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182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0 09:22
第七百二十五章 幼娘的心思

    夜色,將臨五龍鎮。

    五龍鎮的名字,因鎮上的那座五龍祠而來,在武當縣治下,算得上是一座中等規模的城鎮。

    人口兩千餘,也頗為繁華。

    楊守文一行人經過十餘日長途跋涉,抵達五龍驛的時候,已疲憊不堪。

    他倒還好,關鍵是馮家大妹和小妹兩個女娃,著實有些支撐不住。當初楊守文離開劍南道時,大妹和小妹便跟著幼娘一同過來。父母都已故去,使得兩個女娃孤苦伶仃。她們很黏著幼娘,而幼娘對她們也非常關愛,始終把兩個女娃帶在身旁。

    楊守文自然不會阻止,隻是這一路下來,卻不比之前行軍時的舒適……

    “幼娘,怎麼還不去睡?”

    夜色已深,五龍驛也格外寧靜。

    驛站旁邊的池塘裏,不時傳來幾聲蛙鳴,卻給這夜色更增添了幾分靜謐祥和之氣。

    楊守文從屋中走出的時候,看到幼娘坐在門廊上發愣。

    他走上前,在幼娘身邊坐下,不無擔心的看著幼娘。

    這一段時日,幼娘的表現很怪異,表麵上看去似乎是很親近,可是楊守文卻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疏離感。其實,也不是疏離感,他形容不來,反正是頗有些怪異。

    “睡不著。”

    “嗯?”

    “今夜不知為何,有些心浮氣躁。”

    幼娘扭頭看著楊守文,輕聲道:“我說不上原因,隻是感覺著,要發生什麼事情。”

    楊守文眸光一閃,心頭隨之一動。

    幼娘的這種感覺,他也有!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可現在看來,似乎真的有些古怪了。

    “磨勒!”

    “在。”

    伴隨著楊守文一聲呼喚,蘇摩兒急匆匆跑了過來。

    而今的楊守文,雖然卸除了都督軍事的職務,但是身份和地位卻越發的高了。大家都知道,他即將接掌千騎,統帥禁軍,職位雖不是太高,但權力卻比之前更大。

    所以在他身邊,要隨時有人聽命。

    “傳我命令,加強驛站守衛。”

    蘇摩兒心中奇怪,不知道楊守文為何要如此做,但畢竟跟隨楊守文大半年時間,他逐漸的養成了令行禁止的習慣。楊守文一聲令下之後,蘇摩兒立刻領命而去。

    “大兄。”

    “嗯?”

    楊守文轉過身,卻迎上了幼娘澄淨的目光。

    他看得出來,幼娘的目光中,包含有太多不同尋常的含義,竟隱隱的讓他感到心痛。

    “幼娘,怎麼了?”

    幼娘卻笑了,輕聲道:“沒事,隻是想喚大兄一聲……大兄,還是和從前一樣。”

    她的話,讓楊守文有些摸不著頭腦。

    臉上旋即露出了疑惑之色,楊守文伸出手,想要似從前一樣的揉動幼娘的腦袋,卻被幼娘輕輕一讓,躲閃了過去。

    “大兄,我困了。”

    “哦……那早點休息。”

    “大兄,小心點,我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

    “放心吧,有大兄在,幼娘便好好歇息。”

    幼娘答應一聲,起身緩緩離去。

    月光下,那輕靈的身影,仿佛像一個精靈……

    楊守文看著她,心裏突然產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幼娘要離開他了!

    不可能!

    幼娘怎麼會離開自己?

    他們經過千辛萬苦,更出生入死才重聚在一起,又怎會分離?反正,楊守文不會同意。

    大兄,依舊如從前那般。

    可是和從前卻已不同……大兄身邊,總跟著許多人,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和自己無憂無慮的說笑和玩耍。

    千牛衛將軍,統領千騎?

    幼娘不清楚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職務,但是卻明白,大兄已步入朝堂,無法離開。

    她,還是那個虎穀山的野丫頭。

    哪怕經過三載,始終沒有變化。

    除了殺人,她再無其他的本領。不會做飯,不會女紅,不懂得如何打掃房間,不知道如何照顧大兄。而那個人,卻是公主……她為了大兄,不惜拋棄了公主的封號,入道出家。她的爹爹是太子,以後更會是九五之尊,成為皇帝,成為大兄的臂助。

    幼娘躲在暗處,看著楊守文返回房間,忽然間流下了眼淚。

    “小娘子,我知你愛惜郎君,也知你們感情深厚。

    可郎君而今已步入朝堂,得陛下所重,出將入相指日可待。或許郎君不在意這些,但他身後的弘農楊家,還有公主的父母兄長,真的可以容忍你一直跟隨他左右嗎?

    天家無情,如今郎君得天家所重,可行事肆無忌憚。

    可是有朝一日失去了天家的恩寵,必將步履艱難……郎君不願舍棄,可小娘子就願意看他有那麼一天嗎?有的時候,小娘子還需知曉進退,才能夠保得郎君無礙。”

    腦海中,回響起了一個聲音,令幼娘更感心痛。

    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這聲音便一直縈繞左右,令她無法平靜。

    但她卻知道,一入朝堂深似海……大兄,會一直是那個在虎穀山下愛惜她的大兄嗎?

    幼娘也不知道……

    恍恍惚惚間,庭院中騰起了霧氣。

    幼娘蜷縮在門廊的角落裏,突然間覺察到有一些古怪。

    這個時節,哪兒來的霧氣?

    她呼的站起身,緊走兩步,卻一陣頭暈目眩。

    不對勁,有狀況。

    幼娘想到這裏,便要張口呼喊,可是當嘴巴張開之後,卻好像發不出聲音來……

    怎麼回事?

    她知道自己著了道,忙強撐著後退兩步,靠在牆上。

    而在這時候,古怪的聲浪從四麵八方傳來,好像把整個庭院都包圍了一樣。幼娘發現,自己不但無法開口發出聲音,甚至連聽覺也在那聲浪的侵襲之下不斷削弱。

    她抬起手,從發髻中拔出發簪。

    那發簪,其實是一把連鞘的匕首,隻有巴掌大小。

    隨著發簪被取下,幼娘一頭烏黑的長發頓時披散下來。她把匕首藏在手心裏,正要去找楊守文,卻見那庭院大門突然間飛起,重重落在地上,卻又沒有半點的聲息。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0 09:23
第七百二十六章 天羅地網

    十二個形如鬼魅的人衝進了庭院,行動如風。

    幼娘心裏一驚,也不做考慮,猱身便撲出門廊。隻是,在失去了聽覺之後,幼娘感覺有點不太適應,行動間似乎也沒有了往日的那種敏捷,舉手投足都感到窒澀。

    她想要攔住那些人,可未等她動手,為首的人已經拔劍出鞘,向她刺來。

    那人手中的劍形狀非常古怪,呈棱形,並且有一層朦朦的熒光,看上去極為恐怖。

    劍光奇快,唰的便刺向幼娘。

    在那口劍刺出的刹那,幼娘恍惚間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浪,令她不由得昏昏欲睡。

    腳下不禁一慢,那口劍幾乎是貼著她的身子滑過。

    鋒利的劍刃撕裂了她的衣衫,更在她腰間留下一道血痕。

    疼痛感,仿佛刺激了幼娘的神經,令她驀地清醒過來。就在她清醒的一刹那,聽覺好像也恢複了正常。她這才看清楚,眼前之人身穿黑袍,頭戴竹皮高冠,臉上則畫著暗紅色的符紋,在煙霧的遮掩之下,更透出了幾分恐怖氣息,令人心驚膽戰。

    不過,那清醒隻是瞬間。

    幼娘旋即便發現,昏沉的感覺重又湧來。

    她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手中羊角匕首便狠狠紮在了手臂上。劇烈的疼痛,令那眩暈昏沉的感覺,立刻消失不見。

    另一個高冠黑衣人已到了她跟前,挺劍就刺。也許在他看來,已經失去了抵抗力的幼娘,不過是一隻待宰的羔羊罷了。隻是他沒有想到,幼娘竟然會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裏,就找到了破解之法。劇烈的疼痛,刺激得她六識甚至比平常更加敏銳。

    嬌小的身體幾乎是貼著棱形劍的劍身滑過,狠狠撞進了對方的懷中。

    一聲如同野獸般的慘叫聲響起,幼娘手中那口匕首便沒入對方體內,而後隨著幼娘身體的轉動一拉,生生在對方的肚子上,劃出了一個血淋淋,觸目驚心的傷口。

    黑衣人倒地不起,髒器順著傷口流淌出來,鮮血眨眼間便染紅了地麵。

    “賤婢,找死!”

    旁邊的黑衣人見狀,不禁大怒,手中棱形寶劍橫掃而出。

    幼娘腳下一頓,身體後掠。

    可是,她旋即發現,在不知不覺中,她已被三人包圍起來……

    “小娘子別怕,楊茉莉來了!”

    眼見著幼娘已身陷重圍,岌岌可危時,一個雄渾的聲音在庭院中響起。

    一個巨漢衝了過來,手中的大鐵槌舞動,就聽一聲慘叫,一個高冠黑衣人便被砸的腦漿迸裂。

    楊茉莉衝到了幼娘身邊,雙槌翻飛,便護住了幼娘。

    幼娘這才發現,不知在什麼時候,楊守文已經走出了房間。

    手中一杆玄鐵槍,嗡的一聲顫響,劃出一抹殘影,狠狠貫入一個高冠黑衣人的胸口。

    “張天師既然已經來了,又何必藏頭縮尾,刷這種愚弄愚夫愚婦的把戲?”

    楊守文一槍得手,立刻退後,大槍拖在身後。

    剩下的八個高冠黑衣人則絲毫不亂,眨眼間便把他三人圍在了中間。

    “幼娘,你沒事吧?”

    “大兄我沒事。”

    幼娘雖殺死了一個高冠人,卻臉色蒼白。

    一隻手臂,已經被鮮血染紅,看上去氣色萎靡。

    這時候,從庭院大門外走來一人。那人步履輕盈,仿佛是從雲霧中禦風而來的仙人一般,身披鶴氅,手捧一口七星寶劍,衣袂飄飄,令人不由得心生仰慕之情。

    “看起來,你是早有準備。”

    道人正是張士龍,正一道第十五代天師。

    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他環視庭院中,輕聲道:“看樣子,那賤婢果然給你通風報信了……

    不過,沒關係。

    今晚殺了你之後,我自會去找那賤婢算賬。”

    說著話,張士龍的目光,在楊茉莉和幼娘身上掃了一眼。

    “不錯,不錯……一個心思單純,所以可以躲過我的法術,且天生神力;一個性情堅韌果決,倒是個絕佳鼎爐。待我殺了你之後,把他二人一個煉成黃巾力士,一個煉成羅刹女。用不得多久,我便可以橫掃江左,令我正一道重振當年的聲威。”

    黃巾力士?羅刹女?

    楊守文不太清楚是什麼情況。

    但是他能感覺得出來,那絕不是什麼好事。

    眸光旋即一凝,他單手執槍,呼的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圈,槍頭指地,凝視張士龍。

    “自我出道以來,想殺我的人不計其數,但結果都變成了死人。

    張天師,你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我聽人說,正一道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有奪天地造化之妙。說來很巧,我家傳絕學中,也有一套錘煉精神異力的法門,倒要領教一番。”

    楊守文沒有說那家傳功法叫什麼名字,也是不想被張士龍覺察。

    明溪說,他的功夫傳承自江左杜氏天師一宗,可以克製張士龍。雖然不清楚真假,可是楊守文卻不願被張士龍覺察。最重要的時,此前張士龍所用的那法術,其實是一種借助聲光電所製造出來的幻覺,可以蒙蔽六識,普通人根本無法抵擋……

    楊茉莉心思單純,不容易被蒙蔽。

    幼娘用絕大毅力,抵禦了這場奇妙幻術。

    可是楊守文……他必須要想辦法讓張士龍相信,自己之所以未售蒙蔽,便是靠著自家家傳功法。這樣一來,可以讓張士龍放鬆警惕,更方便楊守文對他行致命一擊。

    果然,張士龍聽了楊守文的話,笑了。

    “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麵前賣弄?

