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幽冥鬼域
經過此番波折,師兄弟四人再度上路之時,已不可避免的有了些許隔閡,風孤星和尹天成兩人皆有些懷抱,臉上自然看不出什麼來,但是荊枯夜看向二師兄尹天成的時候,卻是不自禁的流露出了少許不滿。
而老四僧吾行則依舊老老實實的跟在三位師兄後面不發一言。
一路無話,紫陽四鶴快馬加鞭一路趕往開封府高昇客棧,與早在此等候的齊谷明肖遙兩人匯合。
因著忘憂真人玄真子和天心道人應斜陽的書信中只提到了齊谷明一人,等到紫陽四鶴步入高昇客棧,見到有兩人在客棧中相候時也是齊齊吃了一驚。
肖遙雖然站在師兄齊谷明身後,卻仍一眼就認出了領頭的風孤星便是當日客棧門口留難兩位姑娘的紫陽觀弟子,心中對這紫陽觀的當家大師兄先是看低了幾分,等到一番寒暄過後,齊谷明介紹肖遙與紫陽觀四位高徒認識時,風孤星等人這才知道,原來肖遙竟是忘憂真人玄真子新收入門中的弟子。
風孤星心知江湖歷來盛傳靈隱閣一脈單傳,雖無明證但每代卻真真的只一名弟子在門中學藝,如今忘憂真人玄真子卻『破例』收下了這第二位徒弟,且看這叫肖遙的少年神氣內斂精氣十足,竟似內修有成之象,絕非一個初入門新學武藝之人該有的氣魄,不由的暗自警惕。
一番熙攘,等介紹到荊枯夜之時,卻鬧了些不愉快,想那荊枯夜本就頗為自傲,除了大師兄風孤星外,很少有同輩中人被他看在眼裡,對小有名氣的齊谷明,荊枯夜尚能克制保持著禮貌上的尊重,而一聽肖遙只是個新入門的無名之輩,又見肖遙似乎對自家大師兄略有不服更是不忿,因此肖遙拱手時,荊枯夜神色極為倨傲只是十分敷衍的雙手一揚。
風孤星也知道自己這位三師弟的脾氣,雖然眉毛一皺卻是沒什麼好辦法,倒是先前介紹的僧吾行和尹天成兩人,很是有禮的和肖遙打了個招呼盡顯大派風儀,尤其是尹天成不但對靈隱閣和齊谷明大家讚揚,就連籍籍無名的肖遙也被他狠狠的誇了幾句。
寒暄過後,風孤星一拱手先開口道:「谷明兄,咱們這些人中,只有你一個人去過那鬼陰山,想必知道些賊人的虛實,還望不吝賜教。
」
齊谷明謙虛道:「風兄言重了,諸位紫陽四鶴的威名,谷明和敝師弟那是早有耳聞,今日得見更勝傳言。那鬼門關的賊人本不足慮,只是仗著鬼陰山地勢險峻,賊人所在山寨之處又被他們設下了十分歹毒的機關,故而才得以逍遙法外為禍一方。」
風孤星聽到此處忙接口道:「谷明兄,說到探察機關,我這吾行師弟倒是別有專長。」
齊谷明倒是沒想到貌不驚人的僧吾行還擅長此道,要知道當今天下,這機關陷阱和奇門異術向來多被武林中人詬病,戲稱為旁門左道,名門正派如今的弟子中倒是少有人精善此道。
聞言連忙拱手道:「如此等到了地方,還要多多仰仗吾行兄弟才是了。」
僧吾行急忙還禮。
這時就聽尹天成笑道:「如今既有谷明兄知道賊人的虛實,又有僧師弟精善破解機關,天時地利人和皆具,想來是那鬼門關作惡多端,實在是氣數已盡,我等六人此番除惡必定勢如破竹馬到功成。」
齊谷明皺眉道:「有紫陽觀四位高徒出手,除惡一事自然是十拿九穩,只不過那鬼門關似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後面幫扶,我等此行不得不防。」
尹天成聞言心中一驚,難道還真是如剛才風孤星所說那般,這鬼門關竟然牽扯到了武林中的勢力,趕忙追問。
這時眾人同舟共濟箭在弦上,齊谷明也不藏著掖著,便將自己早先潛入鬼陰山中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的說了。
卻是當日他出外歷練,途徑鬼陰山一帶,偶然瞧見了幾個鬼門關的山匪嘍囉,本想當場殺了為民除害,卻沒想到動手之前聽得了這伙無惡不作的傢伙最近有筆大買賣。
齊谷明一時好奇之下便強忍住沒有立刻動手,而是悄悄墜在這幾名嘍囉身後,一路竟然讓他聽了個大概。卻是這伙賊人膽大包天,爪子伸的極遠,竟然妄圖截下由開封府三山鏢局押運的黃龍山岐黃門的一路重鏢,這一消息非同小可。
須知道岐黃門和靈隱閣素來交好,岐黃門門主軒轅青木和忘憂真人更是好友至交,這事他齊谷明既然知道了,於情於理無論如何也需管上一管。
