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184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5 07:09
卷一 塞上雪 第六百七十五章 追擊(三)

    幼娘去找楊守文了!

    以幼孃的身手,普通人根本奈何不得,更不要說是在這縣衙的後宅。

    雖說射洪縣衙的守衛不似皇宮大院般森嚴,可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得上嚴密。

    畢竟,李裹兒住在這裡。

    楊守文哪怕不在,明秀也不會放鬆守衛。

    更不要說,縣衙裡還有四隻獒犬,以及一個比之幼娘絲毫不遜色的楊十六。這種情況下,除非幼娘自己要走,任何人都別想傷害到她。而事實上,幼娘也有這種本事。

    “要不要通知兕子哥哥?“

    陳子昂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了!

    青之現在怕是已離開幾十裡,且行蹤不定,很難追上。幼娘既然是主動離開,那一定是藏在青之的身邊,等待適當機會出現。若是這樣的話,她不會有什麼危險。

    相反,有她在青之左右,說不定還能保護青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裹兒不禁點頭,對陳子昂的話頗以為然。

    的確,幼孃的身手,不但是高明,而且用楊守文的話說,算是出類拔萃,不見得比明秀差。而且,她的實戰經驗充足,有她跟隨,楊守文的確會更加安全一些……

    只是裹兒這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了!

    小丫頭這下子可要出風頭了,我怎麼也不能輸給她才是。

    她能用她的身手來幫助兕子哥哥,那我也要用我的方法來幫助兕子哥哥,否則要被她看的輕了。

    想到這裡,裹兒已經暗地裡做出了決斷。

    她走出房間,對小鈴鐺道:“小鈴鐺,請明君前來,我有要事商議。”

    楊守文一行離開射洪後,在天亮之前,便潛入青石嶺。

    他手下這六百軍卒,盡是精壯。

    五百官軍軍紀嚴明,訓練有素,而那一百雜兵,也都是身強力壯,身手矯捷之人。

    入青石嶺後,非但沒有減慢度,行軍反而加快。

    這些人長年在巴山蜀水討生活,這山地間的行進,自然是輕車熟路。再加上有塗家四兄弟帶路,所以到正午時分,他們就已經進入深山,而後準備向銅山轉進。

    趕了大半天的路,所有人都有些乏了。

    楊守文見狀,便命令大家休息,以躲過正午時的熱浪。

    “塗山鷹。”

    “末將在。”

    “著你率一部人馬,先行出,打探銅山狀況。”

    “喏!”

    塗山鷹領命而去,帶著十幾個青壯便離開了隊伍。

    而楊守文則架鷹而行,在巡視過隊伍後,才找到一個陰涼處坐下,而後取出水囊。

    此次追擊,他只帶了大玉。

    原因無他,有大玉在,他在天上便有了一雙眼睛。

    最重要的是,飛烏蠻善於馴養鷹隼,他們的灰隼頗讓人頭疼,有大玉在,說不定可以戳瞎他們的眼睛,至少讓那些灰隼,無法輕易現他們的行蹤,也算是一個幫手。

    口袋裡,取出一條生牛肉,遞給了大玉。

    楊守文靠在石頭上,正想要閉目養神,卻忽聽得楊茉莉出了一聲驚呼。

    “你怎麼在這裡?”

    楊守文一怔,忙起身走了過去。

    就見在大金的旁邊,站著一個身形嬌小的人。

    楊茉莉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著她,而周圍的兵卒,卻把她包圍在中間,一個個流露警惕之色。

    “幼娘?”

    雖然那人帶著頭盔,遮住了臉,可楊守文還是一眼認出了她的身份。

    他跑上前,擺手示意兵卒退下,而後看著滿頭香汗,正摘下頭盔,咧嘴衝他做鬼臉的幼娘。

    “臭茉莉,都說了不要你聲,你叫嚷個什麼。”

    幼娘說完,扭頭向楊守文看過來,笑靨如花,甚至帶著些祈求之色道:“兕子哥哥,我是來幫你的。”

    “胡鬧!”

    楊守文見狀,也是有些懵。

    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幼娘會跟過來。

    怪不得凌晨出時,幼娘房間裡黑漆漆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只怕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跑去了校場。

    “你怎麼會在這裡?”

    “嘻嘻,兕子哥哥不是讓陳敏找人嗎?

    其中有個人,與老牛頭認識,我便借了老牛頭的名義把他打昏,然後便混了進來。“

    “你,你,你……”

    楊守文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指責幼娘。

    他指著幼娘,良久後無奈的一聲苦笑:“你怎麼這麼大的膽子,我們這是行軍打仗。”

    “怕什麼,我又不是沒殺過人。”

    幼娘說著,把背在身上的弓箭取出。

    楊守文頓時無語……是啊,要說起來,幼娘殺的人也不少,論手段怕比他還高明。

    可刺殺與戰場搏殺,可是完全不同。

    一個高明的刺客,未必就是一位了不起的戰士。

    楊守文很像立刻下令,讓隊伍調頭返回射洪。可是……他嘴巴張了張,指點幼娘兩下,最終還是出一聲長嘆,“你跑出來,有沒有和家裡人說?“

    “若是說了,他們怎會同意我來?“

    “你可真的是……“

    楊守文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見他一臉的怒色,幼娘便跑上前,抱著他的胳膊,好像撒嬌道:“我想為兕子哥哥分憂,我能上陣殺敵……兕子哥哥你別擔心我,我能自己保護自己,你別讓我回去。“

    說到這裡,她撅起了小嘴。

    “我不想回去……你不在的話,那裡根本沒有我熟悉的人,也說不得話。

    跟著你,我不會成累贅的。再說了,兕子哥哥你也見過我的身手,我真的可以的。“

    幼娘苦苦哀求,也讓楊守文最後無可奈何。

    “跟著我,不得自作主張,不得擅自行動,不得胡言亂語,不得離開我身旁半步。

    如果你敢亂來,我拼著取消這次行動,也要把你送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不亂說,不亂動,兕子哥哥,我會很乖。“

    唉,你要真是乖的話,便不會給我出這樣的難題。

    楊守文很想臭罵幼娘一頓,可話到嘴邊,卻還是嚥了回去,只伸手輕輕拍打她的腦袋。

    “茉莉,照顧好幼娘。“

    “嗯,茉莉知道了!“

    楊茉莉也很開心,可能是感覺有了夥伴。

    一直以來,楊茉莉在隊伍中,沒有什麼朋友。他性子憨直,腦袋也不甚靈光,再加上笨嘴拙舌的,普通人不願意和他說話。至於欺負他?倒是沒人有這種膽子!一來楊茉莉甚得楊守文的喜愛,另一方面,楊茉莉的凶悍,也會讓人望而卻步,怎敢找他的麻煩?

    所以,楊茉莉其實很孤獨。

    而今有了幼娘陪伴,他很開心。

    因為在他心裡,幼娘始終都是那個在虎谷山下陪他玩耍的小姑娘,就如同他的姐姐。

    “小娘子,請你吃餅。”

    見楊守文離去,楊茉莉咧開嘴,從口袋裡取出一塊糯米餅,遞給幼娘。

    幼娘當然不會嫌棄,接過來咬了一口,滿臉幸福的笑容。

    她陪著楊茉莉說話聊天,可是一雙眼睛,卻跟在楊守文的身上,一刻不願離開……

    正如楊守文猜測的那樣,銅山變成了一座空城。

    塗山鷹在凌晨時分,和從青石嶺走出來的楊守文匯合一處,彙報了他打探來的情報。

    “阿郎,銅山城內,已經沒有叛軍蹤跡。

    我們在銅山城外抓到了幾個散兵遊勇,據說孟凱在伏擊了李清所部之後,便立刻率部奪回銅山。留守銅山的官軍,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已不見了蹤影。孟凱在奪回銅山的第二天傍晚,便率部開拔南下,據說是撤往飛烏縣城……而今,銅山已是空城。“

    塗山鷹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亮,看著楊守文。

    復奪銅山,管他是否是空城,那都是大功一件。

    他看著楊守文,等待楊守文一聲令下,他就會帶著本部人馬,第一個衝進銅山城。

    可是,楊守文卻顯得非常冷靜,似乎對佔領銅山興趣不大。

    “阿郎,不若我們立刻攻佔銅山?“

    塗山龍聽到這個訊息,也很高興。

    畢竟,若能兵不刃血的奪回銅山,絕對是一樁功勞。

    不過,塗山虎卻看出了楊守文的心思,忙伸手拉了塗山龍一下,輕聲道:“阿郎,咱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楊守文看了塗山虎一眼,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

    塗家四兄弟中,塗山龍持重,塗山虎聰明,塗山豹勇猛,而塗山鷹則是野心勃勃。

    他沉吟片刻,輕聲道:“此次行動,所為並非要奪回縣城,而是為了拖住飛烏蠻。

    所以,銅山空虛與否,其實對我而言關係不大。

    我準備繼續追擊飛烏蠻,孟凱萬餘兵馬撤退,度絕不會很快。雖說他們比咱們多走了一個晚上,可是我覺得咱們追過去,到今晚時,應該可以追上飛烏蠻大軍。”

    “只我們這些兵馬?”

    塗山鷹聞聽,頓時被驚嚇住了,忍不住脫口而出道。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絲淺笑。

    “怎麼,怕了?”

    “阿郎哪裡話,只是我們並不過六百,如何能抵擋得住飛烏蠻那麼多兵馬?”

    未等楊守文開口,塗山虎厲聲喝道:“四郎,閉嘴。

    阿郎當面,哪裡有你插嘴的地方……阿郎想必已有了打算,你我只管聽命便是。“

    “可是……”

    塗山龍這時候也看得出,楊守文有點不高興了。

    也難怪,換做是誰,被人這麼反對,心裡怕也不會痛快。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看了塗山鷹一眼,“若你害怕,便去佔領銅山,我預計最遲明日傍晚,就會有援軍抵達,到時候你奪取了銅山,自當是功,卻要先恭喜你了。”

    塗山鷹不是傻子,到這時候,那還能聽不出來,楊守文話裡有話。

    他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阿郎休怪,小人並非害怕,而是不太明白阿郎的心思。”

    他對楊守文到底是什麼身份,到現在依舊不清楚。

    老牛頭不願意說,只說等將來到了洛陽時,他們自然會明白。越是如此,塗山鷹心裡就越是有些嘀咕,所以便想著能儘快立功,以期為日後的前程,增添一個砝碼。

    可如果他現在觸怒了楊守文,便是有了功勳又能如何?

    楊守文那是來自神都的貴人,若沒有了貴人扶持,哪怕有功勞,他也是無根浮萍。

    塗山鷹野心大,但同時也聰明。

    這年月,如果沒有靠山的話,想要前程,絕對是一件難事。

    楊守文沒有理他,而是目光掃過眼前四人身上,“我也不妨把話明說,此次飛烏蠻造反,牽扯不小。而今他們並非是要撤退,而是企圖南下……若這支叛軍逃離劍南道,什麼功勞都沒有用處。所以,我們必須拖住他們,將他們消滅在劍南道治下。

    我們追上去,也不是要和叛軍正面交鋒,而是想方設法,拖住他們的度。

    我想,三天,只要我們可以拖住叛軍三天,援軍便會抵達,到時候可以將之一舉消滅。

    那時候,功勞會遠比佔居一座空城大百倍,而你們日後的前程,就在此一搏!

    現在想退出了,我不阻攔……但爾等若想要仗三尺青鋒博取功名,便隨我繼續追擊。“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6 17:29
第六百七十六章 追擊(四)

    長安,雷雨。

    忽明忽暗的夜空中,銀蛇忽隱忽現。

    狂風捲裹雨滴,噼啪敲打著宮城屋頂的碧瓦,忽而急促,忽而又緩慢,節奏變換不停。

    武則天身穿一件明黃色的單衣,坐在大明宮中,翻閱從洛陽送來的奏疏。

    她已經離開神都快三個月了,但是卻一直關注著神都的一舉一動。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太子李顯做的還算不錯,只是有些時候很拘謹,略顯刻板。

    不過,這已經讓武則天非常滿意!

    李顯資質不高,說句難聽一點的話,若放在亂世,絕對是亡國之君。

    但在盛世,他那溫和的性子,倒也算是正好。

    只是,他太溫和了!

    一個強盛時代,不僅僅要懂得懷柔,更要有強硬的手段。縱觀這三個月來,李顯攝政還算讓人滿意,只是在某些時候,他缺少一絲絲強硬,也使得他有一些尷尬。

    比如,那個宋璟!

    武則天非常看好此人的才幹,也希望李顯能夠將他收入門下。

    但由於宋璟此前更親近相王李旦,所以對李顯的招攬,一直都保持著一種拒絕的態度。為此,武則天把李旦從洛陽帶到了長安,就是希望李顯趁機,將之招攬。

    但結果……

    那宋璟對相王還真是死心塌地啊!

    武則天輕輕搖頭,嘆了口氣,心中也頗為無奈。

    遠離朝堂十五載,李顯確實長進了。可是在某些方面,似乎還是有些比不得李旦手段高明。

    畢竟,李旦留守中樞八載,隱忍而堅韌。

    他收買人心的方法,可謂是潤物細無聲,在不知不覺中,令人歸心。

    在這一點上,十個李顯,也比不得一個李旦。

    想到這裡,武則天就有些頭疼。李顯壓不住李旦,早晚會釀成禍事!可偏偏,李顯重返中樞不過三年,又如何能比得上李旦臥薪嚐膽在神都的十載經營?這絕對是一個麻煩。

    長此以往下去,李顯就算是坐上了皇位,怕也把控不住朝堂。

    武則天現在有些後悔,當初把李顯扔到廬陵太久,才使得李顯的根基變得如此薄弱。

    如果,如果懷英尚在人世,該有多好?