    今日,就讓你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神通。”

    “八門金鎖,給我困死那兩個人,休要壞他們性命。”

    張士龍說話間,七星寶劍出鞘,發出龍吟之聲。

    一抹寒光流轉,仿佛星辰閃爍。刹那間,楊守文隻覺自己置身於一片星海之中,天地旋即消失不見。

    星光閃爍,每一點星光,都隱隱含有殺機。

    楊守文心神一動,便知道那張士龍的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已經施展開來,頓時格外小心。

    “茉莉,保護好幼娘。”

    他高聲呼喊,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星光一閃,呼嘯而來。

    那感覺,就好像當初他修煉金蟾引導術小成時,常出現的幻覺。

    手中玄鐵槍嗡的一聲揚起,正中星光。

    那星光,旋即堙沒……

    一點星光堙沒,卻帶起了群星閃動。

    刹那間,楊守文直覺滿天星辰都向他撲來。手中玄鐵槍吞吐閃動,劃出一道道,一條條的殘影。無數道殘影,恍若組成了一麵無邊無際的網,把那滿天星光籠罩其中。

    這是金蟾引導術中隱藏的妙法,楊守文仿佛在刹那間,領悟出了其中的奧義。

    而張士龍更瞪大了眼睛,露出驚恐之色。

    “天羅地網,這是江左杜氏的天羅地網……你是杜氏傳人?”

    他非常清楚,自家以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所變幻而成的星羅鬥轉之術的弱點,更清楚,那天羅地網之法,是星羅鬥轉的克星。江左杜氏,竟然還有傳人在世?哪怕是張士龍心高氣傲,在這刹那間,也亂了分寸,精神異力隨之出現了一絲絲破綻。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劍光飛起。

    那劍光絢爛,奪目至極。

    “明溪,賤婢……你敢偷襲我?”

    張士龍心裏不由得一個激靈,仿佛明白了什麼。

    他轉身就想離開,卻不想迎麵明溪出現,用一種帶著極端蠱惑之意的聲音道:“張士龍。”

    張士龍的心神本就不穩,在聽到那聲音後,頓時呆愣住了。

    “是我!”

    他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癡呆呆回答了一句。

    未等他說完,劍光已經到他近前。

    “少爺,小心。”

    那八個高冠隨從見狀,不由得大驚失色,高聲呼喊,想要把張士龍喚醒。

    可是,已經中了明溪暗算的張士龍,如何能聽得見他們的呼喊。就見那道劍光在半空中回旋,一顆六陽魁首飛起,伴隨著一蓬血色,在空中散開,顯得格外瑰麗。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1 00:27
第七百二十七章 傳法

    五龍鎮,隸屬武當縣治下。

    而武當縣,則又是歸於均州所治。

    均州刺史名叫馬懿,世襲襄陽公,為扶風馬氏子弟。

    馬懿的祖上,是西魏上柱國馬岫。父親馬君才,官拜右武侯大將軍之職,在朝中頗有地位。

    馬君才不參與任何朝堂之爭,屬於中立一派。

    但他卻出身關隴貴胄,頗為高貴。

    扶風馬氏與關隴貴族之間的關係極為親密,也使得馬君才即便中立,也無人敢動。

    馬懿年三十,正值壯年。

    長安元年來均州就任,短短一年時間,便把均州軍政大權盡收於手中,能力非凡。

    所有人都知道,馬懿前程遠大。

    他在均州,說穿了就是鍍金。等任期結束,便調回神都,前程遠大。

    ++++++++++++++++++++++++++++++++++++

    隻是,此刻的馬懿卻端坐府衙書房中,麵色陰沉。

    “你是說,楊君在五龍鎮遇襲,而襲擊他的人,是龍虎山的張天師嗎?”

    正一道在江南,名氣不小,信徒眾多,可不是好惹的對象。更重要的是,楊守文還殺死了張士龍,一旦消息傳出去,絕對會引發軒然大波。那些正一道的信徒又豈可罷休?

    馬懿是個很強勢的人,可麵對這種情況,也感覺有些棘手。

    他沉吟片刻後,沉聲問道:“武當縣府,可曾封鎖消息?”

    “府君大可放心,鄭縣令已經下令,調動五龍祠折衝府兵馬,包圍了五龍驛,把消息封鎖了起來。

    隻是,那張天師畢竟身份不一般。

    鄭縣令雖然封鎖了消息,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此事,所以才派人來府衙向府君求助。”

    是啊,一個小小的縣令,可當不得此事!

    且不說張士龍是正一道第十五代天師,馬懿知道,他還有一個身份,是相王府客卿。

    別看而今是李顯為太子,但是在朝堂上,還是有些弱勢。

    三省六部裏,支持相王的人占居多數。隻是由於武則天力挺李顯,才算是讓他站穩了腳跟。

    沒錯,李旦而今是被趕出了神都。

    但是朝堂之上,懇請武則天召回李旦的聲音,在過去一年間就從未停止過。

    馬懿身在均州,雖遠離朝堂,可是和父親馬君才的通信卻未曾斷過,所以對朝堂上的形式,也極為清楚。他甚至確定,李旦最遲年底,絕對可以從並州返回洛陽。

    武則天何等強勢的人,也無法改變這一結果。

    由此更可以看出,李旦在洛陽的勢力何等強大,聲望何等的驚人……

    “鄭元起!”

    他口中低聲呢喃,突然間笑了。

    “他不是當不起,而是借此機會,想要我表態是真吧。”

    武當縣令鄭元起既然已經封鎖了五龍驛,說明他也知道輕重。

    其實,這件事並不難處置,楊守文雖殺了張士龍,但畢竟是朝廷命官,正經的千牛衛將軍,乃是奉詔還京。他在五龍驛遇襲,也算不得事情。隻要讓他離開均州,拖個幾日再發放張士龍被殺的消息……那些信徒,難不成還能追去洛陽報仇嗎?

    可是鄭元起,卻把楊守文留了下來。

    他封鎖了消息之後,又派人把此事呈報給馬懿,這其中的奧妙,馬懿焉能猜不出來。

    “看樣子,滎陽鄭氏這一次,又要下注了。”

    馬懿喃喃自語,擺手示意那信使退下。

    “娘子,你怎麼看待此事?”

    信使離開,從書房的屏風後,便轉出一人。

    那是一個看上去,有三旬上下的女子,風姿卓綽。她走出來,看著馬懿笑道:“風起了,自然要做準備。滎陽鄭氏此前幾次下注失敗,都失敗了。這一次,妾身覺得他們可能會趁機翻身。更何況,鄭家和楊家的關係密切,又怎可能不做出決斷呢?”

    “那你覺得,他們這次能贏嗎?”

    女子坐下,抿了一口茶水。

    “太子雖有陛下力挺,可是自狄公故去之後,陛下日漸倦怠,精力也大不如從前,對朝廷的掌控,更日益減弱。如果是在從前,又怎能容得那些聲音在廟堂發出?”

    “那你是說,太子……”

    “也未必!”

    馬懿對女子,看上去非常尊敬。

    這女子是他的妾室,姓林。

    據說,林娘子曾是長安頗有名氣的舞姬,色藝雙絕,而且非常聰慧。

    馬懿後來與她一見傾心,花費巨資為她贖身之後,便納為妾室。林娘子的意見,馬懿非常看重。隻是他這時候聽了林娘子的話,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絲迷茫的表情。

    “娘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夫君其實心裏已有打算,又何必考校妾身呢?

    太子想要破局,關鍵就在那位楊君的身上。你應該能看得出來,楊君雖一直為步入朝堂,但卻有著極為響亮的名聲。此前,他孤身一人,或許算不得成氣候,可現在,他已經回歸弘農楊氏,並且得到了楊氏的全力支持。有了這個出身,他的影響力也將倍增。

    阿翁上次來信,也談及此事。

    陛下何以在眾多朝臣之中,選擇了楊承烈為北庭都護?

    要說起來,楊承烈能力確實不錯,可是資曆淺薄。回歸朝堂不過數載,便都護一方,這裏麵可透著大玄妙。郭元振、魏元忠,哪個是等閑之輩,卻甘心讓路……還有,唐休璟何等狂傲之人,卻沒有對此事發表任何看法,這難道不值得夫君三思嗎?”

    馬懿輕輕點頭,卻未曾說話。

    林娘子再次口出驚人之語道:“夫君,你看著吧,不出五載,那安西大都護的頭銜,一定會落到楊承烈的手中。到那時候,朝廷無西顧之患,局勢定然會變得不同。”

    一直以來,武則天最頭痛的事情,便是安西和漠北兩地。

    一個吐蕃,一個突厥,已成心腹之患。

    但問題在於,武則天一直沒有真正合適的人選,來為她鎮守西域。王孝傑雖為名將,但是在武則天看來,依舊無法真正信任。

    她,相信楊承烈!

    可她為何相信楊承烈呢?

    所有人都在暗中揣測,卻不得答案。

    “夫君,三年之內,朝堂必有變故發生。

    到時候,再想超然中立,怕是不太可能。與其到那時候再做選擇,倒不如現在決斷。

    楊承烈若成了安西大都護,就等同樣太子手握重兵。

    那個時候,相王的勢力,定會分崩離散……所以,夫君倒不如趁此機會,交好楊君。”

    一個楊守文,竟然可以牽動朝堂局勢的變化?

    這聽上去,似乎有點可笑。

    但馬懿卻知道,林娘子絕不是和他說笑。

    也許,真到了該做出決斷的時候了?上次父親來信,也說過讓他見機行事,說明馬君才也覺察到了這一點。

    想到這裏,馬懿便下定了決心。

    他看著林娘子道:“既然如此,不若我們一同去一趟五龍驛,一起見一見那位楊君!”

    ++++++++++++++++++++++++++++++++++++++

    正午時分,豔陽高照。

    天氣很炎熱,所以楊守文隻穿了一件半臂汗衫,坐在驛站的客廳裏,與武當縣令鄭元起說笑。

    鄭元起,是滎陽鄭氏族人。

    如果論輩分的話,他還要喚楊守文一聲叔父。

    隻是,看著已年近四旬的鄭元起,楊守文實在不好意思。

    所以他幹脆裝作忘記了此事,和鄭元起吃茶說笑,談論起了滎陽風物,好像都忘記了,這五龍驛昨夜才發生了一場刺殺。

    後院的庭院中,也都打掃幹淨。

    幼娘在經過了醫生的診治之後,便坐在門廊下,呆呆發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總之思緒非常混亂。

    昨晚的那場戰鬥,似乎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她精於刺殺,劍術過人,同時也擅長精神異力。但是……

    大兄還未回到洛陽,便發生了這種事情。

    若是他回去……豈不是要麵臨更多的危險嗎?

    每每想到這些,幼娘就不禁心驚肉跳。同時,她又有一種莫名的無力感……昨晚的那場戰鬥,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如果再發生這種事,豈不是變成了累贅?

    想到這些,幼娘的心情,就不禁有些複雜。

    “在想什麼?”

    一陣香風襲來,明溪突然在她身邊坐下。

    對這個冷冰冰,總好像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女道士,說實話,幼娘是有些畏懼的。

    “沒什麼。”

    她不知道明溪為何會找她說話,所以隻低下了頭,輕聲回答。

    “你不必擔心,昨晚那一切,不過是正一道的一種幻術而已。

    你的奕劍術,本也是一種錘煉精神異力的法門,隻是傳你劍術的人,並非修行中人,所以才似是而非。

    幼娘,你想不想學這種法門?”

    “啊?”

    幼娘吃了一驚,抬頭看向明溪。

    那雙明眸中透著一絲疑惑,好像是在問:為什麼?

    “你若想學,我就教你。

    隻是這拜月術修行起來頗為辛苦,你要有準備才是……”

    “道長,難道要走嗎?”幼娘小心翼翼問道。

    明溪點點頭,“我本就是修道之人,自然要走。

    再說了,張士龍雖然死了,可正一道勢力猶存。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留下來,說不得會牽累楊兕子……好了,休得囉嗦,你若願意學我這拜月術,我這就教你。

    不過,你確定,真要學嗎?”

    幼娘聞聽,那還遲疑,連連點頭,更露出了期盼之色。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11 21:45
第七百二十八章 歸途(五)

    一場暴雨過後,天氣變得涼爽許多。

    楊守文和馬懿會麵後的第三天,便啟程離開了五龍鎮。

    二人都談了些什麼?

    無人知曉!

