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20
mk2258 發表於 2016-2-19 20:43
第八章 洋人耍無賴

  吳健彰在海關衙門裡發愁如何給寶貝孫子擦pi股的時候,這件事的另一個幕後大老闆上海知縣袁祖悳卻在縣衙後堂裡摟著美貌侍女哈哈大笑,向專門跑來報告昨夜戰果的鳥黨幫主小福建說道:「昨天晚上幹得不錯,就是可惜沒能乘機幹掉劉麗川,直接砍掉吳阿爽的左膀右臂,這點有些讓本官遺憾。」

  「本來小的是想乘機幹掉劉阿源,可惜那個王八蛋跑得太快了。」小福建如實說道:「二十幾個人都沒堵住他,楞是讓他翻牆跑了,所以只殺了他的三個手下。不過他頭上捱了一刀,應該受傷不輕。」

  「沒幹掉他,只讓他受點傷,能有什麼用?要不了幾天他傷好了,照樣還會和我們做對。」袁祖悳呵斥,又冷笑說道:「記住,打蛇要打七寸!幹掉劉麗川,就等於是砍斷了吳阿爽在上海的雙手雙腳,挖掉他在上海的眼睛,吳阿爽才在上海呆不下去,你們鳥黨也才能獨佔上海碼頭這個金窩窩!」

  小福建趕緊連連點頭,說道:「恩公放心,還有機會,劉麗川​​現在已經和全上海的幫會結了仇,他只要一在外面露面,我們馬上就能收到消息,也馬上就能幹掉他!而且袁班頭昨天已經把他最得力的幾個手下都抓了,他現在也是孤掌難鳴,想幹掉他比殺只雞都容易。」

  袁祖悳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才轉向在一旁侍侯的族侄袁五八,詢問那些被捕的雙刀會成員情況,吳超越的老對頭袁五八則獰笑答道:「叔叔放心,我早就對大牢那邊交代過了,給他們特殊招待,那些人將來就算放了,也拿不動斧子刀子了。」

  袁祖悳一聽大笑,一隻手在侍女內衣中大力揉動,一隻手揮動著說道:「好了,你們可以下去了,好好幹,抓好這個機會把雙刀會徹底剷除,上海碼頭就是你們的了!吳阿爽,讓他抱著他的寶貝孫子哭去吧!」

  袁五八和小福建獰笑著答應,正要出門讓袁祖悳方便享用新買來的侍女時,袁祖悳也迫不及待的在新買來的美貌侍女臉上亂啃時,不曾想門外卻突然衝進來了一名衙役,慌慌張張的打千說道:「老爺,不好了,有人擂鼓告狀!謝師爺派小的來,請老爺你馬上升堂問案。」

  「混帳!」正在扯侍女衣服的袁祖悳一聽大怒,咆哮道:「是個人擂鼓告狀,老爺我都得馬上升堂啊?去告訴謝師爺,先把那個擂鼓告狀打二十殺威棒!叫他壞本官雅興!」

  「老爺,打不得啊!不能打殺威棒啊!」衙役哭喪著臉說道:「擂鼓告狀的是洋人!是兩個洋人!所以謝師爺才請你趕緊升堂,不然的話,小的那敢過來打擾你?」

  「洋人?!」袁祖悳和小福建、袁五八都是大吃一驚,然後袁祖悳不但臉上怒色全消,還無比緊張的飛快問道:「他們告誰?為了什麼事告狀?」

  「他們告陳明陳大哥,還有袁五哥。」那衙役往大名叫陳明的小福建和袁五八一指,又哭喪著臉說道:「他們告陳大哥無理阻撓他們傳教,毆打和殺害教民,勾結袁五哥逮捕無辜教民,要老爺你給他們做主!」

  袁祖悳的臉色開始發白了,興致大消下趕緊推走已經被他折磨得苦不堪言的美貌侍女,站起身來向同樣臉色大變的小福建和袁五八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得罪洋人了?老夫不是一再警告過你們嗎?在上海誰都可以惹,就是不能惹洋人!」

  「沒啊,我們沒惹洋人啊?」小福建和袁五八一起喊冤,都說道:「老爺,就是藉我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惹洋鬼子啊?」

