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碎星物語 作者:羅森(連載中)

   
tylinee86 2015-11-3 15:47:3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71 7873852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6-5 00:13
第四章 僧人俗人.亦幻亦真

  對於預言這種東西,溫去病素來只是參照,不是很信,因為即使是有道行的預言者,所遇見的種種訊息,都有可能被改變。

  一切的占卜,無論是卦算、星占、夢見、感應,都有其極限,能被其他手段屏蔽、竄改結果,即使是最無可屏蔽的星辰軌跡,也不是沒可能改變,畢竟未來本就不是固定的,隨時都可能因為某變化,讓未來之流轉向或拆分。

  但……那個人曾說過,再不定的未來,也存在著某些固定的節點,在大勢之下,難以改變,這就是命算之數的「可變」與「不變」。

  想要捕捉那些難變的命運節點,難度非常高,別說人所難及,就連神魔都不易測算,唯有一些特殊的誓約,才有可能稍稍觸及。

  這類誓約全都極為嚴苛,以生命為代價,透視天機,換取一瞬的預見,所得到的結果,歸於一句話,一句話說完,即刻死亡,俗稱「閉口禪」、「閉口訣」,都是這一類的表現。

  閉口禪一發動,得到結果後,就必須閉口不言,等待說出那句話的時機,把秘密交付給最適當的人,這個等待……可能漫漫數十年之久,箇中痛苦,外人難以想像。

  如果須彌佛子的預言,是基於閉口禪而作,那不只青武仙帝,就連自己也要重視了,但……

  「陛下。」溫去病質疑道:「須彌佛子……已不在人世了?」

  能夠練上天階,青武仙帝並非蠢人,如果須彌佛子給的預言,不是以閉口禪作出,他絕無可能深信不疑,但若須彌佛子發了閉口禪,天機又已經告訴了青武仙帝,須彌佛子焉有生理?

  青武仙帝撫了撫鬍鬚,相當滿意溫去病的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證明彼此有足夠的智能相互溝通與合作,當即道:「在那之後,佛子便一直閉關,他的狀況很奇怪,並未圓寂,但……」

  話中之意,似乎是一種介乎生死之間,非死亦非活的狀態,佛門神通浩瀚如海,有這樣的假死延命之法,也不是太奇怪,溫去病只是想不通,作完了預言,須彌佛子強撐著不坐化圓寂,硬是留在世間,所求為何?

  佛家有轉世輪迴之法,視此生為過客、看肉體為臭皮囊,當中雖然有也貪生怕死之徒,但須彌佛子能練上五絕,還能施閉口禪,肯定不是那種勘不破生死的俗人,執命在此,為何?

  世人都相信,帝京有三絕高人坐鎮,憑此有了對妖魔的抵抗信心,可原來三絕高人早去其一,佛門更早就沒了領導人,這消息傳出去,影響肯定不會小。

  溫去病心念急轉,但有太多的問題還想不通,只是道:「佛子預言,關鍵在大鑄的人與事?有沒有明確說會打造出什麼東西來?」

  青武仙帝搖頭道:「越是準確的預言,所能夠得到的訊息越有限,佛子傳給朕的那句話,就只有誅滅妖龍,需打造一柄誅滅妖龍之兵,時間是五年後,隨著誅龍之兵的完成,誅龍者也會一一浮現。」

  溫去病摸摸下巴,道:「這預言聽起來……重點固然是兵器本身,但也更在於鑄兵這個動作,所引導出來的人與情勢……誅龍者一一浮現,那就是說,不只一個。」

  「而朕相信須彌佛子的預言不錯,現在就已經有了一位。」青武仙帝讚許地看著溫去病,點頭道:「佛子做出預言時,你還未崛起,現在卻戰功赫赫,更把希望帶來帝京,朕益發相信,佛子確實慧眼如炬。」

  溫去病打蛇隨棍上,「和尚願為人族拋頭顱、灑熱血,但目前能做的有限,除非能夠得到橫擊仙帝的其他傳承,補完對江山社稷圖或世界奇觀的欠缺,否則最多也就是幫陛下殺幾個魔將,無關大局。」

  「這……」

  青武仙帝道:「歷代仙帝的遺物、秘傳,基本都在仙帝宮,一個特殊空間內,但……這空間受歷代仙帝所設的禁法保護,唯有仙帝與仙帝親族才能入內。」

  「呃。」溫去病詫異道:「歷代仙帝能進去,和尚我可以理解,但歷代仙帝親族也可以進去,這算什麼鬼?」

  青武仙帝笑了一下,負手背後,卻不言語,溫去病一看也就明白了,這事怎麼往好解釋,自己還真想不出,但往壞解釋,無疑是歷代仙帝都存著私心,打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主意,大家心裡有數,聰明人就不會問了。

  問題是,自己現在要看那些東西,就只能成為仙帝……或仙帝的親族,這兩個選擇聽起來一樣爛,前者是難笑的玩笑,後者……就是拿自己來開玩笑!

  立下那種禁法屏障,想要通過,估計乾親是不行的,否則以自己的水母身段,剛剛跪都跪了,拜也拜了,現在抱著大腿再喊兩聲義父有什麼問題?依對方需求調整,喊爺爺或乾娘也是可以的。

  不過,這類禁法通常綁得很嚴,要說有什麼空子可鑽,大概只剩下「姻親」這一項了。

  「……那事情就很簡單了。」溫去病仰望天空,嘆了口氣,道:「請問我可以娶公主嗎?」

  「……啊?」

  青武仙帝像是被什麼嗆到,回望向溫去病的眼神,一下像是見了鬼,稍微鎮定之後,滿是質疑的目光,具體表示的意思就是:你這淫僧!

  「咳!」溫去病輕咳兩聲,道:「出家入家,都在修行路上,僧人俗人,亦幻亦真,只要是為了天下,能夠誅魔,貧僧何計個人毀譽?」

  聽到這麼義正詞嚴、滿腔正氣的回答,青武仙帝也為之默然,無聲了十幾秒,這才道:「大師為了天下人而捨身,其志高遠,光風霽月,可……朕沒有女兒啊!」

  溫去病翻了一下白眼,幾乎就要脫口道:陛下你支援多元成家嗎?沒有公主,王子也可以!

  就聽青武仙帝道:「但……劍丫頭尚未出嫁,嗯,大師一表人才,如果還俗了與她婚配,也不失為一樁好姻緣。」

  這回,輪到溫去病一副中了劍的表情,眼睛瞪得老大,幾乎沒一句話嗆出來:皇帝!你這下玩我也玩大了,不如我們還是討論一下王子之類的怎樣吧?

  雙方目光對視,彼此都沉默了十幾秒,確認彼此都沒有把話收回去的意思,不是在開玩笑後,溫去病面孔抽搐,淡淡道:「既然是為了天下蒼生,也只能從權了,不過,公主殿下未必會答應吧?」

  ……她答應也沒用,只要把名分確定下來,頂著仙帝親族的光環,能進那封禁空間,把該得到的資料入手就行,最多洞房花燭夜逃婚,留字說看破紅塵,重新出家,反正一早都說了,僧人俗人,亦幻亦真。

  ……咦?為什麼我的婚姻運強,總有女人要嫁過來,但桃花運卻不怎樣呢?

  「放心!」

  青武仙帝一掌拍在溫去病肩頭,「她和你都是為了天下蒼生,一定會明白的,唉,老雜毛確實也有一手,當年劍丫頭刺殺妖龍後,負傷逃亡路上,被三大魔將圍攻時,他曾起過一課,劍丫頭此役若不死,就能轉危為安,將來還會有一名非僧非俗的奇男子出現婚配,朕本以為那會是一名道門中人,不想卻是你這個可僧可俗的俊才!」

  溫去病差點一句粗話爆出口,你們這些人成天吃飽沒事幹,占卜占上癮了?

  和尚發個閉口禪,老道也不甘示弱,沒事算幾卦來表示功力高強?剛才隨口一句亦幻亦真,結果把自己給坑了?

  表面上,當然不能這樣直說,溫去病口誦一聲佛號後,道:「天君道行高深,妙悟天機,說的話就算不是貧僧,想必也是有些道理的,聽聞他與陛下多年相交,怎會……」

  疑問的語氣,意指青武仙帝早先的那句耳語,對龍虎天君的提防,這趟兩人來到封天壇上,自己就不信他不想談這事。

  青武仙帝嘆道:「老雜毛與朕的交情,幾十年了,朕再沒有第二名好友如他這般情誼深厚,但最近這幾年,他不知為什麼作風大變,從前以五斗觀為首的道門勢力,都是與朕配合,聯手抗魔,再結合飛龍寺的佛門力量,對妖魔的討伐偶能建功,但後來……」

  從數年前,須彌佛子施了閉口禪,作下預言而入滅後,龍虎天君一反之前的配合,不但對出兵征伐妖魔、保護其他人族城池的計畫,多所掣肘,更積極介入朝堂,爭取世俗官位,得了位置後,又更進一步活動,明裡暗裡反對青武仙帝的各種詔令。

  當著面,龍虎天君就像對這些事一無所知,從來也不提,而在對著外人的時候,兩巨頭更永遠都是至交好友,安定天下民心,可實際上……若說彼此不存芥蒂,起碼……溫去病看青武仙帝的表情,他自己肯定就第一個不信。

  「眼下正需眾家齊心,共抗妖龍,你的到來,恰好是個契機。」青武仙帝負手背後,喟嘆道:「就勞你作為朕的使者,去向老雜毛問問,朕是什麼地方有過,讓他這樣與朕對作了?」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6-5 14:30
第五章 淫僧的魔爪

  這一次的仙帝宴,可以說是歷年來最失色、最沒味道,卻又最引起流言的一次,打一開始,青武仙帝就退席沒有主持,不知去了哪裡,跟著,病僧也不見了,人們聯想到先前青武仙帝預告,將贈予厚禮的話,都在暗自揣測,這兩人會否在「拆禮物」的同時,達成什麼秘密協定?

  自須彌佛子閉關不出後,青武仙帝、龍虎天君之間的煙硝味,雖然相關人士儘量淡化,透過各種宣傳掩蓋,不讓閒言碎語傳出帝京,但帝京內,百官都是明眼人,哪個不是心裡有數?

  之前佛子不出,兩大巨頭相互制衡,情勢僵持,無可打破,但現在女爵回到帝京,又來了一個病僧,仙帝這邊的砝碼一下加重,會否在攘外之前先行安內?

  這兩個人不露面,就增添了人們的想像慾望,而作為宴會大亮點的獨孤公主,又遲遲不現身,更讓人懷疑,會否這三人正在一起密約?如果是,等一下當這三人現身,恐怕就要有驚人的聯合宣告。

  過了不久,當青武仙帝、白袍病僧連袂現身,席間文武眾臣心裡「喀噔」一聲,覺得自己所料無差,帝京大勢恐怕要有什麼變化了。

  「眾卿,值此危難之刻,朕有一個好消息要宣布。」

  青武仙帝撫著鬍鬚,對著群臣大笑,底下文武眾臣心中忐忑,都有預感,這個「喜訊」炸下來,恐怕有人要難以承受,特別是那個病僧還站在仙帝旁,笑得……非常不懷好意的模樣。

  「劍公主雖然是朕的侄女,卻是朕不可多得的掌上明珠,她長年在外征戰,終生大事一直被耽擱下來,朕每每思之,晝夕難安,內心有愧,但今日……」

  青武仙帝道:「終於出現了一位頂天立地的奇男子,配得上劍公主,更能在大鑄之前,了卻朕的一樁心事……朕當堂宣布,將劍公主許配給……」

  一句話說出,忽然停頓,青武仙帝皺眉望向溫去病,意識到忘了問名字,都已經要當眾宣告了,如果還說是「病僧」,成何體統?還俗娶親,總也該有個俗家姓名,偏偏剛剛忘了問。

  溫去病也一臉尷尬,光顧著談條件、講好處,偏偏就忘了這個關鍵,現在臨時要取個假名,腦裡也沒什麼主意,總不能又說是賈俊彥?還是放肆用個溫去病的本名?