要說這齊谷明年輕氣盛藝高人膽大,就想著潛伏起來,看準機會先大鬧一場誅殺幾位匪首,進而攪散了這伙盤踞在河陝交接之處的惡賊一勞永逸。
但就在齊谷明潛伏之際,卻意外地發現了一個神秘人來到了這鬼門關左近,這人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一件颯雪長袍之中,隱約可見那雪白的長袍上,只兩個袖口和後心處繡著兩小一大,共記三朵詭異的金絲怒焰,除此之外便再沒了任何的裝飾和標誌。
雖然看不出這神秘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但是冥冥之中,齊谷明卻能感覺到這人絕非易與之輩。
如此靜心等候,又過了不久,只見那神秘人被鬼門關眾人簇擁著送出了山寨。
鬼門關一眾賊人之中,領頭的兩個中年男子衣著十分氣派,看起來在山寨中身份必然不弱,尤其是當前那腰插鐵尺的賊人,步履沉穩中氣十足神光內斂,顯然內外兼修並非庸手,再加上一種嘍囉和那神秘人,只齊谷明一人恐怕未見得能討得到好處去。
權衡再三,齊谷明沒有貿然出手,等見那神秘人動身離去,他心念一動連忙蛇形鼠步的偷偷跟了上去,本想著從這人身上探探鬼門關的虛實底細。
誰知道那神秘人輕功非凡為人機警,再加上群賊環伺,齊谷明生怕驚動對方不敢輕舉妄動,只得遠遠的綴著,如此一來二去,那人也不知有意無意,在山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地繞了許多圈,齊谷明竟然一個不查被對方走脫了行跡。
當下事態緊急,齊谷明心怕遲則生變,無暇四處探尋對方的下落,便先前去黃龍山通知岐黃門眾人事情的始末。
聽到此處,風孤星沉吟片刻,開口問道:「谷明兄,依著你看,那神秘人究竟是個什麼路數,身手如何。」
齊谷明如實答道:「那神秘人輕功著實詭異難測,絕非當今名門大派的正經路數,小弟不才見識有限著實看不透根底,至於這人的功力卻絕非等閒,恐怕不在我等六人之下。」
風孤星和尹天成二人聽齊谷明這麼一說心中皆是一驚,只荊枯夜叼著根草棍,隱隱流露出一股不以為然的神色。
敘罷了敵情,六人商議少許紛紛起身出了高昇客棧,各牽了自家的坐騎,肖遙與齊谷明兩人先行一步在前方領路,紫陽四鶴則緊跟其後。
卻瞧這六人,肖遙與齊谷明這對師兄弟自然不用說,那尹天成也是面容俊美英朗不凡,就說風孤星雖不俊俏卻透露著一股不羈的灑脫。便是荊枯夜和僧吾行兩人,一身勁裝駕馬疾馳也自然有幾分風流。
齊谷明騎得依舊是他那匹踏雲烏騅馬,奔在最前猶如一團墨雲;肖遙胯下騎的卻是靈隱閣圈養的一匹銀鬃馬,便似一道銀光;風孤星身下的火炭赤馬,卻是那滾滾怒焰;其餘三人胯下的良駒也皆神駿不凡,非是一般的駑馬劣騎可比。
那鬼陰山就在開封府正西河陝交接之處,眾人馬快,一番疾馳之下,沒多久就到了地界。
翻身下馬,尋了處僻靜隱秘之地藏好了馬匹,六人各帶齊了刀劍兵刃,一路朝鬼陰山上摸去。
卻說這鬼陰山綿延數十里,山勢險峻、怪石叢生、孽獸遍佈,茂密的山林中,即使尚在白日也透露著一股抹不去的陰氣。
齊谷明一馬當先,肖遙和僧吾行緊跟其後,接連破了幾處鬼門關賊人的險惡陷阱,要說這些賊人也著實惡毒,設下的弩箭陷坑各個都是致人死命的歹毒。
更有那閻王和判官兩人手下的嘍囉暗藏在林中埋伏,也多虧了肖遙自幼長於山林,那紫陽四鶴的老四僧吾行又長於機關,這才得以悄無聲息的摸入了鬼陰山深處,不過六人手底下也都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些賊人的血污。
眾人在密林中循著賊人日常往來留下的些微痕跡,又往前探了許多的路程,這才來到一處洞府前,只見面前這石洞陰氣逼人,洞窟入口處被巧匠雕鑿成鬼怪的摸樣,一眼望去黑黝黝的洞穴便似一張擇人而嗜的巨口,石洞一側的山壁上刻著『幽冥鬼域,人間枉死』八個大字,還沒等眾人靠近便有股血腥氣撲面而來,竟然是由鮮血涂就的。
看到眼前這番景象,便是先前對鬼門關最不以為然的荊枯夜,也覺得脊骨發寒,下意識地緊了緊手中的青雲長劍。
風孤星和其他兩位師弟亦紛紛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相互聚攏了些,卻是他們師兄弟四人一般學藝,相處日久於合擊一道上小有心得。
