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190
V123210 發表於 2016-9-25 09:46
第六百六十五章 你準備好了嗎?

    陳子昂說的鮮于向,不過十歲。

    他是鮮于士簡的兒子,也就是鮮于燕的孫子。

    據陳子昂介紹,鮮于士簡還有一個兄弟名叫鮮于晉,比鮮于向只小了一歲,非常聰明,是當地有名的神童。

    “青之,為何問起他們?”

    楊守文嘴角微微一翹,旋即擺手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來……呵呵,怕不是一個人吧。”

    陳子昂聞聽,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青之要看蒙舍詔的資料,莫非是有什麼想法?”

    楊守文從冰桶裡取出一壺葡萄酒,為陳子昂滿上一杯,而後把酒壺遞給了明秀二人。

    這年月,大戶人家大都建有冰窖,以儲備冰塊。

    射洪雖然是小縣,但還是在縣衙裡建造了冰窖,在這酷暑時節,正好使用。

    楊守文抿了一口酒,輕聲道:“叔父對蒙舍詔有甚看法?”

    “蒙舍詔?”

    陳子昂眯起眼睛,看了楊守文一眼,猶豫片刻後道:“以我看來,早晚必成禍害。”

    “哦?”

    楊守文露出一副好奇之色,看著陳子昂。

    “據我所知,朝廷對蒙舍詔其實頗為看重,似乎是有意令其壯大,何以成為禍害?”

    陳子昂聞聽,頓時露出晒然之色。

    “陛下遠在中原,怎知六詔之事。

    在朝廷看來,六詔地處偏荒,難以壯大。可實際上呢?說起蒙舍詔,便要說一說那獨邏……哦,就是細奴邏,如今南詔王的父親。此人自貞觀二十三年歸附朝廷,便打著朝廷的旗號,改蒙舍詔為大蒙國,自號奇嘉王,是一個很會隱忍的傢伙。

    此人有大氣魄!

    那蒙舍詔原本在六詔之中不甚強大,可是在細奴邏當政以後,任用郭郡矣、波羅旁以及神明大士楊波遠,修文習武,發展壯大,藉助朝廷的旗號,一舉擊潰蒙巂詔,徹底掌控了蒙舍川,而後使蒙舍詔成為六詔之中,最為強大的一個不落……”

    楊守文聽罷,不禁有些好奇。

    他忍不住問道:“那細奴邏既然有如此能力,朝廷為何沒有對蒙舍詔進行打壓呢?”

    “怎沒有警惕?”

    陳子昂笑了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沉聲道:“所以我說,細奴邏善於隱忍。

    他佔居蒙舍川,擊潰蒙巂詔後,建立了大蒙國。

    而他建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獨子蒙羅晟送往長安,表示願意歸順朝廷。

    蒙羅晟你應該清楚是誰,他就是而今的蒙舍詔王。

    這父子二人都是很善於隱忍,蒙羅晟更是在長安,整整做了二十年的質子,直到細奴邏快要病故,他才離開長安。也正是那二十年的質子,使得蒙羅晟在長安學會了許多技能,更得到了朝廷中不少勳貴的賞識,所以返回之後,令蒙舍詔再次壯大。

    他從長安請來了一位名叫張建成的人,並拜之為相,而後又交好巴蜀豪酋,進一步擴張勢力。

    先帝駕崩之後,陛下罷黜太子,立相王登基。

    當時狄公就曾建言,說蒙舍詔擴張迅猛,必須要加以提防。所以在陛下登基之後,便派人召蒙羅晟去長安。按道理說,蒙羅晟應該拒絕,可是他卻聽從張建成的主意,欣然前往長安。之後他又在長安住了一年,狄公當時因為被打入大牢,蒙羅晟便收買了朝中勳貴,勸說陛下將之釋放……狄公出獄後,曾因此事而大為不滿。”

    楊守文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祕聞,不禁眉頭淺蹙。

    陳子昂輕聲道:“青之問我對蒙舍詔的看法?

    那我要問青之,可知道朝廷對蒙舍詔的看法嗎?自萬歲通天元年,狄公建言陛下,對蠻荒諸國行鹽鐵之法,禁止販賣兵械,陛下亦准許之。可是為何黃文清仍敢私自販賣兵械給蒙舍詔呢?他一個地方豪酋,焉敢如此大膽?若無人指使,必不會如此。

    所以我猜測,蒙羅晟在朝中必有靠山。

    朝廷估計是希望,借蒙舍詔一統六詔,將六詔納入治下。

    可是我卻以為,一旦六詔一統,蒙舍詔必然不會再聽從朝廷的差遣,甚至會反叛朝廷。

    所以你問我是什麼看法,我只有八個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陳子昂說完這番話,臉脹的通紅,顯得很是激動。

    明秀若有所思,而桓道臣則連連點頭。楊守文手指毫無規律的敲擊著桌面,許久後,他突然問道:“如果我向陛下稟明,叔父以為,陛下會做什麼樣的決斷呢?”

    陳子昂頓時笑了!

    “青之,陛下而今所憂慮者,非六詔,而是突厥與吐蕃。

    突厥不平,吐蕃不定,則陛下便無心過問六詔之事……而且,陛下已經下詔對蒙舍詔實行鹽鐵之法,可是私售兵械,暗通曲款之事卻無法杜絕,是何原因?你仔細想想吧。”

    楊守文聽罷,不禁陷入了沉思。

    +++++++++++++++++++++++++++++++++++++

    天,亮了!

    楊守文從書房裡出來,伸了一個懶腰。

    昨晚,他們四人聊到很晚。

    後來如果不是幼娘過來催促,說不聽他們會通宵暢談。

    不過即便如此,楊守文也覺得是受益匪淺。

    首先,他對六詔的局勢有了一個非常清楚的瞭解,那六詔乘象書的用途,他也大體上有了一個想法。其次,他對陳子昂,又有了全新的認識。一直以來,陳子昂在他眼中都是個飽讀詩書的書呆子。可是在昨晚,他發現陳子昂的才智,確是過人。

    這不是一個只知道死讀書的讀書人,頭腦非常靈光,見聞極為廣博。

    想想也是,如果陳子昂真是一個書呆子的話,那後世便不會有‘伯玉摔琴’的典故。

    在某種程度上,陳子昂同樣是個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但他有底線,同時他的文采也掩蓋了他的實際才能,才使人產生了諸多的誤解……

    如果,自己身邊能有這樣一個軍師的話,倒是能免去許多麻煩。

    楊守文隱隱約約,能覺察到陳子昂的想法。

    但是陳子昂不開口,所以他也無法確定。

    再等一等,待時機成熟,便邀請他一同前往洛陽,到時候陳子昂的態度自然明瞭。

    想到這裡,楊守文感覺輕鬆不少。

    “阿郎,門外有樑九求見。”

    楊十六來到了楊守文的面前,躬身稟報。

    “今日卯時,大約有六百個乞丐到校場外集合,桓郎君已經把他們留在了校場。”

    楊守文笑了!

    就知道他樑九受不得誘惑,一定願意配合自己的行動。

    “要他進來吧。”

    楊守文想了想,便吩咐道。

    楊十六忙轉身下去,而楊守文則邁步走下門廊,來到了庭院中。

    庭院裡,楊茉莉正光著膀子練武。這也是楊茉莉養成的習慣,在某種程度上,楊茉莉比楊守文更加勤奮。

    他雙手持槌,慢慢舉起,而後砸在木樁上。

    槌落木樁,卻沒有絲毫聲息傳來,可是那木樁卻頓時粉碎,木屑飛濺。

    這是楊茉莉獨有的練功方式,他不是揮舞雙錘,而是運槌而行,把力量完全透入槌中。

    幼娘站在一旁觀看,不禁暗自咋舌。

    “兕子哥哥,茉莉這一槌,怕有千斤之力。”

    楊守文點點頭,頗為欣慰。

    說實話,現在讓他和楊茉莉交手,或許能走上百回合,但最終一定是他失敗。這楊茉莉,已經完全掌握了舉重若輕的精髓,楊守文即欣慰,又感到一絲絲的慚愧。

    “茉莉,停下來吧。”

    他喚住了楊茉莉,招手讓他過來。

    楊茉莉咧著大嘴,笑嘻嘻走過來,甕聲甕氣道:“阿郎,要吃飯了嗎?茉莉肚子餓了!”

    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那****的上半身,油亮油亮,泛著一抹水光。

    吃,只知道吃!

    不過,也許正是如此單純的心思,才使得楊茉莉可以突飛猛進吧。

    “茉莉,看你運槌似乎有些生澀,莫非出了什麼狀況?”

    “那倒沒有,只是這些日子覺得,這對槌有些輕了……”

    楊守文聽罷頓時一愣,下意識看了一眼楊茉莉手中的鐵槌,旋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這對槌,重兩百斤,竟然還覺得輕了?

    “楊茉莉,你這個大吃貨,卻變得越發厲害了。”

    幼娘伸出手,誇讚起來。

    楊茉莉搔搔頭,露出憨厚的笑容。

    “好了,我知道了……等回去洛陽,我就為你打造新槌……去洗一洗,吃飯吧。”

    楊茉莉聞聽,頓時歡叫一聲,手中雙槌蓬的就丟在了地上。

    這時候,樑九隨著楊十六來到了庭院裡。

    幼娘見到樑九,立刻笑著問道:“九爺,你身子大好了嗎?幼娘還說,過兩天去看你呢。”

    “啊,有勞幼娘費心,樑九已大好了!”

    樑九對幼娘倒是很客氣,忙躬身回答。

    他現在知道了幼孃的來頭,自然不可能像從前那樣,一言一行莫不透著一絲尊敬。

    這也讓幼娘感到了一絲絲失落。

    她並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緒,下意識撅起嘴,一臉的不高興。

    楊守文伸出手,揉了揉幼孃的頭,輕聲道:“也去洗漱一下,要吃早飯了。”

    “嗯!”

    “樑九,隨我來。”

    楊守文說完,帶著樑九往後院走。

    一邊走,他一邊輕聲道:“你之前待幼娘有恩,所以不必對她太過客套,反而讓她覺得生分了!以前怎麼對她,今後還怎麼對她,她心思單純,你多多擔待一下。”

    “小人,明白。”

    “你的選擇,我已經知道了。

    你放心,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早晚助你奪回心愛的女人。”

    楊守文說到這裡,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目光灼灼看著樑九,“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你為我做一些事情……樑九,這件事可能會非常危險,你準備好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6-9-26 22:58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夜襲(一)

    樑九,在當天悄然離開了射洪,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何處。最新最快更新

    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曾造訪過楊守文,更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交出手中的人馬。

    大多數人覺得,樑九是受了楊守文的逼迫。

    若非楊守文威脅他,他又怎可能心甘情願的把幾百號人交給楊守文呢?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樑九才離開射洪。因為他在射洪的根基已經不在,若不離開,說不得會遭遇危險。

    整個射洪縣,只有林海隱隱約約猜到了其中的緣由。

    他很高興,所以在第二天,便回到縣衙報到,並且得到楊守文的看重,暫領縣尉一職。

    別小看了林海,他此前雖然只是一個民壯班頭,可是在射洪的威望不低。

    在林海出面以後,那些原本驚慌失措的閒漢們彷彿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很快便穩定下來。

    這,也讓楊守文輕鬆許多!