  不過,還沒思考出答案,底下群臣已經倒抽一口涼氣,雖然話沒說清楚,可一君一僧的眉來眼去,意思非常明顯,劍公主的婚配對象,竟然就是這個和尚?

  雙方同為五絕頂峰,比起什麼王孫公子、皇親國戚,這無疑更為相配,是真正的「門當戶對」,然而,這也是荒唐透頂的一樁聯姻,不曉得多少文武重臣在底下顫著嘴唇,想提出相同的異議。

  ……陛、陛下,那個人……是個和尚啊!

  ……怎麼兩個人才走開談了一下,事情就變成這鳥樣了?這和尚是聽說仙帝將公主許婚,就立刻願意還俗了?好……好低劣的人品!

  ……陛下是承諾要送厚禮沒錯,但厚禮原來是劍公主?這樣子把劍公主出賣了好嗎?她是人族目前最耀眼的一顆明珠,就這麼把她賣給這淫僧,憑什麼啊?

  溫去病看著底下眾人的表情、眼神,非常清楚他們的質疑與牴觸,不過,橫豎自己打的主意,是進完封禁空間後就跑路,連洞房花燭都待不到,誰還管他們的牴觸情緒啊?哪怕有人跳出來公開反對……

  「且慢!我不服!」

  一聲怒喝,打破了全場的沉默,所有人紛紛回頭對望,想知道到底是誰如此大膽,當眾挑釁仙帝的詔令。

  雖然劍公主在帝京有很多的仰慕者,還都是王公貴人,但無論哪個,好像都不可能有膽子去挑釁仙帝,那……除了這個忽然跑出的淫僧,又從哪裡跑出來了一個勇者?

  所有的目光循聲回看,映入眼中的,則是另一幕無法理解的景象。

  快速跑入廳堂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軍裝勁挺,女的美貌傾城,簡直是一雙金童玉女跑了進來,但這位沒人叫得出名字的青年將軍,卻一臉怒容,衝進來就直接喊了一句。

  「這件事我不答應!」青年將軍怒指溫去病,「想要娶公主,先和我打過一場,贏不過我,一切休想!」

  局面生出莫名變化,溫去病一下沒認出挑戰者是誰,剛想反唇相譏,就看到龍雲兒被那青年將軍牽著手,一臉尷尬地朝這邊看來,對上了自己的目光,略帶膽怯地伸手搖了搖。

  這下,溫去病認出人來了,揚了揚眉毛,覺得這位搶生意的對頭,還真是有些奇怪,這種場合特別穿男裝、扮男人樣,該不會真有什麼問題吧?

  青武仙帝一下沉吟,也認出了獨孤劍,他倒不認為這有多大的麻煩,因為這位侄女的個性,他再清楚不過,但如何讓她明白自己的真正心意,這才是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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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回的仙帝宴,以一個莫名其妙的結尾告終。

  一度劍拔弩張的場面,被青武仙帝簡單化解,他對身旁的宦官低語幾句,宦官露出驚訝的表情,往下走到青年將軍身旁,也耳語一陣,青年將軍表情震驚,如遭雷擊,跟著,瞪了溫去病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龍雲兒則擔心地追了過去。

  來打斷宣告的人跑了,青武仙帝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揮了揮手,讓眾人繼續歡宴,自己則轉身離去,而另一個焦點人物病僧,也在眾人注意到之前,不聲不響地溜了。

  宴會雖然繼續,可經過這番擾亂,人人已無心於此,各種流言在宴席上爆發,一開始人們紛紛說,青年將軍是劍公主的仰慕者,因為所愛被奪,憤然衝撞仙帝,沖冠一怒為紅顏。

  「……不只是這樣啊,我聽說啊,那個青年將軍是劍公主在外結識的愛侶,這趟兩人一起回到帝京,就是來向仙帝請求許婚,結為連理,哪知道,唉……陛下棒打鴛鴦啊!」

  「劍公主心有所屬,陛下怎能將她當禮物送出?這也太令人寒心了,棒打鴛鴦,這非英主所為!」

  「噓!別亂說話,陛下是英主,不可背後妄議!我聽說,是那個無恥淫僧,覬覦公主的美色,主動向陛下進了讒言,陛下為其蒙蔽,才作錯了這個決定。」

  「哼!這個淫僧,太無恥了!既然是佛門中人,為什麼還想著還俗成婚?五絕高人怎麼會跑出這種人物?人族之恥!」

  討論的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在彼此的交談中,漸漸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來,陰險的淫僧如何蒙蔽仙帝,向赤誠護民的女爵伸出魔爪,拆散鴛鴦。

  特別是劍公主與青年將軍的悽美愛情,尤其讓那些官家小姐眼眶溼潤,聽得如痴如醉,充滿幻想,尤其是那位青年將軍不惜為了愛情,當眾頂撞仙帝,這樣的對愛執著……真恨不得過去,給他一點安慰。

  整個仙帝宴的後半段,這些流言蜚語所編織的愛情故事,成了熱議焦點,如果讓這些討論持續發酵,不但溫去病辛苦營造的高僧形象,宣告完蛋,整個人族的未來,也將隨著集體智商的瘋狂降低而毀得徹底,幸好,不是什麼人也蠢成這樣,帝京百官中仍有能人,至少……有明眼人。

  一個消息不聲不響地迅速傳開,那個青年將軍的身分被查出來了,來自宮內的消息,青年將軍不是別人,正是改了男裝,又稍稍改扮後的劍公主!

  如七彩氣泡般的瑰麗流言,瞬間被戳破,仍在熱衷於流言的人們,灰溜溜地閉上嘴,討了個大大的沒趣,話說不下去,也沒興趣再喝什麼酒,就這麼灰頭土臉地散去。

  「……真是……無妄之災啊!」

  住在驛館裡最好的獨立院落中,溫去病負手背後,抬頭望天,「好不容易才扮高僧,營造出這麼好的形象,結果一下又變成淫僧了。」

  「溫家哥哥不該只顧著自己,你的這個婚約。如果別有意圖,那將置劍公主於何地?」

  龍雲兒道:「溫家哥哥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可名節對女兒家的重要,請你在作什麼之前,要在心上想一想。」

  一直以來,龍雲兒是溫去病最堅定的支援者,此刻的用詞雖然委婉,卻已是她未曾有過的反對與質疑,讓溫去病聽了也好奇心起,回過頭來。

  上下端詳,溫去病發現龍雲兒鼓著腮幫子,一副氣呼呼的模樣,像個發著火,據理力爭的孩子,這樣的美人薄怒,著實是另一種令人心動的風情。

  溫去病想了想,道:「妳在生氣?」

  被這麼一問,龍雲兒一怔,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連忙把頭轉過去,低聲道:「沒有。」

  「沒有?還氣鼓鼓的呢,妳為什麼生氣?」

  「……我都說沒有了。」

  龍雲兒臉一直轉過一邊,不願與溫去病目光相對,但怒火未消的模樣,任誰都看得出來。

  溫去病笑道:「好吧,妳生氣,是因為我在這場婚事中別有用心,那如果我真心誠意,沒有別的意思,是真的想成親呢?」

  像是被雷打中,龍雲兒聞言,一下轉過面來,瞪大眼睛,在自己意識到之前,淚水直接滾落下來……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6-5 20:26
第六章 直面情感

  溫去病自認懂得看人,目光銳利,所以當龍雲兒反常地賭氣,使起了難得的小性子時,自己很快把握到她真正不滿的地方,開了嘲諷術。

  「……妳為什麼生氣?是為了她的名節受損?還是私心作祟?」

  這個嘲諷,純粹是本能反應,就像在戰鬥中看到了敵人破綻,直接就一槍開過去,但……小聰明與大智能的分別,也就在這裡,小聰明只顧眼前效果,大智慧……會著眼全局,至少……會看看這效果是不是自己要的。

  當看到龍雲兒站在那邊,眼淚一下滾落,溫去病一怔,曉得自己耍笨,捅著馬蜂窩,挖出的這個坑,恐怕要把自己給埋了……

  美人垂淚,而且還是這樣令人心疼的一個大美人,任何一個有起碼智商的男人,都該在這時候有動作,上去哄哄這位美人,或是遞上手絹,擦去眼淚,讓人家別再落淚了。

  溫去病沒有動。

  就因為自己有著起碼的智商,知道這麼作的後果,所以反而不敢動,雖然,此刻自己懷中正有一條質地上乘的手絹,浸泡過同樣質地上乘的迷香,無色無味,如果遞出去拭淚,瞬間就能搞定這場面……

  但自己不能,因為這女孩……不是赤壁大街上那些只惦記著自己囊裡金銀的女人,不是那些居心叵測,只想從自己身上挖秘密的女人,她想從自己身上得到的……基本都是與她根本沒關係的東西,像是……自己的平安、健康與幸福……

  正因為如此,自己今日才感到為難……

  「……其實呢,那個婚約是假的,就像妳想的那樣,我確實別有用心,青武老兒給我整了個大麻煩。」

  「我知道!」

  龍雲兒一面抹淚,一面點頭。

  蘭心慧質,她在淚水滾落出來的一瞬,就已經明白過來,以溫去病的個性,在主世界不可能成親,又怎麼可能跑到大荒西朝來,忽然大解放,想要成家立業了?即使真要成家,又怎麼可能挑中獨孤劍?這兩人的個性,根本是天秤兩端。

  對一個近乎無懼的男人,被什麼事情給脅之以力,那也是不可能的,那最大的可能,只有誘之以利了,青武仙帝如果開出什麼難以抗拒的大利益,以他肆無忌憚、不擇手段的作風,達成婚約沒什麼不能理解的。

  這些事,先前也隱約料想得到,所以才會不開心,但哪知忽然情勢急轉直下,現在……成不成婚已成其次,最重要的,是這一層終於捅破的窗戶紙……

  「……嗯,妳知道。」

  溫去病點點頭,素來給人機智印象的他,現在給人的感覺卻異常笨拙,在這個似乎說什麼都不對的情境,他的心情也未能平復,仍未決定自己該說點什麼。

  幾分鐘後,溫去病嘆了口氣,沒有看龍雲兒,自顧自地坐到地上,像自言自語地道:「當初帶妳回到港市,有很多理由,最直接的一條,就是不得不如此,因為妳的屍龍血脈被激活,已成為你們龍家必除的目標,如果放著不管,不是被他們殺掉、封印,就是成為其他野心家手中的工具……」

  「……知道,雲兒一直……很感謝溫家哥哥。」

  輕聲說話,龍雲兒來到溫去病身旁,靜靜地坐下。

  「後來……一堆事情是最初沒想到的,我想得少了。」

  回憶最初,溫去病不覺惘然,或許當初就不該傳龍雲兒武功,那樣就不會把她一直帶在身邊,直接把她留在溫家,或是送到海外,別存著讓她來「馴化」香雪的念頭,後頭就不會有這麼深的牽扯……自己從來就沒和哪個女人這樣……

  「妳到溫家來以後,我生活起居基本都是妳在打理,還連香雪的份也一起,連做飯也常常是妳來,妳做得很多,但妳應該知道……我沒把妳當……那個。」

  說得拗口,溫去病啞然失笑。簽的是奴隸契約,做的也是管家工作,自己要說不是那種關係,難道要說自己一直當她是親妹妹一樣嗎?這話……誰信啊?

