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一代神醫在明朝(原名:醫匡九合) 作者:影山紅(已完結)

 
九臉龍王 2015-12-4 15:50: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58 625027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9 15:51
第503章 南遷?

    早春時節,大明關內再一次發生了劇變。

    李自成數十萬大軍從洛陽撤圍,直奔開封,將開封攻佔之後,終於如願以償地將周王抓來一刀剁了,金銀財寶弄了個盆滿缽滿。

    洛陽城突然也失去了任何消息,據左都督吳三桂匯報,他領軍前去追擊李自成,後來有一股流賊趁虛而入,攻克了洛陽。

    吳都督自然是與李自成在開封死戰,但洛陽城實在是無法兼顧……

    就這樣,洛陽的福王遭了「流賊」的毒手,吳都督在深表遺憾的同時,表示必然要與那「流賊」決一死戰。

    當李自成的大軍徑直往京師進發的時候,吳都督卻在洛陽城中「彈壓地方」,等著朝廷下發軍餉。

    ……

    這一天--崇禎九年三月十七日,北京城中掛著大風,天色昏暗,也一如崇禎皇帝的內心世界。

    他的生命在數次重病之下,早已衰竭殆盡,一切對他來說都已經沒有了意義……在此人心惶惶之際,早朝已經無可奈何地取消了,從崇禎皇帝的內心擴展到整個人、整座大明皇宮、整個大明帝國都是一片死寂。

    早朝取消的原因自然是上朝的大臣人數越來越少--稱病的,辭官的,家裡死了長輩必須守孝的等等不一而足。

    內閣首輔溫體仁早在春節期間就自告奮勇地前往南京籌措餉銀,他向皇帝拍著胸脯保證隨隨便便弄個千八百萬兩銀子那是木有半點問題--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崇禎皇帝信了,授予溫體仁欽差大臣之職。亦或者說。崇禎私下裡還是存著一絲念想,朝中皆是無能之輩。也就溫體仁還算是個「能臣」了。加之溫體仁與江南的東林黨不對付,崇禎還真的只有選擇相信溫大人了……

    時間的流逝只會帶來更大的壓迫感。沒有人敢預測,長時間威脅著大明的李自成大軍會在什麼時候攻入北京城來,卻又沒有人能禁止自己的思緒往這方面奔跑,然後打內心深處發出深深的戰慄。

    這天夜裡,崇禎皇帝便因為無法停止的顫慄而不能入眠,耳畔也還是一陣陣不停迴旋的哭聲。縱然太監侍女們已經給他服下再多的安神藥都無法改善,崇禎皇帝就只能直直的坐著,在強自忍受精神的折磨同時,崇禎皇帝感覺更加麻木……

    就這麼枯坐了一夜。到了天明時分,崇禎皇帝終於打起精神,在御書房中召集臣子議事,研究「禦寇之策。」

    朝中現在已經找不出什麼有見識的大臣來,溫體仁去了南京,周延儒去了湖廣,都是打著籌餉的旗號。崇禎皇帝好不容易想起了一人,便是國子監祭酒陳於泰。

    這陳於泰乃是狀元出身,學問也還算不錯。陳於泰帶著幾許「受寵若驚」的心情。誠惶誠恐地在太監帶領下進入了紫禁城,最終被領到了御書房。

    崇禎皇帝與陳於泰說了幾句沒營養的話之後,開門見山地問道:「時局糜爛至此,陳愛卿有何見解?」

    以往。陳於泰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種「御前獨對」的隆恩,更想不到崇禎皇帝會在這種危急存亡之秋重視起他的意見來,這一剎那間。他的心中充滿了感動……

    在一陣輕微的內心掙扎之後,陳於泰決定鼓起勇氣來陳說自己的「肺腑之言」--雖然他明知崇禎皇帝一向喜怒無常。也明知「茲事體大」,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嚴重的後果。但是陳於泰卻更清楚。局勢已經壞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再不發表見解的話,恐怕永遠都沒有可能再說話了。

    陳於泰先請崇禎皇帝屏退了左右,然後提出了具體的建議:「啟稟皇上,如今賊勢已大,而且進逼京師,根本無可抵禦……」

    「夠了!」崇禎皇帝冷冷地呵斥了一聲,直將陳於泰嚇得腳底一滑,險些沒有跌倒。

    不過很快崇禎皇帝又恢復了常態,他心知自己不愛聽這等花歸不愛聽,然則陳於泰總歸說的是事實。沉默片刻之後,崇禎皇帝長歎一聲,緩緩地道:「陳愛卿有何良策,但講無妨。」

    陳於泰先前被崇禎皇帝的呵斥嚇了一大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後來見崇禎恢復常態,這才放下心來。

    陳於泰將心一橫,沉聲道:「陛下,為今之計,唯有南遷,憑借長江天險,或可御賊!」

    崇禎皇帝眼睛深邃了起來,喃喃自語地開口問道:「南遷?」

    陳於泰點了點頭,小聲應道:「正是南遷。」

    崇禎皇帝臉色數變,最終死死地咬住嘴唇,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昔年成祖有言,我大明國勢之尊,超邁前古,其馭北虜西蕃,無漢之和親,無唐之結盟,無宋之納歲幣,亦無兄弟敵國之禮。朕即位以來,國事日非,自知無顏見列祖列宗於地下,又豈可倉皇南遷?」

    陳於泰有些急了,他心裡很清楚現在實在不是優柔寡斷的時候,於是上前兩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聲道:「事急從權,還望陛下速速決斷!」

    崇禎皇帝再一次搖頭,淡淡地道:「我朝秉承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祖訓,朕不敢擅離京師。若天命在我大明,自當逢凶化吉;若天命不在我大明,君王陪葬,如此而已。」

    陳於泰很驚訝這番話竟然是由崇禎皇帝口說出--在所有大臣眼中,皇上多疑、無能、刻薄寡恩,實在是個難伺候的主兒,亦或者說,與他爺爺萬曆皇帝一樣,乃是一代「昏君」。

    可是,「昏君」竟然說出這種話?!

    陳於泰鼻子一酸,在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陛下仁義,臣罪該萬死,不能救大明於危難之際……」

    崇禎皇帝擺了擺手,長歎一聲之後,便不再說話。

    場面沉默了下來,陳於泰思索片刻之後,又開口了:「陛下執意在北京與城池共存亡,乃是大明之福。臣請派一人南下江南督軍……」

    崇禎皇帝一愣,江南?江南文恬武嬉,又哪有什麼可戰之兵?!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9 23:19
第504章 優柔寡斷
               
    崇禎皇帝有些疑惑地看著陳於泰,開口問道:「陳愛卿,江南之兵不足依仗。即使能募集一些兵士,恐怕遠水也解不了近渴呀!」

    陳於泰一臉肅容,沉聲應道:「陛下,臣請太子赴南京督軍--」

    崇禎皇帝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陳於泰的意思。什麼督軍都是扯淡的,將太子送往南京,這便是給大明朝留了一條後路!若是將來事有不諧,太子在南京還可以重振旗鼓!