    一晃,就是三天。

    銅山戰事進行的非常順利,李清幾乎是兵不刃血奪回銅山。

    正如李清所言,飛烏蠻在銅山的兵力不多。那飛烏蠻頭領孟凱調集五千兵馬直逼方義縣城,使得銅山的兵力,頓時變得非常空虛。李清抵達銅山後,在當地人的幫助下,夜襲縣城,一舉將銅山收復。訊息傳到了射洪縣城,射洪百姓無不歡呼。

    “真就這麼簡單?”

    楊守文登上射洪城頭,手扶女牆眺望。

    經過數日的修整,射洪的守備得到了明顯的強化。

    由於那些閒漢的歸化,使得楊守文手中的力量增強不少。而林海出任縣尉後,輕而易舉把閒漢們收服。加之樑九雖然走了,卻留下了陳敏幫忙。此外,還有老牛頭忙裡忙外,數百閒漢們從官軍手中接過了縣城的巡邏任務,使得城中治安頓時好轉。

    最瞭解那些潑皮閒漢的人,還是這幫閒漢。

    而最清楚射洪縣城情況的人,也是這幫子閒漢……

    楊守文甚至都沒有想到,這些閒漢會有如此大的用處,肩頭的壓力也頓感減弱。

    “是,前方探馬回報,李判官兵臨銅山縣城後,得到了當地人的協助。最新最快更新

    據說那飛烏蠻在攻佔銅山之後,縱兵擄掠,並大開殺戒,使得很多人都從縣城逃離。

    一些人就躲在縣城外,李判官抵達後,他們便找了過去。

    這些人對銅山非常熟悉,知道一條潛入銅山的捷徑。於是李判官當晚便派人潛入城中,打開了城門,一舉將銅山攻克……說起來,這次李判官的運氣的確是不錯。”

    桓道臣笑著回答,言語間流露出羨慕之意。

    的確,原本以為攻打銅山會有難度,可未曾想,銅山竟然這麼輕而易舉的被攻破。

    想想看,李清的運氣卻是不錯,這收服銅山的戰功,少說能讓他再進一步。

    可是當他說完之後,卻現楊守文和明秀似乎並不高興,相反那臉上卻流露出凝重之色。

    “李君,莫非以為有問題嗎?”

    “說不來,總覺得不太正常。”

    “哦?”

    楊守文沒有回答桓道臣,卻看向了明秀。

    明秀朝他點點頭,輕聲道:“反正,我覺得咱們還是謹慎一點為好。”

    “如此,咱們兩人輪番在城樓值守。

    你守白晝,大貓協助你,我守晚上……已經得到訊息,漢州司馬張脩已在白水關與綿州兵馬匯合一處,最遲兩日,前鋒兵馬便會抵達射洪,到時候咱們就輕鬆了。”

    明秀笑道:“不如咱們換一換,我值守夜間。”

    “不用……這樣我日間還能夠陪一下小過和幼娘。

    小過想回家了,這幾日的情緒有點不太好;幼娘也想見嬸孃,所以……我陪她們,她們的情緒也能安穩一些。”

    這倒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明秀和桓道臣相視一眼,便不再勸說。

    楊守文從城上下來,便返回了縣衙。

    他陪著裹兒和幼娘在庭院裡聊天說話,四隻獒犬則圍在幼娘身邊,匍匐在地上。

    楊守文在的時候,二女相處還算融洽。

    她們也知道,楊守文這幾日壓力很大,所以更不想給他增添麻煩。

    反正,楊守文能陪伴她們,她們就很開心。或許二女各自有一些小心思,但在這個時候,都還是保持著剋制。裹兒泡茶,聽著幼娘講述她這一年來,和黃文清之間那一場場驚心動魄的較量,聽得入迷……而楊守文則眯著眼,靠在廊柱上假寐。

    耳聽幼娘那略帶著昌平口音的官話,不時間傳來裹兒還有兩個小丫頭的驚呼,他的心情格外放鬆。

    就在這時,從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幼孃的聲音戛然而止,楊守文則睜開了眼睛看去,就見孫處玄步履匆匆的趕了過來。

    “孫長史來了!”

    楊守文坐直了身子,笑著招呼道。

    “兕子哥哥,孫長史一定是有事和你商議,我與幼娘便先回避一下,免得失了禮數。”

    裹兒見狀,心中不快。

    不過,她倒是沒有作,反而止住了幼娘,拉著她離開。

    若是從前,李裹兒才不會在意這些。有人敢打攪到她的話,她絕對會當場作起來。

    可現在,她學會了控制。

    因為她知道,雖然楊守文從不在意這些事情,但在某種程度上,她卻要為楊守文考慮和著想。

    “李君,實在抱歉,打攪了你的休息。”

    裹兒會掩飾,但幼娘卻有些掩飾不住,露出不快之色。

    孫處玄如何看不出這玄機,連忙向楊守文道歉。

    已經很久沒有和孫處玄坐下來說話了,他每天神神祕祕,根本就看不到人。偶爾見面,也都是匆匆寒暄。楊守文現,孫處玄清瘦很多,整個人看上去非常憔悴。

    頭不曉得有多久沒有洗過,油光光的。

    衣服上也是遍佈皺褶,看上去應該也很久沒有換過,有一股子味道。

    “孫長史,我知你想要將功補過,可又何必……”

    楊守文眉頭淺蹙,不無痛惜說道。

    孫處玄卻毫不在意,輕聲道:“李君,我如今已非長史。”

    “啊?”

    “燕公已傳令過來,將我長史之職罷黜,等待朝廷落。

    府君知射洪目前局勢緊張,故而暫時讓我留在這裡,協助李君辦事。以後,便喚我燕謀即可。”

    燕謀,是孫處玄的表字。

    楊守文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

    “孫君,請坐。”

    “哦,坐就不必了,我待會兒還要回去做事。

    我今日來,是有一件事要告知李君……這些日子,我仔細勘查了黃家的賬目,從中現了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

    孫處玄猶豫一下,走上前,在楊守文耳邊低語。

    許是太久沒有洗漱的緣故,孫處玄的身上,有一股子濃濃的酸臭味道。不過楊守文卻沒有露出嫌棄的表情,反而認真的聽著孫處玄的話,那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

    “當真?”

    “絕對不假……若李君不信,我把賬簿取來。”

    楊守文擺手,意思是說,取賬簿就不必了。

    他閉上了眼睛,在門廊下徘徊,良久後突然停下腳步,沉聲道:“十六,去把陳敏找來。”

    伴隨著楊守文一聲斷喝,長廊陰影中人影一閃,楊十六便飛奔而去。

    “此事,孫君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已經知道了。”

    “喏!”

    孫處玄長出一口氣,躬身一揖道:“既然如此,小人就先告退。”

    楊守文點點頭,又勸慰了孫處玄幾句,送他離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楊十六領著陳敏走進了庭院。

    陳敏,就是當晚在城隍廟外,接洽楊守文的那個小團頭。

    不過現在,他卻變了樣子,一身甲冑,看上去很是威武。

    他走上前,躬身行禮。

    楊守文則看著他,半晌後道:“陳敏,九爺離開時曾向我推薦你,言你值得信任。”

    陳敏聞聽一怔,但旋即反應過來,忙躬身道:“但憑阿郎差遣。”

    這兩日,他從老牛頭那裡大體上知道了楊守文的來歷。

    雖然,陳敏還不清楚楊守文的真實身份,但是卻清楚,在楊守文來頭不小。

    “阿郎身份高貴,非比等閒。

    你莫要問我他是何方神聖,該你知曉的時候,自會讓你知曉。

    我只告訴你,阿郎可以通天,便是在聖人面前也能說上話……若你真心投效,絕對是前程似錦。”

    只一句‘可以在聖人面前說話’,就足以讓陳敏心驚肉跳。

    他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射洪縣令;和他有過交集的人裡,最尊貴的不過是武侯班頭。皇帝,在這個時代有著無與倫比的至高地位。陳敏只是個普通百姓,聽了老牛頭的話,便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而樑九在離開前也曾交代過:聽從李君差遣。

    所以,在陳敏心中,他已經把自己視為楊守文的門下。

    聽得陳敏的稱呼,楊守文一怔,旋即笑了。

    他拍了怕陳敏的肩膀,輕聲道:“你的心意,我已經知曉。

    不過,想要拜入我門下,卻非一樁易事。九爺向我推薦你,而老牛頭也說過,你為人忠厚,值得信賴。若你願意,等這邊的事情結束,便隨我一起前往洛陽吧……”

    陳敏心裡一振,頓時有一種難言的幸福感湧上心頭。

    “小人自當跟隨阿郎。”

    “好了,阿郎這個稱呼,私下裡叫也就是了。

    我現在有一件事與你去做,若做的好,我便收你到我門下,保你日後的前程富貴。”

    說完,楊守文擺手示意陳敏附耳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子。

    陳敏先是一臉驚愕,旋即連連點頭。

    “阿郎放心,此事便交給小人,絕不會辜負阿郎所託。”
V123210 發表於 2016-9-26 22:58
第六百六十七章 夜襲(二)

    是夜,一場瓢潑大雨倏忽而至。

    雨來的非常突然,而且雨勢很大。站在城樓向外眺望,只見雨幕連天,整個世界都彷彿變得朦朧許多。

    楊守文的心情有點不好,蹙眉遠眺,心頭有些沉。

    “傳令下去,今晚加強警戒。”

    他招手喚來了塗山豹,低聲吩咐了一句。

    “阿郎,這麼大的雨,會不會有問題?”

    “嗯?”

    “這種天氣,視線模糊,萬一有賊人偷襲,我們可不太容易察覺。”

    楊守文看了楊十六一眼,眼中閃過了一抹讚賞之色。

    從西域回來後,楊十六改變了很多。

    他依舊沉默寡言,依舊不喜歡和人交往,但是在閒暇時,就會捧著書,在一旁品讀。遇到不懂的時候,他也會主動詢問。向楊守文請教,嚮明秀請教,甚至會去找封常清請教。楊守文當時雖被關進了天牢,卻並未耽誤了封常清的課業和學習。

    他通過楊承烈,找到了薛楚玉,並且順利讓封常清拜薛楚玉為師。

    每次封常清去學習的時候,楊十六也會隨行。據封常清說,他會坐在門外,聽薛楚玉授課,而且非常認真。

    這樣的十六,其實是楊守文喜歡看到的楊十六。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費閱讀

    他不喜歡一個唯唯諾諾,懵懂而全無自己思想的打手。楊十六能夠獨立去思考,並且主動去學習,說明他有了方向。只要他有野心,那楊守文就能夠將之控制。

    “是啊,我也正擔心此事。”

    楊十六聽了楊守文的回答,點點頭便不再吭聲。

    楊守文既然已經覺察到了這個問題,那就說明他必然會有所準備。而作為楊守文的家僕,他剛才一番話,已經表現了他希望表現的能力,對楊十六而言,已經足夠。

    就在這時,一隊巡兵從城內走來。

    為的人略顯臃腫,但身形高大,給人一種魁梧壯碩之感。

    他上了城頭,看到楊守文便立刻走上前,躬身向楊守文行禮後,笑著道:“見過李君。”

    “林縣尉。”

    楊守文見到來人,臉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微微欠身算是還禮。

    “城內一切安好?”