  男人與女人的相處,時間長了,不是越來越看不順眼,就是相互受到吸引,她不但樣子很美,守禮知進退,還完全是奉獻型的,一心一意跟隨,總想著讓自己好,隻字不提回報,估計心裡連想都不敢想……這些自己都看在眼裡,人非草木,孰能無動?但……

  「雲兒一直記得和哥哥的約定,價值一萬金幣呢。」

  龍雲兒自嘲地笑了起來,等了幾秒,看溫去病沒有繼續說話,主動開口,遲緩卻堅定地道:「雲兒……希望知道溫家哥哥是怎麼想的?」

  說話的時候,耳根子一下紅透了,雖然自知沒資格問這一句,但自己還是希望知道這個男人的想法……

  「我的想法?」溫去病頓了頓,「什麼想法?」

  看這個男人仍在裝死,龍雲兒忍不住輕嘆口氣,手放上他的肩膀,不輕不重地按揉,想藉此讓他肩上輕鬆一些,「想知道,溫家哥哥對自己的感情,有什麼想法?你和武帥好像……」

  「喔,蒼霓啊……」溫去病苦笑道:「她是個絕頂的好女人啊,加上最近的累積,恐怕就快要邁入天階了,配我是可惜了……」

  龍雲兒問道:「都說武帥當初追你追得很猛,她那麼優秀的人,哥哥你一點也不心動嗎?」

  「說不心動是假的,她是當時星榜的第一美人耶!妳知道那是什麼概念嗎?

  星榜的第一美人,不是日榜月榜,是貨真價實的年輕美少女,能把到這種馬子,臉上超有光的,更何況是被她倒追,簡直爽死!山陸陵只是外表像石頭,妳當我連心也變石頭了啊?」

  溫去病的回答,著實嚇了龍雲兒一大跳,估計這些話武蒼霓從來也不知道,如果曉得,以她善於用兵的手段,肯定是一通猛攻,不惜代價把敵人陣地拿下。

  「那……為什麼你沒有接受呢?碎星者並不禁婚嫁啊,你們如果在一起了,肯定是神仙眷侶的!」

  「唉,神仙個鬼,眷侶條毛啊!那時,她看我是威猛的大叔,我看她是神氣的大姊姊,彼此眼裡的形象與心態都不對,怎麼相處?妳看過成天帶著假面具,沒一句真話的神仙眷侶嗎?」

  溫去病嘆道:「山陸陵的存在,牽涉到無窮人心願力,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我不可能告訴她,她後頭也不知怎麼了,開始猛查我的出身過去,搞得我也成天緊張,與她疏遠……最終我也想明白了,她想追回家的人是山陸陵,是那個沉默如山,一心熱血為蒼生的鐵漢,不是那個心思多多,整天腹謗,血從沒熱起過的陰暗少年……我們兩個是兩條平行線,自始至終就沒交接過,她嫁給樵峰,我很替他們兩個高興。」

  「是真的高興?」龍雲兒遲疑道:「沒有不捨或者難過?」

  「從來就不是我的東西,怎麼能算失去?當然也不會難過……好吧,或許有那麼一點吧。」溫去病道:「但他們兩個很相配,這次西北重遇,看她過得挺好,我也就能釋懷了……人嘛,誰沒有一兩段過去感情?但既然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溫去病說得雲淡風輕,龍雲兒卻不做如是想,因為溫去病這些判斷的大前提,是武蒼霓已經把這些過往放下,但自己在西北所見,武蒼霓……似乎並沒有放下,對山陸陵……她好像……

  「那……以後呢?我是說,溫家哥哥後頭……」

  「後頭……我這樣的身體,今天吃飽不知明天事,哪有什麼後頭?雖然說透過近期的各種修復,好像命可以長一點了,但也沒到可以高枕無憂想未來的程度,更何況……」

  溫去病苦笑道:「我身邊、手邊有多少事,妳應該都看在眼裡了,妳覺得我還有那個時間與心情,去想什麼個人感情嗎?」

  龍雲兒點點頭,放在肩上按摩的手未停,卻沒再繼續說話。溫去病感察著她的情緒,忽然發現一點異常。

  ……她素來內向,情感深蘊,有什麼話不會輕易說出口,但今晚都已經到了這個邊上,她都來問自己的終生大事了,到了這裡,卻沒有再進一步是為什麼?

  ……原本以為是她怕羞,但或許不只是如此,她在自身的情感上,還有著別樣因素,讓她裹足不前?

  心隨念轉,溫去病脫口道:「對了,妳姊姊……」

  三個字彷彿魔咒,龍雲兒的動作瞬息僵凝,像是做賊當場給事主拿到,這個不正常的反應,或許可以用一個理由來解釋。

  「……我是不願意這樣想啦,但妳該不會認為……」溫去病轉過身來,「我到現在還心裡想著她吧?」

  回身瞬間,從碧髮麗人眼中的負罪感,溫去病把握到了龍雲兒的想法,更終於明白她一直以來的反常。

  雖然自己從沒那樣想過,可這個家庭、道德感極重的女人,心裡似乎背負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理解的重擔。

  一方面,她對自己的情感,就連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但另一方面,她顯然也沒能找到雙方關係的定位,有一種搶了姊夫的負疚感,因此勇於付出,卻不求回報,甚至……還很怕得到回報……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6-6 22:04
第七章 那日方始我非我

  溫去病淡然回望,龍雲兒一度壓住的眼淚,直接掉了下來,顫抖的聲音,像是即將崩潰的堤岸。

  「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姊姊……溫哥哥和姊姊本來應該是一對的,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就喜歡上你了……」

  「這個……考慮到我個人各方面的優秀,其實也無可厚非,不是妳的錯。」

  溫去病苦著表情,嘗試讓這個有時候拗得很的女人,心裡多少能好過,但這一下哭泣,緊繃的心情整個潰堤,連話都說不下去,龍雲兒抱住溫去病脖子,一下子哭得唏哩嘩啦的。

  「別哭,別哭……唉呀,妳真是一點都長不大啊!」

  險些被龍雲兒的大力一抱撞倒,溫去病摟住懷中哭到顫抖的嬌軀,輕撫著她的後背,不住柔聲勸慰,一面為著迅速被打溼的肩頭而苦惱,一面……忽然生出種很怪異的感覺。

  沒有半分綺念,自己忽然回想到許久之前,還是個小鬼,仍在龍府的那時候,自己和龍仙兒常在花園裡玩,四、五歲的龍雲兒也愛跟,但從不敢靠近過來,總躲在柱子後頭,探出紅通通的小臉,像窺探新世界那樣,投來既羨慕,又膽怯的期盼目光。

  如果招手要她一起過來玩,她就會在柱子後面拼命搖頭,死都不敢走出柱子來,催得太緊,她太過緊張,就直接在柱子後頭嚎啕大哭起來,把自己給嚇到。

  「……我剛剛想起來,妳以前總愛躲柱子後面,叫妳出來妳就哭,有一次,我想去把妳揪出來,妳居然給我哭著跑走,我叫妳不要跑,妳就給我閉著眼睛亂跑,最後掉到池塘裡去,頭還給我碰在假山上!」

  回憶過往,溫去病表情不由抽搐,那實在是很不愉快的記憶,不過,提起這段往事,龍雲兒的記憶也一下被勾起來,哭聲頓止,抽抽噎噎,嘴角漸有了一絲笑意。

  「……我……我記得,還是溫家哥哥你跳到池塘裡,把我撈出來的,我頭上流血,姊姊撕了手帕,幫我裹傷,我……超沒用的,就只是哭……」

  龍雲兒的聲音,隨著思緒而起伏,當時的畫面,此刻清晰起來,飛速在眼前閃過。

  ……那時候,姊姊還在,溫家哥哥也在,他們兩個玩得情投意合,自己在後頭光是看,都能沾染到那份歡樂,也光只是看,就能讓自己緊張上老半天,那時自己總想,時間能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啊?

  ……這個男生,他為了自己,想也不想就跳進了都是爛泥的池塘裡,將來他也會成為自己的家人,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以後……大家會很開心、很幸福。

  ……為什麼時間不能停留在那一刻?為什麼姊姊和他沒有能夠在一起?又為什麼……自己偏偏就被他吸引,喜歡上他了呢?他應該是要成為自己姊夫的男人,那怕姊姊不在了,可說不定哪天,姊姊還會回來……

  「妳知道嗎?我們還在碎星團的時候……」

  溫去病的聲音,又一次把龍雲兒飛馳的思緒拉回來,「我們只作戰,從來不想什麼以後,因為別說明天,下一刻可能就沒命了,以後的事毫無意義,什麼說不定哪天、說不定這天的,想多了有用嗎?」

  龍雲兒點了點頭,放開了手,緩緩坐好,道:「我懂。」

  「妳懂才怪咧!」看龍雲兒的表情,溫去病知道自己不說清楚不行了,「我啊,是不曉得妳怎麼看待那段過去啦,但妳如果以為,我是那種感情至上的痴心男,那就真搞錯了!在你們家的時候,我才幾歲啊,哪懂得什麼情什麼愛?和妳姊姊有訂過親是沒錯,但要說感情……最多就是玩得比較投契,連初戀都算不上啊,妳難道覺得,我和她會海枯石爛,至死不渝?妳故事看多了吧?」

  「……難、難道不是嗎?」

  「妳腦子裡都裝些什麼啊?都說有多深的愛,就有多強烈的恨,要是我真對妳姊姊有那種愛,當初早就殺上你們家,把妳全家都殺個乾淨了!」

  溫去病揮揮手,「現在,這事對我,只不過是一件不體面的童年往事,就像小時候尿過床一樣,意義僅此而已,妳的想法是怎樣我管不到,但如果還堅持把我當姊夫看,那就太讓人火大了!」

  聽著溫去病的話,龍雲兒怔怔出神,在些許驚愣後,開始迅速把這些訊息分解並且理解。

  很顯然,這個男人是在告訴自己,他並非鐵石心腸,也不是像旁人所以為的那樣,對感情全不動心,無論是現在的自己、六年前的武蒼霓,他都是有被吸引過的,只不過因為各式各樣的理由,這些心動都被壓抑、擱置下去,沒有累積化為情動,那麼……

  「明白了。」龍雲兒擦了擦眼睛,把一直混亂的心情理清,重新又回復那端莊靜雅,溫和自若的模樣,綻出了迷人的微笑,「後頭,雲兒會一直追隨著溫家哥哥的,就只是溫家哥哥而已,沒什麼別的關係。」

  溫去病一笑,道:「前途茫茫未定,現在的我,承諾不了任何事,也不敢許妳什麼,這條路……不好走喔。」

  「……只要能一直看著溫家哥哥,泡茶給你喝,做飯給你吃,雲兒就心滿意足了。」

  龍雲兒認真說著,目光落向這個男人的肩膀,生出一個念頭,「這裡,可以讓雲兒趴一下嗎?」

  沒有傻傻地等待回答,龍雲兒就將下巴靠了過去,放在那個肩膀上,趴靠住那個消瘦卻堅實的後背,感覺他的溫暖與氣息,儘管是瘦了些,卻異常地有力,彷彿連天塌下來都能撐住,給人異常的安心感。

  ……這是自己一生為止最大膽的「偷襲」!

  ……他沒有拒絕,就是認可了雙方這樣的關係,這可是連當年武蒼霓都未踏出的一步。

  ……能夠和溫家哥哥共同邁出這一步,真的太好了!

  依靠在溫去病的肩頭,龍雲兒的俏臉上,儘是藏不住的幸福笑容,而基於這份幸福感,她也唯有在心裡向獨孤劍告罪……溫家哥哥肯定有他做事的正當理由,這回……自己沒法替獨孤公主抱不平了……

  ……這個晚上,對劍公主而言,恐怕是個不眠之夜吧?——

  誠如龍雲兒所料,今晚的獨孤劍,確實沒法簡單入睡,回到了自己所受封的爵府後,就把自己封閉在青玉石雕砌的豪華大浴池內,沒有半點聲息。

  爵府內,服侍獨孤劍多年的婢女們,都在聚集談論,主子這兩年情緒益發淡漠、內斂,像這麼怒氣沖沖地跑回來,什麼人也不理的樣子,可真是兩年來的頭一遭!