    武則天很清楚,當初狄仁傑的意圖。

    可惜狄仁傑走得還是早了些,如果能晚上三年,不!哪怕兩年也好,李顯的局面就會得到改變。而現在,李顯只能依靠自己的幫襯,但能走到哪一步?說實話,武則天心裡也沒底兒。沒辦法,李顯身邊沒人啊!哪怕武則天把張柬之等人召到了洛陽……狄仁傑生前對張柬之極為推崇,但在武則天看來,卻始終比不得李旦手下。

    姚崇、宋璟……

    只這兩人,便勝過東宮一系的總和。

    誰,又能幫襯得李顯?

    大明宮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武則天也有些心煩意亂,於是把奏疏放到了一旁,側臥在鳳榻之上,鳳目微合,思忖將來。

    “母親,母親!“

    就在這時,大明宮外傳來一陣喧譁聲。

    “走開,我有急事要見母親,爾等哪個再敢阻攔,休怪本宮手下無情。“

    吵鬧聲,驚動了武則天。

    她從鳳榻上坐起身來,沉聲道:“大年,讓太平進來吧。“

    敢在大明宮中如此肆無忌憚者不多,除了太平公主之外,武則天也想不到有別人。

    伴隨著她一聲令下,太平公主便闖入了宮殿。

    “母親,可曾看到東都送來的邸報?“

    “嗯?“

    武則天招手示意太平公主坐下,柔聲問道:“今日的邸報尚未來得及看,怎麼了?“

    “母親,劍南道亂了!“

    “朕知道……不就是那悉勃野人作亂嗎?

    放心,悉勃野人攻勢看似凶猛,實則後繼乏力,不必擔心。鮮于燕更非庸才,相信用不得太久,就可以扭轉戰局。太平若是為了這件事來打攪朕,未免大驚小怪。“

    “母親,不是悉勃野人。“

    “那是什麼?“

    “飛烏蠻,是飛烏蠻。“

    武則天愣了一下,沉聲道:“飛烏蠻的事情,不是已經有了安排嗎?

    那區區蠻部,難成氣候。朕聽說,鮮于燕已經抽調人馬,相信很快就會平定叛軍。“

    “可是女兒卻聽說,飛烏蠻再次攻打射洪。“

    “嗯?“

    “是青之六百里加急派人送來書信,言飛烏蠻很可能另有圖謀……甚至與安南的蠻部有勾結。“

    “你是說,楊守文?他送來的訊息?”

    武則天當然清楚楊守文的去向……所為越獄,本就是太子李顯的安排,只是沒想到李裹兒會跟著翹家。一開始,大家都很擔心。但隨著楊守文不斷祕密傳信回來,所有人也就鬆了口氣。若李裹兒和別人出去,他們可能會擔心,但是和楊守文……

    更何況,就算把李裹兒抓回來,依著她那性子,難保不會再生事端。

    倒是跟著楊守文,會老實一些。

    武則天道:“青之有何訊息?“

    太平公主道:“青之言,飛烏蠻三番五次挑釁,絕非意氣用事。

    而且他還得到訊息,自年初開始,飛烏蠻與安南都護府治下的和蠻部往來甚為密切。

    所以,若不予以重視,很可能會鬧出大亂。“

    “取地圖來。“

    武則天站起身,繞過長案,沉聲喝道。

    不一會兒的功夫,內侍張大年帶著幾個小太監進來,把一副地圖懸掛在大明宮內。

    武則天走上前,太平公主則連忙舉著燭火湊過去。

    兩人在地圖前看了幾眼,武則天便返回書案,從一堆奏疏中,翻出了從東都送來的邸報。

    她在邸報上,找到了關於劍南道的事宜。

    一雙蛾眉淺蹙,鳳目微合,她看完後,把邸報啪的摔在案上。

    “太子處置,過於謹慎。

    如今事情到這一步,豈能用‘儘快平定’四字處置?劍南道豪酋眾多,宗族林立,勢力龐大。朝廷一直沒有好的藉口進入劍南道,而今正是機會,豈能就此錯過?“

    武則天在大殿上徘徊,許久後停下腳步,向太平公主看去。

    “太平,你怎麼看?“

    “以女兒之見,朝廷應當立刻派遣一人入川,都督平定叛亂。“

    “那,你可有合適人選?“

    “這個……“

    太平公主沉默了!

    劍南道現在這麼亂,普通人過去,怕是很難解決。

    因為,她聽得出武則天話裡的意思。平定叛亂是小,趁機削弱當地豪強宗族的力量,才是真正的目的。可這種事情,又豈是一般人能夠解決?沒幾分真才實學,沒有些手段,去了那邊也難有作為。說句不好聽的話,那劍南道,就是一個大坑。

    太平公主手下當然也有人才,可是她卻不願意,讓她的人跑去西南受罪。

    武則天看了她一眼,突然把張大年喊來。

    “傳朕旨意,天亮之後起駕返回神都。“

    “啊?“

    張大年聞聽,不禁措手不及,當時就呆愣住了。

    而武則天則怒道:“怎麼,聽不懂?“

    “聽懂了,聽懂了,奴婢這就去安排。“

    “母親,要馬上回神都嗎?“

    太平公主露出疑惑之色,看著武則天。

    武則天道:“太子行事太過謹慎,而且威望不足,難以震懾朝堂。

    這是朝廷掌控西南的最佳時機,朕絕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太平,過來代朕擬旨。“

    “是。“

    太平公主這一回,也有些慌了。

    她想不明白,武則天到底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情,於是連忙繞過書案,做好了準備。

    “西南動盪,百姓流離,乃朕之過也。

    劍南道經略使鮮于燕,抵禦悉勃野人,有功於朝廷。然,鮮于燕經略劍南道十載,坐視飛烏蠻做大,卻毫無察覺,其責難逃。朕自登基以來,有功者賞,有過者罰,功過分明。

    故,暫罷黜鮮于燕經略使之職,敕令都督兵馬,平定悉勃野之亂軍,不得有誤。

    任敬暉為西南典客,行軍事,招撫歸義蠻夷。

    若有居心叵測者,刺史以下可推案處決,無需呈報朝廷。

    任楊守文西南路行軍總管,都督梓州、瀘州、晉州、劍州、漢州、遂州、資州八州兵馬,平定飛烏蠻。“

    西南路行軍總管?

    太平公主聞聽這官職,心中不由得一驚。

    這行軍總管之職,在唐初時期最為流行,權利巨大。

    楊守文不過雙十,便為行軍總管……幸虧後來武則天又添加了一句都督八州軍事,才算是讓太平公主反應過來。她看了武則天一眼,立刻依照武則天所言,把聖旨擬完。

    武則天上前,在聖旨上蓋上了玉璽大印,便喚來內侍,命其連夜六百里加急送往梓州。

    “太平,你可要隨朕一同返回神都?“

    太平公主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母親,那相王……“

    “相王那邊,朕自有安排。

    斬啜橫行漠北,數次寇邊……加之今年漠北大旱,水草不豐,多有牛羊死去,斬啜一定會在入冬後再次侵入邊塞。幽州方面,暫時無需擔心,唯有幷州情況有些複雜。張仁亶孤掌難鳴,需有人相助方可。故朕準備任相王為幷州行軍大總管,協助張仁亶。“

    “女兒,明白!”

    太平公主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長安左右也無甚大事,女兒這就回去收拾,天亮後隨母親返回神都。”

    “甚好!”

    武則天說完,便繞過長案,在鳳榻上坐下。

    而太平公主則心緒不寧的離開了大明宮,她依稀有一種直覺:母親要對朝中下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8 12:25
第六百七十七章 追擊(五)

    轟隆!

    沉雷炸響。

    銀蛇在烏雲中出沒,電光忽閃忽滅。

    大帳外,傳來了刁斗的聲音,已是子時三刻。

    孟凱把身前酒桌推開,拎著一壺燒春酒,揮著手把大帳裡的眾將驅趕散去。

    他靠在床榻上,一陣醉意湧來。可不知為什麼,卻無法入眠,只好一口接著一口的吃酒。

    此次飛烏蠻南下,也是不得已的行為。

    沒辦法,官府對歸化蠻人的盤剝越來越凶狠,飛烏蠻本來是可以自給自足,但盤剝的狠了,也有些難以為繼。特別是這兩年,官府對飛烏蠻馴養的灰隼產生了巨大的興趣,每年都會要他們貢獻出二十隻以上的灰隼出來,令許多蠻人不堪重負。

    灰隼是私鎔山常見的鷹隼,但數量並不是太多。

    且熬鷹的艱辛,外人根本無法體會出來。每年為了那些灰隼,飛烏蠻都會死傷百人。

    可是,官府又何曾在意?

    從去年開始,私鎔山灰隼數量驟減。

    去年拼了命,也只交出了十二隻灰隼,令得官府大為不滿,更加重了他們的徭役。

    而今年……

    孟凱很清楚,那二十隻灰隼是不可能交出的。

    便是飛烏蠻的部落裡,也不過十幾只灰隼而已,如何能夠滿足官府越來越大胃口?

    可如果今年交不出來的話,官府一定會對他們進行更為凶狠的打壓。

    孟凱為此,已是焦頭爛額。

    好在這時候,和蠻部來了一位名叫甘成的男子。

    據說這甘成在和蠻部的地位很高,和蠻部的豪酋對他更是言聽計從。那甘成聽說了飛烏蠻的情況後,便邀請飛烏蠻南遷。他對孟凱說,安南地廣人稀,崇嶺疊嶂,最適合他們生存。而且那裡也沒什麼徭役,最重要的是,安南都護府對他們幾乎是不管不問。生活在那裡,就如同土皇帝一樣逍遙快活,絕對不會有人逼迫他們。

    這也讓孟凱,怦然心動。

    只是,南遷可不是一件小事。

    萬餘人南下,先官府就不會贊成。

    於是甘成便對他說,官府壓迫他們那麼久,乾脆幹上一票,把劍南道攪亂,然後趁機南下。

    甘成說,他可以幫忙,和蠻部也會幫忙,包括蒙舍詔都會幫忙。

    “在唐狗眼中,你我皆是蠻夷。

    不管我們怎麼表示忠心,他們都不可能真正將我們接納。唐狗不是有一句話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與其留在這裡受唐狗盤剝,倒不如放手一擊,然後南下逍遙。

    到時候,會有很多人幫忙,你又何必害怕?“

    孟凱不是那種容易熱血沸騰的人,而且他也早已經過了那種熱血沸騰的年紀。

    但他必須承認,甘成的這番話,讓他心動了……

    在經過反覆考慮後,孟凱決定舉族南遷。但是在南遷之前,他要和官府算一筆賬,把這些年所受的壓迫全都討要回來。於是,也就有了飛烏蠻舉旗造反,攻城掠地的行動。

    整體而言,這次行動效果不錯。

    甘成就在他身邊,為他出謀劃策,一直到決議伏擊李清之後,才動身返回和蠻。

    用甘成的話說,他要回去做準備。

    飛烏蠻南遷最大的困難,是如何通過瀘州境內。

    和蠻部會出兵襲擊瀘州,牽制瀘州兵馬。到時候再與飛烏蠻聯手夾擊,在瀘州洗掠一番後退至安南。

    對此,孟凱自無不可。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孟凱攻佔了銅山,調出了李清,而後將之伏擊。

    隨後,孟凱便率部南下,先是和私鎔山本部人馬匯合,又集結了飛烏縣城的兵馬,算上老幼婦孺,足足有兩萬人,浩浩蕩蕩直奔婆娑山。只要翻越婆娑山,就是晉州。

    而孟凱對晉州非常瞭解,更有當地的蠻部私下裡與他聯絡,到時候會裡應外合。

    總之,這一次行動,大體上算是成功。

    估計這兩日,和蠻部也會出兵瀘州,相信也會非常順利……

    按道理說,既然一切都很順利,孟凱理應開心才是。但不知為何,他並未感覺到輕鬆,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悸動,不時在心中縈繞。也正是因為這樣,他久久無法入睡。

    一壺酒,很快便吃得乾淨。

    孟凱睏意湧來,便閉上眼,沉沉睡去。

    只是,他才進入夢鄉,忽聽得大帳外一陣喧譁聲。

    從遠處傳來了喊殺聲,似乎距離營地不遠,令孟凱頓時清醒過來。

    他翻身下地,擡手便抄起一口大刀,赤足飛奔出大帳,厲聲韓喝道:“什麼情況?”

    此時,原本安靜的營地,也亂成了一鍋粥。

    飛烏蠻人在經過一整日跋涉後,已經是非常辛苦。許多人早就睡下,卻被這喧譁驚醒。

    “大王,是敵襲!”

    敵襲?

    孟凱抹去臉上的雨水,激靈靈一個寒蟬,酒意頓消。

    “立刻準備迎戰,準備迎戰。”

    說著話,他翻身騎上一匹馬,擎刀呼喝道:“大家休要慌亂,隨我迎敵,迎敵!”

    那營地轅門外,蠻兵手持刀槍,警惕的眺望被雨幕籠罩的漆黑莽原。

    當孟凱率人衝出轅門後,卻不見敵人蹤跡。

    “敵人在何處?”

    “不知道!”

    “那剛才為何喊叫敵襲?”