    “李君放心,這麼大的雨,沒有人會在外面遊蕩。”

    來人,正是林海。

    他笑容可掬,轉身一招手,就見巡兵抱著酒罈子走上來。

    “李君,這季節天氣變幻莫測,雨水很多,溼氣也很大。最新最快更新下官帶了些酒水來,讓大家驅驅寒氣。”

    夜色中,楊守文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他笑著點點頭,沉聲道:“正有些乏累,林縣尉來的正好。”

    說完,他扭頭看了楊十六一眼,沉聲道:“還不快去幫忙,簡直是沒有一點眼色。”

    楊十六聞聽,忙躬身答應,叫了士卒前去幫忙。

    “李君,你說飛烏蠻會不會打過來呢?”

    林海和楊守文站在城上,突然間輕聲詢問。

    楊守文笑了笑,沉聲道:“不太可能……飛烏蠻而今分兵方義縣城,哪有什麼餘力再偷襲這邊?

    另外,李判官率部奪回銅山,即將揮兵南下,攻打私鎔山。

    到時候飛烏蠻老巢被端了,勢必陣腳大亂。再過兩日,漢州和綿州的援軍也將抵達,到時候可一舉將飛烏蠻平定。”

    楊守文的話語中,洋溢著強烈的自信。

    林海聽得連連點頭,和楊守文又寒暄了一陣,這才告辭,帶著人返回城中巡邏。

    而楊守文則站在城頭上,看著林海等人遠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種複雜的神采……

    雨,停了。

    但是烏雲卻沒有散去。

    雷聲隱隱,銀蛇亂舞,似乎在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雨即將到來

    射洪城上變得冷清起來,遠遠望去,幾乎不見人影。

    已是夜半,城外也靜悄悄的。突然間一道閃電在夜空中出現,慘白的光,在倏忽間照亮了大地。

    一張慘白的臉,在電光中出現。

    那張臉上有一道道詭異的刺青紋身,在電光中顯得格外可怖。

    緊跟著,又一張臉出現……

    城外的曠野中,數百個黑影迅向射洪城牆撲來。

    他們來到城下,從腰間取出繩索,朝著城頭用力的甩了出去。隨後,這些人抓緊繩索,順著城牆向上攀爬。他們的度很快,也很靈活,很快就爬到了城牆的半腰處。

    可就在這時,城頭上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鼓聲。

    原本黑漆漆的城牆上,突然間燈火通明。

    緊跟著,數以百計的火把從城上飛出,落在了城下。

    空無一人的城頭,出現了官軍的身影。

    伴隨著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放箭!”

    剎那間,城頭上箭如雨下,那正在攀爬城牆的人們猝不及防,慘叫著從空中跌落。

    寂靜的城門樓下,也伴隨著傳來一陣喊殺聲。

    林海帶著一隊巡兵向校場衝去,卻不想還沒有靠近城中校場,道路兩邊突然殺出兩隊官軍。

    為的一人,正是明秀。

    他跨坐馬上,冷笑著道:“林縣尉,你終於忍不住了!”

    林海一驚,忙高聲道:“明君,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只是帶人巡查,何故阻攔於我?”

    明秀道:“林縣尉,莫再裝腔作勢。

    你的身份,李君早就已經覺察……呵呵,這還要多虧了黃文清,在他的賬目中,留下了一些線索,被孫長史現,並且及時稟報於李君知曉。其實,李君一直以來,都在想一件事……那日飛烏蠻洗掠縣城,卻如何混入城中?使得城內毫無防備?”

    林海的臉色,不由得為之一變。

    他看著明秀,片刻後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早就知道,不該讓孫處玄留在射洪,應該把他趕走才是。可惜,卻無人肯聽我的建議,以至於……不過,明君恐怕還不知道,飛烏蠻大軍其實並未前往方義,而是一直藏在青石嶺,今晚必定會攻佔射洪。”

    說到這裡,林海咧嘴笑道:“不僅如此,想必此刻縣衙,也已經被人攻佔。”

    話音未落,縣城中突然間騷亂起來。

    縣衙方向火光沖天,隱隱有喊殺聲響起。

    林海的臉上,流露出一抹猙獰之色,“明君,識時務者為俊傑,若你現在投降,說不得還能保住性命。若不然,待飛烏蠻大軍攻破射洪縣城的時候,你必死無疑。”
V123210 發表於 2016-9-27 12:29
卷一 塞上雪 第六百六十八章 夜襲(三)

    射洪城上,已變成了戰場。

    現偷襲失敗的飛烏蠻人不再躲藏,而是蜂擁向城頭撲來。

    這些飛烏蠻人,使用的是一種鷹爪鉤,其模樣酷似鷹爪,加之飛烏蠻人矯健靈活,在城牆上攀爬的很快。

    楊守文站在城樓上,神色沉穩。

    而塗山豹則帶著人在城上飛奔,協助兵卒擊殺那些爬到城上的蠻人。

    “阿郎,蠻子攻勢很猛啊!”

    塗山龍便跟在楊守文身邊,面色沉冷道:“要不,我帶人上去?”

    塗山龍四兄弟每個人統帥一隊,有一百人。

    而今,城頭上作戰的士兵不過是塗山豹的手下,塗山龍的手下則藏在馳道下面等候命令。

    楊守文搖搖頭,道:“先不急,三郎應付的來,且看那蠻子還有什麼招數。”

    到目前為止,出現在城下的飛烏蠻不過數百人。

    他們攻勢雖然凶猛,一個個悍不畏死,可是在楊守文看來,卻並非飛烏蠻的全部力量。

    就在這時,城中突然出現了火光。

    有軍卒舉目眺望,大聲喊道:“李君,城中走水了。”

    “不必管他。”

    楊守文一擺手,依舊是關注著城外。

    果不其然,在城中火光燃起之後不久,城外突然間喊殺聲四起,烏壓壓,數不清的飛烏蠻人朝著縣城撲來。

    這些飛烏蠻,乍看人數至少在千人以上。

    伴隨著他們的出現,飛烏蠻人的氣勢保障,一個個也變得更加瘋狂。

    城上,塗山豹的壓力陡增。他一手持盾,一手執刀,在城頭上奔走,大聲呼喊,為士兵鼓勁。

    楊守文見狀,知道飛烏蠻已經亮出底牌了!

    他不再猶豫,回頭看了一眼塗山龍,那塗山龍跟了他將近一月,那還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兄弟們,給我殺!”

    他說著話,便健步衝到了城上。

    與此同時那躲藏在馳道上的官軍也齊聲吶喊,隨著塗山龍加入了戰團。

    塗山龍在塗家兄弟中氣力最大,跟隨楊守文後,他從武庫裡選了一口百鍊砍刀。那刀長兩米,重三十斤,刀背上貼有青銅打造的魚鱗貼片,舞動起來只見寒光閃閃。

    這傢伙也是憋得狠了,衝到城上後,擡手一刀便把一個剛上了城的飛烏蠻劈成兩半。鮮血噴濺了他一身,可他卻毫無所覺,反而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火光中,那模樣怎麼看怎麼可怖。

    楊守文持槍走到女牆後,舉目向城外眺望。

    夜色中,就看見密密麻麻,數不清飛烏蠻正蜂擁撲到城下。

    這些飛烏蠻兵沒有什麼攻城器械,完全是依靠飛撓攀爬城牆。不過看他們那樣子,似乎也習慣了這種方式。楊守文倒是能理解!飛烏蠻本身就沒有什麼攻城器械,雖然段簡和黃文清在暗地裡販賣了不少兵械給他們,但還算有些顧忌,沒有太出格。

    以蠻人的生產能力,想要造出大型攻城器械可不容易。

    所以,他們只有依靠自己的天賦技能,靠著一根飛撓攻城,不過倒也有一些用處。

    縣城裡,喊殺聲此起彼伏。

    校場、縣衙方向,接連起火,看上去局勢好像非常緊張。

    可是楊守文卻不太擔心,依舊耐心觀戰。他對縣城裡的情況絲毫不關心,把所有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城外。眼見著城下的飛烏蠻越來越多,他總算是長出一口氣。

    他把大槍靠在牆上,取下神臂弓,取出一支利箭。

    那箭矢上,綁著一個爆竹,楊守文點燃了引線,而後彎弓搭箭,射向了天空。

    漆黑的夜空中,傳來一聲爆響,焰火炸開。

    城外驟然響起一陣隆隆戰鼓聲,緊跟著一支支火把出現在飛烏蠻的身後。

    看火把的數量,少說也有千餘隻,在曠野中星星點點,匯聚成了一片火海。一隊鐵騎出現在曠野裡,有幾百人,清一色大刀長矛,呼嘯著便衝向了飛烏蠻的隊伍。

    楊守文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他點了點頭,輕聲道了一句:“烏合之眾!”

    驟然遭到襲擊的飛烏蠻,懵了!

    黑夜裡,他們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官軍埋伏。那一隊騎軍,更是凶殘無比,他們身披重甲,衝進戰場後見人就殺。刀光閃閃,騎軍所到之處,如同劈波斬浪一樣,血肉橫飛。這些人顯然是經過嚴格的訓練,三五一隊,相互間配合極為默契。

    他們從戰場的一頭,殺到另一頭之後,又撥轉馬頭繼續衝殺。

    只兩三個來回,飛烏蠻便潰不成軍。

    與此同時,那城下的飛烏蠻已慌了手腳。

    他們沒有想到,射洪城上的官軍竟然是嚴陣以待,根本不像是他們領所說的,毫無防備。

    而且,此前說好的內應,卻遲遲不見動靜。

    在加上那如同凶神惡煞般的官軍衝殺,飛烏蠻人的士氣在眨眼間便到了冰點,紛紛停止攻擊,扭頭四散奔逃。

    而城上的官軍,卻趁此機會一舉將登城的飛烏蠻斬殺殆盡,而後開弓放箭,射殺四處逃跑的飛烏蠻人。

    一場在楊守文看來,完全是沒有章法的戰鬥,就這樣結束了。

    轟隆隆!

    雷聲隱隱。

    楊守文站在城樓上,突然哈哈大笑道:“仁恩深雨露,敕令疾風雷……區區飛烏蠻,竟屢次犯我關城,卻不知道某家早有準備,看爾等這次,還能囂張到幾時。”

    咔嚓,伴隨著楊守文的笑聲,一道銀蛇飛舞,撕裂了夜空。

    緊跟著,暴雨傾盆而下……

    雨,下了足足半個時辰,才算停歇。

    飛烏蠻四散奔逃,已不見了蹤影。

    楊守文下令開啟城門,就見桓道臣在一群黑甲騎軍的簇擁下,來到了城門外。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甩鐙下馬。

    “李君,殺的痛快,痛快!”

    楊守文看著他微微一笑,而後沉聲道:“儘快打掃戰場,回城再說。”

    “喏!”

    桓道臣躬身領命,而在他身後,黑大則領著一隊扈從,來到了楊守文的面前……

    此次出擊,三十六扈從全員出動。

    一戰之下死傷八人,也算是大獲全勝。

    楊守文走上前,一一拍打他們的肩膀,低聲道:“黑大,帶人回縣衙休息吧。”

    “阿郎,城裡的情況如何?”