  說來也是主子在外經歷得多,脾氣變好了,外人不知,但自己這些一路服侍她過來的婢女們,哪個不知劍公主性烈如火,對於各種不平不公,最是忍耐不住,這才幹出了這許多為國為民,轟轟烈烈的大事,全是因為……她忍不下。

  若照以往,公主在外不知被什麼氣成這樣,回來之後,肯定一場大騷動,起碼打爛十多根柱子、幾十座石獅子,完全就是拆房子的節奏,一下不小心,半座爵府都會給她拆掉。

  如今,劍公主脾氣內斂許多,不管氣得再厲害,進門時也是一句「我回來了」,然後,獨自進到她最喜歡的大浴池內,在裡頭泡上大半天,什麼人也不見,把自我完全封閉,慢慢等到氣消。

  如此大的轉變,一切肇因於當初的那場生死歷險。

  劍公主武功高強,又不忍見百姓苦痛,對妖魔恨之入骨,總是在第一線衝殺,尤勝鬚眉男兒,明明是千金貴冑,卻總在刀光劍影裡來去,遭遇生死之險的次數,真是數也數不清了。

  青武仙帝得天命成帝後,所剩下的親族不多,卻只有獨孤劍夠格被認定為仙帝親族,並且登臨五絕,這裡頭確實沒有半分僥倖。

  但在那麼多次的生死險難中,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還是那一場極險之戰,獨孤劍與當時同列五絕之一的瘋刀聯手,刺殺九頭妖龍,一戰之下,瘋刀身死,女爵重傷逃亡,魔將們一路追殺,更牽連沿途百姓,迫女爵出來迎戰,最後,三大魔將聯手,女爵雖然取得突破,卻也幾乎殞落,是此生險戰之最。

  那一戰死裡逃生後,女爵的個性大變,從原本的飛揚英烈,轉為自制深斂,完全就像變了個人,唯有護民之心不變,斬妖時更狠更猛,更加奮不顧身……

  「嘩啦!」

  一聲水破,獨孤劍從熱氣氤氳的浴池中起身,邁開修長的粉腿,緩步走向浴池畔的一面鏡子,擦去上頭所蒙的蒸氣,端視著自己在鏡中的美麗身影。

  沒有別人知道,那一戰的影響,讓自己迄今仍常常自噩夢中驚醒,久久不能平復心跳,百姓們的哭嚎,總回響在耳邊,未曾停歇……

  站在那一面等身高的落地大鏡之前,她靜靜看著自己近乎完美的肉體,有著感嘆,有著陌生,更有一直難以適應的感覺。

  ……沒有人知道,那一戰後,我再非……我!

  ……女爵獨孤劍已經香消玉殞。

  ……留在人間的,只剩下……司徒小書!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6-7 21:00
第八章 獨在異鄉為異客

  那一天,該是自己生命中最奇怪的一天,甚至可能是自己生命的轉捩點……

  司徒小書常常這麼想著。

  平陽城大戰中,自己捨生忘死,血戰獸族,想要藉由自己的努力,來證明清白,證明自己與封刀盟光明正大,絕無異心,與其扛著那樣的污名與懷疑,不如戰死沙場……

  最終,能否洗清旁人的懷疑,還不得而知,但身上受的傷可不是普通重,幾處獸爪的貫體穿洞傷,肩頭的一下,差點被一名狼人把整個肩膀,連骨帶肉咬掉,齒上竟抹了毒素,刺入血肉,在體內散開,造成了高燒。

  即使傷癒,一直持刀的右臂也會受到影響,很可能這輩子都沒法像以前那樣使刀,但只要能證明封刀盟的清白,這點代價不算什麼!

  武蒼霓來探過兩次傷,表示等傷勢好轉,有幾路功夫想與自己切磋,言語雖然謙讓客氣,但授藝的意思明顯,能得到她這樣的善意,自己的努力並沒有白費,就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洗雪汙名。

  ……高燒之中,神智不是很清醒,武蒼霓離去後,心情一鬆,聽她說稍晚還會再來,自己便昏睡過去,依稀還聽到,武帥向門口的護衛交代,務須要看守周詳,不得有失。

  迷迷糊糊中,自己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好像浮上雲端,身體和意識分離開來,這種奇妙的感覺,讓自己在昏沉中,忽然有了一絲驚覺。

  ……自己該不會是死了吧?如果不是死了,為什麼靈魂會和身體分開?可是……自己好像沒傷得那麼重啊,雖然傷得不輕,有傷殘的隱憂,不過得到及時救治,怎麼也不至於死了啊!就這麼死掉,太荒唐了!

  意識到狀況不妥,卻像陷入一個深沉的迷夢,怎麼也醒不過來,耳邊更出現一些奇怪的聲音。

  「我是一,也是萬,我是初始,也是結束,我是太一!」

  ……太一?

  ……太一是什麼?什麼意思?

  沒有任何解釋,耳邊好像還說了什麼,但因為神識昏迷,沒有聽清楚,只有一段話,像是直接烙進自己的神識,就算不想聽,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主線任務一:護持拔山劍莊隊伍入京,造出誅魔之兵……」

  就這麼一段,特別清晰,而後頭好像還有什麼話,說什麼賞罰之類的,只不過斷斷續續,聽不清楚,也沒法記得,而當自己從這種昏沉狀態中略感清醒,就感覺到……痛!

  真的是很痛!

  全身上下,每一塊骨頭、每一寸肌肉,都痛到想哭,自己明明是傷重躺在床上,也確實疼得厲害,但怎會忽然痛成這樣了?雖然還沒有睜眼看,但痛成這樣的滿身傷,說自己沒傷到瀕死,連自己都不會相信!

  除了痛楚,還有一些很奇妙的……狀況?耳中所聞,儘是滿滿的慘叫、哭號之聲,這種聲音,自己依稀有印象,那是在百族大戰時,妖魔大軍攻破城池,虐殺滿城百姓時,總會響起的那種慘烈聲音,當時自己年幼,感覺不是太深刻,卻深深烙進記憶。

  也是這些哭喊之聲、烈火焚燒之聲、利齒噬咬骨肉之聲,讓自己真正清醒過來,同時,許多畫面在腦中飛快閃過,正在哭喊的那些絕望人們,他們受苦的影像,一下全湧入腦海,讓自己看得到、感受得到他們的痛。

  這是絕對不正常的狀況,再怎麼心情激動、再怎麼有想像力,腦裡都不可能出現這些畫面,而且……這並不是自己的身體!

  ……我……在別人的身體裡面?正支配著別人的身體?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自己也忽然明白過來,這具傷重瀕死的肉身,正處於氣血翻湧、神識凝練、肉身劇變的一個狀態,說得更淺顯一點,這具肉體正在突破!

  大範圍的感知,數以千計的人心感應,這些都是起碼踏足地階,凝結法相之後,才開始具備的能力,這具肉身的原主,似乎正在力量突破的關鍵時刻,卻因為傷勢太重,神魂被大幅削弱,未能功成便半途殞落。

  ……隱約殘留的意志,自己感覺得到,這是一個有著憂國憂民之心的女人,胸中澎湃的情感,都是自己能夠理解的情愫。

  ……妖魔未退,人族恨未雪,山河未還,壯志難酬,死也遺憾!

  ……壯志難酬,死也遺憾!

  殘留的強烈遺憾,與自己胸中的情感重疊,自己又何嘗不是有著滿腔的理想,希望為國為民,卻受限於力量低微,什麼也沒有做到,淪為一個別人眼中的笑話,自己又何嘗甘心了?

  ……壯志未酬,死也遺憾!

  相同的一個呼聲,在心頭彷彿化為戰鼓,越響越大,最終化成一個雷動九天的霹靂。

  我要強大,必定繼承這身軀主人未了的遺志,完成突破,護佑人族,再創新天!

  一具肉體,前後兩個靈魂,因為相同的理念而「共鳴」,由後來者的靈魂,支撐著這具肉體完成突破,真正踏足地階,甚至在成功晉階的那一瞬,司徒小書眼前光影錯亂,像登階的那一腳,踩得太重、太猛,腳下發生某種異變,把自己一下彈飛到天上,看見了……一些模糊,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東西。

  無法理解,但司徒小書心知,如此奇緣,自己所捕捉到的任何訊息都無比寶貴,哪怕眼前無法參透,都可以留著後頭慢慢感悟。

  而在成功進階後,澎湃的氣血與心情,自己所採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直接破坑而出,躍起半空,一劍斬向眼前的三個魔將!

  「殺!」

  力量如脫韁野馬般釋放,夾著激怒,劍上爆發無窮大力,激斬向魔將,雖然自己一輩子練刀,但斬出的這一劍,是自己此生前所未有的暢快。

  很可惜,新生突破的第一仗,受限於肉體的傷害太重、失血太多,未能將敵人斬殺,還不得不奪路而逃,保命為先。

  這仍是恥辱的一戰,但自己立下志願,等到把傷養好,必將雪此仇此辱!

  之後的時間,自己貫徹這個承諾,到處獵魔斬妖,把取得突破的力量穩固下來,更緩步嘗試推升。

  在突破之前,女爵獨孤劍是五絕中最弱的一環,能夠打入五絕之一,是憑血脈奉靈後的超卓力量,而不是自身的穩定力量,但突破之後的自己,真正把力量推到地階,穩穩置身五絕之中,遺憾的是……這個世界個個都行的奉靈術,以前獨孤劍憑之擠身五絕的力量,就此在自己身上失落了。

  奉靈術的源頭是肉體,並非靈魂、元神,但……或許是自己的靈魂,並非這具肉身的真主,兩者之間的契合度有問題,以至於運使不出。

  這點誠然可惜,但自己穩定的地階力量,比那種有時間限制,只能爆發一擊的力量要可靠得多,自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兩相比較,自己還比較在意,未來該何去何從?

  來到大荒西朝,附身於獨孤劍,突破上地階,這些事……荒謬透頂,又連接著來,整體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夢,不知幾時會結束,這一切真會結束嗎?自己回到本來世界時,會順勢升上地階,還是打回原形?又或者,自己再也回不去,將被困在這具肉身中,見不到親人朋友,直至老死?

  獨在異鄉為異客,這份孤寂,沒有人能理解,過不了多久,自己就堅定目標,一心一意想要回歸。

  整體的關鍵,顯然就是昏迷中聽到的那段話,但到底是什麼意思,自己一直未能明白。

  後來,對這個世界有了了解的自己,找到了拔山劍莊,也知道入京是去哪裡,甚至反覆送了他們的隊伍入帝京十多次,有明送,有暗護,試盡了所有方法,幾乎快成了拔山劍莊的保護神,每次也打造了一些誅殺妖魔的兵器,卻從沒發生什麼後續,讓自己困惑到極點。

  ……難道……聽錯了?或者自己理解有差?那段話有什麼別的解釋?

  困惑許久的問題,最終在聽到青武仙帝舉辦大鑄時,終於得到解答,正在外地獵殺妖魔的自己,陡然醒悟,連忙再次護送拔山劍莊的隊伍入京,把一切希望都放在這上頭。

  自己有預感,這次的護送入京,將會和過往大不相同,而一個最意外的徵兆,也展現在自己面前。

  與魔將戰鬥、追逐時,竟然意外遇到了龍雲兒,這……這可不只是他鄉遇故知而已,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驚喜。

  自己原本是想立刻相認的,但一個模糊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在太一那邊所聽到的話語中,有過那樣的一句,『執行任務過程中,泄漏真實身分,將受懲處』。

  這段話,屬於自己當時聽不清楚,卻深留在記憶中的,此時忽然上浮,讓自己把想要相認的話語給壓下,而不久之後,另一個也攤在眼前的震撼,則讓自己慶幸,還好沒有貿然相認,因為另一個不該存在的人也來了。

  ……溫去病!

  ……他是……病僧?

  ……這一年來,自己最想砍了的人族!

