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汴梁風月
卻說那用暗器偷偷幫助卿落紅母女二人的不是肖遙又是哪位,他這些時日從鬼手凌寒那裡學得了一手甩鐵膽的暗器手法,雖然限於日淺藝疏使得並不精熟,但畢竟是關鍵時候擋了風孤星一下放跑了卿落紅母女。
十幾年肖遙身處武陵深山避世而居,縱有靈虛子的悉心教導,但是非觀念依然直白簡單。這也是為何先前在桐柏山,他初試身手便敢仗劍殺賊的原因,靈虛子功力通玄道法自然在他眼中眾生如一,因而肖遙眼中人與動物也實無本質的差異。
若是不善殺便殺了,那個登徒子輕薄弱質女流實非良善,在肖遙看來這登徒子已有取死之道。即便卿落紅真要殺登徒子,風孤星也是不該出手阻攔的。
所以卿落紅母女逃走之時,肖遙忍不住便掏出顆鐵膽出手義助。他也瞧出了風孤星武藝甚強,因而甩出鐵膽便藏身人流之中,風孤星一心繫在卿落紅母女身上倒也真沒發現肖遙的蹤跡。
混在人群中的肖遙,腦子裡卻還是翻來覆去的想著先前卿落紅母女和風孤星交手的畫面,幾人雖然交手時間不長但卻是兔起鶻落精彩紛呈。
風孤星一手劍法精妙絕倫且不必說,就是那對不知名的母女,一身輕功武藝卻也還似在神拳方長啟和鬼手凌寒二人之上。
此次肖遙出山一路北上總體算得上順風順水有驚無險,見識了鬼門關雙煞牛頭馬面的身手,又領教了神拳方長啟和鬼手凌寒二人的武藝。
只當是這些人便已是天下間有數的高手,對自己目前的武藝也有了幾分驕傲之心,今日驟然見了卿落紅與風孤星二人交手之後才猛的警醒過來,這才知曉天下之大奇人異士無數,又想起出山之前劍宗爺爺以枯木做筆在岩壁上留下的四行大字。
一時意動從路邊撿起一根枯枝拿在手中在路旁的一面牆壁上劃了起來,此時他雖然自幼精習的內功已有小成,但兩位爺爺卻沒有教授過他*應用之法,平日裡只能被動的強身輕體,將內勁引導出來卻是做不到。
手中的枯枝在他使的蠻力下只在牆壁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印便折斷了,這才知劍宗爺爺當時那看似隨意的一副字卻是包含著多麼高深的功力。
暗自想著也不知如劍爺爺一般的武者當今還有多少,此時的肖遙卻是收起了先前的大意,再不敢小看天下武者,同時內心處追求上乘武藝的心思卻是越來越炙熱。
因為高昇客棧門前的一場風波,等到肖遙趕到天橋底下的時候早已是日薄西山之際,在這邊雜耍賣藝的手藝人們有那心急的早就離去了,就是那想多賺幾個大錢餬口的也都開始收拾吃飯的傢伙式。
肖遙此行的目標莫師傅看樣子也收拾了傢伙準備離去的樣子,眼看著今天的槍法是看不成了,肖遙不禁感到悻悻無趣。
只是那莫師傅收拾停當之後卻也不急著離去,坐在一邊的包袱上,將一桿硬木花槍擦拭乾淨放入槍套之後,又轉身從身後取出一柄鬼頭大刀擦了起來。
說起來這個莫師傅吃飯的傢伙式裡總是放著這把鬼頭鋼刀,但是他賣藝之時卻只耍槍法從不肯顯露鋼刀上的功夫,對此肖遙雖然感到萬分不解卻也無從知曉內中曲折。
其實按照往常的時候,這莫師傅一耍完花槍肖遙就該往回走了,卻是頭一次在這般晚的這時候過來,這莫師傅慢慢的擦拭鋼刀全不著急的模樣倒像是等什麼人似地。
不一會兒果然有一個胖大中年漢子走了過來,這中年漢子生得又高又胖,但最讓肖遙驚奇不已的是,這胖子身上穿的竟然是飄香齋夥計的打扮。
要知道這飄香齋乃是現下遍佈中原大江南北的頂級酒樓,傳聞這飄香齋裡的食物是天下最精緻的,裡面的酒水是天下最醇香的,裡面的佈置是天下間最舒適的,甚至裡面的僕從雜役都是各地精選的金童玉女。
從達官貴人到巨商富豪再到武林才俊,這時節卻是無不以能夠進入飄香齋為榮。