    「天子守國門,太子去南京--唔,愛卿此言甚合朕意!」崇禎皇帝很快就知道這是一個好主意,接著追問道:「陳愛卿,如果太子南行,依卿之見,該如何安排?」

    陳於泰回答道:「由京師南行,向來有水陸二途。陸路走河南或山東,但如今河南已陷賊,山東為……為張力所割據,太子殿下不如由水路進發,自天津衛乘海船抵達淮上,趕赴南京--」

    陳於泰說到張力山東之時,明顯頓了一頓,而後輕輕揭過,不願再多提半個字兒。

    崇禎皇帝自然也對張力極端不爽,但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裝作沒有聽見。崇禎思忖片刻之後,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開口道:「朕聽說張力那逆賊在遼東灣編練水師,恐怕水路也不好走吧?」

    陳於泰連連叩首道:「太子爺如若微服南行,或可瞞得住團山軍的耳目。」

    緊接著陳於泰又分析道:「天津衛原本就有不少商船南下福建、浙江,團山軍先前也並未攔截,太子前往南京有很大的成算。」

    崇禎皇帝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中。過了許久才對陳於泰道:「朕再考慮一二。愛卿今日與朕所說之事,切不可洩露分毫!」

    陳於泰知道這裡面的厲害。事關太子性命安危麼,又豈敢大意?陳於泰朗聲應道:「臣不敢。臣遵旨。」

    崇禎皇帝很滿意陳於泰的表現,隨即命人賜宴。陳於泰乃是第一次受到「賜宴」的隆恩,直把他感動得熱淚盈眶,於是心中又是一陣掙扎之後,再次的壯著膽子向崇禎皇帝陳奏:「臣啟陛下,如今各地軍費糧餉久不發放,導致個軍從賊、降偽的情況日益嚴重,城池加速陷落……臣斗膽,請萬歲爺開內帑發餉!」

    崇禎皇帝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緊皺著眉頭,連連搖頭道:「內帑一空如洗,無銀可發!」

    陳於泰明知崇禎皇帝在說謊,卻實在不敢揭穿,只得再叩著首哀求:「軍隊無餉無糧,還未抵禦流賊便餓死了!」

    崇禎皇帝嘆了口氣,沉吟片刻之後,開口道:「朕明日命令各皇親國戚、王公大臣們踴躍捐輸吧!」

    說完崇禎便命「賜茶」,讓太監們進來帶著陳於泰出御書房喝茶休息去了……

    陳於泰一出紫禁城。坐上馬車之後就掩面放聲痛哭了起來,身體從腳心到頭頂都是一片冰冷。

    「國家將亡,還不發糧餉--」

    他實在想不通崇禎皇帝是什麼心態,到了這節骨眼上還要視錢如命。他想到了前宋的宋徽宗和宋欽宗被俘。皇宮大內所有的珍寶都歸了金國人……連命都要沒了,還抱著私房銀子不放,豈不知「覆巢之下無完卵」這話麼?!

    但是。崇禎皇帝卻聽不到他這些聲音,心裡也依舊很堅決的不肯拿出內帑來充作軍餉--在他心中。他已經無數次發內帑了,可是軍餉就像一個無底洞。啊,不,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任憑多少銀子砸進去都激不起半分水花!

    崇禎皇帝翻來覆去思考了一整夜之後,再次的宣召另一個大臣前來「御前獨對」,再一次詢問「禦寇之策」,而結果也還是一樣的。崇禎皇帝像是無意識的在重複著與大臣的談話,而對擺在眼前的一切事情都無改善或影響。甚至,他連陳於泰說的「太子南下」的建議都下部了決心,患得患失,拿不定主意。

    這也不怪他,歷史上不是沒有先例。譬如唐玄宗在安史之亂中難逃蜀地,兒子李肅便在其他地方被臣子們擁立為新皇帝唐代宗……

    崇禎皇帝總是充分的發揮著他個性中多疑的一面,常常在「太子南下」的意念升起,反覆推想到接近成熟的當口上,被一陣寒意打消:「太子年幼,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亂臣賊子利用可就相當不妙了!」

    崇禎皇帝陷入了痛苦之中……他從小就沒有受過正式的儲君教育,他沒有安全感,他膽小,他不敢相信別人,他也沒有足夠的智慧和能力。

    ……

    關內發生的這些情況,遠在朝鮮國的張力第一時間便知道得清清楚楚。張力是三月初重新返回朝鮮國的,畢竟朝鮮戰場乃是團山軍與清軍決戰之地,隨著氣溫回升,張力必須要坐鎮漢城。

    離開遼東之前,張力將團山堡軍民兩方面的一些規章制度重新做了小幅度的修正,能夠慢慢向近代制度靠近的,也就開始了循序漸進的改良。

    內政方面的各種措施推廣下去之後,團山堡同時也完成了一項浩大的工程,便就是所有人丁一律編制戶籍,不允許出現任何流民。

    也許戶籍制度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在明末遼東這個特殊的地方,為了防止漢奸的破壞,必須要嚴格實行。

    這樣一來也有助於老百姓的安居樂業,而團山堡的民事官員們做出各項決策也有依據。

    其實古往今來歷朝歷代對戶籍的控制都很嚴格,一點都不輸於後世的戶口制度。只是封建社會的「後門」太多,地主官紳可以隱匿大量人口,再加上天災導致的流民,戶籍基本等於一張廢紙。

    眼下遼東團山軍治下,每天都有大量逃難的人口湧入,而團山堡的民事部門也為他們一一登記造冊。

    初到的流民是不允許進入城池的,安置在各個屯堡農場勞作,一般需要數年時間才能正式「轉正」。

    這實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實在是因為韃子最擅長的就是玩無間道,找各種開門黨……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30 16:28
第505章 藏富於民
   
    張力依然是從寧遠中右所乘海船,抵達朝鮮國的群山港,而後改乘馬車前往漢城。這一次張力並沒有帶上李定國,因為李定國目前已經是水師陸戰隊的隊長,正在寧遠中右所操練兵卒,為以後的開戰做著準備。

    在馬車上與張力同行的是「幕僚長」康興安,馬車內有一個小小的爐子,裡面燃燒著炭火。現在已經是春天,天氣不似冬季那麼寒冷,這爐子的功用主要還是燒水。

    車馬勞頓,能隨時喝上一杯熱茶,往往便能祛除一身的疲乏。此刻康興安用剛剛燒開的睡給坐在車中的張力沏了一杯茶,而後遞到了張力的手中:「大人,水開了,您喝一杯熱茶吧。」

    張力正有些出神的想著什麼事情,耳畔聽見了安子的話,於是轉頭看了他一眼,接過了熱茶。張力微微吹了一吹茶水,喝了一口過後,將茶杯放在了車廂中的小案几上。

    那案幾上專門放著一個茶杯托,起著固定杯子的作用,倒也不用擔心馬車顛簸而導致茶水外濺。張力摸了摸鼻子,對安子道:「安子,李定國現在已經是陸戰隊的隊長了,你也要向他看齊才是。」

    康興安訕訕一笑,應道:「大人,定國那小子在軍事方面頗有天賦,安子我是八匹馬也追不上呢!」

    張力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心道安子還算是有點自知之明,那李定國若不是自己開了幾百年外掛,又豈會「慧眼識人」?

    一想到此,張力輕輕歎了口氣。神色有些凝重起來。其實從內心的最深處來說,不管是盧象升。還是李定國,亦或者現在的海州兵備道閻應元。他們並不是團山軍缺一不可的人物。將他們招到麾下,更主要的還是一種穿越情節在影響自己。

    他們在歷史上是悲壯的,可敬的,讓人扼腕痛惜的--自己既然來了,不管怎麼樣,也要做出一些改變才好……

    就在張力唏噓不已的時候,安子卻開口了:「大人,您在想什麼要緊的事兒嗎?」

    張力一怔,將思緒收了回來。搖頭道:「沒什麼大事兒。」

    康興安小聲地問道:「大人,剛才說起定國,屬下有一事不明,還望大人指教一二。」

    張力微微頷首道:「有什麼事不明白的,你直接問吧。」

    康興安整了整嗓子,開口問道:「大人讓定國訓練水師陸戰隊,說是要攻打倭國,這事兒只是咱們高層知道而已。不過前不久團山堡的文工團編排了一出折子戲,戲裡演得是嘉靖年間倭寇作亂東南的事兒。後來一些有心人看過之後。便隱隱生出了猜測,恐怕大人是要對倭國用兵。現在遼東百姓頗有些疑惑,一則倭國與咱們大明隔著大海,遠不如建奴危險;二則倭國乃是太祖高皇帝定的不征之國。有些人甚至評論大人有些窮兵黷武……」

    張力一聽安子這話,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在團山軍的地盤裡,只要不是出自主觀惡意。基本秉承「言者無罪」的制度。張力對輿論的自由還是放得比較開,因為社會要進步的話。一定不可太過於「一言堂」。這也是張力對社會制度循序漸進改良的其中一項措施,畢竟要想工業革命。還是要調動所有人的積極性、創造性才行,決不能「萬馬齊喑究可哀」。