  意外的震撼,讓自己愣在當場,或許,自己弄錯了點東西,姑且多觀察一下比較好。

  ……這似乎又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決定等待的自己,等來了那個殺千刀的訂親宣告。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6-10 00:48
第九章 良緣多阻

  雖然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的,雖然要出嫁的這個獨孤公主不是自己,但莫名其妙自己就被許配給人了,對方還是一個自己無法認同的對象,司徒小書相信,哪怕是獨孤公主在此,也會一劍斬了他!

  不過,青武仙帝派來的那個宦官,貼在耳邊說了話,表示這是為了取得歷任仙帝的遺物與傳承,必須要她配合,這也是為了天下蒼生,而且一旦進入,她也能同享仙帝傳承的好處。

  單純的利誘,還不至於心動,但被「天下蒼生」這頂大帽子一壓,自己也只能無言了,相信真正的獨孤公主亦會做出同樣決定……

  聽那個太監的話意,似乎是只要辦個婚禮,有個名分就行,未必真要洞房,但女兒家的名節,是何等要緊之事,套上這個名分後,獨孤公主還怎麼做人?自己如果回不去原世界,往後又怎麼做人?難道真嫁給那人不成?

  如果是其他的青年英俠、仁人志士,那也還罷了,但溫去病此人,長袖善舞,商人心性,重利薄義,其言其行,是自己最看不過眼的那種,要選婚嫁對象,選幾條街都不會選到他!

  更別說,這人就像自己的天生剋星,什麼事情只要碰到他,自己就開始倒楣,在港市時,一向到處被高高捧起的自己,先是被他所擒,又被別人所擒,弄到灰頭土臉,像自己是個廢物一樣。

  後來,因為想導人入正道,自己追著這人去了西北,結果面才見了幾次,他就從飛雲綠洲逍遙到獸族去,聽說還立下大功,成為不能受表揚的秘密功臣,自己卻勞心勞力,流血拼命,背負汙名、嫌疑在身,最後更倒在病床上,不知以後會不會傷殘?

  光是這些經歷,自己就足夠對這人有恐懼了,哪知這傢伙就像一場無處不在的瘟疫,連自己都流亡到異界了,他仍不放過自己!

  這一年來,給自己壓力最大的,不是妖魔,不是九頭妖龍,而是這個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病僧!

  崛起才一年,戰績卻如橫空的彗星般耀眼,每次出手,必有魔將喪命、減員,從不落空,不但妖魔恨他恨到牙癢癢,百姓們更把他當傳奇人物,是人族多年未有的希望之光,對他的期盼,可能猶在仙帝之上。

  但他如何回應這份期待的?

  顯赫的戰績,遮掩不了他只殺敵、不護民的事實,他不但藉著戰爭的機會,勒索搜刮,更從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沒考慮過為了他的戰勝,多少無辜百姓慘被妖魔屠戮,那些傷亡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但在他的功績底下,被埋葬的何止萬骨?

  荒唐的是,和他相比,在戰績上遠遠遜色的自己,在百姓眼中,簡直成了一事無成的雞肋,每每真遇到需要拯救的時候,百姓寧可相信他,傾盡身家所有去求他庇護,把自己當成一個……非必要時候,以不花錢為前提的備選。

  這算是哪門子的混帳世道?

  這一年裡,自己越來越感到憋屈,希望能與病僧一見,問問他的想法,看看這人究竟是什麼人?是另闢蹊徑的救世志士?還是只想著趁災難斂財的惡徒?如是後者,自己必當場斬之。

  哪想到,真相如此簡單,病僧不是志士,而是自己的剋星、瘟疫,跨界追來了,這是老天不想自己過得太舒坦,把他也給扔了來,存心給自己添堵的!

  然而,他和龍家姐姐的出現,恐怕也正是自己最急需的線索,他們是如何跨界過來?知不知道該怎麼回去?這些問題……自己超想知道的。

  該怎麼問才好?在不泄漏自身身分的大前提下,要如何不被他們察覺地問出這事?龍家姐姐還好,那溫去病卻是個善於算計的狡詐之徒,想要瞞過他,那可不容易,但若不踏出這一步,始終被困在原地,那也不是辦法……

  司徒小書看著鏡中的「自己」,鳳眼劍眉,長年練武、戰鬥的胴體,沒有一分多餘贅肉,曲線凹凸有致,尤其是一雙長長的美腿,與腰之間的腿臀線條,尤其令人心跳,這……比原來的自己還要漂亮得多。

  但再漂亮又如何?這始終不是自己,自己……就像被困在這座漂亮的肉體牢籠中,一個孤寂而徬徨的靈魂,隨著時間沖刷,益發的思鄉、想念親人……

  「不行!」

  毅然吐出這兩字,司徒小書一下發勁,整個鏡面破碎,在一片脆響聲中,成了滿地的碎渣。

  ……不能在這裡靜待事情發展,有那個姓溫的瘟疫在,被事態推著走,可能莫名其妙就被推到萬丈深淵去,自己必須要爭取主動。

  既然要主動,那連一刻也不用多等,說幹就幹,現在便去找人!

  拿定主意,司徒小書匆匆換上衣服,帶上兵器,如一陣風似的衝出門,直奔驛館而去。

  前後沒花多少時間,就已經來到驛館,司徒小書甚至沒有敲門通報,直接用輕功翻牆進去,直至來到病僧所在的獨立院落,這才躊躇停步。

  躊躇,不是因為近鄉情怯,而是因為前車之鑒……

  當初在港市溫府,自己也是翻牆,結果後來糗到爆,那個瘟疫素來陰險,這裡哪怕只是暫棲之所,可能也被他布下什麼,自己若不打招呼跳牆進去,萬一又中埋伏,那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溫去病本身的實力,幾乎是沒有實力可言,但病僧……層出不窮的通神手段,委實鬼神莫測,自己親眼見識過,卻仍不明白他是怎樣做到,那些手段……好像是天階中的高位存在,他怎麼練出來的?

  對著那些化身天地,形同神魔的詭異手段,已踏足地階的自己,也不敢說能穩操勝券,安全起見,與他相關的一切,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靜靜地站在門前,司徒小書舉手想要敲門,門卻忽然打開,站在門後的,是也被來客嚇一跳的龍雲兒。

  「公主殿下?怎會是妳?這……這都三更半夜了……」

  龍雲兒斜眼瞥向天上月,估計再一兩個時辰便要天亮了,這位公主深夜殺來,也不怕別人說閒話,看來真是有急事了。

  「妳……怎麼穿這樣來開門?」

  司徒小書瞠目瞪眼,因為龍雲兒此刻穿在身上的月白單衣,異常輕薄,背著月光,可以看清裡頭的曼妙體態,估計是已經熟睡了,聽到聲音,急急跑出來開門的。

  如果是獨居,那也還罷了,但裡頭不是還有一個溫去病嗎?就算真是表兄妹,這樣穿也很不妥,更何況自己清楚他們的底細,這兩人實為主僕,溫去病更不是和尚,早在之前,自己就懷疑龍秘書與溫去病的關係不單純,她……該不會是正在「侍寢」?

  龍雲兒看司徒小書眼神奇怪,並沒想到她有那麼複雜的心思,只是查覺到自己穿著不得體,低呼一聲,月白色的單衣陡然生變,扭曲擺動,轉眼間就變成日常的武鬥袍,緊貼合身,嶄然如新。

  腦裡正在胡思亂想的司徒小書,這回真是被嚇到,眼中陡然一亮,「妳還有這樣的好寶貝?」

  能夠自在變形,可雅可俗,可麻可緞的天衣,絕對是每個女人的心頭好,看在眼裡,司徒小書一時也忘了本來目的,猛打量著龍雲兒,直到被龍雲兒喚醒,問起了此行目的。

  「殿下深夜前來,是為了找我表哥嗎?」龍雲兒歉然笑道:「表哥他不在呢,今晚恐怕不會回來,真是抱歉。」

  ……如果溫家哥哥還在,自己哪可能會穿這樣睡?他出去時說了今晚不回來的,誰知還會有不速之客?

  「他出去了?」司徒小書看了一眼月亮位置,「這種時候,他會跑哪去?還預告一整晚不會回來,他是去什麼地方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表哥做什麼事情之前,不會向我預告的。」

  龍雲兒歉然微笑,司徒小書益發苦惱,以帝京之大,他一個人跑了不見影,自己又該上哪找人去?仙帝宮?

  司徒小書皺眉思索,覺得可能的答案太多,卻怎麼都想不到,溫去病趁著深夜,沒去別的地方,而是獨自一個去了京畿重地,五斗觀!

  「……後學末進收受了天君厚禮,心中慚愧,特來致謝,還望天君不吝賜見。」

  溫去病造訪五斗觀時,直接報上了身分,雖然態度有禮,可深夜時分前來的拜謝,誰聽了都會覺得不對。

  數十名道門弟子跑出來,嚴陣以待,同時也早有人跑去請示,想知道如何接待這名可能不懷好意的貴客?沒過多久,裡面就有了回應,近百名道人衝出,把溫去病包圍在五斗觀的前殿,氣勢洶洶。

  為首一名道人,手執七星劍,怒眉喝道:「病僧!你這佛門敗類,一介僧人,居然想染指劍公主,如此神人共憤的丑行,就算天能容你,我等也容不下你,今日就替飛龍寺的須彌佛子清理門戶!」

  溫去病聞言,聳肩微笑道:「娶個漂亮老婆果然壓力山大啊,連道士都來爭風吃醋。」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6-10 00:54
第十章 彌天星斗逆八印

  被大隊人馬團團包圍,溫去病的反應基本不當回事,自己壓根也就不相信,這些道士是為了那種鳥理由來開戰,估計也就是考驗意義,而自己半夜三更來,原本也就有接受對方考驗,順道探探五斗觀底蘊的意思。

  ……或者該說,探探大荒西朝的道門底蘊,作為不久之後,挑上飛龍寺的預先準備。

  五斗觀作為大荒西朝的道門之首,著實建得富麗堂皇,氣派十足,這座最前頭的迎賓大殿,連同前頭廣場,雖然一下塞了百多人,卻仍顯得空蕩蕩,可見其宏偉。

  妖亂大地多年,五斗觀仍能有這樣的聲勢,底子自然是夠硬的,而自己半夜來鬧,這邊如此短時間內,就有百多名道士衝出來反應,這也是身為大派的底蘊,雖然……這百多名道門弟子,基本都是中階左右,高階的不過三四人……

  素質令人小小遺憾,但他們的實力,並不全都在個人素質上,這百多名道士在幾名領隊的喝斥下,迅速列隊,歪歪斜斜地左一堆、右一堆聚著,看似亂無章法,卻開始給著自己一股莫名壓力。

  「……既非三才五行,也不是九宮八卦……」溫去病看了兩眼,露出行家的微笑,「上應天星嗎?」

  說來搞笑,但在此方世界,天上星辰與自己的主世界一樣,抬頭所看見的,是相同的星空,這著實減弱了不少自己的不適應,舊有知識更直接用得上。

  眼前這個百人大陣,東西錯落,既有北斗,復有二十八宿,一環套著一環,儼然就是一個具體而微的小小星空,為首的幾名道人一聲令下,大陣運轉,斗轉星移,古老而曠遠的氣息生出,場面登時生變。

  原本就極為空曠的大殿,隨著大陣轉動,空間竟然無限放大,那些交錯來去的道人們,相互間的距離越拉越遠,大殿彷彿化成真實的蒼穹,這些道人們也成為星辰,溫去病甚至感到一股浩瀚星力,不住從四面傳來,壓逼著自己。

