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魏宮廷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已完成)

   
mk2258 2015-12-6 08: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9 8556891
ikller 發表於 2017-7-5 23:46
第1242章:首戰告終

    『PS:主角逼得秦國結盟、讓李睦與樂弈合力都沒能戰勝,夠出彩了。河內戰場,本來就是安排南梁王趙元佐這個配角揚名的戰場。這可是個重要劇情配角,配角強力點,日後才能反襯主角不是麼?所以眾書友不必著急,我大肅王怎麼可能會受委屈。另外,這場平局怎麼就沒意義了?趙潤、樂弈、李睦不是彼此都捧了一下麼?首次交手,這樣就可以了。曆史文,哪怕架空曆史,多少還是要點跌宕起伏。』

    ————以下正文————

    “叮叮叮——,叮叮叮——”

    片刻後,秦魏聯軍本陣,響起了代表收兵的鳴金聲。

    聽到來自本陣方向的鳴金聲後,戰場上的秦魏兩軍將士無不大感吃驚,不明白本陣為何無緣無故地下令收兵。

    直到他們看到本陣附近的一支雁門騎兵後,似陽泉君贏镹、似魏將翟璜等人,滿臉震驚:什麼時候?居然被襲擊了本陣?

    “贏镹大人。”

    一名秦將策馬來到陽泉君贏镹身邊,詢問後者的意思,畢竟陽泉君贏镹乃是左翼戰場(北)的主將。

    陽泉君贏镹看了一眼左翼戰場。

    不得不說,此時在左翼戰場上,韓方的三萬邯鄲軍、八千北燕軍,已徹底崩潰。

    韓將暴鳶被秦將烏釗擊傷,北燕軍將領李滄被商水軍大將伍忌擊殺,隻剩下一個騎劫還在頑強支持,但也支持不了多久。

    毫不誇張地說,在左翼戰場,魏軍已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

    但是在南邊戰場,魏將南門遲的兩萬商水軍,麵對北燕軍紀括部與雁門軍步兵方陣,卻始終無法取得優勢局麵,反而一度被後者壓製。

    『再有一個時辰就好了……』

    陽泉君贏镹暗自感到惋惜。

    在他看來,隻要再給他一個時辰,他就能徹底殲滅北邊戰場上的邯鄲軍,繼而南移,支援南邊戰場的魏將南門遲。

    到時候,秦魏聯軍就能夠摘取這場戰爭的勝利。

    當然,這也隻是他的樂觀想法,畢竟在南邊戰場處於劣勢、本陣又被雁門騎兵偷襲的情況,何來再給他一個時辰?

    “收兵吧,這場仗,我軍已取得很大優勢了。”

    說著,陽泉君贏镹揮手喝道:“傳我令,收兵後撤!……諸營部徐徐而退,謹防韓軍追擊。”

    而與此同時,在在韓軍的本陣,北燕守樂弈正聚精會神眺望著遠方秦魏聯軍的本陣。

    『……是李睦麼?』

    看了一眼戰況糜爛的右翼戰場,又看了一眼仍僵持不下的左翼戰場,樂弈如釋重負般長吐一口氣,吩咐左右道:“鳴金,收兵!”

    聽聞此言,身邊一名侍將吃驚地勸道:“收兵?上將軍,這可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啊……”

    北燕守樂弈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名侍將,沒有解釋什麼,隻是淡淡說道:“這場仗,已經夠久了。……鳴金吧。”

    “……是!”

    片刻之後,韓軍本陣亦響起“叮叮叮”的鳴金聲。

    這兩軍本地響起的鳴金聲,讓正麵戰場上仍在廝殺的秦魏聯軍與韓軍們,逐漸停止了廝殺,在各自將領的約束下,開始打掃戰場——主要就是將己方戰死的士卒屍體帶走。

    見此,韓將雁門守李睦提起的心,逐漸也放了下來。

    他還真怕有些韓軍兵將不識大體,趁機進攻撤退中的魏軍,好在北燕守樂弈及時也鳴金收兵,宣布了這場戰事的就此終結。

    “那麼,李某就此告辭了!”

    相隔著數十丈商水軍士卒的緊密兵陣,雁門守李睦朝著趙弘潤所在的方向拱手抱了抱拳。

    平心而論,李睦的笑容還是很有親和力的,但不知為何趙弘潤看到對方臉上的笑容,就忍不住恨得牙癢癢。

    原因很簡單,因為趙弘潤下令收兵,雖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像李睦所說說的那樣,不想再繼續無謂的消耗戰,但不可否認,李睦親率三千雁門騎兵的近逼威脅,亦是相當關鍵的因素。

    “哼!不送!”

    趙弘潤麵色怏怏地回道。

    李睦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招呼著麾下兩千餘雁門騎兵迅速撤離,畢竟正麵戰場上的秦魏聯軍正在迅速撤退,萬一被其堵上,節外生枝那就不好了。

    在撤離的時候,李睦回頭看了一眼趙弘潤所在的方向,心下暗暗歎息。

    這一次,他耍了一個花招,率奇兵殺到秦魏聯軍本陣,通過威脅、說服,這才迫使那位魏公子潤就此撤兵,那麼下次呢?

    下次交兵,那位魏公子潤勢必會提高警惕,到時候再想故技重施,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魏國的興旺,怕是已阻遏不住了……』

    李睦暗自感慨道。

    待他回到韓軍本陣時,秦魏聯軍已紛紛從兩翼戰場上後撤,而韓軍這邊,邯鄲軍、北燕軍、雁門軍,亦各自舔舐傷口。

    “這是你首次失手麼?”

    在見到北燕守樂弈的時候,樂弈淡淡詢問李睦道。

    李睦聞言淡然一笑,說道:“不是成功了麼?順利地逼退了那位魏公子。”

    樂弈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眺望著遙遠處的秦魏聯軍本陣,平淡地說道:“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我以為你會將那位魏公子帶回來。”

    “……大概,是對方的魄力吧。”

    李睦回憶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趙弘潤那手持利劍、寸步不退的身影,以及其麾下四千商水軍悍不畏死的戰鬥姿態。

    他並不後悔當時做出那樣的決定,因為他確實沒有必勝的把握,當時魏公子潤身邊那四千餘商水軍的氣勢,實在是太強大,強大到讓李睦忍不住一陣激靈。

    “也好。”北燕守樂弈點了點頭說道:“魚死網破,亦非我願。”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旁竄來幾匹快馬,樂弈與李睦轉頭一看,這才發現是幾名傳令兵。

    “報!騎劫將軍欲追擊秦軍,被暴鳶大人喝止。”

    “……”樂弈的眉頭挑了挑,神色莫名。

    而他身旁的李睦,在聽到後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但最終,李睦什麼都沒有說。

    盡管李睦沒有開口,但樂弈還是能猜到他想說些什麼,無非就是追究騎劫的責任而已。

    要知道今日這場仗,乃是秦魏聯軍與韓軍的首次交鋒,按理來說,應該先彼此試探一番,而不是一上來就展開這種決戰似的惡戰。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這場原本隻是彼此試探的戰事變成了決戰呢?

    原因就在於騎劫的那次失誤——因為不信任樂弈的判斷,騎劫沒能及時擋住秦魏聯軍左翼、由秦將田猛發動的第二波攻勢,使得五千名鐵鷹騎兵,順利地對韓軍右翼的邯鄲軍形成了夾擊之勢,讓魏公子潤、讓陽泉君贏镹看到了取勝的機會。

    而倘若在那時援護中,騎劫及時擋下了秦將田猛的兩千鐵鷹騎兵,邯鄲軍就不至於暴露潰敗之勢,而那位魏公子潤,也不會一口氣就壓上四萬商水軍。

    可能到時候就是彼此雙方各派幾千人意思意思,看看對方軍隊的虛實,就會立刻結束初戰。

    半個時刻後,秦魏聯軍帶走了戰場己方士卒的屍體以及武器裝備,繼而撤離了戰場,而韓軍這邊,亦在隨後收斂了己方士卒的屍體,在秦魏聯軍與韓軍雙方將領的約束下,兩軍士卒保持了克製。

    戰後,雙方清點損失。

    在這場仗中,秦魏聯軍投入商水軍四萬五千人、鐵鷹秦騎六千、長戈兵八千、戈盾兵五千、黥麵軍一萬,合計約七萬四千兵力。

    其中,商水軍傷亡相近八千人,鐵鷹秦騎傷亡三千,長戈兵傷亡五千餘,戈盾兵傷亡近三千,黥麵軍傷亡近四千人,合計傷亡人數超過兩萬三千人。

    而韓軍這邊,此戰投入邯鄲軍三萬、北燕軍三萬、雁門軍騎卒一萬、步卒兩萬,合計九萬人。

    其中,邯鄲軍傷亡近兩萬人,北燕軍傷亡八千人,雁門軍傷亡步卒五千、騎卒三千餘,合計傷亡人數達到三萬六千人。

    而這場戰事,即是即將震驚魏韓兩國國民的『寧邑之戰』,是整個『魏韓第三次北疆戰役』開戰以來,兩國軍隊規模最龐大、戰況最慘烈的一場戰事。

    一日之間,雙方傷亡人數將近六萬人。

    而這,還是在韓將李睦勸退了魏公子潤的情況下,如若不然,兩軍的傷亡數字,顯然還會有所增加。

    盡管這場仗以平局收場,但無論是秦魏聯軍,還是寧邑韓軍,皆是傷亡慘重,著實堪稱是兩敗俱傷。

    相對而言,秦魏聯軍的損失較輕,畢竟秦國的長戈兵也好、黥麵軍也罷,實際上都是正規軍與非正規軍當中的炮灰,雖然這樣說不近人情,但不可否認,這兩支軍隊的損失,對於秦魏聯軍的影響並不大。

    真正令趙弘潤、秦少君、陽泉君贏镹等人心疼的,還是商水軍、鐵鷹騎兵、以及戈盾兵的傷亡,畢竟這三者才是秦魏聯軍的中堅力量。

    相比較之下,韓軍方麵的情況更慘,首先邯鄲軍幾乎被殺潰,幾乎名存實亡,而北燕軍、雁門軍這兩支韓國堪稱數一數二的精銳,傷亡人數亦達到一萬三千人。

    正應了那句話,兩虎相爭、兩敗俱傷,經過此戰後,秦魏聯軍退至山陽、韓軍據守寧邑,此後接連數日,都再沒有發生戰爭,仿佛兩頭受傷的猛獸,各自回巢穴舔舐傷口,再不言戰。

    值得一提的是,在爆發『寧邑之戰』的當晚,北燕守樂弈與副將騎劫在寧邑城的帥所當眾反目。

    本來,樂弈也沒打算重懲副將騎劫,畢竟騎劫的勇武,他還是頗為欣賞的。

    更何況,在白晝間那場大戰中,若非騎劫,邯鄲軍恐怕早就覆滅了。

    可沒想到的是,被問罪的騎劫,情緒激動,拒不承認是自己的過失,反而指責是樂弈的指揮存在問題。

    於是,被激怒的樂弈當場革去了騎劫的軍職,命人將其關押起來。

    當晚,騎劫的心腹近衛偷偷將其放了出來,冷靜下來的騎劫意識到自己已無法再呆在北燕軍,便連夜逃離寧邑,前往汲縣投奔康公韓虎去了。
ikller 發表於 2017-7-5 23:46
第1243章:韓軍思退

    待等騎劫來到汲縣時,康公韓虎已經收到了『寧邑之戰』的戰報,大感震驚。

    雖然在此之前,韓虎同意暴鳶、李睦、樂弈三人,將三萬邯鄲軍、三萬雁門軍、三萬北燕軍移調寧邑,心中期望著這三位北原十豪能與駐守在山陽的魏公子潤交手,畢竟,暴鳶、李睦、樂弈與其麾下的軍隊皆非他韓虎一係,哪怕折損了一些,韓虎也不會感到心疼。

    當然,這隻是一個想法,畢竟前幾日樂弈剛剛給他獻了一招妙策,康公韓虎也不好翻臉坑害對方。

    可沒想到的是,暴鳶、李睦、樂弈三人,還真的與那位魏公子潤交上手了,甚至,這場戰事的規模之大、戰況之慘烈,就連康公韓虎都暗暗吃驚。

    由於想了解戰況,康公韓虎得知騎劫前來投奔後,遂命人將其喚到麵前,讓騎劫講述『寧邑之戰』的經過。

    出於某些原因,騎劫在講述中貶低了北燕守樂弈,說其『指揮失當、以至讓魏公子潤所乘』,又說自己『力挽狂瀾援護邯鄲軍』,隻說得繪聲繪色,讓康公韓虎將信將疑。

    康公韓虎倒不是懷疑騎劫,畢竟騎劫本來就是北燕軍的猛將,甚至被譽為『先鋒之矛』,與另外一位叫做『紀括』的將軍,並稱為北燕軍兩大豪將。韓虎隻是覺得,北燕守樂弈不至於像騎劫所說的那樣不堪。

    考慮到騎劫已被樂弈罷免了軍職,康公韓虎也就心中有數了:肯定是騎劫懷恨在心,因此故意抹黑樂弈。

    但不管怎麼說,對於騎劫前來投奔,康公韓虎還是很高興的,畢竟他的心腹愛將劇辛,在不久前被魏軍生擒處死,而憑騎劫的勇武,隻要得到他韓虎的支持,未嚐不能取代已故的劇辛的位置。

    然而隨後,當騎劫添油加醋地描述『寧邑之戰』兩軍休戰的具體過程時,康公韓虎心中有些不舒服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雁門守李睦是通過與魏公子潤“交涉”的方式,這才提前結束了寧邑之戰,而北燕守樂弈,居然也認可李睦的做法。

    這簡直……豈有此理!

    魏公子姬潤,那可是下令處死了劇辛、坑殺了兩萬韓卒的“凶手”啊!

    康公韓虎氣得眼中冒火。

    這也難怪,畢竟當初攻打山陽的韓軍,無論是代郡守劇辛麾下的曲陽兵,亦或是蕩陰侯韓陽率領的邯鄲軍,皆是康公韓虎一係的人馬。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康公韓虎對魏公子潤恨地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

    因為這層關係,康公韓虎連帶著將李睦與樂弈也恨上了。

    數日後,『寧邑之戰』的戰報分別傳到魏國與韓國。

    對此,魏人大感震驚。

    雖然說寧邑之戰,最終以平局收場,但秦魏聯軍的傷亡,卻多達兩萬餘——自從他們魏人的八皇子趙潤出征以來,有幾次出現如此慘重的傷亡?

    而韓國那邊,韓人亦是大驚失色。

    要知道,此戰可是暴鳶、李睦、樂弈三位『北原十豪』攜手聯合,況且其中的李睦與樂弈,皆是出征至今仍無敗績的名將,可即便如此,居然還是無法戰勝那位魏公子潤?

    當得知這件事後,韓國王都邯鄲大為恐慌,國人的反戰情緒逐漸高漲——既然連雁門守李睦、北燕守樂弈兩位十豪名將出馬都無法戰勝那位魏公子潤,隻能打個平手,那這場仗還打什麼?不過是徒然消耗兵力罷了。

    不得不說,倘若說『山陽之戰』是『魏韓第三次北疆戰役』的重大轉折點,那麼『寧邑之戰』過後,韓國國內就幾乎沒有什麼支持繼續戰爭的聲音了。

    而在寧邑、汲縣一帶的韓軍前線,十幾萬韓軍亦是士氣大跌,一股思念家鄉、厭棄戰爭的氣氛逐漸在軍中蔓延。

    按理來說,這是秦魏兩軍趁勝追擊的大好時機,但遺憾的是,經過了寧邑之戰後,趙弘潤麾下秦魏聯軍,暫時也無力進兵了。盡管那場戰事是以平局收場,己方並未戰敗,但多達兩萬三千人的傷亡數字,亦難免讓秦魏聯軍士氣大減。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隻能發書聯係南梁王趙元佐,讓其趁機進兵。

    沒想到幾日後,南梁王趙元佐很幹脆地讓青鴉眾傳話給他:你隻管駐守山陽,少管閑事。

    雖然原話並非如此,但仔細琢磨話中的意思,就是這樣。

    盡管趙弘潤也明白,南梁王趙元佐這是在跟禹王趙元佲較勁,不希望他參合,但亦忍不住破口大罵——想來,南梁王趙元佐也不會在乎他的怒罵,畢竟他們叔侄二人的關係本來就十分惡劣,若非此番事關國家利益,趙弘潤也不會去管趙元佐的死活。

    當日,趙弘潤與秦少君合計了一番,秦少君對南梁王趙元佐的態度感到十分意外。

    “聽你三伯的話,似乎就算沒有我方軍隊,他亦能擊退韓軍?”

