地想要去堵住他正在流血的胸口。

  「家明……你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你別開玩笑了……給我醒來啊……」

  「我幹……」

  雅涵不顧一切的掙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刀疤甩了甩流血的右手,槍口始終還在跟隨著雅涵,恨恨地走近了幾步,抵在她的後腦勺上:「他媽的,你……」

  「鬧劇到此為止了。」

  隨著突如其來的聲音,一隻手毫無徵兆地抓上了手槍槍膛部位。心中驚駭,他突然間扣動了板機。然而隨著那只手的動作,這把槍的外殼已經被直接抹掉,手槍的內芯、彈簧等部件砰砰砰地跳出來。目光之中,地上的家明直接站起,鬼魅般地與他對視著,左手之上甚至還紮著把水果刀。

  「別害怕……」

  子彈打中左胸還能站起來,在板機扣動之前拆掉手槍……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事情,當然,也是最後一次。一邊淡淡地說著話,家明順勢揮動右手,寒芒掠過時,直接撕裂了他的喉管,血霧噴了出來。

  「……痛苦只有一點點。」

  身體向後踉蹌退了兩步,靠在牆壁上,喉嚨中發出無意義的「呵呵……」聲響。他已經說不出話,也無法察覺自己身體的任何動作。只是在視野中,那道身影、那個世界逐漸遠離,那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痛苦只有一點點……

  也在此時,雅涵反應了過來,滿是淚水的臉龐不可置信地仰起來,望向站在身側的家明,語聲依舊哽咽:「這個……家明……你……」

  「放心吧,我沒事。」神色自然地笑了笑,家明放下右手中的匕首。他雖然不可能隨身帶著槍,一把匕首卻總是要帶在身上,「我故意讓他開槍的,已經算好了軌跡……子彈沒有打中心臟,只要醫生來得及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呵,這樣的混混,平時捏死他不會比捏死螞蟻更困難,讓他多開幾槍……咳、咳……也沒關係……」

  胸口依然流著血,雖然面容自若,但突如起來的咳嗽聲依舊顯示著他受了傷的事實。雅涵望著他,遲疑了兩秒,突然站了起來:「我去叫醫生!」卻被家明一把拉住:「等等!」

  「放心,暫時不會有事。我不希望別人知道他是我殺的,所以最好是因為你失手……這樣一來,我們還有些事要做,從現在開始聽我說。」一面笑著,家明翻開雅涵掉在地上的手袋,拿出一張手巾。再撿起地上分散的手槍零件,哢哢哢地幾下恢復了原狀,隨後對著旁邊的牆壁開了一槍,打出一個彈孔之後放回了刀疤的手中。

  「自衛殺人不會有什麼問題,員警頂多是問上幾句話。你看見我被打傷了,然後有點發瘋,你掙扎起來,咬了他一口。然後順手從身上拿出匕首,刺了他一刀,局勢比較混亂,他沒有打中你,你運氣好……明白嗎?這把匕首你來拿一下,它不能有我的指紋。至於身上為什麼帶著匕首、當然隨便你掰了,畢竟我們曾經都被綁架過。呵呵……」

  淚水像是開了閘似地在臉上流淌,雅涵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看著家明有條不紊地重新佈置現場,隨後接過匕首,口中完全說不出話來。家明的胸口,鮮血仍舊在不斷滲出,刺穿左手手掌的水果刀也依舊插在上面。由於方才家明的身體飛出,那道傷口被撕裂得更加厲害……做完這些,家明捂住傷口走到一旁的長沙發上。

  「然後是你扶著我到沙發上來的……現在可以去叫人了。」

  一面哭泣著,她伸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轉身向門外跑了出去:「來人啊……,救命啊——來人啊——」

  淒切的哭喊聲從門外傳來,片刻,她提著匕首進來時,家明已經躺在了沙發上,雅涵跑到他身邊跪下。她以前也學過急救、護理等東西,但此時卻是雙手晃動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家明笑了笑:「先把刀放下吧。別緊張……呵呵,你現在哭起來很像豬鼻子。」

  「你……你開什麼玩笑啊。」大概是這句豬鼻子讓她稍稍清醒了一些,雅涵突然間哭喊了起來。放下刀,伸手扶住他的胸口,淚水不住湧出,「你幹嘛要讓他開槍啊。我寧願我……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差點以為你死了,我差點以為你死了……」

  「我能看到他開槍時的軌跡。或許這很難令人相信,但剛才那一槍等於是在我操縱下開的。要降低他的警惕,這是最簡單直接的辦法。」

  「要不是我……」

  「不關你的事。」打斷了雅涵的哭泣,家明的目光望向天花板,「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所以要成為出色的殺手、戰士必須無情,無愛無家無牽掛才是最理想的狀態。如果在平時,十個、一百個刀疤恐怕都難以傷他分毫,然而僅僅是挾持了一個在意的朋友,他就有可能拿血、拿生命來換,所以源賴朝創從不敢將自己的感情表達分毫,所以他在成為殺手之王的同時,也幾乎成為了天下最懦弱的人。路是自己選擇的,但既然已經選擇了,那也就沒什麼可抱怨。

  這次還好有驚無險,假如是職業殺手獲得了機會,事情不可能這樣輕鬆乾脆地解決,他會選擇更加迂回有效的辦法,但被挾持的人質就有可能會受到一些傷害,這是他絕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門外,人聲漸漸傳來。家明緩緩閉上眼睛:「馬上有人來了,我得暈一會兒,雅涵你……」

  「不許暈!」雅涵突然哭叫了起來,「你不能睡的,不許閉上眼睛,喂……」

  「拜託,我只是暈一下,這樣硬撐著雖然沒關係,但我流了這麼多血也累啊。只是暈一下,沒事的……」

  「喂,不可以睡,你別睡啊,你要是睡過去了……別睡啊,求求你別睡啊……」雅涵大聲地哭了起來,伸手拍打著家明的臉頰,拍得他一臉鮮血。

  「拜託,又不是拍電影。暈厥是人體機能地自動調節……」家明痛苦地睜開了眼睛。

  雅涵嚎淘大哭。

  「別哭了好不好……怕了你了,我不暈了……」目光轉了兩圈,家明無奈地低語,「你比那個傢伙可怕多了……」想到不久之後還有兩個可怕的傢伙要來,家明一陣頭痛。靈靜和沙沙……又不能跟雅涵說靈靜和沙沙的事情,啊啊啊……頭好痛啊……

  淩晨,醫院。

  抱著頭坐在手術室門口過道的長椅上,雅涵的情緒一片混亂。此時的過道中也是擠滿了人,父親和小媽來了,家裡的私人警衛們來了,員警們來了,黃家的管家來了,東方婉、東方路跟著來了,柳正也來了,連同一大批沙竹幫的頭目,黑道白道的人混成一片,父親跟員警們說著一定要徹查到底,沙竹幫的那群人就在員警的面前說著要滅了華為全家大小,因為昨天家明才跟華為結下樑子。待到柳正一臉陰沉地吼了閉嘴,沸騰的情緒方才稍稍平息。不一會兒又有所長、局長級的人物到達,好言勸說著柳正,說事情沒查清楚之前,讓他別輕舉妄動。

  靈靜和沙沙自然也來了。兩人的身上甚至還穿著睡衣,一路趕來時,靈靜的拖鞋掉了一隻。此時她們正坐在一旁默默地流眼淚,身上披了大人們的外衣,等待著手術結果。原本見到靈靜時,東方路是脫下了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的,然而見到是他,一向乖巧有禮的靈靜一把將那外套扔到了地上,然後繼續坐著抹眼淚,此時她身上披的是柳正的一名手下的上衣。

  按照警察局的情報,那刀疤是在不久前從監獄越獄出來的。不過,經過柳正手下情報系統一番查證,另一個消息也就傳了過來:在刀疤越獄之後給他提供幫助的,便是華為的頭號手下。一時間,局勢似乎變得明朗,柳正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已經開始策劃與三青幫開戰的事情。警察局這邊似乎有些沒轍,因為連張敬安也臉色陰沉地靠了過去,跟柳正、警局的一些人說著話。這件事幾乎傷害到了雅涵,張家也必定插手追究到底,小媽正在大聲罵人,並且向所有人申明這件事沒完沒了。

  雅涵怔怔地坐在那兒,不時哽咽一聲。

  淩晨三點多,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身為外科、傷科主任的段靜嫻帶頭走了出來。靈靜哭著跑了上去:「沒事吧,家明沒事吧……」

  「沒事,大家放心,家明的運氣很好,子彈從心臟邊射了過去,如果再偏個一兩釐米,恐怕就後果難料了。現在手術已經做完,家明需要休息,他現在也沒辦法跟大家說話。大家,等到明天再來探病吧。今天的話……要進去看著也行,我覺得……沙沙,就你進去吧,靈靜,喂,靈靜……」

  按照葉媽媽的想法,沙沙既然是家明的女朋友,她進去一下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跟在沙沙身後,靈靜也光著一隻腳跑了進去。她只好無奈地笑笑,隨後關上了門。

  一群大人既然確定了家明沒事,對於探病倒是沒多大興趣。柳正等人心中大概已經在謀劃著殺人,張敬安與他勾勾搭搭,對付三青幫一定是要算上一份的。員警們聚在一旁苦惱地商量著對策。人群中,雅涵已經站了起來,望著那扇門,臉上有淚水和一抹安心的笑容。

  他沒事了。然而……在家明衝進去救她,到中槍,解除危險,送來醫院這麼長的時間裡,她想過自己可以為家明做的一切事情。無論自己多麼不堪,多麼沒尊嚴的都想過了,她想跟他在一起,感激他,報答他,像書上和電視上的一切英雄救美後的情節。然而……靈靜和沙沙,她們來了,她們在哭……

  進去了,隔著那扇門,她們和家明在一起,而她站在了門外,沒人想到讓她也進去看看,沒有人認為她有這個資格。自始至終,他是她們的,他不是她的……

  小媽走了過來,摟住她的肩膀說著安慰的話,葉媽媽也走了過來,笑著安慰她。說起來,段靜嫻也是她的師母。東方婉也過來說了些什麼,然後沙竹幫的一幫小頭目們離開了。不知過了多久,父親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你們可以明天來看他。她站起來,最後望了一眼那扇門,跟著父親離開。

  是啊,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靈靜和沙沙可以陪著你,而我只能明天大大方方地、名正言順地來看你,就像是一個好朋友。

  他沒事了,這就好了……

  最後,她想。
本帖最後由 暗藏殺機 於 2015-9-6 00:18 編輯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00:23
第一九三節 純淨的靈魂