    現在團山堡軍民對於倭寇還遠沒有後世國人那麼痛恨,這也是事實。嘉靖年距離現在的崇禎年已經過去百餘年了,加之遼東與東南沿海隔著數千里,普通百姓也沒有什麼祖上親戚死於倭寇作亂。

    團山軍現在多面開戰,實在不宜多生是非。這個節骨眼上要遠征倭國,也難怪有人覺得張力「窮兵黷武」。

    張力思索了片刻,對一臉疑惑之色的康興安道:「安子,我給你說一些道理,你要好好體會。」

    安子立刻正襟危坐,豎起耳朵傾聽起來。

    張力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說道:「正所謂居安思危,現在團山堡表面上欣欣向榮,實際上卻隱藏著巨大的危險,你知道是什麼嗎?」

    康興安更加疑惑了:團山軍屢戰屢勝,風頭正勁,而且地盤也比最開始擴充了無數倍,怎麼張大人說團山堡很危險?在所有人的心中,張大人乃是下一個一統天下的人物,又豈會有什麼危險之事?

    康興安搖了搖頭,皺眉道:「大人,我團山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屬下實在看不出危險在什麼地方。」

    張力眼睛微瞇,淡淡地道:「根基。」

    「根基?」安子一聲驚呼,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張力,而後低頭開始琢磨這「根基」二字的意思。

    張力喝了一口茶水,不慌不忙的接著解釋道:「我說的根基,大概是基礎的意思。咱們團山堡奉行的內政總方略是什麼?你回答我。」

    安子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大人無數次提過,咱們團山堡的最高目標是藏富於民。」

    張力點了點頭,正色道:「正是如此!藏富於民,這是我張力畢生的追求。國富而民貧,富有何用?我團山軍造出的每一支火銃,每一門大炮,甚至每一艘戰船,目前都是用的民脂民膏--這,不是我想要的。」

    不等安子反應過來,張力繼續說道:「漢武帝統治下的大漢王朝,可謂盛極一時,強極一時。但是漢武帝發動的那些戰爭,雖然也如團山軍一樣,屢戰屢勝,可最終漢武帝在遲暮之年卻深深地後悔,史無前例地下了罪己詔。」

    張力說的這事兒發生在漢武帝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漢武帝向天下人昭告:自己給百姓造成了痛苦,從此不再窮兵黷武、勞民傷財,甚至表白內心悔意。這就是《輪台罪己詔》。這份詔書,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份帝王罪己詔。

    安子這些年勤讀書,自然也是知道的,故而連連點頭道:「確實如此。大人,您的意思是您要以漢武帝為戒,以後少動干戈?」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30 23:37
第506章 平倭之策
               
    張力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縷精光,淡淡地道:「天下未定,想不動干戈又如何可能?」

    康興安沉默了下來,低頭思索張力所說的話。半晌之後,康興安抬起頭來,開口對張力道:「大人,武帝連番對匈奴用兵導致國家不堪重負,民不聊生,這與您說的藏富於民是背道而馳的。可是您也說了,現在天下大亂,不用兵是絕無可能之事,那麼又該如何解決呢?」

    張力笑著道:「我之本意是發展海貿,玩一把大航海時代--唔,扯遠了。海貿現在看來帶來的利益有限,除非咱們能幹掉鄭芝龍,取而代之。但這還有些遙遠,暫時不用考慮。那麼現在咱們不從老百姓身上收刮銀子的話,又該如何維持和擴充軍事實力呢?」

    康興安眼睛亮了起來,猛地一拍大腿,興奮地道:「大人的意思是找人報賬麼?」

    「哈哈哈--」張力大笑了起來,欣賞地看著康興安,嘴裡卻說出另一句話:「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政治是經濟的延續。說到底,還是殺頭的買賣有人幹,賠本的事兒沒人做!」

    康興安點頭道:「大人要佔了倭國的石見銀山,便是要找倭人報銷糧餉囉?」

    張力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康興安一眼,沉聲道:「倭寇在嘉靖年間作亂東南,萬曆年間入侵朝鮮,這兩筆帳咱們大明可還沒跟他們算呢!記住,團山軍從不干侵略別國的事情!就說眼下,現在咱們在朝鮮國與韃子作戰。實在是高風亮節得很吶!若不是朝鮮國王李倧舔著臉來跪求,我會來這破地方幫他們打仗麼?!」

    康興安會意一笑。滿腦子全是年前朝鮮國王送來的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大人所言甚是,這蕞爾小國我團山軍可沒啥興趣。」

    張力眼神深邃了起來。緩緩地道:「派使者去倭國,要戰爭賠款。」

    頓了一頓,張力接著道:「嘉靖年他們犯的事兒賠咱們五千萬兩銀子就差不多了,萬曆年的事兒嘛就賠一億兩--啊,不,兩億!」

    張力忽然想起了《馬關條約》我大清似乎是賠了兩億,於是立刻改了口。康興安咂舌道:「大人,您這是猛敲竹槓吶!咱大明一年的賦稅也才一千多萬兩,這倭人怎麼可能賠得起呢?」

    張力笑著道:「反正隨便我說多少銀子。他們也是一個子兒都不會給的。倭人向來欺軟怕硬,我說的這些,無非是要一個攻打石見國的理由。」

    康興安似乎有些明白了,張大人並不是要滅了倭國,而是只對倭國的銀子感興趣呀!若是有朝鮮國和倭國「報銷軍費」的話,遼東的百姓就可以享受極低的賦稅了,這也就是張大人所說的「藏富於民」。

    「不過朝鮮國與倭國還是要區別對待,朝鮮國可以拉為小弟,那倭國就當苦力吧。反正他們老百姓也是給德川幕府的將軍當苦力。」張力又補充了一句,決定了以後這兩國的命運……

    康興安連連點頭,笑著道:「正該如此。從道義上來說,咱們也站得住腳呢!朝鮮國乃是求團山軍保護。自然要付出代價。而那倭國以前在大明燒殺搶掠,後來見打不過戚繼光,不賠銀子就拍屁股走人了。天下哪有這等好事?而且他們還發動了侵朝戰爭,我大明也死傷了很多將士。這筆賬必須算他們頭上,必須得賠吶!」

    張力輕輕地「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心裡又開始盤算起來。

    現在打倭國,無需扯什麼國仇家恨,一切都是利益使然。遼東眼下是小冰河期,靠農業是絕對不可能支撐起大規模的戰爭,而工業現在只是起步階段,要形成高額的利潤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行。所以控制倭國的石見銀山,將全球白銀產量的三分之一拿在手上,這便是斗地主抓了一把雙王四個二再加四個a的好牌,想輸又怎麼可能?。

    團山堡目前最大的危險也正是在此,張力越發展近代軍隊,也就越需要金錢的支持。

    張力摸了摸鼻子,對康興安道:「只要鄭家不插手我團山軍登陸倭國之事,石見銀山我是一定會拿下來的。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倭國會不會集結大批的軍隊前來與我軍作戰?」

    康興安陷入沉思之中,他雖然不適合上陣廝殺,但也想成為「吳下阿蒙」,故而也在努力地提高自己的謀略水平。

    人總是會成長,通過努力的學習,安子將來也未嘗不可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參謀,呃,不,幕僚!