    “回大王的話,方才確實聽到了馬蹄聲,並有喊殺聲從遠處來……”

    “現在呢?”

    一群蠻兵相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無人開口。

    孟凱聞聽,也有些懵了!

    “也就是說,你沒有看到敵人?”

    “這個,好像是吧……”

    孟凱恨不得一刀把面前的蠻將砍死……你知不知道,老人家睡得輕,好不容易睡著了,卻被你給喊醒了!

    他強壓著怒火,回頭厲聲道:“立刻派人出去,三十里內仔細搜尋,切不可放過敵人。”

    “是!”

    一隊隊斥候,衝入了黑漆莽原中。

    大約半個時辰後,他們便紛紛回來,向孟凱稟報。

    雷雨,已經變得小了。

    他們在周圍沒有現任何敵人的蹤跡,也讓孟凱鬆了口氣。

    “看仔細點,不要再有狀況。”

    看著疲憊的蠻將,孟凱有心破口大罵,但最終還是忍住,叮囑了兩句,便返回營中。

    只是經過這麼一鬧,整個營地都亂成了一團麻。

    孟凱不得已,只好帶著親隨在營地中巡視,並且安撫了一番之後,才算讓大家平靜下來。

    等他回到大帳的時候,已經過了寅時,將至卯時。

    孟凱這時候,是真的困了,於是把身上的甲冑脫下來,只穿著汗衫,倒頭便睡……

    喧囂的營地,也逐漸恢復了寧靜。

    雨,停了!

    從原野中吹來的微風,帶著幾分涼爽,吹拂在身上,令人不由得昏昏欲睡,睏意湧來……

    一隊兵馬,出現在黑漆的莽原中。

    為一人身穿黑衫,手持玄鐵槍,肩膀上還立著一隻神駿的海東青。

    楊守文擡起頭看,看了看天色,輕輕撥出一口濁氣。

    “大玉,給我盯著上面。”

    他拍了怕海東青的腦袋,只聽大玉出兩聲輕響,便展翅騰空而起。

    而楊守文,則繼續盯著遠處的飛烏蠻營地,許久後頭也不回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阿郎,已過了寅時三刻。“

    楊守文聽聞,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輕聲道:“看起來,這些蠻子折騰了一夜,應該已經累了,乏了,估計也沒什麼警惕。“

    “阿郎,便是如此,咱們怕也很難攔阻他們啊。“

    塗山龍低聲道,眉宇間有一絲絲的緊張。

    而楊守文卻笑道:“我合適說要攔阻他們?“

    “那……“

    “大貓現在,想必已經帶人繞路過去,在婆娑山等咱們過去。

    而咱們的任務,不是要阻攔他們,而是要儘可能拖住他們,能拖一時,就算一時。“

    說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

    “所以接下來,咱們的目的不是要殺多少人,而是要儘可能破壞。

    茉莉,準備好了嗎?“

    “阿郎放心,茉莉已經吃飽了!”

    乍聽之下,楊茉莉這回答是牛頭不對馬嘴,令塗山龍和塗山豹兩兄弟感到莫名困惑。

    可是楊守文卻知道,楊茉莉這回答的意思就是:準備好了!

    對楊茉莉而言,吃飽了就是準備好了。

    既然如此,楊守文一催胯下馬,沉聲道:“傳我命令,徐徐前進,一切看我行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8 12:26
卷一 塞上雪 第六百七十八章 追擊(六)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四下裡靜寂無聲。

    飛烏蠻營地的轅門處,點著幾個火盆,火苗子在夜風裡撲簌簌抖動,忽明忽暗。

    幾個蠻兵無精打采的站在那裡,拄著兵器,打著瞌睡。

    依稀間,他們聽到了有馬蹄聲響,於是迷濛著一雙雙睡眼,擡頭向遠處眺望。

    影影憧憧,似有人影晃動。

    為的蠻兵揉了揉眼睛,大聲喝問道:“什麼人?”

    話音未落,就聽得一聲弓弦響,一支利箭從黑暗中飛射而來,快如閃電,正中那蠻兵的額頭。

    那蠻兵被箭矢上的巨力帶動,撲通便倒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只聽得有人喝道:“隨我衝!”

    馬蹄聲驟然加快,從黑暗中衝出了百餘匹戰馬。為的人,一襲黑裳,手持一張神臂弓,在馬上左右開弓,箭如雨下。那箭矢飛來,令人幾乎難以躲閃。只聽得一連串噗噗的聲響,箭矢射中了院門外的幾個蠻兵,當他們身體倒下時,快馬風一般從他們身邊掠過

    大金飛奔,脖子上金色的鬃毛,在夜色中飛舞。

    楊守文雙腳緊扣馬鐙,身體微微前傾,把神臂弓收起,反手從馬背上的兜囊裡取出一個罐子,而後朝營地裡的一個火盆狠狠砸去。啪的一聲,罐子砸翻了火盆後,落在地上也碎裂開來。從裡面流淌出來的火油,遇火就燃,並且瞬間蔓延開來。

    而在他身後,塗山龍和塗山豹也帶著人衝進了營地,把手裡的火油罐丟擲了出去。

    原本安靜的營地,瞬間火光沖天。

    楊守文一路狂奔,把兜囊裡的火油灌全部丟擲出去後,擡手摘下了玄鐵槍。

    此時,整個飛烏蠻的營地都好像沸騰起來。

    那些在沉睡中的蠻人,被大火驚醒,倉皇的跑出來,迎面就遇到了楊守文一行人。

    只不過他們現,楊守文這一行人,似乎比那熊熊大火,更加可怕。

    楊守文一手玄鐵槍,一手瓦面金鐗,見人就殺,所過之處血流成河。而他身後,更跟隨著一個凶神惡煞似地楊茉莉。手中兩柄大槌翻飛,只殺的蠻兵人仰馬翻。

    塗山龍和塗山豹則各率領五十名軍卒,跟隨在楊守文兩人身後衝殺。

    猝不及防的蠻兵見狀,想要上前阻攔,結果卻變成了一具具屍體,倒在血泊之中。

    “三軍聽令,隨我鑿穿!“

    楊守文在馬上呼喝,玄鐵槍橫掃千軍,把一名蠻將打落馬下。

    楊茉莉頓時一聲歡叫:“鑿穿!“

    他聲如巨雷,雙錘揮舞,馬前更無一合之敵。

    在這兩人的帶領下,官軍勢不可擋的便殺出一條血路,很快便從營地的一頭,衝到了另一頭。

    而身後,則是一片火海!

    孟凱在睡夢中,被人吵醒。

    聽聞有人偷襲營地,他大驚失色,忙披頭散的衝出大帳。

    營地裡,已變成一片狼藉。

    不少人呼喊著救火,而更多人則四處奔逃,更夾雜著呼喊聲,哭喊聲,以及吵鬧聲

    “賊人在哪裡?賊人在哪裡?”

    孟凱大聲喝問。

    有蠻將跑過來道:“大王,那賊人從東門殺入,自西門殺出,已經逃匿無蹤!”

    “什麼?”

    孟凱有些懵,他困惑的看了那蠻將一眼,“賊人已經走了?”

    “正是!”

    蠻將道:“那些賊人似乎無意鏖戰,放完了火之後,便一路殺了過去孩兒們雖拼死阻攔,奈何賊人太過凶悍。末將抵達時,那賊人已經從西門衝出去,不見了蹤影。”

    孟凱持刀而立,一隻手用了搓揉了一把臉。

    “派人加強警戒,其他人滅火,清點損失。”

    蠻將領命而去,孟凱也快走兩步,站在大帳外,環視四周。

    營地,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耳邊響著哀嚎聲,以及嬰兒的哭鬧聲,使得孟凱一陣心煩意亂,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在,營地裡的人多,加之是旁邊有一條小河,所以在天亮時,大火已經被撲滅。

    黑煙嫋嫋,空氣中瀰漫著屍體被燒焦的氣息。

    孟凱在大帳裡,聽著手下的報告,臉色卻變得越難看起來。

    楊守文昨夜偷襲營地,燒燬了十幾輛糧車,殺死了三四百人這對於一個有著將近兩萬人的部落而言,三四百人並不算太多,可是那十幾輛糧車,卻損失巨大。

    他們要長途跋涉南下,路上也需要糧草。

    可現在

    那些唐狗,只為偷襲而來?”

    他想不明白,楊守文的真實意圖。

    但在思忖之後,還是決定拔營起寨,繼續南下。雖說他伏擊了李清,幾乎全殲了梓州兵馬,卻不代表沒有後顧之憂。大唐的軍事力量是何等強橫?孟凱心知肚明。

    凌晨的偷襲,也正說明了這一點。

    官府絕不會輕易放任他們離開,一定會想方設法阻攔

    所以,孟凱覺得,他們必須要趕在官軍大部隊到來之前穿過晉州,進入瀘州境內!

    “大王,昨夜遇襲,跑了許多挽馬。

    咱們的輜重和車仗,若無挽馬牽引,只怕很難移動,該如何是好?“

    孟凱想了想,便沉聲道:“挽馬沒了,便用戰馬牽引,如果戰馬不夠,就抽調青壯,人力牽引。總之,咱們不能滯留此地,必須要儘快離開這裡,以免夜長夢多。“

    抽調青壯?

    想想,倒也是一個辦法。

    飛烏蠻人口眾多,其中不泛青壯,倒是可行之計。

    於是,那些蠻將紛紛離開,前去抽調青壯,準備出。可以想象,所為的抽調,自然不免會有強徵的行為。原本,飛烏蠻對於離開家園便有些不滿,而今又強徵青壯,更引了不少人反抗。為了平息這些反抗,少不得又要費些手腳和安撫

    大隊人馬再次啟程,已經過了辰時。

    昨夜的大雨,並未使天氣變得涼爽,驕陽似火,反而給人一種悶熱潮溼的感覺,更引得許多人吵鬧和不滿。

    此前,孟凱挾伏擊李清,大獲全勝的威勢,可以穩定人心。

    可是現在,人們開始感到了危險,在行進的路途中,也開始出現了偷偷逃逸的行為。

    對此,孟凱沒有絲毫心慈手軟。

    只要現了有人逃跑,便就地格殺。

    凶殘的手段,讓隊伍暫時平靜下來。可是沒走出十幾裡,就出現了車馬翻覆的情況

    原來,這大路上出現了許多陷坑。

    車仗一不小心陷入坑裡,就立刻翻倒,橫在路上。

    “大王,那些陷坑很明顯是才挖出來不久,估計前方有賊人設伏,咱們該怎麼辦?“

    “把車仗推到路旁,車上的輜重轉移。

    派出斥候,給我去前方偵察,若遇到陷阱,便標註出來大家要多小心,唐狗狡猾,若不小心,只怕會遭到他們的埋伏。

    另外,給我放出飛烏,偵察敵情。”

    孟凱的手中,還有十餘隻飛烏灰隼,一直由專人負責照顧。

    本來他是不打算讓飛烏偵察,因為前些時候已經摺損了不少,讓孟凱非常心痛。

    可現在,若無灰隼偵察,只怕還會有埋伏!

    就這樣子,大隊人馬緩緩行進。

    孟凱昨晚就沒休息好,到了正午時,整個人都顯得無精打采,坐在馬上開始打盹。

    他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

    往日這個時辰,他已經飽食一頓,開始午休。

    但如今,卻沒有午休的條件。孟凱只好強打精神,不停催促隊伍加快度。可問題是,人心有些浮動了。那些個普通百姓,在這種天氣下長途跋涉,已是苦不堪言。

    雖然孟凱不停催促,但度卻不見提升太多。

    他也感到無奈,心知這樣一來,這行程怕是要耽擱不少

    天色,漸晚。

    夜幕悄然將臨,可是天氣依舊悶熱。

    飛烏蠻經過一日跋涉,行進了不過四十里,已經是人困馬乏,再無走不動了。

    見此情況,孟凱只好下令,就地紮營休息。

    人們聽說可以休息,立刻出一陣歡呼。埋鍋造飯的埋鍋造飯,搭帳篷的搭帳篷。

    有不少人,累得實在是不想動了,乾脆在樹下,河邊鋪一張草蓆,倒頭便睡。

    孟凱同樣是感到疲憊,但還是堅持著,帶著十幾個兒子,在營地裡巡視了一圈。

    “大王,日間咱們放出了三隻飛烏,只來了一隻,還有兩隻沒有蹤跡。“

    孟凱眉頭緊蹙,吃了口酒,露出擔心之態。

    “看樣子,那些唐狗怕是有對付飛烏的手段這樣,明日不必再讓飛烏偵察,多派斥候。唐狗的人數並不多,估計是那些潰兵集結之後,想要過來報復咱們。

    不必管他們,只加強警戒,切莫再讓他們偷襲

    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啟程動身,務必要在天黑之前,抵達婆娑山的山口。“

    “我等,明白!“

    在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後,孟凱便走出了大帳。

    他太困了,所以準備找地方好好睡一覺。不過臨走前,他還是留下兩個兒子在大帳裡值守,一旦生了事情,也不至於群龍無,亂成一片散沙。從這一點而言,孟凱也算是謹慎。

    在一處通風涼爽的地方躺下,孟凱很快就進入夢鄉。

    其實,不僅是孟凱,許多人在倒下之後,都早早的睡了

    沒辦法,昨天晚上太鬧騰了!本來就睡得晚,後來先是被人鬧騰了一下,而後又一把大火,折騰到天亮。再加上今天天氣悶熱,令人難以忍受,所以很多人累得,連話都不想說。當然了,由於昨日被襲的緣故,孟凱在睡覺前,也加強了警戒

    夜色,越來越濃。

    飛烏蠻的營地裡,傳來此起彼伏的鼾聲,人們都睡得好香甜。

    大約快到子時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戰鼓聲突然響起,咕隆隆,那鼓聲震天介的響。

    孟凱驀地睜開眼,唰的就坐起來,順手抄起大刀。

    “該死的唐狗,又想要偷襲啊?“

    他出一聲怒吼,起身從旁邊牽馬過來,翻身跨上。

    與此同時,許多蠻兵也都被驚醒,他們呼喊著,朝轅門外衝了出去,一個個恍若凶神惡煞。

    “唐狗在哪裡,唐狗在哪裡?“

    營地裡,燈火通明。

    孟凱率部衝出轅門,向四處張望。

    門外值守的蠻兵卻一臉茫然,聽到孟凱詢問,便答道:“大王,未見有唐狗出現。”

    “那鼓聲從何處傳來?”