只因要進這飄香齋卻不是腰包裡有銀子就行的,飄香齋裡自有一套品定客人品流的法子。能進這飄香齋大堂用餐的已無一不是在江湖中小有名氣之輩,樓上的雅間靜室若不是真正的名流巨俠那是毫無資格邁入的。
古時候的酒肆茶堂無一不是消息聚散之所,而這飄香齋正是此道出類拔萃的佼佼者,在這飄香齋中不僅備有珍饈美酒,更是暗中兜售一些武林秘聞天下大事,只因這些消息都極為隱僻,飄香齋亦不敢保證事事可信,然而即便如此多年來前來買賣消息的買家賣家依然絡繹不絕。
傳聞中只要你的身份夠份量兜裡的銀票足夠厚,便是當今聖上萬曆皇帝昨天晚上臨幸的是哪個妃子,做過哪些人倫妙事,飄香齋都能為你打探出來。
這其中當然是有些誇大,畢竟萬曆手下養著的東廠錦衣衛也不是吃齋唸佛的易與之輩,但這飄香齋耳目靈通消息廣博卻也是當今武林不爭的事實。
只是肖遙今日才知曉江湖傳聞是多麼的無稽飄渺,眼前這胖大漢子橫肉叢生面相憨呆,從頭髮看到腳底板也全不見半點金童玉女的影子,就便推說是年輕時曾是金童也無法讓人有絲毫的信服。
倒是這人身後跟著的一名少女倒是生得秀美非常,膚若凝脂柳眉杏目,丹唇皓齒宜喜宜嗔。
這少女身著一身翠綠短衫手裡挎著一個飄香齋的食盒緊跟在那中年胖子的身後,彷彿感覺到了肖遙的目光,秀美少女突然扭過頭衝著肖遙做了一個俏皮的鬼臉,隨後抿嘴笑了笑。
那擦刀的莫師傅見到那中年胖子來了,叫了聲「七哥。」這才扛起了一應吃飯的傢伙式跟著那中年胖子還有秀美少女朝一處小巷走去,看起來三人應該是兄弟親戚一道回家去了。
肖遙被少女俏皮的鬼臉惹了個大紅臉,如今這天橋下面的藝人早就散的七七八八,他也不在此多做逗留一人回鏢局去了。
說道此處眾位看官有的可能已經心知有了腹稿,那耍槍賣藝的莫師傅不是別人,正是當年馳騁黃沙漠北的漠北八刀八兄弟中的老八莫嗔。
而那身材龐大的中年男子便是八兄弟裡面的老七莫食。
卻說當年八兄弟中,老三莫淫死在玄羅神教陽聖蕭萬山掌下,老大莫殺為了護住剩下的六個兄弟在風城橫刀自戕。
剩下的六個兄弟舍了寨子後遣散了擄掠來的姬妾,在二哥莫盜的帶領下為報手足之仇隱姓埋名在中原各地輾轉多年,兄弟六人分別後各有不同的際遇。
前面說到的莫老五莫酒被仙泉門的老酒鬼看重入了仙泉門的門牆,整日在夫子山上習武釀酒。
二哥莫盜另有一番機遇此時暫且不說。
莫嗔自打和五位哥哥分別之後,在外闖蕩了幾年只因脾氣暴躁連連生禍但卻無意中救下了一位落難的江湖好手,那位落難的男子倒也恩怨分明,雖然礙於莫嗔的秉性終不肯收他為徒,卻是將一套**槍法悉心相授,此後莫嗔便一人邊練槍法邊闖蕩江湖。
而老七莫食卻是在這開封府偶遇了飄香齋這代的掌櫃灶王爺——烏輕侯,因生性憨厚又於『食』之一字上的鍾情而得到烏輕侯的垂憐,破格將其留在了開封府的飄香齋內,提點其武藝之外還教授他烹飪之道,莫食於『食』之一字極為忠誠通靈,雖然對烏輕侯所傳的武藝大多連皮毛都未曾領悟,但是烏輕侯一身的廚藝卻是讓他領悟了個十之八九。
如此開封府此地的飄香齋聲名日盛,每日名流士紳往來不絕,儼然便成了順天府京師飄香齋之下最出彩的酒樓。
莫食雖然相貌凶惡,但人品本自不壞又有這一手好廚藝,深受開封府飄香齋所屬喜愛,而後娶妻成家便在這開封府紮下了根來。
也可能是由著這莫食手下從未沾血,本性不惡,老天垂憐莫酒成婚不久便生下一名嬰孩,莫食也成了兄弟八人中唯一誕下子嗣的一個。
只可惜德行稍欠天公愛戴有限卻是個女兒家無法繼承老莫家一門的香火,這才給女兒起了個名字叫『亞男』,取得便是雖非男兒卻勝似男兒的意思。更何況亞男非但秀美可愛而且極為聰明伶俐,實不遜色於尋常男子半分。