    現在情況也不複雜,若是朝鮮國的戰事團山軍大獲全勝的話,韃子肯定是元氣大傷,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威脅了。張力原本也是打算朝鮮事了就兵發倭國,佔下石見銀山再說。但是倭國的戰爭動員能力也不可小覷,遠比朝鮮國強十倍百倍,加之又是異國作戰,這仗很不好打。

    團山軍最怕的就是被倭國拖入持久戰而不能抽身,現在大明關內形勢惡劣,團山軍的主力絕對不能被長時間牽制在倭國。

    康興安想了好半天,忽然開口道:「大人,屬下覺得韃子崛起於遼東,有一件事雖然我大明痛恨不已,可若是站在韃子的角度考慮,他們確實是做得很好……」

    「哦?」張力眼睛深邃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安子一眼,追問道:「你說。」

    康興安低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小聲地道:「漢軍旗!」

    張力一怔,立刻地反問道:「漢軍旗?!」

    康興安點了點頭,道:「正是。」

    馬車車廂內沉默了下來,氣氛略微有些尷尬,安子說的「漢軍旗」是何意張力再清楚不過。

    思索片刻之後,張力微微一笑,欣慰地看了康興安一眼,道:「你說的很對,我知道該怎麼拿下石見銀山,而又不會陷入倭國的戰爭泥淖了!」

    康興安抬起頭來,看見張力眼神中充滿了讚賞之色,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3-30 23:4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31 14:03
第507章 分崩離析

    隨著漢江的解凍,沿著河岸佈防的團山軍和韃子明顯活動更加頻繁,這一切似乎預示著一場大戰即將來臨。

    這日午後,漢城團山軍議事大廳之中,團山軍眾將濟濟一堂,所有人都帶著有些激動的神色,因為今日便要決定發起總攻的部署。

    張力依然端坐在主位之上,在今日軍議大會之前,他已經做好了進攻的預案。

    與往常一樣,張力首先讓眾將討論了一番當前形勢,眾人也都一一發表意見,焦點主要集中在一個地方,那就是如何最大限度的對韃子造成殺傷。

    經過廣鹿原之戰以後,韃子明顯對於野戰失去了信心。據可靠的消息,現在韃子對於漢軍旗的使用更加的變本加厲,不光是打頭陣用漢軍旗,就連女真人的八旗隊伍裡,也開始混編入漢八旗。

    現在想要打殲滅戰,恐怕不是那麼容易了。

    眾人的意見五花八門,最後張力一錘定音!張力做了一個要求所有人安靜的手勢,而後一字一句地道:「自今日始,所有的韃子和漢軍旗一視同仁,無需刻意區別,一律往死了打!」

    眾將都有些疑惑,在大家的潛意識裡都是希望能夠對韃子做出最大的殺傷,這樣才能起到作用:韃子最常掛在嘴巴的話,聽說是「三條腿的蛤蟆沒有,兩天腿的漢軍旗那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若是不多多幹掉女真韃子,漢奸隊伍補充起來實在是非常迅速的一件事呀!

    就在眾將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高元良第一個反應了過來。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高元良看了張力一眼,微微頷首。表示明白張力的深意。而後,高元良轉身對眾將說道:「諸位。大家一直認為漢軍旗依靠女真韃子,反過來禍害我大明,罪魁禍首乃是女真韃子。可是大家仔細想想,實際上卻並不是這樣。」

    高元良頓了一頓,接著道:「昔年戚少保,寧遠伯在薊鎮和遼東之時,女真人有如喪家之犬,比蒙古韃子還要聽話百倍千倍。然則萬曆年的薩爾滸之戰以後,我大明屢戰屢敗。數十年積威之下,才有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之說。也正是因為這樣,投靠女真韃子的漢奸二韃子才越來越多。張大人先前抓住女真人猛打,乃是為了摧毀他們的數十年建立起來的心理優勢,讓他們對團山軍感到害怕。現在女真人怕了,所以拉漢軍旗來墊背,難道漢軍旗都是豬狗,不會長腦子思考問題嗎?」

    這話一落地。眾將立刻竊竊私語起來,而張力也微微頷首,看向高元良的神色中帶著幾許讚賞之色。

    確實如高元良所言,仗打到這個份上。漢軍旗的人畢竟不是長的豬腦子,他們也會為自己打算!

    不說洪承疇,就說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又有誰人是傻子呢?

    現在需要做的事情,便是換一個姿勢。把漢軍旗打疼。先前廣鹿原之戰尚可喜部已經被打得潰不成軍,若是將漢軍旗的標誌孔有德不打殘的話。滿清的驅使蒙漢八旗的戰略一定會加速分崩離析。

    廢掉漢軍旗的話,相當於斬斷了滿清韃子的一條手,還是最有力的右手。沒有了漢軍旗這等「僕從軍」,不管怎麼打,女真人的人口基數絕對支撐不了團山軍後續的戰略打擊。

    這樣一來的話,遠比一城一池的去攻打韃子要好許多。

    就在張力要下達軍令的時候,外面忽然快步走進一名小校,將一封情報遞到張力跟前。張力微微有些驚訝,若不是十萬火急的情報,按規矩是不能闖入軍議大會的。

    果不其然,張力拆開信箋一看,整個人眉頭深深地鎖了起來。

    高元良看見張力如此神情,心裡咯登一下,不禁小聲地問道:「大人,發生什麼事情了?漢江對岸的敵人並無異動呀--」

    張力將信紙遞給了高元良,嘴裡蹦出了幾個字:「沒想到李自成竟然這麼快,嘖嘖,居然建國了,叫什麼大順國!看來山東的盧象升,必須要有所動作了!」

    高元良結果信紙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李自成建國「大順」不說,還帶著五十萬大軍連戰連捷,竟然一路向京師殺去!

    而最最關鍵的是,大明北方唯一可戰之兵,吳三桂的十萬大軍,竟然在洛陽按兵不動!

    ……

    是的,關內的情況急劇變化,李自成的勢力無比膨脹,甚至不輸於原本崇禎末年的情勢。

    入春以來,國號大順的李自成部流賊大軍就展開了行動:第一撥出發的是李過和劉宗敏,兩人各率五萬人馬打先鋒,渡河進入山西境內。

    他倆的任務完成得順利得出奇,當然這也是必然的結果,因為山西總兵官王樸已經帶著大軍「投靠」吳三桂吳公公了,現在人在洛陽,山西幾乎就無兵防守。

    地方官員要麼事先聞風而逃,要麼就投降,而百姓則更是在「闖王來了不納糧」的口號蠱惑之下,對大順軍夾道歡迎,焚香禮迎。還沒有等到李自成剩下的四十萬大軍出發,山西已經有一大半的地方成為大順國的領土。

    而李自成還是按照計劃,在三月初一出發,從禹門渡過黃河,三月五日,大軍包圍了山西省城太原。

    王樸跑路之後,太原城中的明軍實力與順軍比較起來,無異於「小巫見大巫」:全部人馬不足一萬,心生降意的更是在半數以上。只有小部分的人跟著山西巡撫蔡懋德竭盡全力的抵抗。然而,這少數人馬畢竟抵擋不住既有城外的大順軍猛攻,又有城內想投降的兵將開門迎敵的雙重打擊,太原城僅僅只抵抗了一天一夜就被攻陷了。山西巡撫蔡懋德率著僅餘的數百人,在城中與順軍巷戰,支持了不到小半個時辰就全數陣亡,而蔡懋德本人只得退入太原城中的「三立祠」中自縊殉國。

    太原一陷落,山西全境很快就盡數歸於李自成的手中。消息傳到京師,固然引起了滿朝文武的驚恐……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4-1 14:19
第508章 席捲

    攻下山西全境的大順軍士氣旺盛得連一天都不休息的繼續前進。三月初七日,五十萬大軍兵分三路,一起往北京出發。

    主力中軍自然由李自成親率,由太原直奔北京。

    南路大軍又劉芳亮帶領,路線是從黎城、潞安南下到澤州、懷慶,繞道大名、河間、保定到北京。這一路主要的任務是佔領北京南面的大片城池,阻擋由南邊而來救援京師的明軍。

    東路大軍由劉宗敏率領,由太原往東,出固關,與南路大軍在保定回師之後,一齊進逼北京!