    不過,楊守文卻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背靠大樹好乘涼’。

    在以前,在他還沒有回歸弘農楊氏之前,那些世家子弟對他頗為客氣,言辭中也不時會有敬重之語。

    但那種客氣,那種敬重,卻透著一絲絲的疏離感。

    他們或許敬佩你的學識,敬重你的風度,可在他們的心裏,你並非他們的同路人。

    數百年門閥體係下,精英貴族製度下的森嚴等級,絕非幾句詩詞可以抹消。

    事實上,即便是和楊承烈父子有著極為親密關係的鄭家,除了鄭靈芝和鄭鏡思兩房外,其他各方雖說比較親切,但始終和楊承烈父子保持著一定程度的距離……

    對此,楊守文可說是感受頗深。

    可現在,情況似乎生了變化。

    比如這次在五龍鎮遇襲,哪怕麵對的是信眾無數的正一道,武當縣縣令鄭元起卻主動靠攏過來,並且調來五龍祠折衝府的兵將協助。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鄭元起也是鄭家子弟,但是和楊守文卻不熟悉。

    楊守文知道,鄭元起之所以會這麼做,除了他父子今非昔比的原因之外,更多的還是因為,楊承烈歸宗認祖,重新返回弘農楊氏族中。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楊守文已不是當初那個從昌平一頭闖入洛陽的鄉下小子,搖身一變,成為了世家子弟。

    也就是說,他楊守文和鄭元起已經成為同一類人。

    世家子弟的驕傲,尋常人很難理解。

    哪怕家族門閥之間有衝突,有矛盾,可麵對外來的敵對者,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同仇敵愾。

    張士龍貴為天師?

    又如何!

    在鄭元起這些世家子弟的眼,其實就是在挑釁世家大族的權威。

    而此後,均州刺史馬懿的出現,更證明了這一點。

    馬懿或許算不得世家子弟,確是實實在在的關隴貴族子弟。

    在和楊守文一番交談之後,他二話不說,便壓下了張士龍被殺的消息,讓楊守文先行離開。

    “怎樣,感覺是不是不太一樣了?”

    明溪同樣是門閥子弟,如何不明白楊守文此刻的感受。

    她淡然道:“就是如此,今日他幫了你,明天他有了麻煩,你也會幫助他。換一個寒門子弟,你看那鄭元起會不會如此做?弄個不好,他甚至可能會火上澆油呢。”

    楊守文道:“恐怕,這也是陛下為何要打壓世家的原因吧。”

    “有些事情,便是陛下也無可奈何。

    不管是山東世族、關隴貴胄,亦或者是江左豪門……能夠延續到今日,哪個又是普通人?便說那滎陽鄭氏,無數次投機,無數次失敗,換做其他的家族,早已煙消雲散。可到了現在,鄭家依舊有足夠的力量維持,甚至有能力繼續找機會投機。”

    明溪說到這裏,挺起了胸膛,不無驕傲道:“這便是世家的底蘊!”

    “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何要遷移海外?”

    “我們,不一樣的……”

    明溪歎了口氣,道:“你可知道,明家是江左四大天師世家中,唯一還保留著傳承的家族。且數百年來,明家一直表現低調,從未大張旗鼓的展現過自己的實力。

    然則叔父……

    聖人念及舊情,會對我們予以維護。

    可是一旦聖人禪位,哪怕太子再仁厚,也未必能容得我明家存在,更不要說那些在暗處對明家虎視眈眈的家夥。我們必須遷移離開,是因為我們知道,何為天道。

    今海外廣袤,且多為蠻夷。

    明家的力量在中原,或許成不得事,但在海外……我們如此做,也是為日後回歸謀劃。”

    明家將來還會回歸嗎?

    楊守文不禁有些驚訝,於是再次看向明溪。

    可明溪,卻不願繼續談論下去,隻告訴楊守文,這是明家族老的決斷,即便是明秀,也不清楚。

    明溪在明家的地位頗為然,所以才能知道許多連明秀都不知道的事情。

    “我明白了!”

    楊守文在思忖片刻後,突然道:“你們莫非是想要在獅子國立足之後,將來向朝廷稱臣?”

    明溪微微一笑,卻未回答。

    不過楊守文卻知道,他可能猜對了……

    夜幕,將臨。

    一行人在鄧州的虎遙城驛館留宿。

    “大兄,大兄,明道長要走了!”

    楊守文正指揮楊茉莉把一個箱子搬進屋中,聽到幼娘的呼喊聲,頓時吃了一驚。

    “幼娘,你剛才說,明道長要走嗎?”

    幼娘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拉著楊守文的手就往外走。

    “是啊,明道長剛才和我正說著話,卻突然起身要走,我怎麼也攔不住。”

    楊守文聽聞,也不禁慌了神。

    對明溪,他即懷有幾分敬重,同時也有一些好感。

    這是一個無欲無求,一心修行的奇女子。她性子冷漠,給人一種不容易接近的感受。可真的接觸下來,就會現,她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女人,而且心思很純真。

    楊守文快步來到官驛門口,就看到明溪牽著一頭白驢子,正往外走。

    “道長,為何突然要走,莫非是我怠慢了嗎?”

    明溪依舊是一身月白色的道袍,頭戴綸巾,手持拂塵。

    她看了楊守文一眼,旋即微微一笑。

    這,也是楊守文和她相識以來,見到她最具人性化的表情。

    “楊兕子,再往前便是萬丈紅塵之所。

    我乃方外之人,實不宜深入其中。我要走,其實早有決定,隻是此前有一些事,尚沒有完成。現在……”

    明溪看了幼娘一眼,對楊守文道:“我的事情已經完成了,自當告辭。

    更何況,張士龍一死,正一道豈會善罷甘休。我必須要在正一道反應過來之前,謀劃妥當才好。洛陽的事情,楊兕子隻需小心謹慎,自可無礙。他日我修行有成,定會再來相見。”

    楊守文有點懵!

    “幼娘!”

    “明姊姊,你莫走。”

    “休得聽那俗人的胡言亂語,隻管做你想做的事情,莫背棄了本心。”

    “啊?”

    明溪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讓幼娘有些糊塗。

    但也就是在她和楊守文思忖之時,明溪已經跨上了驢子,一抖韁繩,便緩緩離去。

    楊守文快走兩步,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明溪一心求道,她既然不願意留下,那一定有她的道理,確是強求不得。

    “大兄,我們還能再見到明道長嗎?”

    “當然可以!”

    楊守文眺望明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禁輕聲歎了口氣。

    奇人奇行,揣測不得!

    這些時日和明溪交談,對他而言,絕對是收獲良多。

    隻是,他雖然對幼娘這麼說,心裏卻也在猶豫……他真的還有機會,再見到明溪嗎?

    “走吧,咱們回去。”

    “嗯。”

    “對了,明道長這些日子,和你都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

    幼娘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把明溪傳法給她的事情告訴楊守文。她跟在楊守文的身後,一步一回頭,戀戀不舍。和明溪相處的這段日子,讓她頗為懷念。隻是這一分別,下次重逢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但願得,明姊姊此去,能一帆風順。

    長安二年五月,正一道天師張士龍在均州被害。

    在正一道的信眾眼中,天師就如同神靈一般的存在,卻悄然死於五龍鎮?一時間,江左嘩然。

    武當縣縣令鄭元起和均州刺史馬懿聯名奏疏,將此事呈報朝廷。

    不過,在奏疏的最後,馬懿卻增加一句:張士龍被害之後,百萬信眾紛至遝來,聲勢浩大。若不能盡快破案,加以妥善解決,勢必會釀成大亂……還請朝廷決斷。

    隻這句話,卻引得江左一片腥風血雨……
V123210 發表於 2017-1-7 00:21
第七百二十九章各有算計

    自漢末以來,由宗教而引的災禍,接連不斷。

    黃巾起義,怕是第一次以宗教為名義而引出來的戰爭。再到後來的孫恩起義,同樣如此。

    也正因為這樣,自隋唐以來,帝王對宗教一直持有一種警惕的態度。

    張士龍所在的正一道,前身就是五斗米教,也就是孫恩起義賴以為基礎的教派。

    武則天今年來,的確是有些倦怠。

    可是,對於危及到她統治地位的事情,絕不會心慈手軟。

    她收到馬懿的表奏之後,立刻召集文武群臣商議對策。

    “正一道為禍江左,已成災禍,不可不防。”

    “此言差矣,正一道自成立以來,一直都隱居於龍虎山,從未參與外面的事務,何來災禍之說。 ”

    “既然是從未參與事務,何以張士龍要刺殺楊守文。”

    “楊守文與正一道之間到底是什麼情況,目前尚不明了,未嘗不是兩者間的私仇。”

    “對啊,我記得去年楊守文入川之前,曾殺了一個道士,而那道士似乎就有正一道的弟子。張士龍出手刺殺楊守文,可能是為那道士報仇,若如此倒也算是正常。”

    “正常,據我所知,那道士似乎是欺辱一清道長,因而激怒了楊守文。

    而且,楊守文畢竟是朝廷命官,此次更是奉旨返回神都述職。如果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張士龍可以無視楊守文朝廷命官的身份,對他行刺殺之事?那朝廷顏面何存?”

    “張侍郎,我並沒有說,張士龍刺殺楊守文是理所應當。

    我只是說,只因為張士龍的個人行為,便要遷怒整個正一道,似乎有些不妥當吧。”

    “是嗎?

    那若是以高侍郎所見,百萬信徒可以無視律法,雲集五龍鎮,圍攻縣衙,就妥當了不成?”

    朝堂之上,激辯不止。

    雙方各執一詞,都不肯輕易退讓。

    武則天端坐龍椅之上,靜靜看著丹陛下爭論的雙方,一雙鳳目微合,一言不。

    她看得出來,這場爭論表面上看只是圍繞正一道是否應該加以約束,可實際上卻是東宮和相王府之間的一次試探性的博弈。這讓她非常高興,因為從這一次試探中,武則天可以清楚感受到,太子的力量正逐漸增強,同時開始嘗試出自己的聲音。

    在此之前,每次朝議基本上都是有相王一系的人馬掌控話語權,太子明顯處於下風。

    雖然有的時候,太平公主會為太子說話,但如果不牽扯到她的利益,基本上都是袖手旁觀……

    武則天嘴角,微微翹起。

    看樣子,楊守文這次在安南之戰中的表現,令太子底氣增添不少。

    這也正常,伴隨著楊承烈出任北庭都護,太子的手中,其實就有了一支可以依靠的軍事力量。而楊守文在安南的表現,在某種程度上,也令太子獲得了嶺南一系的支持。

    如此一來,李顯的話語權自然會有提升。

    “好了!”

    見雙方爭論已至尾聲,武則天終於開口。

    “自朕登基以來,對正一道多有維護。

    未曾想,這正一道卻因此而變得膽大妄為,漠視朝廷律法,更對朝廷命官行刺,實乃膽大妄為。然此次正一道信徒雖聚眾前往五龍鎮,畢竟沒有鬧出太大的風波……

    正一道傳道不利,更教唆信徒鬧事,不可不罰。

    但張士龍已死,便不予繼續追究。傳朕旨意,收回正一道龍虎山一千八百頃永業田,自即日起封山,三年之內,只需在龍虎山方圓三百里範圍內進行傳道。如有逾越,當予以重罰。均州刺史馬懿,秉公處置,不負朕之所託,加封開國縣子,賞食邑五百戶。

    楊守文於此事,並無過錯。

    然則自朕出旨意,卻行動遲緩,實大不敬。

    命其自今日起,晝夜兼程,務必於十天之內抵達洛陽。沿途各縣,需盡力滿足其肯請,若有怠慢,定不饒恕。

    欽此!”

    武則天這一話,立刻是朝堂上的爭論止息。

    所有人面面相覷,心中也就隨即泛起了各種心思。

    馬懿的封賞也就罷了,畢竟他非常穩妥的處理了信徒鬧事的風波。加封開國縣子,賞五百戶食邑也算不得多大事情。說到底,那不過是一個正五品的爵位,並無實權。

    可對於楊守文的說辭,未免有些……

    他都大不敬了,你還不懲罰他?

    還晝夜兼程,十日之內返回,又要沿途各縣官員全力配合,若有怠慢,還定不饒恕。

    那豈不是說,楊守文這一路上,可以耀武揚威嗎?

    眾人對楊守文倒是沒有什麼意見。

    自他入洛陽以來,除了在文壇上有所作為之外,其他時候,大都保持低調。

    當然了,他在洛陽城外斬殺控鶴府的爪牙,還有火燒武家樓,逼迫武崇訓跳河逃生不算。

    總體來說,大家對楊守文的印像不錯。

    可現在,武則天這是擺明了告訴所有人:楊守文是我的人,誰再敢動他,休怪我心狠手辣。

    這道旨意,與其說是斥責楊守文,倒不如說是在警告那些企圖對楊守文不利的人。

    至於是什麼人?