  日本,東京近郊。

  夕陽西下,兩輛小車經過了樹林環繞間的山路。前方車輛中的駕駛員是穿著白色網球服,一身陽光氣息的天雨正則,車輛後排則是穿著紅色衣裙的月池薰。她一如既往地默默無語,目光靜靜地望著放在雙膝之上白皙纖巧的手指。

  後面的小車上,正在開車的是一名皮膚呈健康的黝黑色的青年,顯然這個夏天他曬過不少的太陽。相對於天雨正則,他的樣貌卻有些平凡,副駕駛座上放了個圓柱形的綠色旅行包。小車後座坐著一大一小兩名女子,樣貌有些相似,一看便大概能猜到是一對姐妹。一身俐落衣著,大概二十多歲的女子顯然是姐姐,此時正很是鬱悶地托著下巴,坐在她身旁的小妹妹卻很是可愛,長髮,頭頂上用彩帶紮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假如說月池薰是那種偏於精緻卻冷漠的瓷娃娃,她大概就是那種明眸水膚,以乖巧可愛為特徵的洋娃娃了。此時她正低著頭,全神貫注地玩著一隻掌上遊戲機。

  「砰砰……啊啊……嗚,又死了。」

  口中畢畢啵啵地模仿著遊戲的聲音,不一會兒,小女孩口中發出遊戲失敗的歎息聲。一旁的姐姐很不滿意地瞥了她一眼:「靜,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遊戲,玩了一個暑假了,爸爸媽媽知道了又得說你……他們可是指望著你考東大的……」

  「可我又不喜歡上學。」低著頭,小女孩一刻也不遲疑地開始下一局遊戲,「上學又沒有用。」

  「上了學你才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姐姐說道。

  妹妹抬起了頭:「上了學才可以嫁人嗎?」

  「嫁人、嫁人……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嫁人,你以為嫁人了就什麼都不用做嗎?你每天要洗衣服、做飯、擦地板、整理、出門買東西……」

  「有傭人可以做啊。」這次小女孩沒有抬頭,「那樣我就可以天天玩遊戲了。」

  「……」姐姐有些無言,苦惱地扶了扶額頭,隨後再次將鬱悶的目光投向前方那輛車裡的人影,為什麼她的男朋友非得跟另一個女人坐一輛車:「喂,廣樹。我還是覺得我們找個酒店……」

  「拜託,唯,放鬆點……你已經是第五次說這種話了……」前方的男子暮村廣樹回過了頭來一笑,「反正你遲早也得曝光的。不過在月池家住上一晚,有什麼關係。何況連我也被拉來了,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龍堂唯翻了個白眼:「我是怕你保護不了自己……」

  「放心放心。」男子哈哈地笑了笑,前方地視野也開始變得開闊。出了樹林,兩旁是環抱開去的草坡與稻田,道路遠處,月池家莊園的輪廊已經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車輛前行一段,只見那莊園大門前方不遠的道路旁,一輛跑車停在了草坡之中,兩名男子靠在跑車上向這邊揮手,其中一名穿著肥大的五顏六色的衣褲,另一名則是筆直的西裝褲、白上衣,手中拿著一朵紅玫瑰,儼然白馬王子的形象。

  見到這兩個人,天雨正則將小車在路邊停了下來,走出車門,他燦爛的笑容正好與薰的冷漠形成鮮明對比,「嗨,阿喜,無念,這麼巧。」

  「呵呵,真巧真巧。」拿著紅玫瑰的白馬王子一臉偶遇的激動感,拍了拍身後的跑車,「我和無念出來爬山,正好跑車拋錨了,想不到遇上你們……啊,這位難道就是差點嫁給了我的薰小姐,太棒了……請務必收下這朵代表了我愛慕之情的玫瑰花……」

  月池薰靜靜地望著眼前的男子,沒有絲毫的表示,一旁的天雨正則笑道:「阿喜你怎麼老是這些騙小孩子的玩意?」

  「呃……薰小姐就是小女孩啊,雖然即將邁出蘿莉的年紀,但是我可以保證,只要在這之前與我交往一次,我就可以……耶?廣樹,你怎麼也在這。哇,你身後這只可愛的蘿莉是……不,我是說這位美麗可愛的小姐是……」

  禦守喜的驚喜態度中,一旁的諸神無念也露出了有些複雜的笑容:「暮村廣樹?不是說你旅行去了嗎?」

  「是啊。」暮村廣樹笑了起來,「在北海道被人偷了錢包,差點餓死,還好遇上了過去旅行的正則。既然有美女,我當然陪著來這裡了。阿喜,你又在欺負女生嗎?」

  「拜託,你什麼時候看見我欺負過女生……」

  「從小。」

  「那是愛啊。」禦守喜仿佛受到了傷害一般地強調,隨後走向薰,「你看,如此可愛的蘿莉靈魂即將受到世俗的污染,無可挽回地走向……啊……喂……」他說著話,手中的玫瑰花猶如夢幻般地朝著薰的頭頂插下去。那一瞬間,薰站在那兒,竟然感覺前後左右都避無可避。下一刻,暮村廣樹的巨大旅行袋砰的一聲砸了上來,禦守喜捂著右眼,狼狽而委屈地退開了。

  「抱歉……因為你每次都是這樣接近女孩子,然後又拋棄掉她們,你太花心了……我有點反應過度……」

  「什麼叫做拋棄。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堅定的蘿莉控,我怎麼可能拋棄掉喜歡的女孩子……除非她們失去了蘿莉的純潔啊……算了算了,這等深奧的人生觀你這種腐爛的禦姐控也說不清楚。薰小姐既然不肯接受我的愛,這邊的這位小妹妹應該是靜吧,你好,我……」

  「你要向我求婚嗎?」拿著遊戲機的龍堂靜望著他說道。

  「嗯?」半蹲下來的禦守喜一時之間有些弄不清楚他現在的動作跟求婚有什麼關係。

  「好啊,我答應你了,不過過幾天你還得跟我的爸爸媽媽說哦。」龍堂靜接過了他手中的玫瑰花,「雖然我們已經私定了終生,但對爸爸媽媽的請求還是要有的,如果他們不答應,我們才能私奔。不過你要答應我,在我成年以前我要住在自己家裡,你要請傭人幫忙做家務,你要答應我不用我去上學,可以在家裡打遊戲。還有,會生寶寶的事情要等到人家成年才可以……」

  龍堂靜語音清脆,一時間嘰嘰喳喳地說了這麼多,感到丟臉的龍堂唯在她後腦上拍了兩下,小女孩頓時露出了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禦守喜明顯有些目瞪口呆,隨後站了起來,神情沮喪:「呃……無念,我受到打擊了,我們走吧……」也在此時,前方的莊園鐵門打開了,一隊月池家的人向這邊走過來。

  「禦守喜。」也在此時,薰淡淡發出了聲音,走到跑車邊的禦守喜驚喜地回過頭來。

  「有一天我會殺了你,還有你父親。」這語音平鋪直述,仿佛僅是在課堂上背乘法口訣而並非是在說殺人,待到說完,她轉過身朝著莊園那邊走了過去。天雨正則聳了聳肩,禦守喜無辜地眨了兩下眼睛,哭喪著臉。

  「喂,拜託,可不可以只殺我老爸別殺我。喂……我可以當叛徒的啊。」

  月池薰走遠,月池家的那一隊人則走近了。為首的年輕男子望著薰的背影,隨後朝著天雨正則鞠了個躬:「天雨君,一路辛苦了。」天雨正則笑著回禮:「呵,別客氣了,文太郎。對了,這次的家族考試,你一定又是第一名吧。」

  「沒有,因為叔叔說薰會在這幾天回來,所以刻意延後了考試日期,他決定讓薰也參與到這次考驗中來。」

  「呃?」天雨正則愣了一愣,隨後無奈地笑了,「雖然薰也急著回去江海,不過……還有一段時間,考驗就考驗吧。」

  似乎是察覺到天雨正則話語中的一些東西,那名叫文太郎的男子又是一次鞠躬:「我明白您對薰的愛護,但是不能經歷風雨的花草無法成長為參天大樹,我們認為薰她始終是月池家的一員,她必須為了家族榮譽付出自己的努力。這一點,請天雨君能夠諒解。」

  「哦……明白明白,沒關係,我理解這一點。」

  月池一族作為古老的忍者家族,到了現代,其實家族關係已經變得極為複雜,各種利益盤根錯節。月池薰作為家主的女兒,以往修為不算很高,性格也極為孤僻,向來不怎麼受人待見。現在因為天雨正則的緣故,月池家的上層可以說已經是放棄了月池薰,也就是用月池薰來換取高天原的助力。因此在這之後,天雨正則將薰送往中國,回來之後便帶著四處遊玩也沒人有意見。但在月池家下層,當諸多年輕人都在刻苦修煉的時候,薰卻能夠去到中國,享受完全自由的生活或者說根本是旅遊,並且因為天雨正則的關係而大受關注,就實在是一件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

  這其中,有的人妒恨了月池薰,有的人因為薰的美麗和冷漠而妒恨天雨正則,但歸根結底,一切都最終回歸到薰的身上。月池家在每年的暑假會有忍者的考驗,因此天雨正則故意將薰帶到北海道,讓她避開這樣的事情,一方面是不希望她受到騷擾,另一方面也不希望別人看到薰那神奇的進步。雖然此時鬱金香這個名字已經在黑暗世界中廣為流傳,但顧家明就是鬱金香,薰是跟著鬱金香在修行的這件事,他卻一直保密,連高天原都不曾知道。

  畢竟無論月池家還是高天原,一旦知道了這件事,如果做出什麼傻事來,顧家明的怒火必定會歸於他的頭上。能夠兩次挫敗源賴朝創的強者,他想起來還真是有些顧忌。如今聽著文太郎這有些挑釁意味的話,聯想著這一切,他不禁無奈地歎了口氣。罷了罷了,你們要被虐就被虐好了,所以說我討厭這樣的大家族……

  或是坐車或是走路,一行人朝著莊園走了過去,月池家的人還一直對禦守喜與諸神無念投去憤怒的目光。天雨正則與暮村廣樹跟他們打了一聲招呼才進去,龍堂靜舉著那朵玫瑰花:「你一定要來找我哦,啊……姐姐別打我啦……」

