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183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3 11:04
第六百九十五章優雅的巫女下

    可現在……

    飛烏蠻的士兵就覺得,孟凱是一個騙子。

    除了此前在銅山大勝唐軍之外,這一路南下,簡直就是噩夢。

    所以,當楊守文下令衝鋒的時候,就好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飛烏蠻士兵,崩潰了!

    “打回去,dǐng住!”

    孟凱在小徑中大聲呼喊,卻沒有人在聽從他的命令。

    一個嬌小的身影,在戰場上騰挪閃躲,好像靈貓般靈動。

    她雙手持劍,兩口短劍好像有了生命一樣,所過之處,只殺的飛烏蠻士兵血流成河。

    火光中,那嬌美的容顏帶著一抹笑意,就好像巫女的笑容。

    當孟凱看到她的時候,她也看到了孟凱。

    孟凱清楚的感覺到,那少女的眼睛閃亮,而後貓腰便向他撲過來。

    “攔住她!”

    孟凱感受到了危險,那種感覺,就好像被猛獸盯上的獵物,令他頓時毛髮森然。

    十幾個親隨二話不說,持刀就衝了過去。

    但是那少女卻絲毫不顯慌亂,反而看上去興奮不已,腳下踏踩著極為詭異的步diǎn,就好像行走於棋盤之上。那些親隨,如同棋盤上的棋子,完全被她操控起來。

    就見她在人群中優雅的掠動,一雙短劍揚起,劃出一道道,一條條,一溜溜的劍光。劍光所過,鮮血飛濺。飛烏蠻士兵雖然竭力想要攔阻她,卻無人是她一合之敵。

    “楊娘子,小心。”

    蘇摩兒是第一次見到幼娘殺人。

    他見過楊茉莉凶殘如鬼神一般的殺人方式,也見過戰場上,士兵們悍不畏死的搏殺手段。可是,幼孃的殺人,卻給人一種美感,如同在舞蹈一般,令人沉醉其中……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蠻將從幼娘身後偷偷靠近,而幼娘卻好像毫無覺察。

    蘇摩兒頓時大急,顧不得身邊的敵人,大喊著便衝過去,想要為幼娘解圍。可誰料想,他救人心切,卻忘了身旁還有對手。那蠻兵一刀砍在蘇摩兒的腿上,疼得他大叫一聲,便倒在了地上。那蠻兵見狀,獰笑著舉刀上前,朝著他惡狠狠劈來。

    幼娘雖身陷重圍,卻眼觀六路。

    身後的蠻將靠近過來,她當然發現了。

    在那蠻將貼上來的一剎那,幼娘突然旋身,手中的短劍唰的脫手飛出,整中那蠻將額頭。她起身,正準備追殺孟凱……雖然不知道那就是孟凱,可幼娘卻感覺得出來,那是個大人物。

    可這時候,蘇摩兒的慘叫聲傳來。

    幼娘回身看去,蛾眉淺蹙,猶豫了一下之後,旋即回身飛奔而來。

    蘇摩兒已經閉上了眼睛,心道:這下完了!

    可耳邊卻傳來了一聲慘叫,幾diǎn溫熱的液體落在他的臉上……他睜開眼,卻見那蠻兵的胸口,正插著一口短劍,直挺挺向地上倒去。蘇摩兒忙回頭看,就見幼娘兩手在身後一抹,手中再次出現了兩口短劍。

    “磨勒,照顧好你自己,別給我添亂。”

    說完,她回身再次衝進了戰場。

    蘇摩兒的臉,頓時通紅,心中更有一種莫名的羞愧之意。

    他忍著痛,掙扎著站起來,順手從地上抄起一杆長槍。感覺身後有人靠近,他頭也不回,旋身一槍刺出。

    “磨勒,是我!”

    一隻鐵槌,鐺的崩開了長槍。

    鐵槌上傳來的巨力,讓蘇摩兒險些拿不住長槍。

    那聲音很熟悉,那鐵槌也很眼熟……蘇摩兒定睛看去,一張俊俏的臉,變成了紫色。

    楊茉莉甕聲甕氣道:“磨勒,看清楚再打,莫傷了自己人。”

    說話間,他也不理蘇摩兒,扭身看去,口中一聲暴喝:“阿郎,茉莉來幫你了……”

    自經歷了普慈之戰後,蘇摩兒一直覺得,自己可以獨當一面。

    可是當他上了戰場,真真正正和敵人貼身搏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其實差的很遠。

    楊茉莉那就不用說了,楊君手下第一號猛士。

    可現在,他卻覺得,別說楊茉莉了,就是幼娘,如果面對面搏殺,他撐不過三招。

    還有塗家四兄弟,也都是驍勇善戰。

    感覺著,楊君身邊的這些人當中,似乎自己最弱。

    這也讓蘇摩兒,對自己重新產生了認識……

    ++++++++++++++++++++++++++++++++++++++++++

    一場亂戰,持續了半個多時辰。

    那一輪皎月,似乎被這凶殘的殺戮所驚嚇,不知在何時,悄悄躲進了厚厚的雲層中。

    飛烏蠻潰敗了,潰不成軍。

    在失去了最後的士氣之後,數千飛烏蠻就好像一群被屠宰的羔羊,根本無力抵抗楊守文一方那極為凶狠的殺戮。

    “我投降,投降了!”

    一個飛烏蠻兵,突然間丟了手中的兵器,哭喊著抱頭蹲在地上。

    普慈民壯從他身邊掠過,彷彿根本沒有看到他一樣。有了人帶頭,就開始有人跟著效仿。一個,兩個,三個……片刻之後,成群的飛烏蠻兵開始棄械投降,甚至有人放聲大哭。

    沒錯,他們的確是有足夠的理由痛哭。

    在私鎔山,雖說苦了diǎn,卻能吃得飽,睡得穩。

    可是自從離開私鎔山以後,他們……這些蠻兵本來就是受孟凱蠱惑而來,如今對孟凱已經絕望了,又怎還能再堅持下去?所謂的安南自由自在,也許只是幻想。

    楊守文懷抱金鐗,喝令停止追擊。

    他站在人群中,向私下環視,大聲喊道:“幼娘,幼娘!”

    “大兄,我在這裡。”

    幼娘手持兩口羊角匕首,從人群中走來。

    她依舊是笑靨如花,可是在她所過之處,那些飛烏蠻的俘虜不自覺的便向兩邊躲閃。

    他們不少人都看到了幼娘方才的殺戮,那種優雅中殺人如麻的笑容,令他們不寒而慄。

    甚至,楊守文和楊茉莉給他們帶來的恐懼感,都不似幼娘那麼強烈。

    論斬殺的數量,楊茉莉和楊守文遠遠高於幼娘,但是飛烏蠻兵們,乃至於包括那些普慈民壯,對幼孃的恐懼更深。當然了,楊守文是不會有這種感覺,跑上前仔細檢查,確定幼娘身上沒有傷,他這才如釋重負般的長出一口氣,旋即也笑了……

    “孟凱呢?”

    楊守文突然想起了孟凱。

    幼娘惡狠狠道:“都怪磨勒……若非救他,說不定那孟凱已經被我殺了。

    等我救了磨勒後,回去再找孟凱的時候,那傢伙已經不知去向,我估計是跑了吧。”

    幼娘說這番話的時候,並未留意到,蘇摩兒一瘸一拐的跟在楊守文身後。

    他低著頭,恨不得把腦袋藏到衣服裡,臉頰發燙。

    楊守文伸手,狠狠揉了一下幼孃的腦袋,“磨勒初臨戰陣,難免有些緊張,也是正常。

    休得再胡說了!

    塗山龍、塗山虎……你二人各帶一百人,給我追。”

    沒等塗家兄弟回答,在一旁的蘇摩兒突然擡起頭,輕聲道:“阿郎,孟浣不見了!”

    “什麼?”

    楊守文聽罷,不由得一愣。

    他是真的比較在意孟浣,因為在他看來,孟浣就是他的賈詡,就是他的毒士。從呂志程開始,他就一直在尋找自己的謀主。可一直到現在,他才算找到了合適人選。

    “這傢伙,不會是跑了吧。”

    “大兄,我去找他。”

    幼娘躍躍欲試,道:“他跑不遠,我一定能找到他,把他帶回來給大兄。”

    楊守文卻伸手阻止了幼娘。

    他向左右看了一眼,沉聲道:“塗山豹塗山鷹,還有磨勒,你們三人帶著大家清diǎn俘虜,打掃戰場。

    塗山龍和塗山虎繼續尋找,不過若是到了七寶嶺還未找到,那就不用再繼續找了。”

    七寶嶺呢,山路崎嶇,重巒疊嶂。

    塗山龍和塗山虎對七寶嶺並不熟悉,冒然進去,可能會發生意外。

    戰鬥,已經結束了……楊守文不想再有傷亡。再說了,如果孟浣真的想跑,就算找到了,也沒什麼用處。

    “大兄,難道就這麼放走他嗎?”

    幼娘撅起嘴,有些不太高興。

    楊守文卻輕聲道:“我大概可以猜到他幹什麼去了,而且我感覺,他一定會回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6 21:11
盛唐崛起 第六百九十六章 一刀了卻恩怨情仇

夜色如墨,漆黑身手不見五指。

孟凱深一腳淺一腳,在三個親隨的攙扶下,沿著崎嶇的山路踉蹌而行。

前面,就是七寶嶺山口!

只要進入七寶嶺,就多了一份保障。雖然七寶嶺內山巒疊張,道路難行,猶如一座迷宮。可正因為這樣,追兵要追上他并不容易,他也就能夠多了幾分活命的希望。

此時的孟凱,就如同一只喪家之犬。

在兩個時辰前,他還是自信滿滿。誰料想到,如今卻變成了孤家寡人,身邊只剩下幾個親隨。

他的那些兒子,沒有一個跟隨他左右。

有的戰死了,有的跑了……大難臨頭各自飛,大體上就是這個樣子。這也讓孟凱感到心灰意冷,整個人看上去,都好像變得蒼老許多,更沒有了之前的精神氣。

“大王,歇一下吧。”

親隨氣喘吁吁,攙扶著孟凱說道。

孟凱也有點喘不過氣了。不過他還算清醒,擺手道:“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進山,只有進山,咱們才算是安全。”

說著話,他邁步就要走。

可就在這時候,夜空中卻傳來了一陣鷹唳。

“大王,是信隼,咱們的信隼。”

三個親隨抬頭看去,突然大聲喊叫起來。

飛烏蠻以鷹為自家圖騰,所以看到那十幾只信隼翱翔夜空中,精神不由得振奮起來。

孟凱也跟著抬頭看,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從脖子上取下一支銅哨,含在口中剛想要吹響,卻突然間又停下來,臉上露出了驚慌之色。

“父親,要小心小六啊。”

“怎么?”

“我總覺得,他并藏了一手,并沒有把馴鷹之術交出來。”

“不會吧,族里的那些信隼不是訓練的很好嘛?”

“話是這么說,可小六心思深沉,很難說他沒有留了一手……所以,我覺得,盡量不要讓他靠近那些信隼,最好是讓他離開私镕山。他不是喜歡唐狗的書嗎?干脆送他去飛烏讀書。這樣一來,對咱們也好,對小六也罷,我覺得都是一樁好事。”

孟淵活著的時候,曾與孟凱有過這樣一次交談。

孟凱對孟淵還是很信任的,為此還專門觀察了孟浣一段時間,確定他確實沒有留手之后,便把他送出了部落,讓他在縣城里求學。這件事,孟凱幾乎都快忘記了……可不知為什么,在這個時候,他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和孟淵的那一次對話。

今天信隼偵察,居然沒有發現敵人的伏兵?

要知道,鷹的視力很強,能夠在高空之中,發現各種情況,很少有犯錯的時候……

可是這一次,信隼的表現,有些古怪。

它們沒有發現敵情也就罷了,在戰斗打響之后,就不見了蹤影,而今又突然出現。

“小六,是你嗎?”

孟凱握緊了腰間佩刀的刀柄。

三個親隨一愣,旋即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警惕看著四周。

“小六,我知道是你……沒想到,你這么能忍,我真的是小看了你,出來吧。”

孟凱見沒有回應,于是再次開口。

黑暗中,傳來了一聲嘆息。

緊跟著從一塊山石后面走出一個人來,輕聲道:“父親,你這又是何必呢?”