  「病僧!使出你的化身天地,我等以彌天星斗大陣相教!」

  星斗大陣運作下,道人們的喝聲也如天之聲,有若雷霆霹靂,從蒼穹深處響起,傳透這片星河的每一處,溫去病置身其中,渺小有若微塵。

  「香蕉?你們就用這招待貴客?怎不拿芭樂出來?」溫去病悠然道:「彌天星斗大陣?很有名的上古劍陣,但不知道你們這畫虎畫皮的效顰之作,得到原本幾成神髓?幾成神異?」

  彌天星斗大陣,是上古的頂級道門劍陣,在自己世界的典籍中有記載,但其法已不傳,這些道士如果真使得出,哪怕只是山寨貨,也能給自己不少借鑒……

  溫去病眼觀六方,感受周天星河變幻,彌天星斗旋動,妙演天地造化,空靈、曠遠的氣息瀰漫過來,蒼莽銀河,有股無形大力,籠罩住自己,逼得自己氣息不暢,幾欲跪下。

  千萬里外,氤氳發光的星辰間,一些模糊的影像出現,大多都是各種異獸,蛟、龍、羊、豬、雉、鼠、牛……各星宿主的虛影形象,飄飄渺渺,尤其是當中紫微星的帝主之影,一個不見面目的蒼天帝者,不見面目,臨九天之高,俯視蒼生,萬物只能匍匐其下,不敢忤逆,生死盡由其主宰。

  溫去病置身其間,察覺自己的生機一下迅速流失,一下又重新旺盛起來,命不由己,而且,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普通人或許不明白這是什麼,但曾與高位天階對陣過的自己,卻曉得這種感覺。

  這是擅長命運法則一類的強人,抽絲剝繭,解析命數時的特有氣息,換句話說,這座彌天星斗大陣,保留的精髓超乎自己預期,不但能以星辰氣息影響生靈,更能透過星宿與人的連結,解析命數,把敵人的完整資料,一一分析出來。

  ……難怪一遇到敵人就擺出這陣,這與其說是算命,不如說是拷問,就算敵人不老實,也能先把來人摸個底朝天,不過,要拿來對付自己,確實還差了那麼少許。

  「有往有來,且看看貧僧的手段又如何?」

  溫去病長笑一聲,身上的雪白僧袍陡然強光煥閃,蛻變成一身寒青色鎧甲,頭盔更具龍形。

  術式武裝.冥界屍龍!

  猙獰的氣息、邪惡冰冷的感覺,一下瀰漫開來,與周天星斗相抗衡,諸天星宿主的氣息,再不能主掌溫去病的生死,本已解析小半的命數,驟然大亂,暴增的信息量,讓布陣的道門弟子承受不住,圓滿的星斗陣登時崩了幾角。

  ……算人的命容易,但……算神魔的命?

  ……冥界屍龍超脫生死之外,是冷眼俯視萬古的存在,本身更透過輪迴,掌握部分因果,想替祂算命?那可是拿術者性命開玩笑的蠢事!

  彌天星斗陣出現了部分空缺,主陣的道人不明所以,唯有急急停掉命數的解析,先維持星斗陣運轉,但開闔之際,破綻不可免地出現。

  溫去病驟化一道青影流光,只見一條長逾百丈的青龍影,悠然浮沉於星河間,轉眼間就脫出了星斗陣的箝制,主陣的道人們急忙變陣,想把敵人重新網羅進去,可對方也是熟識星理之人,單獨一個,身段無比靈活,陣法再怎麼變,他都搶先一步閃在外頭,甚至直奔著即將出現的破綻去。

  看到這一幕,一直在後殿閣樓上,俯視著這一幕的年老道人,不住點頭,「病僧身懷絕技,胸中學究更少有人及,這種程度的彌天星斗陣,終是制他不住,只是連困他幾刻鐘也做不到,我五斗觀的面子,看來是要洗地了……」

  在龍虎天君身後,還有多名中年、青年道人,都是五斗觀的真正菁英,聽見師祖這麼說,面上或是羞慚,或是滿滿的不平之色,但龍虎天君一揮手,讓他們全部退去。

  「不要做不聰明的事,你們誰能這樣子破星斗陣?認清楚自己的不足,牢記今天看到的東西,全都下去吧。」

  龍虎天君的話未完,就看青光龍影脫出大殿後,直奔著這座閣樓過來,不由失笑,「他連老道的位置都摸出來了,直奔著來,這等機智應變,你們無一人能及,五絕易登,但他能屢屢獵殺魔將,從不失手,確實不是僥倖成名。」

  語畢,不待這些弟子全數離開,這位道門領袖穿破窗戶,躍身閣樓外,迎向那道直飆過來的青光。

  「病僧!」

  白眉白髮的老道士,一掌高舉,有若蒼天古印打下,鎮山河岳,溫去病驟然生出一種蒼天也為之崩落的感受,訝異脫口而出。

  「天印!」

  百族大戰時,只曾耳聞,沒有機會親自體驗的頂級絕學,據說歷經千萬年演化,成為一個大系統,其分支在神、魔兩界都有流傳,連那個人的六道封靈印鎖,都從中得到不少啟示,大荒西朝竟有流傳?

  掌勢既成,打落的掌印之下,充滿一種自相矛盾、不住自我牴觸的奇妙造化,在這個逆行節奏中,生機磨滅、五行互沖、八卦倒逆,一切完好、正常的事物,盡數破敗殘傷。

  印未至,屍龍甲冑上的青芒乍明乍滅,構成武裝的術式受到干擾,開始緩步崩解,連甲冑內的肉體,五臟都開始疼痛,彷彿刀絞,異常的痛楚,溫去病想起了以前見過的一具殘屍……

  「魔族的逆八印?」

  那是天印系統中一門超危險的分支,修練者先要逆轉自身五行之氣,從這逆循環中,逐步演化出一個逆八卦,打在目標上,逆亂五行八卦,內臟炸裂,經絡壞死,骨肉脫離,不但要死,還死得異常痛苦,是殺傷力極強的殺技。

  但要練逆八印,先要逆轉自身五行,五行之氣直連五內,五內循環一逆轉,五臟皆傷,完全是先傷己、再傷敵的要命技巧,修練此技有成的魔族,要嘛是無形無體的虛渺之身,要嘛就是整天咳嗽、嘔血,病態懨懨,但龍虎天君轟了這一掌逆八印,卻神武威猛,有若天神,這與傳聞中的不符……或是他沒練到家?

  掌勢臨頭,溫去病不得不回神思索應對之法。

  冥界屍龍是非生非死的特殊存在,不入五行六道之內,逆八印能逆亂術式,卻無法造成太大傷害,只要善用屍龍之力,就可以破這不完整的逆八印。

  不過,龍虎天君是地階中的佼佼者,看來已經摸到天階的邊緣,踏出那半步了,以龍雲兒為媒介引出的屍龍之力,與他有一階的差距,未必拚得過,更別說屍龍之力全面爆發時,那種邪惡的氣息藏也藏不住,萬一真給人當妖邪掃了,這玩笑就開大了……

  說不得,只能用傳統道門的禮儀,來和這位天君打招呼了……

  溫去病暗自一探,肩膀放鬆,身與意合,雙掌開闔分陰陽,對著落下的逆八印一迎,化無邊無際浩瀚之力。

  雙極輪.陰陽化!

  敵我兩股勁道,一虛一實,一個無物不摧,造化盡敗,一個兩儀輪轉,生生不息,剎時對撞在一起,歸於虛無!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6-10 20:25
十一章 驚天擊太極

  兩股掌勁的碰撞,龍虎天君的訝異非同小可,這一掌他固然未用全力,連一半的力量都沒運到,免得將這個似乎還沒練上地階的病僧一掌打死。

  大荒西朝的武學主流,以奉靈術為顯學,重視的是瞬間爆發之力,在這個前提下,許多修為未足,但仗著血脈強橫,能爆發出恐怖力量的後起新秀,藉此嶄露頭角,甚至擠身五絕,像當初女爵獨孤劍這樣的高階五絕,並不少見。

  五絕之所以殞落替代太快,這也是重要因素,一個個根基不穩,有爆發力而無長力的傢伙,死得不快就沒天理了。病僧入京時,就和天君交過手,實力足可戰平地階,但力量自始至終未過高階,天君火眼金睛,如何會看不出?

  這一戰,試探意義占絕大多數,天君想逼出這個年輕人的真正實力,所以一出手就用上了暗藏多年的殺著逆八印,不可謂不認真,但力量卻有所斟酌,連一半也沒運上,否則若收勁不足,逆八印把這個人族新希望當場打死,如何是好?

  但兩邊掌力一交接,明明力量分屬兩個層次,有著本質上的壓制,但甫一交接,那種天地玄妙的感覺又出現,逆八印的無儔之威,被他掌上陰陽所化的生生之力,一點一點化去。

  龍虎天君一輩子煉丹修道,參了幾十年的兩儀,對其中的疑難頗多困惑,最後累積起來,阻礙了晉升的腳步,此時病僧掌上的陰陽之變,精微奧妙,似乎正可以解釋困擾自己多年的雜難,不由得心頭劇震,難以鎮定。

  欣喜之餘,天君更冒出一個問題來。

  ……他說要還俗,卻是出身佛門,又為何對我道門之理掌握至深?這到底是什麼路數?

  困惑之餘,類似的疑問,也在溫去病心頭泛起。

  兩勁對碰,溫去病驟然感到,自己先前的推判有誤,這雖然是顛倒造化之理的逆八印無疑,卻沒有那股滔天魔意,不是以魔心推動的魔族武技,本身反倒散發著蒼莽、虛渺而古老的味道,同樣也是天地之理,演繹著另一個方向的造化,是純正的道門武學。

  道門……也有逆天而行之術?那,何謂道?何謂魔?何謂佛?正邪之分又是什麼?在這些看來截然不同的道路盡頭,會否有著超脫一切表象的共通至理?如果有,那又是什麼?

  這些想法在腦中流過,溫去病神馳物外,思緒越飄越遠,掌中陰陽的變化卻越來越虛渺奧妙,將怒濤狂潮般拍來的逆八印,一一吞噬,納天、地、雷、風、水、火、山、澤八象,破開、休、生、傷、杜、景、死、驚八門,歸於陰陽,還諸天地。

  隨著數十掌、數百掌的相拚,氣勁鼓蕩,化出卦爻虛象,一個數十米寬的紫金先天八卦圖,飄浮在半空,閃閃發光,整個五斗觀的道門弟子都能看到,對著這幕奇觀直發愣。

  八卦圖的中心,是兩個激烈對掌的僧與道,一個時隱時現的太極圖,圍繞著兩人旋動,陰陽分合,兩儀運轉。

  本意是比拚高低,卻漸漸變成攜手合作,演繹本身對陰陽之道的理解,正與反、順與逆,演繹著世界的造化,生是造化,死也造化,道生道滅,往來輪替,是之謂造化!

  五斗觀中的道門弟子,大多早被驚醒,跑出屋外,此時看著半空中的兩道絕俗身影,功力淺的讚嘆羨慕,功力高的凝神細觀,拼命記下他們交手的每一個細節,其中有些悟性奇高的,則沉浸在兩人的演法中,嘗試捕捉那一絲陰陽造化的奧妙。

  本來是閉起門來比高低的一場拼鬥,隨著異象出現,已經掩藏不住,開始有外頭的人們察覺,騷動起來,五斗觀的弟子們開始頭痛,事情鬧得這麼大,眼看將要轟動帝京,這該如何收拾?如果收拾不了,豈非平白替病僧增光添名?

  這是一個讓人苦惱的問題,但令他們頭皮發麻的是,真正的麻煩,現在才剛剛要開始。

  酣戰中,有所明悟的龍虎天君,益發神釆飛揚,一掌接著一掌,重如山,疾如驟雨,神態無比昂揚,溫去病一一接下,越來越顯得吃力,心下覺得奇怪,這老道怎麼打得忘我了?這樣下去,難道真要仗著半步天階的修為,欺壓自己這個高階?這情形顯然不正常……

  正自皺眉,天上異常的靈壓,令溫去病分神一瞥,看見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時聚起了厚密的雲層,像是千塊不透光的厚布,把整個天空遮蔽,更隱約見到電光竄動。

  ……這場面,似曾相識……感覺非常不好,好像是……

  溫去病目光轉動,發現就在兩人頭頂正上方,厚實得彷彿萬頃海潮的烏雲,出現雲渦,開始旋動,這種場面不少見,但雲渦中央卻現出黑白二氣,陰陽輪轉如雙魚,當中更有青紫色的電光閃爍。

  ……九天寒青雷?