    李自成的主力中軍由李過打前鋒,三月十三日,李過領軍出發,第一個目標就鎖定了代州。

    代州靠近寧武關和雁門關,地勢非常險要,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臨出發前,熟悉明朝官員的李巖特地向李過提出了意見:「代州總兵官周遇吉是個棘手的對象--其人豪壯勇武,果毅善戰,而且個性剛直忠耿,是絕對不會投降的,我軍遇上時恐將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但是明國守軍大都糧草不足,無法久戰。如果硬攻沒討得便宜時,不妨改用斷糧斷水之策!」

    李過聽從了李巖的策略,而事實竟然也如他預料的一般無二。

    從太原一路北上,忻州、五台、岫縣全都望風而降,直到代州才遇到了周遇吉的激烈抵抗,一連幾天都無法取勝。但是,周遇吉卻因為自己內部的糧草不濟,又得不到其他地方的援助。只得退入寧武關堅守。

    李自成親率著大軍從二十日出發,二十二日便到達了雁門關。第二天。朔州發生兵變,叛軍殺了明軍將領之後集體投附了李自成。

    至此。寧武關成了一座徹徹底底的孤城……

    率著殘部退守寧武關的周遇吉盡最大努力做好了戰備,可是寧武關內的糧食也不多了,全軍每一個人都處在半飢餓的狀態中。但是,在周遇吉的領導下既沒有人有怨言,更沒有人有投降之意。

    在這裡不得不重點介紹一下周遇吉這位代州總兵官,因為歷史上在盧象升死了之後,崇禎朝的武將不管是對滿清韃子還是對李自成那幾乎都是開門而降者十之八九,剩下的那一兩個基本也就是「掛印而去」。

    可是周遇吉不一樣,他是遼東廣寧衛人。從小勇力過人,又習得一身武藝,於是入營從軍。周遇吉憑藉著幾次在血戰中奮勇搏命,累積了軍功,被提拔為京營游擊,開始在軍旅中嶄露頭角。原本歷史上周遇吉是崇禎十五年才升任代州總兵官的,可是前次韃子入寇大明腹地,大量明朝將官投降韃子,加入了漢軍旗。韃子撤出關外以後。朝廷無可用之兵,亦無可用之將,故而周遇吉便被破格提拔,升任代州總兵。

    代州在山西。這裡本是山西總兵王樸的地盤--從軍事實力上來說就可以看出,王樸坐擁數萬雄兵,而周遇吉手下只有數千老弱而已。來到代州之後。周遇吉盡忠職守,勤於練兵。麾下的人馬和資源雖然不多,他卻先從淘汰老弱、打造武器開始下手。然後招募精壯。加強訓練,把自己麾下的數千人馬訓練得頗為精良。

    代州連日幾戰,周遇吉固然因為缺糧而無法持久,卻也大挫了順軍的氣勢,他對自己部下的作戰能力感到非常的滿意。

    也難怪在歷史上的甲申國變之年,當明軍一觸即潰望風而降的時刻,周遇吉特立獨行的舉動無論在當時還是在歷史上均產生了深遠影響,李自成因此一度準備撤回陝西。農民軍攻入北京之後,士卒們還在說:「如果每一鎮的主將都像周總兵那樣,我們如何能夠到達這裡?」弘光帝在南京即位之後,追封周遇吉為太保,謚號忠武,列祀旌忠祠。

    現在還沒等到崇禎十七年,李自成便揮師進逼北京,不得不承認還是團山軍異軍突起以後帶來的巨大變故。

    原本建奴入寇大明只是為了劫掠財帛女子而已,可是在崇禎五年情況卻發生了變化。當時黃台吉的滿漢八旗雖然被張力的團山軍屢屢擊敗,可是韃子卻招降了洪承疇和祖大壽,以及大量的明軍以充實漢八旗。

    宣府、大同、山西乃至整個大明北方,基本沒有什麼可戰之兵,形勢遠比崇禎末年更為惡劣。

    所以,風雲際會之下,李自成的農民軍提前數年壯大了起來。

    在明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盧象升算一個,周遇吉也絕對算一個。

    眼下敵人進攻寧武關的情勢,他看得清清楚楚--順軍的總數高達五十萬,雖然以流賊一貫的尿性,恐怕一大半都是些「農民」軍,但這次卻實實在在的有好幾萬的老營悍匪。更為要命的是,大明各地的守軍搖身一變,也成為了大順軍的一員。這些人馬都是有戰鬥力的,不比普通百姓。

    大順軍雖然不劫掠貧苦百姓,卻對中產階級以上的人大肆殺戮,短短時間裡也累積起了巨額的財富和糧草,不管從什麼方面的條件來看,寧武關的周遇吉和他麾下的五千人馬,都是處於絕對的劣勢。

    這些周遇吉又何嘗不知?可是他沒有退縮。

    周遇吉命令士兵們將老舊的弗朗機炮運上了寧武關的城樓,架設好之後,又準備了大量的守城物事,諸如土袋、巨石之類。然後他將全軍五千兵士分作日夜兩班,輪流守城,他自己則率領著所有家將守在城樓,城中的街巷,民宅的防護則交給了他的妻子劉氏負責。

    劉氏雖然是女子,卻也練就了一身武藝,平日就已經把家中的健婢調教得人人弓馬嫻熟,一到戰時就發揮出大作用來了。

    而就在周遇吉準備好這一切,連口大氣都還來不及喘出的時候,圍城的順軍發動了攻勢。

    先是李過帶著三千騎兵和弓箭手來到城下,大聲的喊出了勸降的聲音。

    「我大順天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限爾寧武關立刻開城歸降,否則城破之時,無論老幼,悉數屠滅!」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 14:2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4-1 14:21
第509章 寧武關

    喊聲一結束,李過身後的騎兵們緊接著發出如雷般的狂吼,弓箭手們則立刻放箭,把一封封寫著「三日不降屠城」的文書告示射入城中……

    周遇吉昂然的站立在城樓上,對於順軍的這種鼓噪行為恍如未覺,一雙利目只全神貫注的瞪著敵人看。半晌過後,周遇吉舉起右手發出一聲暴喝:「放炮--!」

    剎那之間,「轟隆」的巨響連連響起,火光四射,火藥的硝煙味衝鼻而來!整個城牆之上濃煙閉目,兵將們都雙耳欲聾。

    這些火炮相當老舊,甚至這一輪的炮擊當場就有幾門弗朗機炮炸了膛,操炮手被悉數炸死。饒是如此,城下的順軍也遭受了極大的傷亡。

    這突如其來的炮擊讓城下騎兵的戰馬受了驚,騎手們根本控制不住。戰馬不是被炮彈擊中倒地,就是四散奔竄,陣腳立刻就亂了。

    周遇吉當然不會放過這難得的時機,下令連發連放,直到三輪轟擊結束才作罷。這幾輪炮擊轟得順軍死傷纍纍,人和馬的斷肢殘骸和被炸起的泥土混在一塊,看起來有如修羅地獄一般。

    偏偏順軍的李過是個不服輸的個性,自己的老營悍匪人馬死傷得多了,越發的激起了心中的反彈,賭氣似的催動更多的人馬進攻,把整座寧武關團團包圍起來。

    於是,死傷擴大了好幾倍--寧武關的四面城牆都設有火炮,只要炮膛冷卻完成以後便四面一齊發射,轟得是地動山搖。不但城外的人馬樹石被炸得四下碎裂,就連堅固的寧武關城牆也在搖晃著……

    戰事進行得如火如荼。乃是雙方有生以來最激烈、最艱苦的一戰。一天下來,順軍不停的增派人馬上前。在天黑以前就已經折損了一萬人以上。而寧武關雖然暫時守住了,卻也把積蓄的火藥用掉了一半。

    「明天的仗怎麼打?」

    天黑收兵之後,這成為了雙方反覆苦思的重點……

    就在寧武關鏖戰正酣的時候,一支三千人騎兵隊伍也正加速往寧武關奔赴而來。

    一員白袍小將一馬當先,馳騁在隊伍的最前方!