  望著這群人的背影,坐上那輛「因故障而拋錨的跑車」,禦守喜拉操縱杆,隨後那輛車平穩地開上道路,風馳電掣而去。

  「看出什麼了嗎?」坐在副駕駛座上,諸神無念問道。

  「我看到了兩隻純潔的蘿莉,兩顆純潔的靈魂……」

  「去你的。」

  「我的臉上被暮村廣樹砸了一下哎,你還說去我的。難道說冷血的殺人程式已經令你失去所有的同情心了嗎?天哪,這世界上唯有蘿莉的純潔可以救贖你墮落的靈魂……」

  「少廢話了,月池薰怎麼樣?」

  「唔,看不出來。」禦守喜搖了搖頭,隨後笑道:「不過比調查資料上肯定要強很多。不愧是差點成為我未婚妻的人啊,我很欣慰。」

  「這麼說,她的確是在跟鬱金香學習了?」

  「啊啊,能夠打敗源賴老師的人,有機會一定要去見見,不過她已經註定了不會是蘿莉。老實說,調查資料裡,名叫葉靈靜和柳懷沙的兩位真的很令我心動……」

  「我只對成熟的女性心動。」諸神無念的臉上露出一絲嗜血的笑容,「有機會的話,真想見見她啊……簡素言。」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00:25
第一九四節 我要回去

  晚七點,月池家主宅。

  古木鬱鬱,庭院深深,歷史悠久的月池主宅占地廣大。根據天雨正則的資料,目前月池家這一處基地共有六百餘人,其中可以作戰的忍者近兩百,不過,作為注重匿形、敏捷、刺殺的忍者世家,主宅之中籠罩著一片奇異的寧靜,一路而來,人們無論是吃飯、練習或是三三兩兩的聚集閒聊,幾乎全都是僅僅讓別人能夠聽到的輕言細語。對於喜歡說話、吵架的龍堂家姐妹來說,世界上居然存在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委實有些難以理解。八月深暑,整所月池家大宅就籠罩在一片奇異的寧靜之中,縱然身體上仍感到有些悶熱,心底卻泌出了一陣無法令人感到舒適的涼意。

  「就好像我們老家那台老冰箱啦……好討厭的感覺……」

  盤著白白嫩嫩的赤足在床上,龍堂靜一邊打著遊戲,一邊用稚嫩的聲音說著話。龍堂唯在另一張床上掀著床單,擺放好行李物品:「隨便啦,反正住上一晚,我們明天就閃。不過今天吃的紫菜飯團味道很好哦。」

  「忍者長期要出門做任務,雖然現在這樣的任務不多了,但在做飯團這種事情上,的確還是有一手的。如果喜歡,明天離開的時候可以請他們多做點帶在身上。」說話聲中,暮村廣樹的身影出現在了門邊,「七點半開始這裡會有一些自由的練習切磋,正則他讓我過來叫你們,怎麼樣?有興趣嗎?」

  「天雨正則他幹嘛不過來叫我?」

  「拜託,唯,這個就不用吃醋了吧。」暮村廣樹不由得失笑,「他好不容易過來一次,又只住一天,月池政空那些老鬼當然不會放過他。待會訓練的時候你可以看到他不就可以了嗎?何況……有我這個大帥哥陪著你,難道還不夠你忘記點正則這個傢伙?」

  「切。」唯輕啐一口,笑著問道,「靜,一塊去嗎?」

  得到的答案是一早就能夠確定的,坐在床上的小女孩頭都沒有抬:「不去啦,我要玩遊戲。」

  一般來說,忍者的訓練課程有很多的門類,相對于殺手熟悉了武器之後隨即讓人在任何地點掙扎求生的訓練方法,忍者的功課具體得難以置信。從森林到原野,從暗室到水下,從木樁到浮木,每一種地方必有一種不同的訓練方式。在月池家的這片莊園附近,也有著用以訓練的各種場所,每日入夜後的這段練習時間裡,偶爾爆出的意外或激烈打鬥算是這莊園中每日裡難得的喧囂。

  不過,武學之道萬變不離其宗,要擊倒別人,其根本還是在於體術的修為。縱然在以槍支為戰鬥主力的現在,忍者最為重視的依舊是體術的修煉,這一點與家明的觀點倒也有些類似。當肉體強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就算對方手中有槍,也沒有多少可怕的,而當自己持槍之時,身體的敏銳性就能在各方面給予支持。不過假如讓家明來評價,忍術這方面就稍顯有些走火入魔,因為他們對槍支訓練的強度似乎有些「過低」。

  七點半,作為月池家主練習廳中,圍了中央的道場已經環坐了近百人。前方是以月池政空為首的幾名長老,天雨正則、暮村廣樹以及龍堂唯等三名客人則坐在側前面,其餘的便大都是參與練習的學員們。腦後挽起馬尾,一身簡單練習裝的薰也跪坐其中,維持著她一貫的冷漠神色。

  今天由於天雨正則這樣的貴客前來,因此月池政空等人親自過來擔任老師,也是因為這樣,今天晚上就有幾乎一半的人專門過來這裡練習。按照慣例,在老師們進行了一次訓話之後,學員們便會進行幾個小時的自由切磋與探討,其中由老師點出明顯的錯處或是明顯的亮點,最後則是老師做出總結,今天的訓練結束。開場白總是沒什麼新意,這裡暫且略過,待到月池政空說完了話,場上的氣氛也就開始活絡了起來。

  場地很大,但總不可能容納所有人一哄而上,一般來說,場上都是維持十到二十個人的訓練規模,其餘人觀戰、分析揣摩。雖然一些大人物在座總會令人有些拘束,但想要得到指點,想要得到青睬的人總也不少。第一波人上場之後,包括當初出門迎接的文太郎在內,不少人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場地另一側的薰。因為各種心情想要約戰她的人恐怕不在少數,但一來她是月池政空的親生女兒,二來她是天雨正則的未婚妻,如果要挑戰,眾人都不得不考慮一下後果。

  人影交錯,木劍飛舞。劍術向來是日本武道的最重要組成部分,忍術中自然也不例外,劈劈啪啪地打了半個多小時,龍堂唯無聊地站起來,流覽著周圍的佈置,天雨正則與暮村廣樹倒是面帶微笑地看著。第一批人大概都已經打完,換上了第二批比試者的時候,文太郎望著對面的薰,目光一凝,似乎暗暗做出了決定。也在此時,一直跪坐在天雨正則身邊的老好人暮村廣樹笑著扭過了頭。

  「月池老師,聽說你們的練習場有個規矩,凡是在場者絕對不能拒絕別人的第一次邀戰,是嗎?」

  「是的。」月池政空點了點頭,「這是保證比試公平以及學員進取心的規則。不過,接受一次挑戰之後,後面的挑戰可以自行決定是否接受。」

  「那麼……我也有對別人進行挑戰的資格嗎?」

  「暮村先生也想下場試試身手?這個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向場內的任何人提出挑戰要求。」

  月池政空笑了笑,天雨正則的力量在日本是相當有名氣的,但是他身份特殊,不肯輕易出手,旁人也無法勉強。這次他帶著朋友過來,對於這名叫暮村廣樹的青年月池家雖然沒有太多的資料,但根據方才文太郎帶回來的情報,他在門外一背包打在禦守喜的頭上,顯然也是高天原中與天雨正則同等的強者。他有興趣下場,這邊自然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他是想要挑戰長老中的哪一位。

  下一刻,只見得到了許可的暮村廣樹笑著站了起來,天雨正則笑著叫了兩聲:「喂喂,廣樹你幹嘛,別亂來啊。」

  「好啦好啦,我會有分寸的,不會把美女折磨得太厲害……哼,我的柔道最近通過了考試,正想試試呢。」他一陣小跑,到了月池薰的身前,「薰,美麗的薰小姐,我想跟你進行一次有關體術的友好切磋,請問你介意嗎?」

  抬起頭來望了他一眼,月池薰的目光斜望向前方。在離開江海之前,家明曾經說過讓她聽天雨正則的安排沒關係,此時自然也是在詢問對方的意見。月池政空還以為女兒在看他。很不滿意地點了點頭,待到天雨正則也是無奈點頭之後,她才站了起來:「請多指教。」

  望著這邊,天雨正則無聲地說著:「別打得太狠……」

  「呵呵,放心放心,我一定會手下留情的,不用害怕。嗯,來吧。」

  笑著退開了一段距離,暮村廣樹擺出柔道的起手式。這個姿態擺得很隨意,看不出什麼厲害來,旁邊的許多人卻都已經被這場比試吸引過了目光。天雨正則的朋友與薰的戰鬥,到底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包括長老們在內的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望了過來。

  薰下場了。

  雙手握拳,先是擺了個難看的詠春拳姿勢,隨後似乎覺得這是在忍術比賽的道場上,於是雙膝下蹲,換回了以前練習忍術時的姿態,卻稍顯得有些生硬。片刻之後,她化拳為掌,再度換了姿態,到最後,竟是苦惱地望著自己白皙纖長的十指,有些手足無措。這一年來她接受著家明的訓練,偶爾有實戰練習,都沒有什麼姿勢可擺,家明只要一說,要求對方隨時隨地地出手,這種提醒別人「我要來了哦」的起手式根本就沒什麼意義。

  這幾天因為天雨正則才認識了暮村廣樹,只知道他是個不錯的人,喜歡到處徒步旅行。但能夠跟天雨正則成為朋友,並且能出手打禦守喜的,多半也是很厲害的強者吧。心中存了這樣的觀念,想要拿出最強的姿態來應對時,竟發現有些為難了。前方的月池政空搖了搖頭,這個女兒他一向不怎麼滿意,看來最近在中國,也只是荒廢了一年。縱然她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拉攏天雨正則,心中總是有些生氣。

  姿勢擺到最後,她終於還是擺了個難看的詠春拳起手。在一眾忍者眼中,中國功夫的這個姿勢一看就笨拙得可以,暗地裡一陣奚落與失望。暮村廣樹看著她擺好了姿勢,沒有動。

  兩人對視了將近三分鐘,暮村廣樹的腿似乎變得有些麻木,晃了兩下身子,無奈地朝著薰靠過去。距離緩緩地縮短,眾人擺出了最緊張的態度,等待著暮村廣樹下一刻展露的神奇武技。

  人影相接。

  「啊一一!」

  一聲銳利的慘叫聲回蕩在比武場中,暮村廣樹的身體飛了起來,在空中劃過一個半圓的弧形,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那顯然是一記簡單到極點的過肩摔,勝負已分。薰望著摔倒在腳下的男人,顯然也有些錯愕,但隨即退後一步,鞠了個躬。暮村廣樹按著肩膀兀自慘叫著:「啊,我的肩膀……脫臼了……啊,肯定是脫臼了……好痛……痛痛痛……」