  「那麼洋人為什麼要告你們?」袁祖悳厲聲喝問,小福建和袁五八一起搖頭表示不知,袁祖悳無奈,只得一邊咒罵著幫凶打手盡給自己惹禍,一邊趕緊換上官服準備升堂。

  讓袁祖悳更加緊張的還在後面,當他換好官服上得大堂時,縣衙門外已然是人山人海,聚滿了看熱鬧的上海百姓,而兩個金髮碧眼的洋人則身穿黑色長袍,敲著二郎腿坐在大堂門外的兩張太師椅上,面前還攤著一大張狀紙——請自行腦補訪民告狀時的情景,也請忽略這兩個訪民的囂張態度。同時袁祖悳的幫手謝師爺也正領著幾個衙役在那兩個洋人拱手作揖,不斷懇求兩位洋大人進大堂說話,不要在街上讓這麼多老百姓圍觀,可惜那兩個洋大人卻根本不聽,還不斷用生硬的漢語招呼百姓都來看他們的狀紙。

  見此情景,袁祖悳的小心肝難免更加打顫,趕緊吩咐袁五八帶人去把圍觀百姓趕走,然而袁五八帶著衙役去驅逐百姓時,兩個洋人卻都站了起來,一邊拉住袁五八等人,一邊用生硬的漢語呵斥道:「做什麼?你要做什麼?是不是想欺瞞百姓?不能讓他們走,讓他們都看清楚,我們為什麼要告狀!」

  袁五八徹底的無計可施了,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轉向大堂裡的袁祖悳,袁祖悳無奈,只能是點點頭,讓袁五八放棄驅逐百姓的行動,然後又一拍驚堂木,大喝道: 「升堂!」

  「威——武——!」縣衙裡的衙役敲打水火棍長喝,然而氣勢卻遠沒有了往常的威嚴,而那兩個洋人卻是大搖大擺的走進大堂,也不下跪,直接就衝袁祖悳咆哮道:「縣令先生,我們控告,我們控告你的部下勾結上海暴民,毆打和殺害我們的教民,還肆意逮捕無辜教民,我們要你立即放人​​,也立即懲治凶手!」

  情緒過於激動,兩個洋人吼叫時不覺帶上了一些本國語言,基本上就是詞不達意,但越是這樣,聽不懂外語的袁祖悳就越是心驚膽戰,聲音裡也帶上了一些顫抖,客客氣氣的說道:「兩位洋先生,請把你們的狀紙拿來給我看看。」

  一個洋人大模大樣的舉起剛才故意示眾的狀紙,袁祖悳親自上前,小心翼翼的接過狀紙細看時,卻見狀紙上的筆跡無比難看,用的也是袁祖悳從沒見過的白話文,內容則是控告綽號小福建的上海黑惡勢力頭目陳明勾結上海縣班頭袁五八,毒打和逼迫上海碼頭上無辜工人放棄學習聖經,殺害已經受過洗禮的無辜教民三人,打傷十二人,並濫用職權逮捕了九位虔誠的教民,要求袁祖悳立即釋放無辜教民,逮捕凶手並賠償教民損失!最後則是兩個袁祖悳根本看不懂的外語簽名,有普魯士語,也有比利時語。

  心驚膽戰的大概看完狀紙,袁祖悳魂飛魄散之餘,難免也有一些暈頭轉向,不明白自己的兩大狗腿子什麼時候幹出這樣的大事,給自己惹來這樣的潑天大禍。那兩個洋人卻是按照吳超越的指點,態度凶狠的催促道:「縣令大人,請趕快抓捕凶手,也馬上釋放那些無辜被捕的教民,我們聽說,我們的教民在你的監獄裡受到了殘酷刑法!這件事你也要追查元凶,給我們一個交代!」

  費了不少力氣,又低聲下氣的懇求兩位洋大人重新說了一遍,袁祖悳才總算是勉強聽懂了兩位洋大人的意思,然後袁祖悳立即把憤怒的目光轉向旁邊的袁五八,袁五八則一邊擦著冷汗,一邊低聲說道:「老爺,沒有啊,我沒有亂抓人啊?我昨天,就是按你的吩咐,抓了九個雙刀會的人啊?」

  「雙刀會?!」袁祖悳全身一震,心裡頓時一片透亮,腦海裡也馬上浮現出了吳健彰那張猥瑣老臉,接著袁祖悳又在心裡慘叫道:「糟了!我怎麼把吳阿爽的另一個後臺洋大人給忘了?這個老不死的,怎麼和洋人的關係這麼鐵,竟然能請動洋人出面整我?」