    當這隊騎兵經過一處河谷灘地的時候,白袍小將下達了休息、飲馬的命令。三千人馬立刻分散與河谷兩岸,而二十多騎斥候則打馬而出,前往附近警戒斥候。

    這白袍小將也牽著馬匹來到河邊,讓馬兒喝了個痛快。他自己則環顧四周,警惕地四下張望。

    「李游擊,咱們距離那寧武關還有三百多里,應該還需要兩日才能抵達……」白袍小將身後一名傳來了一名將校的說話聲,他轉過頭來--

    這白袍小將,不是李定國又是哪個?

    與次同時,李定國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而後對著那將校道:「孟闊,天色已晚。咱們今夜便在這河谷紮營吧!」

    這一隊三千人的騎兵其實並不都是騎兵,能夠騎馬作戰的,只有這位叫孟闊的團山軍騎兵隊千總麾下的一千人而已。

    李定國所率領的,正是張力緊急抽調的水師陸戰隊的兩千人。他們並不擅長騎馬砍殺。馬匹不過是代步工具罷了。若是遇到敵情,水師陸戰隊還是要下馬步戰的。

    孟闊前去佈置安營任務之後,李定國坐在小河邊的一塊石頭上。心裡開始盤算起來。

    本來自己的水師陸戰隊正在寧遠中右所整訓,可是卻突然接到張大人的命令。要求立刻出發前往關內,擇機作戰。最大限度的阻礙流賊進逼京師的步伐。

    擇機作戰--這是張大人給自己的一個考驗,兩千陸戰隊員和一千騎兵,又怎麼可能阻擋流賊的五十萬大軍呢?

    李定國眉頭緊鎖,臉上浮現出沉思的神態。

    團山軍在大明關內也有很多眼線和情報來源,李自成的農民軍中也有不少臥底,故而流賊的行軍路線和一舉一動都在團山軍的掌控之中。

    李定國收到團山堡情報部門的消息,李自成的主力在山西,於是他便帶著人馬從朵顏衛、宣府一線入關,直奔山西而去。

    按照李定國的計劃,自己麾下的三千人肯定不是與農民軍去硬碰硬,這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三千人怎麼可能對陣五十萬人?話糙理端,就是要砍殺五十萬頭豬,三千人也木有任何辦法……

    李定國揉了揉太陽穴,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兵士,只見河谷灘地的團山軍兵士們一個個都取出隨馬匹攜帶的行軍帳,動作熟練地開始搭建起行軍帳來。

    李定國將目光收了回來,今夜便是在此安營紮寨,明日一早便要向寧武關進發。

    既然李定國全部帶的騎兵--呃,不,水師陸戰隊算是騎馬步兵--入關作戰,那麼就是要發揮機動力的優勢,避實擊虛,打流賊大軍一個措手不及。

    李定國從寧遠中右所出發之前,特地申請從錦州調來了一千騎兵隨同他一起作戰,正是要實行這長途奔襲之策。

    在李定國的腦子裡,有兩種最適合的戰術:一是攻擊農民軍的糧草重地,最好是一把火燒掉。這正有如三國曹袁的官渡之戰一般,若是成功的話,數十萬農民軍立刻就要瓦解。

    可是據斥候得來的消息,李自成的大軍根本就沒有什麼屯糧之地,所有糧草都隨軍攜帶。若是糧草不夠了,他們立刻就地劫掠!

    這一條顯然是無法實施了,敵人並沒有特別的屯糧之地。

    二是採取「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策略,在農民軍與明軍開戰的當口,找準機會一舉突襲李自成的中軍本部。

    這也是李定國定下的方略,大明各地望風而降實在沒有什麼像樣的抵抗,可是李自成卻在寧武關前被代州總兵周遇吉阻攔了下來。

    攻城之際,想必是大軍在前,李自成的中軍在後,這未嘗不是一個絕好的突襲機會!

    就在李定國起身準備回已經搭建完成的行軍營帳休息的時候,身後傳來了騎兵千總孟闊的聲音:「李游擊,寧武關的飛鷹傳書到了!」

    李定國大喜過望,只見孟闊快步來到他跟前,遞上了一支竹管。

    山西、宣府和北直隶都是團山軍情報部門的重點活動區域,寧武關自然也有眼線。

    李定國接過竹管,弄掉封泥,抽出一張皺巴巴的信紙開始看了起來。信紙上只寥寥數語,卻將寧武關前的大戰描述得一清二楚。

    看完密信之後,李定國不由得眉頭緊鎖,喃喃自語地道:「我原本以為一鎮總兵怎麼也有個兩三萬兵卒,不曾想這代州總兵麾下只有五千人馬,竟然還能抵禦住李自成大軍的輪番猛攻--這周遇吉,真是個能人呀!」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4-2 11:58
第510章 惱怒
   
    而在三百里外的寧武關,代州總兵周遇吉派人清點了剩餘的火藥、彈丸和糧草之後,陷入了沉思,直到東方泛白的時候才謀定了對策。

    迎著初升的曙光,他默默的對天禱告:「我為大明武將,守土有責,應該與寧武關共存亡--我當竭盡全力,願上天庇佑!」

    周遇吉的容貌樸實粗壯,膚色黝黑,全身自然而然的流露著一股堅毅之氣。昨日的苦戰,一夜未眠,他卻不但沒有半點倦意,還更顯得英氣勃發。趁著黎明天色將曉,周遇吉飛快的做好了部署。

    不出他所預料的,還沒有進入辰時,順軍又開始攻城了。

    這一次,順軍也運來了火炮,發炮攻城。而周遇吉則是用早已準備好的土袋、石塊應戰。城牆屢屢被轟坍,卻又立刻被牆頭上的兵士們用土石填實修補。順軍架設雲梯攻城,周遇吉則以燒得滾燙的桐油禦敵……

    兩個時辰之後,順軍不得不鳴金收兵,死傷又是數千。到了午後,周遇吉採用了新的戰術。順軍攻城的時候,他佯裝不閉城防禦,而是派出弱卒誘戰,吸引了好幾千順軍進入城門。這時周遇吉吩咐落下閘門,以埋伏得精銳殲滅了入城之敵,殺得城門內一片屍山血海,城外的順軍主將李過氣得暴跳如雷卻又毫無辦法,只得暫停攻城……

    又是一天過去了,在黃昏時分,李自成親自率領的援軍終於抵達了寧武關前。

    李自成聽著兩天來的攻城報告和傷亡人數,心中氣惱得大發雷霆。當場就抽了李過二十鞭子洩憤。而後,他厲聲責罵麾下的諸將:

    「區區一座寧武關。一個周遇吉帶著幾千殘兵把守,就折損了咱們兩萬人馬--照這個樣子繼續打下去。咱們還用上北京城嗎?」

    打了敗仗,挨了鞭子的李過低著頭不敢說話,整座大營裡的氣氛冷得有如冰窖,李自成卻還喋喋不休的繼續罵著:「明日攻城,有誰敢後退的,殺無赦!」

    眾將應諾而出之後,李自成一個人在中軍大帳裡兀自生著悶氣。

    他心中的氣憤和急怒更甚於往昔的任何一次挫折與失敗,因為距離北京城已經不遠了,取得整個大明天下在他看來已經是近在眼前的事。宛如唾手可得。可是心中大隊的人馬竟被一個周遇吉給困住--李自成無法不暴怒,尤其這敗仗的主將竟然還是一向驍勇善戰的李過,這使他的心中更升起了一股不想說出口的隱憂……

    李自成走到帥位跟前,一屁股坐了下去,喃喃自語地道:「我自稱王以來,從沒打過如此的敗仗。就連吳三桂坐擁十萬大軍也只能龜縮在洛陽城中不敢與我交鋒,大明城池十之八九都順利歸降了……如今,要是解決不了周遇吉,被這麼一個小小的寧武關困住的話。消息一旦傳了開去,那些自動投降的地方搞不好會反了起來……」

    不得不承認李自成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眼下大順軍所向披靡其實只是一股子氣勢,所有人都被「五十萬」大軍嚇住了。根本沒有抵抗之心。正如那雪球,越滾越大;又如那泡沫,越吹越大--然則。李自成最怕的就是泡沫吹破的那一天!