    “不知道啊我們也在尋找?”

    孟凱聞聽,不禁咬牙切齒。因為這個時候,那戰鼓聲已經消失,營地四周,寂靜無聲。

    “給我搜!”

    孟凱厲聲喊喝。

    “大王,且慢!”

    一個青年上前,把孟凱攔住。

    他叫孟淵,是孟凱的兒子,甚得孟凱喜愛。

    “父親,方才聽鼓聲,似乎人數不少冒然出去,只怕會中了埋伏,切不可衝動。”

    “那你說怎麼辦?”

    “父親,唐狗三番五次耍這種手段,卻不敢出現,說明他們兵力不多,更不敢與我們正面交鋒。既然如此,便命孩兒們加強警戒就是,料他們也不敢前來襲擾。”

    孟凱聞聽,不禁點頭。

    當下,他下令加強警戒,便帶著眾人返營地。

    沒有敵人偷襲?

    唐人只敢用這種把戲來騷擾嗎?

    飛烏蠻部眾見狀,也都鬆了口氣,在檢查過營地之後,又紛紛到住處去休息

    孟凱端坐大帳,和孟淵、孟河兩個兒子說話。

    三人就這麼聊著,一直過了丑時,也不見再有動靜,而孟凱也漸漸的,有點熬不住了。

    “父親,不如你接著休息,這裡有我和孟河值守,料那唐狗休想偷襲成功。”

    孟淵謹慎,孟河驍勇,也是孟凱最為信任的兩個兒子。

    他想了一想,便答應了兩人,起身離開大帳,前去休息而孟淵和孟河,繼續留在大帳中。

    方才還喧囂的營地,復又漸漸歸於平靜。

    一個嬌小的身影,從營地的黑影中走出來。

    她一身蠻兵打扮,手裡拿著一杆比他個頭還高的長矛,身上卻揹著一個黑色的包裹。

    在距離大帳有三十步的時候,她停下來,靠著一棵大樹觀察。

    見大帳周圍並沒有什麼人,她立刻把長矛平放在地上,身形如同一隻靈貓般,眨眼間就到了大帳外,藏在陰影之中。

    她側耳傾聽大帳裡的動靜,卻又一動不動。

    大約又過去了半個時辰,營地外咕隆隆再次傳來了震天介的戰鼓聲想,似乎比前次的聲音還大。

    孟河在大帳裡聽到鼓聲,頓時勃然大怒。

    “該死的唐狗,只會耍這種手段,有種與我面對面一戰。”

    說著話,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孟淵也站起身,笑著道:“唐人越是如此,就越說明他們沒有底氣,只能用這種”

    他跟在孟河身後走出了大帳,眼角餘光卻看到一道黑影閃過,心中頓時就是一驚。孟淵張嘴想要呼喊,可未等他開口,一抹寒光從他眼前劃過。冰冷的刀鋒,割開了他的喉嚨。他想要說話,可嘴巴張了張,卻不出聲音,耳邊只聽得那鮮血呈血霧一般從喉嚨裡噴出的聲音不知為什麼,孟淵聽到那聲音,卻覺得很美妙!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0 10:25
盛唐崛起 第六百七十九章 追擊(七)


撲通!

孟淵的尸體倒在了大帳門口,發出一聲悶響。

孟河走在前面,忽聽得身后的異響,忙轉身看來,就看到一個黑影撲來,眨眼間便到了他跟前。孟河反應非常迅速,身形后退,同時開口想要喊叫。哪知道,那刺客卻一低頭,一條黑亮的辮子如同一條黑蛇般襲來,唰的便纏在了孟河的脖子上。

刺客身形后退,那辮子在孟河的脖子上拖拽出來。

孟河啊的一聲慘叫,當辮子脫離的時候,就看到他脖子上鮮血淋淋,出現了一個血口子。

他捂著脖子,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對方的模樣。

可是,刺客卻不停留,從他身邊掠過,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一抹淡淡的清香縈繞在鼻端,孟河心中有些不甘,卻又無可奈何,雙膝跪地,腦袋栽倒在地上,鮮血滴答落下,瞬間把地面染紅……

好厲害的刺客!

孟河在失去意識前,心里忍不住發出感嘆。

飛烏蠻的營地里,亂成了一鍋粥。

接二連三的戰鼓聲,擾的他們根本無法休息。

孟凱在確定并無敵人攻擊之后,返回大帳,卻發現兩個心愛的兒子,卻變成了兩具尸體。

他整個人好像丟了魂一樣,站在尸體前,久久不語。

孟凱膝下兒女很多,甚至還有好像孟海,也就是林海那樣,流落在外的孩子。可內心里,他卻最疼愛孟淵和孟河,認為將來能夠繼承他的人,就是這兩個兒子中的一個。

可現在……

“給我搜,一定要找到那些唐狗,給我千刀萬剮!”

孟凱眼睛通紅,好像受傷的野獸一樣,發出咆哮。

麾下的部族見狀,哪敢再勸說他,紛紛沖出了營地,在四周搜索敵人的蹤跡。

但是,敵人卻不見了蹤影!

在距離飛烏蠻營地大約四十里外的山坳中,楊守文站在山口外,一臉怒氣,向遠處眺望。

黎明時,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前方。

幼娘興沖沖的跑過來,卻遠遠看到楊守文的身影,頓時垂下頭,好像犯了錯誤的孩子。

“幼娘,你去哪里了?”

“我……”

幼娘聲音很小,顯得有些緊張。

“你答應過我什么?你答應過我,要聽從我的命令,不會擅自行動。

可是你……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擅自行動,我們不得不在這里等你,耽誤了多少事情?”

楊守文快氣瘋了,大步走了上去。

本來,他是打算騷擾飛烏蠻一夜之后,便趕往婆娑山。

沒想到幼娘突然失去了蹤跡,使得他不得不按兵不動,在這山坳里等待幼娘回來。

在幼娘回來前,楊守文甚至已經想好,要狠狠教訓她一頓。

可是當他靠近幼娘的時候,鼻子輕輕抽動了一下,臉色隨之一變,“幼娘,你受傷了?”

他聞到一股血腥味,從幼娘身上傳來。

看到楊守文緊張的樣子,幼娘心里的委屈,一下子都煙消云散了。

她搖搖頭,輕聲道:“我沒有受傷,是別人的血……幼娘想要幫兕子哥哥,可是幼娘卻只會殺人。”

聽了她這話,楊守文心頭一軟。

當年,如果當年梅娘子沒有把幼娘擄走的話,她現在一定會像當初在虎谷山下一樣,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吧。可是,也正是當年的那一次疏忽,使得她錯過了人世間最美好的歲月。楊守文有些心痛,于是上前一步,把幼娘牢牢的抱在懷中。

“幼娘,以后千萬不要再這么不聽話,你可知道,若你受到半點傷害,我會非常難過。”

幼娘靠在楊守文的懷中,感覺滿滿的幸福。

她輕聲道:“兕子哥哥,幼娘只想能幫你,卻忘記了會讓你擔心,對不起!”

楊守文聽罷,心中更是感動。

他放開了幼娘,伸出手,用力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

“好了,以后不要再莽撞了……走吧,咱們該動身了!”

“嗯!”

兩人回到了山坳里,集結人馬,再次啟程。

而此時,孟凱卻好像發了瘋一樣,派出蠻兵四處尋找敵人的蹤跡,一直到晌午后,才收攏兵馬,再次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只是當他再次啟程后,就發現了各種問題紛至沓來。

首先,一連兩個晚上未能好好休息,所有人都疲憊不堪,以至于行進速度越來越慢。

而孟凱兩個兒子被殺,也使得隊伍中彌漫著一種焦躁和恐懼的氣氛。

所有人都在擔心,敵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在營地里殺死孟淵和孟河,那豈不是說,也可以殺死其他人?這使得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甚至開始有人聚在一起抱怨。

此前,飛烏蠻大體上是順風順水,還殺死了李清,伏擊了官軍。

那時候大家都認為孟凱的決定沒有問題,南遷安南,對他們而言并不難,也是最好的選擇。可是,當事情開始出現波折之后,人們就開始懷疑,懷疑孟凱的決定。

如果大家繼續留在私镕山會怎樣?

雖說徭役有點重,賦稅比較高,但至少能吃飽穿暖,踏踏實實過日子。

可現在呢?

大家卻要提心吊膽,又要遭受風吹雨淋,又要忍受酷熱暴曬……加之十幾輛糧車被燒,使得糧草也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使得大家心里,變得更加惶恐。更何況,去了安南真就能過上好日子嗎?飛烏蠻的確是和安南蠻人有些關系,可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自他們遷到了巴蜀落戶,至今已有幾百年,還能忍受那蠻荒之苦嗎?

很多事情不能想,越想就越心慌。

而孟凱,卻沉浸在兒子被殺的悲慟之中,對于部眾的這種情緒變化,也沒有覺察。

婆娑山,坐落于梓州和晉州之交,如同兩州界山。

安居水從山中流淌而出,經由普慈、安居、崇龕,在赤水流入涪江。

山勢延綿,成東西走向,西高東低,起伏疊嶂。梓州通往晉州,必經婆娑山古道,否則便要轉到遂州,至少要多出一百多里的路程。

夜幕,將臨。

楊守文率部抵達婆娑山古道時,卻聽到了一個令他氣憤的消息。

“張尋求說,無經略使之命,他無法調動兵馬,更不會聽從李君你的差遣。

他還說,李君只是司刑寺司直,根本不能調動兵馬,更不可以插手地方事務。他認為,李君應該立刻返回梓州,聽候朝廷的指派。如若不然,他就只有拿下李君……”

張尋求,便是晉州刺史。

陳子昂曾說過,這個人膽小如鼠。

按照楊守文的想法,他會在婆娑山古道阻擊飛烏蠻。

可單靠他手中的六百兵馬,肯定撐不住太久。所以,他便想到了找張尋求協助。

如果張尋求能夠派出民壯協助,他絕對有把握,把飛烏蠻阻攔于婆娑山北一天。等援軍抵達時,他可以兩面夾擊,到時候飛烏蠻人數雖眾,卻難逃潰敗的命運。

沒想到,張尋求卻不肯配合。

這也讓楊守文感到有些棘手,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難不成,就憑這六百人,與萬余飛烏蠻糾纏嗎?楊守文雖然很自信,但卻從不自大。

“如此說來,張尋求是不肯派兵了嗎?”

“正是!”

桓道臣深吸一口氣,輕聲道:“而且我看得出來,那張尋求極為猖狂。

他是本地的豪酋,頗有勢力。張家在晉州,更是非同小可,影響力巨大……依我看,他一方面是膽小,另一方面,怕是張家和飛烏蠻也有關聯,以至于他不愿得罪。

如果咱們不阻擊的話,我很擔心,張尋求會毫不猶豫,送飛烏蠻前往瀘州。”

楊守文眉心蹙動,心中火氣上涌。

桓道臣說的事情,并不是不可能……飛烏蠻一直在秘密與和蠻部聯系,并且還偷偷賣給和蠻部許多兵械和輜重。這兵械和輜重,需要通過晉州,張家說不定也參與其中。

若如此的話,張尋求當然不會同意阻擊飛烏蠻。

說不定,他們還巴不得飛烏蠻能趕快從晉州通過,南下前往安南。這樣不但可以讓他們安全,日后還可以繼續和飛烏蠻交易,甚至通過飛烏蠻,向安南販賣貨物。

想清楚了這其中的奧妙,楊守文不禁苦笑。

明琰曾說過,這巴蜀地區的局勢非常復雜,許多事情看似不起眼,甚至毫無關聯,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引發出一連串的變故。所以,明琰對他說,要他謹慎。

現在看來……他還是有些莽撞了!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到了這地步,楊守文斷然不會后退。

“大貓,依你之見,當如何阻擊呢?”

桓道臣搔搔頭,露出了沉思之色。

良久,他輕聲道:“李君,若你還是要阻擊飛烏蠻,以我之見,只可智取,不能力敵。

咱們不斷襲擾孟凱,確實令之疲乏。

但同樣的,咱們也不輕松,兒郎們也很辛苦。況且,兒郎們平日雖訓練有素,但想要正面阻擊,怕也是力有不逮,更何況那些閑漢,順風順水時一個個張狂似猛虎,可真要讓他們面對千軍萬馬的沖擊,只怕不用一個照面,就一個個跑的沒影了。”

楊守文聞聽,忍不住笑了。

桓道臣說的不錯,他手下這六百兵卒,似乎的確是有些不堪大用。

可是要智取的話……

楊守文轉身,看著在夜色中延綿起伏的婆娑山,然后又看了一眼那曲徑通幽的古道,陷入沉思之中。

“報!”