  天雨正則無奈地走過來,替他接好了脫臼的肩膀,隨後不好意思地扶著他返回旁邊的觀看:「不好意思,大家請繼續,我的朋友在這方面很不擅長……」

  出現了這樣驚人的鬧劇,眾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比試自然要繼續進行下去。不一會兒,文太郎等人先後向薰提出挑戰,卻都被拒絕掉,看了方才薰那笨拙姿勢的眾人不由得更是鄙夷起來。比武場上的這個規定是為了防止某些人聯合對付某一個人而設,薰跟暮村廣樹的比試根本一點體力都沒有消耗,竟然拒絕所有人的挑戰,顯然是去中國享受了一年,膽子也變得小了——以前的薰縱然力量不夠,但對於挑戰卻總是來者不拒的。

  眼見她怯戰的態度,月池政空心中的不滿更甚。大概到了晚上十點左右,天雨正則身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走到一旁接了一會兒,他目光有些疑惑地走回來,拍了拍薰的肩膀:「請過來一下,江海市有消息傳過來……」

  冷漠的目光驀地一變,她隨著天雨正則走到一邊,待到天雨正則說完,薰的那極少有多餘表情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慌亂。拿起對方的電話按動著號碼:「喂……沙沙,我是薰。他中槍了?怎麼會……」

  接近午夜,練武場上比試的人們漸漸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道場一旁,薰默默地低頭跪坐著,這樣的姿勢從她打過電話之後便已維持了近兩個小時。但比之先前,周圍的幾人卻下意識地感受到了一絲冷意。

  月池政空在前方說話,總結著今天比武的情況,分析著一些人的不足。他已經在那裡說了很久,總結完後,則順便說起了明天的試練。

  「……作為一年一度的試練,我希望大家都在這一次的考驗之中全力以赴……去年的第一名是文太郎,希望今年可以再接再厲……」

  訓話、鼓勵,月池政空對於心中有印象的人物一個個地說著話,到最後,他的目光望向一旁的薰:「……還有你,薰。之前一年的時間你到中國修行,我希望可以看到你的成績。對於你方才故意怯戰的行為,我非常的不滿意,忍者可以在真正的戰鬥中選擇暫時避開比你強大的對手,但絕不應在練習中畏縮不前。希望你明天可以……」

  由於薰是他的親生女兒,批評的話語也就格外嚴厲一些。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薰已經站了起來,走到道場中央,低頭跪下去:「對不起,父親,我待會乘坐明天早上的飛機回到江海去,不會參加明天的試煉了。」

  大家都知道薰與月池政空的關係,這裡稱父親倒不是什麼大問題,然而打斷長輩的訓話,並且忤逆長輩和上級的意思,在忍者之中,就絕對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月池政空的眉毛驀地繃緊了,目光灼灼地盯著下方的女兒:「你說什麼!?」

  抬起了頭,薰以淡然而堅決的目光與他對視了:「我要回去。」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00:26
第一九五節 比較

  「我要回去。」清冷的嗓音響起在道場之中。帶著一絲詭異,前方的天雨正則低下了頭,嘴角逸出一絲興味的笑容。月池政空何曾這樣被自己的女兒所忤逆過,一掌重重地拍在了身邊的草席上:「這裡才是你應該在的地方!」

  大概察覺到了自己話語中的不妥,薰遲疑了一會兒,片刻後依舊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去江海。」

  話說到這裡,似乎已經沒有什麼進行下去的必要,如果是在平時,月池政空拿刀下去劈了女兒的心思都有。但此時有天雨正則在這裡,當然不能魯莽。現在人又多,他也沒辦法偏過頭去看天雨正則的態度,因此自然望不見對方臉上那股詭秘的笑容。吸了一口氣,他朝旁邊揮了揮手:「抓起來,把她關在房間裡不許離開!」

  此時練武場內雖然大都是學員,但一旁自然也有幾名應付突發狀況的侍衛。這些人多半是在學習中不夠出眾的,無法得到太高的地位,就成了單純的打手。隨著月池政空的揮手,兩名腰挎長刀的男子走進道場,朝跪在地上的薰走去。

  此時的道場周圍,或有惋惜的、或有鄙夷的、或有幸災樂禍的,靜靜地望著這一幕。然而,當那兩人距離薰只有三米左右距離時,卻見薰的雙手在膝蓋上一撐,無聲地站了起來。

  兩名男子頓了一頓,四周一片驚愕,隨後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接受家主教誨時自然要用跪姿,接受懲罰自然也得心懷恭敬,但她此時竟然直接站了起來,那等於是要直接反抗這個處理結果了。這種事情若是別人做出來,已經等同叛逆,薰就算是月池政空的親生女兒,其影響也絕對小不了。果然,便聽見月池政空怒喝道:「你要幹什麼!?」兩名男子已經從左右接近,伸手抓向薰的肩膀:「薰小姐,請別讓我們為難。」

  「對不起……」

  依舊是清冷淡然的嗓音。在兩人快速伸手抓來的同時,她似慢實快地一退,隨後毫無徵兆地出手,便如同與人握手一般簡單到極點的動作,輕柔一甩。只聽見「哢哢」兩聲,兩人的胳膊竟然直接脫了臼,捂著肩膀臉色慘白地後退開去。

  凝固的氣氛僅僅持續了一瞬,隨後是月池政空一字一頓的聲音:「抓住她!」

  下一刻,兩名男子以不同的姿勢朝著兩邊飛了出去,薰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大門,周圍的學員們陸續站了起來。

  薰平時的身手雖然算不上頂尖,卻也能說是中上。打飛這兩個人就算超出了她之前的成績,一時間卻也沒有多少人懷疑。文太郎向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第一個人首先衝了出去,緊接著是第二個,或是長短不一的木刀,或是徒手,朝著薰圍了上去。

  天雨正則抬起頭,無辜地望向天花板。

  人影交錯。

  第一個人身體還在空中便被薰直接推得翻滾出去,那柄木刀卻已落入薰的手中。猛地一矮身,合圍上來的兩柄木刀掃過了飛起馬尾的發梢,薰手中的長刀已經狠狠地掄在了前方那人的小腿上。慘叫聲中,她閃身衝出,迎向前方的阻攔者。

  場面一時間亂成一團,十多道人影在前方交錯,薰憑藉著靈活的身手左衝右突,十多人聯手竟然都圍不住她,反倒有三四個人被她的反擊打中了要害或是關節,滾倒在地上就再也難以戰鬥。

  眼見著這樣的情景,周圍觀戰的人都睜大了眼睛。天雨正則一臉「這件事跟我沒關係」的無辜狀。龍堂唯卻是瞪著眼睛,薄唇微張,顯然從未想過作為自己老公名義上未婚妻的女人竟然有這麼兇悍。暮村廣樹依舊揉著方才脫過臼的肩膀,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哇喔,難怪她可以打敗我……好厲害,這招是龍卷閃嗎?薰學的難道是飛天禦劍流……」

  「你個白癡!」一旁的龍堂唯很是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剛才那招很顯然是九頭龍閃好不好!」

  「可九頭龍閃有九下。」

  「最後那一擊才是重點……喂,正則,那一招很像九頭龍閃沒錯吧。」

  對於這兩個只會看漫畫的傢伙,天雨正則不堪受辱地扭過了頭,不予做答。

  「你看……他默認了!」

  「……」

  木刀靈動如蛇,狠狠地點上前方撲來兩人的手腕,一個側身避開左邊的一記猛烈飛踢,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攻擊也閃電般地襲來,左手握上木刀前端奮力一架,然而同時劈來的並非一記斬記,三把木刀如同雷霆擊下,薰的整個身體都飛出了兩米之外,在地上狼狽地一滾,卻也只能勉強維持住半跪的姿勢。左手撐在地上,右手中的木刀卻如同福臨心至一般揮向身後,由細韌竹片箍成的木刀準確擊上那人持刀的手腕,「啪」的一聲,一陣深徹骨髓的痛楚令得那人再也拿不住武器,捂著手腕踉蹌後退,面容扭曲。前方的薰看都沒看他一眼,在眾人合圍而上之前衝向了另外的方向。

  暑熱稍稍減退的夏夜、古老的道場、交錯的人影、猛揮而下的木刀、大喝或慘叫的聲音、在其中奮力奔跑、戰鬥、躲閃的清麗少女、冰冷如璧的面孔以及那因飛揚而變得雜亂的髮絲,不時撫過唇邊或是側臉、擊退敵人或被擊中的瞬間、都仿佛是一幅幽靜中飽含了激烈與美麗的畫卷。

  上百人對付一個原本該是自己這邊的少女,不可能是一哄而上。不時有人被擊倒,也有人參與進來。假如現在在這裡的是家明,這些忍者手上拿著的木刀恐怕不會比稻草杆更有殺傷力,不過薰目前還做不到那種程度的可以說是壓倒性的力量。這些經過了專門訓練的忍者們與聖心學院武術社的那群菜鳥不同,十多二十個人縱然僅僅使用體術組成的防線,但由於周圍有著更多人的不斷替補,薰也很難一鼓作氣地突破,衝出門口。她能夠做到的僅僅是不斷突破,伺機出手,不讓這些人對自己形成絕對的包圍。不久之後,便已經有十多個人被擊倒下場。

  不過,假如葉蓮或者源賴朝創等人在場,或許會驚訝地發現,此時薰戰鬥中所帶給人的那種冷厲感,竟與動手時的簡素言,有著幾分的類似。

  二十分鐘內因為失去戰鬥力被抬下場的人數,給了眾人難以言喻的震撼感。薰的身上似乎也結結實實地挨了幾下,有的甚至打中了關節這樣的要害部位,但看來對她的行動竟沒有半點影響,依舊靈活地應付著周圍源源不斷的進攻,奔跑、突圍。一些人的目光望向站在場邊的文太郎,下意識地將兩者做著對比。不過,結論顯而易見,即便是他在完全的體術對抗中也不可能做到這樣的成績,除非是坐在場面的幾位長老、天雨正則,或許才有十多二十人一起上時仍能輕鬆應對的身手。

  深吸了一口氣,文太郎抽出身後兩根大約六十公分長的短棍,無聲地踏入圈內,籍著同伴身體的掩護向前走著。作為以神秘著稱的忍者,偷襲並不是什麼難堪的事情,哪怕是在眼前的情況下。然而,才走出兩步,那片人影交錯之中,薰那淡淡的目光從這邊一掠而過,這一瞬間他忽然明白,即便是在戰鬥了這麼久的時間之後,她竟然依舊能把握住全場的事態變化。

  微微一頓,下一刻,他以最快的速度朝著薰衝了過去。

  ……

  身體朝後方避開了兩次攻擊,上半身下意識地一俯,一柄木刀從身後堪堪割了過去,連她自己都難以理解是怎樣避開的這次攻擊,然而身體已經下意識地滾倒在地,朝著前方撲了出去,電光火石般地穿過了包圍圈中最薄弱的一環,木刀在混亂中劈中一個人的胸口。