    大家都不傻,心裡非常清楚。

    太子一系,莫不露出燦爛笑容。

    而相王所屬,則露出了凝重之色……

    是夜,大福先寺。

    太平公主獨自在佛堂中打坐,恍若老僧入定。

    禪房的門,被輕輕叩響。

    緊跟著,就听到哈士奇那特有的聲音傳來:“公主,竇懷貞來了。”

    “有請!”

    太平公主聞聽,立刻睜開了眼睛,站起身來。

    與此同時,禪房門打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名男子,躬身向太平公主行禮。

    這男子生得相貌英俊,儀表不凡。

    太平公主當下道:“從一果然儀表出眾,不愧是名門之後。”

    這竇懷貞,是洛陽人氏,祖父竇彥為隋朝西平太守,其父竇德玄在麟德初年曾進校驗左相,為高宗李治所看重。

    洛陽竇氏,乃是望族。

    竇懷貞年輕時聲譽極好,素以簡樸樸素而著稱,不好玩樂。

    曾出任清河縣令,極好的處理了當時朝廷和清河崔氏一族之間的矛盾,政績顯著。後來,又歷任越州都督,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清廉幹練,才學過人,為世人稱道。

    不過,如此一個出身名門,地位顯赫的人,最終也需要走門路。

    竇懷貞已近四十歲,卻始終不得返還洛陽,在中樞任職,心裡不免感到有些緊張。

    於是,他找人請教。

    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而今朝堂上太子和相王之間爭鬥越激烈,你現在投靠,很容易被當做棋子。倒不如選擇一個中立之人做靠山,對可以保證日後的前程。

    中立之人?

    竇懷貞思來想去,最終選擇了太平公主。

    也難怪,太子入京之後,武三思明顯受到了打壓。

    而二張一系……呵呵,不提也罷。

    為此,他專門寫了一篇文章,稱讚太平公主的美德。文章遞交上去不久,他就得到了朝廷的調令,返回洛陽,擔任御史大夫。

    今日,太平公主緊急招他前來,竇懷貞不敢耽擱。

    他再次行禮道:“公主這麼晚找懷貞前來,莫非是有事商議?”

    “坐吧。”

    太平公主示意竇懷貞落座,沉吟片刻後道:“從一想必已經聽說了,今日的朝議內容。”

    “懷貞當然知道。”

    “不知從一,有何想法?”

    “陛下扶持太子,態度極為堅決,不會再有改變。

    太子這兩年潛心經營,的確是有所起色,但是相王根基深厚,即便是陛下,對他也頗為忌憚。所以,懷貞以為,相王在短期內,仍舊會佔居優勢。公主大可不必急於下注,還是似從前一樣,事不關己,切莫參與。這樣一來,公主的收穫就越大。”

    太平公主聞聽,點頭表示贊成。

    “本宮也是這種看法。

    不過……從一可知道楊守文嗎?”

    “若公主說的是楊謫仙,懷貞自然知道。”

    “他此次挾安南平亂之功,不日將抵達洛陽。

    這個人,甚得陛下的信任。若本宮猜測不錯,陛下將會命他統領千騎,勢必會加強太子和陛下之間的聯繫。且他交友廣闊,又出身望族,在石林之中名望極高。

    所以,本宮以為,太子如今雖處於劣勢,但是一俟楊守文返回之後,定然會有所變化。”

    竇懷貞愣了一下,旋即點頭表示贊同。

    “不知公主有何妙計?”

    “妙計,我倒是沒什麼,但是我希望,能夠加強和楊守文父子的聯繫。

    本宮相信,而今這洛陽城中,怕是有不少人存著這樣的想法。本宮記得,你有一個兄長,而今為庭州司馬,對嗎?”

    竇懷貞道:“公主說的,乃是我二兄竇懷道。”

    “從一,我要你立刻書信一封,派人送往庭州,你兄長手中。

    告訴他,務必要配合楊承烈在北庭都護府的一切行動,全力支持其策略,不知可否?”

    竇懷貞想了想,輕聲道:“我與二兄感情深厚,若我懇請,他定會答應。”

    “很好!”

    太平公主長出一口氣,沉默下來。

    半晌後,她開口道:“從一,太子勢力日漸增強,相王絕不會坐以待斃。

    相信用不得多久,陛下也會把相王召回,畢竟陛下年紀大了,心也軟了,不似當年的強硬。一俟相王回來,他與太子之間的衝突定會趨於白熱化……接下來,我要你設法投靠東宮,取得太子的信任。到時候,東宮的所有決定,務必要告知本宮。”

    太平公主鳳目圓睜,凝視竇懷貞。

    竇懷貞心裡一顫,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是要我去東宮做奸細嗎?

    他其實並不願意,可是,他更明白,事到如今,他已別無選擇。

    想到這裡,竇懷貞躬身道:“我兒竇鼎,乃皇太孫往來密切。我可通過這個關係,取得太子信任。

    公主放心,這件事,懷貞定不負公主所託。”
V123210 發表於 2017-1-7 19:28
第七百三十章遣唐使

    楊守文,亦或者說楊家父子,其實也只是催化劑。

    他們的加入,以及不斷的強大,給予了太子李顯足夠的底氣,態度上也越發積極。

    試想,如果你李顯一直忍讓,一直沉默。

    那些跟隨你的人,又會作何感想?他們會認為你懦弱,不值得追隨,亦或者不值得為你投入太多的資源。但如果你態度上積極了,哪怕你勢力偏弱,卻會使追隨者看到一線希望。

    爭,不爭?

    這是一個問題。

    自古以來,有不爭即是爭的說法。

    可實際上,不爭何來希望?

    懦弱和退讓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太子李顯在此之前的表現,更多時候有些懦弱,所以令不少人感到失望。可是現在,大勢推動他必須要去爭!不管這種爭取是主動還是被動,但在別人的眼中,那就是一種態度……你李顯其實是有野心的。

    對於李顯的追隨者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已入仲夏,天氣變得越來越炎熱。

    洛陽今年的雨水,較之往年要少許多。

    以至於入夏之後,全城缺水。

    官府不得不加大鑿渠引水的工作,從洛水、伊水引流,總算是緩解了一些災情。可是,即便如此,也只能說是杯水車薪。也因為這個緣故,村落之間為爭奪水源,屢次發生大規模械鬥,死傷無數……官府一開始還會調解,但隨著災情加重,官府也難以阻止。總之,只要不發生大規模的械鬥,不影響洛陽的日常,他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些村民說的沒錯,你不讓我們爭,那你給我們找來水源啊!

    可是,官府又能從何處尋水呢?

    烈日炎炎,位於偃師城外,孝義橋兩岸,近千人正隔河對峙。

    河南岸,有大約六七百人的樣子,手持木棒、鋤頭、耙子大聲叫喊,亂成了一團。

    而河北岸,看上去約二百多人。

    其中一部分人的打扮,明顯有別於對面的村民,看上去頗為古怪。

    他們衣衫整潔,看上去彬彬有禮,雙手在身前攏在袖子裡,臉上帶著頗有些謙卑的笑容。

    而在他們的前方,則是百餘名武侯。

    正前方,一個看上去好像官員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大聲喊話,只是對面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把他的聲音淹沒其中。

    時值正午,村民顯得越來越激動,情緒開始變得失控起來。

    有一些村民拎著農具,就準備蹚水渡河,而那官員見狀,也不禁緊張起來,一招手,就見身後的武侯齊聲吶喊,向前逼近了幾步,同時把手中的刀槍斜指向村民。

    村民,頓時安靜下來。

    那官員大聲道:“鄉親們,不要衝動。

    此聖人賜君子國使者田莊。我等上國子民,自當展現氣度。便讓他們先澆灌了田地,過幾日再由你們使用,如何? ”

    “林縣尉,再過幾日,我們的莊稼就都乾死了。”

    “對啊,憑什麼就要讓這些人先澆灌田地?我等也是天子臣民,陛下理應先關照我們。”

    “沒錯,不能把水源交給他們。”

    “林縣尉,你可是咱們偃師人,怎能夠胳膊肘向外拐,幫這些蠻夷人說話呢?”

    林縣尉的臉通紅,臉上露出無奈之色。

    他自然是想要幫自己的鄉人,可問題是,身後這些人乃是朝廷安排過來,縣尊三令五申,要向他們展現氣度,不可以怠慢……就是這'不可以怠慢'五個字,令林縣尉頗感頭疼。

    “鄉親們,此乃上峰所命,今日你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水源必須交給他們先行使用。縣尊有令,任何人膽敢阻止,就以乾擾公務處置,披枷示眾三日……”

    村民聞聽,頓時大怒。

    “好啊,那你就抓我們試試看。

    我孝義裡的人,從來都沒有貪生怕死之人。

    今日,誰敢把水源拿走,我孝義裡上下一千八百人,就和誰拼命……姓林的,有種你就殺了我。”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從人群中走出來,手指林縣尉,厲聲喊喝。

    林縣尉的臉色非常難看,因為那白髮老人,正是他的伯父。

    若換成了其他人,他倒未必會在意。可是他的伯父……想當年,他父母雙亡,是伯父將他收留,並撫養成人。林縣尉也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又怎能對伯父發作?

    他轉過身,來到通譯身邊。

    “楊通譯,這件事……

    你看能不能這樣,田莊里不是還有一條小河嗎?

    能否讓村民們先用這邊的水源,畢竟莊稼快要幹死了……”

    “林縣尉,此關乎國體。

    君子國使者而今甚得天子喜愛,這田莊也是天子賞賜。若被天子知曉,你偃師連這點事情都不能滿足君子國使者的要求,一定會很不高興。茲事重大,你自己斟酌。

    至於莊內的水源,是要用來給君子國使者的坐騎飲用,如何能保證田莊的水源呢?”

    林縣尉看著那張狂跋扈的通譯,也有些頭疼。

    他嘆了口氣,看著對面的村民,道:“大父,茲事關乎國體,若大父不肯,侄兒只能得罪。”

    “那好啊,那你來殺了我!”

    白髮蒼蒼的老人勃然大怒,便邁步蹚水渡河。

    身後,數百名村民緊隨他身後,朝著對岸逼來……

    “大父,你莫要逼我。”

    老人卻不理睬,只管往前走。

    林縣尉也真的是急了,倉啷拔刀出鞘。

    他這一動手,身後的那些個武侯再次向前,而河對岸的村民,也都把手中的農械高高舉起,一副要拼命的架勢。

    就在這時候,天空中傳來一聲鷹唳。

    一隻海東青在空中盤旋,那些衣裝怪異的人立刻大呼小叫起來。

    更有人取出弓矢,便射向那隻海東青。

    不過,那海東青卻極為機敏,一聲唳叫,在半空中突然一個側翻,一雙如白玉般晶瑩剔透的爪子,便抓住了那支箭矢。它又接連唳叫,而後折身往東面飛去……那些衣裝怪異的人則連連呼喊,更有人在通譯面前大聲呵斥,令那通譯連連點頭。

    “抓住那隻鷹!”

    通譯手指林縣尉,大聲喝令。

    林縣尉懵了,說道:“它在天上,我如何去抓?”

    “笨蛋,若你抓住它,就可以和老爺們講條件,到時候說不定就能把水源討要回來。”

    林縣尉一聽,不由得眼睛一亮。

    他連忙對身後的武侯道:“有誰知道,那隻鷹是從何而來?”

    一干武侯,面面相覷。

    就在林縣尉等人疑惑之際,從遠處官道上,傳來一陣馬蹄聲。

    一隊車馬出現在大路的盡頭,由遠而近,越來越近。

    林縣尉陡然露出狂喜之色,因為他看到,那隻神駿的海東青,就在其中一名騎士的肩膀之上。

    他甚至來不及思索,便帶著人衝上前去,攔住了對方的去路。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攔路?”

    持鷹的青年,沉聲問道。

    他跨坐一匹神駿的汗血寶馬身上,那匹馬高八尺,長一丈二,脖子上更長著金黃色的鬃毛。

    林縣尉厲聲道:“我乃偃師縣尉,這只鷹可是你的嗎?”

    “沒錯!”

    “那很好……今有君子國使者看上了你這只鷹,願意出大價錢購買。

    我告訴你,君子國使者可是聖上所重,他現在看上了你的鷹,乃是你的大運氣。”

    “君子國?”

    青年露出疑惑之色,扭頭問道:“君子國是哪裡?”