就在他思忖對策的時候,涂山虎匆匆跑來。

“阿郎,據斥候打探,飛烏蠻先鋒軍已抵達山口外,大約據此三十里,預計再過一個時辰,就會抵達山口。”

“來的好快!”

桓道臣心里不由得一驚,扭頭向楊守文看去。

而楊守文卻閉上了眼睛,思忖片刻后道:“傳令下去,在山口點上火把,而后沿古道兩側,每隔十步點燃一支火把……所有人都退入古道中,馬裹蹄,口銜枚,不得發出半點聲息。違令者,就地格殺,無需稟報……你們幾個,可都聽得明白?”

桓道臣幾人聽聞,都露出了困惑之色。

說實話,他們不太明白楊守文的意思,但楊守文既然已經發出了命令,他們自然要去執行。

“卑職等,明白!”

“李君,你這是要做什么?”

涂家四兄弟領命而去,桓道臣卻留下來,疑惑看著楊守文。

楊守文輕聲道:“你可聽說過空城計?”

“啊?”

桓道臣一怔,有些不太明白。

反倒是一旁的幼娘,瞪大了眼睛,咧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兕子哥哥和我講過,諸葛亮的故事。”

桓道臣頓時懵了,有點糊涂。

而楊守文則笑了笑,輕聲道:“你不用管了,咱們先要想辦法拖過今晚,等天亮后再說!

對了,你去幫我盯著,記住,卻不能讓兒郎們暴露蹤跡。

能不能拖過今晚,只看這一次了……幼娘,待會兒你就陪著茉莉,幫我演一出戲。”

幼娘聞聽,臉上頓時笑開花。

她點著小腦袋,很認真說道:“兕子哥哥,幼娘最喜歡演戲了!”

楊守文頓時笑了,忍不住伸出手,在幼娘的嬌靨上輕輕掐了一下,這才轉過身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0 10:26
盛唐崛起 第六百八十章 婆娑古道

子時,將至。

夜色越來越濃。

原本高懸夜幕之上的一輪皎月,不知在什么時候,被烏云遮掩,使得婆娑山籠罩在黑暗中。

從山里吹來的風,漸漸猛烈起來。

枝丫搖曳,發出沙沙聲響,偶爾傳來幾聲夜鶯啼叫,更增添了幾分寂靜之感。

然而,婆娑古道上,卻是燈火通明。

古道兩邊,插著數不清的火把,一路延綿,把那幽深曲徑照映清楚。山風吹來,火光搖曳,令古道忽明忽暗。遠遠看去,那不像是古道,更像是通往九幽的黃泉路。

孟津帶著兩千飛烏蠻,疾馳而來。

昨夜發生太多事情,以至于讓他有些發懵。

不過有一件事,卻讓他非常高興,那就是孟河死了!

孟津和孟河雖是兄弟,卻矛盾重重。兩人都是驍勇善戰的猛將,可是孟河甚得孟凱所喜,而孟津卻不得重視。再加上孟津的母親是吐蕃人,在巴蜀之地毫無根基,也使得孟津在與孟河爭上面,屢屢吃虧,甚至有一次,險些丟了性命,更讓他對孟河懷恨在心。

而今,孟河死了!

不僅僅是孟河死了,連他那個兄長孟淵也死了,讓孟津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主動請纓,率先鋒軍直撲婆娑古道。

孟凱給他的命令是,務必在大軍抵達之前通過婆娑古道,并且保證古道的通暢。

這應該不難!

所以孟河一路快馬加鞭,就是想要早點通過古道。

可是當他抵達婆娑山口的時候,卻被眼前這一幕詭異的景象驚呆了,有些不知所措。

哪兒來的的這些火把?

他心里有些發毛!

飛烏蠻崇敬鬼神,而吐蕃人尤甚之。

孟津見此情況,不由得毛發森然,于是招手示意親隨過來,指著那婆娑古道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回稟小王,我不知道啊。”

孟津吞了口唾沫,抬手就是一鞭子,“不知道,那就過去探路,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一鞭子下去,打得那親隨皮開肉綻。

可是,他卻不敢反抗,忙躬身答應,帶著一隊蠻兵,提心吊膽的走進了婆娑古道。

古道上,寂靜無聲。

兩邊火把忽明忽暗,令人更加恐懼。

從山中吹來的風,恍若陰風拂面,再加上沙沙的聲響不時傳來,更讓人心驚膽戰。

好端端的一條古道,怎么變成這模樣?

蠻兵親隨咽了口唾沫,顫聲道:“大家都小心一點!”

“知道了,知道了!”

蠻兵們相互打氣鼓勁,沿著古道行進。

這條古道對他們而言其實并不陌生,可這個因為這樣,今天這一路走過來,才會提心吊膽。

轉過彎,走了大約有兩里路,并未遇到什么危險。

親隨的膽子也漸漸打起來,一路弓著的腰也隨之挺直,大笑道:“裝神弄鬼,想必是那些唐狗做的好事……不過想這樣就嚇住我,卻是癡心妄想。等我見了他們,定要……”

“頭領,別說了,別說了!”

那親嘴皮子正痛快著,忽聽得身邊的蠻兵,顫聲勸阻。

“怎么了?”

“你往前面看!”

那親隨順著蠻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火把延綿到古道中間時,有一大片漆黑……之后,又有火把向前延綿。而就在那一大片漆黑的路段上,似乎有一個巨人端坐。

由于沒有光線,也使得蠻兵們看不太清楚。

但那巨人的輪廓卻無比清晰,親隨頓時,臉色慘白,閉上了嘴巴。

“呼,呼,呼!”

那巨人喘息,猶若風箱拉動。

“茉莉,醒醒!茉莉,醒醒!”

那巨人,正是楊茉莉。

不過這會兒他的打扮可不太一樣,一身重甲,頭戴牛角盔,臉上更涂抹著一層黑灰。

楊守讓他在這里等候,許是等的久了,他竟然坐在古道上睡著了。

他屁股下面是一塊半米高的石頭,使得他即便坐著,也顯得體型巨大。而幼娘則藏身在他的身后,眼見蠻兵到來,楊茉莉卻睡著了,頓時讓幼娘心里非常生氣。

這可是兕子哥哥專門為她導演的大戲,楊茉莉居然敢睡著了?

想到這里,幼娘取出一支梅花針,狠狠在楊茉莉的屁股上戳了一下。這丫頭下手,絕對是狠到了極致。疼的楊茉莉驀地抬起頭,一雙環眼圓睜,同時長身而起,發出一聲雷鳴巨吼。

“小娘子,你作甚?”

“別睡了,敵人來了。”

幼娘的聲音在楊茉莉耳邊響起,楊茉莉則環眼張開,手中大鐵槌揚起,呼的便甩手擲出。

只聽嘩楞鎖鏈聲響,錘頭如同流星般飛出。

路邊的一塊巨石,被鐵槌砸中,轟得一聲土石飛揚。

楊茉莉一臉的怒氣,大步流星從黑暗中沖出來,那巨大的體型,以及獨特的造型,只嚇得那些蠻兵頓時尖叫起來。與此同時,幼娘輕盈躍起,騰身便跳到了楊茉莉的肩膀上。

手中蠶絲鎖唰的飛出,正套在一個蠻兵頭上。

只聽她發出一連串清脆的笑聲,身形倏忽間便消失在楊茉莉的身后。而那個被套住的蠻兵,則被拖起來落在了楊茉莉的身前。楊茉莉甚至連看也不看,抬手就是一槌。

鮮血崩現,蠻兵的腦袋被砸的好像一個破碎的西瓜。

親隨和一干蠻兵見狀,不由得齊聲呼喊,扭頭就跑……

“牛魔王來了,牛魔王來了!”

他們連滾帶爬的向古道外跑去,楊茉莉還要追趕,卻被幼娘伸手攔了下來。

“茉莉,別追,咱們走!”

說著話,她走到蠻兵的尸體前,從腰間取出一只鐵爪,便插進了蠻兵的胸口……

孟津正在古道外等待消息,忽然間就聽到那古道上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

親隨帶著一群蠻兵連滾帶爬的從古道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小王,里面有妖怪。”

妖怪?

孟津激靈靈一個寒蟬,也顧不得許多,撥馬就走。

他這一走,剩下的蠻兵頓時也慌了,齊聲吶喊,跟著孟津往回跑,甚至不敢回頭。

一道銀蛇從烏云中竄出,慘白的電光照亮了大地。

孟津在馬上偷偷扭頭看去,就見那火電光芒中,婆娑古道更顯幽森,猶如一條鬼道。

那唐狗,竟有如此本領?

他想起了兩天來,那古怪的襲擾;想起了他那兩個兄長,在營地中被離奇的殺害……

孟津膽子很大,卻不代表他有對抗鬼神的勇氣。

他一直跑出了七八里地,才算是穩住了心神,勒住戰馬。

而身后,一幫子蠻兵氣喘吁吁的追上來,往地上一坐,便大口的喘息。

“你過來!”

孟津喚來了親隨,顫聲問道:“那古道里,到底是什么情況?”

親隨這時候也冷靜下來,手舞足蹈的比劃著,向孟津說明。

“小王,我們進了古道之后,沒走多遠,就看到古道中央有一個妖怪。

他身高少說也有一丈,一雙眼睛好像銅鈴,頭上還有一對犄角,有點像那《西游》里的牛魔王。

他手里有一對槌,能發雷電,轟碎巨石。

而且,他還能虛空抓人……我就看到他一抬手,一個兄弟便飛起來,落到他的手里,被他敲碎了腦袋,吸食腦漿。我擔心小王你等不及會過來,于是帶著大家跑出來通知。”

聽上去,似乎的確是一個妖怪!

孟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看著那親隨道:“你真的看清楚了?”

“千真萬確,我又怎敢欺瞞小王?”

孟津真的是怕了!

可是,他又覺得不太甘心。

由于了許久,他突然招手示意一隊蠻兵過來,“你,帶著他們再進古道,查看情況。”

“還要進去?”

孟津眼睛一瞪,拔出寶劍。

那親隨見狀,忙連聲答應,而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帶著人往回走。

大約又過去了一刻鐘的功夫,親隨面無人色的回來。

孟津忙上前問道:“什么情況?”

“小王,那古道真的不能再進去啊……我們剛才進去之后,發現了之前被殺的人。

他,他,他……”

“他怎地了?”

“他的心臟,被人給吃了!”

孟津聞聽,不由得遍體生寒,站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也就在這時候,轟隆隆,沉雷炸響,瓢潑大雨,倏忽而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0 10:26
盛唐崛起 第六百八十一章 奪城

“下雨了!”

楊守文仰著臉,看著漆黑夜空,發出了一聲嘆息。

桓道臣在他身邊,聽得出他這嘆息聲中所隱藏的苦澀,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按照楊守文的計劃,是準備在天亮之后,火燒婆娑古道。

可沒想到這一場大雨,把他的計劃完全破壞……

“李君,那咱們還要不要堅守古道?”

二十里婆娑古道,曲折蜿蜒。

可是憑六百人想要擋住飛烏蠻,絕無可能。

要知道,這六百兵卒不是安西陌刀軍。無論從戰斗力還是從意志而言,有天壤之別。

六百人到現在還跟隨楊守文,并且沒有什么抱怨,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

自永徽以來,府兵日趨崩壞,訓練廢弛,軍紀松散,人員不整。楊守文手中的五百府兵,是從劍州征調而來,相比較而言,其訓練程度還算不錯,軍紀也相對嚴整。

可是,也僅止如此!

這也是武則天為什么要組建團結兵,并且讓楊承烈接掌。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就是因為她看出府兵不堪大用,已經到了不得不做出改變的時候。

楊守文心里很清楚,他手下這長風文學,ww$w.cfw≦x.n◎et些兵馬,打個埋伏,設個陷阱還行。

可若讓他們和十倍于己,并且急于南下的飛烏蠻正面硬扛……結果絕對會很凄慘。

二十里婆娑古道,并非決戰之地!

他們連續數日奔襲,人困馬乏不說,兵械輜重也變得奇缺。

必須要有所依持,才能夠對飛烏蠻形成阻擊!楊守文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沉吟片刻后道:“傳我命令,所有人立刻隨我撤離婆娑山,咱們必須在天亮前抵達普慈。”

“普慈?”

桓道臣一怔,但旋即便明白了楊守文的意圖。

“李君是想要,借普慈阻敵嗎?”

楊守文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著桓道臣,露出贊賞之色。

“這里沒有外人,你也不用隱瞞我身份,不要再李君李君的稱呼,我還是不習慣。

叫我本名,或喚我表字吧。

那普慈位于安居水之南,也是距離婆娑山最近的城池。

孟凱這兩日怕是不好過,所以他穿過婆娑山之后,一定會兵發普慈,以補充輜重……

普慈地勢險要,且有安居水為屏障,也是咱們阻擊孟凱的最佳選擇。

若不然等孟凱在普慈補充輜重完畢之后,一路南下,憑我手中兵馬,怕難以阻擋。”

說到這里,楊守文話鋒卻一轉。

“大貓,這次回洛陽后,來幫我吧。”

“啊?”

“你看,陛下當初命我出家三年,眼看這期限將至。

可我這身邊,卻沒有太多可用之人……你與其回去游手好閑,倒不如過來幫我,如何?”