    甚至,他有點後悔起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應該走別的路去北京,不理會這周遇吉便是……如今給他弄得拖延了時日。軍心士氣也會因此受到影響。這一路上北京城,還有北直隶幾個重鎮,要是在遇到周遇吉這樣的人,還不知道要拖多久才能打到北京,沒準……

    李自成不敢再往深了想,他越想越心焦,很快又吩咐左右將諸將叫了過來。眾將也都知道現在闖王在火頭上,沒人敢惹他,而李自成話又不能明說,便只有一路的怒罵下去,罵得他跟前的每一個人都膽戰心驚。過了好一會,與李過友善的田見秀硬著頭皮站出來打圓場。

    田見秀對著李自成行了一禮,朗聲道:「我大軍出發之前,李巖李公子就對我們說過,周遇吉擅長守城,如果打不下來,便改以長期圍困之術,等到寧武關裡糧草用盡,破城自然便是應有之義!」

    李自成手下武將眾多,有腦子的人卻很少,李巖算一個,而自詡為大順軍軍師的牛金星自然也算一個。

    李巖是官宦之後,牛金星卻也不差,乃是大明朝的正牌子舉人出身。

    原本牛金星是李巖引薦給李自成的,按說兩人關係自然很不錯了。可惜有句老話叫做「同行是冤家」,很不湊巧的是李巖和牛金星都是靠腦子吃飯,也是有志於李自成君臨天下之後獲得「丞相」的職位。這樣一來,兩人的關係便漸漸的勢同水火了。

    大順「未來丞相」牛金星一聽李過說起了李巖的策略,心裡登時蹦出了一萬隻草泥馬,以大明讀書人的思維習慣--凡是政敵支持的那就一定要反對,政敵反對的則是絕壁要支持!

    牛金星立刻站出來提出反對的意見,他上前兩步,走到李自成跟前,恭聲說道:「臣以為萬萬不可在此拖延時日。我大順軍已經傳檄天下,四月便要入主北京城,這事兒天下皆知。若是在此逡巡不前,豈不是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百姓失望?!大王,萬萬不可聽那李巖之策呀!」

    牛金星現在是李自成身邊的軍師,按照他自個兒的定位,應該是水滸傳裡吳用的角色。可宋江終歸比不了李自成,那宋江光想著招安,哪有闖王自己建國這樣的魄力?

    只要搞掉政敵李巖,大順國丞相之職豈不是手到擒來之事?

    其實牛金星的看法也未必就不對,若是能啃掉遠近聞名的硬骨頭代州總兵周遇吉的話,對於大順國進軍北京城也是有好處的。

    現在就看闖王李自成的魄力了,敢不敢拿人命去填?想那寧武關也不過數千殘兵,就算個個都是鐵打的精銳,也架不住輪番猛攻。

    牛金星見李自成有些猶豫,立刻補充了一句:「大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咱們在這寧武關前就算折損個幾萬人,又算得了什麼?寧武關一破,北京周圍再無可戰之兵!」

   

    ps:  希望跟書的朋友順手投個推薦票,萬分感謝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2 12:0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4-2 12:02
第511章 帝王末路(一)
   
    李自成「啪--」地一聲拍在座椅上,把扶手擊了個粉碎。

    「軍師所言甚合我意!」

    接著,李自成立刻高聲下令:「明日卯時擊鼓整隊,卯時三刻進攻!全軍一起出動,分十個梯次輪番上陣,猛攻不停,有退縮不前者,立斬陣前;有奮勇先登者,每一首級賞銀十兩,有戰得周遇吉的,不論死捉活拿,一律賞銀萬兩,官升三級!」

    這話一落地,帳中眾將皆露出期待之色,而李自成又瞥了一眼連打了兩天敗仗的李過,冷哼一聲道:「准你戴罪立功,明日再打先鋒--事不過三,若是再敗下陣來,自個兒提頭來見!」

    李過連聲應諾,李自成又轉頭對田見秀下達了一道新的命令:「你帶五千人上陣監軍,明日遇到有人後退便就地正法!」

    田見秀朗聲應道:「是!」

    李自成重重地點了點頭,而後發出中氣十足的大笑:「我軍總數是寧武關守軍的一百倍,採取這人海戰術,又怎麼可能會打不下那座巴掌大的關隘呢?!」

    眾將高聲附和,李自成心裡也得意起來,似乎他席捲天下的信心又回來了--人的體力總有極限,周遇吉再怎麼英雄蓋世,也不可能以數千殘兵對陣數十萬大軍……心裡的一塊石頭放了下來,李自成嘴了哼起了那熟悉的陝北小調……

    到了這天的後半夜裡,又增加了一件令李自成喜上眉梢的事情。李巖派往北京「工作」的人員徹夜趕來見他,為他送來了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化淳投誠的親筆書信。

    信裡說只要保證曹公公的家財不受影響。北京的城門到時候為闖王而開。李自成看過信後興奮得無法入睡,喃喃自語道:「我確是真命天子啊--唔。這大概就叫做四海歸心吧!」

    陪著李自成睡覺的是她的老婆--現在叫做「皇后」--高阿彩,這女人只是個村姑罷了。但卻是娘舅前任闖王高迎祥的侄女輩,自然也有政治婚姻那麼點意思在裡面。

    李自成對於「皇后」高阿彩這種村姑半分興趣也木有,不過他最近才收攏了高迎祥的舊部,所以人前人後對高阿彩都非常好,以示自己的「闖王」稱號乃是正統。

    高阿彩既不識字,也不是個心思靈巧、善體人意的人,看著李自成半夜裡被一封信叫醒之後就不停的手舞足蹈,卻又不說清楚到底是什麼事,心裡就下意識的就嘀咕了他一聲「瘋子」。可是。他既然已經做了「大順」的「皇帝」,自己又被封了「皇后」,便只好忍著哈欠陪他發瘋,硬睜著惺忪的睡眼直視著眼前的一切荒謬:她心裡茫茫然,腦袋昏沉沉,除了忍耐什麼知覺也沒有--李自成那滿口的「真命天子」、「四海歸心」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

    這一夜,北京城養心殿中的崇禎皇帝也發起了高燒,整個人渾渾噩噩。就那麼直挺挺地躺在龍床之上……

    迷迷糊糊之間--漆黑的窄巷似乎永無止境,崇禎皇帝匍匐前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撞得鼻青臉腫,背上卻有無數的皮鞭在抽打。逼得他不得不前進,而前方根本沒有出口,使得他永遠陷在黑暗之中……胸口悶得無法呼吸了。他拚命的掙扎。皮鞭抽得他體無完膚,痛徹心扉。忽然。他的額頭撞上了一塊木板,勉強抓住了一看。卻是列祖列宗的牌位,崇禎皇帝從噩夢中驚醒,忍不住嗚嗚嗚的痛哭起來。

    他臉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扭曲,緊閉著的雙眼中溢出淚水,兩片蒼白的嘴唇顫抖著,半黑半花白、已經因為掉落過多而稀疏的頭髮,毫無光澤的隨著他的頭顱一起扭曲,卻又被冷汗粘住了一大半--

    崇禎皇帝人躺在龍床上,身體被覆蓋在刺繡得精美華麗的錦被之中,頭枕在正黃色繡著飛龍的枕上,亮麗的色彩越發襯托了他的枯槁,也越發顯得圍繞在他四周的這些龍形圖紋像一隻隻折磨他的怪獸,使他受盡酷刑。

    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一連幾天都守候在龍床前,一步也不敢離開,更不時的傷心落淚。崇禎皇帝發病,一昏迷就是整整兩個日夜,他從聞訊趕來後自己的情緒就先落進谷底。

    王承恩憂心如焚,心裡不停的重複著:怎麼偏在這要緊的十萬火急的節骨眼上給病了,真是要命啊!