    一名隨從上前,輕聲道:“楊君,君子國就是倭國……不過,在去年君子國表奏朝廷,改名為日本。陛下也同意了他們的表奏。”

    日本?

    青年臉上,頓時閃過一抹厭惡之色。

    他正要開口,就見那群衣裝怪異的人也跑了過來。

    他們手指青年肩頭的海東青,說著稀奇古怪的話語,看上去非常興奮。

    剛才射我大玉的那支箭,就是你們所為嗎?”

    青年沈下臉,看著林縣尉,一字一頓說道。

    他聲音不大,語速也不算太快,可是給林縣尉的感覺,卻發生了變化。一種森然殺意,撲面而來,以至於林縣尉險些產生了幻覺,忍不住大叫一聲,連退了數步。
V123210 發表於 2017-1-9 00:01
第七百三十一章何為畜生語?

    楊守文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離開五龍鎮之後,他這一路都很低調。特別是在收到了武則天命他十天內返回的旨意後,更馬不停蹄,不敢耽擱。偃師,已經距離洛陽很近,一天之內便可抵達。

    所以,他才放慢了速度,而後放飛大玉。

    可不成想,竟有人敢用箭矢想要射殺大玉……從那箭矢的式樣來看,是軍中製式箭支。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軍中將領,所以並未真個準備追究。畢竟,這裡臨近洛陽,少不得有那世家子弟喜歡騎射。若遇到了,斥責幾句;若沒遇到,也不准備尋找。

    畢竟,盡快返回洛陽,才是他目前最捉緊的事情。

    但是……

    楊守文臉色陰沉下來,心中頓生怒氣。

    前世,他就極端不喜倭人,而此前在長洲,又與倭人有過一次小小的交鋒,令他對倭人的印象越發的惡劣。

    竟然敢射殺我的海東青?

    可見這些倭人,是何等的囂張。

    他目光陰冷,掃過那些倭人,而後落在了林縣尉的身上。

    “你,是什麼人?”

    “我……”

    林縣尉已經覺察到,眼前的青年絕非那種遊山玩水的富家子弟。

    他雖然一輩子都生活在偃師,也沒什麼眼界。但在林縣尉的記憶中,他生平見過最窮凶極惡的囚徒,怕也比不得眼前這青年的殺氣濃烈。那種感覺,令他窒息。

    “餵,這只鷹可是你的?

    我告訴你,你有福了!君子國使者喜歡鷹,看上了你的這只鷹,願意出大價錢收買。要知道,當今聖上對君子國的使者非常喜愛,若使者願意為你在聖上面前美言幾句,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這,可是好機會,千萬莫要錯過,免得以後再後悔。”

    通譯自然感受不到那林縣尉的壓力,走上前大聲說道。

    楊守文眉頭一蹙,看了他一眼。

    旋即,他眼中閃過一抹不屑之色,便轉向那林縣尉道:“我剛才問你話,為何不回答?”

    “餵,你這個人怎這般不知禮數?

    當著君子國的使者,簡直就是有失我大周的顏面。我告訴你,如果使者在聖上面前把你的作為說出,到時候你可就大禍臨頭了!這樣吧,五百貫,你這只鷹賣給君子國使者,便既往不咎。”

    那通譯見楊守文不理他,頓時大怒。

    自他被鴻臚寺派出,接待這君子國的遣唐使使者以來,頓覺身份變得不同尋常。之所以有這種想法,是因為他知道,那武則天對那君子國的遣唐使粟田真人是何等的喜愛。

    十天裡,數次召遣唐使前往上陽宮。

    據說,聖上非常喜歡那粟田真人的相貌,也喜歡他獻歌獻舞,甚至還會撫掌相和.

    想想張易之兄弟吧!

    若聖上對粟田真人恩寵不改,他日必將鵬程萬里。

    而那時候,他作為使團的通譯,也一定會得到鴻臚寺的獎賞,甚至可能鵬程萬里。

    可是現在,楊守文把他無視,令他很不高興,言語中更多了幾分威脅。

    只是,他話音才落,就見一道鞭影掠過。

    啪的一聲,馬鞭狠狠抽在了通譯的臉上,直接打得他皮開肉綻,半張臉都被鮮血染紅。

    “某本不欲與畜生計較,偏有人要做那畜生的走狗。

    開口君子國,閉口使者,你以為你是誰?誰給的你這般資格,把聖人掛在嘴邊?”

    楊守文手中馬鞭輕輕搖晃,表情森然。

    “大周的體面,絕非靠諂媚一群蠻夷能夠維護。

    一個小小的通譯,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五百貫,我與你五百貫,取你性命如何?”

    通譯捂著臉連聲慘叫,那些君子國的隨從也頓時大怒。

    有十幾人倉啷拔出了佩刀,更有人對林縣尉道:“林縣尉,這就是你大周國的待客之道嗎?我們不遠萬里前來拜見大周皇帝,是你們的客人,可你們怎敢如此無禮?”

    那倭人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更露出一臉怒色。

    “我會把今日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們主人,讓我們的主人向大周皇帝禀報。”

    “使者息怒,使者息怒,我……”

    林縣尉嚇了一跳,連忙開口安撫。

    只是,沒等他說完,就听得楊守文冷聲道:“好啊,那你就去告訴你的主人,讓他向聖人告狀便是。不過,告狀只需一人即可!”

    “公子息怒。”

    林縣尉心裡一咯噔,連忙轉身勸說。

    只是,楊守文根本不理睬他,沉聲喝道:“楊茉莉,留下兩個人,餘者格殺勿論。”

    “好!”

    從人群中的馬車上,傳來一聲回應。

    那聲音聽上去有點發悶,可是卻讓人感到心裡發寒。

    緊跟著,就見一個巨人模樣的大漢走出來,雙手持槌,大步流星便沖向了那些使者。

    兩個使者忙上前阻攔,卻見大漢揮舞鐵槌,只聽鐺鐺兩聲響。

    那使者手中的佩刀,被鐵槌砸斷。

    鐵槌夾帶萬鈞之力轟出,砰砰兩下,兩個使者便被打得血肉模糊,倒在了地上。

    在安南,在巴蜀,楊茉莉雖楊守文出戰不少於百次。

    在一場場血戰之中,楊茉莉的打法也日趨成熟。他天生神力,即便是楊守文也非對手。加之每日修煉金蟾引導術強壯體魄,雖尚未過雙十年紀,但那一身的神力,幾乎無人能敵。

    而他手中的鐵槌,更是換了又換。

    後來楊守文乾脆在安南請了名匠為他打造兩柄大槌,重達三百斤。

    而今的楊茉莉,與人交手根本不需要什麼花招。

    以力取勝足矣!當然,如果遇到那種比較厲害的角色,楊茉莉也會使出花俏招數。

    不過,眼前的戰鬥對他而言沒有半點壓力,更無須使用什麼技巧。

    如同一頭暴怒的棕熊,楊茉莉闖入人群之後,雙槌翻飛,一槌一個,殺的屍橫遍野。

    有君子國的人覺察不妙,便轉身想要逃跑。

    可是,他們隨即發現,楊守文身後的那些兵卒已經衝上前來,把他們團團包圍……

    那些兵卒,與他們見過的唐軍兵卒不同。

    一個個殺氣凜然,更裝備精良。

    這些人沒有穿戴鎧甲,可是手中的長刀卻鋒利無比。

    或許算不得削鐵如泥,但對付他們手裡的那些兵器,卻是輕而易舉。

    幾十名君子國隨從甚至沒能抵抗多久,便被屠殺殆盡。鮮血,把地面染成了紅色。

    本來要拼命的孝義里村民見狀,也都呆傻了。

    林縣尉還想要派人上前阻攔,卻見那隊伍中傳來一聲唿哨,緊跟著一隊騎軍上前,便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如果我是你的話,絕不會摻和進來。”

    說話的人,是一個瘦削的青年。

    他面帶微笑,看上去很和藹。

    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林縣尉的身上時,林縣尉直覺遍體生寒,好像被毒蛇盯上。

    “你們……他們可是君子國的使者。”

    “狗屁的君子國,一群倭人,也敢自稱君子國嗎?”

    楊守文冷聲道,馬鞭遙指林縣尉,“如果我是你的話,現在會立刻離開這裡,前往縣衙禀報你們的縣尊,把這裡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他,讓他過來解決此事。”

    林縣尉愣住了!

    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人,殺了還如此鎮靜。

    他咽了口唾沫,顫聲道:“你,你們別走。”

    “放心,我不會走……倒也想知道,一縣父母官不計治下百姓死活,卻巴巴的過來討好一個勞什子倭人遣唐使的奴僕?難道,我大周的百姓就不值錢嗎?難道,我大周的莊稼,就那麼低賤?告訴你家縣令,如果他不來,我自會去找他算賬。”

    幼娘站在楊守文的身邊,目光迷離的看著他。

    兕子哥哥,還是那麼霸氣!

    她的心裡面,突然間變得有些難過。

    兕子哥哥回到洛陽後,應該很快會與裹兒成親吧。以後,他就不再是幼娘一個人的兕子哥哥了……

    楊守文自然沒有留意幼娘的情緒變化,只跨坐馬背上,看著那林縣尉狼狽的逃走。

    當然,為了防止他們離開,林縣尉把那些武侯也留了下來。

    只不過在見識了楊茉莉那兇殘的殺戮之後,武侯們還有多少膽氣?就不是他林縣尉能夠考慮的事情。

    空氣中,瀰漫著血腥氣息。

    楊守文冷漠看著那些屍體,心裡面卻產生不出半點波動。

    從東劍南道殺入嶺南道,從瀘州一路東進,戰事多達百次。

    楊守文經歷過無數次的戰爭之後,可算是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眼前這點屍體,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不足掛齒的小兒科。他走在被鮮血浸濕的泥濘中,來到通譯和之前與他說話的倭人面前。

    手裡的馬鞭輕輕搖晃,看上去非常輕鬆。

    他用馬鞭指了指那倭人,“名字!”

    “納尼?”

    倭人一怔,脫口而出。

    只是回應他的,卻是劈頭蓋臉的馬鞭。

    楊守文厲聲道:“我知道你會說漢話,名字。”

    “你,你太膽大了!”

    通譯這時候,終於清醒過來,指著楊守文道:“你死定了!我一定會表奏鴻臚寺,請朝廷治你死罪。”

    “割了他的舌頭,若再指手畫腳,便砍了他的四肢。”

    楊守文厲聲吩咐,就見幾名力士上前,二話不說便拖著那通譯往外走。

    通譯拼命的掙扎,一邊掙扎一邊叫喊道:“藤原君救我,藤原君救我。”

    但這個時候,那倭人哪還敢出聲?

    一聲淒厲的慘叫傳來,片刻後,就見諸歡笑瞇瞇的走來,手裡還捧著一條血淋淋的舌頭。

    “郎君,請看。”

    “你真噁心,走開。”

    楊守文嚇了一跳,旋即笑罵道。

    諸歡哈哈大笑,把那舌頭扔到了一旁。

    看著這兩人若無其事的說笑,倭人的臉都白了,眼中流露出驚恐之色。

    “別怕,我說過,會放你回去。”

    楊守文道:“再問你一次,名字。”

    “藤原馬養。”

    “很好,剛才是誰射我的鷹?”

    “是…… ”

    藤原馬養本想找個替死鬼,可他隨即發現,現場只剩下他一人。

    “都是死人,我就當是你做的。”楊守文說著,朝諸歡一擺手,諸歡便獰笑著,拔出一口短刀,走向藤原馬養。

    “你要做什麼?”

    藤原馬養大聲喊叫,還時不時吐出一兩句倭語。

    只是,他卻被兩名騎士死死按住,就見諸歡走上前,揮刀落下。

    藤原馬養慘叫一聲,半隻手便被斬斷。

    “你射我的鷹,我斬你半隻手。”

    楊守文冷聲道:“回去告訴你那勞什子遣唐使主人,就說我叫楊守文,我會在洛陽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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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神人共憤


    偃師,縣衙!

    鄭叔則聽完了林縣尉的陳述之後,卻沒有立刻行動。

    “那個人,長得什麼模樣?”

    他思忖片刻後,問道。

    林縣尉愣了一下,而後蹙眉努力憶。

    “他身高當在六尺二寸上下,看上去很是文弱,長得也頗為秀氣。

    衣裝嘛,並不華美,有些樸素。

    不過有一種貴氣嗯,就是貴氣!那個人絕不是一般人。還有,他的馬非常神駿,似乎是一匹寶馬良駒。還有他那隻鷹,我也沒有見過,並非是那種尋常的鷹。”

    “對了,他殺氣很重。

    特別是在怒的時候,卑職感到格外恐懼卑職覺得,那應該是行伍中人的氣質。”

    “文弱、秀氣、還有貴氣?”