    “你就直呼他南梁王……唔?”

    經秦少君這麼一提醒,趙弘潤心中有些驚訝:屢戰屢敗的南梁王趙元佐,何來的底氣不屑於他的援助?

    難道是因為寧邑之戰?

    想了想,趙弘潤將這個猜測拋之腦後。

    雖然他與南梁王趙元佐的關係極其惡劣,但是他也知道,南梁王趙元佐是一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倘若真是因為『寧邑之戰』給予了魏軍反擊的機會,那麼,南梁王趙元佐在回覆趙弘潤時的語氣,絕不會那樣高傲而不屑。

    “我在想……韓軍此前不攻且又不退,似乎是顧忌重重,有沒有可能,韓軍是在忌憚你三……唔,忌憚南梁王?”秦少君看了一眼趙弘潤,說道:“會不會南梁王有什麼奇策?”

    “他能有什麼奇策?”趙弘潤撇了撇嘴,隨即忽然一愣。

    因為他忽然想起,薑鄙的北三軍,至今仍未與韓軍接觸。

    皺了皺眉,趙弘潤命宗衛衛驕將一張描繪魏韓兩國大致疆域的地圖取了出來,對照著地圖,猜測著薑鄙所率北三軍的蹤跡。

    偷襲邯鄲,這是不切實際的,趙弘潤早已排除。

    可問題是,如果不是偷襲邯鄲,還有哪裏能逼韓國就此退兵呢?

    在沉思了半響後,趙弘潤的目光,逐漸從地圖上的『上黨郡』,逐漸移向『太原郡』、『雁門郡』、『代郡』。

    “薑鄙去了太原!”

    驚呼一聲,縱使是趙弘潤亦感覺頭皮發麻。

    因為若是他所料不差,那麼,南梁王趙元佐這招奇策,實在是太狠毒了,狠毒到很有可能令韓國陷入一場因為異族入侵引起的禍亂。

    待等到三月下旬,『魏將薑鄙率數萬軍隊偷襲太原、雁門』的消息,終於傳到了韓國王都邯鄲。

    得知此事後,釐侯韓武大驚失色,當即火速派人將這個緊急軍情告知身在前線的康公韓虎。

    兩日後,身在汲縣的康公韓虎收到了來自邯鄲的十萬火急急信,在看到信中內容後嚇得額頭冷汗直冒。

    盡管這些年來,康公韓虎的私心與日俱增,但有一點是無法否認的,那就是國家在他心中的分量。

    如今韓國的太原、雁門等地遭到魏軍的偷襲,種種跡象表明數萬林胡、匈奴企圖趁火打劫,康公韓虎哪裏還坐得下去。

    “速將這份消息送到寧邑!”

    在康公韓虎的強製要求下,當日傍晚,信使便將這份消息送到了寧邑的暴鳶、李睦、樂弈三人手中。

    而得知太原郡已被魏將薑鄙攻陷,且薑鄙正在攻打雁門郡,縱使是李睦亦驟然色變。

    要知道,雁門郡乃是雁門軍的地盤,雁門軍士卒的妻兒老小,基本都住在雁門郡境內,倘若雁門郡當真遭到林胡、匈奴的襲掠,後果不堪設想。

    “南梁王姬佐!”

    平日裏大多麵帶親和微笑的李睦,此刻罕見地露出了震怒的表情,他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一個人——哪怕前幾日寧邑之戰,他與樂弈合力仍無法擊敗那位魏公子潤,導致他與樂弈的名望在國內大跌,李睦依然是渾不在意,仍舊致力於鼓勵麾下的士卒。

    但是此時此刻,觀李睦臉上的神色,卻仿佛恨不得將魏國的南梁王趙元佐大卸八塊。

    “好陰毒的計策。”

    暴鳶亦是倒吸一口涼氣。

    直到如今,他們哪裏還會不明白魏國南梁王趙元佐的陰謀。

    “我必須盡快率軍返回雁門郡!”

    李睦罕見地用不容反駁的語氣對暴鳶與樂弈說道。

    暴鳶聞言,想了想說道:“此前南梁王姬佐在原陽、南燕按兵不動,多半就是在等待這個時機。……我軍若退,彼勢必率軍渡河,追擊我軍。若南梁王姬佐與魏公子潤合兵……”

    提到魏公子潤,縱使是李睦與樂弈二人亦不由有些忌憚,畢竟那是他們在正麵交鋒時都未能戰勝的強敵,威脅程度遠遠在耍弄陰謀詭計的南梁王姬佐之上。

    “魏公子潤,不見得會追擊……”

    在沉思了片刻後,樂弈正色說道:“前幾日寧邑之戰,魏公子潤麾下軍隊亦是元氣大傷……”說到這裏,可能覺得這個理由沒有什麼說服力,他又補充道:“既然如此,樂某留下斷後。”

    心憂雁門郡的李睦此時也不與樂弈客氣,點頭說道:“有勞了!”

    次日,寧邑、汲縣兩地的韓軍,迅速向東撤退韓國。

    在打探到這個消息後,南梁王趙元佐前一陣子留在這一帶的細作們,紛紛將消息傳到大河以南,送到南梁王趙元佐手中。

    當得知此事後,南梁王趙元佐臉上露出了陰冷的笑容,他等這一日實在是等得太久了。

    “傳令龐煥、楊彧、蒙濼,率軍渡河,追擊魏軍!”

    期間,或有左右侍將問道:“王爺,是否向山陽轉個口訊,邀燕王、肅王兩位殿下共同追擊韓軍?”

    南梁王趙元佐臉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點點頭說道:“他倆不會來的……不過你說得沒錯,姑且就送個口訊過去吧。”

    “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7-7-6 00:23
第1244章:難分高下:老輩的雄才

    三月下旬時,有青鴉眾來報,說寧邑、汲縣一帶的韓軍,突然毫無預兆地大批撤退,急速撤回韓國。

    而與此同時,在大河以南原陽、南燕一帶,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亦迅速渡河,擺出一副欲追擊韓軍的架勢。

    當時趙弘潤就斷定,魏將姜鄙率領的北三軍,十有八九是偷襲了太原郡、雁門郡等地,逼得韓國不得不立即撤兵。

    對此,趙弘潤心中很不是滋味。

    原因很簡單,因為南梁王趙元佐暗中使魏將姜鄙偷襲太原、雁門一事,足以令韓國撤兵,這就意味著,前幾日的『寧邑之戰』,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就算沒有這場戰爭,韓軍該退還是要退。

    不可否認,『寧邑之戰』讓趙弘潤在韓國的名氣劇增,使『魏公子潤』這個名號在韓人心中更加響亮,愈發使韓人畏懼、忌憚,但事實上,南梁王趙元佐其實早已經掌控了局面,完全不需要他趙弘潤率領秦魏聯軍趕來援助。

    也難怪南梁王趙元佐會毫不客氣地回覆:少管閒事!

    相比之下,他趙弘潤,還有韓將李睦、樂弈,像是個傻瓜一樣,為了一場早已經注定勝敗的戰爭,彼此都付出了慘重的傷亡。

    說不定,南梁王趙元佐在背地裡還在暗笑他們愚蠢。

    當然,這並不是說趙弘潤、還有韓將李睦、樂弈三人加在一起都不如南梁王趙元佐,畢竟有備算計無備,趙弘潤、李睦、樂弈怎麼知道魏將姜鄙竟會橫穿上黨北部的群山,偷襲防備空虛的太原郡、雁門郡等地呢?

    而相比較趙弘潤,燕王趙弘疆對南梁王趙元佐,亦產生了強烈的厭惡——當然不會是出於嫉妒,而是因為通過這件事,趙弘疆亦看清了南梁王趙元佐的無情。

    不可否認,南梁王趙元佐自己退守大河以南的原陽與南燕,讓政治同盟、魏將姜鄙率領北三軍偷襲韓國的太原郡、雁門郡,這的確是一招妙計。

    但相對地,南梁王趙元佐也拋棄了山陽,將燕王趙弘疆、燕王妃孫氏,還有山陽的數萬百姓,都當成了達到戰略制勝的棄子。

    要不是趙弘潤當時率領秦魏聯軍及時趕到山陽,燕王趙弘疆與山陽軍民在那座城池內的頑強抵抗,將沒有任何意義。

    山陽軍也好、山陽軍民也罷,亦或是燕王趙弘疆與他心愛的女人們,皆是南梁王趙元佐棋盤上可任意捨棄的棋子。

    燕王趙弘疆雖然性格莽撞,但人又不傻,當事情真相擺在眼前時,他哪裡還會不明白。

    「豈有此理!」

    當終於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燕王趙弘疆氣地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案几,過於動作幅度過大,險些撕裂傷口。

    一日後,南梁王趙元佐率領麾下鎮反軍渡過大河,此時,韓軍總帥康公韓虎已下令全軍撤退,因此,鎮反軍不費摧灰之力,就收復了『汲縣』。

    而與此同時,南梁王趙元佐派往山陽的信使,亦拜見了燕王趙弘疆與肅王趙弘疆,口稱:「王爺邀請兩位殿下共同追擊潰敗的韓軍。」

    這算是什麼?

    挑釁?奚落?還是嘲諷?

    當時,惱羞成怒的燕王趙弘疆,不顧從旁眾人的勸阻,抬腿一腳將那名信使踹翻在地,怒罵道:「滾!」

    當時,在旁眾人的面色也很難看——南梁王趙元佐這是什麼意思?施捨功勞?

    當日,那名信使狼狽地回到汲縣,回稟南梁王趙元佐。

    對於燕王趙弘疆、肅王趙弘疆憤然拒絕出兵協從,南梁王趙元佐毫不意外。

    事實上,他也根本就不是真心實意邀請趙弘疆、趙弘潤兄弟二人——韓軍的潰敗已無可挽回,南梁王趙元佐怎麼可能會讓這兩個侄子與他爭功?

    於是,他來了一招『以退為進』,用言語擠兌趙弘疆、趙弘潤兄弟二人,果然,年輕氣盛的趙弘疆、趙弘潤兄弟二人拉不下這個臉,當場回絕了他的「好意」。

    由於沒有趙弘疆、趙弘潤兄弟二人搶功,南梁王趙元佐率領鎮反軍,一路高奏凱歌,順勢收復『汲縣』、『共地』、『臨慮』,堪稱是勢如破竹。

    不過期間也有意外,南梁王趙元佐麾下先鋒大將『蒙濼』在率軍繞過臨慮山,正準備進攻淇縣時,被韓將北燕守樂弈埋伏了一陣,損失約三四千兵力,導致鎮反軍趁勝追擊的勢頭,亦被樂弈打斷。

    此時,趙弘潤與秦少君還有陽泉君贏镹,正率領近四萬商水軍、三千鐵鷹騎兵、五千餘黥面軍,在寧邑一帶渡河。

    得知鎮反軍先鋒大將蒙濼被北燕守樂弈伏擊了一陣後,儘管心中清楚利害得失,但仍忍不住暗罵一句:活該!

    在隨後的幾日裡,由於魏將『蒙濼』遭到伏擊的前車之鑑,南梁王趙元佐麾下鎮反軍一改之前焦躁的反攻之勢,改由大將『龐煥』出任先鋒,穩紮穩打,逐步攻取『淇縣』、『蕩陰』,擺出一副欲反攻至韓國本土的強勢。

    忍辱負重數個月的南梁王趙元佐以及他麾下鎮反軍,終於可以揚眉吐氣,力壓韓軍。

    不難預料,待這場『魏韓第三次北疆戰役』結束之後,南梁王趙元佐與魏將姜鄙,勢必將揚名立萬,成為了北疆戰場的最大功臣。

    只不過,南梁王趙元佐那陰狠的手段與心計,注定不會有多少人去恭賀他就是去了。

    三月二十六日時,趙弘潤率軍抵達了原陽、南燕一帶,會見了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

    這兩位王侯,早已是『肅王黨』的一員,因此在得知趙弘潤率軍返回魏國本土後,當即前來相迎。

    當晚,在成陵王趙燊等人為趙弘潤等人所設的接風宴中,成陵王趙燊不解地詢問趙弘潤:「韓軍不知何故大批撤離,肅王殿下為何不率軍協從南梁王,趁勝追擊?」

    趙弘潤見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面帶困惑,遂問道:「兩位難道不知南梁王的算計?」

    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等人面面相覷。

    見此,趙弘潤便將南梁王趙元佐的策略,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只聽得二人面露怒色。

    原來,南梁王趙元佐在揮軍反擊時,根本沒有通知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以至於這兩位王侯生怕『韓軍突然撤退』那是詭計,於是就打斷按兵不動,繼續守衛原陽、南燕一帶,不曾想,竟錯失了白撿功勛的機會。

    「趙元佐太不厚道了!」

    在明白了究竟後,成陵王趙燊等人心中大怒。

    想當初,在南梁王趙元佐狼狽退回原陽、南燕一帶後,似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可是給予了其不少幫助,尤其是後來康公韓虎令麾下軍隊跨河進攻原陽、南燕一帶時,他們亦是與鎮反軍同進同退。

    不曾想,南梁王趙元佐竟如此對待他們。

    不過想想也是,南梁王趙元佐乃是『慶王弘信』一系,而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乃是『肅王弘潤』一系,雖說兩者在面對韓國的進攻時理當攜手一致,但在危機渡過之後,雙方怎麼可能會是一路人?