  「縣令先生,請馬上抓凶手,馬上釋放我們的教民!」兩個洋大人又一起異口同聲的吼叫,態度凶殘得不要說根本不像什麼告狀的苦主了,簡直比十八層地獄裡的修羅惡鬼還要恐怖三分!——當然,這點只是對咱們可憐的袁祖悳袁縣令而言。

  …………

  「開門,我是美國長老會的馬丁神父,我要探望受過我洗禮的教民。」

  按照中國好友吳超越的英語指點,馬丁神父也不管面前的上海縣典獄牢頭潘景貴是否聽得懂自己的語言,直接就向潘景貴提出了這個要求,馬丁神父的另外兩位美國同伴也是跟著用英語大聲喝令,態度極其不善。然而大牢裡的土皇帝潘牢頭卻不但不敢發什麼脾氣還不斷低頭哈腰,又低聲下氣的向站在洋人身邊的吳超越問道:「吳少爺,請你通譯一下,這三位洋先生到底在說什麼?」

  「讓路,開門,他們要探望被無辜逮捕的教民,你這個大牢裡關著的一些人,是受過這位馬丁神父的洗禮,是他的教民。」

  吳超越輕描淡寫的回答,潘牢頭卻是滿頭霧水,疑惑說道:「教民?我這大牢裡關著教民?我這麼不知道?」

  吳超越懶得理他,只是用英語對馬丁神父等人嘰裡呱啦的說了一通,然後馬丁神父等人馬上就衝著潘牢頭大聲吼叫起來,吳超越再翻譯說如果再不開門,這些洋大人就要去縣衙找袁祖悳主持公道。潘牢頭一聽大驚,只能是趕緊喝令守住大門的獄卒讓路放行,畢恭畢敬的邀請馬丁和吳超越等人進門,還十分體貼的說道:「吳少爺,請告訴三位洋先生,裡面又臭又髒,委屈他們了。」

  吳超越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又說道:「帶我們去見昨天被抓的那九個人,那九個雙刀會的人。」

  聽到吳超越這話,潘牢頭的臉色頓時變了,然而又看到三個洋人操著嘰裡呱啦的鳥語衝自己怒吼時,潘牢頭再不敢猶豫,立即上前引路,把吳超越等人領到了關押那些雙刀會成員的牢房中。

  九個不幸被捕的雙刀會成員現在當然已經是全身血肉模糊,模樣要多慘有多慘,還都被捆在了馬桶旁邊,幾個雙刀會的人身上還盡是糞便,同時牢房裡還有著好幾個腰粗膀圓的囚犯,全都手上帶血,顯然才剛動過手,也明顯是牢裡的獄霸。吳超越看得火大,從一個衙役手裡搶過鞭子,二話不說就猛抽那些獄霸,那些獄霸則是說什麼都不敢還手,全都畏懼的看著吳超越帶來的洋人,躲閃著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抽了十幾鞭子後,吳超越這才轉向馬丁等人,先用英語和他們隨便交談了幾句,然後才向潘牢頭吩咐道:「洋先生要你把其他囚犯趕出去,這九個犯人必須鬆綁,也只能關在一間牢房裡,直到他們被釋放為止。」

  儘管明知道吳超越沒權力管自己,但潘牢頭還是點頭哈腰的趕緊答應,然後囂張跋扈的喝令獄卒把那幾個獄霸關到其他牢房,吳超越則親自給那九個不幸被自己連累的同鄉鬆綁,流著眼淚用粵語說道:「幾位大哥,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不過沒關係,我已經求得洋人幫忙救你們了,你們不會再受罪了。」

  九個雙刀會的成員也早就認出了吳超越這位孫少爺,感動得嚎啕大哭之餘,也互相鬆綁並清理身上汙物,吳超越則一邊讓隨行狗腿子拿來上好吃食、衣服和傷藥,一邊繼續用粵語說道:「九位大哥,你們務必記住,將來如果過堂,你們就一口咬定你們已經在前天受過洗,是教民,給你們洗禮的人是美國的神父馬丁先生!只要咬定了這點,你們就一定能出去,官府也絕對不敢拿你們怎麼樣!」

  能說幾門語言就是有這好處,吳超越說的是身體前任主人留下的家鄉粵語,當面串供旁人也聽不懂,九個廣東籍雙刀會成員卻都聽得懂,拼命的點頭之餘,也哭著按照吳超越的要求,把吳超越的指點用粵語重新複述了一遍,牢牢記在心中。吳超越哽咽著向他們再次道謝,承諾一定會每天派人來給他們送吃食和送傷藥,叮囑了許久才重新起身。