楊守文沒有說太清楚,但桓道臣卻心中明了。

此前,楊守文奪取武魁,本就步入仕途。

可偏偏武則天命他出家三年,所以到現在,其實還是個白身。

包括他那所謂的司直,都只是一個臨時的職務。三年一過,楊守文定然會被大用。

畢竟,他背靠東宮。

所以他的未來,只怕是早已經安排妥當。

一旦步入朝堂,定然是一帆風順……而桓道臣呢?他在家中并不受重視。這種情況下,倒不如跟隨楊守文,說不定可以有一個更好的前程,而不需要父親的安排。

只是……

桓道臣心里還是有些猶豫,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楊守文見狀,也不催促,只拍了怕他的肩膀,輕聲道:“你不必急于答復,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承諾,在三年期滿之前都會有效。實在不行,你還可以請教令尊。

好了,現在咱們立刻出發,趕赴普慈縣城。”

桓道臣松了口氣,忙躬身領命而去。

他真擔心楊守文現在就讓他表態,那他是真不知道該怎么選擇。

別看桓道臣表面上看似放蕩不羈,游手好閑,而且與家人關系不甚密切。可不管怎么說,桓家都是江左望族……好吧,曾經是江左望族。雖然現在已經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要考慮的事情,要比普通人,比如呂程志考慮的更加復雜……

楊守文的確是一條大粗腿!

他是弘農楊氏子弟,母親又是滎陽鄭家之女。

他父親深得圣人信任,并且手握兵權;而楊守文,不但是名動兩京的才子,同時也是太子的女婿。

這一樁樁,一條條,聽上去都很美好。

可也正是這個原因,桓道臣才會有些猶豫。

首先,楊守文駙馬這個身份究竟會是怎生狀況?有唐以來,駙馬不得參政……李裹兒如今出家,可誰一旦還俗,還是當朝的公主。畢竟,李裹兒已經放棄公主封號的事情,滿朝文武知道的并不是很多。如果是這樣,楊守文的前途未必光明。

其次,武帝當朝。

雖說圣人已經展現出還政的想法,但李唐宗室將來,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態度呢?

楊承烈是武帝所信任的人,那么當太子當政后,會不會受到牽累?

這些事情,桓道臣都必須要考慮清楚。

但他也明白,他的時間不會太多。一旦三年期滿,局勢明朗,他再投靠楊守文,便失去了現在的意義。

這,可真是一個令人揪心的選擇!

普慈,一座位于安居水南岸的小城。

其面積不大,只有射洪縣城的三分之二大小,人口約一萬三千人。

安居水自婆娑山中流淌而出,在普慈縣城拐了個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片豐沃河灘。

由此向南一百二十里,便是普州州府所在安岳。

黎明時,暴雨早已停息。

守衛普慈城門的民壯,打開了城門,站在城門口,伸了一個懶腰。

只是,未等他把這個懶腰伸展開來,忽聽得一陣疾風暴雨般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那蹄聲如雷,由遠而近。

民壯忙抬頭看去,就見從河對岸行來一隊騎軍,從安居水河面上的石橋飛速通過。

“什么人?”

那民壯心里一驚,忙大聲喝問。

只聽得為首人高聲喝道:“閃開,有緊急軍情,快帶我們去見縣尊。”

緊急軍情?

民壯這心里,不由得一咯噔,連忙把城門口的哨卡挪開。

而這時候,那一隊騎軍也到了他身前。

為首之人,是一個體態修長,相貌俊秀的青年。

他一襲黑裳,胯下一匹神駿黑馬,馬脖子上卻長著如同獅子鬃毛一般,金黃色的馬鬃。頭戴綸巾,跳下馬約有六尺三寸身高,手持一桿大槍,肩膀上還立著一只神駿的海東青。

“我乃司刑寺司直李易,從梓州來,有緊急軍情稟報,速帶我前去縣衙。”

青年的聲音很柔和,卻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之氣。

那民壯聞聽,連忙答應:“請老爺隨我來。”

“另外,傳我命令,城門關閉。”

“啊?”

那民壯頓時呆愣住了……要知道,這關閉城門,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班頭能決定的事情。

縣城城門的開啟和關閉,都是有非常嚴格的規定。

若非特殊情況,皆不可違背。

眼前這青年一來就要關閉城門,又是什么意思?民壯班頭不清楚這司直是個什么職務,一時間也有些拿捏不定。

他這一猶豫,卻惱了騎軍中的一名校尉。

就見那校尉縱馬而出,揚手一鞭子就抽在他身上。

“老爺讓你關閉城門,難道沒有聽清楚嗎?

飛烏蠻即將來襲,莫非你想要開城獻降?再要啰嗦,休怪我手中刀劍不認人……”

“獨孤鉉,住手!”

青年見狀,立刻喝止了校尉。

他對那民壯道:“聽我命令,只管關門……從現在開始,未有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開啟。

獨孤鉉,帶著你人登城,接手防務。

若有人膽敢阻攔,勿論官職,就地格殺……除了事情,我自會一力承擔。”

獨孤鉉聞聽,立刻躬身答應。

他率領一校人馬沖進城門后,沿著馳道直奔城樓而去。

而那青年則看著民壯,沉聲道:“現在,可否帶我前去拜會縣尊?”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1 17:28
卷一 塞上雪 第六百八十二章 兵臨城下

    青年,正是楊守文。

    昨夜他從婆娑古道退出之後,便馬不停蹄直奔普慈。

    按照他的推算,飛烏蠻的前鋒軍已經被嚇走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再走古道。他們要走古道,預計要等孟凱抵達,天亮後再通過古道,那樣就能有充足的時間準備。

    當然了,想要借普慈阻敵,還需要有普慈縣令的配合。

    “普慈縣令名叫馮紹安,以恩蔭入仕,在普慈已有六年。

    據說,馮紹安的父親曾是鮮于燕的部曲,曾為邛崍守捉使。後來在一次與飛越蠻的衝突中被殺,留下馮紹安孤兒寡母。鮮于燕憐惜馮紹安可憐,常命人予以資助。

    後來,馮紹安長大,也是鮮于燕從中周旋,他才得以入仕。

    不過這個人的才幹很一般,足足用了十年,才憑著資歷坐上普慈縣令。而在他就任六年中,也無甚建樹……若非鮮于燕為他撐腰,說不定這傢伙連縣令都坐不穩。”

    桓道臣提及馮紹安時,言語中流露著不屑之氣。

    看得出來,他的功課準備的非常完善,對普州的官吏,也都有非常詳細的瞭解……

    所以,楊守文心裡已經有了決斷,該如何掌控普慈縣城。

    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只在天邊露出了魚肚白的光亮。

    街道上沒多少行人,很多人都還未起床,亦或者是還未走出家門。

    急促的馬蹄聲從街道上傳來,令那些已經起床,正準備出門的人心中感到疑惑……

    普慈這個縣城,一向和平,很少出現什麼狀況。

    那馮紹安雖然是個庸才,卻運氣好的很,在任六年,也沒有遇到任何緊急事件生。

    不過在如此風調雨順的外部環境下,他也沒有拿出什麼很突出的政績。

    縣衙位於縣城西北,地勢較高,環境也很幽靜。

    天才矇矇亮,一隊鐵騎風馳電掣般來到了縣衙大門外。

    楊守文跳下馬,擡頭看了一眼那緊閉的縣衙大門,示意塗山龍上去叫門。

    啪啪啪!

    門環拍擊鐵葉子,打碎了縣衙的寧靜。

    可是,縣衙裡卻沒有任何迴應。

    楊守文眉頭一蹙,沉聲喝道:“茉莉,去把門砸開。”

    他可沒有多少時間來磨嘰!飛烏蠻即將抵達,他需要充足的時間,來進行準備。

    楊茉莉聞聽立刻跳下馬,拎槌邁步走到大門前。

    “塗老大,你讓開。”

    他甕聲甕氣說道:“阿郎讓我來砸門。”

    說話間,他掄起手中大槌,呼的一下子就砸向大門。

    塗山龍嚇了一跳,忙閃身躲開。就在他側身站定的剎那,楊茉莉的大槌已經落在那大門之上。只聽蓬的一聲巨響,那厚重的木門,被楊茉莉一槌砸的木屑飛濺,轟然倒塌。

    楊守文邁懷抱瓦面金鐗,大步流星直奔縣衙裡走去。

    那領路的班頭,則站在大門外目瞪口呆。

    這位也太狂暴了吧……一言不合就砸門,難道他不怕縣尊老爺怪罪?

    可又一想,這位爺的來頭怕是不,只看他那氣勢,就非同一般官吏。

    這種事,還是不要摻和為好!

    班頭想到這裡,便身子一縮,朝旁邊退去。

    “二郎、四郎領二百人在外面值守,大郎帶五十人隨我進去。”

    伴隨著楊守文的命令,塗山虎和塗山鷹各領一百人馬,在縣衙外守住。而楊守文則在塗山龍和楊茉莉的陪同下,領著五十名軍卒闖入縣衙。大門被砸毀,也驚動了裡面值守的武侯。就在楊守文他們闖進縣衙後,就見十幾個武侯從兩邊衝出。

    “爾等何人,竟敢擅闖縣衙,還砸毀大門……”

    為的武侯,拔劍出鞘,厲聲喝問。

    楊守文則看了他一眼,環視縣衙前庭的環境之後,頭也不回直奔後衙而去,對那武侯恍若未見。

    “站住!”

    “大郎,制服他們,莫傷性命。”

    “喏!”

    塗山龍二話不說,一揮手,五十名軍卒便一擁而上。

    而楊守文則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似地,穿過了一道月亮門,便走進了縣衙後宅。

    “爾等,何人?”

    後宅正堂外,站著一個身穿汗衫的中年人。

    看到楊守文闖進來,他一怔,忙厲聲喝問。

    “馮縣令在哪裡?”

    中年人眸光一凝,臉色有點白,道:“我便是馮紹安。”

    楊守文上下打量了一眼對方,見眼前中年人個頭不算太高,但是卻很壯實。雖然只穿著一件汗衫,赤膊光足,可是在舉手投足間還是會流露出一種威嚴的氣質。

    這種氣質,俗稱官氣。

    久居上位者,會漸漸凝聚出這種氣勢。

    若是普通人在身前,不免就會心驚肉跳,感到緊張。

    可楊守文倒不覺得有什麼壓力,他見過的高官實在是太多了,又怎會在意一個小小縣令?

    “我是司刑寺司直李易,奉旨前來公幹。

    此前,梓州飛烏蠻造反,劍南道營田判官李清被殺。如今,孟凱率部眾準備南遷,預計天黑之前,便會抵達普慈。我欲在普慈行阻擊之事,還請馮縣令予以協助。最新最快更新”

    說著話,楊守文取出一方小印,遞給了馮紹安。

    馮紹安眉頭微微一蹙,接過小印看了一眼,旋即便還給了楊守文。

    “李司直,這律法不合吧。”

    “什麼意思?”

    “你不過是司刑寺的一個司直,哪怕是奉旨前來,也只有推按查案的權力,卻不能插手地方事務……本縣沒有收到府尊的命令,更沒有義務協助你阻擊勞什子孟凱。

    再者說了,你一個區區司刑寺司直,有何權力要本縣配合你?

    孟凱的事情,自有經略使處置,你最好不要插手過問,否則本縣必要問你干涉地方之罪。”

    馮紹安言語中,絲毫沒有合作的意思,反而透著一絲不屑。

    也難怪,論品級,楊守文的確是比他高。

    可兩人並非一個系統,司刑寺更管不到馮紹安,除非馮紹安犯下大罪,由司刑寺查辦。

    楊守文見狀,不禁嘆了口氣。

    “馮縣令,我這次來,不是要請求你,而是命令你。

    你若是配合本官,到時候本官自會向朝廷呈報你的功勞。可若是你不願意配合,可休怪本官得罪了。”

    馮紹安聞聽一怔,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你想要作甚?

    我告訴你,這裡是普州,不是洛陽,由不得你為所欲為。”

    “茉莉,把他給我拿下。”

    楊守文懶得再和馮紹安廢話,扭頭對楊茉莉吩咐道。

    楊茉莉也不廢話,大步流星便走上前。

    “你要幹什麼?

    李易,你這是要造反不成?”