只聽那聲音,孟凱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夜空中,十余只灰隼盤旋,鷹唳聲此起彼伏。

“果然是你,好手段。”

孟凱咬牙切齒,一字一頓說道。

而孟浣則擦著了火折子,然后點亮火把。

火光照耀下,他的面頰陰晴不定,給人一種恐怖的感受。

他微微一笑,道:“父親,不是我的手段高明,而是你太愚蠢,居然要造反……哈,飛烏蠻一共才多少人?而朝廷所治,三千萬人口,又豈是咱們可以對抗?如果你老老實實,留在那私镕山中,我根本沒有機會。騙你不自量力,才使我有可乘之機。”

“你……”

孟凱握刀的手,在輕輕顫抖,同時另一只手卻在背后,做出了一個奇怪的手勢。

三名親隨,立刻心領神會。

“我本想讓你死在塔子山下,可沒想到,你運氣這么好。

不過,我想你的運氣到此為止了……我等了十年,終于有機會,可以為母親報仇了。”

“小六,我是你父親!”

孟凱暴喝道,露出悲傷之色。

可是,孟浣卻一副平靜的表情,輕輕搖頭道:“父親?呵呵,也許吧……不過,在十年前,就已經不是了!我等了十年,就是等這一刻。看著你走投無路,看著你家破人亡,看著你妻離子散。感謝孟淵那個蠢貨,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了。”

孟凱一怔,露出愕然之色。

而孟浣卻笑道:“你以為,你在銅山伏擊唐軍,真的是孟淵的計策嗎?

沒錯,那家伙是有點本事,可又怎能想出如此妙計?他想要對你取而代之,可是又沒有足夠的力量。于是我主動投靠過去,用了三年才取得他的信任,然后為他出謀劃策。

孟淵那個癡貨,還以為我是真心幫他。

其實,我只是要通過他,了解你的舉動。當和蠻部的人過來后,我就知道機會來了。

于是,我就暗中不斷鼓動孟淵,讓你起兵造反。

三打射洪,是我的計策;聲東擊西,是我的主意;伏擊唐軍,也是我一手設計出來。

可惜孟淵死的太突然,使得我好多手段都未能施展出來……不過這樣也好,能夠早一點看著你家破人亡,挺好!父親,要我說,你這種頭腦去了安南,也是被人玩弄。與其死在安南,倒不如就死在這里,也算是為小十二還有族人們,留一條活路。”

剎那間,孟凱醒悟了。

他癡癡看著孟浣,臉上流露出了猙獰的表情。

“小六,你該死!”

“不是我該死,是你該死。

你害得飛烏蠻面臨滅族的危險;你害得族人們拋棄家園,只為了你那一點小小的野心;你害得大家妻離子散;你害得所有人跟著你一起奔赴黃泉路……你若不死,飛烏蠻又如何能夠存活?你若是不死,小十二又怎可能心安理得的做那族長?”

孟凱呆愣住了!

他向前走了兩步,突然撲通跪在了地上。

“小六,放我一條生路吧,好歹我也是你親生父親啊。”

他說著話,又跪行兩步,老淚橫流。

“我知道錯了,你看我,已經這么大年紀,牙齒都松動了,眼睛也看不清了……我保證,我會隱姓埋名,以后再也不給你添麻煩。小六,只求你能饒了我!小六……你去死吧。”

孟凱慢慢靠近孟浣,而他的三個親隨,也從兩邊慢慢向孟浣挪動。

眼看著孟浣露出了遲疑之色,孟凱卻突然變了臉,倉啷拔出佩刀,便惡狠狠向孟浣撲去。

孟浣躲閃不及,被孟凱一刀刺中了肚子。

不過,他的反應還是很快,順勢向后一倒,而后取出銀哨含在口中,發出一連串急促的哨聲。

三個親隨墊步上前想要殺死孟浣,卻在這時,只聽得頭上傳來一陣鷹唳。

只鷹隼從空中俯沖而下,惡狠狠向他們發起了撲擊。這些鷹隼,先經過了孟凱的訓練,而后又被孟浣暗中調教。從某種程度上,它們就是一群戰隼,但只有在孟浣的指揮下,才會爆發出最為強大的力量。

一名親隨只覺眼睛一疼,隨即發出慘叫聲。

他的眼睛,被灰隼硬生生摳出來,沒等他做出反應,又一只灰隼俯沖下來,利爪扣住了他的腦袋,而后鷹嘴狠狠的啄在他的頭上,直接就啄穿了他的顱骨……

不禁是他,其他兩個親隨,也被灰隼抓的遍體鱗傷。

而孟凱在刺傷了孟浣之后,身體暴起,揮刀想要再劈孟浣。

可是,六只灰隼卻同時俯沖而下,把孟凱包圍在中間。孟凱一邊怒吼,一邊揮舞著手中的佩刀。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兩只灰隼,被孟凱劈中,跌落在地上。

可是剩下的四只灰隼,攻擊卻更加猛烈,眨眼間,孟凱就變成了如同血人一樣。

他突然慘叫一聲,眼睛變成了兩個血窟窿。

一只灰隼抓瞎了他的眼睛,使得孟凱痛的大叫,佩刀亂舞。

孟浣掙扎著站起身來,再次吹響了銀哨。

灰隼紛紛飛起,兩個親隨,已氣絕身亡,只剩下一個遍體鱗傷,好像血人一樣的孟凱,在山路上吼叫連連。

孟浣捂著傷口,咬著牙走到一個親隨的尸體旁,從地上撿起了一口橫刀。

他就站在旁邊,靜靜的看著孟凱。

直到,孟凱力氣耗盡,跌跌撞撞靠在一塊山石上,手中的佩刀再也拿捏不住,當啷落在地上。

也就是在這時候,孟浣來到了他的身前,舉刀狠狠刺去。

那口橫刀穿透了孟凱的胸口,透心而出。

“父親,如果有下輩子,我絕不會再做你兒子,我會做你的敵人,生生世世,做你的敵人。”

孟浣臉色蒼白,表情顯得有些扭曲。

說完,他猛然暴退,把橫刀從孟凱的身上拔出來,腳下踉蹌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孟凱則長大了嘴巴,那雙血窟窿的眼睛里,鮮血流淌。

他的身子,順著山石慢慢往下滑落,撲通跪在了地上,而后頭朝地栽倒,形成了一個極為怪異的姿勢。

孟浣的眼中,卻閃爍著淚光。

他突然哈哈大笑,手中橫刀丟在地上,仰面朝天的躺著。

“母親,我終于為你報仇了!”

腦海中的意識漸漸模糊,隱隱約約,他聽到了腳步聲,還有灰隼憤怒的唳叫聲……

益州,成都。

鮮于燕面色難看,聆聽敬暉誦讀圣旨。

他知道,武則天對他不滿了!

鮮于燕官拜劍南道經略使,同時也是益州刺史。

可是,武則天卻派來了一個名叫張知泰人前來接替益州刺史之職,其中玄機他怎能知?

鮮于燕的背后,是相王李旦。

可現在,相王卻被趕出了洛陽,出任并州大總管。

這也就說明,武則天已經開始提防李旦,同時開始對李旦的黨羽下手。而巴蜀之地,素來排外,朝廷也早就想插手進來。這次梓州的飛烏蠻造反,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正好給了武則天機會。表面上看,武則天依舊命他擔任著經略使的職務,可實際上,卻形同于把他架空。

張知泰出任益州刺史,而敬暉要在劍南道開設西南典客署,同時還任命了楊守文為都督八州兵事……慢著,楊守文不是太子李旦的女婿嗎?他如何擔當如此重任?

“燕公,不瞞你知,楊君而今就在梓州。”

“什么?”

“此前,太子便覺察到劍南道局勢不穩,于是讓楊君假借越獄之命,而后改名換姓前來。本來,他是要來益州與燕公匯合,可不想在梓州,卻遇到了飛烏蠻造反。”

“如此說來,楊君現如今……”

敬暉點點頭,而后和鮮于燕分別落座。

“燕公,楊君那邊具體什么情況,下官還不是很清楚。

此次送張公來,待他就任后,我就要立刻前往梓州查看情況。張公此前,官拜地官侍郎,甚得圣人信賴。他這次來,主要是為了穩定局勢,使劍南道盡快回復正常。

說實話,圣人這次對燕公很不滿,希望燕公能夠盡快擊退悉勃野人,莫使局勢更加混亂。”

你如果不能盡快擊敗吐蕃人,那么圣人的第二次懲罰很快就會到來。

鮮于燕心里很清楚,就算他這次能擊退吐蕃人,經略使一職,怕也做不久了。武則天很明顯是要他戴罪立功,等打退了吐蕃人之后,也就是他交出兵權的時候……

可是,他沒有選擇。

武則天這次快刀斬亂麻,借飛烏蠻造反和吐蕃出兵,削弱了他手中的權利。

至于張知泰?

鮮于燕雖身在巴蜀,卻也聽說過此人。

這張知泰本是河東人氏,考中過進士,后來又被狄仁杰看重。

萬歲通天元年,張知泰因抵御李盡忠有功,拜洛州司馬。后來又得狄仁杰推薦,拜為夏官。

此人,心狠手辣,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甚至有人說,他是不遜色來俊臣的酷吏……有很多人彈劾他,可是武則天卻對他極為信任。

據說,相王李旦曾試圖招攬張知泰,結果被張知泰拒絕。

鮮于燕甚至相信,如果他不能盡快擊敗吐蕃人的話,張知泰就會對他動手,甚至還會牽累家人。

這也讓鮮于燕感到一絲絲惶恐,輕聲道:“請仲曄放心,我會盡快擊退吐蕃。”

他隨即,又話鋒一轉,道:“只是楊君而今身在梓州,那邊局勢非常混亂,前不久,我帳下營田判官李清遭遇飛烏蠻伏擊,全軍覆沒……由此可見,飛烏蠻詭計多端。據我所知,楊君年紀不大,讓他都督八州兵事,我擔心他會被飛烏蠻所敗。”

“這個,燕公不必擔心。”

不等敬暉回答,一旁張知泰道:“楊君并非是那種不知兵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他少年即經歷昌平之戰,協助其父,也就是東都留守楊公擊退慕容玄崱,而后還生擒了靺鞨人首領堇堇佛爾袞。此后他奔赴千里,在塞外擊殺慕容玄崱,乃當世英杰。

去年,楊君秘密出使西域,在碎葉川識破薄謀,大敗叛軍。

那飛烏蠻或許兇狠,可是在我看來,卻非楊君對手……而且,下官離開洛陽時,太子曾叮囑過我,八州兵事盡歸楊君指揮,我等只需要一旁協助即可,不必費心。”

這一番話,也讓鮮于燕啞口無言。

他心里也非常清楚,這是朝廷要抬舉楊守文……楊氏一門進入中樞,恐怕已成定局。

他改變不了什么,也無力改變這種局面。

連相王李旦都被趕出了洛陽,他這個自顧不暇的劍南道經略使,又能去做些什么?

鮮于燕而今所想的,是希望鮮于士簡能夠機靈一點,千萬不要鬧出事端……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6 21:12
盛唐崛起 第六百九十七章 求救(上)


龍臺鎮,地處淺丘,四季分明。

作為一個軍鎮,龍臺的面積不大,也就是在一平方公里左右,建造于一座淺丘上。

這里,風景優美,景致怡人。

楊守文登上望樓,舉目向四周眺望。

天,有點陰沉。

在黎明時下了零星小雨,使得空氣中的濕度很大。

正如孟浣所預料那樣,孟沅在覺察到孟凱遭遇埋伏后,并沒有返回救援,反而想著偷襲龍臺鎮,趁機搶掠糧食。不過,很不幸的是,當楊守文抵達塔子山時,就派人與龍臺鎮取得了聯系。龍臺鎮多軍戶,有人口大約兩千人,駐扎了兩隊府兵。

這些府兵,可不是楊守文手下那些民壯可比。

雖然而今府兵制已經開始糜爛,軍備也變得有些廢弛,但從裝備和訓練而言,比之民壯要強悍不少。

這兩對府兵以逸待勞,而孟沅那六百叛軍,則是筋疲力盡。

得知大隊人馬被伏擊之后,叛軍已經沒有心思繼續作戰,以至于雙方一交手,就逃走了一半人。

叛軍幾乎是不攻自破,很快就潰敗了!