    鄭叔則反复默念林縣尉陳述中的重點詞句,眼中旋即流露出一絲絲了然。

    “他那匹馬,什麼模樣?”

    林縣尉再次愕然。

    在他的印像中,鄭叔則絕對是一個雷厲風行之人,做事從不拖泥帶水。

    可是今天,他卻反复詢問那人的模樣,而今更詢問起了馬匹這說明什麼?這說明,縣尊很可能知道那個人,甚至不太想去招惹。這,也讓林縣尉更感到了恐慌。

    他咽了口唾沫,輕聲道:“馬嘛,就是那副模樣嘍對了,他那匹馬很奇怪,脖頸鬃毛呈金黃色,通體黑亮,神駿異常。還有那隻鷹,一雙爪子好像白玉一般。”

    “哦!”

    鄭叔則笑了!

    他是滎陽鄭氏子弟,算起來乃鄭鏡思的族弟。

    本來,他並無出任偃師縣令的可能,但由於鄭鏡思的說項,楊承烈為他走了門路,於是才能成為這都畿之地的一縣之主。他對楊家,自然不會陌生。特別是楊守文的一些特徵,更熟記於心。寶馬、神鷹、獒犬,這是楊守文最愛的三件寶貝。

    雖然鄭叔則並未親眼見過,可是對這三件寶貝,卻非常了解。

    只聽那馬的模樣,他就猜出了楊守文的身份。

    再加上林縣尉對那隻鷹的描述放眼神都,除了楊守文,再無第二人有這樣的神鷹。

    前些日子,他還聽說武則天下旨,責令楊守文十天內返洛陽。

    若算算時間,楊守文差不多也該出現了!

    想到這裡,鄭叔則已經知道該怎麼處理此事。

    他眼珠子一轉,便計上心來。

    “老林,別說我不關照你。

    這件事情,你罷,都不適合摻和。

    說實話,那些個倭人扈從,我也不喜歡。奈何陛下寵愛那遣唐使,才不得不順從。

    他們算勞什子君子?居然大言不慚君子國!也虧得是陛下心慈,若換做其他人,早就心生不滿。可那些個倭人卻不知自愛,明知神都而今大旱,卻要與鄉人爭奪水源。真以為這是他們那倭國的土地嗎?鴻臚寺這一次對這些倭人,過於縱容了。”

    縣尊,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之前說要展現出我大周國泱泱大國之氣度,要以德服人,讓那些蠻夷因此臣服!

    林縣尉心裡不禁破口大罵,但他也知道,那些個倭人,怕是踢到了鐵板。

    看著鄭叔則,林縣尉眼珠子一轉,突然撲通跪下。

    “縣尊,救我啊!”

    “老林,你這是怎地?”

    “先前我還幫著那些倭人向那人討要那隻神鷹萬一他因此對卑職不滿,該如何是好?

    縣尊,你也知道,其實我也不想理睬那些倭人。

    我伯父就住在孝義裡,可鴻臚寺有命,要咱們好生照顧那些倭人,還說要盡量滿足他們的請求。縣尊都不敢違背,更何況卑職?為這件事,伯父甚至要與我反目。”

    哈,要你這傢伙平日里囂張!

    鄭叔則看著林縣尉的模樣,心裡一陣順暢。

    身為縣尊,別看他是偃師的一縣之主,可由於沒有足夠的資歷和威望,很難真正掌控大權。

    偃師乃都畿道之下,毗鄰神都,算是神都的附屬。

    縣境內,也多有豪強。

    別看鄭叔則是鄭家子弟,但是並未得到鄭家的扶持。若不然,他又何苦拜託鄭鏡思,走楊承烈的門路?如果楊承烈還在神都,鄭叔則也能多一個靠山。而今,楊承烈已經去了北庭,更使得鄭叔則感到吃力。他上任之後,除了這鴻臚寺的命令之外,更多都是在想如何掌控大權。而現在,他似乎看到了機會,也想到了辦法。

    “老林,不瞞你說,那個人你我都惹不起。

    莫說是你我,便是鴻臚寺派人過來,也奈何不得那人聽說過謫仙人嗎?知道西遊嗎?就是那人所作!最可怕的是,他乃當今安樂公主的未婚夫,也是太子最欣賞的女婿,陛下最寵愛的晚輩。聽說過奉宸府嗎?想當初,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了奉宸府的爪牙,奉宸府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梁王知道嗎?他的兒子因為惹怒了那人,被他一把火燒了陛下欽賜的武家樓然後呢?人家還是逍遙自在。

    去年,那人主持了嶺南戰局,據說是一手平定了安南之亂。

    此次他是奉旨來,你居然想搶他的神鷹?我告訴你,那個人生平,最是記仇”

    “縣尊,你是說,那個人是”

    話說的這麼明白,林縣尉怎可能不知道楊守文的身份。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別看楊守文經常不在神都,可是神都,卻流傳著楊守文的傳說。

    他重情義,為了營救被賊人擄走的妹妹,千里追踪;他孝道,曾為保護母親的墳塋不受破壞,與賊人血戰;他才華橫溢,總仙宮中,醉酒詩百篇,令天下人稱讚;他神勇,聽說在安南一戰中,他單人獨騎奪取交趾,並在百萬軍中,殺了個七進七出。

    好吧,最後一條,是洛陽城中流傳的故事

    被這樣一個人記恨,別說是林縣尉,就算是洛州司馬,也要心驚肉跳。

    林縣尉哭道:“縣尊,救我!”

    鄭叔則道:“聽著,我當然可以救你,不過也需要你幫忙。”

    “請縣尊只管吩咐。”

    “說起來,若按照輩分,我是那人的舅父。

    但我和他不熟,所以也不用專門去見他。現在,我要去神都一趟,去見一個人你呢,現在就去。記住,要謙卑一些,切不可再激怒他。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穩住他,至少拖到明天晌午。至於那些倭人,不必理睬!若他們敢鬧事,直接辦了就是另外,告訴你那伯父,孝義裡只管開閘用水,搶救莊稼重要。”

    “就這樣?”

    “就這樣!”

    鄭叔則說著話,微微一笑。

    “這件事做的好了,我保你會有天大好處。”

    林縣尉聞聽,不由得精神一振。

    他思忖片刻後道:“縣尊只管做事,拼著死,我也會留下他。”

    他不知道鄭叔則去神都做什麼事情,但是他相信,這位平日里看似沉默的縣尊,一定有別的打算。

    這個時候,他似乎別無選擇!

    送走了林縣尉之後,鄭叔則立刻換了行裝,並備好了馬匹。

    他離開縣衙後,出城便打馬揚鞭,直奔洛陽。

    從偃師到洛陽,大約百里路程。

    鄭叔則的這匹馬不錯,雖然算不得寶馬良駒,勝在耐力悠長。百里路程,它用了一個下午跑完。不過,抵達洛陽的時候,天色已晚,城門已關閉好在鄭叔則這次的目的地,並不需要進城。

    他直奔翠雲峰,但還沒等他靠近翠雲峰的山口,就被藏在山口外的衛士攔住。

    你道李裹兒在此修行,拋棄了公主封號,便不是公主了嗎?

    她乃是李顯最寵愛的女兒,哪怕是不要公主封號,可那公主的身份卻沒有任何改變。

    “莫要動手,我乃偃師縣令鄭叔則,有重要事情禀報一清道長。”

    鄭叔則當然知道安樂公主在此修行的事情,於是大聲叫喊。

    衛士蹙眉道:“道長在此修行,乃聖人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攪。”

    “且慢,我有楊守文的消息告知道長。”

    楊守文,這三個字彷彿有著非凡的魔力。

    兩個衛士本來上前要驅趕鄭叔則,可是聽聞楊守文的名字之後,不由得相視一眼。

    他們來自東宮,自然知道楊守文是誰。

    其中一個衛士猶豫一下,從懷中取出一支哨子,在口中吹響。

    哨聲,三長三短。

    當哨聲落下的時候,遠處黑漆漆的山口,突然亮起了火光。

    那衛士與另一個人使了一個眼色,而後轉身離去。

    另一個衛士則手扶刀柄,警惕看著鄭叔則,沉聲道:“在這裡等著,待我等通禀道長。”

    鄭叔則鬆了口氣,忙退到了一旁。

    他甚至鬆開了馬韁繩,那匹馬汗淋淋,有些疲憊。

    不過,自有人上前牽了馬走開,鄭叔則也沒有去過問。

    堂堂皇太女,又怎會貪圖他那匹並不算特別出眾的馬呢?

    大約一盞茶的光景,從山口來了一隊人,簇擁著一個臉圓圓的女孩,走到了鄭叔則面前。

    “下官偃師縣令鄭叔則,參見公主。”

    鄭叔則忙躬身行禮,卻令得那女孩一陣手忙腳亂。

    “縣尊切莫如此,我並非公主,而且這裡也沒有公主。

    道長讓我來問你,楊公子按理說,應該已經抵達偃師境內,你又有什麼消息禀報?”

    鄭叔則鬧了一個大紅臉,心中赧然。

    他暗自責備自己: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安樂公主是何等人物?怎可能大半夜的跑出來見你?

    “啊,是下官冒昧了!”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孩是什麼人,但鄭叔則知道,她既然出現,一定是公主身邊的心腹。

    可千萬別小看她,有道是宰相門前七品官。若得罪了對方,少不得要倒霉!

    沉浮半世,鄭叔則知道,這是他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機會。

    他連忙道:“還請娘子告知道長,就說楊君的確是已抵達偃師,但是卻與倭人生了衝突,還殺死了不少倭人。下官把他留在偃師,也是擔心楊君來受到責罰,故而先行通禀道長。”

    女孩一聽,頓時露出緊張的表情。

    她看了鄭叔則一眼,沉聲道:“你隨我來。”

    說完,她轉身往山口走。

    鄭叔則不敢怠慢,跟在那女孩的身後。

    一進山口,他就現,那崎嶇山路兩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每個人手裡都舉著火把,把山路照的通透。鄭叔則眼神不好,有火光照映,總算是不至於閃了腳。

    他跟在女孩身後,一直來到了桃花峪。

    才到峪谷外,就听得峪谷里傳來一陣獒犬的吠叫聲。

    四隻獒犬衝出來,大叫不止。

    女孩連忙呵斥道:“悟空、八戒、沙和尚、小白龍,住嘴。”

    獒犬聽聞,立刻停止吠叫,後退兩步,仍舊虎視眈眈盯著鄭叔則。

    那眸光陰森,令鄭叔則感到莫名的緊張。

    倒是女孩笑道:“你莫要害怕,他們是楊公子最心愛的獒犬,從小把它們帶大,而今在這裡陪伴道長。你只要跟著我,它們自不會傷害你,但如果你心懷叵測

    嘻嘻,悟空它們在劍南道時,可是咬死了不少反賊呢。”

    女孩說的是很輕描淡寫,卻讓鄭叔則激靈靈,一個寒顫。

    他更加老實,甚至不敢和那女孩距離太遠。而那些衛士在到了峪谷口,便停下了腳步。

    夜色中,峪谷裡一片蒼鬱。

    溪水潺潺,月光如洗。

    在這一片絕美的景色中,兩座茅屋坐落其中。

    茅屋周圍,有女衛士巡邏。

    而茅屋的門廊上,則站立著一個頭戴烏皮道冠,身穿月白色道袍,在月光照耀下,宛如那離塵出世的仙子一般,亭亭玉立。

    “道長,楊公子又惹禍了!”

    女孩走到茅屋前,嬉皮笑臉道。

    看得出,她並不緊張,給人一種楊守文在外面惹禍,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的感覺。

    女道士也笑了,“兕子哥哥每次來,都會惹禍。

    這一次,他又惹了什麼麻煩?”

    “楊公子,在偃師殺了倭人。”

    “嗯?”

    女道士聞聽,蛾眉淺蹙,“怎麼事?”

    女孩則轉過身來,朝鄭叔則招了招手,鄭叔則連忙小跑著上前。

    “下官偃師縣令鄭叔則,見過公道長!”