    “放心,有明君在,容不得那些逆賊得逞。”

    他示意黑大等人進城,而後又帶著人,在城下安撫軍士,這才返回縣衙。

    天,已矇矇亮。

    溼漉漉的街道上,不時可看到浸泡在泥水中的屍體。一群民壯,正領著人進行清理,看到楊守文的時候,他們紛紛向楊守文躬身行禮,楊守文也朝他們點頭示意。

    縣衙外,燈火通明。

    門口的大街上顯然已經被清理過,但是還能看到一灘灘血跡,以及殘斷的肢體。可以看出,昨夜這裡是經過了一場血戰!縣衙門口,楊茉莉好像一尊門神似地站立,看到楊守文,他連忙快步跑過來,甕聲甕氣道:“阿郎,昨夜有壞人過來,不過被楊茉莉打跑了。”

    “茉莉乾的漂亮,待會請你吃羊。”

    “嗯!”

    聞聽楊守文的誇讚,楊茉莉頓時咧嘴笑了。

    不過,楊守文卻看得出來,那些守在衙門口的民壯,看楊茉莉的眼神,都透著恐懼。

    以楊守文對楊茉莉的瞭解,這傢伙一定是了很,殺的比較凶殘。

    不過這樣也好,有這麼一尊凶神惡煞,倒是可以保證縣衙安然無虞。

    楊守文帶著楊茉莉,邁步走進了縣衙,迎面就看到陳敏過來。

    “阿郎,縣衙裡一切安好。”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拍了怕他的肩膀,卻沒有說話。

    “阿郎,林……”

    “陳敏,不該過問的事情,最好不要開口。

    我給過他機會,可是……此事不比尋常,你要明白利害,傳話下去,切不可再提此人。”

    楊守文這話出口,陳敏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黯然之色。

    但他也知道,楊守文說的不錯。

    有些事情可以通融,但有一些事情……

    他嘆了口氣,退到了一旁。

    只可惜,九爺離開時,曾交代要他關照他,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楊守文帶著楊茉莉,先進了後宅。

    後宅裡,一切都很正常。

    不過楊守文卻現,從來都是對幼娘橫眉冷目的小鈴鐺和小饅頭二人,看幼孃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絲的崇拜。

    而李裹兒,對幼孃的態度也變得友好許多。

    “兕子哥哥,昨晚我殺了六個賊人。”

    幼娘笑嘻嘻的跑上前,拉著楊守文的手,向他邀功。

    有幼娘坐鎮後宅,宵小休想得逞。這丫頭的殺性,未必比楊茉莉小,甚至更凶狠。

    但這也沒辦法,她為了給梅娘子報仇,熬了一年。

    就像一隻雛鷹,經過這一年的磨練,已經成長為一隻可以翱翔天際的雄鷹。

    “乾的好!”

    楊守文拍了拍幼孃的腦袋,而後又去探望了李裹兒。

    李裹兒和陳子昂在一起,有幼娘保護,再加上楊十六,所以並未受到任何的傷害。

    只不過這次,裹兒受到了驚嚇。

    據陳子昂說,有十幾個賊人翻牆進入後宅,幸虧被幼娘現,將之斬殺在外面。裹兒是在戰鬥結束之後,出去觀瞧。只是當她看到那遍地屍體時,著實大吃一驚。

    她刁蠻,她驕橫,卻從未見過那般血淋淋的場面。

    從小是嬌生慣養,李顯努力保護著她,不想讓她去看到那些醜陋的事情。同樣,楊守文也是如此,當他和裹兒在一起的時候,也都是儘量不想讓她看到那些場面。

    裹兒,素來膽大。

    可是當她看到那一幕景象時,卻被震撼了。

    當楊守文回來時,她臉色仍有些蒼白。好在,她沒有受傷,否則楊守文難免會感到心痛。

    溫言安慰了裹兒幾句,裹兒總算是恢復了正常。

    她笑道:“兕子哥哥先去忙吧,我沒事的……有幼娘保護我,還有子昂先生陪我聊天,我很好。”

    在確定了她沒事之後,楊守文這才放心離開。

    不過,臨走時,他還是留下了楊茉莉,然後帶著楊十六,直奔縣衙大堂而去。

    大堂上,明秀端坐在裡面。

    而正中央則跪著一人,渾身上下遍體鱗傷,滿身的血汙。

    聽到腳步聲,那人擡起頭,回身看去。

    見到楊守文的剎那,他眼中閃過一抹失落,輕聲道:“李君,看樣子你這次又贏了。”

    楊守文沒有理他,而是走上前,和明秀寒暄。

    而後,他才來到那人面前,低頭俯視對方,臉上流露出痛惜之色。

    “林縣尉,大好前程你不要,偏要勾結那些蠻子,又是何苦呢?

    那些蠻子成不得大事,你心裡應該很清楚。我不過五百人,便輕鬆將之擊潰……若朝廷大軍抵達,你覺得,他們能堅持多久?看上去,他們聲勢浩大,實則不堪一擊。”

    林海,低下了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6-9-28 11:33
卷一 塞上雪 第六百六十九章 羅織

    “李君,你怎就知道是我?”

    大堂上,在經過片刻沉默之後,林海開口問道。

    楊守文和明秀相視一眼,明秀立刻起身離去。

    而楊守文則從容繞過桌案,緩緩在長案後坐下。

    “其實,在剛抵達射洪當天,我便產生了一個疑問。

    飛烏蠻居住在私鎔山,與射洪相距數百里。雖說常有蠻人下山採買,但要說和射洪縣有多少聯絡,我並不相信。而那天,如許蠻人突然在城中出現,可是縣城卻沒有任何的防備。我很奇怪,飛烏蠻人是如何輕而易舉破城,而城中卻未有防備呢?

    一開始,我以為這件事與黃文清有關,可是後來卻感覺著,單憑一個黃文清,似乎還不足以成事。

    再後來,我詢問過樑九。

    當日黃文清設計準備殺害陳君,樑九決意相救。

    可是,黃文清又怎能那麼準確的掌握樑九的行蹤,這裡面,想必是有人通風報信。

    樑九在射洪,其實並沒有什麼朋友。

    如果說有朋友的話,似乎只有你一個人……他曾說過,在行動的頭一天,他曾找你吃酒。我不知道是不是他露出了破綻,亦或者是你聽出了什麼,所以才會暴露。”

    楊守文說到這裡,目光灼灼,凝視林海。

    林海卻低著頭,一言不,好像啞巴了一樣。

    楊守文也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於是便接著道:“飛烏蠻突然要攻打方義,陳君曾與我說,這裡面有古怪。所以,我便暗中關注此事,可到頭來還是無法勸阻李清。

    直到昨日,孫處玄對我說,他在黃文清的賬簿裡,現了你的名字……

    林海,你可是左撇子?”

    楊守文說著說著,突然間話鋒一轉,厲聲喝問。

    林海聞聽,驀地擡起頭,看著楊守文,眼中閃過一絲驚駭。

    雖然,那眸光一閃即逝,但還是被楊守文捕捉到,心裡面也隨即,有了論斷。

    “一直以來,飛烏蠻和射洪井水不犯河水,相互間並無糾葛,飛烏蠻何以要攻打射洪?

    而飛烏蠻攻打射洪當日,何以縣城好像不設防一樣,任由他們闖入?

    還有,段簡看似自盡,實則是他殺。而殺他的凶手,恰好是一個左撇子,你說奇不奇怪?”

    林海再次低下頭,沉默不語。

    而楊守文此時,則虎目微合,嘴角微微翹起。

    “林縣尉,我是不是可以這樣推斷。

    段簡私相販賣兵械,你也參與其中。你和飛烏蠻之間,似乎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關係,以至於他們對你深信不疑。不僅僅是段簡,甚至黃文清也和你有某種聯絡。

    換句話說,你一直在暗地裡,為飛烏蠻牽線搭橋……至於你在其中得到了什麼好處,我便不太清楚了!飛烏蠻隨後造反。嗯,我到現在還沒有想明白,他們為何要造反。總之,你暗中勾結飛烏蠻,使其殺入城中,並且製造出一個黃文清和飛烏蠻勾結的假象。而你身上的傷,應該不是被飛烏蠻所傷,而是在離開縣衙時,被王猛所傷。

    不過這樣一來,效果似乎更好了!

    沒有人懷疑你和飛烏蠻有聯絡,你正好可以借養傷為名隱藏起來,然後暗中觀察局勢。最新最快更新”

    林海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

    可是他依舊低著頭,不肯開口回答。

    楊守文倒是不在意,仍舊自顧自說道:“但是你沒有想到,飛烏蠻襲掠射洪之後,卻是騎虎難下,之後更攻佔銅山,令你感到擔心……好在沒過多久,飛烏蠻人為你傳遞訊息,告訴你他們準備來一個聲東擊西,假借攻打方義之名,藏匿青石嶺。

    為的是,調虎離山,把李清引出射洪。

    而後射洪兵力空虛,你們可以再次攻打射洪,一舉將之佔領。

    如此一來,李清尾難顧,必然顧此失彼。他若揮師救援,你們可半路伏擊……他若按兵不動,想來你們也準備好了對策。總之,射洪一旦被攻佔,梓州三縣盡落於飛烏蠻手中,可以使得飛烏蠻的聲望更高,引得附近州縣的蠻部起兵相應。

    正好,悉勃野人在攻打蜀州,鮮于燕無法騰出手來,飛烏蠻便可以趁機壯大!

    而這個時候,我又恰好找到了你,請你出山,也使得你下定了決心,準備裡應外合。

    嗯,應該是這樣吧……”

    楊守文說完,便凝視林海道:“可我卻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如此費盡心思幫助飛烏蠻呢?”

    林海在沉默良久後,擡起頭來。

    他看著楊守文,輕聲道:“其實,我姓孟!”

    “嗯?”

    “孟凱,乃我生父。”

    聽了這句話,楊守文隨之恍然。

    這其中,會有怎樣狗血的故事?楊守文無意打聽。

    而且,現在也不是八卦的時候,於是他身體微微向前傾斜,看著那林海,不,或許應該喚作孟海道:“林君,事到如今,若我是你的話,便會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說不定還能保住性命。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言盡於此,不知林君如何考慮?”

    林海卻擡起頭來,看著楊守文笑了。

    他滿臉的血汙,看上去給人以恐怖的感覺。

    林海咧開嘴,露出一口森白牙齒道:“李君當我是三歲孩子嗎?

    我而今做得這種事情,就算李君你再有本事,我也難逃一死。至於飛烏蠻要做什麼,我並不清楚。我只是得到通知,要我設法在城中接應,與我部大軍裡應外合。

    嘿嘿,你說的倒沒有錯,我的確是和段簡勾結,販賣兵械。

    也是那段簡貪婪成性,把武庫中的大批兵械,通過我手賣出……此外,黃文清也與我有合作,因為我不但知道他販賣兵械給蒙舍詔,更知道他身後有大人物撐腰。

    那日,黃文清告訴我,他想要遷移去嶲州沙野城。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這代表著黃文清感覺到射洪已不再安全,想要轉移離開。

    他為什麼感到不安全?我想,怕是他背後的大人物危險了……”

    楊守文臉頰微微抽搐一下,卻沒有言語。

    這個林海,倒是個厲害的傢伙,竟然從黃文清一句話中,聽出了那麼多的內容。

    如果沒有猜錯,黃文清和梅娘子的背後,是同一個人。

    亦或者說,所謂的歲寒三君,都是那個人手下的鷹犬走狗。

    楊守文倒是隱隱約約,猜出了對方的身份。而且,正如林海所猜測的那樣,那個人的情況並不是太好,武則天已經留意到他的小動作,並且開始針對他進行打壓。

    想到這裡,楊守文看林海的目光,也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林海接著道:“至於段簡,那廝確是貪得無厭。

    他就任一載,雖沒有刮地三尺,卻得了不少橫財。他之前找到我,要我再給他一筆錢,說不然就要把我拿下法辦。其實我也清楚,他是害怕我走漏了風聲,拿捏他的把柄。可是他又擔心,我會找飛烏蠻人找他麻煩,於是便想陷害我,置我於死地。

    他手裡有一個賬簿,裡面有我的名字。

    於是我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並製造出了自殺的假象……可沒想到,離開縣衙的時候,被他那堂弟王猛撞上。那傢伙倒是有些本事,我雖殺了他,卻也受了傷。

    所以,在飛烏蠻退走後,我便借養傷之命,躲在家中觀察局勢。”

    說到這裡,林海呵呵笑了。

    “李君,你那麼聰明,不如猜一猜,飛烏蠻接下來想要如何?