  從生日那天與約瑟夫交過手之後,還是第一次有這樣「莫名其妙就躲開了所有攻擊」、「莫名其妙就打中了人」的感覺。因為在那次之後,她唯一的交手物件只有家明,但在家明面前,她依舊沒有太多的反抗能力。

  與約瑟夫的那次戰鬥,告訴了她果然是變強了,但是變強的程度,她依舊難以判斷,然而這次與這些原本熟悉的同伴互相交手之中,她才大概明白,一年前的自己怎麼樣,而現在的自己又怎麼樣。

  他們的速度變慢了,招數變幼稚了,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顯得破綻百出。一兩個人的出手自己輕易就能夠躲過去,縱使是很多避無可避的時刻,自己都能夠全憑直覺閃過。原來,當自己在家明面前毫無反抗能力,一次次地被卸掉手臂關節,一次次被拳打腳踢到疼痛難忍之時,許多的反應、感覺都已經渾然於心,縱然在面對家明時一點意義都沒有,對上這些人,卻已經不知高出了多少層次。

  自然,也有真正避無可避的時候,被木刀狠狠地擊中,誠然是痛的,然而對比與家明比試的時候,這樣的攻擊又算得了什麼呢。家明那看似簡單的出拳、出腿,即使用最正規的方式去擋住,被擊中的地方依舊會痛入骨髓,每一次她都會擔心自己的骨頭會就這樣骨折斷裂。但在家明的控制下,類似的情況並沒有出現,家明一向不喜歡將她打成骨折,要摧毀她的戰鬥力,直接卸掉肩膀的關節就是。

  與家明的實戰訓練就是那樣偶爾的被打,自己當然可以反抗,儘管一般都沒多少意義,將自己打到沒多少力氣掙扎之後就停下來,不久之後家明又來打一次,他打得也不傷筋骨,就是痛,簡直比初見家明時挨的那次打還要痛,可多半第二天就會痊癒大半。有一次家明打趣似地說她是日本女孩,有受虐的天分,很多東西要打啊打啊才記得深刻,雖然現在夠漂亮了,但說不定多打幾次還能更漂亮呢……她自然知道家明是開玩笑,但他說她漂亮,她有些開心。

  現在看來,他說的是對的。在挨打的過程裡,她的確記住了超乎想像多的東西,她此刻甚至產生了一種感覺,或許這些東西真的是因為挨打才記住的呢,不過……

  擊退了前方的進攻者,她猛地擋住身後文太郎的偷襲。大力傳來,她的身體順勢飛入後方的人群,與家明無數次比鬥的畫面在腦中掠過。他現在中槍了,無論如何,她要回去!

  密密麻麻的攻擊一齊而來,她手中木刀一劃,逼退了大多數,但依舊有兩把木刀直接落在她的身上。下一刻,不知道是誰首先發現,薰手中的木刀已經不見了。

  好機會……

  文太郎不愧是這些人中最厲害的一員,此刻在他的努力下,終於將薰成功逼入包圍圈。下一刻,眾人先後撲上,空中爆出了火花,道場中明暗交錯。

  從薰手中扔出的木刀,直接擊中了道場頂上的兩盞日光燈,隨著電火花的鳴響,所有人的視線都受到了片刻的干擾。被圍在眾人之間,薰的身體驀地化為幻影。

  由暗轉明。

  兩把木刀折斷,第一批衝上來的人首先飛了出去,同時也擋住了後方的來人。出現在眾人眼前的,薰的身體飛了起來,迎向猛衝過來,卻有些刹不住車的文太郎。倉促間,他將木棍交叉著擋在了前方。

  下一刻,兩根木棍斷裂成四截飛散。籍著巨大的衝勢,薰的一拳直接突破了防禦,正中他的面門。文太郎的身體倒飛出去,摔倒在地上,口鼻之中都在冒出血來,一時半會想來是站不起來了。

  目睹這一瞬間的情景,月池政空從坐墊上站了起來,表情帶著震撼、驚奇,複雜無比。後方的人暫時停止了攻擊。暮村廣樹與龍堂唯張大了嘴,隨後對望一眼:「龍槌閃?」雖然薰沒有用刀,但顯然兩人已經達成了共識。天雨正則也站了起來,輕輕地鼓掌:「好漂亮的池櫻千幻……」

  薰受的傷也不少。方才劈斷兩把木刀,右腿的姿勢顯然有些不太自然,方才右手的一拳剛猛無匹,猶如天神——哦,應該是神女下凡,此時手上也已經受了傷,微微顫抖地流著血,表情淡淡地,她依舊有些不方便地轉過了身,準備應對接下來的攻擊。

  就算真的是因為挨打才記住這些,那也只有他才可以……跟他比起來,你們……

  ……算是什麼……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00:27
第一九六節 迷蒙的旋律

  「滴……嗒嗒,滴嗒滴答嗒……嗯,這個旋律怎麼樣……」

  「很好啊。」

  「很好嗎?嗯,寫上、寫上……不過我覺得後面的部分似乎有點怪,如果改成滴答滴滴嗒……會不會好一點?」

  「唔,果然比剛才的好一點……」

  「拜託!家明,你別總是和著我說好不好!我要的是意見!意見!你作曲那麼厲害,卻老是敷衍我!我也想寫出厲害的鋼琴曲來啊!」

  「可是我是通過直覺作曲的啊……譬如說直覺地想到一句話,腦子裡就想好了怎麼唱,然後自然而然就作出來了,這個都是直覺啊……我恨不得把這種直覺分一點給你……」

  「只分一點嗎?」

  「好吧,全給你了……」

  「這還差不多……嗚,還是很鬱悶,你是天才,我是笨瓜……」

  穿著寬大的襯衫、只到膝蓋的白色綢褲——一身清涼夏裝的靈靜披頭散髮地撲倒在病床上,發出砰的一聲響,纖手赤足隨著震動揚了起來,手中的鉛筆一劃,正好碰到一旁床頭櫃上的水杯,片刻後,坐在床頭櫃旁趕暑假作業的沙沙跳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正在另一張病床上吃桔子罐頭的家明愣了一下,看著兩個女孩子手忙腳亂地搶救著作業本、草稿本,拼命地拍打著上面的水漬。再然後,比較強勢的小母狼雙手叉腰站在床邊,看起來比較弱勢的小白羊有些畏縮地半躺在床上,四目對視,產生了火花……

  「葉靈靜,你皮癢了是不是!」

  「我我我……你你你要幹什麼……」

  「我的暑假作業……你不是說作曲沒靈感嗎?你放心,馬上就會有了!」

  「救命啊……」

  靈靜一翻身,準備從病床的另一邊逃跑,然而沙沙已經猛撲了過來,從背後抱住她的腰。哇哇啊啊的叫聲中,家明噗的一聲,差點將嘴裡的食物吐了出來,端著罐頭看得目瞪口呆。此刻兩個女孩子掙扎在床上,靈靜叫著想要逃走,卻每一次都被沙沙拉了回來,一前一後的那種感覺……呃,很有趣……

  不一會兒,本就心虛的靈靜被沙沙翻了過來,惡狠狠地壓在了身下,開始無情地施暴。病房之中求饒聲、求救聲乃至呻吟聲響了起來。家明望了望胸口上纏著的繃帶,開始無辜地吃罐頭……不行了、不行了,別叫我,我也有心無力啊……過得不久,隨著哢的開門聲,裡側病床上的兩人才驀地停了下來。走進房間的段靜嫻呆呆地望著女兒被欺負的情景,順手關上了門。

  「呃……」

  從床上坐起來的兩名少女衣服、頭髮都有些淩亂,靈靜的襯衫甚至被弄掉了一粒扣子,胸罩的系帶露了出來。雙方都僵持片刻,沙沙訕訕地笑著,從床上退下來,舉起被水打濕了的暑假作業,開始告狀:「靈靜把水打翻到我的作業上了。」

  「我道過歉了……」靈靜坐在床上不好意思地收緊衣領,隨後下意識地縮了縮雪白的頸項。不過這樣的動作顯然有些欲蓋彌彰了,方才沙沙捏啊啃啊的,此刻已經種上了幾顆醒目的草莓,段靜嫻看得更是有些愕然。家明端著罐頭舉起了手:「其實是這樣的……她們兩個是同性戀。」

  這樣直白的話語倒是起到了一些作用,葉媽媽沒好氣地笑了笑,在家明頭上拍了一下:「別胡說了,你們啊……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我想出院。」

  「別想!」葉媽媽與靈靜、沙沙一塊叫了出來,將家明嚇得脖子一縮。

  「你的可是槍傷,雖然你一直有鍛煉,身體素質比一般人要好得多,但十多天的時間還是太少了一點。放心吧,開學報名的事情雅涵不是會幫忙弄嗎,你給我在這裡好好住,反正也是張家出的錢……你將來想要當醫生,首先要學的一條就是怎樣多讓病人住院,呵呵,好好體驗下吧……」白了他一眼,葉媽媽語氣轉柔,手掌貼上家明的額頭,開始每日例行的檢查與嘮叨,「那可是槍啊,雖然見義勇為很光榮,但下次可別再逞能了。不管被抓的是誰,是你的親人還是好朋友,首先去叫人才是最應該做的事情。那天你被送進來可把我給嚇死了,要是你出了事,我可怎麼跟你爸爸媽媽交代……」

  從家明受傷開始,靈靜和沙沙便將每日裡的活動地點搬到了醫院,在這裡看護家明、玩耍、看書、寫作業。大病房裡有兩張床,家明一張,兩個女孩子便也占了一張,有時候是靈靜在這裡睡,有時候是沙沙,也有的時候,兩個女孩子便擠在一張病床上休息。看起來未免有些曖昧,外人看來也難免猜測,不過對於熟悉人來說,這三人無分彼此的朋友關係從小學便已經開始,延續至今未有改變。

  在葉涵與段靜嫻來說,已經知道了沙沙是家明的女朋友,也曾考慮過女兒靈靜跟著在這裡未免有些不妥,然而靈靜態度堅決,他們也就沒了辦法。人這一輩子,難得有一兩個可以完全放心交托的朋友,他們兩人當初與家明的父母便是這樣的友誼,如今家明的父母死了,他們也便一直將家明看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如今家明與靈靜的關係這麼好,他們看了自然也是欣慰。

  家明的體質很好,好到連身為醫生的段靜嫻都感到驚訝的程度,葉涵則將這種事情當成自己訓練有方,家明刻苦努力的結果。就算不敢出手打人,但訓練的過程總是明擺著在這裡,中國武術的精神本就不在傷人,在修身。手術後一個星期內便能恢復得不錯,再之後幾天,家明嚷著要出院,每次都免不了被段靜嫻嘮叨上半天,一直到靈靜在旁邊學羅家英:

  「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當妖有了一顆仁慈的心,它就不再是妖,是人妖……沙沙,你明白了嗎?哇,媽,別打我的臉!」

  事實上,家明剛做了手術之後,靈靜跟沙沙狠狠地哭了兩天。

  哭過之後,由於家明恢復的勢態良好,兩個女孩子恢復了嘻嘻哈哈的樂觀態度,然而有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卻令得家明很有些內疚。

  那是手術之後第六天的晚上。

  由於前幾天兩人忙得太累,守夜基本上是輪流的,每天掀開那被子看家明纏了紗布的傷口,或是在家明床邊坐著說話都是常有的事情。到了第六天上,胸口當然算不了好,但對於無數次經歷生死的家明來說,這時的狀態只要不對上頂尖的對手,基本上都已經沒有多大的危險。那天晚上,兩個女孩前幾天的混亂狀態也告了一段落,於是便一同在醫院裡陪著家明,家明一張床,兩個女孩子擠一張床。到得深夜時分,沙沙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安,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這樣的事情自然瞞不過家明,她下床喝了兩次水,上了一次廁所,最後那次下床後,她走到家明的床前,搬了凳子坐著,然後拉著家明的一隻手,直接趴在床邊沉沉地睡去,似乎是因為家明在身邊,這一次她沒有再自然地醒來。家明睜開眼睛時,黑髮傾瀉在白色的床單上,窗外有很好的月光,銀粉般地灑進來,他用另一隻手去撫摸了沙沙的頭髮。隨即那一邊的靈靜也醒了過來,側身躺在那邊床上,望著這邊的情景。

  就這樣坐在床邊睡覺對人終究是不好,家明與靈靜輕聲說了幾句話,隨後讓靈靜抱著沙沙還是回床上睡。靈靜走了過來,輕輕地拍了拍沙沙的肩膀,然而她並沒有醒過來,等了一陣子,靈靜伸手抄起沙沙的腿彎,另一隻手伸入她的腋下——她畢竟是學過武的,沙沙的身體也不重,要抱起她沒有多大的問題。

  突然之間,沙沙嘶喊了一聲,將家明和靈靜都嚇了一跳。

  沙啞、虛弱、聲嘶力竭,沙沙身體被抱起的一瞬間,家明突然感到被她抱住的那只手上一緊,隨後大滴大滴的淚水赫然從她的眼中溢了出來,一面嘶喊著旁人聽不懂的夢話,她的手發了瘋似地朝著家明這邊抓了過來,隔著被子在他胸部的傷口上拍了好幾下,不論被子、床單還是家明的身體,只要抓住了就拼命拉,最後終於狠狠地抱住了家明的身體,說著聽不懂的夢話,嚎啕大哭起來。

  類似的情況,家明之前只在沙沙身上看到過一次。

  那一次他們被曹東峰父子抓住,曹東峰毆打家明時,沙沙手腳都被綁在椅子上,她在椅子上掙扎哭喊,隨後終於隨著椅子一塊跪倒在地上。那一次,她一面哭著求饒,一面背著那椅子一寸寸地朝家明這邊挪動,在地下拉出一道長長的痕跡,與這次的情況,似乎有些類似。

  胸口被沙沙拍中,自然也是痛的,沙沙緊緊將他抱住,箍緊的力道就仿佛是使出了渾身所有的力氣,然而聽著她的哭泣,家明忽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無論怎樣的經驗都無法幫他應付眼前的情況。靈靜輕輕地安撫著沙沙的後背:「她做惡夢了……」語音也有些哽咽,隨後對著家明,帶著哭腔發出了幾天來的第一次埋怨:「你混蛋……」

  不久之後,沙沙醒了過來,兩個女孩子手忙腳亂地為家明檢查著胸口的情況,沙沙哭著說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這件事在此後沒有人提起過,這世上有些事情只適合銘記,無需提起。

  雅涵在手術後的第二天來了醫院,第三天也來了,然後是第五天,第八天,然後沒有再過來,大約是要組織聖心學院的開學事宜,又或者是看到了靈靜跟沙沙憔悴的臉,玩鬧時嬉笑的臉。

  話總是那些話,說謝謝,說對不起,前段時間不該那樣說,那樣做的,說你還會接受我這個朋友吧,諸如此類。偶爾靈靜跟沙沙離開時,她坐在床邊顯得很沉默,目光有些複雜,似乎想要說些突兀的東西,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與雅涵之間的感情是家明重生以來感受到的最亂的一段,無法將偽裝擺在雅涵的面前,他比雅涵恐怕要更加尷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感受到了源賴朝創的一小部分心情。

  不過,無論如何,大家又是朋友了,雖然沒什麼意義,但往後在學校遇見,應該不會太過冷淡吧,真是無聊的事情啊——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但是刀槍與殺人伎倆在這種事上顯然無能為力。

  柳正積極準備著與三青幫的開戰,不過幾天之後,那邊主動要求和談,華為將姿態放得很低,一番談判之後,原本準備拼個你死我活的柳正也同意了這些事情,畢竟他們最終證實,刀疤的事情並非他們操縱,將兩個幫派的恩怨暫時化解。這其中是否有葉蓮等那一幫國安在其中周旋,並非身在醫院的家明可以知曉的了。自己的仇自己報,他不希望柳正為了他弄出大事來,假如事後讓他調查出的確是三青幫指使著刀疤來找雅涵,殺人的事情,隨時都可以做的。

  薰在第三天的下午回了江海,趕到醫院時手上纏著紗布,腿上似乎也有些不方便。兩人的話不多,之後家明在床上看一本新出的武俠小說,沒有再理她,薰也只是在床邊坐著,靜靜地看著家明的一舉一動,東西不多的行李箱放在一邊。如果有人能夠仔細去看,或許能在某一刻從薰那稍顯柔和的面容中發現出一絲滿足,也只有在家明的面前,她才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不多的對話摘抄如下:

  「手上和腳上怎麼了?」

  「跟家裡人打架了。」

  「試練?我還以為天雨正則會想辦法讓你避過去?故意受傷的嗎?想要掩藏實力?」

  搖頭……

  「那就很令我失望了,你們家那種水準的試練,全力出手的話你應該可以完勝的,基本上是一場場地來,又不會圍毆你。」

  「……顧君在關心我嗎?」

  「當然是在關心你的實力,不過……假如是將我定為第一個玩弄物件,我覺得你可以含蓄一點,我好像比較喜歡含蓄一點的女孩子。」

  「是……」

  其後薰每天都會過來,跟家明的交流不多,偶爾幫忙打飯,削個蘋果,與靈靜沙沙倒有更多的話說。東方婉也來了兩次,工廠開工了,前幾天下大雨,工廠旁邊造成了一次山體滑坡,但還好問題不大,讓家明別擔心,好好養傷。老天作證,家明從來就沒有擔心過工廠的事情。東方路也來過一次,靈靜跟他道了個歉,說家明受傷那天情緒有些激動,不該扔掉他的衣服。

  其後,九月。

  新的學期開始了,高二。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09:03
第一九七節 我們聊聊

  夏天過去,然後家明出了院,時間進入九八年的秋天,一切回到原來的軌跡上。

  與靈靜、沙沙回到出租屋,依舊是每天上學、放學的日子,對於三人來說,這個秋季過得很平靜。

  有了國安的調和,江海市的黑道沒有再引起太大的波瀾;月池家與高天原花了大力氣將裴羅嘉牽制在日本本土,再加上鬱金香這個名字的震懾,一時間也沒有什麼殺手嫌命長地跑來江海搗亂。整個黑暗世界的局勢,從剛開始交火時的混亂火爆,過了半年的時間,加上日本那邊政府的大力介入,也終於壓制在了一個比較明瞭的局勢裡。你來我往,雖然互不相讓,卻也很難分出什麼勝負來。

  另一方面,東方婉的玩具廠開始起步,第一批電子寵物發出來,然後就開始收回成本。有著東方家這個金字招牌在前面頂著,有著廣大的出貨管道,前期的盈利基本上是可以肯定的,問題只在於這個公司此後會發展到多大,在東方婉的手下有多少的潛力可以挖掘,這才是東方婉所面臨的考驗,她以後能夠在東方家占多大的地位,也是由此確定。

  對於這間廠,在不影響基本學業的情況下,東方婉已經將全副精力都放了下去。由於她在上學,有了第一批業績之後,也就能從東方家的集團公司中抽調幾名管理人員幫忙照看。許毅婷卻是她唯一的心腹,一面學習,一面替東方婉處理著一些簡單的事情。

  讓東方婉弄了個實驗室,工廠卻沒去過幾次,不過總的說起來,眼下東方婉與家明之間的氣氛也有了緩和——特別是在家明交出的電子寵物設計在世面上反應良好的情況下,沒有了東方婉偶爾的無聊嘮叨,每日裡趴在桌子上睡覺的生活過得波瀾不驚,輕鬆愜意。

  沙沙本是在排球隊中當主力,如今喜歡跟她較勁的譚素妍升上了大學,沒了對手反而感到無聊。她性子一向自由慣了,就乾脆退出了球隊,偶爾與人打著玩的時候才肯上場。相對於不怎麼受人待見的家明,她在班上性格既活潑,各種體育運動又出色,人際關係可是好得太多。偶爾在學校裡見到,身邊多半跟了一大堆嘰嘰喳喳的女生,生活豐富多彩。

  靈靜那邊,東方路既然已經跟家明攤牌,此後也就沒有過多地拿學生會的事情來請求靈靜幫忙。在班上有些朋友,但總是不多,偶爾一塊逛街買幾本書,每星期照例請假兩天,與家明輪流準備晚飯,形成規律之後,大家也就漸漸習慣。她的成績依舊在年級之中名列前茅,偶爾收到幾封情書,然後扔進垃圾桶裡。

  靈靜的課餘愛好是鋼琴。雅涵教了她入門的知識,但她悟性既高,樂感又好,雅涵一早便沒辦法教導她。時而買書自己摸索,也曾參加過一個訓練班,但後來感覺沒什麼可學的,也就退出了。北歐幻想西餐廳那邊已經不再過去,但與張競峰的朋友——身為鋼琴家的陳克安還有些聯繫,偶爾請教一些東西,借兩本書。張競峰此時據說已經不再管理北歐幻想,而是回去經營家族的連鎖酒店事業,沒有了多少來往,也免得要像對待東方路那樣明明確確地做出拒絕。