    他當然清楚,崇禎皇帝是被接二連三而來的噩耗給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精神上支撐不住了……守在龍床前,王承恩有好幾次在崇禎皇帝發出囈語的時候辨認出,那是在喊母親。王承恩聽得登時一陣心酸,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湧上了心頭,稚齡的崇禎皇帝從噩夢中醒來,伏在他的懷裡哭著喊娘……

    熱淚盈眶中,王承恩忍不住喃喃自語道:「我的皇上啊,誰讓你生在帝王家呢?生生的受這許多活罪,做了十年皇帝,沒過上一天好日子……」

    王承恩甚至升起了一絲帶著後悔的冥想:早該在二十年前就偷偷帶著他逃出宮去,躲到鄉下當老百姓,種田養雞度過一生--

    崇禎皇帝從小由他照料長大,他看崇禎的角度不同於別人。在王承恩的眼中,崇禎皇帝是個人,是個孩子,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他清楚地記得,那一年,自己冒著殺頭的危險,偷偷的帶他溜出宮去,遙望他的母親的墳墓……

    默默的流著淚,王承恩的心中混合著無窮的疼痛的酸楚。

    天色快要破曉的時候,崇禎皇帝終於清醒了過來,他看著守在床前的王承恩,掙扎著爬了起來。

    王承恩見皇帝醒來,心裡的石頭終於放了下來,他連忙走到皇帝身前,關心地問道:「皇上,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奴婢吩咐宮女弄點吃的來?」

    崇禎皇帝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道:「朕吃不下,你去通知駙馬鞏永固和劉文炳,即刻進宮覲見!」

    王承恩看了看天色,嘴唇微微一動,卻又沒發出任何聲音,頃刻之後應了一聲:「老奴遵旨!」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4-3 15:14
第512章 帝王末路(二)
   
    北直隶天津衛碼頭。

    團山水師佔領此地已經有三天了,此刻碼頭上戒備森嚴,大量的團山軍兵士將碼頭團團圍了起來。

    團山水師提督陳正操帶著一眾水師將領,躬身立於碼頭之上。在緊張肅殺的氣氛匯總,遠處漸漸出現了幾個小黑點。

    陳正操長出了一口氣,對身邊的人道:「張大人的船來了!」

    眾人立刻正襟危立,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幾個小黑點。不多時,四艘打著團山軍旗號的戰船駛入碼頭,旗艦是一艘千料大戰船,它緩緩地停靠在碼頭的泊位之上。

    船停穩當之後,陳正操來到船舷前,而張力也在侍衛的陪同下從戰船上走了下來。

    兩人寒暄了幾句過後,風塵僕僕的張力立刻就開口相問:「正操,山東盧象升的大軍現在到了何處?」

    陳正操神色一凜,眉頭皺了起來:「大人,盧都督點齊一萬五千大軍出濟南,北上京師……最新消息盧大人在保定府遇到了流賊劉宗敏部,情況有些--」

    張力心裡咯登一下,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沒錯,在關內形勢急劇變化而朝鮮國大戰一觸即發的當口,張力是不可能從朝鮮國撤軍的,而是下令山東的盧象升救援京師!

    李自成突然集結五十萬大軍進擊京師,這是要滅亡大明的節奏啊!

    張力實在沒有料到,他的動作如此之快,而山西、宣府、北直隶的大明軍隊竟然盡數望風而降。

    失誤。重大失誤!

    張力歎了口氣,面色陰沉地跟著陳正操來到了天津衛守禦官廳。

    二堂之中。氣氛非常壓抑,張力一直黑著臉。而陪在一旁的陳正操又豈敢多言?

    良久之後,張力歎了口氣,對陳正操道:「正操,這一次我對形勢的判斷出現了重大失誤,責任在我!」

    陳正操不敢接這個話,而是岔開了話題:「大人,請恕屬下直言--」

    陳正操看了張力一眼,小心翼翼地接著道:「不管是韃子,還是流賊。亦或者……朝廷,都是我團山軍的對手,大人無需如此。」

    張力眼睛微瞇,很快將情緒平復了下來,而後點頭道:「你說的沒錯。」

    正所謂屁股決定腦袋,經過幾年的時間,現在陳正操已然是團山軍的高級將領,一切考慮自然是從團山軍的利益出發。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陳正操是再清楚不過了。可是他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張力為什麼要從朝鮮抽身前來關內,而且更是先讓李定國帶著三千奇兵馳援山西,而後嚴令盧象升從山東帶軍北上!

    勤王嗎?

    若說兩三年前,團山軍勢力還比較弱小的時候。那是有可能的--前次韃子入寇京師,張大人可是帶兵入關勤王。

    可是這一次只是流賊作亂,雖說李自成的動靜大了一些。張大人似乎沒有什麼必要去救援京師呀?

    甚至在山東,盧象升先前為了支援朝鮮之戰。已經將老兵盡數派往朝鮮,現在山東都是些新兵。張大人竟然要求盧象升帶新兵北上救援京師!

    現在盧象升的兩萬新軍被流賊劉宗敏部攔在了保定府,勝負殊未可知,這……

    陳正操怎麼也想不明白,張大人到底意欲何為,只得一頭霧水地看著張力。

    而張力眼中竟然有些濕潤,整個人微微地抖動起來。良久之後,張力重重地歎了口氣,搖著頭緩緩地道:「雖說是時也命也,但他終歸罪不至死……」

    陳正操一怔,脫口而出道:「大人,您說誰?誰罪不至死?」

    張力繼續搖頭,卻是一言不發,沉默了下來。

    ……

    紫禁城御書房中,奉召進宮來的是鞏永固和劉文炳兩位駙馬,他們是前朝萬曆皇帝的駙馬,卻並不是崇禎朝的--這也是顯而易見的,因為崇禎皇帝自個兒現在也才二十多歲罷了。

    崇禎皇帝一大早就強撐著病體,宣這二位進宮議事。

    情勢已經危在旦夕,崇禎皇帝決定把最後的一線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

    「賊已逼京,朝中大臣多有建言,以太子南下留都監國,或能扭轉局勢--兩位駙馬來皇家至親,朕意將太子托付二位,護送南下,望兩位駙馬不負朕之所托!」

    崇禎說話的聲音低沉得有些無力,眉宇間一片黯然之色,但是眸子中卻流露出高度的誠意。

    然則鞏永固和劉文炳在幾度交換了眼色之後,終於由鞏永固「含淚」回稟:「我朝的祖制,親臣不蓄甲,臣等二人並無兵丁家將,南下之路且已遭賊封鎖,如何能赤手空拳的殺開血路,護送太子南下呢?」

    鞏永固和劉文炳的眼神中很明白地流露著無力與絕望……崇禎皇帝不好再說下去,只得讓二人退下,重新召陳於泰進宮。

    但是陳於泰進宮之後的回稟也一樣的充滿了無力和絕望--他跪伏在地,身體發抖:「一個月前,事猶可為。如今時機已失,南下之路為賊所斷,而前往天津衛的道路也遭賊封鎖,水路、陸路都已無法南行……臣死罪,臣已無南行之策!」

    崇禎皇帝倒是沒有怪罪陳於泰--是賊勢來得太快,快得無法遏制,無法應變!

    ……

    李定國的三千騎兵日夜兼程地往寧武關趕去,在距離寧武關五十里地的一處叫做喇叭屯的地方,大軍停了下來--

    因為李定國再一次收到了飛鷹傳書!

    這一次,乃是用火紅色封泥封住的竹管,說明乃是最高級別的命令。

    當李定國心急火燎地打開密信,匆匆看完之後,立刻就摸出火折子,點火將密信燒成了灰燼。

    在一旁的騎兵千總孟闊自然是避得遠遠的,不該看的不看,直到李定國將密信燒了之後,他才靠了過來。

    孟闊看了一眼李定國,小聲問道:「李游擊,咱們……繼續往寧武關進發嗎?」

    李定國搖了搖頭,死死咬著嘴唇,一字一句地道:「調轉馬頭,立刻南下,以最快的速度往京師而去,一定要趕在流賊的前面到達京城!」

    「末將領命--!」孟闊不敢多問,重重地應了聲喏,翻身上馬,對著傳令兵大聲喊道:「游擊大人有令,調轉馬頭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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