孟沅在亂軍中被殺,孟游則帶著幾十個殘兵敗將狼狽而逃,暫時下落不明。

楊守文懶得再去追殺,叛軍疲憊,他手下兵馬同樣疲憊。至于孟游?若是聰明一點,就趕快逃出劍南道,找個地方隱姓埋名。若不然,他的下場可能比孟凱更慘。

有唐以來,朝廷對付謀逆叛軍,從來不會心慈手軟……

“瀘州方面,情況如何?”

楊守文站在往樓上,舉目南眺。

在他身旁,是一個青年,膚色略深,體格健壯,看上去孔武有力。

此人名叫王君毚,是瓜州人氏,后入川從軍,而今為營田判官佐史,也是這龍臺鎮最高的軍事長官。

他個頭比楊守文略低,和楊守文齊耳的高度,不過體型卻比楊守文敦實。

昨夜,王君毚率一隊兵馬,痛擊叛軍,更在亂軍中斬殺了孟沅,令叛軍迅速潰敗,可謂大功一件。

楊守文在黎明時抵達龍臺鎮,還押解了數千俘虜,關押在龍臺鎮外。

一下子增加了這么多俘虜,王君毚也很緊張。好在這些個俘虜,一個個都無力反抗,被關押起來之后,非常老實,大部分人倒頭就睡,更沒有人想要聚眾鬧事。

這,才讓王君毚松了口氣。

同時,王君毚對楊守文也非常好奇。

他并不清楚楊守文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奉太子詔令,權利很大。

聽到楊守文的詢問,王君毚忙回答道:“大約在五天前,和蠻人偷渡元水,占領步頭后,奪取了南亭,直逼曲江。而當地洞澡蠻起兵響應,與儻遲頓聯手破八平城。

趙府君已經調集人馬抵抗,只不過和蠻勢大,局勢不是太好。愛↑去△小↓說△網

據說,此次和蠻人出兵兩萬,加上洞澡蠻和儻遲頓人,近五萬兵馬,也令趙府君感到棘手。他已經向絨州等地請求支援,前兩日還有使者前往安岳求援,只不知道那張尋求張刺史會如何反應……不過,以我對張刺史的觀察,恐怕不會出兵吧。”

“為什么?”

“趙府君和張刺史之間,有一些恩怨。

趙府君是天水人,而張刺史卻是本地人,兩人因為一些事情發生過矛盾,趙府君還上疏朝廷,請朝廷判決。后來朝廷認為是張刺史的不對,狄公更派人前來,斥責了張刺史,才算平息了兩人的矛盾。不過從那之后,張刺史對趙府君就恨之入骨。

張刺史這人膽小,且心胸狹窄。

反正我是覺得,這個時候,張刺史肯定不會派兵救援,亦或者不會那么快派出援兵。”

趙府君,名叫趙師立,天水人氏。

楊守文眉頭淺蹙,露出沉吟之色。

王君毚見狀,連忙又道:“楊君,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說出來,至于張刺史會不會派遣援兵,我也是猜測而已,楊君不必往心里去。而且,叛軍雖然勢大,不過在我看來,多是烏合之眾。只要趙府君不冒然出擊,堅壁清野,不用多久叛軍自退。”

“何以見得呢?”

王君毚笑道:“瀘州偏荒,多崇山峻嶺。

叛軍勢眾不假,可是根基太淺薄。就算他們占領了曲江縣,奪取了八平城,也多是那種人煙稀少之地。從和蠻運送輜重糧草不易,想要就地劫掠,奈何荒無人煙。

到時候叛軍沒了糧食,自然會退兵。

至于那洞澡蠻和儻遲頓……和蠻人退兵之后,不難平定。”

楊守文點頭,稱贊道:“王君見識不淺,在下佩服。”

“哈,哪有什么見識,不過是平日里閑來無事,自己瞎捉摸罷了。

倒是我有一位兄長,名叫郭知運,那才是有真本事。他也是瓜州人,精通兵法,長于謀略,壯勇善射,且膽識過人。五年前,他以格斗之功累補秦州三度府果毅,是真本事……只可惜,他性子太過剛直,據說得罪了上官,如今只能困在邊鎮。”

王君毚說著,臉上流露出了可惜之色。

而楊守文則眼睛一瞇,偷偷打量了王君毚一眼,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那他現在何處?”

“現在?”

王君毚搔搔頭,道:“年初時他給我一封書信,說是去了子亭鎮。

他還邀我回去,我也在考慮著,準備前往子亭鎮找他……那子亭鎮毗鄰吐蕃,是個兇險之地。我那哥哥又是個老實人,我著實不太放心。”

“子亭鎮?那是何處?”

“沙州,而今屬北庭都護府之下。”

“他得罪了郭虔瓘嗎?”

王君毚一怔,旋即大笑著搖頭道:“我那哥哥若是有這等本事,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他哪可能得罪郭都督,是去年得罪了都督府的一個長史。

那個鳥長史有些背景,他父親是新任的游擊將軍,他弟弟則在安西都護府做記室參軍。聽說他在洛陽有人,所以頗為驕橫……我倒不怕別的,就擔心到時候他做手腳,搬弄是非。畢竟是郭都督身邊的人,我那哥哥得罪了他,自然沒好果子吃。”

楊守文眼中,露出了驚訝之色。

按照王君毚所說的情況,那個‘鳥長史’,可能是他的熟人!

楊守文猶豫一下,輕聲道:“那個長史,叫什么名字?”

“這個……我倒是記不太清楚了,好像叫什么行。”

“蓋嘉行?”

“哦,對,就是這個人!”

王君毚突然瞪大了眼睛,看著楊守文道:“楊君,你認得這個人嗎?”

楊守文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不屑之色,輕笑道:“我與你說過,去年我曾去安西辦事,倒是見過此人。

哈,當時覺得這家伙還不錯,沒想到會是這種人。

放心吧,我會設法為你那兄長說話,他若是敢暗中使壞,我決不饒他。”

就在這時,蘇摩兒來到了望樓下,高聲喊道:“阿郎,那個孟浣醒了,想要見你。”(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6 21:13
盛唐崛起 第六百九十八章 求救(下)

“我馬上去。”

楊守文在望樓上答應一聲,便轉身準備離開。

“對了,你那兄長叫什么來著?”

“郭知運。”

楊守文點點頭,便走下了望樓。

看著他的背影,王君毚若有所思。

“我是不是說錯了話,給兄長惹了麻煩?”

此前,他就在猜測楊守文的來歷,但是卻未有什么結果。

太子的人?

應該不會這么簡單吧!

王君毚隱隱感覺到,楊守文并非他自我介紹的那么簡單,只怕來頭不小呢……

孟浣靠在榻上,兩眼無神。

殺了孟凱,他當時感覺非常痛快。

可醒來之后,卻覺得莫名空虛,甚至有一種痛苦。

弒父?

這對于一個飽讀漢家經典,重新仁孝禮儀的人而言,并非一件小事。此前,他為了報仇,沒有去考慮這些。可如今他大仇得報,心里卻感到萬分痛苦,有些茫然。

楊守文走進來時,孟浣如同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靠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直到楊守文坐在他身邊,他才抬了一下眼皮。

“怎么,很難受?”

“有一點。”

楊守文拍了怕他的胳膊,并沒有勸慰,而是陪著他坐在榻上,一言不發。

“他殺了我娘親,我當然要報仇。”

“沒錯!”

“可是他就算有千般不是,卻終究是我的父親,而我卻殺了他。”

“是。”

“我是不是罪該萬死?”

“那也未必。”

“怎么說?”

楊守文輕聲道:“你這種情況,我真的說不清楚,因為我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孟凱是你生父沒錯,可是他卻為了一部秘術,毒殺了你娘親……而你身為人子,為母報仇,似乎也沒有什么過錯。所以,我幫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想明白。

但是在我而言,孟凱是叛賊。

他為了一己之私,令整個飛烏蠻深陷滅頂之災不說,更令得狼煙四起,生靈涂炭。射洪縣的百姓、飛烏縣的百姓還有銅山的百姓,為此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除此之外,還有那些戰死的兵卒,還有被他殺害的官吏……我只知道,孟凱不死,飛烏蠻會舉族被殺,到時候萬余條性命,包括你的弟弟在內,會血流成河,無人能幸免。

所以在我看來,他該死!

不僅該死,應該千刀萬剮才是……

如果從這個角度而言,你大義無損。

有些事,要靠你自己去想明白。但在我看來,你至少保全了你的族人,還有你兄弟。”

這牽扯到了倫理,楊守文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勸說。

就如同他說的那樣,必須要孟浣自己想明白才行,其他人……誰也幫不得他的忙。

孟浣點點頭,又閉上了眼睛。

楊守文沒有再去打攪他,而是起身走出房間,而后把房門關上。

“磨勒!”

“在。”

“這幾日,照顧好他,有什么情況,立刻告與我知曉。”

“喏!”

能想的明白,楊守文會得到一個好幫手。

如果他想不明白……

楊守文嘆了口氣,輕輕搖頭。

這個結果,一早他就想到了!在孟浣毫不猶豫表露出他對孟凱的恨意,并且說出要殺死孟凱的言語時,楊守文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如果孟浣是土生土長的蠻人也就罷了,偏他受漢家人倫大禮的教誨,如何能渡過心里這個關卡,只能靠他自己。

眨眼間,便過去了三天。

經過三天的休整,楊守文的精力終于恢復過來。

而龍臺鎮外的那些俘虜,看上去也非常平靜,老老實實的,沒有人跳出來惹是生非。

可如何處置這些青壯,卻是一個麻煩。

孟凱已經死了,在楊守文看來,事情已經結束了。

可是,他不知道,朝廷會怎么處置這些人?留在普慈城外的那些人還好說一些,畢竟是一群老弱病殘,沒什么威脅,而且大多數人都沒有參戰,只是被蒙蔽罷了。

這這些人卻不一樣,他們不但參戰了,還殺了很多人。

就算孟凱死了,這些人也難以逃脫。弄個不好,這兩三千人的性命就要丟在這里。

楊守文也不知道該如何做,更不清楚,該如何解決。

放人?

那絕不可能!

可不放……難道最后眼睜睜看著他們送命?

楊守文的心里,又有些不舍。

“幼娘,我還真不適合做一個將軍啊。”

“為什么?我覺得大兄做的很好啊。”

楊守文忍不住笑了,伸出手,狠狠揉了揉幼娘的腦袋。

也許在幼娘的眼中,他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可他心里清楚,這次追擊,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幫手,他未必能成功。而在普慈,他得到了蘇老萊的支持,才能夠抵擋住叛軍的攻擊;到最后,追殺孟凱,卻是孟浣運籌帷幄,他并未出太多力。

“大兄,咱們什么時候可以回家啊。”

“回家?”

幼娘抬起頭,看著楊守文,輕聲道:“我想阿娘了!”

對幼娘的心情,楊守文當然可以理解。

離開楊氏有三年了吧……幼娘就算是再堅強,也會想娘親,想回家。

他輕聲道:“幼娘別著急,等這邊事情結束,有人來接替咱們之后,咱們就可以回家了。”

“嗯!”

幼娘用力點了點頭,抱著雙腿,坐在門廊上。

突然,她問道:“大兄,是不是你回去后,就要和裹兒姐姐成親了?”

楊守文一怔,看向幼娘。

卻見幼娘依舊抱著雙腿,卻沒有看他。

楊守文的心里,產生了一種非常復雜的情緒。

幼娘對他的感情,對他的依賴,他怎可能沒有覺察?同樣的,他和幼娘一起長大,對幼娘同樣有著深厚的感情。可是,裹兒呢?裹兒也為他付出了很多,甚至不惜出家,不惜丟了公主的封號,不惜千里跋涉,只為了能和他在一起,多相處一會兒。

這份情感,他又如何能夠辜負?

一時間,楊守文也有些迷茫了。

他伸出手,如當初在虎谷山的山坡上那樣,把幼娘摟在懷中。

“幼娘,永遠都會是大兄的幼娘。”

“嗯!”

幼娘也沒有再去追問,只依偎在他的懷中。

兩個人就這般安靜的并排坐著,誰也沒有再說話……

“楊君,楊君在哪里?”