  在學校裡,雅涵恢復了對家明、靈靜他們的笑臉,但終究也只是朋友狀態,像是以前那樣跑去雅涵辦公室裡上網、午睡之類的事情,再沒有發生過。雅涵保持著一絲不苟的工作狀態,在任何人面前都表現得很有精神,也不知是想通了因此心情開朗還是心死了的迴光返照。

  總之,時間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過了九月,過了十月,十一月立冬之後,天氣轉冷了。十一月的那天,家明忽然看到一則資訊。

  十一月十三日,諸神無念抵達泰國曼谷。

  「這瘋子去泰國幹嘛……做變性手術嗎……」

  一個人的力量無法掌控全世界,偏偏家明又不是多有支配欲的人,沒興趣去建立一個龐大的力量集團。自從與天雨正則建立了隱性的合作關係之後,高天原的部分情報便會每日每日地傳給家明,這一則簡短的資訊,夾雜在無數細小的瑣事之中,之所以引起家明的短暫注意,自然也是因為諸神無念這個瘋狂的名字。

  應該跟我無關……

  略加考慮之後,家明將這則情報濾去,開始看下一條的情報。

  泰國,曼谷巴威縣郊外,裴羅嘉亞洲分部中樞。

  表面上只是一個占地廣大的私人工廠,實際上卻擁有著比軍事基地更完美的防禦與訓練設施,這是擁有著四百多名各級殺手的裴羅嘉亞洲分部最大的一個基地,在這片廠區的地下,有著豪華而又實用的大規模地下建築群,此時便有近百名未出任務的殺手在下方生活以及進行各種訓練。

  已近深夜,這是一個顯得有些空曠的地下靶場,出於各種原因,此時僅有一個人在靶場中進行訓練。

  明亮的燈光下,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名半裸著上身的粗壯男子,黝黑的皮膚,微帶捲曲的及肩黑髮,兇狠的面孔,糾結的肌肉以及一道道猙獰的傷疤,手持雙槍對著前方射擊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現代版的魯智深。不過,偶爾長髮晃動的瞬間,我們也可以看到,他的左耳顯然受過傷,此時不見了一半。

  一張張槍靶在前方不斷移動,男子手中的兩把槍也在不斷射擊著,一旦子彈打完,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了新的彈夾。在他的腳下彈殼成堆,新的彈殼依舊不斷掉下,跳動之間反射出黃燦燦的光芒,也不知道這樣機械的射擊訓練已經進行了多久。

  單調的槍聲不斷持續著。

  某一刻,打完右手槍中的子彈,正要換彈夾時,他突然感受到了身後的某個存在。左手持槍,閃電般地轉身,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那是一張笑臉。

  沒有過多的動作,在槍口對準他額頭的下一刻,那張笑臉輕輕地偏了一下,子彈從他的額角邊擦了過去。下一刻,他低下了頭,第二發子彈掠過他的頭頂。

  左手這把槍裡只有最後兩發子彈,沒有絲毫的猶豫,粗壯男子的右拳已經呼嘯而來,揮手卸開這剛猛到極點的一拳,隨後,攻擊如暴風雨一般地降臨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

  「拜……托……坦克,我可不想打沒有必要而且沒有懸念的仗……」

  「給我去死!」

  「……那就去吧!」

  轉眼間已經不知道擋下多少記重拳,卸掉多少膝撞,本就不是以蠻力見長的笑臉男也有些鬱悶。下一刻,隨著一次互擊,兩人的身體同時向反方向飛了出去,粗壯男子摔過打靶的小平臺,在地上一滾,站了起來。笑臉男子的後背則狠狠撞上了後方一米多遠的牆壁,隨後身體直接站在了地上,拍拍身上的灰塵。在他的身後,牆上的瓷磚已經裂成了圓形的蛛網狀,正劈劈啪啪地向下掉碎片。

  「羞恥心令你長進了嗎?坦克……不過這也是件好事……」男子挑了挑眉,隨後收緊身上的花外套,「你不冷嗎?日本現在的天氣可不太好,來泰國時他們說這邊是熱帶,不用穿太多衣服,我受騙了,你看我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好冷啊,這個世界什麼時候才能不那麼冷呢……」

  憑心而論,儘管時間已經入冬,這裡又沒開空調,但溫度實在是算不上冷的。不過,明白對方從小就有怕冷的習慣,坦克沒有說什麼,只是皺了皺眉:「諸神無念……你來亞洲部幹嘛?」

  雖然名義上依舊是同一個組織,但這些年來裴羅嘉各部明爭暗鬥不休,雖然說起來日本的是本部,但彼此依舊沒多少好感。不過坦克是在日本本部受訓然後送來亞洲分部的殺手,與諸神無念還算是認識。只見諸神無念笑了笑:「當然是找你做大事啊。」

  「要做大事你自己去做。」

  「當然我也想一個人去做,不過……一個能力高超的人在某些時候是要適當地扮演一下領導者,這樣才能把規模擴大,否則難道端茶倒水都要我親自動手嗎?」

  「這麼說……」坦克微微冷笑,「我是你的嘍囉?」

  「當然是,為什麼不是呢?」諸神無念理所當然地說著,眼見著冷笑一聲便要離開的坦克,繼續笑著,「至少在江海市的這次行動上,難道你想領導我不成?」

  突然間,坦克停了下來,緩緩轉過頭:「我沒聽說過江海市有什麼行動。我只知道,上個月你提出要去江海殺陳辜夏,在本部的會議上被拒絕了。」

  「什麼被拒絕了?你有看過我提出提案那種無聊的東西嗎?」他聳了聳肩,「我決定了要去做的事情,御守滄他們什麼時候可以約束我了,那是通牒!通牒啊!所以我現在來到了這裡,準備帶領你們洗刷曾經的恥辱。怎麼樣?有沒有很感動?」

  坦克遲疑了一陣,片刻之後方才問道:「要殺陳辜夏你一個人就可以去了,為什麼還要來這裡?」

  「你真是問到點子上了!」諸神無念興奮地揮了揮手指,「我有一個很火爆很刺激很有趣的計畫,怎麼樣?關於這個……我們聊聊?」
本帖最後由 暗藏殺機 於 2015-9-6 20:50 編輯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09:05
第一九八節 初冬

  江海市大圖書館。

  北風吹過城市街道,這幾天大風降溫,路人們多半都已經加厚了身上的衣服。大約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圖書館上方大會議室的紅色木門打開,冠以「全國教師……」、「全國教育工作者……」頭銜的某個會議暫時散場,穿著灰色風衣的雅涵隨著散會的人群走了出來,擦拭了平光眼鏡,隨後戴上,清麗的面容中流露出引人的知性氣質,以及一絲淡淡的憂鬱。

  「嘿、嘿嘿……」

  說話聲中,雅涵回過了頭,一名金發藍眼的外國男子從後方追了上來,笑著向她伸出了手:「嗨,你好,我叫羅傑,北大過來的,剛才在裡面的時候……」他揮手示意一下,「我坐在你後面。」

  「哦,有事嗎?」眼見著男子臉上露出的迷人笑容,雅涵的臉上逸出禮貌的微笑,點了點頭。

  對方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明顯有些出乎那男子的意料,微微遲疑,他笑著說道:「呵呵,呃……剛才在後面看見你在筆記本上畫畫,覺得很有意思……哦,別誤會,別誤會,我是說,這本來就是個無聊的會議,我們過來也只是當成旅遊。那個,請問你是江海本地人吧,我聽你的口音像。」

  一個外國人很內行地品評中國各地口音,雅涵倒也覺得有趣,笑了笑說道:「嗯,不過我不是大學教授,這次只是來隨便聽一下,學習一些東西。我教的是高中,江海市聖心學院。」

  「江海聖心!」名叫羅傑的外國男子眼前一亮,明顯地為找到了話題而高興,「我聽說過,你們採取的一些教學方式很新穎,對於中國的高中教學來說,有的還是首創,你們學生的獨立和動手能力比一般學校的學生要強上很多。嗨,我想我們可以找個時間聊聊。」

  沉默了一會兒,雅涵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抱歉……我想今天沒有時間了。」

  「呵,沒關係,反正在江海還有好些天。對了,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裡,可以幫忙介紹一些有趣的地方嗎?」

  「嗯……」唇角掛著一抹難以明瞭的笑意,雅涵輕輕地點著頭,心思卻已經離開了這場無聊的搭訕。她今天過來是為了跟某個重點大學的代表談一下關於保送學生的事宜,然後稍作旁聽,下午可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去處理。正打算做出委婉地回絕,一個聲音從側後方響了起來:「雅涵,你怎麼已經出來了,我到處找你。」

  從後方小跑上來的是許默,雖然近半年來雅涵完全沒有理會過他,不過這個癡心的男人一直都以愚公移山般的精神持續著追求——既然雅涵有男朋友的時候他就沒有放棄過,此刻雅涵已經沒有男朋友了,自然更沒理由放棄——這次的會議上雖然也有他的朋友,不過知情人都能夠明白,他過來的目的是為了雅涵。此時看見雅涵受人糾纏,自然便是忙不迭地跑了過來,做出熟稔的態度:「呵,這位是……哦,我叫許默,是雅涵的同事。你好。」

  「我叫羅傑,中國名和外國名都叫這個。」許默保持著熱情的態度,羅傑自然也持續著迷人的笑容,握手,隨後笑道:「雅涵?」顯然是指名字。

  「嗯。」輕輕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話。兩名男子你一言我一語熱絡地交談起來,氣氛仿似毫無硝煙的戰場,雅涵心感無聊,正打算說出告辭的話,讓這兩個男人慢慢交流感情。目光一轉,下方大廳處一抹水藍色的裙擺映入了眼簾。

  人來人往中,穿著水藍色長裙的靈靜捧著兩本書站在那兒,正在朝雅涵視線難及的通道中揮著手。她心中驀地一緊,一般來說,與靈靜在一起的不是家明便是沙沙,會是家明嗎?未等到那邊的身影出現,她已經下意識地轉過了頭去:「抱歉,我該走了,我妹妹在等我,兩位慢慢聊。」

  「呃。」羅傑的笑容一滯,許默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妹妹?」他自然知道雅涵沒有什麼妹妹。

  不過,沒有解釋,說完話,雅涵已經從旋梯上走了下去,到了靈靜身邊。說起來,兩人在氣質方面很是相似,只是靈靜青澀,雅涵成熟,看起來便真如一對姐妹。

  「靈靜。」

  「啊……雅涵姐。」肩上被拍了一下,靈靜回過頭來,雅涵卻是順著她揮手的方向望了過去,然而沒有家明的身影,存放物品的櫃檯前,挎了一個粉黃色布包的許毅婷正在整理東西。心中隱隱地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些失落,眼望向靈靜懷中的書,封底上畫了一架鋼琴。