  道門天劫第一重異象.驚天擊太極?

  乍見雲中的陰陽魚,溫去病心中大震,竟然是天劫降臨,龍虎天君半隻腳早踏在天階邊上,距離登天只差半步,只因為少了幾分關鍵的感悟,遲遲無法邁出,不料卻在與自己的一輪比試中,透過自己所演繹,此界所無的陰陽道學,補完了缺憾,一下頓悟,邁出了那半步,引來天劫。

  每一種天劫,對應不同的劫雷,更有不同的異象衍生,出現的異象越多,牽動的天地法則也越多、越強,日後才可能走得更遠。

  驚天擊太極,是純正的道門天劫之象,自己曾在玉虛真宗的上仙臨劫時見過,出現異象不是度劫的成功保證,哪怕連出現三四道異象,也不代表能成功度劫,但至少是對龍虎天君一生苦修的肯定,若非是身心純正的有道之士,絕對引動不了「驚天擊太極」的異象。

  然而,無論是哪種天劫,都存在著一個共通的規則,那就是如果有旁人牽扯在內,視為協助度劫,雷劫的威力將兩倍、三倍翻升,偏偏自己好死不死,正在這尷尬時候,卡在這要命範圍裡!

  九天寒青雷打下,將比正常程度要厲害得多,自己牽連其中,正常肯定是接不下,而且更糟糕的是,術式武裝的使用有時間限制,如今已經到了時限,即將要崩解,自己卻在這時,要一起挨天劫?

  溫去病心頭罵聲不絕,但眼中所看見的,是龍虎天君面上的奇特神色。

  「竟然在這種時候……」

  白髮老道人的眼中,有驚愕,有狂喜,有安慰,那是止步於百尺竿頭多年,終於踏出關鍵一步的驚喜,但隨即,這些喜悅表情被遺憾、落寞、無奈所掩蓋。

  「竟然在這種時候……」

  相同的一句話語,卻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入耳的瞬間,溫去病心頭劇震,比看見天劫更驚訝,從這聲嘆息中,他聽出了異樣的訊息,這老道的反應真是出乎自己意料……

  一掌逆八印,龍虎天君拍往自己額頭,血光炸現,跟著又是一掌,回擊胸口,連著兩下,腦門與心口齊傷,他身上昂揚的氣勢,立刻就衰弱下去,甚至連飄翔空中都做不到,筆直掉落下去。

  溫去病離得最近,出手將人截下、扶住,雙雙落到地上,總算沒再受什麼傷,溫去病順勢收了術式武裝,回歸一身僧袍,抬眼望天,隨著龍虎天君的氣息衰弱下去,天上雷電消失,厚密的雲層也漸漸散開,什麼異象都化為烏有了。

  「……多、多謝道友。」

  老道人一落回地面,順過氣息,就能自行站穩,他自傷本身,下手雖然重,打的也是要害,卻是分寸拿捏得極好,配合自家靈丹妙藥,短時間內要恢復並不難,只是……

  「可惜!」溫去病搖頭道:「引動天劫,固然是大難臨頭,但也是所有修練者夢寐以求的考驗,沒有天劫淬體,凡胎肉軀就沒法更進一步,天君得此機緣,卻舍此機緣,往後恐怕……」

  龍虎天君明明已引發異象,卻在雷劫降臨前,創傷自身,強行中止天劫,受此影響,日後想再挑戰天階,需要的感悟與累積更多,迎來的雷劫也會更強,如果眼下就已未必能過,將來肯定是必死無疑,可以說,這是自毀前程的愚行!

  不過溫去病卻能理解他這麼做的理由,以前自己也見過類似的場面,為了專注於當下正在進行的大事,無法承擔度劫的風險,又或是度劫成功後穩固境界的休養時間,那些即將挑戰天階的高人,不惜自殘,強行壓住突破的時間。

  龍虎天君……想必也是有什麼放不下的大事,這才迫得他必須捨此機緣……

  「……不足為外人道也。」

  老道人神情萎靡,有著說不出的遺憾,但眼神堅定,未嘗後悔,看著四面八方趕過來的徒子徒孫。

  前一刻,兩人還在半空中打得無比激烈,異象連連,勝負似是難分,哪知一轉眼,這場比鬥竟然這樣收尾,五斗觀的道人們全被嚇到,連忙趕來,龍虎天君揮手制止了他們靠近,轉頭對溫去病道:「道友且隨我來!」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6-11 17:40
十二章 當捨則捨

  五斗觀是道門重地,千年經營,內中神異不會少於仙帝宮多少,龍虎天君帶著溫去病前行,動了內中的縮地術式,一步邁出,就是百餘米的距離,連跨數步後,兩人雙雙進入一個奇妙的空間。

  溫去病左右顧盼,時間明明是晚上,這空間內卻是陽光高懸,不知從哪來的太陽,地面綠草如蔭,處處都是樹木,繁花似錦緞,林間鳥鳴蟲吟,不遠處有一個澄藍色的大湖,波光若鏡,好一派鳥語花香的人間仙境景象。

  「天君好手腕,這是……洞天?」

  又一次,溫去病感嘆大荒西朝這世界的資源之富,洞天是指與主世界相連,卻能夠自演造化的獨立空間,極其稀有,在自己的世界,除了玉虛真宗手上可能有一處,其餘就沒聽說哪個勢力有這東西。

  五斗觀的勢力肯定不如玉虛真宗,卻有一座洞天,手上更握有彌天星斗大陣、逆八印這樣的絕學,更還有自己想弄到手的玉淨瓶,如此多的資源,怎不令自己心頭大動?

  「祖上留下的資源,是當年半生仙帝獲得的機緣,因我五斗觀立下大功,贈賜於當時的祖師,用以開闢洞天,迄今已有數百年了……」

  老道人說著,忽然盡收臉上笑意,向溫去病深深一揖,「小友今日惠我五斗觀道門弟子良多,老道去後,若有後繼成材,攀登頂峰,當謝小友今日之恩。」

  剛才的一輪陰陽演法,內中所演化出的兩儀之變,暗藏先天、後天生死造化,已經過了兩人目前的理解,龍虎天君因此得到感悟,而有幸看到紫金八卦太極圖的數千道門弟子,不管看的是門道還是熱鬧,都能有所獲益,甚至可能有人感悟大道,為今後的漫漫修途奠下基礎。

  他日五斗觀若後繼有人,再次有人成就頂峰高度,窺望天階,當是得助於今夜之功,龍虎天君身為道門領袖,不得不謝,對溫去病一揖到地,其意甚誠。

  溫去病苦笑道:「謝由何來?一切又非天君與我刻意引導,與其說是誤打誤撞,不如說是天授,在下不敢居功,倒是這裡有一顆丹藥,或許對天君有幫助,還請收下。」

  從懷中掏出的,就是得自太一的伸腿瞪眼丸,雖然其療癒神效,僅限於高階以下,但本身仍是不可多得的治傷靈藥,當日能助武蒼霓治傷,現在自也能幫到修為相若的龍虎天君。

  老道人最初想要婉拒,但一聞藥香,登時愣了,他煉了大半輩子的丹,對丹藥好壞一聞便知,此時所嗅到氣息、丹上的光澤與紋路,一見就知不是凡品,顧不得謙讓,連忙接過那顆漆黑的丹丸,似老饕遇美食般仔細端視,詳加鑒定,好半晌後,才一聲嘆息。

  「是佛門的伸腿瞪眼丸……老道一直以為已經失傳了。」

  龍虎天君端詳著丹藥,訝異不已,看了半天,露出戀戀不捨的神色,竟然捨不得將丹藥入口,直到察覺溫去病的揶揄眼神,這才尷尬一笑,「當捨不捨,老道也是著相了。」

  連晉級天階這樣夢寐以求的大機緣都能割捨,卻捨不下這顆伸腿瞪眼丸,這是對丹道的珍愛,不過當察覺到這一點,龍虎天君立即將這不捨斬除,把丹藥服下。

  藥力迅速化開,立刻便感受到此丹的不俗,蒼白的臉色迅速紅潤回來,龍虎天君道:「高明,高明,前人謠傳,伸腿瞪眼丸是佛門證阿羅漢果位以上的大德,以大神通凝佛力化成,妙,妙,果然不是世俗凡品能比……」

  溫去病微笑不語,太一那邊什麼鬼東西都有,天曉得這顆佛門聖藥是從哪裡來的?不過,依同此理,應該也找得到其他魔族聖藥、神族聖藥之類,尤其是戰鬥水平逐漸上升後,自己應該設法弄些地階級數的藥品。

  賈伯斯當年曾不只一次說過,若從天階頂上的那些大能眼中俯視,只有中、高位的天階事物,才值得被關注,其餘的,那都不能叫做事!因此,別說地階,就連甫入天階一二層的人或物,祂們都無心理睬,隨手就能製造或影響。

  什麼叫做絕世大能?這就是大能!什麼叫差距?這就是差距!

  太一是萬魔、萬神、萬妖共構,其中當然也包括這些天階頂上的大能,具有相同的高度,若說能給出什麼藥物,瞬間盡癒地階人物的所有傷勢,把瀕死的傷與殘轉眼完好,自己壓根不會懷疑,沒有才反而奇怪。

  有,就能買,就能取得,這當然是很好,但只要想到,太一宰人的黑心高價,溫去病就感到陣陣牙疼……

  「……呼。」

  龍虎天君運起道門秘術,長長吁了一口氣,這口氣初時帶著血色,但迅速淡化隱沒,最後全然無形無色,代表著傷勢已痊癒……或是壓下。

  「又要多謝小友一次,若是沒有你的伸腿瞪眼丸,純靠老道自己的秘術和丹藥,這傷起碼要十天八天才能壓制……」龍虎天君笑道:「之前外頭一直有傳說,小友是須彌佛子所派出的秘傳門徒,有飛龍寺在背後支持,這才能迅速崛起,屢立戰功,老道之前不信,現在就更不信了。」

  「哦?」溫去病笑而不語,須彌佛子施閉口禪後,早已成了活死人,理事不能,又如何能派自己去活動?