    馮紹安見勢不妙,扭頭想要逃走,卻被楊茉莉三步兩步趕上,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好像拎小雞仔一樣的把馮紹安拎起來,啪的就懟到了牆上。那馮紹安,險些被懟的背過氣去。

    “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就在這時,從旁邊房舍中,走出一個婦人,身邊還帶著兩個女童。

    而從後宅的另一端,則跑過來十幾個家僕,見到馮紹安的模樣,為之人厲聲喊道:“趕快放了我家老爺,爾等休得猖狂。”

    說著話,其中一個健僕便要衝上前來。

    一直默默無聲,跟在楊守文身後的幼娘,見狀頓時不喜。

    她不等楊守文話,便閃身而出,倉啷一聲利劍出鞘,直奔那健僕刺去。

    那劍光猶如閃電,快的讓健僕根本來不及閃躲,忍不住出一聲驚叫……

    “幼娘,不得傷人。”

    楊守文厲聲喝止了幼娘,就見劍光一閃,一縷黑飄落地面,緊跟著幼娘到了那健僕身前,擡腳就把對方踹翻在地。

    “若再敢亂動,劍下無情。”

    與此同時,楊守文也取出了他離開洛陽時,太子李顯給他的那枚定命寶。

    “夫人請不要慌張,我乃司刑寺司直李易。

    奉太子之命前來劍南道督辦事務……臨行之前,太子賜予本官一口瓦楞金鐗,五品以下官員可先斬後奏,無需向地方呈報。這是太子予本官的定命寶,請馮縣令和夫人查驗。”

    說著話,楊守文走到了馮紹安身前,示意楊茉莉鬆手。

    那馮紹安站穩之後,一陣劇烈咳嗽。

    他接過了定命寶,查看了一番之後,又擡頭看向楊守文。

    “臣,謹遵太子之命。”

    這枚定命寶,足以證明楊守文的身份。

    同時,他懷抱的那口瓦楞金鐗,也讓馮紹安感到心驚肉跳。

    五品以下官員,可以先斬後奏。那豈不就是說,在這普州治下,除了刺史張尋求之外,楊守文可以打殺任何人,包括他馮紹安?不管馮紹安心裡再怎麼不情願,面對這種生死威脅,他也不得不低頭。只是這心裡面,卻又有一些不太甘心……

    楊守文才不會理睬馮紹安是否甘心。

    他看了他一眼,沉聲道:“馮縣令,既然你已經明白了本官來歷,就請你多多配合。

    請你立刻召集本縣大小官吏,半個時辰後在縣衙議事,商議軍情。

    從現在開始,普慈縣城一應事務將由本官接手,爾等只管盡心配合。

    馮縣令,本官認得你,可太子欽賜金鐗卻不認得……若有人敢陽奉陰違,休怪本官心狠手辣。”

    一句話,令馮紹安心裡的那點小算盤,便化作無有。

    而這時候,塗山龍也已經解決了前庭中的麻煩,帶著一隊軍卒,來到了後宅……

    楊守文道:“請馮縣令立刻更衣,隨本官前去整頓軍務。

    幼娘,你帶二十人留守縣衙,保護好夫人和兩位小娘子……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後衙,違令者以叛逆罪論處,就地格殺。”

    “幼娘明白!”

    那婦人和兩個女童,嚇得面無人色。

    而後宅一干健僕,則被塗山龍盡數趕出後宅,只留下幾個健婦,讓她們照應女眷。

    馮紹安知道,他躲不過去了。

    不由得在心裡嘆息一聲,忙回屋換上了官服,隨楊守文一同來到了前庭。

    咕隆隆!

    普慈縣的街鼓響起,緊跟著長號聲迴盪縣城上空。

    縣城的百姓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很快的,他們就明白,這是有戰事將要到來的訊號。

    “生了什麼事?”

    “不清楚啊……不過這個時候了,城門緊閉,而且城中還多了許多官軍。”

    “我聽說,好像是有叛軍要打過來了。”

    “叛軍?哪裡的叛軍?”

    “好像是私鎔山的那些蠻子,我聽守城的二狗子說,那些蠻子要南下,會路過咱們這裡,打算洗掠縣城。好像連聖人都被驚動了,派來了使者,專門督戰。”

    “不是吧,連聖人都知道了?”

    “要不然的話,哪兒來的這許多官軍?

    剛才我從城門那邊過來,聽說連縣尊老爺都要聽從差遣,不是天使,又是什麼人?”

    “那該怎麼辦才好?要不咱們跑吧!”

    “跑去哪裡?城門都關閉了……不過,也不用擔心,聽說朝廷的大軍很快就會抵達。”

    “這樣的話,倒是放心了!”

    普慈縣城的百姓,在得知將有大戰到來時,最初難免有些惶恐不安。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種訊息傳入他們的耳中,那惶恐之情漸漸消失,更趨於平靜。

    楊守文在馮紹安的陪同下,沿著縣城的街道策馬而行。

    他對桓道臣越的欽佩,因為他知道,那些個亂七八糟的訊息,就是桓道臣命人布出去。

    “看起來,大家已經平靜許多,這樣很好。”

    楊守文看了馮紹安一眼,沉聲道:“我出的時候,漢州和龍州的援兵即將抵達射洪。

    而我又拖慢了飛烏蠻的行軍度,至少拖住了他們一天光景。

    按照現在的情況,孟凱大軍很可能會在傍晚抵達。到時候咱們只要能撐過今晚,援軍明天就可以抵達。那時候,我們內外夾擊,飛烏蠻兵馬雖眾,但絕非我們對手。”

    “李君妙算,下官佩服。”

    馮紹安連忙稱讚,表達了他對楊守文的敬佩之情。

    楊守文笑了笑,沉聲道:“外面的蠻子,本官自會應對。

    馮縣令從現在開始,務必要保證城中安全,絕不可有什麼意外。今叛軍將臨,你我更需精誠合作,共抗外敵。待此戰結束,我定會為縣尊請功,相信朝廷必有封賞。”

    楊守文深知軟硬兼施的道理。

    想要馮紹安為他盡心,除了要展現足夠的強硬之外,更要給他好處,讓他死心塌地。

    馮紹安連連道謝,表示一定盡心。

    楊守文正要勉力幾句,忽聞提升自城門方向傳來,一騎快馬飛馳,眨眼間到了近前。

    “李君,斥候回報,飛烏蠻先鋒軍距離安居水還有三十里,預計一個時辰後,就會抵達安居水北岸。”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2 07:11
卷一 塞上雪 第六百八十三章 中計

    飛烏蠻到了?

    楊守文頓時愣住了,一雙劍眉緊蹙。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費閱讀

    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按照楊守文的推算,飛烏蠻大軍應該在傍晚抵達,可現在才剛過了正午。

    至少提前了兩個時辰!

    想到這裡,楊守文向馮紹安看去。

    “馮縣令,縣裡的防禦,可準備妥當?”

    “還未完成……此事太過突然,下官一點準備都沒有,所有事務都是倉促進行。

    城外的百姓還有一部分沒有撤離,而城中的器械,也需要進行修整。

    還有,戰事一旦開啟,所需民壯和鄉勇,尚在集結之中……估計,要兩個時辰後,才能完畢。”

    馮紹安聲音不是很大,甚至還帶著些許顫抖。

    看得出,他現在非常恐懼!

    也難怪他有如此表現。

    馮紹安的父親雖然出身行伍,可他卻不是行伍中人。從小到大,有鮮于燕的照拂,馮紹安也沒怎麼吃苦。長大以後,他更在鮮于燕的安排下步入仕途,一步步走到而今地位。

    他沒有什麼出眾的才能,也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

    馮紹安所求,就是這輩子平平安安。

    用他自己的話說,做官要無為而治,任其自然……並且,美其名曰,甚得黃老三昧。

    可現在,他卻要面對千軍萬馬的攻擊。

    馮紹安這心裡的惶恐不安可想而知,若非楊守文逼著他,說不定早就跑了!

    他說完後,偷偷看了楊守文一眼。

    見楊守文沉吟不語,於是大著膽子道:“李君,下官倒是有一個計策,不知當不當說。”

    “哦?”

    “今叛軍來襲,氣勢洶洶。

    普慈並非堅城,恐怕難以堅守……若強行抵抗,一旦叛軍破城,城中百姓必將生靈塗炭,有違天和。李君麾下有狼虎之士,但勢單力薄,又如何抵擋叛軍的攻擊?

    依下官之見……”

    馮紹安顫聲說道這裡,又偷偷看了楊守文一眼。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費閱讀

    他現,楊守文的臉色鐵青,一隻手已經握緊了那口瓦楞金鐗。

    “依下官之見,可以從城中徵召青壯,協同守城。”

    這傢伙也算是有急智,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改了過來,旋即露出一副堅定之色。

    這官啊!

    楊守文有些厭惡眼前之人,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又需要馮紹安的協助。

    “如此,就煩勞馮縣令多費心。”

    “那是應當,那是應當。”

    馮紹安好像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一副唯唯是諾的模樣。

    楊守文不想再和他廢話,便藉口軍情緊急,和馮紹安分道揚鑣。

    在分開的時候,他把塗山虎叫過來,低聲道:“二郎,給我盯緊了馮紹安,明白嗎?”

    塗家四兄弟中,塗山虎不好言語,卻是四兄弟中的智囊。

    他一直跟在楊守文的身旁,對馮紹安剛才的那些話,也聽得一清二楚。聽楊守文這麼吩咐,塗山虎立刻明白過來。

    他輕聲道:“阿郎放心,絕不會讓他跑了!”

    這馮紹安根本不想阻擊飛烏蠻,而是想要趁亂逃離。

    楊守文微微一笑,朝塗山虎點了點頭,便跨上馬,直奔城門而去。

    飛烏蠻的前鋒軍,的確是就要抵達普慈縣城了。

    統帥前鋒軍的,仍舊是孟津。

    昨夜,他被楊守文裝神弄鬼的嚇住了,一直到後半夜,孟凱大軍抵達才回過神來。

    按照孟凱的計劃,孟津應該已經通過婆娑古道。

    這樣一來,他可以夜宿婆娑山,待天亮之後,由孟津率部攻佔普慈,而後進行補充。

    楊守文猜測的沒錯,孟凱確實是準備攻打普慈。

    不僅僅是因為糧草輜重確實有些短缺,更重要的是……被楊守文襲擾了兩天之後,飛烏蠻上下士氣低落,需要一些刺激。所以,孟凱已經決定,攻佔普慈後,縱兵一日,然後繼續南下。這也是蠻人最常用的一種手段,刺激軍士,鼓舞士氣,百試百靈。最新最快更新

    可沒想到,孟津竟然在婆娑古道前駐足不前……

    孟凱聽了孟津的敘述後,立刻派人冒雨進入婆娑古道,走了十里卻不見一個人影。

    很明顯,孟津這是被人唬了!

    這讓孟凱如何能忍下這口氣,氣得他把孟津按在大帳前一頓皮鞭抽打,打得孟津遍體鱗傷。

    “明日若不能攻破普慈,你就給我提頭來見。”

    原本,孟凱是想要孟津連夜通過古道。

    可誰料想那古道遭遇泥石流,有一段通道被堵住了。

    無奈之下,孟凱只好先命人連夜打通古道,然後命孟津率前鋒軍火奔襲普慈縣。

    孟津也是倒黴,被狠狠揍了一頓不說,天沒亮就穿過古道,而後奔襲縣城。

    這一路上,他快要被折騰死了。

    在馬背上被顛的快散了架,渾身上下還疼的厲害。

    “該死的唐狗,若被我知道是誰在戲耍我,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他在心底咒罵著那個折騰他的人,一邊不停催促手下的蠻兵加快行進度。孟津心裡清楚,如果他這次再耽誤了孟凱的計劃,哪怕他是孟凱的兒子,孟凱也不會心慈手軟。

    總有一天,要你這老狗好看!

    孟津心裡充滿了憤怒,有針對楊守文的,也有針對孟凱的。

    只是他手下的這些蠻兵,卻有些吃不消了……天不亮就出,這一路急行,也讓他們感到萬分疲憊。所以,當他們看到地平線盡頭的城廓影子時,所有人都齊聲歡呼。

    孟津,也從對孟凱和楊守文的仇恨中清醒過來。

    陽光下,普慈縣城似乎近在咫尺!

    “孩兒們給我加把勁,大王有令,攻入普慈縱兵一日。

    早一刻佔領縣城,孩兒們就早一刻痛快……來來來,給我加快度,攻佔普慈縣城,搶唐狗的糧食,搶唐狗的女人,搶唐狗的金銀細軟,早攻佔普慈,就多一分收穫。”

    那些蠻兵聽了孟津的話,頓時好像打了雞血一樣,嗷嗷叫喚不停。

    “攻佔普慈,強人搶錢搶糧食。”

    “殺,殺,殺!”

    孟津這時候,也忘記了身上的疼痛。

    他一心想要洗刷昨晚的恥辱,於是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

    兩千蠻兵,好像一群黑色的蝗蟲,朝著普慈縣城蜂擁而來。他們衝過了河上的石橋,來到普慈縣城外。

    孟津突然勒住了戰馬,“籲!”

    他高舉大刀,示意蠻兵停止前進。

    因為,在他的面前,普慈縣城卻是城門大開。

    整座普慈縣城寂靜無聲,城頭上也是空空蕩蕩,不見守軍的蹤影。

    而在城門外,一個人橫槍立馬,擋在孟津身前。

    他一襲黑甲,頭戴鐵盔,臉上帶著一副黑色面具,遮住了他半張臉。胯下一匹烏騅馬,高八尺,身長丈二,神駿非常。通體烏黑,脖子上長著如同獅子一樣金黃色的鬃毛,在陽光下,更顯出幾分高貴之氣。

    那人橫槍在身前,靜靜立在城門口。

    孟津身後兩千蠻兵,看到這一幕,也都紛紛止步,一個個面面相覷,露出困惑表情。

    不知為什麼,孟津心裡一陣狂跳。

    他朝四周打量,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這,也讓他更加緊張……這普慈縣在搞什麼鬼,單人獨騎想要阻擋我大軍進城嗎?

    不會!

    唐狗詭計多端,弄不好,可能會有埋伏。

    “小王,只有一個人,咱們衝進去?”

    “且慢,讓我試探一下再說……這些唐狗最是奸詐,咱們要小心才是。”

    孟津說完,深吸一口氣,催馬上前。

    “我是飛烏蠻孟津,今率大軍途經貴縣,但是糧草匱乏,故而想要向貴縣討要個方便。”

    面具人的目光清冷,盯著孟津並不言語。

    由於隔著面具,孟津也看不清楚對方是什麼表情,只是見他的嘴角微微翹起,透著一絲嘲諷。

    “你是何人?

    我大軍到次,還不投降?”