    別看我是孟凱的兒子,可我從小到大,都在射洪長大,我也很想知道,他們意欲何為。”

    楊守文的臉,頓時陰沉下來。

    這林海,倒是個難對付的角色。

    楊守文也看出來,想要從他口中打探訊息,並非一件易事。

    “林君,你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他嘆了口氣,站起身道:“我本想給你一條活路,可你卻執迷不悟。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我知道,你骨頭很硬,但也請你相信,我既然從神都來,自然有一些你沒有見過的小手段。或許會有些血腥,但卻是你自找。”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 13:39
第六百七十章 和蠻

      “知道來俊臣吧。”

    楊守文走到了林海身前,低著頭看他。

    來俊臣?

    若是個普通百姓,可能真不清楚來俊臣是何方神聖。畢竟,這梓州地處巴蜀,來俊臣的大名在兩京確實很大,但是卻傳不進這巴蜀之地。但林海終究不是普通人!

    他或許不知道來俊臣是誰,但卻聽黃文清提過。

    據說,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酷吏,手段毒辣,無人能比。

    他身子微微一顫,沒有回答。

    可是,楊守文卻從他的身體反應上,看出了答案。

    當下他微微一笑,沉聲道:“說實話,我不太喜歡來俊臣,蓋因此人手段過於毒辣,有違天和。不過,我也必須承認,在有些時候,他的那些手段,確實有用處。

    我在洛陽時,看過一本書,名叫《羅織經》,是來俊臣所著。

    書中記載了不少他羅織罪名的手段……林君,我本想和你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可事情緊急,你又不願意配合,所以我不得不用一些非常之法,但過程會讓人很不愉快。”

    林海,擡起了頭。

    他目光中帶著一絲絲恐懼,已不復此前的平靜。

    楊守文也不著急,在他面前盤膝坐下道:“說起來,那來俊臣人雖不堪,但也確是一個人才。

    你可聽說過請君入甕的故事嗎?

    呵呵,不過這並不重要,因為我並沒有打算用此手段。我只與你說一說,我準備使用的手段吧。

    《羅織經》裡,據來俊臣記載,早年間索元禮曾發明過一種鐵箍。

    哦,索元禮你可知道?

    把鐵箍套在頭上,在鐵箍和頭皮之間加上木頭楔子,用鐵錘敲打。於是,那鐵箍就會越收越緊,受刑者會疼痛如刀劈一般,直至那鐵箍最後把頭顱箍開,腦漿迸裂。

    這叫做腦箍,我沒有見過,待會兒可以試試。”

    楊守文說完,林海臉色發白,眼中懼色漸重。

    “不過,這是最後一道餐,腦漿迸裂了,你也就死了……呵呵,好吧好吧,這個先放一邊。

    《羅織經》裡,還記載了一種名為鼠彈箏的刑罰。

    嗯,我覺得你應該能承受得起……把你的手指張開,固定好!然後用一種有韌性的皮帶拉直,而後鬆開,抽彈十指指關節。剛開始的時候,可能還不覺得疼痛,但隨著抽彈不停,你的指關節會血肉模糊……嘖嘖嘖,十指連心,一定會很痛吧。”

    楊守文說得是津津有味,似乎來了興致。

    他也不管林海身體顫抖越來越劇烈,也不看他臉色變得越來越慘白,只自顧自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叫做刷洗的刑罰。就是把你脫光了按在鐵床上,然後用沸水澆在你身上,在趁熱用鐵刷子在湯鍋的不為刷洗,一直刷到露出白骨,痛不欲生。

    哦,還有一種油煎之刑,就是把鐵盤燒紅,把你放在上面……不過這種刑罰,有點像商紂時的炮烙。今聖人聖命,若使用這種刑罰,會有違聖人的清明,所以我決定放在腦箍之前使用。在油煎炮烙之前,還有一種刑罰,叫做灌毒藥……哈哈,聽上去似乎很普通吧,其實我覺得,這最可怕!把毒藥灌進你的肚子後,然後灌糞水,讓你把毒藥吐出來;然後接著灌毒藥,再灌糞水……周而復始,你要一次又一次的體會死亡的感受……可是,我卻不能讓你死,因為你還有兩道刑罰需要進行。”

    “夠了!”

    林海再也無法保持鎮靜,忍不住發出了怒吼聲。

    他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冷汗淋淋,已經溼透了衣衫。

    楊守文剛才的一番話,的確是讓他從未有過的恐懼。

    他見過縣衙用刑,血肉橫飛的場面在他看來,也算不得什麼。可是,人怎能狠毒如斯,想出如此喪盡天良的酷刑?林海倒是沒有怨恨楊守文,他怨恨來俊臣,若非他那勞什子的《羅織經》,眼前這個看上去很是清秀,說話也和風細雨的青年,又如何知曉這些手段?

    不過,他必須承認,楊守文這一番話,讓他恐懼了!

    林海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突然苦澀一笑,看著楊守文道:“李君,你贏了!

    不過我要先說清楚,孟凱雖是我耶耶,可實際上,我對他的事情知道的並不算太多。我不知道母親是如何與他認識,反正我記憶裡,孟凱並不是我耶耶,我的耶耶名叫林濤,是射洪縣城的手藝人。小時候,我家境貧寒,多虧得樑九暗中相助。

    後來,父母故去,我一個人在射洪討生活,而那時候,樑九又散盡了家財,做起了團頭。

    那時候日子很苦,我很不甘心。

    直到有一天,孟凱派人找我,並給了我一封母親的信,我才知道我父親原來是他。

    也是從那以後,我的日子好過許多。

    在孟凱的指示下,我從一個民壯,漸漸坐到了班頭的位子,並且與黃文清勾結,向飛烏蠻販賣兵械。”

    林海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而後再次閉上眼睛。

    “孟凱會經常給我財貨,而我通過販賣兵械,也漸漸衣食無憂。

    我這個人,胸無大志,也沒什麼大本事。原本以為做個班頭,有吃有喝就足夠了,可誰想到……大約是在年初時,孟凱與我聯絡,比我幫他偷襲射洪。那時候我很吃驚,也不太願意幫忙。可是孟凱卻對我說,若我不幫他,便把我販賣兵械的事情傳出去……李君,你說這世上,竟有如此父親嗎?我也是不得已,才答應了他。”

    說到這裡,林海睜開眼,喘了口氣。

    他眼圈發紅,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沉聲道:“但飛烏蠻為何要這樣做,接下來又有什麼目標,我確實不清楚。孟凱並不相信我,我……不過,我倒是聽蠻子說過一件事情,孟凱這兩年,與和蠻部往來密切。他之所以不斷要我販賣兵械給他,據說是把那些兵械,轉手賣給了和蠻部。年初時,有和蠻部的人前來,但具體商議了什麼,我就不太清楚了!也就是在那之後,孟凱的動作越來越大,直至……”

    楊守文看著林海,把他表情的每一絲變化都看在眼裡,眉頭不禁輕蹙。

    “至於此次攻打射洪,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孟凱只派人說,要我裡應外合,幫助他佔領射洪。他說,而今劍南兵力空虛,主力人馬大都集結在蜀州,準備和悉勃野人交戰。所以就算是攻佔了射洪,朝廷也騰不出手來。

    他還說,只要這次事成,我就不用繼續留在射洪,到時候隨他一起離開……”

    “離開?”

    楊守文一怔,忙問道:“離開去哪裡?”

    “這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想必是離開射洪吧。

    說實話,這次若真的射洪被攻佔了,我怕也無顏繼續留在這裡,離開射洪也好。”

    “那孟凱可說過,何時離開?”

    “那倒沒有,只說到時候我自然明白。”

    楊守文站起身來,一擺手,示意差役進來,把林海帶走。

    他有一種直覺,孟凱所說的‘離開’,絕不是如林海所說的‘離開射洪’那麼簡單。

    “青之,你剛才所說的那些刑罰,真是《羅織經》中記載?”

    就在楊守文陷入沉思的時候,明秀悄然來到他身旁。

    楊守文驀地清醒過來,旋即搖頭道:“哪有這些記載,不過是我嚇唬他而已……”

    明秀拍了怕胸口,長出一口氣。

    “我還道我看的《羅織經》,和你看的不一樣。

    我就說嘛,那羅織經裡,哪有你說的那些酷刑?不過,你說的那些酷刑,確實可怕,又是如何知曉?你可別告訴我,那是你想出來的!若如此,我以後便繞著你走路。”

    的確,楊守文剛才說的那些刑罰,在普通人聽來,的確是非常可怕。

    武朝以來,出過不少的酷吏。

    比如來俊臣,比如索元禮……不過這些人雖善用酷刑,卻不似楊守文說的那些可怕。

    以至於膽大如明秀,看楊守文的目光,也顯得有些古怪了!

    楊守文一擺手,哂笑道:“我哪有那麼變態,不過是在一些古書裡,看過一些記載。”

    “唔,那還好!”

    楊守文看著明秀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確是從書中看到的那些刑罰,不過卻是前世看到,而非今生。

    其中一些刑罰,比如什麼刷洗、油煎,也是野史記載,據說是明代錦衣衛和東廠發明。

    “四郎,問你一件事,可知道和蠻部?”

    明秀一怔,旋即點點頭道:“當然知曉……那和蠻部就在劍南東南,準確說,並非劍南道所治,屬於安西都護府治下。其地處南荒,與僚子部相連。雖屬於我朝治下,但總體而言,卻並不聽從我朝的調遣。其性質……嗯,算作化外之民也不為過。”

    “僚子部?”

    楊守文劍眉淺蹙,輕聲道:“我怎地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明秀道:“你忘了,咱們在長洲遇到的那位甘娘子?”

    “我想起來了!”楊守文頓時露出恍然之色,“我記得那甘娘子,和僚子部關係密切。”

    “正是。”

    “和蠻部,算是僚子部的連枝……”

    明秀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下來,看著楊守文,臉上流露出一抹驚懼之色道:“青之,你說飛烏蠻做出這麼多的大動作,會不會與和蠻部有關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 13:40
第六百七十一章明秀的勸誡

    明秀說的很含蓄,但楊守文還是聽出了他話中之意。

    “你是說,飛烏蠻與和蠻部勾結?”

    “未必只是和蠻部,恐怕安南那邊,要出狀況。”

    “此話怎講?”