一陣喧嘩聲,驚醒了楊守文兩人。

楊守文放開了幼娘,站起身來看去,就見涂山龍領著一個人,急匆匆的走過來。

那人來到楊守文面前,撲通就跪在地上。

“楊君,請救我家老爺。”

楊守文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他的身份。

倒是一旁幼娘道:“你不是老蘇的隨從嗎?我記得你,當時你就跟在老蘇的身后。”

是蘇老萊的手下?

楊守文愣了一下,伸手把他攙扶起來,沉聲問道:“發生了什么事,慢慢道來。”

那人喘了口氣,這才說道:“回稟楊君,昨日一早,縣尊從府城返回普慈。

他回來后,就抓了我家老爺,說我家老爺擅自動用庫府物資,還說我家老爺勾結叛軍,要把我家老爺帶去府城。桓老爺阻止他,卻被他一并拿下,關進了大牢里。

楊君,我家老爺冤枉啊!

他動用庫府的物資,卻并沒有中飽私囊……是縣尊,縣尊他要害我家老爺,才如此陷害。”

楊守文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馮紹安……這廝當初棄城而逃,楊守文就對他非常不滿。不過,他并不想找馮紹安的麻煩,一切自有朝廷律法解決就是。可沒想到,他不去找馮紹安,馮紹安卻自己找上門來。

這家伙,是想要生事嗎?

楊守文眼中閃過一抹冷意,對涂山龍道:“立刻備馬,我要馬上返回普慈縣城……”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6 21:13
盛唐崛起 第六百九十九章 跳梁小丑

安居水北岸,如今變得格外熱鬧。

張脩率領五千兵馬,在楊守文離開的第二天抵達縣城。

原本以為會一場惡戰,卻不想當他抵達之后,戰事已經結束。一萬多名飛烏蠻人被安頓的非常妥當,沒任何騷亂跡象。而普慈縣城,也顯得是格外的平靜。

“四郎,沒想到楊君竟然真的贏了。”

張脩是在射洪和明秀相遇,在得知明秀的身份之后,張脩也表現出了極為親熱的態度。

原因無他,張脩是因為得了明琰的舉薦,才得以出任漢州司馬。

只憑這份恩情,張脩對明秀的態度自然不同。而明秀,也沒隱瞞楊守文的身份。當張脩知道了楊守文的真實身份之后,立刻率部追趕。只是沒想到,在銅山與飛烏兩地耽擱的行程。

飛烏蠻自銅山和飛烏撤出后,兩座縣城就陷入了混亂。

由于沒官府的約束,再加上那些潰兵流竄,令兩座縣城徹底失去了控制。銅山還好一些,而飛烏的情況就比較嚴重。張脩不得已,命官軍入城,將那些在城中作亂的散兵游勇盡數斬殺,而后又命人從射洪調撥糧草,才算是穩住了局勢

可正是這兩天的耽擱,令他未能趕上普慈之戰。

在詢問了普慈之戰的經過后,張脩對楊守文更是無比欽佩。

“楊君只帶了八百人前往龍臺阻擊孟凱,會不會危險?”

明秀則詢問了桓道臣,所以聽張脩的話之后,顯得很輕松,“張君放心便是,青之行事素來謹慎,他既然敢去阻擊,想來是一定勝算。我已經打聽過了,孟凱手下雖數千之多,但已是疲憊不堪。他們在安居被擊潰,勢必軍心渙散,士氣低落。

我相信,這樣一支疲憊之軍,難為不得青之。”

要說對楊守文的了解,桓道臣遠不如明秀。

結果在抵達普慈的第三天,他們就得到了消息,楊守文在塔子山,大敗孟凱

這,也使得張脩,長出了一口氣。

接下來他的任務很艱巨,要看住那萬余名飛烏蠻的俘虜。

雖然說對方已經不在抵抗,可畢竟人數那么多,令張脩也不敢掉以輕心。好在飛烏蠻孟涪坐鎮,他雖然沒太多威望,但畢竟留下來,救了大家的性命,所以飛烏蠻人對他,也頗為敬重。在孟涪的配合下,飛烏蠻很老實,令張脩放心不少。

“你說什么?”

張脩一大早醒來,就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消息是從飛烏蠻的營地里傳來,說是本來說好每天送去的糧食,到現在都未出現。

要知道,楊守文走之前,對飛烏蠻并不是很放心。

為了防止這些蠻子吃飽了鬧事,他叮囑蘇老萊,飛烏蠻的口糧要一天發放一次,絕不能一次性發放。蠻人吃飽了,手里了余量,天曉得會鬧出什么樣的動靜。

一般來說,是頭天晚上發放第二天的口糧。

那些口糧,夠所人勉強裹腹,雖說不上能吃飽,但也不至于讓蠻人餓著。

唯如此,才能保證他們不會鬧事。也唯如此,才可以保證孟涪能夠安撫對方。

可現在,竟然沒按時送糧?

唐以來,軍政分離。

軍隊不得插手地方事務,更何況張脩是漢州司馬,不是普州司馬,更管不到普慈。

他抵達普慈的時候,事態已經平息。

普慈縣城一切都在正常運轉,張脩也不會去破壞規矩,更不想去插手普慈的事務。

但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不會對飛烏蠻俘虜產生影響的前提之下。

張脩厲聲問道:“那糧食為什么沒送到營地?你可找蘇老萊詢問過嗎?”

孟涪苦笑道:“從昨日開始,就未曾見到老蘇。

我派人去縣城里找他,但是卻無人知曉其去處本來我想著,可能是蘇老萊忘記了此事,也就沒放在心上。反正我營地里還一些口糧,節省一下也就是了但是現在已經是夜半了,糧食依舊沒送來,而營地里已經沒任何存糧。

如果明天還沒糧食的話,我擔心會發生變故。”

張脩聽聞,也不禁蹙起眉頭。

他立刻找來明秀,把情況與明秀詳細解說了一遍,明秀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我今天日間去找桓道臣,也未曾見他。

張君,情況點不對勁。就算是蘇老萊忘記了送糧,桓道臣卻不會忘了孟涪,你為什么不早一點告訴我們?張君,我懷疑城里出事了,否則斷不會出這種事。”

“會出什么事?”

明秀想了想,看著孟涪問道:“你今日去縣衙,可發現什么異常?”

孟涪道:“異常?倒也沒看出什么異常不過說起來,縣衙里的值守武侯好像換了人,我一個都不認識。除此之外,感覺縣衙的守衛也嚴了些,與平日不同。

老蘇這些日子,很少在縣衙安排那么多人守護。

對了,還一件事西門校場的班頭好像也換了人,反正看上去,都挺陌生的。”

隨著張脩的到來,原本駐扎在城中的官軍都撤出了縣城。

普慈又到了從前的情況,城中的治安,大都是交由武侯差役。

明秀不禁眉頭緊蹙,看著張脩道:“張君,城里怕是真的出了變故,咱們要小心。”

就在這時候,大帳外軍卒稟報,說是楊守文在轅門外求見。

“青之來了?”

明秀立刻站起身來,露出一抹喜色。

“張君,咱們一起去迎接一下,青之來了,想必也就不會大礙。”

張脩則連連點頭,和明秀一起,大步往外走。

轅門外,燈火通明。

楊守文帶著楊茉莉和幼娘在轅門外站立,看他的模樣,顯然是很疲憊,應該是從龍臺趕來。

“青之,你怎么來了?”

明秀忙上前招呼,同時向楊守文介紹了身邊的張脩。

楊守文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身后的大金,更不停的打響鼻,通體油光閃亮,汗涔涔顯得非常疲頓。

楊守文朝張脩見禮,也不客套,直接道:“張君,我是來找你借兵的。”

“啊?”

“馮紹安來了,不知為何扣押了蘇老萊和桓道臣。

我擔心他會停止供糧若那樣的話,飛烏蠻勢必會出現波動,很可能再一次騷亂。

據說,那馮紹安帶了不少人來。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接我一校兵馬,我要立刻進城。”

張脩聽聞,不禁蹙起眉頭。

“楊君,那馮紹安是普慈縣令,咱們插手進去,會不會”

“我管他是誰?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叛亂,如果再變故,問題會非常嚴重。

張君可能還不知道,和蠻人出兵了他們已經攻占了曲江。同時,當地洞澡蠻和儻遲頓也起兵造反,占領了八平城。叛軍集結了五萬兵馬,詐稱十萬,直逼瀘州。

一旦飛烏蠻在變故,那么好不容易平息的局面勢必會被打破。

我也不想插手地方事務可現在的情況是,如果我們不趕快弄清楚狀況,一定會大麻煩。所以,這次就算是拼著被圣人責罰,我也一定要立刻進城,你幫不幫我?”

楊守文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也使得張脩不再猶豫。

他知道楊守文,也聽說過楊守文得武則天的信甚至謠言說,武則天對楊守文的信,猶甚于二張。當然,張脩是不會相信這種謠言,可也由此可見,楊守文的地位。

“楊君方才言,和蠻人造反,可當真?”

“張君不信,可派人去龍臺鎮詢問王君毚。

瀘州刺史趙師立已經派人去安岳求援,所以無論如何,普州絕不能再半點波折。”

王君毚是誰?

張脩不知道,可他卻知道趙師立。

楊守文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張脩那還半點的遲疑。

他也知道,普州絕不能再亂了飛烏蠻絕不能出事,否則的話,情況會進一步惡化。

想到這里,張脩立刻喚來親隨。

“這是我侄兒張超,我會留下一營兵馬供楊君差遣,我則要率兵南下,馳援瀘州。

這邊的事情,就拜托楊君。

如楊君所言,普州絕不能亂”

說完,他對張超道:“從現在開始,你就聽從楊君差遣。

他的命令,就如同我的命令一樣。任何人若想要對楊君不利,你不必客氣,只管殺了。”

張超是個精壯的青年。

他個頭不高,大約也就是在170公分上下,國字臉,濃眉大眼。

聽了張脩的命令,張超二話不說,便躬身領命,而后匆匆離去,集結兵馬。

楊守文這才算是松了口氣,看了看幼娘,輕聲道:“幼娘,你留在軍營中等我來。

我這就去普慈,把事情解決之后,再來接你。”

這一次,幼娘沒再倔強,反而乖巧的答應。

這支兵馬隨行,再加上明秀和楊茉莉兩人,小小的普慈又能什么危險?

所以,她很放心!

也就是這一會兒的功夫,張超已經點齊人馬。

楊守文換了一匹馬,帶著明秀和楊茉莉,直奔普慈。

而此時,偌大營地已經沸騰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29 07:32
第七百章幕後黑手

    夜,已深。

    縣衙後宅的池塘裡,蛙聲此起彼伏。

    馮紹安滿頭大汗,只穿著一件汗衫單衣,只會家丁收拾行李。

    好不容易安排妥當,馮紹安這才鬆了口氣,獨自一人返回書房。他想要靜靜,可是當他進入書房後,卻發現屋中端坐一人,正等著他回來。

    “為什麼?”

    康娘子坐在屋中,燭光閃爍,照映得她的面龐,陰晴不定。

    她只看著馮紹安,沉聲問道。

    馮紹安先是嚇了一跳,旋即便怒道:“不是讓你收拾行囊,你在這裡又要做什麼?”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康娘子語音清冷道:“夫君應該很清楚,你現在所作所為是何等危險。

    飛烏蠻好不容易平定下來,這些時日,他們也非常老實,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而夫君你一回來,就扣押了蘇老萊,還抓了李君的手下,更下令停止供應糧草。

    你應該知道,你這樣做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

    我只想問夫君你一句,到底是為什麼?”

    馮紹安的臉色陰沉下來,看著康娘子道:“婦道人家,懂個什麼?我這樣做,自有我的道理,你問那許多作甚?趕快去收拾行李,天一亮,咱們就離開普慈縣城。”

    “夫君!”

    康娘子站起身,厲聲道:“難不成,你想要讓普慈重新陷入戰火之中嗎?”

    話音未落,馮紹安一巴掌打在了康娘子的臉上。

    他露出猙獰的表情,惡狠狠道:“我說過,不要再問了!還不趕快去收拾行李……”

    康娘子捂著臉,目光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馮紹安。

    良久,她輕聲道:“夫君,你已經入魔了!”