  「飛龍寺與我五斗觀合作過千年,彼此有些什麼家底,相互間都是知道的,這伸腿瞪眼丸,連須彌小子自己也沒有,你不可能是他的人。」

  龍虎天君道:「但現在外頭又都在傳,你是橫擊仙帝的後人,這件事斧鑿痕跡太重,是你刻意營造的結果,老道本來將信將疑,現在……」

  溫去病笑道:「天君卻是信了?為何而信?因為我的江山社稷圖?」

  龍虎天君搖搖頭,正色道:「不止,剛才你所演化的太極陰陽,內中的奧妙變化,老道數十年參悟,自信已有許多前人所未見之處,卻仍不及你,你年紀輕輕,又不是那種天生道體的絕艷驚才,如何能對太極陰陽有這麼深刻的理解?」

  既然否定了超級天才的可能,那合理的解釋就只剩一個,因為……自己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因為有前人的累積,自己才看得高遠。

  「……橫擊仙帝當年也是如此,沒人知道他是什麼出身,在哪習藝,但他就是懂許多旁人不懂的東西,與你的感覺很像,說你得了他的傳承……很像,而且肯定不只是江山社稷圖與世界奇觀。」

  龍虎天君道:「青武小子許配劍丫頭給你,也是為了這個吧?成為仙帝親族,才能進入收藏歷代仙帝遺藏的封禁處,讓你觀看裡頭的傳承,卻不能帶出,能看多少全憑個人本事,嘿,真好算計,說起來,老道當年也替劍丫頭算過一掛,嘿,非僧非俗,好個非僧非俗啊!」

  溫去病不作解釋,仙帝遺藏什麼的,對普通人是機密,卻肯定瞞不過這位當世道門領袖,他掌前因,料後果,此事便瞞不過他,這也是好事,自己的求助能省一些唇舌。

  「妖龍不會放任我們打造滅妖之兵,恐怕在大鑄前就會有動作,此禍迫在眉睫,必須盡可能提升我方實力,從仙帝遺藏中找資源,是最快的方法。」

  溫去病道:「實不相瞞,今夜造訪天君,正是希望能在這方面獲得您的幫助。」

  五斗觀與歷代仙帝並肩作戰,超過千年,仙帝宮中有完整遺藏,五斗觀中難道就沒有部份?仙帝禁區一時無法進入,取道五斗觀,也是一個曲線行進法。

  龍虎天君也明白病僧的想法,妖魔大劫目前,人族的每一分實力都很重要,自己沒有藏私的理由,雖然,這個病僧來歷成謎,底細不知,自己放心不下,必須要試試看,省得遇上奸細,但現在……

  「唔,五斗觀中確實收藏著一些歷代仙帝的遺藏,雖不如仙帝宮的完整,卻能互補,但針對橫擊仙帝的傳承,老道還是建議你,封天壇與幾處世界奇觀的遺跡,才是你該花時間的地方,橫擊仙帝的傳承就算有,能夠壓制妖龍的,也肯定在這些地方,其他的……」

  龍虎天君並沒有多看好這些仙帝傳承,橫擊仙帝之後,千年來,仙帝宮易主十多次,出過十餘位仙帝,沒有一個能改變妖亂大地的局勢,說得明白點,這些仙帝活著的時候都是失敗者,死後傳承難道能逆轉乾坤不成?

  就是橫擊仙帝自身,雖然手段多多,但真正讓他橫壓一世,開創盛世的關鍵,也是世界奇觀,其餘的手段、法寶、兵器,在他歸天後離散,這些年裡並不是未曾出現,卻也沒能起到什麼作用。

  「……對了,有一件事物,雖不是仙帝遺物,但對你說不定有用,你肯定會感興趣。」

  龍虎天君道:「千年前,我派祖師與橫擊仙帝並肩作戰,曾繪下一幅仙帝畫像,蒙他注入氣息,這張畫……得他傳承的你,想必有興趣吧。」

  「……還有這東西?」溫去病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旋即壓下,淡然笑道:「我想看看,能帶我去嗎?」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6-12 14:55
十三章 真是你!

  洞天之內,處處術式禁法,非請而入者,固然是步步為難,但對於洞天的主人,那就是一手一個方便,術式一開,每一步都縮地成寸,十里、百里,不過寥寥幾步。

  沒幾下功夫,龍虎天君帶著溫去病來到一座劍塔之前,塔形如劍,塔身分六角,明黃色的琉璃瓦上,每一角都插著一把利劍,直指蒼天,九層高塔,矗立在湖畔,氣派森然,周圍百丈之地,寸草不生。

  塔的周圍,繪滿硃砂符印,也貼滿了黃色的符紙,密密麻麻,怕沒有個幾萬張,遠遠看去,有些不倫不類,溫去病卻在短暫一愣後,豎起了大拇指,「好手段!好寶貝!」

  龍虎天君滿意地點點頭,「不愧是江山社稷圖的傳承者,眼光果然是行家級的,這座上清七星劍塔,上有符印六萬五千五百三十五道,劍器五十四口,層疊法陣無以計數,是我五斗觀鎮觀之寶,看似建築物,其實是天階神器,持咒發動,能縮於掌中,我五斗觀數次遭遇危難,都是憑之履險為夷。」

  溫去病不覺得奇怪,當世頂級大勢力,如果沒有一兩件神器鎮派,那才是怪事,而且若不是這等級的器物,如何能封鎮歷代仙帝與道門前輩的遺藏?

  龍虎天君一拂袖,撤除禁法,塔門打開,兩人緩步進入,門一關,頓生出一股與外界徹底隔絕的感受。

  先有洞天隔絕,復有神器鎮壓,在這裡頭的說話,任何大神通者都難以窺看或占算,打進門的那刻起,溫去病就心裡有數,老道人如果有什麼話想說,就是此時了。

  「……小友已見過青武老兒,感覺如何?」

  ……來了!果然是這句。

  溫去病道:「仙帝雄才偉略,精明練達,卻身段柔軟,態度溫和,乃一代英主,人族得皇如此,堪為蒼生之幸。」

  「哦?你沒覺得他有什麼不妥嗎?」

  「……不知天君認為……」溫去病轉過身,與老道人直視,「我應該要覺得他有什麼不妥嗎?」

  所有的懷疑與提防,事出總有因,這世上從沒有無緣無故的懷疑……

  「……其實,也沒有……」

  龍虎天君像泄了氣的皮球,很掃興地搖著頭,「但就是有幾分放不下,那年他登天階成功後,刺殺妖龍,鎩羽而歸,老道就一直放不下心……九頭妖龍何等厲害?上一任佛子與老道的師兄,也就是五斗觀上一任天君,燃命計算天機後,聯手刺殺,尚且落得雙雙殞落,他卻殺回來了……」

  溫去病笑道:「這些不能證明什麼,術業有專攻,打不過未必就逃不掉,何況仙帝英武,是當世人族唯一的天階,手中又有仙帝遺物護持,能夠逃脫,並不是無可想像。」

  「……那次他出發前,老道曾力勸他不要魯莽,當珍惜有為之身,以天下為念,他執意要去,更在那一戰中,葬送了多件仙帝遺物,令我們後來的處境益發艱難,若非如此,說不定也不用搞什麼大鑄。」

  龍虎天君陷入過往回憶,溫去病只是搖頭,「這些都算不上什麼,仙帝勇於赴戰,不願坐以待斃,這怎能說是他的錯處,這些年來他一再嘗試對外用兵,保城安民,據說還是被您老的徒子徒孫擋住,這才沒能發兵,只得劍公主一人在外,如果要用對人族的危害,來算可疑的程度,您老……咳咳。」

  恰到好處的咳嗽,沒把話說下去,卻委婉地表達了意思,一臉正氣的老道人,剎時滿臉通紅,像是想要動怒,卻口唇顫了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頹然道:

  「你說得不錯,老道近些年來也時常擔心,會否弄錯了什麼,一意孤行,誤了大局,但須彌小子明明……」

  「須彌佛子?」溫去病揚揚眉,表情變得很怪,「您老該不會是要說,須彌佛子留下什麼預言?說仙帝有問題吧?」

  ……怪不得閉口禪這東西,說完了話就要死,這些搞預言的,整天扔一句話,就搞得人家半輩子疑神疑鬼,他們若不死,這個世界很快就要死得一個也不剩了。

  「倒不是預言……」龍虎道人嘆道:「那日,須彌小子施閉口禪之前,事先通知了我和青武老兒,我們在外等候與守護,一待他圓功,就衝進房去,聽他說完了大鑄的預言後,自封七竅,化為金身人柱,青武老兒開始琢磨預言的意思,是老道替須彌小子收拾善後的……唉,才剛移開他的金身,就發現底下的草席上,寫著六個字,提防青武仙帝。」

  溫去病為之默然,無言以對,這還真是好尷尬的留言,如果只是提防仙帝,那還有多種可能,可這都指名道姓了,加上發言人的信譽保證,換了是自己,同樣也會懷疑與提防。

  這件事細思之下,頗多怪異,但須彌佛子不是普通人物,要在他身下弄鬼,真是談何容易?這必是他在自封七竅,化為金身之前,先行以指力在座下留字,用以警示龍虎天君。

  但為何……有話不能直說,要用留字的方式?而且,這個留字的訊息,並不屬於閉口禪的一部分,否則字寫完便即斃命,哪還撐得到對仙帝、天君說預言?

  可若不是閉口禪的一部分,那準確性還有可信度嗎?

  預言這東西,最怕的不是準與不準,而是變相倒果為因,人們因為篤信預言,把本來不會發生的事,硬生生給促成了,一個原本是好人的人,因為預言而背負汙名,遭到歧視與冷眼,最終被逼成了壞人,這種預言簡直是白痴透頂!

  想到這一節,溫去病望向天君的眼神就益發怪異,老道人承受著這目光,最終也是一聲長嘆,「老道何嘗不明白這點?這些年來,始終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對他什麼動作都要反覆思量,就怕他行差踏錯,有害人族,他身處高位,手握權柄,一步錯,人族可是覆滅之災,這種日夕提防的滋味,你道是好受的嗎?」

  溫去病笑道:「但天君你的提防,似乎並沒有什麼毛用,而大鑄在即……」

  龍虎天君道:「老道之所以不敢接受天劫,就是怕大鑄有失,唉,只要能順利完成大鑄,誅滅妖龍,以後……老道也不管他的事了,那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

  言談中,透著一股悲壯之意,九頭妖龍豈是易與,就算誅邪之器成功出世,想持之滅龍,也要有絕頂高手抱定犧牲覺悟,捨己一擊,才有得手可能,換句話說,這位老人已經做好準備,待大鑄成功後,拚上性命去誅妖滅魔。

  從自己的感覺,溫去病真心覺得大荒西朝的人族挺幸福,起碼這邊沒那麼多的勾心鬥角,說到抗魔,幾名領袖人物都不惜性命,用閉口禪的用閉口禪,決意捨身的也下好決定,沒什麼人在考慮自我利益……這可比當初自己好運太多了。

  那時,七大世家各有盤算,明明妖魔大軍壓境,卻懷有不同心思,有些希望把別人頂在前頭,以鄰為壑,保全自身;有些還想著暫時與妖魔握手,甚至屈膝,只要隊友先完蛋,自己能留到最後就好。

  要糾集這麼一群人去抗魔,其中的鬥智鬥勇,勞心勞力,真是會吐血,那時如果自己有龍虎道人這樣的戰友,肯定會感動到落淚……

  雙方交談中,經過許多門戶,也上了好幾層塔間,最後到了九重寶塔的第八層,門戶一開,斗室之中,滿是霞光,正中央一張古老的畫像懸掛,發著冉冉金霞。

  畫像裡頭,一名神色冷淡的中年人,身穿皇袍,頭戴帝冠,腰懸寶劍,腳踩七色雲朵,正是一代仙帝的絕世風釆,眉宇之間,一股不言而傲的睥睨,令人心折,依稀可以想像,當年舉世無雙的帝威。

  「這就是我派祖師手繪,橫擊仙帝的畫像了。」

  龍虎天君撫須道:「千年之前,仙帝橫壓一代,開創和平盛世,那是我人族的無上光榮,唉,是我輩後繼者無能啊……咦?道友,你表情為何如此之怪?」

  老道人吃了一驚,本以為病僧得了傳承,是橫擊仙帝的隔世傳人,看到祖師畫像,就算沒有仰慕之情,也該細細端詳,尋找其他資源的線索。

  哪想到,一見帝像,病僧的雙眼就直直盯在畫像上,離轉不開,面色如常,呼吸也沒有加快,彷彿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但眼中卻閃過一抹刻骨的痛意,稍現即逝,如果不是天君眼利,肯定捕捉不到。

  這反應……也未免太奇怪了……

  龍虎天君幾乎就想脫口,問病僧是否看到仇家了?因為那眼神,毫無疑問是看到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但……怎麼可能?橫擊仙帝已是千年前的人物了……

  正自困惑,溫去病已經笑了起來,給出解釋。

  「……不,沒事,只是我正準備還俗,一下看到帥哥,又妒又恨,有些忍不住而已。」

  「這……你還是修道人耶,心性怎麼如此差劣?不過……真有那麼帥嗎?不至於吧?」

  「我心胸狹窄嘛!」

  溫去病微微一笑,袖內的拳頭無聲握得死緊,指甲掐裂入肉,鮮血暗流……

  ……真是你啊,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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