  事還沒完,準備離開大牢的時候,吳超越又把潘牢頭叫到了面前,說道:「潘牢頭,廢話不多說了,我知道這些人的事未必出自你的本意,肯定是有人逼你這麼幹,我不怪你。但你也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件事已經牽扯到洋人了,洋人大發脾氣,連把軍艦開進黃浦江的狠話都說了出來,到時候洋人一定要追究毒打折磨這些教民的凶手,你背後的人肯定要找替死鬼,你說倒黴的替死鬼會是誰?」

  潘牢頭的臉色大變了,也趕緊點頭哈腰的說道:「吳少爺放心,他們不會再受罪了,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你明白就好。」吳超越冷哼說道:「我也不妨明白告訴你,我和洋人這次是和袁祖悳卯上了,不拼個你死我活就絕不罷休!你說說,袁祖悳和洋人鬥,輸的人會是誰?」

  潘牢頭的臉色更變,更加點頭哈腰的說道:「吳少爺,小的明白,你放心,今後你的人來送飯鬆藥,只要不是袁五八的人在,我一定馬上放行,馬上放行。」

  吳超越滿意點頭,這才邀請馬丁等人隨自己離開,然而腳步剛動時,吳超越卻又心中一動,回頭用粵語向那九個同鄉問道:「幾位大哥,你們中間,有沒有當過兵的?當過團練也行,那怕有一個都好。」

  「我當過練勇。」一個雙刀會的成員趕緊說道:「去年鬧海盜,我當過幾個月的練勇防海盜,後來海盜被拿了團練解散,我才跟著阿源哥做事。 」

  「很好。」吳超越露出了一些獰笑,用粵語吩咐道:「記住,你現在還是練勇,仍然還在編!還有,你叫什麼名字?」

  …………

  吳超越在牢房裡記住那同鄉的名字及編制時,袁祖悳也在縣衙大堂裡拿定了主意,知道老吳家搬出來的洋大神惹不起,便決定採取大清官員最為拿手的拖延敷衍本事,很是客氣的對兩個洋人說道:「兩位洋先生,你們的事我已經都明白了,我會詳細調查,一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只是這需要一點時間,你們還請先回去,等我查清楚了再說。」

  「沒關係,我們有的時間等你調查。」兩個洋神父早得過吳超越的指點,一邊拿回那份大狀紙,一邊走出大堂,重新坐回太師椅上,把狀紙重新向圍觀百姓展開,然後才衝著目瞪口呆的袁祖悳說道:「縣令先生,我們在這裡等,每天都來這裡等,你什麼時候查清楚了,我們什麼時候走!」

  說罷,兩個洋神父重新敲起二郎腿逃荒,一邊則有吳超越的狗腿子吳大賽捧上茶壺和點心,奸笑著請兩位洋神父吃飯喝水。見此情景,袁祖悳算是暈菜了,在心裡慘叫道:「娘啊!原來洋人也會耍無賴?這大清的百姓耍無賴,本官可以叫人拿棍子打走,可是這洋人耍無賴,我敢叫人打嗎?我的人敢打嗎?」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2-21 10:13
第九章 談判

  出了大牢後,吳超越並沒有急著回家,而是領了馬丁等三名美國神父直接出城,再一次來到魚龍混雜的上海碼頭,還見到幫會打手模樣的人就直接問,「你們是不是百龍會的?如果不是,請告訴我百龍會的人在那裡?如果是,請帶我去見你們的幫主王國初王大哥,我有話想對他說。」

  吳超越之所以這麼問,當然是因為吳超越從沒見過王國初,也基本上沒和以上海本地人為主的百龍會有過什麼接觸,但吳超越不認識百龍會的人,百龍會的人卻認識他,所以沒問幾個人,馬上就有人警惕的反問道:「吳少爺,你想做什麼?我們百龍會的人只是和雙刀會有過節,和吳道臺可沒有什麼衝突。」

  「放心,我不是來找你們報仇的。」吳超越微笑說道:「我只是想見見王大哥,和他商量些事,幫忙帶我去見一見他吧。」

  敬吳超越買辦爺爺的官職身份,又多少有些顧忌吳超越身邊的幾個洋人,那百龍會的成員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答應去給吳超越帶個信,至於王國初是否願意見吳超越卻不敢保證,吳超越點頭謝了。然而那百龍會成員離開後,卻很快有一個男子主動跑到吳超越面前,神情緊張的低聲說道:「吳少爺,你怎麼又來碼頭了?快回去,今天我們的人不敢在碼頭上露面,如果你有什麼危險,沒人保護得了你。」