    “安南人雖為大唐子民,卻一直不服教化。朝廷每年都會調撥許多物資給予援助,可是這些安南人,好像喂不熟的白眼狼一樣,非但不感恩,反而屢屢給朝廷製造麻煩。

    此前,那甘娘子為何要窺覷天師藏寶?說穿了,還是想對抗朝廷,造反作亂。

    和蠻部聚眾不過三萬,恐怕未必敢和朝廷對抗。可如果其背後有僚子部支援,再加上安南人的煽動,怕是難保不鬧出事端。所以我覺得,青之你最好還是謹慎一些。”

    不知為何,聽了明秀的話,楊守文卻想起了前世南小國。

    同樣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同樣是不斷製造矛盾和麻煩……說起來,那小國的祖先,似乎就是安南人。這個民族,的確是一個麻煩,沐浴華夏恩澤,到頭來卻又反叛出去。

    還真是有傳統啊!

    “青之?”

    “啊,你剛才說什麼?”

    明秀見楊守文一副神遊物外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輕輕搖頭。

    “青之,你什麼都好,可就是有一樣,不好!”

    “啊?”

    “你這人,比我還隨性。”

    楊守文愣了一下,愕然看著明秀,疑惑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青之,你身手好,又聰慧,才學過人,名聲也響亮。

    以前你沒有歸宗,做事難免謹慎,我可以理解。可現在,楊公已經歸宗認祖,也就是說你現在背靠弘農楊氏,出身自然水漲船高。楊公深得聖人信任,而你又背靠東宮,有太子為你撐腰。如此情況下,換一個人絕對會勇猛精進,搏一個功名前程。

    可你……

    我不知你在顧慮什麼,似乎對朝堂非常抵觸,甚至不願意任事,實在是太過可惜。”

    我,有這麼好嗎?

    楊守文聽了明秀的話,不禁愣住了!

    身手好,倒是不假,可是聰慧……楊守文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聰明,不過是因為穿越者的優勢,能夠知曉歷史的脈絡。至於文采,楊守文想起來,就覺得臉紅。

    他實在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文采,不過文抄公而已。

    但明秀有一件事沒說錯,那就是他的出身,的確是與從前不同。

    細思起來,他好像一直都沒什麼目標。

    在認識裹兒前,他想要遠離朝堂;認識裹兒後,又因為種種原因,不願與她接近。

    若非裹兒最後用了計,只怕他也不會表明態度。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對朝堂有一絲絲排斥和畏懼,同時對李顯的事情,也算不得上心。

    唯一上心的,怕就是幼娘。

    以前,幼娘不知所蹤,他費盡心思去打聽尋找。

    可現在呢?幼娘已經回來,他又該做些什麼?飛龍兵?小鸞臺!聽上去很高大上,可實際上,楊守文知道那並上不得檯面。君不見上官婉兒執掌小鸞臺又如何?她真正令人畏懼的,並非是小鸞臺,而是武則天對她的信任。所以說,小鸞臺要重組,飛龍兵也要設定,可這隻能在私下裡暗中進行,實在是無法拿到檯面說話。

    如果他只是執掌小鸞臺的話,李顯或許會倚重他,卻很難重用。

    畢竟,一個特務頭子,如何能夠在朝堂上立足?

    想到這裡,楊守文也茫然了!

    回去後,他該做什麼?

    是繼續陪著裹兒和幼娘,整日裡無所事事,亦或者……

    “四郎,你這可真是給我出了一個難題。”

    他看著明秀,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此事,我自會慎重考慮,不過與眼前又有何干?”

    “你,知道你現在缺什麼嗎?”

    “缺什麼?”

    明秀嘆了口氣,diǎn指楊守文的胸口道:“拿得出手的戰功!”

    “啊?”

    “找到天師藏寶,的確是大功一件,但這種事,說句不好聽的,是運氣而已,難以令人服眾;西域之事,也拿不到檯面上說話。畢竟當時你對外宣稱是去了少林,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你平定了薄露之亂,但卻無法對外宣稱,也沒有多少人知曉。

    提起去年的安西之戰,人們會說唐休璟,會說是郭元振,會說是魏元忠這些人的功勞,但絕不會有人說,那是你楊守文的功勞……當然,在陛下和太子的心裡,自然清楚,但百姓卻不知曉。百姓們知你楊守文,是你總仙宮醉酒詩百篇,是你奪取武狀元,是你火燒武家樓,打得武崇訓跳河逃生……可這些,能拿得上臺面?”

    楊守文沉默了!

    你說得好對,我無法反駁。

    “所以啊,你要想真正立足朝堂,靠楊公不行,靠太子不行,只能靠你自己才可以。”

    明秀說完,便不再言語。

    因為他非常清楚,想要改變一個人的生活態度,絕非是一件易事。

    但他卻相信,楊守文一定能明白,也一定會做出改變,不過這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楊守文閉上眼,思索著明秀的話。

    這絕對是真朋友,雖然他的話,聽上去不那麼順耳,但楊守文知道,明秀沒有惡意。

    許久,楊守文突然笑道:“既然你都明白,為何也如此隨性?”

    “我?”

    明秀搖搖頭,“青之,我和你不同。

    明氏世居江左四百年,歷數朝而不倒,自有其生存之道。可是現在,我們違背了我們的生存之道,只能受到懲罰。我也想去抗爭,可大勢難違,徒之奈何?明氏與武朝走的太近,以至於一俟陛下還政,明氏就會遭遇滅dǐng之災,只能設法逃離。

    除非,聖人長生不死;除非,聖人永踞廟堂。

    可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聖人日益年邁,精力也大不如從前。特別是狄公過世,對聖人打擊甚大,以至於無心朝政。這種情況下,還政李唐,不過是早晚間。

    再者說了,你道聖人真不知道明家的打算?

    你想想,聖人為何要與我明氏泉州市舶副使之職?哈,其實聖人心裡,非常明白。

    她沒有阻止,反而與明氏方便,其實也就是一種態度。她也清楚,一旦她退位,明氏一定會受到打壓。如此情況下,我們離開中原,對聖人而言,也是一樁好事……在這種情況下,你讓我又去掙個什麼呢?爭來爭去,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楊守文露出了驚訝之色,呆呆看著明秀,許久後才苦笑一聲。

    “知道嗎?我不願意爭,也就是源於此。

    你們一個個都是老謀深算的樣子,我哪敢去爭?我也害怕,我爭不過,到頭來身首異處。

    不過你說的也沒錯,我已經到了這個位子,不爭怕也不行……”

    說到這裡,楊守文搔搔頭,無奈嘆息一聲。

    他話鋒旋即一轉,又問道:“對了,你剛才和我說了什麼?我沒注意聽,卻落得你一頓教訓。”

    明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他搖了搖頭,指著楊守文道:“你不提醒,我險些也忘記了……我是想說,飛烏蠻的計劃絕不只是在梓州起事,若他真與安南勾結,必然還有後續的動作。我剛才說,咱們這樣子按兵不動,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如今,等於我們是被飛烏蠻牽著鼻子走,難免被動。而且,這也是你的機會,爭取一下,說不得是你日後資本。”

    楊守文雙眸微合,看著明秀久久不語。

    半晌後,他一拍手道:“想當初我在昌平,面對那麼多的靜難軍叛軍,也未曾害怕。

    可現在,卻考慮的越來越多!

    一群烏合之眾,我又何必怕他們?四郎說的沒有錯,這對我而言,的確是一次機會。”

    說完,他立刻起身,把老牛頭找來。

    “立刻通知桓道臣和塗家四兄弟,讓他們派出斥候探馬,給我打探那飛烏蠻的下落。

    林海說,飛烏蠻有數千人。

    可昨夜攻打射洪者,不過千人……蠻子一定還有後著,給我找到他們,而後報知與我。”

    老牛頭聞聽,不敢怠慢,忙轉身離去。

    楊守文則走出了大堂,站在臺階上,負手而立。

    驕陽似火,天氣悶熱。

    他眯著眼睛,心底卻盤算著:那些蠻子,究竟要做什麼?

    +++++++++++++++++++++++++++++++++++++++

    一天的時間,悄然流逝。

    飛烏蠻音訊全無,數千蠻子彷彿失蹤了似地,不見蹤影。

    楊守文命麾下斥候,在射洪三十里內仔細搜尋,卻未曾得到任何結果。林還說,蠻子此前藏身在青石嶺。於是,楊守文派出了大玉去偵察,在青石嶺搜尋了一整天,也沒有找到蠻子的蹤跡。按道理說,飛烏蠻不見蹤跡,原本是一件好事。至少對射洪而言,危機已經解除,不復再有危險……楊守文這個時候,理應輕鬆才是。

    可是,楊守文卻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危機。

    他隱隱感覺到,那飛烏蠻孟凱的後著不簡單,很可能有更大的陰謀!

    但是,他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裹兒和幼娘也感受到了楊守文內心裡的焦躁不安,但是也不知道如何安撫。兩人索性握手言和,陪著楊守文在縣衙等待訊息。而陳子昂,則在躲在屋內,不見人影。

    第二天,楊守文起了個大早。

    他先是在庭院裡打了兩趟拳,而後習練金蟾引導術。

    一套引導術執行周天,楊守文便收功起身。

    他走出後宅,正準備出門,卻聽得縣衙大門外傳來一陣騷亂。

    不久,就見一個斥候一路小跑的衝了進來,見到楊守文,他撲通一聲跪倒,顫聲道:“李君,大事不好……昨晚李判官率部返回射洪,在途中遭遇叛軍的伏擊!”

    “什麼?”

    “李判官遭遇叛軍伏擊,全軍覆沒,李判官戰死……銅山,復又被叛軍佔領。”

    楊守文聽聞,直覺腦袋嗡的一聲響。

    他踉蹌一步,險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晌後,他穩住心神道:“你是說,李判官,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 13:40
第六百七十二章 決斷

    就在飛烏蠻偷襲射洪的當天,遠在銅山的李清得到了射洪被襲的訊息。

    他很清楚射洪兵力空虛,雖然在出發之前,委託了楊守文,但他並不是特別放心。

    李清似乎明白了飛烏蠻的用意。

    調虎離山,聲東擊西!

    假攻打方義之名,將李清從射洪調出,而後又轉道偷襲射洪……

    李清不明白,孟凱為何對射洪如此重視,竟然三番五次出兵,試圖攻佔射洪?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他知道自己無法坐視。於是,李清立刻分兵,留下一部分兵馬在銅山,他親率三校兵馬,自銅山開拔,星夜趕奔射洪,試圖能夠援救射洪縣城。

    可是……

    +++++++++++++++++++++++++++++

    射洪縣衙裡,燈火通明。

    楊守文高踞堂上,卻是面無表情,眼中透出一絲凝重。

    而明秀、陳子昂、孫處玄以及桓道臣則坐在兩邊,看上去都非常嚴肅。

    面前的飯食早已經涼了,卻沒有人留意。

    “梓州,還真是多事之秋啊。”

    許久,楊守文彷彿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而後便站起來,緩緩走到了房門後,默默看著屋外,再次沉默下來。

    “兕子,這件事你怎麼看?“

    陳子昂開口,看著楊守文問道。

    楊守文轉過身,輕聲道:“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那飛烏蠻的真實意圖。

    孟凱三番五次對射洪用兵,如今又設計伏擊李清……我以為,其目的絕非是為了佔居梓州三縣,與朝廷對抗。他能想出如此精妙的計策,令我們被他牽著鼻子,疲於奔命,顯然不是個愚蠢之人。他應該清楚,即便他聚集了大批蠻人,看似聲勢浩大,卻也非是朝廷之敵。他做了這許多的事,我以為,背後一定有更大圖謀。”

    說到這裡,楊守文停頓了一下。

    他在大堂上踱步,沉聲道:“林海曾說過,孟凱與和蠻部交往密切,其中丁憂蹊蹺。”

    “我見過孟凱!”