    女孩之前說過,這裡沒有公主。

    女道士鳳目微合,一派清冷之色。

    “鄭縣尊免禮,你與貧道仔細道來,楊公子性情溫和,絕非是那種嗜殺之人,又為何要殺死倭人呢?是不是那些倭人做了神人共憤的事情,才激怒了楊公子動手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0 23:57
第七百三十三章先發製人

    楊守文性情溫和?

    鄭叔則感覺有點發懵!

    他沒有見過楊守文,但是從林縣尉的描述中,卻能夠想像出楊守文的形象。一個性情溫和的人,絕不可能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那些倭人固然有些囂張,但是在鄭叔則看來,卻罪不至死。而楊守文,卻把那些人殺得乾淨,又怎算是性情溫和?

    不過,他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和李裹兒唱反調。

    公主既然說楊守文性情溫和,那楊守文的性情,一定是溫和的!

    鄭叔則是來走門路,是為了日後的前程謀劃,可不是想來找死,和李裹兒打擂台。

    他立刻道:“道長所言極是。

    楊君風采過人,其人溫文爾雅,談吐不凡。

    下官早就听說過楊君大名,而且與楊君還有些關係。下官是滎陽鄭家子弟,論輩分,算是楊君的舅父。下官之所以能坐上偃師縣令的位子,也多虧了楊公的提攜。

    道長有所不知,那些倭人實在是……

    一群化外蠻夷,不過是得了陛下幾句誇讚,鴻臚寺就小題大做,嚴令下官予以關照。

    道長,而今偃師大旱,百姓正需要水源灌溉莊稼。

    可那些倭人卻霸占了水源,甚至還對陛下子民大打出手。他們那田莊里,本有水源,卻說給牲口用都不夠,非要用孝義裡百姓的水源。這眼見著莊稼就要喝死,他們卻不管不顧。楊君也是見此,才去和他們商量,卻不成想那些倭人竟險些射殺了楊君的愛鷹……他們出言不遜,對楊君三番五次的辱罵,才使得楊君憤而動手。”

    “那些倭人,敢傷大玉?”

    李裹兒聞聽,勃然大怒。

    她對大玉,也是極為喜愛,絲毫不遜色於楊守文。

    再聽到那些倭人辱罵楊守文,她更加惱怒,俏臉上籠罩寒霜,轉身道:“來人,與我備車,我要去見皇祖母。”

    李裹兒何等驕橫的性子,也就是在楊守文面前老實一點。

    而今,聽說楊守文受了欺負,她是絕不能忍。

    “道長,現在城門已經關閉,怕是進不得城啊。”

    “哼,我有皇祖母御賜金牌,無論何時都可自由出入洛陽。

    小鈴鐺,你莫要再囉嗦,否則我讓小饅頭陪我,你一個人留在桃花峪裡看家,明白?”

    李裹兒前次翹家,從劍南道返回之後,自然少不得一頓斥責。

    不過,卻不要小覷了她。

    她能說會道,又知道如何撒嬌,還會哄武則天開心。加上從劍南道歷練一圈回來後,整個人氣質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增添了一種英氣,令武則天發自內心的喜愛。

    也不知她是怎麼哄的武則天,反正到最後,武則天雖然下旨讓她繼續在翠雲峰修行,但又給了李裹兒一枚金牌,可以不分時候,自由出入洛陽,乃至各個宮城。

    小鈴鐺哼了一聲,忙扭頭跑去備馬。

    “你叫鄭叔則,是嗎?”

    “下官正是。”

    “鄭縣令,多謝你來通風報信,貧道會牢記在心。

    不過呢,現在有一件事要麻煩你……請你立刻返回偃師,照顧好楊公子,千萬別讓他受了委屈,可以嗎?”

    “道長吩咐,下官焉敢不從?”

    鄭叔則心中狂喜,忙躬身行禮。

    他不辭辛苦,奔波百里而來,所為的不就是這樣一句話嗎?

    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心滿意足。同時鄭叔則也是一個非常知曉輕重的人,他不敢再耽擱,便轉身準備離開。

    “你那匹馬,奔跑百里,怕是派不上用場。

    來人,把繼魏王前幾日送來的馬挑選一匹贈與鄭縣尊,莫要讓他白白的奔波一遭。”

    繼魏王武延基,歷史上在去年末就被武則天杖斃。

    不過如今,由於楊守文安南大捷的消息及時傳來,再加上李裹兒在楊守文的勸說下,對自家兄弟姐妹的情義,遠比歷史上看的更重,出面苦苦哀求,總算是救下武延基和李重潤兩人。

    經此一難,武延基彷彿如夢方醒,不再整日里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處。

    武則天罷黜了他繼魏王的王位,更被貶為庶民。

    可是別以為他就是庶民,再不濟他還是駙馬,再不濟,皇太孫李重潤也要關照他。而武延基也變得非常低調,整日里都呆在青園裡,把青園經營的越發興旺起來。

    那青園,而今已成為洛陽最為熱鬧的去處。

    王貴貴族,世家子弟,都是那青園常客。青園本就是由一群權貴子弟操辦起來,門檻極高。那些外來人想要在洛陽城里站穩,出人頭地,青園就成了最佳的選擇。

    於是乎這青園的地位,就變得格外超脫。

    他們不摻和政事,卻能夠牽線搭橋;他們從不關注時局,但是所有的消息,大都是由這里傳出。這裡是文雅騷客的最愛,也是投機鑽營者的天堂;更是洛陽最為昂貴的銷金窟。

    武延基就憑藉著對青園的掌控,成為洛陽城中無人敢小覷的存在。

    許多人來洛陽辦事,都走的武延基的門路,這禮物自然不會少了……武延基也知道,這次活命,多虧了李裹兒的求情,更感謝楊守文及時的大捷。所以,他隔三差五就會派人過來,也算是表達了他對李裹兒的感謝。再說了,李仙蕙和李裹兒的關係,可極為親密。前些日子西域送來了一批寶馬,武延基就挑選了幾匹送來。

    而李裹兒呢,雖然武延基已是庶民,可仍舊會習慣性的稱呼他為繼魏王。

    鄭叔則喜出望外,再次向李裹兒道謝。

    自有隨從帶他去青牛觀選馬,而鄭叔則一走,李裹兒就變了臉色,從門廊上噌的跳下來,把手指放進口中,一聲口哨,就見四隻獒犬立刻來到她身後,離開桃花峪。

    夜色,深沉。

    一隊車馬來到洛陽城下,守城的軍卒很快就打開了城門。

    他們沿著御街疾馳,進入皇宮之後,轉道直奔上陽宮。

    李裹兒沒有莽撞行事,她先打聽到了武則天在觀風殿批閱奏章,並未休息,才一路狂奔。

    遣唐使的事情,她當然知道。

    說實話,李裹兒也見過那遣唐使,好像叫什麼真人,確是一表人才,文質彬彬的頗為儒雅。

    不過,她卻頗不喜歡。

    但武則天非常喜歡!

    事實上,大凡老太太,都會對小鮮肉比較欣賞。

    更不要說那粟田真人確有幾分才學……武則天能寵愛張易之兄弟,對這個來自異邦的粟田真人,自然也非常好奇。賜進徳冠,加紫袍,麟德殿內賜宴,可謂極盡恩寵。

    也正是這個原因,才使得那鴻臚寺對遣唐使極為重視。

    “皇祖母,皇祖母!”

    李裹兒一進提象門,才靠近觀風殿,就大聲呼喊起來。

    空蕩的觀風殿外,冷冷清清。

    但她知道,在她走進觀風殿之後,就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

    內侍張大年匆匆走出大殿,迎上前來。

    “道長,恁晚前來何事?”

    “我要見皇祖母。”

    說著,李裹兒便高舉金牌。

    張大年見狀,不禁苦笑。

    也不知道當初武則天是怎麼想的,賜了一枚金牌給李裹兒,使得她出入宮禁,旁若無人。

    “聖人正在批閱奏章,道長要見聖人,還請安靜。”

    “我知道,我一定安靜。”

    李裹兒跟著張大年走進了觀風殿內,那大殿裡燈火通明。

    位於大殿正中央的一座雕花香爐裡,騰起裊裊青煙,瀰漫著一股龍涎香的氣味……

    武則天正依在榻上,手捧表奏閱讀。

    而在丹陛下,上官婉兒也正在抄錄著什麼,估計是明日要朝議的事情。

    “皇祖母,不要怪罪兕子哥哥。”

    李裹兒一進門,就不管張大年剛才的叮囑,大聲喊叫起來。

    張大年白眉蹙動,看著李裹兒頗感無奈。

    他了解這位出家修行的公主是什麼脾氣,無法無天,卻又天真爛漫。說她無法無天,她敢一把火燒了自家姐妹的家宅,敢冒著抗旨的罪名,陪楊守文一路跑去劍南道,還歷經多次戰事,絕對是無法無天的典範;說她天真爛漫,則是她有時候會把事情想得非常簡單,甚至很幼稚。但也正是這簡單和幼稚,甚得武則天所喜。

    不過這一次……

    張大年也很好奇,楊守文又惹禍了嗎?

    上官婉兒的手一抖,險些寫錯了字,抬起頭來。

    她和楊承烈之間的關係,對武則天而言已不是什麼秘密。

    這一次,楊承烈去了北庭,本來上官婉兒也想跟著。但武則天身邊確實離不開她,就把她強行留下。

    所以,上官婉兒對楊守文的事情,更是格外關心。

    武則天蹙眉,坐直了身體。

    她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李裹兒,詫異道:“裹兒,發生了什麼事,青之回來了嗎?

    朕到現在還未有他的消息,又怎會怪罪他?

    他,惹了什麼禍事?”

    “皇祖母難道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哦,那沒事了,裹兒告退。”

    “站住!”

    武則天厲聲喝道:“裹兒,休得耍花招,說吧,那楊兕子又惹了什麼禍事出來?”

    李裹兒聞聽,頓時露出了楚楚可憐的表情。

    “皇祖母,兕子哥哥被人欺負了。”

    “哈!”武則天笑了,一旁上官婉兒和張大年也笑了。

    你家那位是什麼脾氣,你難道不知道?自他進了洛陽,只有他欺負人的份兒,卻未曾聽得,他被人欺負。不過,這也讓武則天產生了好奇,笑著道:“那你說說看,他怎麼被人欺負了?”

    “皇祖母,裹兒先和你說一件事,你不要生氣。”

    “朕免你無罪。”

    “皇祖母,有這樣一戶人家,家境很好,也很富裕。

    又有另外一戶人家,不識禮數,粗鄙不堪。粗鄙的人家裡,出了一個人才,被家境好的人家看重,對他非常關照。可那個人卻把這種關照當作理所當然,在富貴人家作威作福,甚至連富貴人家的家人,也受到了欺負……皇祖母,你說這人可惡不可惡?”

    “當然可惡!”

    武則天脫口而出。

    一旁上官婉兒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偷偷看了武則天一眼。

    “皇祖母,裹兒要說的事情,其實就是這麼一樁事。

    倭國……”

    “裹兒,朕已同意倭國表奏,改名日本國,以後不可再稱之倭國。”

    “可他們,就是倭人,一群粗鄙之人。”

    “哦?”

    “裹兒對倭人並無意見,也沒什麼交集。

    皇祖母欣賞那遣唐使什麼真人,裹兒也不覺得有錯。皇祖母愛惜人才,天下人皆知,並不是什麼秘密。可是,裹兒卻覺得,皇祖母對他們太好了,以至於這些粗鄙的倭人,竟肆意妄為,欺壓皇祖母的子民……鴻臚寺非但不管,還幫著他們。”

    武則天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她扭頭向上官婉兒看去,卻見上官婉兒搖搖頭,示意並無鴻臚寺表奏。

    “裹兒,不要再遮遮掩掩,到底是什麼情況,你直說吧。”

    “皇祖母因為愛惜那什麼真人……”

    “裹兒,那個人叫粟田真人。”

    “我管他什麼真人,也許他的確是有點才學,皇祖母因而看重。可是皇祖母賜給他在偃師的田莊,卻是不該……他的那些隨從,仗著鴻臚寺的支持,在偃師作威作福。皇祖母應該知道,今年都畿道大旱,偃師災情嚴重。偃師孝義裡有一處水源,本來是用來澆灌莊稼,可是卻被那些倭人霸占……皇祖母賜予他們的田莊里本來也有水源,可他們卻貪婪成性,不肯滿足……為此,孝義裡百姓與之爭辯,卻被他們打傷了好多人。偃師縣令後來呈報鴻臚寺,卻引來了鴻臚寺的斥責……”

    “有這種事?”