老四莫妄和老六莫貪卻是沒有幾個兄弟那般幸運,闖蕩幾年終沒有什麼好的習武機遇,機緣巧合之下反而行起了低買高賣的商賈之道,老四能言善騙老六錙銖必較倒也真經營下了不小的家業。
眼見數年時光匆匆而逝,兄弟六人天各一方各有所成,然而卻沒有一人敢忘記手足大仇。都在暗中積攢好有朝一日尋陽聖蕭萬山報仇雪恨。
然而世事無常,未幾年玄羅神教便傳出消息,言稱陽聖蕭萬山與陰聖林菀遙二人叛教出逃,玄羅神教撒下重金懸賞二人的性命。
兄弟六人各自聽到消息之初無不拍手稱快,但未久便聽聞蕭萬山不知隱匿何處,江湖中竟然再也沒有了二人消息,可憐六個兄弟,當年大仇人在明處時無力報仇,眼下勢力大漲雖然仍未必是蕭萬山夫妻的對手,卻完全失了對頭的消息。
十幾年時間轉瞬過去,蕭萬山夫婦依舊音訊全無,兄弟六人天各一方卻漸漸的失了彼此的聯繫,便就知道大致所在也往往難以尋到。
老八一人漂泊這麼多年逐漸厭倦,便來了這開封府尋自己的七哥。千難萬苦好容易尋到了莫食,眼見此時七哥的日子很是紅火安定,但他卻除了一身武藝外又無別的本事,不好意思總白吃著七哥的,便動起了心思想起當年自己行走江湖時那套吃飯的傢伙。
轉天便在開封府天橋下市集裡支攤賣藝,一者好賴也是個正當的吃飯營生,二來若有其他幾位哥哥來尋他們,他在人群聚集之處賣藝耍槍也好叫他們知曉看到。
這邊肖遙一個人漫步回了三山鏢局,還未進門便看到了凌寒大哥的坐騎拴在鏢局門外的駐馬莊上,心知凌寒大哥定來府上拜會。
果不其然肖遙剛進鏢局,便被平日裡相熟的一位姓黃的鏢頭拉住,說是鬼手凌寒來此尋肖遙,眾人在週遭遍尋不見他,累的凌寒已在堂內等了半天。
肖遙暗叫一聲慚愧,連日來他一個人去天橋下看莫師傅耍槍的事卻是從未說與其他人知曉。剛忙走到三山鏢局的會客堂中,只見總鏢頭方長啟和鬼手凌寒都在此處。
方長啟見肖遙到了,不再在此相陪,告罪一聲便出了會客堂。
凌寒心知自己這位哥哥是為了避險,畢竟府衙的簿目未經官府允許百姓按理是不得私自看查的,於是起身相送也不攔阻。
等到會客堂中,只剩下肖遙和凌寒二人時,才從懷裡掏出一本賬本模樣藍皮的厚重簿目,開口道:「肖遙老弟,老哥我幸不辱命,這是開封府府衙存本的萬曆十五年至萬曆十八間也就是肖遙出生前三四年開封府轄內生嫁死離的簿目,你便在此仔細翻閱看看說不定能有所發現,老哥先出去走走一會兒再來取這簿目。」
凌寒說完也是轉身離了會客堂,只留肖遙一人捧著簿目坐在幾前仔細翻閱,開封府乃是當世雄城,城中長居百姓便數以十萬記,一年內流動往來的人口更是百萬之巨。
手中的這本簿目涉及記錄的人等足有上萬戶,肖遙舍了婚娶、遷離、命案等諸多的條目,只取那萬曆十五年也就是自己出生那一年的嬰孩出生記錄翻看,便這一年中開封府轄內出生的嬰孩便有數千之眾。
肖遙又取那姓肖的人家查找,記錄中便再無一戶與他的情形相符,僅東城肖屠夫有一幼子那時出生但卻是在未滿一年便夭折了,其他的再無遺失又或殞命的記錄。
鬼手凌寒知曉這簿目內容繁雜,料定了肖遙一時半會兒看不仔細,又去書房陪著神拳方長啟攀談了一會兒,二人和鏢局的眾人一起用過了晚膳,又過了一會兒才回到這會客堂,見堂中的肖遙已經放下了那本厚重的簿目,這才推門進來。
拿眼去看肖遙,只見肖遙輕輕的搖了搖頭,凌寒暗嘆一聲,也沒說什麼抬起手輕輕的拍了拍肖遙的肩膀,將那本厚厚的簿目原樣收好便拱手向方長啟告辭。
之後的幾日肖遙卻是做什麼事都沒了興致,眼看著當下唯一的線索也斷了,偌大的開封府他卻是不知道何去何從,又該如何再去找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