    眾所周知,肅王趙弘潤與慶王趙弘信、南梁王趙元佐,關係是非常差的。

    隨後,當聽說南梁王趙元佐將山陽視為棄子後,安平侯趙郯亦氣憤地表示:多行不義必自斃!趙元佐日後終歸不能善終。

    次日,趙弘潤告別了成陵王趙燊與安平侯趙郯等人,與秦少君、陽泉君贏镹等人率軍直達大梁,準備去援護宋地戰場的五叔,禹王趙元佲。

    然而沒想到的是,待等趙弘潤率軍臨近大梁時,便有留守大梁的青鴉眾,將有關於宋地戰場的戰報,送到了趙弘潤手中。

    當日,由於憂心於宋地戰場的戰況,趙弘潤急不可耐地接過戰報,仔細觀瞧。

    沒想到在粗略看了一通後,他臉上卻露出了詭譎的表情。

    見此,秦少君皺眉問道:「莫非『宋地戰場』戰況不利?」

    聽聞此言,宗衛、肅王衛、以及商水軍的將領們,皆露出了心驚之色,畢竟,宋地戰場上,有楚壽陵君景舍率領的號稱百萬的大軍,論威脅程度,絲毫不會比韓國的軍隊低多少。

    倘若禹王趙元佲戰敗,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在眾人心驚膽顫的注視下,趙弘潤卻什麼也沒有透露,依舊仔細地翻閱著手中的戰報。

    據戰報記載,在三月初,禹王趙元佲便率領六萬北一軍,前往雍丘,彷彿準備與楚壽陵君那號稱百萬的楚國大軍交戰。

    隨後,在三月上旬與中旬這段時間內,禹王趙元佲採取了『群狼戰術』,率『六萬北一軍』駐守雍丘,按兵不動,同時讓『韶虎』、『龍季』、『羿孤』、『趙豹』四名宗衛出身的將軍,各率軍隊偷襲、騷擾『百萬楚軍』。

    楚壽陵君景舍麾下百萬楚軍,太過於龐大了,就像是一個體型臃腫的巨人,雖然每次揮出的拳頭力道十足,但打不中人依舊是白搭;反觀禹王趙元佲麾下的「群狼」,每次出動卻皆能從這個巨人身上撕下一塊血肉來。

    不得不說,禹王趙元佲的戰略眼光,毫不遜色南梁王趙元佐,他清楚看出百萬楚軍在經過一整個冬季後,正處於軍糧不繼的尷尬處境,因此,拒不與楚軍正面交鋒,而是引導發動一場場局部戰,摧毀一個個楚軍的糧道中轉據點,讓壽陵君景舍苦不堪言。

    三月十六日時,壽陵君景舍當機立斷,打算對雍丘發動進攻。

    不曾想,禹王趙元佲再次讓出雍丘,讓壽陵君景舍這一記重拳再次打在了空處。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壽陵君景舍為盡快使魏國臣服,唯有統領幾十萬大軍,踏足入『雍丘』這片丘陵平原地帶,踏入了禹王趙元佲為這幾十萬楚軍精心策劃的陷阱。

    而此時,禹王趙元佲終於下令宋地戰場上所有魏軍,包括前來支援的商水游馬重騎,從四面八方圍聚到雍丘,對幾十萬楚軍發動圍殲戰。
MOLK 發表於 2017-7-7 05:36
第1245章:雍丘戰役之始

  洪德三月十八日,在禹王趙元佲的拱手相讓下,楚壽陵君景舍率領號稱百萬的楚軍,輕易就占據了雍丘這一帶的丘陵與平原地形。

    與上次一樣,禹王趙元佲在撤退時,下令放火焚燒雍丘一帶的山林,留給楚軍幾座光禿禿、毫無生機的丘陵。

    『且戰且退、豎壁清野……誘敵之策!』

    在臨時搭建的帥帳中,楚壽陵君景舍滿心憂慮地思考著對策。

    別看在世人眼中,這場仗從打響起,仿佛是楚軍勢如破竹地攻略魏國,但作為當事人,壽陵君景舍卻知道,楚軍,實則是被那位魏軍主帥牽著鼻子走。

    帳幕一撩,楚國公子、溧陽君熊盛邁步走了進來,拱手施禮:“景舍大人,遵照你的命令,已命人在附近幾座丘陵上安劄了小營,部署了警戒。”

    “唔。”壽陵君景舍點點頭,給予溧陽君熊盛足夠的尊重:“有勞公子。”

    “不敢。”

    溧陽君熊盛謙遜地擺了擺手,隨即,見壽陵君景舍正在繪製『雍丘』一帶的地貌圖,心中大感困惑,遂出言詢問道:“景舍大人,魏軍已退離雍丘一帶,景舍大人何故還要繪製此地的地貌圖?”

    壽陵君景舍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在思忖了一番說道:“雍丘再往前,即是魏國的梁郡,相信那位魏軍的主帥,斷然不會讓我軍攻至梁郡,照這樣想,雍丘,恐怕就是那位魏軍主帥最後的「讓步」了……”

    “讓步?”溧陽君熊盛皺了皺眉,問道:“景舍大人的意思時,我軍此前的勝勢,果然是魏軍有意想讓麼?”

    “唔!”壽陵君景舍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公子,你見過狼群狩獵牛群麼?”

    溧陽君熊盛搖了搖頭。

    見此,壽陵君景舍遂笑著說道:“公子莫以為牛食草就輕視它,團結的牛群,縱使是猛虎都不敢冒犯,我嚐聽說有虎豹被牛角頂死。……可即便如此,牛群碰到群狼,仍難免成為後者腹中食。公子可知為何?”

    “請景舍大人賜教。”溧陽君熊盛恭敬地說道。

    捋了捋胡須,壽陵君景舍正色說道:“我嚐聽老人言及,狼群狩獵獵物時,往往會跟隨獵物跋涉,在沿途不斷地攻擊缺乏警惕的獵物,盡管碰到如牛群般團結的獵物,一時不能得手,群狼就會想辦法咬傷其中一隻獵物,一旦得手,立即撤退……暫時撤退。

    受傷的獵物跟隨其同伴,企圖逃離狼群的狩獵,但傷勢過重的它,終究會因為拖累同伴,而被拋棄。這並非是殘忍是否的問題,而是它已經活不成了,與其讓它拖累其餘的同伴,倒不如將其舍棄。

    被同伴拋棄的野獸,固然是活不成的,注定成為群狼的腹內之食。”

    “咦?”

    溧陽君熊盛聽到這裏大感驚訝。

    因為,開春後他楚國大軍的處境就是這樣,不斷地被魏軍偷襲,魏軍就像是故事裏的群狼那樣,東咬一口、西咬一口,咬地楚國軍隊遍體鱗傷,傷員與日俱增。

    而最終,這些傷員也就像是故事裏的受傷野獸那樣,被繼續深入魏國境內的楚國大軍拋棄,默默地在一個帳篷內死去。

    而此時,壽陵君景舍又說道:“我又嚐聽聞,狼群當中,會有一隻號令群狼的狼王。狼王比一般的狼更狡猾,它會在你正麵出現,吸引你的注意,待等你以為它將發動攻擊時,在你身側或者背後,幾隻狼王麾下的健壯雄狼,會一擁而上將你撲倒,咬傷你的腳踝,而這個時候,那隻狡猾的狼王才會率領餘狼一同撲上來……”

    溧陽君熊盛聽得連連點頭,看似壽陵君景舍是在向他解釋狼群狩獵的故事,可實際上呢,講的卻是魏軍的行動。

    魏國的禹王姬佲、以及『北一軍』,即是故事裏的狼王,而韶虎、龍季、羿孤、趙豹,包括浚水軍的百裏跋,這幾名魏將即是故事裏狼王手底下的健壯雄狼;反觀他楚軍,就像是故事裏的牛群,雖有蠻力,但終究是抵不住狼群一次又一次的騷擾偷襲,以至於傷痕累累。

    不過,就像壽陵君所說的,從雍丘再往前,即是魏國的梁郡,那隻狼王再狡猾,但在被逼近巢穴的情況下,相信終究也會露麵了吧?

    思索著這件事,溧陽君熊盛告別了壽陵君景舍,前往軍營中視察。

    畢竟壽陵君景舍已幾乎明確告訴他,魏軍很有可能會在這一帶對他楚軍發動進攻,因此,他楚軍當提起十二分精神,杜絕一切會被魏軍利用的疏漏。

    可一想到楚軍那完全暴露的營地,溧陽君熊盛就感到一陣無力。

    『豎壁、清野』,兵法中簡單兩字的「清野」,在實戰當中,確實會讓一支軍隊感到束手束腳。

    這不,魏軍在撤離雍丘一帶時,放火焚燒了這一帶的山林,以至於楚軍連像樣的營寨都建造不出來,密密麻麻的兵帳完全暴露在平原上,若是魏軍發動火攻,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溧陽君熊盛正思忖著,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喧嘩。

    皺了皺眉,熊盛吩咐身後的護衛道:“去看看怎麼回事?”

    片刻後,那名護衛便回來了,抱拳說道:“公子,是睢陽軍的士卒與我軍士卒因口糧一事發生了口角。”

    『睢陽軍啊……』

    溧陽君熊盛微微皺了皺眉。

    睢陽軍,曾經名義上魏國駐軍六營的精銳,但事實上嘛,這支軍隊卻等同於是叛將南宮垚的私兵。

    對於南宮垚此人,溧陽君熊盛也沒有什麼好印象,畢竟南宮垚為了權利與利益,先是反宋、隨後反魏,似這等兩麵三刀之人,豈值得深交?

    話說回來,南宮垚的睢陽軍不是在攻打定陶麼?怎麼會與壽陵君景舍的大軍一起行動?

    原因很簡單,因為南宮垚在定陶吃了敗仗。

    不,並非隻是吃了敗仗那麼簡單,因為在南宮垚攻打定陶的期間,宋地叛軍的首領宋雲,趁機收複了好幾座城池。

    雖然同樣被稱為「叛將」、「叛軍」,但宋雲在宋地,那可是非常受到宋人支持的,不像南宮垚,由於先反宋、又反魏,導致宋人厭惡他,魏人亦憎恨他。

    隨後在三月初的時候,宋地叛軍首領宋雲,也不曉得是不是與魏國秘密簽署了約定,率軍抵達定陶,在睢陽軍的後方狠狠來了一下。

    當時,駐守定陶的魏將百裏跋,率領浚水軍果斷出擊,與宋雲的宋地叛軍聯手夾擊睢陽軍,讓南宮垚損兵折將。

    見打不下定陶,地盤又被宋地叛軍首領宋雲所占,南宮垚一怒之下就投奔了楚壽陵君。

    對於南宮垚率軍來投,壽陵君景舍還是蠻大度的,畢竟不提南宮垚的為人,其麾下的睢陽軍,卻是難得的精銳之師,至少比楚國最起碼七成以上的軍隊來得精銳。

    在一番交涉後,壽陵君景舍將南宮垚與其麾下的睢陽軍編入了大軍,雖然他是很歡喜得到了這麼一支精銳的「原魏軍精銳」,但楚軍的兵將,就不怎麼高興了。

    原因就在於南宮垚的睢陽軍被宋雲、百裏跋擊敗後,糧草輜重什麼都丟了,以至於目前全靠楚軍養活,這讓一些楚軍將士很不樂意:憑什麼?憑什麼要從本來就不寬裕的軍糧中,再分一份給你睢陽軍?

    “不許生事!”

    在明白了前因後果後,溧陽君熊盛當即出麵製止了楚軍士卒與睢陽軍士卒之間的口角。

    在這位楚公子的約束下,一場口角之爭被製止。

    而此時,在不遠處的一輛手拉車前,有兩名身披著『睢陽軍』將軍式甲胄的男人,正咀嚼吞咽著剛剛從楚軍軍需官處得到的口糧,神色淡漠地看著引起那場口角的十幾名楚兵與睢陽兵。

    “我怎麼感覺,這支聲勢浩大的百萬大軍,其實已走向末路了呢?”其中一個男人,抹了抹嘴,表情詭譎地喃喃說道。

    倘若趙弘潤身在此地,那麼,他對這個男人絕不會陌生,這個男人,即是當初膽大包天到率領數百馬賊就敢襲擊商水軍的惡黨,桓虎。

    而桓虎身旁的那名男子,亦非尋常之輩,那正是當初導致趙弘潤原宗衛長沈彧手筋受損的男人,如今早已化名陳狩的陳宵。

    “當真?這可是百萬大軍呢。”聽了桓虎的喃喃自語,陳狩皺眉說道。

    隻見桓虎摸了摸胡須,神色詭譎地說道:“兵再多又怎麼樣,近幾日我叫金勾暗中打探,楚軍的糧草已近乎殆盡……連飯都吃不上,如何與魏軍廝殺?”

    忽然,他調侃般詢問陳狩道:“魏楚兩軍,哪方得勝合乎你心意?”

    陳狩瞥了一眼桓虎,表情冷漠。

    作為召陵縣英烈、已故的縣令陳炳之子,原中陽『陽武軍』的伯長,作為一名魏人,陳狩當然希望魏國取勝——別看他此刻身在楚軍,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全力協助楚軍進攻魏國。

    隻不過是出於某些原因,他與桓虎此刻才會身在楚營罷了。

    見陳狩毫無反應,桓虎也不在意,摸著胡須喃喃說道:“我覺得,楚軍恐怕要敗。……魏軍那個至今尚未露麵的主帥,讓我感覺……唔,不簡單,不簡單。”

    “那不是正好麼?你正好可以對南宮垚取而代之,竊取睢陽軍。”陳狩淡淡說道。

    “哪有像你說的那麼輕鬆。”桓虎哂笑了一陣,摸著胡須若有所思。

    『……楚壽陵君景舍率領的百萬楚軍,難道當真要在雍丘折戟沉沙?倘若果真如此的話,那我也得盡早安排退路……』

    一雙虎目掃視著楚營內的種種,桓虎暗暗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7-7 23:19
第1246章:雍丘之役:禹王趙元佲vs壽陵君景舍

    兩日後,出乎楚壽陵君景舍的意料,魏軍方面遲遲沒有對他駐紮在雍丘一帶的楚軍發動攻勢。

    「真沉得住氣啊,禹王姬佲(趙元佲)……」

    不得不說,壽陵君景舍最近這段時間的壓力劇增,因為他百萬楚軍的後勤糧道路線出現了來自魏軍的嚴重威脅。

    他很清楚魏國的禹王趙元佲心中究竟在謀劃著什麼,但卻沒有什麼好辦法——難道軍中糧草不足,他就能立刻下令全軍撤回楚國麼?

    為了這場侵略魏國的戰爭,楚東貴族前提投入了多麼巨大的資金、錢糧,倘若他如此輕易就決定撤退,縱使是他壽陵君景舍,回國後恐怕也會遭到楚東貴族們的攻訐。

    因此,哪怕明知道前方的路「坎坷」到或許會令他幾十萬楚軍折戟沉沙,他亦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繼續前進,竭力爭取擊敗魏國的機會。

    只能說,由於通信不便,壽陵君景舍暫時還未得知韓軍撤退、魏國南梁王趙元佐率軍追擊韓軍,以及魏國肅王趙弘潤即將率領秦魏聯軍抵達大梁的種種消息,否則,相信他定會選擇立刻撤退。

    「景舍大人有令,命邸陽君熊商大人率兵先取留地!」

    三月二十日,壽陵君景舍的正是催促命令送達了邸陽君熊商手中。

    邸陽君熊商,乃是楚國楚東貴族中的佼佼者,是一個標榜『大楚國』的好戰分子。

    他與那些腐朽的楚東貴族的區別,在於他崇尚楚國軍力的發展與軍事擴張、奴役外邦臣民——同樣被吳越之民視為光復越國的攔路巨石,但吳越對上將軍項末、項孌兄弟二人,更多的是敬重,但對於邸陽君熊商,卻唯有憎恨。

    還記得前兩年『齊魯魏越』四國伐楚時,越地(國)東甌軍將領吳起打下邸陽君熊商的封邑邸陽邑,從當地的礦山、農田、作坊、造械房等設施中釋放了多達十幾萬的越民奴隸,可想而知,這些年來,邸陽君熊商每每借助「鎮壓」吳越之事,究竟擄掠了多少吳越之民。

    此次進攻魏國的途中亦是如此,邸陽君熊商下令沿途抓捕魏人作為苦工,搶掠魏民的財富,這正是楚東貴族的一貫作風。

    但不管品性如何,邸陽君熊商的確是楚國數一數二的將才,想當年若非他抽調邸陽兵援護壽郢,東甌軍的吳起想要攻下邸陽,絕對沒有那麼輕鬆。

    在得到壽陵君景舍的授權任命後,邸陽君熊商歡喜不已,甚至他還對左右表示:這道命令來地太遲!

    的確,其實早在半個月前,邸陽君熊商就曾向壽陵君景舍建議:擇取軍中精銳,迅攻魏國大梁。

    只是當時壽陵君景舍考慮到這樣做會使百萬大軍平鋪散開,更難阻擋魏軍一次次的威脅,於是就沒有採用。

    當日,早已準備充分的楚邸陽君熊商,率領十二萬軍隊,率先攻打『留地(陳留)』,準備打響楚軍逼近魏國梁郡後的第一仗。

    陳留,這已經是非常逼近魏國王都大梁的魏城,若能攻克這座城池,楚軍就近乎能兵臨大梁城下。

    意外的是,這次不知怎麼的,魏軍並未放火焚燒城外的山林。

    雖然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邸陽君熊商還是心中大喜,下令麾下軍砍伐林木,打造攻城器械準備攻城。

    然而,他萬萬想不到的是,看似緊閉城門、防守森嚴的陳留,實際上早已只是一座空城,城內就只有寥寥數千北一軍留守,故意擺出一副欲死守城池的架勢罷了。

    那麼,六萬北一軍去哪了呢?