    說完她邁步向外面走,一邊走一邊道:“奴不知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可奴卻知道,你這是在玩火。”

    玩火?

    也許吧!

    馮紹安有些頹然的坐下,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此前,他棄城而逃,去了安嶽。

    按照馮紹安的想法,是想要找張尋求要救兵,可未曾想張尋求根本不理睬他,甚至連見也不見。

    這讓馮紹安感到很惶恐,因為他心裡明白,自己說得好聽是突圍求援,可實際上就是棄城而逃。朝廷對這種事情,絕不會姑息。聖曆元年,默啜入侵河北道,當時就有官員棄城而走,不戰而逃。可結果呢?武則天命人把那官員活生生的車裂……

    馮紹安的情況,比之那個官員好不到哪兒去,甚至更加嚴重。

    他本想去找鮮于燕,可後來一想,鮮于燕雖說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一直以來對他照顧有加,卻不代表他會縱容。似他如今做的事情,一旦鮮于燕弄清楚情況,絕不會饒他。畢竟,馮紹安是鮮于燕舉薦,如果他出了問題,鮮于燕也要被牽連。

    就在馮紹安惶恐不安的時候,突然有人前來拜訪。

    那人自稱姓穆,是從刺史府而來。

    穆先生對馮紹安說:“公之所為,若傳到朝中,聖人定不會姑息。

    而今的情況,公若想要自保,便要設法將水攪渾……只有把水攪渾了,公才有機會伺機脫身。”

    那穆先生年紀不大,也就是二十多的模樣,可舉手投足間,卻流露著一股子貴氣。

    馮紹安好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忙問道:“請教先生,該如何把水攪渾呢?”

    “我聽說,普慈那邊的戰事已經結束。

    孟凱逃往安居,尚有萬餘人被俘……不瞞你說,張公目前也正在為此事發愁。和蠻人偷襲瀘州,瀘州的趙府君派人前來求援。可你也知道,張公並不想出兵救援瀘州,但卻需要藉口。

    如果,我是說如果,那些飛烏蠻人再次作亂,張公就有足夠的理由拒絕瀘州。

    同時他可以出兵鎮壓,到時候少不得是大功一件。此前普慈之戰,我聽說是被外人主導,與張公沒有任何關係。可如果鎮壓平叛是由張公主導的話,也就有了說話的資格。

    到時候,只要張公對朝廷表奏,是你發現了飛烏蠻人的狼子野心,那你此前的所為,也就不再重要。張公立了功,就可以為你求情。到時候怎麼說,都在張公一念之間。”

    馮紹安乍聞,可是吃驚不小。

    這穆先生的主意,竟然是要他激起飛烏蠻人的兵變嗎?

    “先生,可如此一來,普慈……”

    看到馮紹安一臉猶豫之色,穆先生笑了。

    不過,他的笑容有diǎn冷,讓人不禁心驚肉跳。

    他輕聲道:“造反,不死人又怎叫做造反呢?

    飛烏蠻殺的人越多,罪名就越重,而公之罪責就越輕……況且,公在普慈就任八載,都做了些什麼事情,心裡應該很清楚。那些事情做了,就難免會留下痕跡。而今是抹去那些痕跡的最佳時機,飛烏蠻造反了,死絕了,誰還會再追究你的事情?”

    馮紹安的臉色,頓時煞白。

    前幾年,他偷偷販賣了一些違禁品給孟凱,得了不少好處。

    此外,飛烏蠻通過婆娑古道偷運了不少東西,都是在馮紹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進行。

    原本,馮紹安覺得是萬無一失。

    可不成想竟然被眼前的穆先生知道,頓時亂了分寸。

    穆先生道:“公頗具才幹,可惜卻沒有機會施展。

    可若是這次事情做成了,我與張公會設法向朝廷舉薦,讓你離開劍南道。日後,你定會前程似錦,可如果身家不夠清白,難免被人拿捏。趁著這次機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一個了結,這樣對公而言是一件好事,而對張公來說,同樣也是好事。

    馮公,不妨三思。”

    馮紹安心裡清楚,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眼前這位穆先生對他的事情非常清楚,而且似乎來歷不小。

    就這樣,馮紹安答應了和穆先生的合作,決定返回普慈,設法激起那些飛烏蠻造反。

    不過他也知道,而今的普慈,蘇老萊的地位更高。

    所以在返回了普慈之後,他就祕密下令,將蘇老萊抓捕,連帶著還把桓道臣一同拿下。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就索性做的徹底一些。

    可是從心底裡,馮紹安並不輕鬆。他知道,事情不會如那位穆先生所說的一樣輕鬆和簡單。不說別的,只那位同樣來頭不小的李司直,一旦返回,絕不會善罷甘休。

    但,他似乎已別無選擇!

    +++++++++++++++++++++++++++++++

    “馮公,已經都收拾好了,咱們可以隨時啟程。”

    門外,傳來了家丁的聲音。

    其實那並非馮紹安的家丁,而是穆先生借給他的手下。

    那個人姓陳,名叫陳大……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假的,馮紹安心裡非常清楚。

    “陳君,咱們動身吧。”

    馮紹安穩住了心神,走出書房。

    陳大卻微微一笑,輕聲道:“馮公,還有一件事……斬草要除根。事到如今,馮公切不可心慈手軟。”

    “我明白!”

    馮紹安慘笑diǎn頭道:“請陳君先去校場焚燒糧草。

    我這就帶人去殺了蘇老萊……”

    “那,咱們在城門集合。”

    陳大和馮紹安拱手道別,匆匆離去。

    馮紹安則深吸一口氣,手持利劍,大步流星向後宅走去。

    他直奔柴房,蘇老萊和桓道臣就被他關押在這裡。可是當他到了柴房之後才發現,柴房的門竟然大開。

    蘇老萊與桓道臣都不見了蹤影!

    馮紹安不由得大驚失色,連忙轉身。

    可就在這時,從暗處走出一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夫君,到底你做了什麼事情,竟然要下這等毒手?”

    馮紹安看清楚那人,頓時變了臉色。

    康娘子神色平靜的看著他,眼中流露出一絲絲悲哀之色,“你和那陳大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沒想到你……

    夫君,你這是在作死啊。”

    “蘇老萊他們……”

    “沒錯,是奴放走的。”

    馮紹安氣得火冒三丈,倉啷一聲拔出寶劍,惡狠狠一劍刺中了康娘子的胸口。

    康娘子卻沒有躲閃,只悲哀看著馮紹安道:“夫君,你千萬不要去做那傻事……雖然奴不知你為何要這樣做,可奴卻知道,你這樣做絕對沒有好下場。奴已經派人去了龍臺鎮向李司直求助……你收手吧!相信李司直一定會饒你性命……”

    “賤人,去死吧。”

    馮紹安已經快要崩潰了,提劍再次刺在了康娘子身上。

    康娘子渾身是血,倒在了血泊中,卻仍舊看著馮紹安道:“夫君,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去參與的。

    你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可惜這個時候,馮紹安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

    他提劍匆匆離開,一路小跑的跑出了縣衙大門。

    大門外,早有馬匹備好。他剛翻身上馬,忽聽得城門方向傳來一陣喊殺聲。

    馮紹安心裡一驚,對著縣衙門外的那些隨從大聲道:“有賊人作亂,快隨我平亂。”

    說著話,他快馬加鞭,帶著人直奔城門。

    而這時候,普慈城門口卻亂成了一團。

    陳大帶著人來到了城門校場,準備焚燒校場內的糧草。可不成想,蘇老萊突然帶著人出現,攔住了陳大的去路。看到蘇老萊出現,陳大就知道縣衙那邊出了問題。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陳大當下指揮手下,向蘇老萊等人發起了攻擊。

    蘇老萊的精神不是很好……被馮紹安關押了兩日,幾乎是水米未進。康娘子把他放出來,並告訴他馮紹安準備激起飛烏蠻造反,同時還要火燒城門校場。蘇老萊就知道大事不好。

    “奴已派人去了龍臺求救,但是並不清楚,李君何時能夠返回。

    拜託老蘇,一定要阻止我那夫君……這可是萬餘條性命,雖說城外有官兵駐紮,可一旦戰事發生,普慈同樣會受到波及。所以,請老蘇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們。”

    蘇老萊和桓道臣從縣衙角門離開後,便分頭行事。

    蘇老萊前去召集普慈民壯,而桓道臣則跑去找普慈縣城的那些縉紳,懇請他們幫忙。

    桓道臣這些日子,和普慈的縉紳關係不錯。

    許多人都知道他是御史大夫桓彥範的兒子,對他的態度,比之蘇老萊還要親熱。

    只是這大晚上的,蘇老萊也召集不到太多人。

    馮紹安回來後,就撤換了城中的民壯,所以蘇老萊倉促間,也只找到了幾十個人。

    “攔住他們!”

    蘇老萊手持大刀,厲聲喊喝。

    而陳大則率領手下,向校場發動了攻擊。

    陳大手下的這些人顯然不是等閒之流,無論兵械還是身手,都遠非是蘇老萊等人可以相提並論。

    不片刻的光景,蘇老萊的手下就死傷無數。

    陳大手持一杆大槍,攔住了蘇老萊,沉聲道:“蘇老萊,你這又是何必?若你願意放下兵器與我們合作,我可以保你榮華富貴。看你這身手也算不差,乾脆隨我走吧。”

    “混蛋,爾等逆賊,休想得逞。”

    蘇老萊手中大刀翻飛,和陳大站在一處。

    可是,他和陳大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三五個回合下來,蘇老萊的身上已遍體鱗傷。

    城門校場轅門外,也是血流成河。

    蘇老萊的手下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一個蘇老萊,在勉力支撐。

    “李君,非是老蘇無能,實在是……我已經盡力了!”

    蘇老萊被陳大一槍戳倒在地,再也無法站起來,只能在心裡發出一聲長嘆。

    那陳大面露猙獰之色,提槍向蘇老萊刺來。眼見著蘇老萊就要被刺死,忽聽得一聲弓弦響,一隻利箭呼嘯而來,迫使得陳大不得不閃身躲避。

    “老蘇,休要驚慌,我來了!”

    桓道臣帶著百餘名青壯,從長街盡頭跑來。

    與此同時,夜空中傳來了一聲響亮的鷹唳……一隻神駿的海東青在半空中翱翔。

    蘇老萊不由得精神一震,大聲喊道:“是楊君來了,楊君回來了,快開城門。”

    城外,人喊馬嘶。

    幾個守在城門口的民壯見此情況,相視一眼後,突然齊聲吶喊,拔刀將身邊的幾個民壯砍翻在地,而後上前合力開啟城門。

    “我們是夫人派來的人,請楊君進城!”

    那些民壯開啟城門後便高聲叫喊起來,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般就衝了過來,為首之人,正是楊守文。

    楊守文催馬衝入了城門後,就看到那陳大正帶著人和桓道臣等人搏殺。

    而蘇老萊則倒在血泊中,看上去也不知生死,心裡頓時明白了,於是取下神臂弓,彎弓搭箭。

    “殺,一個不留。”

    伴隨著他一聲厲喝,利矢離弦射出,快如閃電。

    那陳大被桓道臣死死纏住,聽聞箭矢破空聲,他想要閃躲卻已經來不及,被利矢射中了胸口,慘叫一聲便倒地不起。

    與此同時,楊茉莉和張超帶著一營兵馬衝進縣城,剎那間普慈城門口喊殺聲此起彼伏……
mjplayer 發表於 2016-11-3 13:54
第七百零一章 聖旨到(上)

    普慈城下,燈火通明。

    城門大開,一車車糧草緩緩從城中駛出,運往對岸的飛烏蠻營地。

    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子血腥氣,不過城門校場內外,已經清理乾淨。除了地面上殘留的一灘灘血漬之外,這裡彷彿一切正常,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幹乾淨淨。

    陳大等人的抵抗並未持續太久,隨著陳大被射殺,他的那些手下便無心再戰。

    不過,楊守文卻沒有因此而心慈手軟。

    在入城之後,他便命令張超封鎖普慈,抓捕嫌犯。

    除馮紹安之外,其餘人等格殺勿論,無需活口……

    這道命令發出後,不僅僅是官軍開始行動,就連城中的民壯,也紛紛響應,配合行動。

    控制了縣城後,楊守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給飛烏蠻送糧食。

    倒不是害怕那些飛烏蠻,而是在如今形勢下,沒有必要再大開殺戒,引起不必要的慌亂。

    畢竟,瀘州那邊戰事方起,實在是不好再生波折。

    只是在進入了縣衙後,楊守文卻發現了康娘子的屍體。

    詢問後他才知道,原來那康娘子竟然是被馮紹安殺死……馮紹安的兩個女兒,被康娘子事先安頓妥當,所以並未跟隨馮紹安。楊守文命人找到了那兩個女童,可這心裡面,卻不禁產生出濃濃殺意,於是便有了只留馮紹安,餘者格殺勿論的命令。

    普慈縣城,沸騰了!