  猜到那人必是劉麗川的部下,吳超越順口就說道:「我沒事,你走吧,暫時躲一會,要不了多久,我保管你們不用象現在這樣藏頭露尾。」

  那雙刀會成員甚是忠心,冒險又勸吳超越趕緊離開碼頭,但吳超越為了自家的民間勢力不再蒙受損失,還是堅持不聽,那雙刀會成員甚是無奈,又偷看到已經有其他幫會的人注意上了自己,便也不敢耽擱,只能是叮囑了一句吳超越小心安全,然後趕緊逃回去找劉麗川報信。然而那雙刀會的成員這麼做還是晚了一點,他前腳剛走,馬上就有幾個青皮模樣的人追了上去,吳超越見情況不妙,忙帶了三個美國神父過去攔住那些追兵,用英語嘰裡呱啦的問了那些青皮一通以作拖延,這才成功掩護了那名忠心部下逃走。

  這時,吳超越想見王國初的消息,也已經被人送到了恰好正在碼頭上罩場子的王國初面前,儘管身份和社會地位完全不一樣,王國初壓根用不著理會吳超越這個道臺孫子,可一是因為驚訝吳超越有這樣​​的膽量,二是聽說吳超越還帶得有三個洋人在身邊,好奇之下,王國初終於還是點頭答應接見。不過在答應之後,王國初卻又惡狠狠的向身邊人吼道:「精神點!把咱們百龍會的威風拿出來,讓姓吳那小癟三知道,上海碼頭不是他混的!」

  有了王國初這個吩咐,本就青面獠牙的百龍會打手自然更是張牙舞爪,亮斧子的亮斧子,拔刀子的拔刀子,還拿出了幾支私藏的原始手銃,再到吳超越被領到現場時,二三十個打手馬上一轟而上,二話不說就把吳超越和馬丁神父等人團團包圍,凶態畢露的盯著吳超越,全都擺出了一言不和就要動手開打的架勢。

  還別說,百龍黨這一手還真有點效果,就連馬丁和其他兩個美國神父都有點被嚇住,然而很可惜的是,百龍黨這點小場面和電影、電視上經過藝術加工的壯觀場面比起來,根本就是不值一提,所以吃過見過的吳超越不但沒有露出半點膽怯,相反還冷笑著挑釁道:「早就聽說百龍會色厲內荏,從上到下都是出了名的沒膽量,今天見了,果然是名不虛傳!」

  「小癟三,你說什麼?」好幾個百龍會成員都暴跳如雷了。

  「沒聽清楚?」吳超越冷笑說道:「難道我說錯了?我們才四個人,又沒帶什麼武器,你們二三十個人拿刀拿槍的圍著我們做什麼?怕我們搶先動手?如果真是怕了我們,不是沒膽量是什麼?」

  周圍的百龍會打手全都變臉色了,幾個脾氣暴躁的還直接舉起斧頭,旁邊馬丁神父還算講義氣,趕緊上前一步護住吳超越,同時用英語質問那些打手想做什麼?而那幾個打手雖然不怕得罪吳超越,但是要砍洋人卻不得不考慮一下後果,便都遲疑一下,悄悄扭頭去看王國初的反應,王國初則是先猶豫了一下,然後才面無表情的喝道:「讓開,讓他們過來。」

  眾打手依令讓路時,吳超越大步上前,直接走到王國初面前,很有禮貌的向王國初拱了拱手,說道:「王幫主,久仰大名。」

  「吳少爺,說話很衝啊。」王國初冷冷說道:「見面就罵我們百龍會是出了名的沒膽量,你以為你背後有你爺爺,又有洋人撐腰,我就真不敢砍你了?」

  「王幫主別生氣,我不是罵你們,是陳述事實。」吳超越微笑說道:「我兩手空空的來拜見你,沒帶刀沒帶槍,更沒帶任何雙刀會的人,就帶了三個拿著聖經的洋人朋友,你還叫人又堵路又亮傢伙,張牙舞爪生怕我直接走到你面前,這能叫有膽量嗎?」