    很簡單,六萬北一軍,在邸陽君熊商率領十二萬大軍前往陳留的同時,向西迂迴,繞到了雍丘的西側,且在當日對雍丘的楚軍發動了圍攻。

    是的,圍攻,同時參與進攻的,還有禹王趙元佲麾下『韶虎』、『龍季』、『羿孤』、『趙豹』四位大將,還有浚水軍大將軍百里跋。

    再加上桓王趙弘宣的北一軍,總共六支魏軍從四面八方對雍丘楚軍發動了總攻。

    魏武軍、北一軍、浚水軍,以及為了這次對楚作戰而「復活」的禹水軍,還有魏軍在不斷後退的途中,不斷吸取的魏國縣兵,相近二十萬魏軍,將所有對楚軍的仇恨,都灌注在這場戰事上,對雍丘一帶數十萬楚軍發動了突然襲擊。

    由於當初禹王趙元佲在撤退時燒燬了雍丘一帶所有的山林,使得雍丘一帶楚軍無法得到足夠的木料建造營壘,以至於缺少防禦設施的楚營,被魏軍輕易就攻破了。

    「放火燒掉楚軍的兵帳!」

    魏武軍大將軍韶虎的目的性十分明確:縱使這次的圍攻最終不能盡全功,也要讓摧毀楚軍絕大多數的輜重、兵帳。

    「殺——!」

    六支魏國的步兵怒喊著保家衛國、報仇雪恨的口號,奮不顧身地殺入楚營腹地。

    在這些魏卒的進攻下,楚軍節節敗退。

    看到這一幕,魏將羿孤的副將一臉歡喜地對主將說道:「將軍,這次圍攻看似相當順利啊!」

    然而,羿孤臉上卻無幾分歡喜之色,因為他很清楚,壽陵君景舍麾下這幾十萬楚軍的營壘,實在是太龐大了,彷彿是一個巨人,魏軍看似勢如破竹地攻入楚營腹地,可實際上,魏軍仍然處於整個楚營的外圍,所面對的,也不過是楚國的『糧募兵』而已。

    什麼是楚國的『糧募兵』?

    那即是楚國一些因貧窮吃不上飯,只能投奔軍隊的平民,既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也沒有像樣的兵器、甲冑,純粹就是在戰場上消耗魏軍士卒體力的炮灰或犧牲。

    這些糧募兵在戰場上有著非常鮮明的對比性:順風戰時,這些士卒一個個如狼似虎,為了搶掠魏民的財物而爭先恐後;可若是逆風時,這些純粹就是不堪一用的烏合之眾。

    倘若面對這種糧募兵,魏軍都無法做到『勢如破竹』,那這場仗,還有打的必要麼?

    「不得輕敵!……片刻之後,相信楚國的壽陵君景舍就會有所行動!」

    與魏將羿孤一樣,韶虎、龍季、百里跋等魏將,亦警告著因為戰況順利而有些飄飄然的麾下將士們。

    正如魏將羿孤所猜測的那樣,大概在魏軍發動總攻後的半個時辰後,就有傳令兵將營壘外圍遭到魏軍圍攻的消息,傳到了營壘深處的帥帳。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壽陵君景舍召集麾下的部將,準備向他們分派任務。

    看得出來,此刻身在帥帳內的楚軍將領們,對於外圍遭到魏軍進攻一事,其實也並沒有驚慌失措的意思:死一些糧募兵而已,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反正那些糧募兵就算上了戰場,也只不過是用來消耗魏軍體力的犧牲品而已——疆域遼闊的楚國,最不缺的就是人口。

    在一陣寂靜之後,壽陵君景舍將營壘遭到魏軍進攻的方向,皆在地圖上逐一標註出來。

    期間,溧陽君熊盛笑著說道:「北一軍這頭狼王,總算是有所行動了。」

    在帳內眾人困惑的表情中,壽陵君景舍微微一笑。

    記得在兩日前他與溧陽君熊盛講述的那幾則故事中,他就將禹王趙元佲親自指揮的六萬北一軍,比喻為群狼的狼王,同時也即是他即將發動反擊的主要進攻對象。

    其餘似韶虎、龍季、羿孤、趙豹、百里跋等魏將,在壽陵君景舍看來並不要緊,正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集中力量擊敗禹王趙元佲這頭狼王,才是當務之急——至於其餘幾路魏軍的圍攻,只要能抵擋一陣即可,擁有數十萬兵力的雍丘楚軍,負擔地起這個損失。

    不過眼下,壽陵君景舍認為還並非反擊的時候——畢竟狼王只有在看到勝利的時候,才會毫無保留地衝上來。

    「把「正軍」安排在中營的西側,暫時按兵不動,放由魏軍殺入我軍腹地。」壽陵君景舍冷靜地下令道。

    看得出來,他這是故意藏起軍中的精銳,以免驚動到魏國的禹王趙元佲。

    這也難怪,畢竟壽陵君景舍也想著一口氣吞掉這相近二十萬的魏軍,為日後率軍直達魏國王都大梁肅清阻礙。

    由於楚軍的暗中放水,暫且不說其他西路,從西側攻打楚軍營壘的北一軍,絕對稱得上是勢如破竹,彷彿天兵天將般勢不可擋,輕易就奪下了西側的丘陵。

    在前軍高歌凱進的同時,禹王趙元佲領著侄子桓王趙弘宣登上西邊的丘陵,登高眺望整座楚軍營壘。

    「看到了麼?弘宣。」

    只見禹王趙元佲抬手指向楚營,細心誘導道:「楚軍一方面加固了中軍的防衛,有意削弱的外圍抵抗,……依你之見,這是為何?」

    桓王趙弘宣聞言沉思了片刻,說道:「莫非此乃誘敵之計,為引誘我『北一軍』深入其腹內。」

    聽聞此言,趙弘宣身邊的幕僚周昪,臉上亦露出了笑容。

    因為這位桓王殿下猜地確實沒錯。

    然而,這個回答似乎並未能使禹王趙元佲滿意,後者又問道:「那麼在你看來,那位壽陵君為何要這樣做呢?」

    「因為王叔此刻身在北一軍!」趙弘宣指著身旁一面『魏、禹王佲』的王旗,正色回答道:「通過前一陣子的接觸,壽陵君景舍斷定五叔您是一位謹慎(膽怯)之人,他之所以不立即派兵阻截,就是怕五叔您見機不妙,抽身撤兵。……他想要一鼓作氣,在此地反圍殺我幾路魏軍!」

    說到這裡,趙弘宣臉上露出了幾許笑容,壓低聲音說道:「想來壽陵君景舍萬萬也想不到,五叔您完全不是謹慎膽怯之人……」

    說到這裡,趙弘宣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這位五叔,心下暗暗為壽陵君景舍感到惋惜。

    被人稱作『暴躁的禹王』的五叔趙元佲,怎麼可能會是謹慎(膽怯)之人呢?

    禹王趙元佲聞言點點頭說道:「我從你王兄趙潤的戰績中,早已得知壽陵君景舍的本事,而彼卻不知我,合該被我所敗!……弘宣,你要引以為戒。」

    趙弘宣點頭稱是。

    不知過了多久,戰場上的勝勢逐漸偏向魏軍。

    見此,趙弘宣驚訝地詢問禹王趙元佲道:「五叔,為何楚軍的景舍還不下令反擊?難道他就不怕假戲真做,果真被我軍擊敗麼?」

    「假戲真做?」禹王趙元佲看了一眼趙弘宣,拄著枴杖說道:「你太高估我軍將士們的體力了。」說著,他抬手指向楚軍營壘的一個局部區域,說道:「你是那支魏軍由何人統率麼?」

    趙弘宣眯著眼睛觀望了一陣,不甚自信地說道:「倘若我不曾看錯,應該是『趙豹』將軍率領的軍隊。」

    「對!」禹王趙元佲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韶虎、龍季、羿孤、趙豹四人,韶虎強於大局,龍季善於練兵,羿孤善用奇襲,唯獨趙豹,這傢伙只有勇悍而已……但你也看到了,縱使是趙豹,他進攻楚軍的速度,也逐漸慢下來了,這是為何呢?」

    「體力麼?」趙弘宣恍然大悟地說道。

    「不錯,正是體力。」禹王趙元佲點了點頭,說道:「是故,壽陵君景舍完全不用擔心會假戲真做,因為他麾下的「正軍」精銳,目前幾乎還尚未投入戰場,而我軍士卒們,卻在連番與楚國糧募兵的廝殺中,消耗了太多了體力……只要時機來臨,待他下令反擊,我軍將士體力消耗巨大,如何招架得住?……不低估敵人,不高估自己,這才稱得上是知己知彼。」

    趙弘宣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驚訝問道:「五叔,您說壽陵君景舍在等待一個「時機」?不知這「時機」是……」

    話音未落,忽然有幾名魏軍斥候連走帶爬登上這座丘陵,急聲稟告道:「總帥,西北方向發現『邸陽君熊商』的軍隊!他正率領大軍直奔此地!」

    聽聞此言,禹王趙元佲神色淡然,桓王趙弘宣卻露出了震撼之色,下意識地看向楚軍營壘。

    只見此時,他麾下六萬北一軍已深入楚軍營壘,都快攻到了楚軍的中營了。

    『……倘若此時邸陽君熊商率領大軍尾襲我軍背後,這豈不是……』

    頃刻間,趙弘宣額頭便滲出了冷汗。

    畢竟若這個時候,邸陽君熊商率領的大軍從背後進攻北一軍,而此時,壽陵君景舍亦下令楚軍「正軍」發動反擊,兩支軍隊前後夾擊,六萬北一軍豈有倖免之理。

    『等等!』

    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趙弘宣低聲驚呼道:「邸陽君熊商率軍襲陳留,莫非只是一個幌子?」

    此時,禹王趙元佲已揮揮手遣散了那幾名斥候,聞言笑著說道:「不錯,那是壽陵君景舍在對我軍施壓,他借此告訴我等:「倘若你們還不來,那我就去大梁了」。」

    「也就是說,其實壽陵君景舍知道我軍會襲他營壘?」趙弘宣越想越感覺腦門冒汗。

    要知道,片刻之前他還在為己方軍隊勢不可擋的攻勢感到沾沾自喜呢,卻不曾想,其實楚軍方面早就知道他們魏軍會來偷襲,只不過,對方的胃口很大,希望一口氣吞掉此地的魏軍,因此採取了示敵以弱、伺機圍殺的戰術而已。

    看著趙弘宣一腦門熱汗、且滿臉不安的模樣,禹王趙元佲笑著調侃道:「弘宣,我軍即將攻至楚軍的中營,勢不可擋,何故你滿臉惶恐不安?」

    趙弘宣聽得臉上羞紅,畢竟他方才確實因為北一軍的勢不可擋而沾沾自喜,還說出了『壽陵君景舍就不怕假戲真做麼?』這樣的話,說到底,無非就是戰場上太過於順利的戰況,讓他難免心生了『能不能一鼓作氣擊敗楚軍』這樣的奢望。

    但事實上,無論是壽陵君景舍還是禹王趙元佲,對此非常清楚:並不能!

    「……你要感謝對面的壽陵君景舍,他給你上了一課。」瞥了一眼趙弘宣,禹王趙元佲正色說道:「有時候,順風順水的戰事往往只是錯覺,彷彿你看到勝利就在眼前,但下一息,敵軍突然在你的軟肋殺出一支伏兵,讓你不得不將即將到手的勝利拱手相讓……戰場上瞬息萬變,哪怕到最後,都決不允許有絲毫鬆懈。……就如你方才,只顧著北一軍即將殺入楚軍中營,卻忽略了來自後方的威脅……」

    聽著禹王趙元佲的教導,趙弘宣虛心接受,點頭稱是。

    隨即,趙弘宣小聲問道:「五叔,看您鎮定自若,其實您早已猜到了邸陽君熊商那支去而復返的精兵……對不對?」

    禹王趙元佲似笑非笑,似漫不經心般說道:「既然壽陵君景舍給你講述了一個戰場上的道理,那麼,五叔我就用同樣的道理,交給那位邸陽君……此刻的他,相信滿腦子都是深入楚軍營壘的北一軍吧?呵呵。」

    而與此同時,在雍丘的西北上,邸陽君熊商率領著十萬大軍去而復返,趕來支援——確切地說,是趕來參與對魏軍的圍剿。

    儘管距離戰場還隔著一片大丘陵,但此世,邸陽君熊商已聽到了來自前方那震天的喊殺聲。

    待越過那座丘陵,邸陽君熊商登高眺望,果然看到在他楚軍營壘的西營,無數打著『北疆遠征第一軍』旗號的魏軍,正勢如破竹地,將楚營內的楚兵殺得節節敗退。

    瞧見這一幕,邸陽君熊商不怒反喜,因為他知道,只要他按照計畫,與壽陵君景舍合力,前後夾擊這支魏軍,將其全軍殲滅,那麼他們楚軍,就能肅清直達魏都大梁的最後阻礙。

    「目標,魏國北一軍,全軍總攻!」

    拔出了腰間的佩劍,邸陽君熊商高聲下令道。

    一聲令下,十萬楚軍傾巢而動,猶如潮水般,湧向楚軍營壘內魏國北一軍的後方,準備對其發動致命一擊。

    滿腦子都是北一軍,滿腦子都是取得勝利的邸陽君熊商,完全忽略了派人搜查臨近幾座山丘之間的山坳。

    「那是邸陽君熊商的援軍吧?……果然不出禹王爺的預料!」

    在一座丘陵的頂部,兩名穿戴魏軍甲冑的男人,神色自然地看著遠處企圖背襲北一軍的楚軍。

    其中,那名身披赤紅戰袍的男人淡淡說道。

    此人,正是原肅王趙弘潤身邊宗衛長、現『商水戰場』主帥,沈彧。

    而在聽了沈彧的話後,他身旁那名將軍打扮的男子亦笑著說道:「看來輪到我軍出場了。」

    「有勞了,馬游將軍。」沈彧抱了抱拳,沉聲說道:「我會率領商水軍(預備役),尾隨將軍作為保護。」

    『保護?』

    將軍馬游笑笑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向在臨近兩座山丘的山坳裡,只見兩個時辰前尚空無一人的山坳,此時,早已有數千全副武裝的重甲騎兵,整裝待發。

    看著那一面面隨風飄揚的『商水游馬』軍旗,馬游心中豪情萬丈,拔劍指向邸陽君熊商麾下十萬楚軍,沉聲下令道:「游馬軍,出擊!」

    一聲令下,五千商水游馬重騎傾巢而動,邁開馬蹄從山坳間竄了出來。

    而此時,戰場上幾乎大部分的楚軍兵將,都將注意力投在北一軍身上,竟未曾發現,遠處的山坳間還藏著魏國一支重甲騎兵。

    直到游馬重騎開始衝鋒,直到游馬重騎愈發接近邸陽君熊商麾下的軍隊時,那些楚軍士卒這才注意到身背後那彷彿地震山搖般的撼動,神情困惑地回過頭來。

    僅僅只是掃了一眼,這些楚軍兵將們便被震撼住了,目瞪口呆地看著五千彷彿鋼鐵猛獸般的怪物,漫山遍野地淹向他們。

    「那是什麼?!」

    「那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從未看到過重騎兵的楚軍兵將,被那五千騎全身上下、就連戰馬都包裹著鐵甲的怪物給驚呆了。

    「轟——」

    冥冥中彷彿有一聲轟響,邸陽君熊商麾下十萬楚軍的進攻之勢,頃刻間就被五千商水游馬騎兵撕開一個大口子。

    但見五千商水游馬重騎疾馳而過,僥倖倖存的楚兵們震撼地發下,附近方才還人滿為患的戰場,此刻只剩下遍地的屍體——僅僅一個照面,附近兩萬餘士卒,就被那五千鋼鐵怪物給擊潰了。

    遠遠看著商水游馬重騎的可怕威力,縱使是禹王趙元佲亦駭然色變,喃喃直呼『神器』。

    想來就算是他,也沒想到游馬重騎在面對以輕甲步兵居多的楚國軍隊時,殺傷力竟然如此巨大,兩三萬人,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地屍體,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要「假戲真做」的呢,楚國的壽陵君景舍……」

    看了一眼楚軍營壘的中軍方向,禹王趙元佲壓低聲音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7-8 23:21
第1247章:雍丘之役:禹王趙元佲vs壽陵君景舍(二)

    「報!西北方向疑似有我軍援兵趕至!」

    在邸陽君熊商率軍加入戰場之後,美國多久,在楚軍營壘帥帳內的壽陵君景舍,便收到了這則情報。

    在固陵君熊吾、溧陽君熊盛,還有帳內許多楚軍將領吃驚的目光中,壽陵君景舍臉上露出幾許笑容,笑道:「諸君,該是「收網」的時候了!」

    帳內諸人面面相覷,待回過神來後,莫名驚喜。

    他們終於意識到,原來眼前這位壽陵君景舍,一直就把握著整個戰場的勝敗走向。

    此時,壽陵君景舍已站起身來,揮手下令道:「傳令「正軍」,即刻出擊,圍殲魏國北一軍!」

    「遵令!」

    帳內諸人抱拳應道。

    片刻之後,待壽陵君景舍的命令傳到楚軍營壘中軍附近的幾支正軍這邊,按兵不動長達數個時辰的三十幾萬楚國正軍,終於開始行動,對深入他們楚軍腹地的北一軍展開了反擊。

    楚國正軍的正式參戰,讓北一軍兵將們向前推進的勢頭一下子就遭到了阻遏。

    這也難怪,畢竟「正軍」乃是楚國的正規軍,戰鬥力豈是「糧募兵」可以相提並論的?