    面具人依舊是一言不,橫槍在身前。

    越過面具人的肩膀,孟津可以清楚看到他背後的縣城街道。

    那街道上空無一人,冷冷清清。

    陽光熾烈,可是孟津卻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這普慈縣城就好像是一座死城……有問題,一定有問題!這個人攔在這裡,定有陰謀。

    孟津越想,就越覺得有古怪。

    就在他想要試探對方的時候,那面具人突然開口道:“爾等蠻夷,冥頑不化。

    我乃弘農李易,早知爾等要來犯我城池,故而在城中設下了千軍萬馬,爾等可敢進前?”

    他是在嚇唬我?還是真有千軍萬馬?

    孟津有些拿不準狀況,所以看著面具人,不禁皺起了眉頭。

    進,還是不進?

    他心裡泛起了嘀咕。

    與此同時,身後的蠻兵卻緊張了。

    有的人想要進,有的人覺得有埋伏,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兩邊爭執不休,議論紛紛。兩千人在那裡議論,嗡嗡嗡,好像蒼蠅一樣,令孟津心煩意亂。

    虛張聲勢,還真以為我會上當不成?

    他深吸一口,在心裡拿定了主意,縱馬便準備衝過去。

    卻在這時候,那面具人再次開口,聲如沉雷道:“爾等既然已經到我城下,到底是進,還是不進?”

    他這一開口,孟津再次猶豫起來。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卻見那面具人突然間舉起手中大槍,而後在空中做了一個劈斬的動作。

    剎那間,縣城裡驟然響起了隆隆鼓聲。

    緊跟著,城頭上,城外的壕溝裡,呼啦啦站出來無數的兵卒。

    他們手持弓箭,隨著面具人大槍落下,立刻開弓放箭,剎那間普慈城頭上箭矢如雨。

    與此同時,從普慈縣城的一側,傳來急促馬蹄聲,更有滾滾煙塵,由遠而近。

    “上當了!”

    孟津臉色大變,一邊撥打鵰翎,一邊撥轉馬頭。

    “上當了,唐狗有埋伏,快走!”
V123210 發表於 2016-10-14 17:41
第六百八十四章 最長一夜(一)

    兵敗如山倒,大體上便是眼前的樣子!

    其實,兩千蠻兵真要是強攻普慈的話,勝負尚未可知。

    畢竟普慈的兵力不過六百,雖然楊守文抵達普慈後,徵召了三百民壯,但卻不堪一擊。

    一座從未經過戰爭的縣城民壯,你要他有多強的戰鬥力?

    所以,楊守文命普慈民壯守城上,能開弓放箭就好,不求他們能射中多少敵人,只求能夠助長聲勢。

    而真正的弓手,其實是埋伏在壕溝裡的三百府兵。

    與此同時,楊守文還命令楊茉莉率領二百府兵埋伏在城外樹林中,隨時準備出擊。

    桓道臣則帶著一百從射洪帶來的民壯,騎著馬,馬尾巴上綁著樹枝,在樹林的另一頭縱馬狂奔,製造出千軍萬馬正在趕來的假象……孟津也就是這樣,上當了!

    +++++++++++++++++++++++++

    楊茉莉依舊是那一身重甲,頭戴牛角盔,揮舞雙槌便衝進了亂軍之中。

    飛烏蠻的人個頭大都比較矮小,也使得楊茉莉在人群中,更顯壯碩,好像巨人一般。

    他雙槌翻飛,不時會發出如同牛吼般的咆哮,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而跟隨在他身後的府兵,在塗山豹和塗山鷹兩兄弟的帶領下,更如同下山猛虎一般。

    飛烏蠻兵本就不知所措!

    馬不停蹄的奔襲,好不容易到了普慈,已經是人困馬乏。

    本來,如果剛才孟津二話不說的發起攻擊,這些蠻兵還可能憑藉一口氣,發起衝鋒。

    可是現在……

    楊守文單人獨騎,挺槍衝進了戰場。

    大金長嘶,在人群中橫衝直撞。玄鐵槍翻飛,化作一道道,一條條的槍影,無人能敵。

    “孟津,休走!”

    楊守文氣沉丹田,高聲喊喝。

    一口精純的金蟾氣在體內流轉不惜,強大的精神異力,也隨之將整個戰場覆蓋起來。

    孟津被嚇破了膽子,正掉頭逃竄。

    楊守文呼喊他的名字,更讓他感到心驚肉跳。

    他這一跑,也使得整個蠻兵變成了一盤散沙。這些蠻兵打順風仗的時候,一個個如狼似虎。可如果一旦失敗,便晃晃如喪家之犬,相互推搡,相互踩踏,死傷無數。

    原本還算寬敞的石橋,變得擁堵不堪。

    蠻兵們哭喊著,叫罵著,一窩蜂的想要逃到對岸。只是這樣一來,卻把個石橋擠得是水洩不通,根本無法動彈。

    孟津到橋頭時,橋上到處是人。

    他見狀不妙,立刻撥馬就走。

    只是沒等他跑出去多遠,就聽得身後馬蹄聲響起,緊跟著傳來楊守文的厲喝聲:“孟津,哪裡走?”

    孟津回頭看去,就見楊守文從人群中殺出,正縱馬飛奔而來。

    此時的楊守文,已是血染征衣。

    他一手金鐗,一手玄鐵槍,槍挑鐗打,馬前竟無一合之將。

    那張做工頗有些精美的面具,濺著鮮血,更顯出可怖之色……孟津見狀,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怒氣。

    老子已經如此狼狽,你還不肯放過我嗎?

    他雖然膽小,可一身武藝卻不俗。眼見楊守文離他越來越近,孟津突然撥轉馬頭,厲聲喝罵道:“唐狗,你找死。”

    說著話,他催馬舞刀,便迎著楊守文衝過來。

    馬蹄聲急促,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楊守文的心,卻在這一刻變得古井不波。大金似乎也感受到了楊守文的意志,在兩人距離不過十米的剎那,突然間一個加速。

    楊守文單手擎槍背在身後,另一隻手則高舉金鐗,呼的一下砸向孟津。

    孟津舉刀相迎,鐺,一聲巨響。

    孟津就感到了一股無匹的巨力襲來,震得他耳鳴不止,兩手發麻。

    二馬錯蹬剎那,楊守文手中的玄鐵槍驀地從肋下探出,正打在了孟津的身上,把孟津一下子便甩落馬下。

    不等孟津起身,楊守文已經到了他跟前。

    蹄聲踏踏,手中大槍便抵在了孟津的胸口。

    “孟津已降,爾等還不投降?”

    楊守文的聲音,在戰場上空迴盪。

    原本還有人在勉力抵抗,可是聽到他的聲音之後,蠻兵徹底失去了鬥志,四散奔逃而走。

    與此同時,有幾個官軍衝過來,上前就按住了孟津,把他繩捆索綁的便拖回縣城。

    失去了主將的蠻兵,如同一盤散沙。

    在楊茉莉等人的追殺下亡命逃竄,不少人見橋上無法通過,乾脆便跳進了河裡,又淹死無數……

    戰役,持續了大約一個時辰,終於平靜下來。

    楊守文喝止了楊茉莉等人的追殺,同時命人打掃戰場。

    經此一戰,普慈縣城原本低落的士氣,一下子變得高漲起來。那些個在城頭上觀戰的民壯,更是興高采烈,紛紛從城頭上下來,一邊幫忙,一邊迎接楊守文回城。

    “李君,此戰勝的痛快。”

    桓道臣帶著那一百個民壯也回到了戰場上,他先是安排民壯去清理戰場,自己則來到楊守文的面前,滿面春風的恭賀道賀。

    而楊守文依舊帶著面具,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輕聲道:“昨日若非知道這孟津的性子,今日也不敢兵行險招,實在是一場運氣。”

    “運氣,也需要因人而定。

    有的人運氣好,卻因為無膽而錯失良機。若非李君膽大心細,少不得又是一場苦戰。”

    桓道臣言語中,流露出欽佩之意。

    不過楊守文卻不覺得開心,而是在城門外,看著正在打掃的戰場,心裡在盤算著另一件事。

    “此戰,將士們情況如何?”

    “死傷大約在六十人左右,其中還有十幾人,是被自家流矢所傷。”

    流矢?

    楊守文立刻反應過來,桓道臣所說的流矢,很可能就是指城樓上那些民壯的箭矢。

    “不過李君無需擔心,民壯此前是惶恐,故而不堪一戰。

    而今,李君挾大勝之勢,想必民壯們的膽氣,也會足上幾分。相信接下來,就算是孟凱大軍抵達,士氣可用,可堪一戰。這對於目前的普慈縣而言,絕對是一件好事。”

    楊守文看著桓道臣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欣賞。

    這傢伙,真正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說實話,他此前所擔心的,也正是孟凱的大軍……

    “傳我命令,儘快打掃戰場,然後關閉城門,準備作戰。”

    “喏!”

    “城中防禦,怕是要你多多費心。

    我估計接下來,不會再如此輕鬆……那孟凱,比之他那兒子,恐怕是會更難對付。”

    “李君放心,我會盡力安排妥當。”

    桓道臣這傢伙確有幾分本事,雖然不似自己和明秀那般契合,但是卻有明秀無法比擬的優點。

    他的心思,比明秀細膩!

    可能是因為要離開中原的緣故,明秀在大多數時候,都會很無所謂,遇事也比較懶散。

    但是桓道臣……

    楊守文越發想要把桓道臣招攏過來,有他相助,倒是能省去很多瑣碎麻煩……

    不過現在,楊守文決定要先回縣衙。

    一來他要去看看幼娘,二來則是和馮紹安再談一談。

    馮紹安此前,似乎是很用心。可楊守文卻感覺著,他有些敷衍,實際上沒有盡力。

    現在,他擊潰了孟津,想必可以讓馮紹安多一些信心吧。

    但是,沒等楊守文抵達縣衙,就看到塗山虎帶著十幾個人,從縣衙方向匆匆走來。

    “阿郎,卑下該死。”

    塗山虎一見楊守文,就跪地請罪。

    楊守文一怔,沉聲道:“二郎起來吧,發生何事,如此慌亂?”

    “馮紹安,那馮縣令,跑了!”

    “啊?”

    “剛才阿郎作戰時,馮紹安說要回縣衙,照看一下妻女。卑下也就沒有多想,讓他獨自返回後衙。可是卑下左等不見他出來,右等不見他蹤影,於是派人進去詢問。

    小娘子說,她一直陪著馮縣令的妻女,並未見到馮縣令。”

    楊守文聽聞之後,大吃一驚。

    他眉頭緊蹙,看了塗山虎一眼,沉聲問道:“那你可曾在別處尋找?”

    “整個縣衙都翻過來遍了,都沒有看到馮紹安的影子。

    小娘子還在後衙尋找,卑下帶著人來找阿郎請罪,請阿郎責罰。”

    楊守文,面沉似水。

    他摘下臉上的面具,眸光閃爍。。

    “你立刻去通知桓道臣,讓他協助搜查。

    同時,檢查縣城的城門,我不相信,那馮紹安能肋生雙翅逃走?除非是……”

    楊守文想到這裡,眸光一閃,突然間撥轉馬頭,直奔城門而去。

    塗山虎愣了一下,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不過,出於本能,他還是帶著人在楊守文身後狂奔。

    “大貓,立刻集合民壯,清點人數?”

    楊守文人還沒到城門,就高聲喊喝起來:“立刻集合普慈民壯,清點人數。”

    桓道臣此時正在城門口吩咐事情,聽到楊守文的喊叫聲,他先一怔,旋即大聲道:“立刻集合普慈民壯,集合普慈民壯。”

    鐺鐺鐺!

    銅鑼敲響,那是普慈民壯集合的訊號。

    馮紹安雖然不在,但是普慈縣尉卻在城樓上協助。

    與馮紹安的情況不一樣,這位普慈縣尉,是土生土長的普慈人。此人名叫蘇老萊,已年過四旬,生的孔武有力,一派精幹之色。他也聽到了楊守文的喊叫聲,忙不迭就招呼起來。

    “李君,發生了什麼事情?”

    “先不要多問,清點了人數再說。”

    蘇老萊聞聽,也不敢怠慢,忙領著人把普慈的民壯集合起來,開始清點民壯人數。

    在此之前,普慈民壯共有三百二十四人登城參戰。

    之後楊守文在城外大捷,又有一百零一個人協助出城打掃戰場。

    也就是說,共有民壯四百二十五人。

    蘇老萊反覆查點,卻發現燒了十個人……而其中一個,還是皁班武侯的班頭。

    “那班頭,和馮縣令是什麼關係?”

    蘇老萊道:“皁班守護縣衙,班頭自然是馮縣令親自委任。

    那人也姓馮,據說是馮縣令老家的親戚。馮班頭的身手不弱,尋常民壯,一個人能打五六個,而且對馮縣令也非常忠心……李君,什麼情況?難道說馮縣令他……”

    這蘇老萊別看是個大老粗,確是個粗中有細的人。

    他隱隱猜出了其中的玄機,於是走到楊守文的身邊,壓低聲音詢問,以免被他人聽見。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不過,他的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依舊是一副冷峻之色,沉聲道:“蘇老萊,現在的情況,你應該很清楚。飛烏蠻大軍即將到來,我們接下來,必有一場苦戰。

    本來,我希望馮縣令能夠協助我,可現在看來……”

    說到這裡,楊守文嘴角一撇,露出一絲森然之色。

    他看著蘇老萊道:“我只問你一件事,接下來,你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馮紹安棄城而逃,我自當向朝廷奏報,絕不會輕饒此人。現在,我只能靠你幫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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