  王國初的臉色也變了,​​哼道:「如果吳少爺你是來替劉阿源宣戰,希望和我們百龍會拼個你死我活,那我馬上就可以答應你。」

  「當然不是。」吳超越搖頭,微笑說道:「恰恰相反,我是來替雙刀會當一個和事老,勸你們停戰罷手,以後雙刀會以後和百龍會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買賣,友好相處,互不相反,不知道王幫主能不能給我這點面子。」

  「哈哈哈哈哈!」百龍會成員和王國初一起放聲大笑了,王國初還指著吳超越笑道:「就憑你?你憑什麼?你有什麼資格說這話?」

  「我有資格說這話。」吳超越面帶微笑,坦然說道:「因為我要送王幫主和百龍會一份重禮,只要王幫主你答應給這個面子,我就把鳥黨一半的地盤送給百龍會。,」

  百龍會眾人的笑聲戛然而止,王國初也被吳超越的話震住,驚訝打量吳超越片刻,王國初才又問道:「你要把一半的鳥黨地盤送給我們?」

  「對!」吳超越鄭重點頭,嚴肅說道:「昨天晚上,小福建的鳥黨對雙刀會下毒手,又是殺人又是放火,雙刀會的阿源叔和我們吳家是世交,又是因為我才和鳥黨結仇,我連累了雙刀會。所以這個仇我必須要報,我要小福建的腦袋,還要把鳥黨徹底剷除!也還是因為我,你們百龍會前兩天吃了不少虧,但你們雖然吃了虧,卻沒有帶頭對雙刀會下手,這點我很感激,所以我剷除鳥黨後,願意把鳥黨一半的地盤送給百龍會,做為給你們的補償!」

  「你?徹底剷除鳥黨?」王國初更加驚訝的再次打量吳超越,問道:「就憑你這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子,也想徹底剷除鳥黨?你知不知道鳥黨背後的袁祖悳,連你爺爺都對付不了?」

  「我爺爺對付不了袁祖悳,是因為他有官職拖累,不敢用一些過分的辦法。但我卻不同,我無官無職沒有半點拖累,什麼事我​​都敢做。」吳超越微笑著回答,又突然問道:「王幫主,四年前青埔那件關於洋人的事,你應該聽說過吧?」

  看了一眼吳超越旁邊的三個洋人,王國初多少明白了一些吳超越的意思,便點頭說道:「豈止聽說過,我們百龍會裡有好些人,家裡還因為那件事受了連累,被官府逼著拿錢賠了洋人。」

  「王幫主聽說過就好。」吳超越點頭,又說道:「王叔,我是晚輩,叫你一聲王叔,也對你說一句實話,這件事洋人已經答應給我幫忙到底,有他們幫忙,你說我能不能收拾小福建?剷除鳥黨?」

  王國初的眼珠子開始亂轉了,盤算了片刻才說道:「你的面子,能大到向洋人借兵借軍隊的地步?」

  「不瞞王叔,洋人還真想藉軍艦借軍隊幫我報仇,但我不想當吳三桂,所以我謝絕了。」吳超越說道:「我用了另外一個辦法,我請洋人出面找官府告狀,逼著官府把小福建抓起來砍頭,也逼著官府解散鳥黨。王叔你如果不信,現在就可以派人去城裡看看,兩個洋人已經在袁祖悳的縣衙門前鬧開了,逼著袁祖悳揮淚斬馬謖,自己動手收拾小福建,袁祖悳是小福建的後臺老闆,別人逼他肯定是逼不動的,但是這洋人逼他——王叔,你說能不能逼得動? 」

  「有這事?」王國初瞪大了眼睛,還真的馬上派人去城裡打聽消息,然而沒過多少時間,去打聽消息的人就已經飛奔回來,還附到了王國初的耳邊飛快嘀咕,王國初也逐漸的張大了嘴巴,然後還瞠目結舌的向吳超越問道:「你是怎麼求動洋人的?他們居然這麼幫你的忙?」

  「我沒怎麼求他們。」吳超越微笑說道:「用大清的話來說,只不過是投桃報李,我出錢出力幫他們在碼頭上傳教,他們都很感謝我,又聽說我在這件事上吃了大虧,所以就馬上答應給我幫忙報仇。王叔你沒怎麼和洋人接觸過,肯定不知道洋人其實也很講義氣,會報答幫過他們的人。而且這件事還關係到洋人是否能在碼頭上繼續傳教,他們當然更願意幫忙到底。」