    『……』

    北一軍的大將李蒙、張驁二人,當即就察覺到了戰況突變。

    畢竟這場仗截止於目前為止,與魏軍的楚軍,實際上只是連『大旗』——包括王旗、將旗、軍旗——都沒有的雜牌軍,既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也沒有像樣的武器裝備,彷彿就像是一群起義的暴民。

    可眼下,楚軍營壘深處那些具有『大旗』的軍隊陸續開始有所行動,一時間,似『壽陵軍』、『竟陵軍』、『西陵軍』、『鄣陽軍』、『彭蠡軍』、『松陽軍』等一面面軍旗,似『固陵君』、『溧陽君』、『鄣陽君』、『新陽君』、『彭蠡君』等等將旗,皆陸陸續續出現在遠處。

    這讓北一軍將軍李蒙、張驁等人大為緊張。

    畢竟他北一軍說多不多、說少不說,六萬人的數目雖然放在其他時候相信會是一支舉足輕重的兵力,可此刻放在動輒幾十萬楚軍的面前,卻仍顯勢單力薄。

    然而,噩耗似乎並不僅僅只有如此,沒過多久,便有軍中的傳令兵前來向主將李蒙稟告:「李蒙將軍,我軍背後出現一路楚軍,好似是邸陽君熊商的軍隊!」

    『什麼?』

    李蒙聞言面色微變,忍著心中的驚駭回頭眺望,果然瞧見在他北一軍的身背後,隱約有一片好似「黑潮」般的人海正迅速湧向他們。

    『前後夾擊,將我軍盡數圍殲在此……原來壽陵君景舍是打的這個主意。』

    李蒙終於恍然之前他北一軍的推進為何如此順利,原來是楚軍有意放水。

    「李蒙!」

    同為桓王趙弘宣的宗衛,北一軍將軍公良毅策馬來到了李蒙身邊,急聲說道:「我軍背後遭到邸陽君熊商的進攻……」

    李蒙抬手打斷了公良毅的話,沉聲說道:「還記得禹王爺的叮囑麼?叫我等只顧向前突擊,休管背後……想來禹王爺指的,就是休要理睬此刻身背後的邸陽君熊商。」

    「可……」

    公良毅面色微變,心中暗暗說道:不顧身背後的邸陽君熊商,這豈不是會被前者擊潰?

    好似猜到了公良毅的心思,李蒙正色說道:「我認為,禹王爺相信早已猜到邸陽君熊商會去而復返,尾擊我軍,既然如此,相信禹王爺也早已想好了相應的對策,眼下,我等唯有相信禹王爺,繼續向楚營的中軍突擊……」

    公良毅聞言沉思了片刻,最終只能點點頭,率隊與李蒙分別。

    「北一軍——,向前突擊——!」

    隨著李蒙的命令聲,六萬北一軍重新振作精神,繼續向楚軍營壘的中軍推進,彷彿是在得知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做出的彷彿是自暴自棄的決定。

    「魏軍勇而無謀,合該被我軍所敗!」

    許多楚軍將領於此刻紛紛表示,陷入包圍的魏國北一軍,已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一時間,不少人為了搶功,紛紛殺上前去。

    其中,就屬固陵君熊吾衝在最前。

    平心而論,在過於幾場有魏國參與的戰事中,這位楚國公子的戰後結局當真是狼狽。

    記得在第一次『楚魏戰爭』時,另外一位楚國公子、暘城君熊拓固然是被魏公子姬潤打地異常淒慘,封邑城池被攻陷十幾座,只剩下寥寥三座城池;但事實上,那場戰爭中,因為『楚魏正陽和約』而被迫送還半片宋地領土的固陵君熊吾,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花費了諸多錢糧人力,最終啥也沒有撈到。

    而在『齊魯魏越四國伐楚戰役』中,固陵君熊吾更是狼狽,他的封邑,即固陵邑,被五千魏國商水游馬與五萬博西勒的川北騎兵——現『羯角軍』騎兵掃蕩,將包括封邑內的楚國百姓在內的所有資源,全部被捲帶到商水,只留給固陵君熊吾一片荒蕪之地。

    而那片荒蕪之地,後來就連固陵君熊吾本人都看不上,先是由楚王出面割讓給魏國作為戰敗的賠禮,隨後,又被看不上那片土地的魏國朝廷還給楚國,目前作為「流放」羋姓屈氏一族的邑地。

    更要命的是,固陵君熊吾麾下八萬軍隊,當時也被商水軍擊潰,堪稱是當時最慘的一位楚國公子。

    然而,固陵君熊吾並沒有因此一蹶不振,因為他乃是楚王后的兒子,是楚王的嫡子,這個尊貴的身份,是暘城君熊拓、溧陽君熊盛等楚國公子萬萬也比不上的。

    在楚王后以及舅舅的暗中相助下,固陵君熊吾在『齊魯魏越四國伐楚戰役』之後,得到了天大的便宜——他在巨陽君熊鯉被楚王熊胥問罪的期間,傾吞了巨陽邑,搖身一變再次成為財力、人力最龐大的楚國公子。

    要知道,當初貪生怕死的巨陽君熊鯉,可是讓十萬巨陽軍死守著巨陽縣,保護著他那讓魏公子潤都有些眼紅的財富,而這些財富,最終都便宜了固陵君熊吾。

    當然,這件事暫時還未對外公佈,但相信只要固陵君熊吾在這場仗中取得耀目的戰績,相信楚東貴族也會默許這位楚國公子取代巨陽君熊鯉的位置,畢竟,固陵君熊吾與楚東貴族的關係還是相當不錯的。

    正因為這樣,如今在看到魏國的北一軍即將被圍殺後,固陵君熊吾興奮地驅使麾下『巨陽軍』向北一軍發動進攻,這讓北一軍繼續向前推進的行動遭到了嚴重的阻礙。

    這也難怪,畢竟巨陽軍可不是什麼弱旅,別忘了,如今魏國鄢陵軍第三營營將『孫叔軻』,以及他麾下的士卒,就是楚國的『巨陽軍』出身。

    在危難關頭,似李蒙、張驁等將軍,唯有身先士卒鼓舞士氣,激勵麾下的將士奮勇殺敵。

    「殺——」

    隨著一聲聲彷彿咆哮的怒吼響起,北一軍與楚國正軍『巨陽軍』進入了白刃混戰,北一軍士卒那驚人的耐力,讓眾多楚國兵將都感到驚詫:明明已奮戰廝殺了好幾個時辰,可為何這支魏軍仍然有著如此強大的氣勢與進攻力?

    不得不說,這多虧了魏將龍季對北一軍那堪稱殘酷的洗腦式操練。

    儘管在那數個月的操練中,龍季使北一軍淘汰掉了將近兩萬人,但剩下的六萬人,龍季自認為可以與韶虎的魏武軍一戰。

    這不,即便是在力氣逐漸不支的當下,可北一軍的士卒們依舊是義無反顧地衝鋒殺敵,前赴後繼,彷彿腦袋裡除了服從命令與殺敵外,再無其他的雜念。

    漸漸地,令人驚駭的一幕發生了,精力充沛的巨陽軍,面對體力逐漸不支的北一軍,居然非但沒有擋住,反而被逐漸壓制。

    見此,固陵君熊吾的面色變得極其難看,暴跳如雷地罵道:「這幫廢物!都在幹什麼?給我壓上去!壓上去!」

    儘管固陵君熊吾的辱罵讓巨陽軍的兵將們感到羞辱,並且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後者的士氣,但面對著那些悍不畏死的北一軍士卒,巨陽軍的兵將們仍舊是逐漸壓制不住魏軍的攻勢,一步步地被逼退。

    『不愧是「狼王」啊……』

    在遠遠瞧見巨陽軍的劣勢後,溧陽君熊盛在心中忍不住感慨道。

    雖然固陵君熊吾也是他登上楚王位置的絆腳石,但此時此刻,溧陽君熊盛還是決定給予前者支持,畢竟,凡事以大局為重嘛。

    「傳令下去,我軍迂迴繞過去,從側翼夾擊北一軍!」

    他揮手下令道。

    而與此同時,似新陽君項培、鄣陽君熊整,這些位率領各自楚國正軍的邑君們,亦做出了類似溧陽君熊盛的決定,從兩面迂迴包抄,企圖將北一軍包圍在其中。

    這,使得北一軍的處境變得更加危機,一旦邸陽君熊商率軍的軍隊堵上後路,六萬北一軍將全數陷入楚國的包圍網。

    果然,邸陽君熊商來了,遠遠瞧見已陷入三面包圍的魏國北一軍,邸陽君熊商激動地面龐有些泛紅。

    要知道,自從這場仗打響至今,魏軍的損失加起來,也遠遠不到六萬人,倘若能將這六萬北一軍全數殲滅,相信定能重重打擊魏國的士氣。

    更何況,『北疆遠征第一軍(北一軍)』這支在新年年後才出現在雍丘一帶的魏軍,乃是魏軍主帥、禹王趙元佲最後的仰仗,只要能擊破這支軍隊,此番圍攻他楚軍營壘的其餘十幾萬魏軍,都將潰敗崩離,他楚軍的前方,將再無阻礙。

    「破敵立功,就在此刻!」

    心中激動的邸陽君熊商,忍不住高呼道。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邸陽軍,亦高聲歡呼吶喊,相應自家主將。

    可是這陣歡呼,卻讓邸陽君熊商感到莫名詫異:怎麼就只有這點聲音?

    出於心中的困惑,他下意識地回頭瞧了一眼。

    僅僅只是瞧了一眼,他的臉上便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因為他發現,他麾下十萬之眾,不知何時竟損失了將近六七成,甚至於,此刻仍然還有一群可怕的怪物,正在大肆屠殺他麾下處於後隊的士卒。

    『那是什麼怪物?』

    下意識勒住了韁繩,邸陽君熊商目瞪口呆地望著身後方。

    「轟隆——」

    在邸陽君熊商瞠目結舌的眺望下,五千騎全副武裝的商水游馬重騎,彷彿五千頭鋼鐵怪獸,在一片邸陽軍士卒的人潮中勢如破竹地前進,將一切阻擋在前方的敵人踐踏、碾碎。

    此時的邸陽軍,明顯呈現兩極分化的局面:前陣的兵將,正戰意濃濃地衝向北一軍,企圖殺後者一個措手不及;而後陣的兵將,察覺到了來自身背後的強大威脅,在驚駭之餘,倉促間殿後,企圖阻擊那些可怕的鋼鐵怪物,但最終,卻被那些鋼鐵怪物無情的碾碎。

    『那是……魏國的騎兵?』

    望著商水游馬軍那面『魏、游馬』的軍旗,邸陽君熊商仔細地辨認著,心下不禁有些茫然。

    他當然是見過騎兵的,但是,他從未碰到過如此強大……不,是如此恐怖的騎兵。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游馬重騎馳騁之後那遍地的楚兵屍體。

    那皆是邸陽軍士卒的屍體,漫山遍野都是。

    在他只顧著前方的北一軍的同時,這支可怕的魏國騎兵,悄無聲息地殺到了他邸陽軍的身背後,輕而易舉地擊潰了五六萬人。

    五六萬人……這才多久?

    有一炷香的工夫麼?

    僅僅只是一炷香的工夫,五六萬步卒就這麼沒了?那可是我邸陽軍(正軍)啊,而不是糧募兵那些烏合之眾!

    邸陽君熊商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更情願認為自己是在做夢。

    五六萬步卒,這麼可能會在短短一炷香工夫內,就被數千騎兵徹底擊潰呢?

    就在他恍惚之際,忽聽身旁有人驚呼:「君侯,小心來敵!」

    邸陽君熊商聞言一驚,終於回過神來,此時他才驚駭地發現,方才明明距離他還有幾百丈的那些可怕的騎兵怪物,不知何時已殺到了咫尺距離。

    由於彼此已相距極近,因此,邸陽君熊商清晰地看到了那些「怪物」的本質——其實就是騎士與戰馬皆套著厚重甲冑的騎兵而已。

    「哼!裝神弄鬼!」

    邸陽君熊商冷哼一聲,不顧身邊親兵的勸阻,揮舞著手中的利刃斬向一名朝他衝來的游馬騎兵。

    而此時,那名游馬騎兵也舉起了馬刀。

    『區區一名小卒!』

    邸陽君熊商心中冷哼一聲,在電光火石之間避開迎面而來的一擊揮砍,手中的利刃狠狠斬向對方的胸膛。

    只聽噹啷一聲,他手中的利刃居然當場崩斷。

    『什麼?!』

    看了眼手中的斷刃,邸陽君熊商下意識地扭回頭,驚愕地看到那名被他斬中胸膛的「騎兵怪物」,衝勢絲毫不減,彷彿他那一刀對對方來說沒有絲毫作用。

    瞬時間,邸陽君熊商只感覺毛骨悚然。

    而就在這時,忽聽不遠處的親衛急聲呼道:「君侯!小心前方!」

    『前方?』

    邸陽君熊商下意識地轉過頭,就看到一名「騎兵怪物」朝著他徑直衝來。

    「砰!」

    邸陽君熊商的坐騎,被那名「騎兵怪物」胯下那披著鐵甲的戰馬擦碰了一下,驚駭的人,對方衝勢不變,而他的坐騎,卻便撞得連連後退,發生一聲聲悲慘的嘶叫。

    「砰!」

    又是一下,邸陽君熊商的坐騎再次被「刮」一下。

    而這次,他與他胯下的坐騎終於抵不住衝擊力,被撞地人仰馬翻,邸陽君熊商整個人都撞飛在半空。

    然而,還沒等他從半空中落地,他就看到,又有一名「騎兵怪物」,高速朝著他撞過來。

    「砰——!」

    天旋地轉,邸陽君熊商根本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憑著最後一絲意識,他只看到了一具無頭的屍體,鮮豔的衣甲讓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啪!」

    一顆凌空飛起的頭顱,被一名游馬重騎伸手抓住,高高舉起。

    「敵將『邸陽君熊商』,已被我『石進』擊殺!」

    一名游馬重騎的百人將,高呼著這句話,將邸陽君熊商的首級,高高舉起。

    協助他擊殺邸陽君熊商的騎兵,亦反覆高舉手中的兵器,振臂歡呼。

    沿途,不少游馬重騎的同伴皆向他們投來羨慕的目光。

    要知道,作為游馬重騎的一員,一場仗下來殺敵過十,其實是一件非常輕鬆的事,但想要取得貴重的敵將首級,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畢竟游馬重騎在衝鋒時,是不允許停下收割敵將頭顱的,這就導致游馬騎兵馳騁過後,雖敵軍將領死傷許多,但這些功勛往往無法認證,最終只能算在整個游馬軍身上。

    倘若偶爾得到幾個敵將的頭顱,那絕對是運氣使然。

    「楚將『邸陽君熊商』,已被我游馬軍『石進』擊殺!」

    「楚將『邸陽君熊商』,已被我游馬軍『石進』擊殺!」

    陸續高喊著這些口號,游馬軍繼續向前衝鋒,沿途遇到的邸陽軍士卒,在聽到這一聲聲叫喊後,驚地目瞪口呆。

    要知道,邸陽君熊商亦是楚國屈指可數的猛將,曾與壽陵君景舍、西陵君屈平名列『三天柱』,此番竟然戰死在這個戰場上?