    武則天自然不知道這些,不禁有些生氣。

    “裹兒,你先說,青之他做了什麼?”

    “兕子哥哥從安南返回,途經偃師的時候,正好雙方衝突。

    他好心好意去勸說,那些倭人非但不聽,反而羞辱兕子哥哥,還要搶兕子哥哥的神鷹。

    兕子哥哥也是為了自保,不得已出手,所以殺了些倭人。

    皇祖母,這件事真怪不得兕子哥哥,是那些倭人蠻不講理,請皇祖母為我們做主。”

    “青之,殺了倭人?殺了多少?”

    上官婉兒沉聲問道。

    遣唐使此次前來,共五百人。

    這其中,除了大使、副使、判官、錄事等官員之外,還有翻譯、醫師、畫師、音樂長、工匠、商人和水手。另外,又有留學生和學問僧大約百人,大都會留在洛陽。

    這麼多人,也不好全都居住在洛陽城中,所以武則天就賜了一處田莊給那粟田真人,讓他安排隨行的僕從。可是現在看來,那些僕從……武則天不禁瞇起眼睛,陷入沉思。

    李裹兒道:“這個我不清楚,可是兕子哥哥真的是被倭人欺負了。”

    “婉兒!”

    “臣妾在。”

    “你怎麼看待此事?”

    “這個,具體情況臣妾未曾見到,所以不好說。

    不過,臣妾也了解青之,他絕非是那種無緣無故惹事的人。如裹兒方才所言,倭人不過化外蠻夷。或許有粟田真人這等人物,卻難保證,他的隨從也似他一樣,通曉禮數。”

    “朕是問,鴻臚寺。”

    “鴻臚寺並沒有表奏,所以臣妾也不清楚。”

    上官婉兒心裡很清楚,武則天為什麼要厚待那些倭人的原因。倭人表奏改倭國為日本國,其實早在之前就有。但當時李治尚主持朝政,加之雙方溝通不暢,所以未予理睬。再之後,白江口之戰,使得倭國和大唐之間的關係變得緊張,也就停止了聯繫。

    可現在……

    上官婉兒想了想,起身道:“鴻臚寺方面,陛下何不命太子監察?

    臣妾連夜動身,前往偃師,把情況調查清楚。若那些倭人果真蠻橫,陛下可再做安排。”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3 00:30
第七百三十四章斥責

    楊守文並未把倭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在放走了那藤原馬養和通譯之後,便準備離開。

    不過,林縣尉卻把他攔下。

    聽聞偃師縣令是滎陽鄭氏族人,而且和父親楊承烈認識,楊守文有些為難。

    “縣尊相邀,我本當相見。

    可現在,我奉旨還京,陛下有旨命我十日內抵達洛陽,若是耽擱了,我擔心陛下不高興。”

    “楊君不必擔心,從偃師到洛陽,快則半日,慢則一日。

    楊君長途跋涉,何不稍事休息,也使縣尊盡地主之誼?縣尊說,若楊君來偃師,連一杯水酒都沒有吃下,回去滎陽,他必然會被族老責怪,所以還請楊君體諒則個。”

    楊守文想了想,就同意了。

    反正時間也不緊張,晚一天似乎也無所謂。

    只是,他並不准備和鄭叔則見面,因為偃師不比其他地方,都畿道乃中樞所在,他進入都畿道之後,所有的行為都會被人盯著,稍有不慎,就可能帶來天大麻煩。

    畢竟,而今的楊守文與之前,身份上有很大的不同。

    不過他並不知道,就算是他想要和鄭叔則見面,也不太可能……

    倭人已被除掉,田莊里雖然還有不少倭人,但是卻戰戰兢兢,不敢露頭。

    孝義裡的村民興高采烈的打開了水源,開始澆灌自家的田地。歡呼聲,不絕於耳。

    楊守文並未在孝義裡停留,直奔偃師驛館。

    林縣尉自然不敢怠慢,派人送來酒水,楊守文也毫不客氣的留下。

    一路長途跋涉,的確是有些疲乏了。

    眼見洛陽就在眼前,也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吃罷了晚飯,大家便各自休息。楊守文則修煉了一陣金蟾引導術,然後才返回房間。

    五龍鎮官驛一戰,讓他明白了這金蟾引導術的精妙。

    那不僅僅是修身養性的功法,更是一種道家的秘術,有著極為玄妙的用處。

    當初祖父楊大方是如何求來這套金蟾引導術?楊守文並不清楚。他只知道,他而今所見,所學,怕只是皮毛。越練就越發感到其中的神妙,讓楊守文難以放下……

    這,一夜無事。

    天亮時,楊守文醒來,洗漱了一番。

    可是當他走出庭院時,卻發現官驛似乎變了一個樣子。

    昨天過來的時候,官驛裡除了驛官和驛卒之外,沒什麼人,更沒有什麼守衛。可是今天……楊守文發現這官驛里三層外三層,全都是人,粗略看去,少說有百十人之多。

    而且,從這些人的裝束打扮來看,似乎是千牛衛。

    這也讓楊守文感到驚訝,於是便攔住了一名驛卒問道:“這驛館裡,來了什麼人?”

    驛卒正要回答,一旁卻走來一名千牛衛。

    “敢問,是楊君當面?”

    “啊,我是。”

    “我家主人有請。”

    楊守文一怔,脫口而出道:“你家主人是誰?”

    “楊君見了,自然明白。”

    那千牛衛不肯說,楊守文也沒有再問。

    他並不擔心有人對他不利。如果因為他殺了倭人而觸怒武則天,那武則天一定會派人把他抓回洛陽,而不是這般請他過去。只要不是武則天,楊守文就不會害怕。

    在都畿治下,任何一個人想對他不利,都必須要三思而後行。

    “既然如此,前面帶路。”

    “大兄,我陪你。”

    就在這時,幼娘從院子裡跑出,來到了楊守文的身邊。

    楊守文笑了笑,朝那千牛衛看去。

    千牛衛道:“若楊姑娘願意去,我家主人也非常歡迎。”

    “你認識我?”

    幼娘聽了這句話,愣住了。

    而楊守文則瞇起了眼睛,嘴角微微翹起,心中已經猜到了邀請他的那人,是何來歷。

    當下,他伸手揉了揉幼娘的腦袋,示意她不要再說話。

    “前面帶路吧。”

    千牛衛點頭,轉身就走。

    “大兄,到底是誰啊。”

    幼娘跟在楊守文的身邊,忍不住低聲問道。

    “是一位長輩,待會兒見面了,要恪守禮數,千萬不要放肆,懂嗎?”

    “嗯。”

    偌大洛陽城裡,知道幼娘存在的人,並不是很多。

    除去家人,李裹兒算是一個,剩下的還有太子李顯,以及上官婉兒。

    李顯而今在洛陽,肯定不可能離開。那麼答案也就呼之欲出,要見他的人,就是上官婉兒。

    只是,上官婉兒怎麼來了?

    楊守文一邊走,一邊思索。

    當他走到了一個庭院門口的時候,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看起來,自己昨天殺死倭人的事情,已經傳去了洛陽……至於傳信的人,楊守文也隱隱猜到。但他並沒有因此而心生怨恨,大體上也明白了,那人傳信的意圖。

    走進庭院,曲徑通幽。

    這是偃師官驛中最好的院落,穿過一條林蔭小徑,便看到一座水榭,坐落於荷花池內。

    帶路的千牛衛在迴廊前停下,躬身相請。

    楊守文也不客氣,徑自走上迴廊,直奔水榭而去。

    “姑姑,我就知道是你。”

    一進水榭,楊守文就看到了坐在欄杆旁邊的上官婉兒。

    說來也奇怪,明明近四十的女人,卻越發的嬌媚,看上去甚至才三十上下。楊守文記得,他第一次見上官婉兒時,這個女人其實已顯露出了一絲老態。可現在,那老態盡去,反而讓人感覺著有一種少女般的氣質……這,絕對稱得上是逆生長。

    上官婉兒卻一臉嚴肅表情,瞪了楊守文一眼。

    但她的目光,旋即落在了幼娘身上,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你就是楊暖嗎?”

    “咦,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我記得,大兄以前可沒有姑姑,他為什麼要喚你姑姑呢?”

    幼娘顯然很好奇,忍不住問道。

    那天真爛漫的模樣,全然不似一個頂級刺客,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懵懂,渾不知世事的少女。

    上官婉兒招手,示意幼娘過來。

    幼娘則先看向楊守文,見楊守文點頭,她才走了過去。

    “這個混賬傢伙為什麼喚我姑姑?因為我就是他的姑姑……幼娘,且坐在姑姑身邊。”

    說完,她對楊守文道:“誰讓你坐下的,起來,不要嬉皮笑臉。”

    “姑姑,何故如此動怒?”

    “你還問我原因?”上官婉兒怒道:“你自己做的好事,難道你不清楚嗎?”

    “姑姑……”

    “楊守文啊楊守文,我看你是越發膽大,越發的囂張跋扈了!”

    上官婉兒怒聲呵斥,讓楊守文也不禁有些害怕,忙肅手而立。

    且不說這女人的手段如何,單只是她和老爹之間那些糾纏不清的曖昧,就讓楊守文老老實實。

    “姑姑,莫生氣。”

    幼娘見狀,連忙輕聲勸說。

    上官婉兒這才長出一口氣,手指楊守文道:“陛下要你盡快返回,你可倒好,卻在這裡殺了人,還如此輕鬆?你道那些人是什麼來歷?你知不知道,你如此做,令陛下何等為難?”

    “不過些許倭人,不至於吧。”

    楊守文眉頭一蹙,沉聲道。

    “不至於?”

    上官婉兒怒笑道:“陛下自登基以來,已有十載。

    十年來,雖說政務昌明,但也因為種種掣肘,使得她步履維艱。從最初不得不任用來俊臣之流的酷吏,以掌控朝堂,消弭各種不穩定的因素。到後來,又有契丹之亂,突厥入侵,吐蕃犯境……為了維持江山穩固,陛下不得不委曲求全,一再退讓。

    如今,江山大體穩固,陛下也生出了還政的心思。

    但執政十年,陛下還是希望能夠留下一些政績……倭人來朝,乃是一件好事。自白江口之戰以來,我大周與倭國始終處於敵對的狀態。現在倭人主動前來認罪,正可彰顯陛下之豐功偉績。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陛下對那遣唐使,才予以優渥款待。

    可是你,現在一通亂殺,令陛下該如何解決呢?”

    楊守文一直就覺得,武則天在對待倭國的事情上,有點不太尋常。

    那粟田真人果真是那麼才學過人嗎?

    楊守文是絕對不會相信……要知道,而今雖非那開元盛世,但若要論人才,卻多不勝數。可以說,武則天執政十年,為大唐培養出了無數人才,也才有了後來唐玄宗的開元盛世。

    大唐治下,人才濟濟,卻偏要欣賞一個倭人的才華?

    楊守文沒有見過那粟田真人,但是以他對倭人的了解,他並不認為,粟田真人的顏值可以高過張易之兄弟,才會能強過張說、賀知章這些人,能力能比張九齡更強。

    而現在,聽了上官婉兒這一席話,楊守文似乎明白了!

    武則天是希望以倭國來朝,為她的執政生涯,留下一筆光彩的記錄。

    仔細想想,上官婉兒說的確有道理。

    武則天執政這些年,雖說國泰民安,但在外交方面,的確是乏善可陳。孫萬榮造反,默啜入侵河北道,大祚榮建立震國,安南造反,吐蕃屢次興兵,安西動盪不已。

    她想要留下一些美好的事務,而遣唐使重新開啟,無疑是給了武則天一個機會,或者說是一個政績。

    華夏有萬國來朝的說法。

    事實上,從隋朝開始,就不斷有國家前來朝拜。

    但是,自武則天登基後,這種現像明顯減少。雖則民間的往來越發頻繁,可是官方……

    想到這些,楊守文對武則天的做法,也就理解了!

    但理解歸理解,卻不代表他會贊同。

    所以,當上官婉兒說完之後,楊守文卻大聲道:“陛下之作為,臣可以理解。

    陛下可以對周邊任何國家予以恩賜,唯獨這倭人……臣以為,非但不可與之優渥,若有可能,應令其亡國,方為正道。請姑姑表奏陛下,莫忘了白江口之戰前車之鑑。

    倭人不可信,更不可善待……那倭人狼子野心,絕非善良之輩,若陛下對其厚待,只怕會禍及後人,實非明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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