    楊守文話音剛落,孫處玄便開口說道。

    眾人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他的身上,帶著問詢之色。

    孫處玄微微一笑,沉聲道:“我是梓州長史,而飛烏蠻便屬梓州所治,所以我和孟凱,有過交道。

    在我印象中,此人有小聰明,且有勇力。

    這次飛烏蠻的行動,從第一次襲掠射洪,一直到這次伏擊成功,絕非那孟凱所能策劃。這個人沒那麼大的膽子,也沒有那縝密的計劃。所以我以為,此次飛烏蠻行動,一定有人支援……下官以為,這次成功之後,孟凱後面必有更大的動作。“

    “什麼動作?”桓道臣問道。

    “與和蠻部有關?”

    “然後呢?“

    孫處玄沉默了,低下頭,陷入沉思。

    倒是一旁陳子昂,卻擡起頭來,看了眾人一眼後,突然笑了。

    “私鎔山不足以憑藉,飛烏和銅山兩縣,也難以堅守。

    朝廷大軍一俟抵達,叛軍必灰飛煙滅……這一點,我想孟凱和他背後的人,都很清楚。”

    楊守文眼睛一亮,忙問道:“所以呢?”

    陳子昂星目微合,思忖片刻後道:“所以,若我是孟凱,絕不會堅守,而是會設法離開。若想要撤離,就一定要有退路……剛才兕子你也說了,那孟凱與和蠻部可能勾結。那麼,我是否可以這樣猜想,他與和蠻部勾結,就是為自己留有退路?”

    楊守文倒吸一口涼氣,露出恍然之色。

    “叔父所言極是!”

    他說著,便嚮明秀看去。

    而明秀則輕輕頷首道:“陳君所言,極有可能。”

    “但是,若孟凱退往和蠻部,需經過晉州與瀘州兩地。而今,晉州和瀘州已調集兵馬,孟凱想要逃走,只怕不容易吧。”

    孫處玄想了想,忍不住發表意見。

    而陳子昂則冷笑道:“晉州刺史張尋求,膽小怕事,與孟凱也有聯絡。

    如果,我是說如果,李清未被伏擊,張尋求一定會盡力而為。可現在,李清全軍覆沒,他也戰死於疆場上,孫君你認為,依照著張尋求的秉性,他還會主動出擊嗎?“

    “這個……”

    孫處玄沉默了,不再開口。

    很顯然,陳子昂說的沒錯,那勞什子晉州刺史經此一事,怕是不會再去和孟凱為敵。

    陳子昂接著道:“如此,晉州兵馬不必再有期待。

    剩下的瀘州兵馬……如果孟凱真的是要前往和蠻,那一定與和蠻有了約定。看吧,估計也就是這幾日,必會有訊息傳來,和蠻兵出瀘州。到時候,瀘州兵馬一定會設法回援,如此那飛烏蠻一路可攻城掠地,洗劫沿途縣城,順利撤退到和蠻部。“

    楊守文聽得眉頭緊蹙,臉色也隨之變得有些難看了。

    “依照叔父所言,那豈不是攔阻不得孟凱?“

    “如今,可用兵馬只有兩路。

    射洪兵馬,以及遂州兵馬……只看兕子你有沒有這個膽氣,率部出擊,拖住飛烏蠻,而後待漢州與龍州的援兵抵達。不過,我現在不能確定,鮮于士簡敢不敢出兵。“

    也就是說,一俟遂州刺史鮮于士簡採取防禦態勢,追擊飛烏蠻大軍的,只剩楊守文。

    可楊守文的手中,加起來不過數百人。

    想要和萬餘叛軍對抗,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弄個不好,楊守文可能會重蹈李清之事,被那飛烏蠻擊敗……

    “兕子,該如何決斷,只看你的選擇。

    我能想到的,便只有這些,其他的,要看天意。”

    天意?

    楊守文坐下來,閉上眼睛,沉思不語。

    他努力回憶,在他的記憶中,武則天后期,大唐治下似乎並沒有爆發太大規模的戰役。

    也就是說,飛烏蠻也好,和蠻部也罷,都未能動搖武則天的根基。

    天意的意思就是說,飛烏蠻與和蠻部,最終失敗了?

    想到這裡,楊守文不禁打起了精神。

    明秀昨日還對他說過,他現在立足朝堂,缺乏可以拿得出手的功勳。

    可如果……

    “四郎,這射洪縣城中,而今可用兵馬幾何?”

    明秀想了想,沉聲道:“原本有官軍五百,民壯八百。

    然則前夜林海作亂,他所屬部曲,幾乎全都參與其中,大約有三百人,盡數被消滅。

    而陳敏手下那些閒漢,折損有百餘人。

    也就是說,而今民壯只有四百人可用……其中大部分人,我不認為他們可以征戰沙場。“

    五百官軍,似乎有些少了!

    楊守文思忖片刻後,心中便做出了決斷。

    “立刻告訴陳敏,讓他給我選出一百人,併入官軍。

    張脩所部人馬,大約會在後天抵達……可按照叔父所言,只怕是等不得了。所以,我親率六百人,追擊飛烏蠻,儘可能拖住他們。四郎,你留下來,一俟援軍抵達,便告知張脩,讓他火速出兵支援。“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 22:29
盛唐崛起 第六百七十三章 追擊(一)

兵貴神速,楊守文從來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此前,他對步入朝堂有些抵觸,亦或者說是有些恐懼。也難怪,有唐以來,朝堂中的爾虞我詐最是復雜,其間的云詭波譎,即便是從書本上,也能感受其中的殘酷。

可是明秀一席話,卻讓他醒悟過來。

他抵觸朝堂,卻已身處其中。

老爹楊承烈,從步入朝堂的那一天起,就已經烙下了武黨烙印;而他,因為裹兒的關系,也成為東宮一系的成員。不管他接受或反對,這都是一個不可改變的事實。既然已經成為事實,他又何必再去排斥?哪怕不為別人,只為他身邊的人!

這兩年,那個古怪的夢,卻變得少了!

但這并不代表楊守文已經忘記了那古怪的夢境,他終于明白,裹兒就是那個夢中被殺的女人,而她呼喚的‘駙馬‘,想必就是他楊守文,他怎可能繼續游離在外?

所以,念頭通達了,這心氣也就不同了。

換做是從前,楊守文肯定不會主動提起追擊的建議。

可是現在……

六百兵卒,聽上去并算多。

但楊守文覺得,他此行主要是為了拖住飛烏蠻,那么六百人已經足夠。

只是兵馬調動并非易事,需要做很多準備。楊守文命令第二日寅時出發,時間已非常緊迫。

明秀等人二話不說,便紛紛前去準備。

而楊守文則返回了后宅,把他的決定,告訴了李裹兒。

“裹兒,此次我追擊飛烏蠻,怕是無法再照顧你。

可若是把你留在射洪,我又不太放心……射洪這邊屢次遭遇兵禍,已非是久居之所。

所以我思忖之,決定要你先行返回洛陽,把這里的情況詳細告知太子。“

楊守文話才說完,裹兒就像是炸了毛的貓一樣,跳起來大聲反對:“我不要,我要隨你一起去。

當初說好的,接到了幼娘妹妹后,咱們便一起回去。

可現在……你怎能讓我一個人獨自返回洛陽?我不同意,我絕不先走。”

“裹兒!”

楊守文厲聲喝止了裹兒的吵鬧。

他看著裹兒道:“你要記住,你是大唐的公主,是太子最為寵愛的女兒。

你留在這里,萬一發生變故,而我又不在,該如何是好?更何況,此次飛烏蠻的行動,圖謀甚大,其中的牽連也很廣,若不能處理得當,說不定會引來劇烈動蕩。

你是公主……雖然太子已廢黜了你公主的身份,卻無法改變你是公主的事實。

在這個時候,你必須要承擔起一位皇太女應該承擔的責任,把這里的事情告知太子,請他做出決斷,我也可以規劃接下來的行動。另外,幼娘的六詔乘象書,你也要交給陛下和太子,把我對六詔的態度,一五一十告知他們,請他們提前做出準備。

你的任務很重,甚至關系到我大唐國祚。

所以,我要你明日便啟程,返回洛陽……“

“你吼我!“

裹兒的眼睛,頓時紅了,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看著楊守文,哇的哭出聲來。

“好,回去就回去,以后我再也不要見你。“

她說完,哭著轉身就走。

楊守文嘴巴張了張,伸手想要拉住裹兒,但手伸到了一半,卻又收了回來。

“幼娘,你和裹兒一起回去。

路上幫我照顧好裹兒,等我解決了這邊的事情之后,便回去和你們團聚,明白嗎?“

幼娘嘴巴張了張,點頭答應。

楊守文隨即又囑咐道:“另外,叔父會和你們一同走。

叔父的意思是,不要聲張,到了洛陽后,給他單獨安排一個住處,切莫要怠慢了他。

我會讓黑大、老牛頭還有十六隨同你們走!

記住,到了洛陽不許惹事,乖乖等我回去,否則別怪我責罰你。“

幼娘順從的點點頭,再次表示會聽從楊守文的安排。心里面,有點怪怪的,但楊守文卻沒有考慮太多。他要準備的事情有很多,只能吩咐老牛頭整理出發的行囊。

而他,又回到了前庭去。

天黑下來之后,陳敏將一百民壯送至校場。

加上五百官軍,六百軍卒算是準備妥當。楊守文命人打開武庫,為每一個兵卒分發武器。

每一個兵卒,一刀一矛,一張弓,兩壺箭,并配以皮甲護身。

除此之外,每個人要攜帶兩天的口糧。

整個射洪縣衙,伴隨著楊守文這一聲令下,便運轉開來。雖然射洪縣如今是群龍無首,沒有縣令沒有縣尉,但是衙門里的那些書記小吏大都還在,也都聽從楊守文的差遣。

畢竟,最近一段時日里,楊守文雖然表現的很低調,卻在射洪建立了威信。

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妥當后,已是近丑時。

楊守文有些疲憊,不過精神卻依舊矍鑠。

他對調兵遣將并不陌生,碎葉城的時候,他也曾指揮兵馬作戰。

而且,他如今是封常清的老師,為了不耽誤這位歷史上的名將,哪怕是已經為他找到了一個好師父,但楊守文還是決定要加強自身的學養,以免將來在學生面前丟了面子。

比之在西域時,楊守文在軍事上的素養,的確提升許多。

再加上身邊的明秀、陳子昂、桓道臣都有不俗的見識,所以事務雖然繁多,卻一切井井有條。

他回到書房,收拾了一下行囊。

一桿玄鐵槍,一支瓦面金锏,以及神臂弓和特制的箭矢。

他同樣是輕裝上陣,為的是能夠保持自家的機動性。黑大他們的確是驍勇,可畢竟是重裝騎兵。而飛烏蠻擅長山地作戰,也使得那重裝騎兵,失去了原有威力。

把所有的行囊都準備妥當,時辰也快到了。

楊守文把行囊交給了楊茉莉,走出房間時,卻又停下腳步,扭頭向旁邊的房舍看去。

幼娘的房間黑著,想必已經熟睡。

而裹兒的房舍卻亮著燈,楊守文心里一動,走過去,輕輕叩響門扉。

可是,屋中卻沒有回應。

“小過,我出發了!”