    楊守文感到很疲憊,很累。

    坐在後衙的書房裡,閉上眼睛假寐。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驚動了楊守文。

    他睜開眼,就看到了明秀、桓道臣與蘇老萊一同走了進來。

    “兩個孩子那裡,並未問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她們說昨日馮紹安和康娘子發生了爭吵,後來康娘子便把她們藏起來,說讓她們等青之你回來才可以出現。對了,康娘子還有一封書信,據孩子說,是給你的。 ”

    桓道臣說著,遞給了楊守文一封書信。

    那書信的字跡很清秀,但略顯潦草,可能是康娘子寫的太過匆忙。

    信裡的意思也很簡單,言馮紹安此次回來,怕是受了別人的蠱惑,所以才會鬼迷心竅。

    康娘子懇請楊守文,能饒他性命。

    若真是罪無可恕,就請楊守文看在她救了蘇老萊和桓道臣的份上,待她照顧兩個孩子。

    那封信的內容,言辭懇切。

    楊守文看罷,把書信遞給了明秀,復又閉上眼睛。

    “青之,此事確實蹊蹺,馮紹安身為普慈縣令,在戰局已經穩定的情況下,卻做出這種事情……應該如康娘子所言,是被人指使。我以為,這種情況下,你要早作準備。”

    “準備?”

    “焉知那幕後之人,會不會有別的行動?”

    楊守文聞聽,頓時沉默了。

    他站起身,沉聲道:“老蘇,有沒有找到馮紹安?”

    蘇老萊這時候,也是氣色敗壞。

    城門校場一戰他受傷不輕,加上兩天水米未進,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萎靡的狀態。

    不過,他的精神倒是很亢奮。

    在吃了一點東西後,此刻已恢復了些許,所以跟著桓道臣和明秀一同前來。

    聽到楊守文的話,蘇老萊臉頓時通紅。

    “楊君放心,那馮紹安跑不了。

    我們抓到了他的隨從,說是這傢伙在楊君入城後,見勢不妙就跑了,如今不知藏在何處。不過,普慈就這麼大,他藏不住的!給我一個時辰,我把普慈翻個個,一定能找到他。 ”

    “越快越好。”

    “喏!”

    蘇老萊大步離去,楊守文則示意明秀坐下來。

    “我一直在想,馮紹安這麼做,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明秀和桓道臣,輕聲道:“剛才四郎那句話,倒是提醒了我。

    四郎說,要我早作準備。

    而我卻想起來,在龍台鎮的時候,那個校尉王君毚對我說的話。

    他說,張尋求和趙師立不和,兩個人矛盾很深。而今,和蠻人入侵瀘州,趙師立在四處求援。王君毚說,張尋求不會出兵救援趙師立……我在想,會不會是這個原因? ”

    明秀眸光一凝,道:“青之的意思是,張尋求借飛烏蠻的由頭,拒絕出兵救援瀘州?”

    這個理由,聽上去似乎有些荒誕。

    可如果仔細想來,似乎也有道理……

    只是這張尋求未免太膽大包天,這件事若是東窗事發,張尋求少不得被滿門抄斬。

    除非……

    明秀向楊守文看去,卻看到楊守文,雙眸緊閉。

    突然,他站起身走出了房間,嘬口發出一聲銳嘯。

    片刻光景,大玉從空中落下。

    楊守文輕輕撫摸它的腦袋,而後振臂揚起,大玉立刻展翅升空,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

    “如果張尋求意圖生事,那麼一定會有所準備。

    我讓大玉去偵察一下,看看周圍有什麼異常狀況……可惜,那孟浣不在,若不然借用他的那些信隼偵察,也不至於讓大玉太過辛苦。不過,四郎說的不錯,我們的確要有所準備才是。 ”

    “孟浣?”

    明秀愣了一下,疑惑看著楊守文。

    關於孟浣的事情,桓道臣並未對他說過。

    倒也不是桓道臣想要隱瞞,而是沒來得及談及此事。明秀他們抵達之後,正逢普慈處於戰後重整。待明秀安頓下來,沒多久桓道臣就被馮紹安給關押了,根本沒有機會告知。

    楊守文當下,把孟凱孟浣父子之間的恩怨簡單說了一遍。

    “我沒有報告朝廷,孟凱死於孟浣之手。

    拋開他父子間的恩恩怨怨不說,子弒父,終究是人倫大罪。孟浣此人,頗有才幹,我不想他因為這件事,而被影響。不管他日後是否跟隨我……我想,都算了吧。 ”

    明秀和桓道臣二人聽罷,也不禁點頭。

    的確,孟凱父子間的恩怨,外人說不太清楚,也許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明白。

    ++++++++++++++++++++++++++++++++++++++

    寅時將至,夜色深沉。

    楊守文在縣衙里安排妥當之後,讓桓道臣在縣衙留守,他和明秀則步出了縣衙大門。

    長街上燈火通明,不時可看見有民壯從街上巡邏過去。

    他們看上去都很嚴肅,不放過一個隱秘之處,看到有可疑情況就會過去盤問。

    看起來,蘇老萊是真的用心了。

    只要那馮紹安還在普慈,就休想逃走。這一次,他可沒有什麼本家侄子的掩護,想要逃出縣城,是比登天還難。楊守文見此情況,也不禁暗自點頭,鬆了口氣。 (未完待續。)
mjplayer 發表於 2016-11-3 13:58
第七百零二章 聖旨到(下)

    “四郎,我想帶蘇老萊回洛陽,你看如何?”

    “哦?”

    “此人也是行伍出身,勇力算不得太出眾,可是卻精於兵械研究。

    之前普慈之戰,這傢伙從庫房裡搜出廢棄的拋石機,卻輕而易舉的將之修復。似這等人才,殊為不易。我身邊而今不缺猛士,卻少有這種精通兵械的人才……”

    “那青之的意思是……”

    “幫我問問他?”

    楊守文笑道:“我若直接問他,他回絕了,便再無寰轉的餘地。

    你幫我找他探探口風,到時候我也好有的放矢。真若是不成,我便省的丟了臉面。 ”

    明秀聞聽,頓時笑了。

    “此事,我會幫你打聽。”

    他停頓一下,低聲道:“公主已經帶人返回洛陽,陳先生也跟隨她一同離開。

    公主臨行前讓我轉告你,這邊事情結束後,就儘早回去。關於六詔之事,她怕是無法說清楚,還需要你當面向太子陳述。另外,還有一件事就是……孫處玄被抓走了。 ”

    “哦?”

    “我聽人說,他的罪名倒是不算嚴重,只不過失察之罪。

    但因為陳先生的名聲非同一般,孫處玄這一次怕是仕途盡毀……陳先生說,此人性子執拗,想憑藉一些小恩惠,怕是很難讓他服軟。最好的辦法,是給他個出路。 ”

    “出路?”

    明秀道:“莫不成青之以為,他會甘心做幕僚嗎?”

    楊守文聽罷,不禁沉默了!

    是啊,孫處玄不同於孟浣,又怎甘心做一個幕僚?

    楊守文想了想,點頭道:“好吧,這件事我知道了,會好好考慮。”

    想想呂志程,不惜冒名頂替做了三年縣令,更賺取了萬貫家財。可是後來他還是投靠了楊守文,不為別的,其實也是為了能有一個前程。孫處玄的情況要比呂志程要強很多,想要他隱姓埋名的做一個幕僚,除非他走投無路,否則絕無可能……

    不過,這對於楊守文而言,似乎也算不得什麼事情。

    他和明秀一邊走,一邊交談。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吵鬧聲,一隊民壯堵在一個小巷的巷口,厲聲喝道:“出來,再不出來,格殺勿論。”

    幾個強壯的民壯,手舉火把衝進了小巷。

    片刻後,他們拖著一個人從巷子裡出來……

    “是縣尊!”

    那民壯班頭突然大聲喊叫起來,“馮紹安,我抓到馮紹安了。”

    楊守文聞聽,和明秀對視一眼,忙快步走了過去。

    兩人來到小巷口,分開人群,來到那班頭的身邊。只見他手裡抓著一個人,而那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看上去好像一個乞丐。楊守文接過了火把湊上去,在那人的臉上晃了一下,突然間笑了起來。

    “馮縣令,別來無恙。”

    那乞丐模樣的人,赫然正是普慈縣令馮紹安。

    他看上去狼狽至極,不過在被認出了身份之後,卻恢復了震驚。

    “李君,我乃朝廷命官,你怎能如此待我?”

    楊守文雙眸微合,看著馮紹安,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抽在了馮紹安的臉上。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馮紹安滿嘴是血。

    楊守文道:“你剛才說什麼?”

    “我是朝廷命官……”

    啪!

    又是一個耳光打了過去。

    “似你這等人,也敢自稱朝廷命官,簡直丟盡了朝廷的臉面。

    叛軍到來,你棄城而逃;戰事平息,你又想來興風作浪……你也配稱得上是朝廷命官嗎? ”

    兩個耳光下去,打得馮紹安啞口無言。

    楊守文伸手想要取那金鐧,卻發現出來時,沒有帶在身邊。

    “馮紹安,我只問你一句話,到底是何人指使你如此膽大妄為?”

    馮紹安卻看了楊守文一眼,而後眼睛一閉,做出一副死狗的模樣……

    楊守文氣得臉通紅,就要讓人把他的金鐧取來。

    明秀伸手攔住他,輕聲道:“青之,切莫衝動。

    他越是這般有恃無恐,就越說明,我們之前的猜測正確。而且,他現在還有官身,你雖奉有太子詔令,可要處置他,也頗為麻煩。不如把他交給我,我自會讓他交代。 ”

    “你?可以嗎?”

    明秀聞聽,頓時笑了。

    “青之,莫小看我,好歹我是明家子弟。

    江左明氏,自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小手段。或許比不得你那些手段兇殘酷烈,但是對付這種人,卻是最合適不過。放心,用不得多久,我就可以把他的嘴巴給撬開。 ”

    如果換個人說這種話,楊守文未必會相信。

    但是明秀……

    和明秀結識已經有三年之久,楊守文對他非常了解。

    既然他這麼說,那就肯定是成竹在胸。而馮紹安的身份擺在那裡,除非楊守文把他殺了,否則若對他用刑,勢必會被人落了口實。畢竟,刑不上大夫,馮紹安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卻是朝廷任命的普慈縣令。而在他身後,還有一個鮮于燕!

    想到這裡,楊守文點點頭。

    “如此,就交給四郎了。”

    明秀微微一笑,回身對那班頭道:“來人給我把他……”

    “不要帶他去縣衙,他既然喜歡抓人,那就把他帶去大牢裡審問,免得嚇到了孩子。”

    馮紹安的面頰,突然抽搐了一下。

    他睜開眼,輕聲道:“李君,我那娘子……”

    楊守文則看了他一眼,正要開口,忽聽得一陣急促馬蹄聲從城門方向傳來。

    一匹快馬沿著長街疾馳而來,馬上的騎士高聲喊道:“閃開,閃開,有聖旨到。”

    聽得那聲音,楊守文愣住了。

    他忙快步從人群中走出,大聲道:“小高,你怎在這裡?”

    馬上的人連忙勒住了馬匹,就著火光,他看清楚了楊守文,忙翻身下馬,快步上前。

    “楊君,奴婢終於找到你了。”

    這馬上的騎士,赫然是高力士。

    看他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神色疲乏,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

    楊守文有些詫異,身手把高力士攙扶起來,輕聲道:“小高,你這是……從哪裡來的?”