    待等那些邸陽軍士卒瞧見被游馬軍百人將石進高高舉起的那個頭顱,確實是邸陽君熊商的首級時,邸陽軍士卒當即崩潰。

    連熊商大人那等猛將都死在這些「騎兵怪物」手中,我等如何擋得住?

    抱著這樣的心思,邸陽軍士卒再無絲毫鬥志,四散逃離戰場。

    邸陽軍的崩潰逃離,使得游馬軍與北一軍之間,再無楚軍隔離。

    遠遠瞧見被三面包夾的北一軍,此刻仍能頑強支撐,縱使是游馬軍的主將馬游,亦忍不住暗暗稱讚,大有士別三日刮目相待的意思。

    畢竟曾經的北一軍,肅王軍系的將領們一直是心存輕蔑的,哪怕是桓王趙弘宣執掌北一軍後,肅王軍一系的將領們也只是看在那位桓王殿下乃是肅王趙弘潤的兄弟的份上,對他們另眼相看罷了。

    沒想到,這番北一軍居然成為了魏軍的中堅力量,頑強抵禦數倍的楚軍,這著實讓人感到敬佩。

    「分散!」

    將利劍放回劍鞘,游馬軍主將馬游揮舞雙手,向身後方的游馬騎兵下達了兩翼分散的命令。

    頃刻間,五千游馬重騎一分為三,分別朝著北一軍的中央以及兩翼衝去。

    隨著轟隆隆的馬蹄聲逐漸由遠及近地傳來,北一軍主將李蒙亦注意到身背後的這支騎兵。

    『游馬?是肅王殿下麾下的商水游馬?』

    心中又驚又喜的李蒙,遠遠瞧見游馬騎兵一分為三,且其中一支朝自己衝來,心中頓時會意,當即大聲喊道:「讓道!讓道!為友軍騎兵讓道!向兩翼退讓!」

    在奮戰中的北一軍士卒聽聞,轉頭瞧見游馬重騎,紛紛向兩翼退讓。

    不需要多大的空間,畢竟由馬游親自率領的那支游馬重騎,其實也不過千餘騎而已,更何況是排成了一字長蛇陣。

    因此,只需北一軍為他們讓出一條通道,馬游率領的游馬軍便可順利通過。

    「轟隆——」

    三支游馬軍,分別襲向各自迎面的楚軍。

    不得不說,在幾乎都只是輕甲步卒的楚軍面前,游馬重騎幾乎就是無法戰勝的強敵。

    只需一輪衝鋒,糧募兵也好、楚國正軍也罷,皆被游馬重騎擊潰,兩者幾乎不存在有什麼區別。

    「那是什麼?!」

    「是魏國的騎兵?」

    「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啊……」

    在一陣陣楚軍的驚慌失措聲中,游馬重騎高歌凱進,而北一軍則尾隨游馬軍,乘勝追擊。

    「轟隆——」

    北翼的鄣陽軍、南翼的彭蠡軍,這兩支楚國正軍率先遭殃,被游馬重騎整個鑿穿。

    面對著彷彿無堅不摧的游馬重騎,原本協從正軍作戰的糧募兵,終於失去了最後的一絲鬥志,四散而逃。

    他們斷定,沒有人能夠戰勝那支可怕的騎兵怪物。

    一時間,幾萬、十幾萬糧募兵背身而逃,迫切想要逃離這個戰場。

    看著這些糧募兵的舉動,其實尚有一戰之力的楚國正軍,士氣迅速大跌,因為他們搞不懂,究竟是什麼原因,才會讓這幾萬、十幾萬糧募兵寧願當一名逃兵——要知道在楚國,逃兵一旦被發現,只有死路一條。

    此時在楚軍營壘的中軍,壽陵君景舍站在一座臨時搭建的高台上,眺望著戰場的局勢。

    當看到游馬重騎擊潰邸陽軍,又看到北一軍驅趕著數以萬計的楚國潰兵,反衝營壘時,壽陵君景舍皺起了眉頭,面色不禁有些難看。

    『……中計了。』

    壽陵君景舍忽然意識到,他錯估了那位魏軍主帥的性格。

    那位魏軍的主帥、禹王趙元佲,絕非是一個謹慎膽怯的人,對方遠比他想像的更加激進、冒險。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0 00:05
大魏宮廷 第1248章:楚軍的潰勢

    「急報!」

    一名傳令兵急匆匆地來到楚軍營壘的中軍高台,表情詭譎地高呼道:「邸陽君熊商大人……熊商大人……戰死!」

    聽聞此言,中軍高台附近彷彿聚集千萬隻蜂蠅,一時間人聲鼎沸,幾乎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驚駭之色。

    「邸陽君……」

    「熊商大人戰死?」

    「怎麼可能?!」

    也難怪這些人驚駭莫名,畢竟邸陽君熊商乃是楚國『三天柱』之一,是楚國首屈一指的名將,誰都無法想像這位君侯竟然會戰死在這裡。

    「是何人……何人殺害了熊商大人?」一名楚將用顫抖的語調質問道。

    「據稱是『商水游馬』的百人將,『石進』。」傳令兵回答道。

    聽聞此言,中軍高台附近驚呼陣陣,這些楚將們原以為殺害邸陽君熊商的必定是魏國知名的將軍,比如說韶虎、龍季、羿孤、趙豹、百里跋等人,卻萬萬想不到,竟然只是區區一名百人將。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中軍高台附近的楚軍兵將們不禁出現了騷亂。

    就在這時,在高台上,壽陵君景舍的副將『羊佑』見底下太過於吵鬧,忍不住出言喝道:「收聲、肅靜!」

    被羊佑呵斥了一通,高台底下的楚軍兵將們這才安靜下來。

    「景舍大人……」

    羊佑轉頭看向壽陵君景舍,露出一副欲言又止之色。

    壽陵君景舍其實猜得到這位副將此刻的想法,但說實話,他也不知該說什麼——邸陽君熊商戰死沙場,這是足以讓整個楚國震動的大事,其中利害關係,豈是三言兩語就能簡單化解的。

    大概過了一炷香工夫後,又有一名傳令兵前來報訊:「報!邸陽君熊商大人戰死,邸陽軍戰潰,擊潰此軍的是魏國的『游馬軍』……」

    這次前來報訊的傳令兵,所瞭解的情況明顯比前一名多得多,在高台下原原本本地將所瞭解的情況告訴了高台上的壽陵君景舍等人,只聽得後者等人深皺眉頭。

    『游馬軍……就是那支魏國騎兵麼?』

    站在高台上,壽陵君景舍眺望著戰場,只見在戰場的西側,確實有一支魏國騎兵在擊潰了邸陽軍後,一分為三,繼續朝著此地中軍的方向奮進。

    雖然這支騎兵估測約只有四五千之眾,但不知為何,沿途阻擋的楚軍皆被這些騎兵殺潰,簡直是毫無還手之力。

    「景舍大人……」副將羊佑走近了壽陵君景舍,壓低聲音說道:「那支魏國騎兵,商水游馬……」

    他在話中刻意加重了『商水』兩字的讀音。

    好似是猜到了羊佑的想法,壽陵君景舍立刻抬手阻止了前者繼續說下去。

    原因很簡單,『商水游馬』,是顧名思義是魏公子潤的封邑、商水邑的騎兵,按理來說,這這支騎兵不應該出現在雍丘——要知道,此時他們楚國的拓公子、即陽城君熊拓,正揮軍猛攻商水邑,商水邑怎麼可能仍有餘力將如此可怕的騎兵調援雍丘?

    除非只有一個可能:陽城君熊拓,暗通商水邑!

    這個猜測,並非空穴來風,縱使是壽陵君景舍也聽說,陽城君熊拓視為親妹妹的堂妹、已故的汝南君熊灝的長女,似乎就嫁到了魏國,嫁給了魏公子潤。

    有這層聯姻關係在,誰能保證陽城君熊拓與魏公子潤私底下一定沒有密約呢?

    畢竟從利害分析,楚國攻亡魏國,對陽城君熊拓其實是沒有絲毫利益的,因為他的妹夫、魏公子潤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支持他。

    壽陵君景舍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陽城君熊拓居然真敢這麼做——難道那位公子就不怕事後被問罪麼?

    『還是說……你賭我此戰必敗?熊拓公子。』

    皺了皺眉,壽陵君景舍心中著實有些憤慨,畢竟陽城君熊拓確實是拖了楚國大軍的後腿,雖然他也明白那位公子為何要這麼做。

    搖了搖頭,壽陵君景舍將心中的這些雜念拋之腦後,再次聚精會神注視戰場,思忖著這場仗的前前後後。

    此時他已經意識到,他被那位魏軍主帥、禹王趙元佲給矇騙了:對方在去年時故意一次又一次退讓,讓他誤以為對方是一個謹慎膽怯之人,沒想到,對方只是故意表露膽怯的一面——要知道,正是因為誤以為對方是一個謹慎膽怯之徒,他景舍才會採取示敵以弱的戰術,想一步步地將北一軍引誘到中軍,然後將其圍殺。

    可禹王趙元佲,似乎是算準了他這個打算,趁此機會,先是讓北一軍強攻中軍、又是讓那支可怕的商水騎兵接替前者,繼續攻擊中軍,以至於壽陵君景舍此刻雖說仍然捏著十幾萬尚未投入戰場的楚國正軍,但是整個戰場上的勝勢,卻已逐漸倒向魏軍。

    『勢』,這在戰場上是最為關鍵的,簡單地解釋起來,就是交戰雙方的士卒們的信念與意志的直接體現,是一種彷彿滾雪球似的勝敗走勢。

    倘若每一名士卒都堅信己方能夠擊敗敵軍贏得勝利,那麼,幾千人亦能擊敗數萬乃至數十萬的大軍;反過來說,倘若絕大多數的士卒鬥志已失,認為『己方的潰敗已無法挽回』,那麼,縱使是幾十萬之眾,亦有可能被遠遠少於他們的敵軍擊潰。

    比如此刻的魏軍,雖一個個近乎精疲力盡,但為了心中保家衛國的信念,依舊頑強作戰;反觀擁有數十萬之眾的楚軍,明明局勢還未到潰敗的地步,但因為十幾萬糧募兵被擊潰、邸陽軍被擊潰,使得這數十萬大軍真正的核心——楚國正軍的士氣也出現了滑落。

    而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只在於兩點。

    首先,是壽陵君景舍錯估了禹王趙元佲的性格,採取了錯誤的示敵以弱的戰術,使得魏軍在開局就營造出了「難以匹敵」的聲勢,對幾十萬糧募兵的心理造成了極大負擔。

    當然,單單只有這一點的話,其實還是可以挽回的。

    只要按照壽陵君景舍原本的戰術安排,即邸陽君熊商率領十萬精銳截斷北一軍的後路,聯合其他幾支楚國正軍,一鼓作氣將六萬魏國北一軍殲滅,楚軍仍然一舉扭轉局勢。

    然而要命的是,禹王趙元佲暗中埋伏了一支叫做『商水游馬』的騎兵,趁邸陽君熊商襲擊北一軍時,驟然殺出,殺了邸陽軍一個措手不及,非但一舉瓦解了楚軍的『誘敵圍殺』戰術,居然還趁機擊潰了邸陽軍,就連邸陽君熊商亦不幸戰死沙場——這就是第二點。

    這使得楚國失去了原本計畫中「扭轉局勢」的機會,導致整個戰場的勝勢,一下子就偏向了魏軍。

    『……失策!』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壽陵君景舍暗自捏了捏拳頭,心中萬分悔恨。

    若早知禹王趙元佲其實是崇尚進攻、崇尚冒險的魏軍主帥,他景舍絕不會選擇示敵以弱這種戰術——這種戰術,分明就是在給魏軍創造機會。

    『不過,此時應該還不晚。』

    想到這裡,壽陵君景舍沉聲下令道:「傳令下去,著諸軍圍擊『北一軍』與『游馬軍』,羊佑,你親自率軍督戰,但凡臨陣怯戰者,無論是誰,立斬不赦!」

    「遵令!」

    副將羊佑抱拳接令,幾步走向高台,率領本部人馬前往戰場。

    待等楚將羊佑抵達戰場時,正好遇到一股潰逃的糧募兵與楚國正軍,見此,羊佑拔出腰間佩劍,高呼道:「諸軍卒聽令!後逃者、怯戰者,立斬不赦!」

    聽聞此言,羊佑麾下的壽陵軍楚兵,當即舉起手中的長戈,對準了那些從戰場上潰逃的潰兵。

    「前進!」

    隨著羊佑一聲令下,排列成整齊方陣的壽陵軍士卒,一步步向前邁進,用手中的兵器,推攘著從戰場上後逃的那些潰兵,強行逼迫他們轉身再次踏足戰場。

    或有些冥頑不靈、仍試圖從空缺處逃離的潰兵,紛紛被這些臨時成為督戰隊的壽陵軍士卒殺死,或被後續的弓弩手射死。

    「不許後撤!前進!」

    「退後者,就地格殺!」

    在壽陵軍士卒那不近人情的逼迫了,數以萬計的潰兵只得再次轉身,誠惶誠恐地握著兵器,在督戰隊的逼迫下,硬著頭皮再次步上戰場,正面迎擊游馬軍那支可怕的騎兵。

    期間,羊佑注意到了一支駐步不前的軍隊,仔細一看,卻是前來投奔他們楚軍的睢陽軍。

    皺了皺眉,他立刻派人去催促,命令睢陽軍協助迎擊魏軍。

    當這道命令送到睢陽軍主將南宮垚這邊時,南宮垚恨地牙癢癢。

    要知道在此前的廝殺中,他早已見識到了商水游馬那支魏國騎兵的可怕,怎麼可能捨得讓麾下的士卒去當阻擊這支騎兵的犧牲品。

    但問題是,楚將羊佑,乃是壽陵君景舍的副將,此人的命令,南宮垚不敢違背。

    畢竟,目前南宮垚已與魏國反目,又被『宋雲』的宋地叛軍奪了大部分地盤,更要緊的是,日後無論是魏國還是宋地叛軍,皆不會輕易放過他。

    是故,南宮垚唯一的生機就是投奔楚軍,只有楚國戰勝了魏國,他才有活命的機會。

    因此,南宮垚必須在這場仗中討好楚軍。

    但話說回來,雖然楚將羊佑的命令無法拒絕,但讓麾下睢陽軍作為犧牲品,南宮垚亦是非常不情願,想想也知道,若失去了睢陽軍這是精銳的原魏軍,楚國還會這般看重他麼?

    正因為這樣,南宮垚此時的心情十分複雜,即希望為楚軍力挽狂瀾,擋住游馬軍,又害怕麾下睢陽軍因此損失慘重,使得他在楚軍中的地位大跌。

    最終,南宮垚做出了決定:派兵協助,那是必須的,但是究竟派那些兵卒,還不是他說了算麼?