楊守文站在房門外,低聲說道。

可屋中好像沒有人似地,若非從透過窗紙,可隱隱約約看到裹兒的身影,楊守文說不定會破門而入。

“小過,我知道日間不該吼你,以后不會了!

不過,我還是要說,要聽話,千萬別使小性子,否則我便是到了前線,也會牽腸掛肚。

等我回去……等這邊的事情完結,我就回去。

到時候我還在桃花峪陪著你……“

房間里,依舊沒有回應。

楊守文等了一會兒,見時間有些來不及了,這才嘆了口氣,輕聲道:“小過,我走了!“

他說完,便轉身大步離去。

片刻之后,那房門開啟,就見裹兒站在門后,手扶門框,看著楊守文離去的背影。

“公主,為何不與郎君道別?“

裹兒的淚水,唰的奪眶而出,仿佛自言自語道:“我便見他又如何,還不是要趕我走?“

“可是,奴婢覺得,郎君也沒說錯啊。“

“我當然知道……可是,可是我就是想他能多哄哄我嘛!“

裹兒說著,突然笑了。

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在燈光下,更顯嬌媚。

“好吧,那咱們也準備一下,莫要讓兕子哥哥擔心。

一會兒,小鈴鐺陪我出去一下,叫上十六……若不然,他們說不定又要擔驚受怕。“

“要不要叫上楊姑娘?“

裹兒聞聽,愣住了。

她扭頭朝幼娘的房間看了一眼,見幼娘的屋子里仍舊黑漆著,嘴巴不由得撅起來,露出不滿之色。

“這個時候,居然還睡得著。“

她想了想,冷聲道:“就不要喚她了,免得擾她清夢。“

小鈴鐺聞聽,便點了點頭。

其實,對于幼娘的回歸,不管是裹兒還是兩個小奴婢,感覺都不是很好。

幼娘的性子太野,又是外柔內剛。

她不會輕易向別人服軟,除了楊守文之外,誰都不放在心上。

裹兒能夠感受到,幼娘對楊守文的依賴;同樣的,她也能夠感受到,楊守文對幼娘的疼愛。

毫無疑問,這也讓裹兒的心里,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3 23:04
卷一 塞上雪 第六百七十四章 追擊(二)

    寅時,夜色濃濃。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費閱讀

    由於正是仲夏時節,天亮的早,所以更要提前出。

    射洪城頭上,燈火通明。

    一隊官軍從城中行出,踏著夜色,消失在曠野之中。而城頭上,裹兒在兩個小奴婢的陪伴下,收服城牆垛口,翹眺望,直至那官軍的蹤影,再也無法看見為止。

    她撅著小嘴,臉上猶自帶著淚痕。

    好在周圍沒有旁人,亦或者說,是大家在有意無意間,躲開了她們,所以裹兒也不擔心丟臉。

    只是,那心裡濃濃的牽掛,讓她很難受。

    以前她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感覺,哪怕上一次楊守文去西域,她也沒感受的如此真實。

    可是這一次……

    她深吸一口氣,背過身子,抹去臉上的淚水。

    “娘子,這裡風大,咱們回去吧。“

    當有外人的時候,小鈴鐺和小饅頭都會稱呼裹兒‘娘子‘,對此裹兒倒也習以為常。

    其實,此刻城頭哪有什麼風。

    只不過是兩個小丫頭擔心她會難過,所以才這樣勸說。

    而這時候,明秀也走了過來。

    “娘子,青之素來謹慎,此行又是以襲擾為主,所以絕不會有危險。

    況且,他身邊還有茉莉跟隨,有那頭巨獸,些許飛烏蠻不足為慮,娘子也不用掛念。”

    裹兒點點頭,但臉上仍舊有些不高興。

    “既然已經決定回去,為何還要趟這渾水呢?”

    “這個……”明秀猶豫一下,輕聲道:“娘子,青之如此決定,並非是為他個人考慮。

    我瞭解他,他對功名利祿其實並不是很上心,甚至有些排斥。

    但是,他是楊公之子,也是娘子未來夫婿。也許從當年老太公在武當山下救人開始,他註定就無法做一個普通人。娘子乃千金之軀,且身處那天底下最凶險之地,青之若不努力,焉能保護娘子周全?此事,說來也是我的錯誤,未想到他會做如此決定。“

    “最凶險之地?”

    裹兒露出了懵懂表情,疑惑看著明秀。

    而明秀則淡然道:“洛陽,長安……那朝堂之上!

    凡俗人趨之若鶩,殊不知那卻是一個凶險去處。自古以來,身處其中者又能有幾人善終?

    青之躲不開那凶險,就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令人不敢窺覷。“

    在李裹兒面前,不管是桓道臣還是陳子昂,說話時總會帶著小心。而楊守文呢,則是不想讓她牽扯進去,所以也從來不會說那其中的齷齪。可明秀卻不在意,亦或者說,從明氏決定離開大唐疆土的那一天開始,他對權威的畏懼,已經薄弱許多。

    明秀深知,未來楊守文的命運和李裹兒會糾纏在一起,難以分開。

    而楊守文想要善終,單靠自己的努力還不夠,更需要有裹兒的配合,才能事半功倍。

    可楊守文不願意讓李裹兒捲入進去,甚至想方設法,為她清除周遭的齷齪。

    在明秀看來,這絕不是一個好主意!

    既然裹兒能夠幫他,為什麼不要?

    怕被人恥笑?

    其實,完全沒必要。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

    一旦楊守文失敗,那麼裹兒承受的痛苦會更多。

    也正是這個原因,當楊守文離去後,明秀就決定,要把那美麗的面紗撕開,讓裹兒真正成熟起來。最新最快更新

    李裹兒沉默了!

    她看著明秀,半晌後輕聲道:“四郎的意思,奴已經明白。“

    “那就好……不過,莫要讓青之知曉。

    若不然那傢伙蠻性做起來,只怕我吃受不起。”

    李裹兒聞聽,頓時笑了!

    她這一笑,恰如海棠花開,令這漆黑的夜晚,一下子也變得明亮許多……

    裹兒從城上返回縣衙時,天已矇矇亮。

    她的思緒有些亂,但是卻又有一絲絲甜蜜充斥在心頭。

    她終於知道,楊守文有多麼寵愛她!嗯,比對幼娘更寵愛,所以她完全不必擔心。

    楊守文臨走前的吩咐,裹兒都記在心裡。

    她找來了陳子昂,並且與陳子昂進行商議,決定明日援兵抵達後,他們就離開梓州。

    同樣,這次返回洛陽,仍需隱姓埋名。

    畢竟裹兒除了身份之外,身上還有一份六詔乘象書。

    楊守文對她說過,這六詔乘象書,很可能關係到整個西南地區的穩定。

    以前,裹兒總覺得這些與她關係不大。可是明秀那一番話,也讓她明白了,有些事情,她必須要承擔起責任來。

    “叔父,那朝堂之上,真個很凶險嗎?”

    在說完了正事以後,裹兒突然詢問。

    陳子昂一怔,他看了裹兒兩眼,雙眸微合,沉吟許久後,輕聲道:“那是天底下最凶險的地方,能夠讓君子變成小人,也能夠讓好人變成無惡不作的壞人……特別是在那宮城之內,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不斷。公主以後,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可以說,陳子昂這輩子,仕途坎坷。

    數次科舉,雖則後來一朝成名,卻也是用盡了手段。

    千金買琴,復又摔琴……你道陳子昂真願意如此?還有,陳子昂的好友盧藏用,論出身比陳子昂好很多。可是到頭來,仍舊要揹負那‘終南捷徑‘的罵名,其中的悲苦,外人又怎能體會出來?

    為了實現抱負,為了能出人頭地,陳子昂最後投靠了武黨。

    而盧藏用更慘,他拜在了二張門下,雖然官位提升不少,但在洛陽,誰又看得起他?

    陳子昂道:“公主若是想知道,待歸途上,我自會把我的經歷與公主知曉。”

    “好啊!”

    裹兒聽罷,很開心。

    她雖然明白了明秀的話,但是卻並不清楚其中的危險。

    也難怪,李顯對她可說是寵愛至極,對她保護的格外周到;而後來,又有楊守文保護,對於那人心的險惡,裹兒說句實在話,真是不清楚,也無法感受其中齷齪。

    可就在這時,楊十六卻從外面闖了進來。

    “陳君,不好了!“

    他剛說完,卻看到裹兒也坐在屋內,頓時愣住了。

    裹兒對陳子昂不是很待見,雖然看在楊守文的面子,一直保持禮遇,卻很少與陳子昂攀談。而今,李裹兒就坐在陳子昂的下,和陳子昂說著話,看上去很開心。

    這也讓楊十六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陳子昂率先反應過來,溫言道:“十六,什麼不好了?“

    “哦,是楊家娘子。“

    “嗯?“

    裹兒聞聽,不由得眉頭一蹙,沉聲道:“幼娘怎麼了?“

    “小娘子,她不在屋內。“

    “什麼意思?“

    楊十六深吸一口氣,把情緒緩了一下,這才說道:“小娘子平日裡都起的早,然後在花園舞劍。今日,小人卻未曾見小娘子舞劍,以為小娘子是難過,不太想出門。

    所以,小人也就沒在意。

    直到方才,後廚說飯食準備好,廚娘去找小娘子,卻現她不在屋內。“

    “哪有怎樣?“

    裹兒懵懂著一張臉,疑惑道:“許是幼娘心情不好,所以出去散心。

    你可以去老牛頭或者陳敏那裡找啊?她和老牛頭,還有陳敏的關係,似乎很不錯。“

    “去了,可是老牛頭說,他並未見過小娘子。

    我還問了衙門裡的值守,也沒有人見小娘子出去……“

    一旁陳子昂的臉色,頓時變了。

    “十六,扶我起來,咱們去幼娘房間。“

    楊十六忙上前攙扶陳子昂起身,而裹兒的心裡,也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便跟在陳子昂的身後。一行人匆匆來到幼孃的住處,陳子昂架著拐進入屋中,只見幼孃的閨房裡,看上去非常整潔。床鋪鋪的整整齊齊,不見褶皺……

    陳子昂走上前,伸手在床上摸了兩下,又轉身,朝房間裡環視一週。

    良久,他突然苦笑起來。

    “這丫頭,也忒膽大了!“

    “怎麼?“

    “床鋪是涼的,沒有絲毫溫度,顯然昨晚那丫頭就沒有在房間裡睡覺。

    還有,她的寶劍,弓箭也都不在……十六,你找找看,那丫頭隨身用得兜囊可還在?“

    十六忙在屋中尋找,但結果……

    裹兒更眉頭緊蹙,走到陳子昂身邊,輕聲道:“叔父,幼娘會不會是……“

    而陳子昂則苦笑道:“除此之外,怕是沒有別的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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