  部下已經證明了確實有兩個洋人正在縣衙面前鬧事,又看到吳超越身邊正站著三個金髮碧眼的洋鬼子,最後再加上青埔教案的沉痛教訓,由不得王國初不慎重考慮一下吳超越的話和承諾。又盤算了片刻後,王國初才說道:「大侄子,你的面子是大,是有洋人在幫你逼袁祖悳收拾小福建,但你考慮過沒有,如果洋人逼不動袁祖悳怎麼辦?或者袁祖悳找幾個替死鬼搪塞過去了怎麼辦?上海的民政大權,可是掌握在他袁祖悳的手裡。」

  「王叔放心,我既然敢出了這個手,就有這個把握。」吳超越自信的回答,又說道:「王叔,我知道現在不管我說得再是天花亂墜,你也不會輕易相信。我現在只求你一個承諾,我收拾了小福建和鳥黨以後,和雙刀會拋棄前嫌,化敵為友,聯手平分鳥黨留下的地盤,誰也不多搶誰也不吃虧,可以不?」

  眼珠子亂轉著盤算了許久,王國初這才點了點頭,說道:「好,只要你能做到,我就擺酒向劉阿源賠罪,和他重新做朋友。」

  「多謝王叔。」吳超越滿意點頭,又說道:「不過這事是因為我起的,所以這酒得我來擺,到時候還請王叔千萬要給個面子。」

  王國初也甚是爽快,馬上就一口答應,吳超越又乘機說道:「那麼王叔,小侄今天還想求你一件事,望你千萬答應——在這件事定下來之前,麻煩王叔叔你交代手下人一聲,不要再急著對雙刀會下手,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當然了,如果我沒能兌現承諾,沒能收拾了小福建和鳥黨,那麼王叔你不管怎麼做都行,小侄攔不了你,更攔不住你。」

  已經與鳥黨有私下約定的王國初遲疑盤算,吳超越則又說道:「如果王叔你答應,那做為報答,這件事成了以後,洋人繼續在碼頭上傳教,讓工人多拿錢學聖經,我可以讓你們的人也參與——王叔,多掙十文錢雖然不多,但是讓你的人每人多拿十文錢總不是什麼壞事吧?」

  「你這麼賣力的幫洋人傳教幹什麼?」王國初不上當,還很奇怪的反問道。

  「就像洋人賣力的給我幫忙一樣,互相給面子。」吳超越回答得很坦白,又勸道:「王叔,你也該多瞭解一下西洋了,洋人裡是有不少壞人,但也有許多好人,起碼我帶來碼頭上的洋神父都不是什麼不講理的人,他們傳教不過是履行他們的宗教職責,想多拉一些信徒。王叔你管工人的吃喝拉撒,管他們的掙錢抽成,管得了他們信和尚還是信道士麼?他們背聖經有活幹,洋人傳了教,你也乘機在中間抽成,三全齊美的事,你怎麼就想不通這點?」

  「倒不是我想不通這點。」王國處說了實話,說道:「我和其他幾個幫會的老大,是擔心這些洋和尚藉著傳教的機會,乘機控制了上海碼頭,把​​我們吃飯的地盤搶了。不然的話,你阿源叔其實也說過這樣的話,答應讓我的人也多掙銀子。」

  終於輪到吳超越放聲大笑了,笑得還非常開心,大笑道:「哈哈哈哈,王叔,看來你還是太不瞭解洋人了啊,洋人為了搶你地盤才拼命傳教,虧你想得出來這樣的笑話!上海碼頭才多大點地方,一天才能收幾兩銀子的保護費,這點小錢洋人也看得上?你知不知道,洋人從南洋拉胡椒來大清賣,只要拿出一斤胡椒掙的錢,就足夠支付所有在上海碼頭上的人工車馬費!洋人從大清運茶葉到美國去,半箱茶葉掙的錢,就足夠支付一條船的人工車馬費!你抽的那點保護費,在他們眼裡算得上什麼?」

  「那他們為什麼一定要傳教?」王國初聽得更糊塗了。

  「當然還是為了錢。」吳超越說得更坦白,道:「洋人要和我們大清做生意,當然是希望生意做得越大越好,但是大清的人太不瞭解洋人了,和洋人做買賣都得考慮再考慮,生怕吃虧上當或者受連累,所以洋人的生意才難以擴大。但大清的人只要對洋人的事多有些瞭解,知道洋人的貨其實又好又便宜,也知道能把他們手裡的鄉土特產賣給洋人能掙到錢,那麼洋人的生意進口出口都能掙到大錢,他們能不高興?他們能不賣力的傳教,讓大清的人多瞭解他們,多知道他們的真正情況?」