    想到這裡,南宮垚的目光投向了麾下睢陽軍的其中一個營曲,吩咐左右道:「傳令下去,令『桓虎』率其部曲出擊,協助楚軍迎擊魏軍!」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0 00:05
第1249章:重逢的舊識

    片刻之後,南宮垚的將令就送到了「原大盜賊」桓虎這邊。

    此時的睢陽軍,其實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即是南宮垚親自統帥的舊睢陽軍,也是壽陵君景舍非常看重的一支軍隊。

    而另外一部分,則是桓虎在投奔南宮垚之後,組建的一支新軍。

    不得不說,對於桓虎的才能,南宮垚非常欣賞,因此力排眾議,非但收留了桓虎,還任命桓虎為睢陽軍的將軍。

    但反過來說,對於桓虎的野心,南宮垚亦是甚為忌憚,因此,他假意讓桓虎重新組建一支新兵,掛在睢陽軍的名下,實際上無非就是把桓虎排除在睢陽軍之外,純碎將桓虎當成一個打手。

    而如今,為了保全麾下的睢陽軍,南宮垚毫不猶豫地就選擇犧牲了桓虎。

    對此,桓虎也是心知肚明,因此在接到南宮垚的命令後,他亦在心中破口大罵。

    但最終,在南宮垚與楚將羊祐的雙重脅迫下,桓虎不得不按下心中的憤怒,乖乖聽從命令。

    「果真必須與魏軍交戰?」

    在桓虎下令全軍向前的期間,擔任他副將的陳狩皺著眉頭問道。

    要知道,陳狩之所以身在楚軍,那是為了協助桓虎奪取南宮垚對於睢陽軍的兵權,豈是真心要協助楚軍?

    別忘了,他的父親,原召陵縣縣令陳炳,就是因楚國軍隊入侵魏國而犧牲。

    面對著陳狩的質問,桓虎舔了舔嘴唇,壓低聲音說道:「他不仁、我不義,既然南宮垚與羊祐要我等送死,索性待會咱們就故意放游馬軍過去,叫其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合適麼?」陳狩皺著眉頭說道:「此時與南宮垚翻臉,那你……」

    「無妨!」桓虎眯了眯眼睛,冷冷說道:「再不濟,咱們投奔魯國,我聽說魯國那邊也沒什麼有名氣的統兵將領,未見得咱們不能在魯國出人頭地!」

    陳狩想了想,最終緩緩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桓虎與陳狩二人便率領著麾下睢陽新軍來到了游馬軍的必經之路上。

    眼瞅著游馬軍即將殺到面前,桓虎忽然高呼一聲:「諸人聽令,左右夾擊來犯的魏軍!」

    聽聞此言,副將陳狩會意,與桓虎各自率領一支睢陽新軍,分別向左右散開,擺出一副欲夾擊迎面而來的游馬軍的架勢,可就本質來說,卻是將後陣的南宮垚的睢陽軍,以及楚將羊祐親自率領的壽陵軍,全然暴露在了游馬軍面前。

    「搞什麼鬼?!」

    在看到這一幕後,非但楚將羊祐氣地火冒三丈,就連率領游馬軍直衝楚軍營壘中軍的游馬軍主將馬游,亦是感覺莫名其妙。

    步兵迎擊騎兵,竟試圖左右包抄?這不是明擺著讓騎兵中央突破嘛!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魏將馬游全然不理睬桓虎與陳狩的睢陽新軍,直接選擇中央突破,率領麾下千餘游馬重騎,徑直就衝入南宮垚的睢陽軍當中。

    一時間,南宮垚麾下睢陽軍士卒,如同被強風席捲的麥田,一片片地匍匐倒地,縱使是睢陽軍,亦無法阻擋游馬重騎的鋒芒。

    『嘶……好傢伙!』

    在回頭看到睢陽軍的慘狀後,桓虎驚地倒吸一口涼氣。

    儘管他是韓國的騎軍出身,卻也從未見識過如此可怕的騎兵。

    而另外一邊,陳狩亦是滿臉震驚地看著馳騁而過的游馬重騎,一陣心有餘悸。

    畢竟,倘若不是桓虎有意使壞,故意放游馬重騎過去,可能遭殃的就是他們麾下的睢陽新軍。

    而就在他震驚之際,忽然身背後傳來一聲怒罵:「你等究竟在做什麼?!」

    陳狩聞言轉過頭去,皺眉看到一名楚將帶著十幾名衛兵朝著他衝來。

    片刻後,那名楚將來到陳狩面前,劈頭蓋臉地就罵道:「為何故意放走那支魏騎?!」

    陳狩上下打量了幾眼對方,淡淡問道:「你是何人?」

    只見那楚將自表身份道:「我乃固陵君熊吾公子麾下將領左丘吉!」

    「哦,失敬了。」陳狩敷衍般地抱了抱拳。

    見陳狩態度敷衍,楚將左丘吉心中更為憤怒,盯著陳狩狠聲說道:「這件事我先記著,眼下,你等編入我麾下……」說著,他對陳狩下達命令。

    聽聞此言,陳狩不悅說道:「這位將軍,抱歉,我睢陽新軍,只聽從桓虎將軍的命令。」

    「桓虎?那是誰?」楚將左丘吉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盯著陳狩陰冷地說道:「你可想清楚了,我乃是固陵君熊吾公子麾下的將領……」

    「抱歉。」陳狩淡淡回道。

    見此,楚將左丘吉心中大怒,吩咐左右親衛道:「景舍大人有令,臨陣怯戰者,格殺勿論!……來啊,殺了此人!」

    說罷,他也不再理睬陳狩,只顧對周圍的睢陽新軍下令:「我乃固陵君熊吾公子麾下將軍左丘吉,爾等暫歸我麾下……」

    話音未落,就聽身側幾聲慘叫,左丘吉下意識轉過頭去,卻見陳狩隨意了甩了甩劍刃上的鮮血,在此人腳下,他下令誅殺陳狩的那幾名親衛,已倒在地上沒有了氣息。

    『好……好快……』

    左丘吉此時才意識到,面前的陳狩,竟是一位武力非常不凡的猛將。

    可能是察覺到了陳狩眼中的凶狠之色,他色厲內荏地說道:「你……你要做什麼?……我,我可以姑且饒恕你方才怯戰之事,只要你與你麾下兵士聽命於我……」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陳狩舔了舔嘴唇,淡淡說道:「我有更好的主意……」

    說罷,就見陳狩眼中綻放幾絲凶光,幾步上前,一劍斬向左丘吉。

    只聽噹啷一聲,左丘吉倉促間舉起抵擋的兵刃,被陳狩一劍斬斷,且餘勢直接在左丘吉的胸膛剖開了一道大口子,鮮血直流。

    「你……」左丘吉瞪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陳狩,卻見陳狩再復一劍,一劍斬落了左丘吉的腦袋。

    從始至終,附近的睢陽新軍對於自家大將殺死了一名楚將一事,視若無睹。

    瞥了一眼滾落腳下的首級,陳狩環視了一眼週遭。

    他麾下的睢陽新軍皆是宋人,對楚軍並沒有什麼好印象,因此倒也不用擔心會出賣他,但難保這一帶的楚兵,或有人看到了方才的一幕。

    因此,陳狩暗暗想道:此地不可久留,當迅速與桓虎匯合,率軍離開這處戰場。

    而就在陳狩沉思之際,忽聽麾下士卒喊道:「將軍,有一支魏軍朝我軍而來!」

    聽聞此言,陳狩下意識轉頭望去,果然瞧見一支魏軍擊潰了前方的一支楚軍,正朝著他們迅速而來。

    為首一員大將,更是單槍匹馬,徑直朝他衝來。

    『!!』

    看著迎面而來的那名魏將,淡然鎮定的陳狩,臉上竟露出了震驚之色,眼眸中不禁閃過幾絲茫然。

    而此時,他麾下的部卒已擋在他前方,高呼道:「保護將軍!」

    這一聲高呼,驚醒了有些失神的陳狩,只見他皺著眉頭喝道:「退下!都退下!」

    麾下睢陽新軍面面相覷,遵從陳狩的命令,退到一旁,眼睜睜看著那名魏將手持長槍,單槍匹馬衝向陳狩。

    「鐺!」

    一聲槍劍交擊的聲音響起,陳狩與那魏將力拚一招,彼此皆紋絲不動。

    但讓附近所有睢陽新軍感到驚愕的是,陳狩與那魏將在力拚了一招後,就再沒有了後續,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動作。

    良久,那魏將笑著說道:「別來無恙啊。」

    望著對面那名魏將,陳狩表情很是複雜,半響後才回話道:「居然是你?你手腕的傷勢已經痊癒了麼……沈彧?」

    原來,那名魏將,正是曾經被陳狩錯手割傷手筋的沈彧。

    聽著陳狩那故作冷漠、但卻藏著幾絲關切的詢問,沈彧咧嘴笑道:「試試不就知道了?」

    說罷,他掄動手中的長槍,以六七分力搶攻了幾招,但皆被陳狩輕鬆化解。

    「為何不攻?」

    見陳狩只防守、不進攻,沈彧皺著眉頭說道:「小瞧我麼?我的傷勢早已痊癒了。」

    「……」陳狩默不作聲。

    之所以只防守不進攻,那是他對沈彧心中有愧——他自認為不欠任何人的人情,但唯獨欠沈彧一條命。

    一來是當初沈彧待他甚好,二來,當年他錯手割傷沈彧的手筋,險些讓沈彧成為一個廢人時,若非沈彧求情,他早就被震怒的肅王趙弘潤以及其餘宗衛處死了,哪裡還能活到如今。

    見陳狩默不作聲,沈彧故意說道:「既然你不攻,那就別怪我了!」

    說罷,他揮舞長槍,連番刺向陳狩,但遺憾的是,皆被陳狩逐一化解。

    見此,沈彧不得不承認,就算是傷勢痊癒,他也不是陳狩的對手——這是一位難得的猛將。

    意識到這一點後,沈彧不禁有些氣餒,索性收起了長槍,對陳狩說道:「遠遠就瞧見你與一名楚將發生了衝突,不曾想還真的是你……」說到這裡,他伸出右手,誠懇地說道:「陳宵,以你的本事,不該淪落至此,來幫我吧,我還缺一位副手。」

    陳狩聞言面色動容,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沈彧,嘴唇微動。

    半響後,他搖了搖頭,帶著幾分苦澀說道:「沈彧將軍若是沒有別的事,陳某請就此告辭……」

    說罷,他下達了睢陽新軍撤離戰場的命令。

    而此時,沈彧麾下數千商水軍預備役,已殺到了這邊,商水邑魏將巫馬焦亦策馬來到了沈彧身邊,看著陳狩率領數千睢陽新軍迅速撤離戰場,心下困惑地問道:「沈彧大人,不追擊這支楚軍麼?」

    「那不是楚軍。」沈彧搖了搖頭,補充道:「至少,暫時不是當前我軍的敵人。」

    說罷,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看著上面那道疤痕。

    當年,他向肅王趙弘潤親口保證過,會自行解決與陳狩的恩恩怨怨,這才求得趙弘潤鬆口,不再追究陳狩之事。

    但前提是,陳狩願意棄棄暗投明,否則,沈彧就必須遵守當年的承諾。

    殺了他!
ikller 發表於 2017-7-10 23:24
第1250章:勝負已分?

    洪德二十三年三月二十日,魏國禹王趙元佲率軍近二十萬,與楚國壽陵君景舍率領的數十萬楚軍在雍丘爆發此次楚魏戰爭以來規模最龐大的一次戰役。

    由於決策上的失誤以及楚軍人心不齊等因素,盡管魏軍最終並沒有一舉擊潰楚軍,但也給楚軍士卒造成了士氣上的沉重打擊——多達六七十萬的楚軍,居然無法戰勝不到二十萬魏軍,這讓諸楚國的兵將如何能對這次滅魏戰爭抱持信心?

    待等當日太陽下山之後,禹王趙元佲見好就收,不奢望一鼓作氣擊敗楚軍,而是下令全軍撤退,來日再戰。

    麵對著魏軍的撤退,壽陵君景舍雖心中不甘,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魏軍撤離。

    沒辦法,因為這場仗打到現在簡直就是一團糟:糧募兵被擊潰,紛紛四散逃離,縱使是派出督戰隊也無法阻止那些逃兵逃離戰場;而楚國正軍中,巨陽軍、鄣陽軍、溧陽軍,包括景舍的副將羊祐率領的壽陵軍,皆被魏國的北一軍與遊馬軍擊破,輕則損失三成兵力,嚴重的損失幾近七成,這使得百萬楚軍的核心、「楚國正軍」的士氣大為跌落。

    不過話說回來,魏軍的損失也很大,尤其是作為此戰核心之一、且擔任著誘餌角色的北一軍,在幾乎遭到三方楚軍包圍的情況下,頑強作戰,六萬兵力削減至三萬人,讓得知此事後的桓王心痛不已。

    而除了北一軍以外,韶虎、龍季、羿孤、趙豹、百裏跋等將領率領的軍隊,即便是作為佯攻的部隊,傷亡亦達到三成,可想而知這場仗的慘烈。

    毫不誇張地說,『雍丘戰役』,魏軍與楚軍可謂是兩敗俱傷——這多虧了禹王趙元佲的運籌帷幄,倘若不是他算計了壽陵君景舍,讓後者做出了錯誤的判斷,魏軍麵對三倍於己方的楚軍,非但損失要遠遠超過眼下,而且也難以取得士氣上的優勢。

    當晚,在楚軍兵將收拾殘局的時候,壽陵君景舍獨自坐在帥帳沉思著。

    不知過了多久,副將羊祐攜固陵君熊吾、溧陽君熊盛前來複命,在見到壽陵君景舍後,羊祐拱手抱拳,輕聲喚道:“景舍大人?”

    壽陵君景舍聞言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問道:“羊祐,軍中……將士的士氣如何?不必隱瞞,如實說來。”

    羊祐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半響後這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末將不敢隱瞞,此時軍營內,士卒們普遍情緒低落……”

    “這樣啊。”壽陵君景舍黯然地歎了口氣。

    他也理解,六七十萬楚國軍隊在魏國相近二十萬兵力的攻勢麵前落於劣勢,這種打擊,的確會令軍中士卒萎靡不振。

    良久,壽陵君景舍又問道:“「平民兵」逃亡了多少?”

    他口中的「平民兵」,指的即是糧募兵,在「百萬楚軍」中占到最起碼六成。

    羊祐低了低頭,語氣沉重地說道:“有八成潰敗,目前為止,僅隻有大概三千餘回到營中……”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試探般詢問壽陵君景舍道:“景舍大人,不知這些逃兵,如何處置?”

    壽陵君景舍皺著眉頭不說話。

    若按照楚國軍隊的鐵律,逃兵必誅,甚至還要牽連家人,但是這場戰事,潰逃的糧募兵實在是太多了,據壽陵君景舍所知,當魏軍在最後關頭發動總攻時,有最起碼十萬糧募兵潰散奔走、逃離戰場,若要全部誅殺的話,真不知該殺多少人。

    想到這裏,壽陵君景舍歎息說道:“此次非彼之罪,姑且赦之。……也不必派人去追了,他們要逃回國,就讓他們逃吧。”

    聽聞此言,羊祐睜大眼睛,欲言又止地說道:“景舍大人,這……不合適吧?此戰因為那些逃兵的關係,「正軍」亦動搖了陣腳,才會被魏軍所乘,末將以為……”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壽陵君景舍抬手打斷了:“今日之戰,其過在我,是我決策失誤,你不必多言。”

    羊祐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是的,他方才就是有意想將『此戰的過失』,推給那些糧募兵,減少麵前這位壽陵君的罪責,但是,性格磊落的壽陵君景舍卻不屑於推卸責任——作為楚軍的總帥,他豈能將戰敗的罪責推卸於麾下的士卒?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羊祐、固陵君熊吾、溧陽君熊盛等人,皆由衷佩服壽陵君景舍的高義。

    “對了。”好似想到了什麼,羊祐又開口道:“景舍大人,魏軍撤退之後,南宮垚率麾下睢陽軍距大營十裏安劄,末將派人傳召,他亦諸般推脫,此人恐有二心。”

    壽陵君景舍聞言思忖了片刻,平靜說道:“南宮垚此番反了魏國,魏國豈還能容他?此時他若背棄我大楚,此乃取死之道。……他應該是見我軍勢敗,心中惶恐,恐我等將戰敗之罪推卸於他,故與我軍保持距離,以求自保。”說到這裏,他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今日之戰,我軍未能戰勝魏軍,此次征討魏國一事,多半已難以完成。既如此,不妨交好南宮垚,許他利益,將其拉攏到我大楚這邊。羊祐,回頭你派人運些糧食到彼軍中,好言安撫,南宮垚既已反魏,就不可能再被魏國所容,隻要我大楚表露善意,他定會投靠我國。”

    羊祐聞言臉上露出幾許為難之色,猶豫說道:“景舍大人,軍中糧草已經不多,果真要分一些給南宮垚?值得麼?”