齊谷明被稱作『不平少俠』拳打不平,一身的功夫自然大半在這拳掌之上,雖然年紀尚青,但畢竟師出名門自幼修習上乘內功,拳掌可敵金鐵,雖說亦有一副紫金拳套傍身,只是輕易不現於人。
肖遙卻是方入門之時,已從恩師忘憂真人那裡學了一套四象拳法去,但此次前來卻依然背著那桿莫嗔贈他的點鋼長槍,莫八叔曾偷告於他知,這槍尖處的颯颯紅纓卻是莫亞男親手所制。
六人各持兵刃悄無聲息的往前又摸了段路程,眼見洞穴灰暗幾不可辨,荊枯夜不耐之下從懷中摸出火摺子。
一絲明滅的火光剛起,便聽一聲尖銳的哨聲響起,緊跟著弓弦聲四起,從洞穴深處已有四支狼友利箭急電一般的射來。
這邊火光一閃,肖遙和僧吾行兩人便暗叫一聲不妙,只是已來不及制止。
索性六人之中無一庸手一一避過,眼見四支狼牙箭寸功未立,躲在暗處的四名鬼門關賊人正待彎弓再射,便覺勁風逼面,卻是肖遙遇襲之際便從懷裡摸出幾粒棋子,以天元子所傳手法朝弓弦響起之處打去。
肖遙這一式雨笑金沙已有了三四分天元子的影子,四名賊人中立時便有三個心口中招當場斃命,僅剩一個管用左手的賊子因著右手持弓,那粒棋子僅打在了他右胸上,雖然斷了幾根肋骨卻終撿得了條命去。
這人眼見點子扎手,正想著逃回山寨報信,已被風孤星運起輕功從後趕上一腳踢翻,用長劍抵住了喉嚨。
風孤星腳到處只覺得踢中一灘軟泥般,正自尋摸這鬼門關的賊人怎的如此不濟,猛的瞧見這人右胸早是鮮血淋漓,就這一失神的功夫變生肘腋,那賊人被風孤星擒下眼見脫逃無望,竟趁著風孤星一分神之際,脖頸一挺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一篷血霧在青色的衣袂上綻放,風孤星長劍歸鞘微微嘆了口氣,伸手將那賊人圓睜的雙眼撫合。
此時幽暗的洞穴中哨聲連連,漸漸連成一片。
眾人眼見行跡敗露也再顧不得隱藏行跡,紛紛掏出隨身攜帶的火摺子點燃火把。
六隻火把熊熊的火焰將先前洞中的昏暗驅散,風孤星這才瞧見面前賊人血肉模糊的右胸上嵌著一粒白星,細細看去竟是一粒棋子。
這時便聽荊枯夜一聲驚呼:「大師兄,你看!」
風孤星抬眼去看時,才發現另有三具屍體散落在甬道內,每人左胸處皆有一粒棋子。不禁暗自思躇『若單論以棋子斃敵,他風孤星自問也能做到,但如此昏暗之處一發四子無一落空,卻難上加難。江湖上這等絕學只聽聞星河谷天元子褚讓三一家,自己這幾位師弟自然是不會的。久聞靈隱閣和星河谷素來交好,卻未曾想到連這等不傳絕藝也傳授給了齊谷明,此事卻要細細稟明掌教恩師。』
再看向齊谷明時,風孤星的眼神便不自然的有股莫名的味道。
尹天成拱手道了句:「谷明兄好俊的身手。」將自己的火把交與師弟僧吾行,分別走到四個倒斃的賊人身邊各摸索了一陣,可惜除了兩枚骨哨外別無所獲。
然而這尹天成每搜一人時,右掌總是在現在那人心口處一拂,這動作雖然輕微,卻依然被齊谷明和肖遙瞧在了眼裡,心知這尹天成嘴上說的好聽,卻分明信不過他和肖遙二人,在每個賊人的心口又補上了一記紫陽綿掌一勞永逸。
肖遙只覺得這姓尹的反不如風孤星那般爽利。
片刻間方才還四起尖鳴的哨聲戛然而止,甬道內又恢復了一片寂靜,只留下六人輕微的喘息聲。
驀地『轟隆』一聲巨響從六人身後傳來,肖遙和僧吾行兩人急忙返身回去查看,等行到接近洞口時才發現,眾人初時的來路已被一道鐵閘徹底封死。
僧吾行快步走到閘門前,用手在閘門上下左右仔細敲擊一番,隨後又抽出腰間的一柄匕首試了試硬度,這才頹然道:「這閘門通體由精鋼所著,厚可及尺,乃是由千斤機關啟動,絕非人力可及。」
肖遙聞言亦上前敲擊,只覺得聲音異常沉悶厚實,這才知道僧吾行所言非虛。
兩人隨後又不死心的在閘門處左右尋摸了許久,仍然不見任何機關樞紐,心知機關開啟之處定被賊人藏在甬道深處,當下之際已無退路只得向前,於是不再逗留,齊齊起身便想先和齊谷明等另外四人匯合一處再做計較。
可是等到肖遙與僧吾行兩人手持火把走回眾人遇襲之處時,卻發現這處甬道內又恢復了漆黑一片,除了四具冰涼的鬼門關嘍囉屍體外,齊谷明與風孤星等四人竟然齊齊的不見了蹤跡,兩人頓時涼意四起相顧駭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