  「來借音樂方面的書嗎?」

  「貝多芬的傳記。」靈靜笑著將書拿出來晃了一下,「路上遇見許毅婷了,所以和她一塊兒來,雅涵姐你……啊,你是過來開會的吧?」自從雅涵第一次與家明翻臉,便沒有再去過葉氏武館,而三個人同居的生活被雅涵知道,同樣令得靈靜也有些尷尬,雖然依舊有著姐妹般的情誼,但在雅涵面前,靈靜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來找人拉關係的,嗯?今天怎麼穿這麼少?不冷嗎?」

  收攏了身上紫羅蘭色彩的單薄上衣,靈靜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早上的時候出門跑步,回去還不覺得怎麼冷呢,以為白天會更熱一點,所以就出來了,誰知道突然會刮大風……不過沒關係,我馬上回去了。」

  「家明也不看著你……」略略地埋怨一句,雅涵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在靈靜的連聲不用中披在她身上,「我身上還有兩件呢,別說了,穿上。我的車停在外面,待會我送你們回去。」

  「家明陪著沙沙去柳叔叔那兒了,我打算回武館,雅涵姐也過去吃飯吧。」

  「呃……我下午還有事……」

  「那也是下午啊。你都好久沒去了,我媽媽常說起你呢。」

  兩人的說話聲中,整理好東西的許毅婷也小跑了過來:「張老師。」她以往怯弱自卑,特別是在父親死後,更是連死的念頭都有。不過隨著那次家明的借錢,此後東方婉讓她幫著處理玩具廠的事情。雖然算不上什麼天才,但在一次次的學習和走動間,此時的許毅婷也儼然有了一份從容的氣質。才說了幾句話,電話的鈴聲從包中響起,那是東方婉給她配的一隻手機。

  「嗯,呃……那份文件嗎?在我包裡,正打算下午給你帶過去……要馬上帶給東方學長嗎?好的,我知道了,嗯……馬上去。」

  今天是放假,說起來,時間應該是屬於付過工資的東方婉的。儘管只是高中生一名,也僅僅是在按部就班的數位運算上有些長處,但作為第一名心腹,許毅婷依舊很受到東方婉的重視。畢竟在東方婉的心裡,天才、精英什麼的不是重點,只要一切行動聽指揮,能夠按部就班地完成她的要求的集體精神才是最可貴的。因此一些許毅婷力所能及的,能夠學到東西的事情,東方婉都儘量讓她接觸一下。此刻接到了電話,她笑著與雅涵、靈靜說了幾句,準備離開,雅涵本想開車送她,但是被她婉拒了。

  「我打車過去吧,反正有報銷的。」

  揮了揮手,小跑出圖書館,待到進入計程車,從後座玻璃窗向外望去,雅涵與靈靜正說笑著從大門裡走出來,對於曾經幫助她戒毒的雅涵,她心中的感激無法言述,看到雅涵,也會想到很久不見的素言小姐,最後卻在心底湧出一股奇怪的感覺,想起家明表哥。

  雖然稱呼為表哥,但對於家明她並沒有太多的親近之心,他過於平凡,過於孤僻,又過於特立獨行。然而氣質高雅的雅涵老師與他是好朋友,清麗出色的葉靈靜是他的好朋友,充滿活力,令人欽佩的柳懷沙是他的好朋友,容貌絕美的日本女孩薰是他的好朋友,據東方婉說素言姐也是他的好朋友,而他竟然能夠設計出那樣的電子寵物,令得東方婉最近也對他有些佩服,給人的感覺,仿佛這一大堆出色的人,都在圍繞著一個平平無奇的男孩旋轉一般。

  好奇怪的感覺啊……

  這樣想了一會兒,她搖了搖頭。

  算了……或許真像是東方婉說的那樣,有的人擅長運籌帷幄,有的人擅長謀劃計算,有的人擅長說謊搞怪,有的人……就偏偏能讓所有人都覺得難以理解吧……

  計程車在東方家的別墅前停下。

  付過了車費,隨後對傭人說明來意。不一會兒,穿著藍白相間運動裝,猶如春日暖陽般充滿活力,又毫不給人以壓迫感的東方路笑著將她迎了進去。儘管許毅婷強調著送了文件就離開,但依舊敵不過東方路的看似閒散的語氣。

  「時間不早,都快十二點了,小婉也真是的,下午拿過去不也是一樣嗎?進來吧,沒關係,剛才下來時我已經通知廚房多準備了一副碗筷,有什麼可麻煩的……快進來吧,非要站在門口說話嗎?又不是外人了……」

  事實上東方家的別墅許毅婷只來過幾次,而且都是有東方婉帶著過來,與東方路之間還是第一次單獨見面。不過,東方路本來就有一種讓人感覺到「不是外人」的親和力,說起來,也算是某種生來便有的天賦了。

  一同進了客廳,東方路一面翻看著檔一面為許毅婷拿著果汁、隨意聊天,由於東方淩海此時還在療養,偌大的別墅中除了東方路便是簡單的幾名傭人,倒沒有給許毅婷太大的壓迫感。只是想到此時與東方路獨處一室,某些時候便不由自主地有些臉紅,東方路向來是學校女生眼中的白馬王子,家境好、帥氣、品學兼優而又沒有太大的架子,與這樣出色的男同學在一起,自然免不了有些多餘的念頭。好在東方路一直在埋頭看檔,偶爾抬頭一眼,似乎也沒發現她的一點點異常。待到檔看完,東方路似乎發現了一些什麼東西,讓許毅婷隨意之後,轉身上樓準備進行修改並且發出傳真。

  許毅婷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坐在沙發上喝著果汁,她輕鬆地打量著四周高雅卻並不奢華的擺設,一條渾身斑點的大麥町狗從門口走了進來,目光好奇地望著她。儘管明白這是一條寵物狗,許毅婷渾身還是突然間緊張了起來。

  走開、走開……回過頭來,她將橙汁捧在胸前,默默地念叨著。

  然而那條大麥町沒有聽到她心中的聲音,它緩緩地走了過來,在茶几前方停下,距離許毅婷大概一米半的距離,模樣討喜地望定了她。

  不理它……許毅婷雙目僵直地望著前方。下一刻,那條大麥町輕輕叫了一聲,許毅婷頓時間渾身一震,將目光轉了過來,銳利地盯著大麥町的雙眼。這突然間的銳利目光甚至將那條大麥町嚇得退後了兩步,隨後便奇怪地望著對方的眼睛,一人一狗在客廳中僵持著。

  「那個……呃?」不知什麼時候,做完了事情的東方路從樓梯上走下來,感受到了詭異的氣氛,也不由得一愣。見主人過來,與許毅婷對視半天的大麥町小跑過去,隨後被東方路拍了一下:「小Q,出去玩,不許進來嚇人了。」那狗兒委屈地嗚咽一聲,轉身跑走,許毅婷大口大口地喝著橙汁,表情微微有些尷尬。東方路笑著問了一句:「小Q只是條寵物狗,不咬人的,它嚇你了嗎?」

  「沒……沒有,但是我怕狗。」許毅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從那次跟東方同學一塊被兩條扭玻利頓盯上過之後……」

  「東方同學……小婉?」

  「嗯……」許毅婷點了點頭,「她沒跟你說嗎?對了,那次家明表哥也在場。」

  「呵,小婉她好強,丟臉的事情肯定不會跟我說的,特別是有顧家明在場看到的糗事……」東方路笑了笑,隨後目光陷入沉思,「扭玻利頓?你確定是扭玻利頓?」

  「是啊,兩條好大的,而且沒有被鐵鍊鎖住,我們三個人當時又沒地方跑,還以為要被咬死了呢。呃……其實都怪我……」一面跟東方路比劃著扭玻利頓犬兇狠的樣子,許毅婷不好意思地說出了父親吸毒欠錢,隨後自己被抓,讓家明、東方婉救下之後一塊兒逃亡的那件事,「……就這樣,我們逃進那個院子,那些永盛幫的人都追遠了,我們正好以為安全的時候,那兩條大狗從沒修好的花壇後面走了出來,對著我們一邊呲牙裂齒,一邊拼命地流口水,它們的脖子上居然沒有栓鐵鍊,我們如果想要轉身跑,肯定來不及了……」

  「然後呢?它們的主人出來了吧?」

  「哪有啊,一直沒人來呢。小婉她認出了那兩條狗是義大利的扭玻利頓犬,聽說黑手黨都用這種狗來殺人的,我們都害怕得不得了。然後家明……家明表哥他說用眼睛盯著動物的眼睛,就可以把它們嚇跑,我們三個人盯了半天,那兩條狗果然跑了……」

  東方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用眼睛……盯眼睛?」

  「是啊,我查過一些書上,好像也是這麼說的……」

  「呃,動物世界我也看過……」覺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東方路搖了搖頭。這時候,傭人叫開飯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他笑著將許毅婷領向一旁的餐廳。

  那一頓飯,她吃得很舒心。

  下午兩點,陳辜夏走進東方家別墅的客廳時,東方路正坐在沙發上,與可憐的大麥町對視著。很明顯,寵物狗是弱勢的一方,它此時很害怕,不明白主人為什麼突然露出這樣生氣的神情。

  「怎麼了?」

  「沒什麼……聽說遇到兇猛動物時,盯著它的眼睛能夠嚇跑它,陳老師,有這麼一回事嗎?」

  「兇猛動物……小Q好像的確被你嚇得夠嗆,不過它不算什麼兇猛動物吧……」

  「那義大利扭玻利頓怎麼樣?」

  「扭玻利頓?」陳辜夏皺了皺眉頭,「世界上最兇猛的狗之一,跟狼搏鬥恐怕也沒什麼問題,脾氣暴躁又嗜血,如果跟它進行徒手搏鬥,一般的特種兵都有可能受傷,怎麼了?」

  「我有可能嚇跑它嗎?」

  「你應該能殺掉一隻,但是嚇跑……你是說就靠眼睛盯著它就嚇跑?那個比的是殺氣和凶性了。假如把你扔到戰場上,十年之後如果不死,說不定可以辦到。一些經驗老到的獵人據說可以用這樣的方法在虎口之下逃生,也是因為他殺的生物夠多而已……」

  「這麼說……」東方路點了點頭,自言自語,「小婉她當然沒上過戰場……」

  「呃?什麼?」

  「沒什麼,陳老師,我們開始下午的課程吧。」

  從座位上站起來,東方路露出了笑容,沒有人知道,在這和煦的笑容下,某種奇異的冰涼感突然間竄上他的全身,這其中,有驚疑,有激動,有戰慄,有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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