    壽陵君景舍聞言正色說道:“終歸『睢陽』還在南宮垚手中,若得此人在宋地與魏國周旋,何樂而不為?”

    “明白了。”羊祐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景舍大人,另外,南宮垚麾下有兩名叫做『桓虎』、『陳狩』的將領,今日在戰場上率領一支軍隊阻擊魏軍時,故意放魏軍過境,使我壽陵軍出現不應有的傷亡……”

    “果有此事?”壽陵君景舍皺著眉頭問道。

    話音剛落,就聽固陵君熊吾在旁憤慨地幫腔道:“景舍大人,千真萬確,那狗賊陳狩,還殺害了本公子麾下的將領左丘吉,其罪難容!”

    壽陵君景舍沉思了片刻,連番問道:“那桓虎與陳狩現下身在何處?對此,南宮垚又是什麼反應?”

    固陵君熊吾憤憤說道:“那兩個狗賊率領其麾下約七八千人,趁亂逃離了戰場。本公子派人去質問南宮垚時,彼卻假意推脫,直說不知此事。要不是看在景舍大人的麵上,本公子恨不得……”

    聽著固陵君熊吾那憤慨的抱怨,壽陵君景舍隻感覺心煩意亂。

    雖然說今日之戰失利,主要在他景舍判斷失誤,但楚軍內部的不合與私心,未嚐與戰敗沒有聯係。

    就好比固陵君熊吾,先前見己方優勢時,催促麾下軍隊前去搶功,而當魏國的遊馬軍擊潰了邸陽軍,使得楚軍的優勢盡喪時,此人又慌忙將麾下軍隊撤了下來,假公濟私地命令其他正軍與糧募兵上前迎戰——類似的例子,在今日的戰事中絕非隻有一例。

    反觀對麵的魏軍,卻是團結一致、眾誌成城,前赴後繼拚殺於戰場上。麵對這樣的魏軍,各懷鬼胎的楚軍焉有不敗之理?

    “都退下吧,讓我靜一靜。”壽陵君景舍神色疲倦地說道。

    見此,羊祐、固陵君熊吾、溧陽君熊盛等人識趣地離開,隻剩下壽陵君景舍一人獨自坐在帥帳內,對照著擺放在麵前的那一份由他親手繪製的『雍丘一帶地圖』,苦心思索著戰勝魏軍的策略。

    不得不說,今日這場戰事,非但擊垮了楚國軍隊的士氣,也沉重打擊了壽陵君景舍的自信,讓他認識到,對麵的魏軍總帥、禹王趙元佲,根本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原以為對方隻是一味的後撤,收縮防線,沒想到,對方卻一邊後撤,一邊采取伏擊、誘擊、側擊、尾擊、截糧道等偷襲戰術,逐步消耗楚軍的兵力與士氣,這種「後退決戰」式的用兵方式,壽陵君景舍聞所未聞,因此不慎間吃了大虧。

    『似這等用兵如神的人物,怎得過去竟默默無聞呢?』

    壽陵君景舍暗暗納悶,他曾與魏國的公子潤交過手,他感覺,那禹王趙元佲,簡直比魏公子潤還要難纏。至少在洞察先機這方麵,禹王趙元佲比魏公子潤更出色,畢竟禹王趙元佲此番全盤看穿了他的戰術,來了一招將計就計,比魏公子的『見招拆招』更讓他感到忌憚。

    『倘若我所料不差的話,魏軍好不容易得勢,他絕不會放任我軍重整旗鼓……』

    壽陵君景舍有所預感,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魏軍必定會再次進攻,進一步打擊他們楚軍的士氣。

    果不其然,待等到次日時,魏軍果然又有了行動,故技重施,讓魏將韶虎、龍季、羿孤、趙豹、百裏跋等人,分段進攻連綿幾十裏的楚軍營壘與附近幾座丘陵上的楚營,仿佛是打著各個擊破的主意。

    麵對著這種仿佛無休止的騷擾進攻,剛剛戰事失利的楚軍,唯有拒戰不出,盡可能地采取守勢,以至於雍丘戰場上出現了很不可思議的一幕:幾十萬楚軍,竟被幾萬魏軍壓製,不敢輕易離營。

    這變相地加劇了楚國軍隊的士氣流失。

    待等到三月末時,肅王趙弘潤率領秦魏聯軍抵達陳留。

    他十分驚訝地發現,此時在雍丘戰場上,魏軍竟已初步建立了優勢,且這個優勢,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ikller 發表於 2017-7-10 23:24
第1251章:雍丘的楚歌

    四月初三,肅王趙弘潤率領四萬商水軍、三千鐵鷹騎兵、五千名黥麵軍,抵達『陳留』。

    當時,禹王趙元佲、桓王趙弘宣率領北一軍,在雍丘之戰結束後,便駐紮在陳留,得知肅王趙弘潤率領將近五萬軍隊趕來支援,禹王趙元佲與桓王趙弘宣皆頗感欣喜。

    要知道,眼下雍丘戰場上魏軍與楚軍的對峙,原本就是魏軍占據上風,隻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百萬楚軍」楚軍這個龐然巨物,即便在吃了幾場敗仗後,兵力仍然占據絕對優勢,讓禹王趙元佲不敢貪功冒進,唯恐被壽陵君景舍看出破綻,抓住機會扳回劣勢。

    而如今,肅王趙弘潤率領將近五萬軍隊趕來援助,這就給予了禹王趙元佲足夠的底氣,讓後者有信心對楚軍發動最後一戰。

    當日,禹王趙元佲與桓王趙弘宣親自出城將趙弘潤、秦少君、陽泉君贏镹等人迎到城內,並設宴為他們接風。

    期間,桓王趙弘宣忍不住向兄長誇耀此番他北一軍的功勳,縱使是趙弘潤,讓聽了之後就不覺有些驚詫。

    畢竟在趙弘潤的印象中,就算他再高估北一軍,後者也不過是一支二流軍隊,戰鬥力未必會比魏國的縣兵強到哪裏去,沒想到在前幾日的『雍丘之戰』中,北一軍被「巨陽軍」、「鄣陽軍」、「溧陽軍」、「彭蠡軍」等幾支楚國正軍三麵夾擊,非但沒有潰敗,反而抵住了壓力,協助馬遊的遊馬軍重創了楚軍,這真當是令他刮目相待。

    而除了吹噓麾下的北一軍外,桓王趙弘宣亦不忘吹捧禹王趙元佲這位五叔,說得後者仿佛是算無遺策的智者,說到最後,就連禹王趙元佲都聽不下去了,苦笑著搖頭打斷了趙弘宣的話。

    也難怪,畢竟在這次衛國戰爭中,趙弘潤的功勳絲毫不會遜色於南梁王趙元佐、禹王趙元佲二人,畢竟趙弘潤幾乎憑一己之力,逼得秦國都不得不與魏國結盟——當然,由於秦少君與陽泉君贏镹在場,禹王趙元佲很識趣地沒有提及此事。

    在三巡酒後,禹王趙元佲詢問趙弘潤道:“弘潤,南梁王那邊,戰況如何了?”

    聽禹王趙元佲直呼『南梁王』,而非是『三王兄』,趙弘潤便知道,這位五叔與南梁王趙元佐的關係,那是真的不好,遂不假辭色地說道:“趙元佐暗中命薑鄙將軍襲韓國的太原、雁門、代郡等地,引林胡、匈奴入侵韓國,如今,他率軍攻打邯鄲郡,林胡、匈奴在太原、雁門為禍,韓國收尾難顧,情況堪憂。”

    “……”禹王趙元佲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雖說他與南梁王趙元佐自幼關係就不好,但對於南梁王趙元佐的才能,他還是非常認可的,因為也毫不懷疑南梁王趙元佐能夠抵住韓國軍隊的進攻,隻是他沒有想到,南梁王趙元佐竟使出如此狠毒的計策。

    不過仔細想想,當時魏國麵臨覆亡,南梁王趙元佐用這種狠毒的計策逼退韓國,保全了魏人,至少魏人不會因此而鄙夷他——當然,日後天下人如何評價這件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來是我輸了啊。”

    禹王趙元佲苦笑著搖了搖頭。

    見此,對南梁王趙元佐極其厭惡的桓王趙弘宣,聞言連忙勸說道:“五叔,趙元佐不過是正在反攻韓軍,收複失地,還未取得優勝呢,而咱們這邊隻需再加把力,肯定是追上去。”

    禹王趙元佲笑而不語。

    他當初與南梁王趙元佐的賭約,隻是賭誰先解決各自一方的敵軍威脅,在這一點上,南梁王趙元佐明顯比他快上許多。

    因此,禹王趙元佲的確是輸了。

    不過他並不在意,輸了輸了嘛,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更何況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他用激將的方式使南梁王趙元佐終於拿出了真本事,使魏國化解了亡國的威脅,事實上他才是贏家。

    見禹王趙元佲笑著沒有說話,桓王趙弘宣也沒有興趣繼續南梁王趙元佐的戰事,岔開話題說道:“五叔,如今咱們得到我哥五萬兵的支援,可以對楚軍發動總攻了吧?”

    禹王趙元佲轉頭看向趙弘潤,問道:“弘潤,你麾下軍卒需要歇息幾日麼?”

    “在大梁城外就已歇整過了。”趙弘潤簡單地解釋了一番,隨即詢問道:“不過,如今楚軍是什麼情況?”

    聽聞此言,禹王趙元佲便向趙弘潤解釋目前楚軍的狀況,當得知在魏軍屢次的騷擾、進攻下,楚軍普遍士氣低迷時,趙弘潤暗暗吃驚:宋地戰場二十萬魏軍,能將號稱百萬的楚軍打到「軍無士氣」這種地步,這著實不簡單。

    “……不過,仍不可大意。”

    可能是見趙弘潤、趙弘宣兄弟二人神色輕鬆,仿佛並沒有將此刻的楚軍放在眼裏,禹王趙元佲忍不住叮囑道:“目前壽陵君景舍麾下,仍有最起碼五十萬軍隊,雖我也想一鼓作氣擊潰楚軍,但此事仍需謹慎……壽陵君景舍,絕非善於之輩。”

    趙弘潤笑著點了點頭。

    壽陵君景舍,那是當初『齊魯魏越四國伐楚戰役』時,他趙弘潤未曾擊敗的對手,他怎麼可能會輕敵?

    想到這裏,他問道:“五叔有什麼策略麼?”

    隻見禹王趙元佲看了一眼酒席宴上的伍忌、翟璜、南門遲等商水軍將領,忽然問他們道:“幾位將軍,可會楚地之曲?”

    聽聞此言,趙弘潤微微一思忖,撫掌說道:“好計策!”

    禹王趙元佲看了一眼趙弘潤,心中倒也並不驚詫,畢竟素聞這個侄子機敏過人,在戰場上妙計頻出,怎麼可能會猜不到他心中所想呢。

    而此時,翟璜與南門遲等人也陸續會意過來,紛紛點頭表示會唱楚地的俗曲。

    想想也是,商水軍本來就是楚人出身,怎麼可能不會唱楚國的小曲呢?

    在得到了翟璜、南門遲等商水軍將領的肯定後,禹王趙元佲心中大喜,當即說道:“事不宜遲,今夜就采取行動。”

    決定下來後,禹王趙元佲將這件事交給了趙弘潤,畢竟近些日子,他為了戰事勞心勞神,其實早已經支持不下去了,既然如今有趙弘潤這位優秀的統帥,禹王趙元佲當然願意將指揮權交給後者,畢竟他與南梁王趙元佐不同,對權利、地位等事並沒有什麼野心。

    當晚,趙弘潤親自率領四萬餘商水軍,抹黑來到雍丘一帶,讓四萬餘商水軍朝著雍丘一帶的楚軍營壘,高聲歌唱楚國的思鄉之曲。

    而此時在雍丘一帶那連綿幾十裏的楚軍營壘中,楚國的兵將們由於近幾日來魏軍無休止的騷擾與進攻,大多都還未歇息,一聽到鄉音濃鬱的楚歌,不由地心中一愣,竟沒有叫喊,靜靜地傾聽起來。

    聽著那淒淒涼的楚歌,雍丘楚軍營壘幾十萬的楚兵,忍不住開始思念親人,甚至於,竟有人跟著哼唱起來。

    而此時,楚軍總帥、壽陵君景舍正在帥帳內小歇,忽然聽到營壘內似有一陣陣悲慘淒涼的楚歌響起,不由地皺了皺眉,喚入帳外的親衛,吩咐道:“去查查,這歌聲究竟從哪個營傳來。”

    “是!”親衛領命而去。

    大約過了一炷香工夫,那名親衛去而複返,回稟道:“景舍大人,此歌疑似從營壘外的西北方傳來。”

    壽陵君景舍聞言一愣,隨即麵色大變:“不好!”

    說罷,他扯過一件袍子披上,邁步走出帥帳,神色莫名地瞅著營壘的西北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營壘內將領們陸續聽到了這陣曲色悲慘淒涼的楚歌,一個個皆來到帥帳前,七嘴八舌地詢問具體情況。

    或有人說,必須將唱歌的士卒以『禍亂軍心』的罪名處死。

    瞧著這些人的爭執,壽陵君景舍出言製止了他們:“這楚歌,怕是魏軍的詭計……”

    聽聞此言,圍在帥帳附近的諸人不禁心中詫異:魏人中,唱得出這種楚地口音的楚歌麼?

    當即,副將羊祐親自帶人前往打探。

    待等他帶人來到營壘的西北時,他果然看到遠處一座丘陵附近,好似駐紮著一支軍隊,雖然月初並無月色,但憑著對方手持火把的微弱光亮,羊祐還是能依稀辨認出,那是魏國的商水軍!

    而且,並非是前幾日魏將沈彧率領的商水軍預備役,而是魏公子潤親率的商水軍!

    不得不說,作為兩次擊敗楚國、且從楚國卷帶走多達兩百萬楚民的魏軍名將,魏公子潤在楚國的名聲比魏王還要響亮,更何況羊祐作為壽陵君景舍的副將,當年就與魏公子潤以及其麾下的商水軍交過手。

    因此,盡管商水軍根本沒有理睬羊祐這隊人馬的意思,但羊祐還是心驚膽戰地撤回了營壘,向壽陵君景舍稟達了此事。

    “什麼?是魏公子潤麾下的商水軍?”

    當聽了羊祐陳述的情況後,壽陵君景舍亦是麵色頓變:一個禹王趙元佲他就招架不住了,更何況是再加一個魏公子潤?

    出乎對魏公子潤以及商水軍的忌憚,壽陵君景舍終究沒敢派軍出戰,免得遭遇伏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陣陣淒慘悲涼的楚歌傳遍整個楚軍營壘,進一步瓦解楚軍兵將心中的鬥誌。

    『完了……』

    黯然歎了口氣,壽陵君景舍轉身吩咐帥帳外的諸人:“傳令下去,全軍準備突圍。”

    為何是「突圍」而不是「撤退」呢?

    因為壽陵君景舍很清楚,既然魏軍使出了這種「攻心」的策略,那麼很顯然,對方必定是抱持著將他們一舉擊潰的目的。

    這就意味著,在突圍的途中,楚軍必將遭到魏軍無休止的圍堵與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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