    高力士聞聽,不禁苦笑起來。

    “楊君,你可真是難找啊。

    奴婢是隨敬暉敬侍郎一同入川,先去了益州,而後又從益州趕到了梓州。

    沒想到抵達射洪後,卻聽說你已經離開,於是奴婢又跟隨敬侍郎一路南下找你。

    楊君,你現在可是了不得。

    整個梓州提起楊君,都是交口稱讚。普慈和龍台兩戰,更是聲名響亮。

    遂州刺史鮮于士簡已經與敬侍郎匯合,正趕來普慈,而今已經過了婆娑古道,預計天亮時就能抵達。

    敬侍郎還帶了聖旨過來,請你早作準備。 ”

    楊守文有些懵了!

    他可是沒想到,敬暉會入川。

    不過再一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這劍南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武則天又怎可能坐視不理?

    想到這裡,他立刻打起精神,扭頭對明秀道:“四郎,加緊審問馮紹安,我這就去準備迎接敬侍郎。”

    前次見敬暉,還是兩年前。

    當時他被召入洛陽問政,隨後又被外放出去。

    一晃兩年,楊守文真沒有想到,能夠在這普慈與敬暉相遇。不過這樣也好,敬暉來了,必定是帶著武則天的旨意而來。那麼,他也就可以卸任,不必再勞心費神。

    想到這裡,楊守文也不禁有些激動。

    在他看來,敬暉一來,他就可以返回洛陽了……

    “立刻去通知張脩張司馬,令他暫緩開拔。

    其餘人,整理街道,嚴加守衛。對了,把老蘇給我找過來,讓他隨我一同去見欽差。 ”

    民壯們也有些茫然,但是聽了楊守文的話,立刻行動起來。

    楊守文則帶著高力士直奔縣衙,而明秀示意那民壯班頭把馮紹安架起來,往大牢行去。

    “餵!”

    馮紹安突然開口喊住了明秀。

    他一臉的迷茫困惑,看著明秀道:“敢問這位先生,那位李君……究竟是什麼人?”(未完待續。)
mjplayer 發表於 2016-11-3 14:05
第七百零三章 心狠手辣

    敬暉看上去,比之兩年前似乎蒼老了許多。

    兩鬢已經透出斑白,額頭上的皺紋,看上去也比以前多了不少。不過,他的腰桿仍舊挺直,給人一種剛強的氣勢。看到楊守文,那張冷峻的臉上,頓時浮現出笑容。

    不過,楊守文卻清楚的看到,那目光閃爍,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敬公,別來無恙。”

    面對著眼前這位未來的‘神龍五老’,楊守文頗為敬重。

    他上前一步,躬身一揖。

    敬暉是堅定的******,自李顯入主東宮後,他就一直支持李顯,為此也承受了不少的壓力。

    別看楊守文這兩年不太關心時局,但是卻聽說了不少關於敬暉的事情。

    李旦在偷偷拉攏敬暉,武三思也在暗中拉攏敬暉……不過,敬暉最後都嚴詞拒絕。

    據說,為此他還得罪了武三思和李旦。

    敬暉道:“青之,你可真是一刻也不得安生啊。”

    他話裡有話,自有楊守文心裡明白,兩人相視一笑。旋即,楊守文的目光越過敬暉,便落在了他身後的一個中年男子身上。那中年人大約在四十左右,相貌俊朗。

    他個頭不高,卻頗有一種雅緻之氣。

    站在敬暉身後,面帶微笑,卻一言不發。

    覺察到了楊守文的目光,他立刻拱手道:“久聞楊謫仙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下官鮮于士簡,援兵來遲,還請楊君海涵。 ”

    遂州刺史鮮于士簡!

    楊守文已經從高力士口中知道,鮮于士簡隨同敬暉一起過來,所以並不感覺吃驚。

    而今的楊守文,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剛走出昌平的毛頭小子。

    特別是在明秀的提醒下,他開始用心去思考事情。鮮于士簡前來,不會是為什麼慕名而來,而不可能真是如他所說,因為遂州沒有及時救援,所以前來向他請罪。

    鮮于士簡作為鮮于燕之子,他會隨同敬暉來,怕是別有用心。

    楊守文有一種預感,他隱姓埋名的日子就快要結束了。這劍南道,說不得要變天了!

    說起來,楊守文也不怨恨鮮于士簡。

    他是遂州刺史,不是梓州刺史也不是普州刺史。

    是否出兵馳援,要因情況而定。現在,鮮于士簡親率兵馬前來,也足以表明誠意。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楊守文也沒有拿捏架子,而是躬身還禮。

    雙方在寒暄了一下之後,便進入了普慈縣城。

    漢州司馬張脩因為得了楊守文的叮囑,所以並未開拔離去,而是留在縣城,迎接敬暉等人到來。

    一行人進入了縣城之後,敬暉就蹙起眉頭。

    雖然城門校場已經清理過,可是那地上的血跡,以及殘留的打鬥痕跡卻依舊清晰。

    敬暉曾主政一方,更經歷過當年默啜入侵趙州的戰事,哪能看不出端倪。

    一行人進入了縣衙後,敬暉便宣讀了聖旨。

    武則天斥責梓州刺史倦怠政務,以至於梓州境內發生了諸多變故。但年資梓州刺史白大威年邁,所以命他告老還鄉,返回京兆故里頤養天年。也就是說,此前梓州發生的種種變故,朝廷不再追究……這對於白大威而言,也算是一個體面的結局。

    任敬暉暫領梓州時,設西南典客署,處置劍南道歸化蠻人的事務。

    同時,黜益州刺史鮮于燕益州刺史之職,命其領劍南道經略使,抗擊悉勃野人……這道旨意,其實也表明了,鮮于燕仕途終結。一般而言,經略使大都是各道首府刺史擔任。如今除了鮮于燕益州刺史的職務,也表明了朝廷要插手劍南道的決心。

    所為經略使,不過是暫領。

    一俟吐蕃人退走,鮮于燕也將卸下經略使的職務。

    楊守文忍不住朝鮮于士簡看了一眼,卻見鮮于士簡非常平靜,對這道旨意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楊守文就知道,鮮于士簡肯定是事先得到了消息。而他這次前來的目的,也就隨之呼之欲出:結交楊守文,向太子李顯靠攏,以保存自身利益。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楊守文也就鬆了口氣。

    他實在是擔心,鮮于士簡來普州攪局……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擔憂似乎有些多餘。

    “……命楊守文暫領八州軍事,領安夷軍軍使,劍南東道行軍總管,配合敬暉平息叛亂。”

    楊守文聽了這道命令後,頓時傻了眼。

    安夷軍軍使?

    那又是什麼來路!還有那劍南東道行軍總管,又是什麼意思?

    楊守文呆愣愣看著敬暉,有些反應不過。

    這也就是說,他暫時回不得洛陽,要留在劍南道?

    “青之,還不接旨?”

    “臣,遵旨。”

    楊守文接過了聖旨,而後苦笑道:“敬公,聖人這是什麼意思?

    我小小年紀,焉能擔當如此重任?而且,這飛烏蠻之亂已經平定,難不成讓我去瀘州督戰? ”

    “我離京時,和蠻尚未造反。

    想必陛下也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快平定了飛烏蠻之亂。不過,既然陛下委任你為劍南東道行軍總管,都督八州軍事,瀘州也是八州之一,而今有戰事,你當然責無旁貸。 ”

    敬暉說完,朝楊守文使了一個眼色。

    楊守文雖然不太明白,可終究是沒有反對。

    “對了,我在飛烏時,就聽人說你已經平定了飛烏蠻之亂,為何今日來到普慈,卻看到一副才結束戰事的模樣?”

    “敬公,你來的正好。”

    楊守文立刻抖擻精神,沉聲道:“飛烏蠻之亂的確已經平定,賊酋孟凱業已授首。

    至於這城中的戰亂痕跡,確是昨夜才有。

    普慈縣令馮紹安在此前飛烏蠻來襲時,曾棄城而逃。後戰事結束,我率部前往龍台鎮追擊孟凱,卻不想馮紹安帶人突然返回,不但關押了之前協助我作戰的普慈縣尉蘇老萊,還試圖將之謀害,幸虧馮紹安的夫人康娘子知曉大義,將蘇老萊放走……馮紹安隨後,殺害了康娘子,還指使手下人偷襲城門校場,企圖焚燒糧草。 ”

    敬暉和鮮于士簡聞聽,不禁大吃一驚。

    特別是鮮于士簡,更露出了緊張之色。

    所有人都知道,馮紹安走的是鮮于氏的門路。他如此行為,會不會連累到鮮于氏?

    若是以前,鮮于士簡倒不會太擔心。

    可現在,朝廷強力插手劍南道,更罷黜了鮮于燕。

    如果馮紹安……那麼對於鮮于氏而言,絕對是一次致命打擊。

    “楊君……”

    鮮于士簡忍不住開口,想要繼續詢問。

    不過敬暉卻將之攔阻,看著楊守文道:“你繼續說。”

    “敬公,可還記得‘穆先生’?”

    “嗯?”

    “就是那個之前曾在蘭州刺殺我的穆先生。”

    “他?”敬暉眉毛一挑,沉聲道:“當然記得……怎麼,這穆先生又出現了不成?”

    “正是。”

    楊守文道:“據馮紹安交代,他棄城前往安岳求救,卻被普州刺史張尋求拒之門外。之後,那穆先生便出現了,蠱惑馮紹安挑起第二次飛烏蠻之亂,而後由張尋求率兵平定……而且,瀘州刺史趙師立派人向張尋求求援。按照馮紹安的說法,張尋求是不願意出兵,所以才要挑起飛烏蠻之亂,並以此為藉口,拒絕趙師立……”

    “混帳東西!”

    敬暉聽罷,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鮮于士簡則眉頭緊蹙,猶豫了一下之後,輕聲道:“楊君,這會不會是馮紹安為了脫罪,故意嫁禍張公呢?”

    事到如今,馮紹安怕是已經無法開脫了,所以鮮于士簡也不准備救他。

    但張尋求……終究是劍南道的豪族。鮮于士簡內心裡,不免生出了幾分幫忙的心思。

    楊守文道:“馮紹安是否嫁禍張尋求,我不知道。

    不過據張司馬的斥候回報,在距離普慈大約六十里外的柏山溝內,藏匿至少有三千以上的兵馬。我想在這普州境內,能夠調動如此兵馬而不為人知者,非‘張公’莫屬。 ”

    鮮于士簡聞聽,頓時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而敬暉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青之,你所言當真?”

    “不信,敬公可問張司馬便是。”

    張脩忙起身道:“敬公,楊君所言絕無半點虛假。

    本來,末將準備開拔前往龍台鎮,不過被楊君勸說留下。隨後,他又讓末將派人前往柏山溝打探……如楊君所言,柏山溝中藏匿數千兵馬,而且都是官軍的打扮。 ”

    “青之,你又如何知道……”

    楊守文微微一笑,輕聲道:“敬公莫非忘了我的大玉嗎?”

    敬暉聞聽,頓時露出恍然之色。

    他當然知道大玉……當初楊守文路過趙州的時候,敬暉愛其神駿,還動了購買的心思。

    也因為此,破獲了一樁命案!

    對於大玉的能耐,敬暉自然不會有半點懷疑。

    他點點頭,沉吟片刻後,沉聲問道:“青之,既然你已經清楚了狀況,準備如何行動?”

    “敬公來之前,我是有些猶豫。

    雖然離京時,太子曾與我專擅之權,可張尋求畢竟是一州刺史,我要動他並不容易。

    而今陛下委我都督八州軍事,可行專擅之權,卻不知道那普州,可在八州之內嗎? ”

    敬暉眼睛一瞇,微笑道:“在。”

    “而今瀘州烽煙正熾,可是非常之時?”

    “是!”

    楊守文聽罷這句話,露出了凝重表情。

    “張脩何在?”

    當楊守文問完了那句話之後,張脩其實已經明白了楊守文的意思。

    他不敢怠慢,忙起身躬身道:“末將在。”

    “我以劍南東道行軍總管之名,命你率本部兵馬,火速奔赴柏山溝。

    若叛軍投降,便集結整頓之後,趕往龍台鎮集結;若叛軍執迷不悟,便將之一舉擊潰。凡有反抗者,格殺勿論……爾平定叛軍之後,便率領本部,前往龍台鎮。 ”

    “末將,遵命!”

    張脩忙躬身領命,大踏步離去。

    這位行軍總管端地夠狠,一句話便把這件事定性。

    叛軍!

    可以想像,當柏山溝的兵馬配上了叛軍之名以後,還有多少人願意作戰呢?

    敬暉看著楊守文,露出了欣慰笑容。

    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楊守文,於是果決,且心狠手辣。

    作為堅定的******,敬暉很清楚,楊守文在李顯心目中的地位。同時,此次楊承烈回歸弘農,對武則天而言,也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要知道,武則天的母親,同樣也是弘農子弟。這也是武則天為什麼願意培養楊承烈的另一個原因……單靠武家,底蘊不足。而楊家又缺乏人才,所以武則天才會那麼重視楊承烈父子的存在。

    可以預見,勿論是武則天還是李顯,未來都會倚重楊守文。

    若楊守文優柔寡斷,又豈能擔當起兩朝的重視?

    “那,張尋求該如何處置?還有那位穆先生。”

    楊守文沉吟一下,目光落在了鮮于士簡的身上。

    他沉聲道:“鮮于府尊,此事怕是要勞煩你親自動手。”

    鮮于士簡心裡一咯噔,不禁露出苦笑。

    他知道,這一遭是怎麼都少不了的……張尋求不會輕易束手就擒,如果楊守文過去,他說不定會有所準備。可是,如果同為劍南道的鮮于士簡出面,則張尋求會放鬆警惕。同時,鮮于士簡出手的話,從某種程度上,能夠穩定住劍南道的局勢。

    誰都知道,朝廷要強力插手劍南道。

    如果楊守文和敬暉出手,說不定會引發動盪。

    可鮮于士簡出手的話……

    鮮于士簡心裡明白,他沒有別的選擇,於是起身躬身一揖,“鮮于士簡遵楊君差遣。”

    “我會讓明秀隨你一同前去。”

    楊守文想了想,接著道:“至於那位神秘的穆先生,不能不加以提防。

    我以為,府君最好是帶上兵馬前去……如果能抓到那穆先生自然是大功一件,若抓不到,便不必理睬,只需拿下張尋求。若張尋求膽敢反抗,夫君可以就地將之擊殺。 ”

    “明白!”

    鮮于士簡深吸一口氣,領命而去。

    大堂上,只剩下楊守文和敬暉兩人。

    敬暉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青之既然已經安排妥當,卻不知接下來,要如何行動?”

    “安撫飛烏蠻的事情,便勞煩敬公。

    我準備立刻前往龍台鎮,並傳信於趙師立趙府君,請他再堅持些時日,自會有援兵抵達。 ”(未完待續。)
mjplayer 發表於 2016-11-3 14:37
第七百零四章 孟浣獻計

    很明顯,敬暉對楊守文的決斷很滿意。

    所以在兩人交談時,他並沒有再去談論那勞什子張尋求,還有柏山溝的幾千兵馬。

    他更多的是談論弘農楊氏,以及楊承烈回歸楊氏之後的變化。

    “陛下此前西去西京,其實也是為令尊助陣。

    你應該清楚,弘農楊氏如今大不如前,各房之間的矛盾也非常大。令尊當年是等同於被趕出弘農,這裡面是不是還有玄機,無人知曉。總之,並非想像中順利。 ”

    楊守文倒是對這其中的過程不太清楚,聽敬暉如此說,不禁露出疑惑之色。

    敬暉道:“我與你從父楊執柔有些交情,他對我說過一些其中的事情。

    本來你楊家族內並不統一,後來是陛下派人前去和楊家各房進行了交涉。至於交涉的內容,便是你從父也不清楚,反正在陛下抵達長安之後,各房就統一了態度。

    這其中,有楊家沒落,需有人挺身而出的原因之外,還有便是陛下和太子,對你父子期盼甚殷的緣故……但也正是如此,日後你返回洛陽,勢必成人眼中刺,需多多小心。 ”

    敬暉和楊守文並無太深厚的交情。

    他能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想必也是考慮很久。

    楊守文不知道敬暉為何如此關心,但內心裡還是頗為感激,於是拱手深施一禮。

    “你心中定然奇怪,為何我會和你說這些。”

    敬暉說罷,負手而立,發出一聲輕嘆道:“你是狄公所看重的人,而我與桓彥範和崔玄暐,都曾受過狄公的恩惠。狄公當初諫言陛下扶立太子,其實也是深思熟慮。

    只可惜,狄公去歲突然故去,使得他未能所有事情安排妥當。

    想來他與陛下也提過這件事,所以陛下才會不惜親自為令尊助陣,前往西京,同時還把太平公主和相王帶走,實則是希望太子能夠趁此機會,在洛陽有所建樹… …

    我也希望太子可以平穩過渡,但是朝中有些人,只怕未必願意如此。

    青之,說這些,也是要提醒你……日後你要面對的危險,恐怕是你從未面對過的。所以你要打起精神,務必要完美的解決那些和蠻叛軍,這對你而言非常的重要。 ”

    楊守文聽完了敬暉這番話,突然明白了!

    武則天此前任命他都督八州兵事的時候,並未想到有和蠻人的介入。

    雖然楊守文成功平定了飛烏蠻,但對他而言,這個功勞還不足以讓他可以立足朝堂。

    楊守文需要更大的功勞,需要更大的名望。

    雖然以前楊守文在文壇上有些名氣,可一旦步入朝堂,他那些名氣並不是很重要。

    有唐以來,那些名臣大都有極高的文化素養。

    可是他們能夠立足朝堂之上,更多的是依靠自身的功勳和能力,而非是幾首詩詞。

    這,是一個資歷。

    恰恰楊守文就欠缺這個資歷。

    如果武則天想要提拔他的話,首先要考慮他是否能夠服眾。

    固然,他那些詩詞和小說可以讓他在士林中享有聲望,但想要令那些王公大臣們低頭,是需要實打實的功勞才行。

    楊守文猶豫一下,輕聲道:“那叛軍若敗,我當如何?”

    敬暉笑了!

    那雙如劍濃眉挑了一下,道:“青之倒是好氣魄,連叛軍都未見到,便以勝券在握?”

    “勝券在握倒說不上,可如果連這些蠻人都打不過,如何立足朝堂?”

    聽了他這話,敬暉笑意更濃。

    他點點頭,笑容漸漸隱去,眸光也隨之變得凝重起來。

    “青之,飛烏蠻雖然也起兵作亂,卻與和蠻性質不同。

    說穿了,那隻是孟凱個人的野心作祟,就整個飛烏蠻而言,其實並無心與朝廷為敵。且在此之前,飛烏蠻一直老實,雖偶有一些騷亂,但卻在控制之中……可是安南卻不一樣。自安南都護府建立,那邊的獠子們便三番五次的作亂,影響甚大。

    自聖人登基以來,安南大大小小的戰亂已有多次,更發生過殺死安南都護的事情。

    所以對安南人,絕不可心慈手軟。

    朝廷對那些獠子優渥,但獠子們卻不知感恩……對付他們,必須要讓他們害怕,讓他們恐懼。所以這次擊退和蠻人之後,絕不可就此罷手,必須要給他們些教訓。 ”

    教訓?

    敬暉雖然沒有明說是什麼樣的教訓,可楊守文又怎可能聽不明白。

    他當下拱手道:“如此,青之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

    敬暉是個聰明人,知道如何區別對待蠻人。

    飛烏蠻,是楊守文一手平息下來,他作為西南典客,只需要將之安撫,也可以讓其他的部落蠻人放心。可單只是安撫還不夠,必須要有鐵血的震懾,否則早晚生變。

    好在這個時候,和蠻人湊了上來……

    楊守文在普慈稍事休整,吃過了晚飯後,便告辭離去。

    這一次,他沒有帶幼娘同行。

    因為馮紹安的兩個女兒,如今跟隨在幼娘身邊。

    馮紹安……被敬暉送去了益州,會交給鮮于燕來處置。別看馮紹安走的是鮮于燕的門路,可事到如今,鮮于燕絕不會對他姑息。也就是說,馮紹安去了益州,唯有一死。

    可馮紹安死了的話,他兩個女兒就需要有人照顧。

    楊守文不打算告訴她們關於馮紹安的事情……她們已經失去了母親,不必要再讓她們接受打擊。

    幼娘要留下來照顧她們,而且楊守文能看得出來,幼娘對她們,也頗為喜愛!

    就這樣,楊守文只帶了明秀、桓道臣和楊茉莉返迴龍台鎮。

    抵達龍台鎮的當晚,他就收到了從普慈六百里加急送來的戰報:張脩在柏山溝,大敗叛軍。

    那些所謂的叛軍,其實都是普州勇壯。

    他們奉了張尋求的命令藏身柏山溝,對於具體要做什麼,並不清楚。

    所以當張脩殺至後,勇壯們只稍作抵抗,便棄械投降。

    張脩隨後便把他們收攏在一起,並且派人傳信,最遲兩日內,會抵達龍台鎮集結。

    這,也讓楊守文鬆了一口氣。

    畢竟,龍台鎮的兵力薄弱,他又如何主持大局?

    在收到了龍台鎮的戰報之後,楊守文立刻命桓道臣持兵符前往安夷軍,並命其開拔前往瀘川縣。瀘川縣,也就是瀘州州府所在,趙師立正在那裡望眼欲穿,等待援兵。

    “另外,派人前往戎州與資州,命其火速派遣援兵,務必在十日內,在瀘川集結。”

    楊守文高踞帥府中,有條不紊的發出一條條命令。

    不過,這些命令發出後,他並未感到輕鬆,反而坐在帥案之後,眉頭緊蹙。

    他還有一件事未能解決,那就是被關在城外的數千飛烏蠻俘虜。

    據王君毚說,這些俘虜這些日子以來都很老實,也無人出來鬧事……可是,數千俘虜該怎麼處置,又該如何安排?總不可能一直關著,那始終都是一個巨大威脅。

    可要殺了這些人,楊守文又有些不忍。

    不忍殺害,也不可能放走,這也讓他感到非常頭疼。

    天色,漸晚。

    明秀帶著塗家兄弟,在城內巡查。

    楊茉莉就所在角落裡打瞌睡,屋外,傳來一陣陣蟬鳴。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起。

    楊守文抬頭看,卻見孟浣從外面走進來。

    他看上去蓬頭垢面,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清洗過,身上散發著一股騷臭味兒,令人不禁掩鼻。

    還是那一身染血的衣衫,整個人更看上去瘦削無比。

    他走進了大堂,看著楊守文道:“楊君,我有良策,可以為楊君分憂。”

    楊守文聽了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頓時愣住了。

    “孟浣,你要為我分什麼憂?”

    孟浣也不客氣,在帥案前坐下來,而後長出一口氣道:“楊君所慮者,怕無非是城外的那些俘虜如何安置……楊君非嗜殺之人,可若放了他們,又覺得心裡不甘。

    可留著他們,終究是一個隱患。

    接下來,楊君怕是要馳援瀘州,抵禦和蠻。

    這樣一來的話,龍台鎮將成為一處重要所在……數千俘虜留著,始終令人不放心。 ”

    孟浣仰著頭,大聲回答。

    而楊守文則瞇起了眼睛,看著他,許久發出一聲輕嘆。

    “怎麼,想通了?”

    孟浣道:“想通瞭如何,想不通又如何?

    反正這結果,都是一樣……他雖然是我父親,卻與我無半點情義。我殺他,只是為我母親報仇,並無其他原因牽扯其中。此舉,有違人倫,而在我,卻不會後悔。 ”

    此時的孟浣,給楊守文的感覺更加陰沉。

    楊守文沉默良久,方嘆了口氣。

    “你如此,我越發不想放過你了。”

    孟浣道:“楊君不必放過我……我此前曾說過,若楊君助我報仇,我願為楊君效力。”

    “好吧,這些事情,我們以後再說。

    那你說一說,你剛才所言良策究竟如何? ”

    “我之計策,可令楊君無後顧之憂,更能助楊君擊潰叛軍。”

    “哦?”

    楊守文精神一振,道:“願聞其詳。”

    孟浣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楊君不必擔心,我這個條件於楊君而言,絕無壞處。

    若我計策奏效,我不求功名利祿,也不求榮華富貴。

    我所求者,是希望楊君能夠為我家那小十二謀一個身份,一個堂堂正正的官身。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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