  「這麼做,對王叔你也好處。」吳超越又說道:「王叔你的百龍會是靠上海碼頭吃飯,洋人的生意好了,來上海的船多了,碼頭上的工人就會更多,王叔你在碼頭上可以收的保護費也就更多,洋人好工人好你也好,這麼一好都好的事,你怎麼就想不明白?」

  仔細想了覺得吳超越的話有道理,王國初也馬上喊冤道:「不是我想不明白,是劉阿源前天晚上沒說明白,他前天晚上只是說什麼要給你面子,要幫你給洋人一個交代,所以我才懷疑他不懷好意。他如果早點說得這麼明白,我那會不收他的厚禮,又那會有昨天晚上的事?」

  「這是因為我阿源叔也不懂這個道理。」吳超越苦笑,又說道:「王叔,等這件事了啦,有機會我們一定多談談,讓我多告訴你一些外國的事,也多告訴一點如何靠洋人多掙錢多發財。上海碼頭寸土寸金,你居然只想到靠抽成吃飯,簡直就是抱著金飯碗要飯,暴殄天物!」

  將信將疑的點頭答應,又盤算了片刻,王國初這才說道:「好吧,大侄子,既然你都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那我給你一個面子,從現在開始,只要雙刀會的人別來主動找我們麻煩,我們百龍黨就不會再對他們出手,直到小福建和鳥黨的事有了結果再說。」

  以本地人為主的百龍黨在上海碼頭上人數最多,實力也最強,吳超越最擔心的就是百龍黨和雙刀會的關係繼續惡劣下去,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所以聽了王國初的這個承諾後,吳超越當然是大喜過望,馬上就向王國初拱手道謝,又客套了幾句便拱手告辭,王國初也沒挽留,客氣送走吳超越。結果也是到了吳超越等人走遠後,旁邊人才向王國初問道:「幫主,你真相信這個小癟三的話?真打算和雙刀會和解?」

  「不是我相信,是我不得不相信。」王國初衝著吳超越的背影一努嘴,低聲說道:「看到沒有,那三個洋人像跟班一樣的跟在他後面,像是真的對他言聽計從。這洋人如果一定要插手鳥黨和雙刀會的事,袁祖悳那裡未必能扛得住,所以現在最好是觀望風色,別急著再出手,不然的話,如果洋人真逼著袁祖悳砍了小福建,那我們就和雙刀會結下死仇了。到時候姓吳這個小癟三又把洋人拉來整我們,我們就更扛不住了。」

  手下連贊老大英明,王國初則又低聲吩咐道:「馬上傳令下去,叫弟兄們別再追殺雙刀會的人了,這事洋人已經插了手,咱們惹不起洋人,先看看風色再說。娘的,老子怎麼就沒幾個洋人朋友撐腰當靠山?」

  罵了句髒話,王國初忍不住又開始琢磨吳超越剛才的話,心中暗道:「姓吳的小癟三說得好像有點道理,幫洋人傳教,讓我的人多掙錢,多做生意多抽成,還可以乘機和洋人搭上線,拉洋人當靠山,對老子來說只有好處沒壞處啊?娘的,有機會的話,是得多和這個小癟三聊聊。」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2-27 21:41
第十章 刮目相看

  (今夜十二點還有一更。)

  其實吳超越也有些小看了一些他的那個買辦爺爺,吳健彰和劉麗川辛苦創建雙刀會目前是遭到上海所有幫派的圍攻不假,也損失慘重不錯,但這並不代表吳健彰已經沒有還手之力,至少洋神父跑到縣衙鬧事的時候,已經提前回到家裡的吳健彰就採納了劉麗川的建議,決定讓雙刀會與青埔最大的幫會塘灣幫結盟,把在松江府實力最雄厚的塘灣幫拉進來,保住老吳家在上海民間的各種經貿利益。

  當然,這麼做註定得要付出代價,向塘灣幫讓出部分利益,但吳健彰和劉麗川已經別無選擇,然而就在吳健彰和劉麗川安排人手趕往青埔向塘灣幫幫主周立春求援的時候,老吳家的眼線卻送來了洋神父大鬧縣衙的好消息。聽到這消息,不知內情的吳健彰和劉麗川剛開始還只是幸災樂禍,都說道:「好!蒼天有眼,別人鬧事也就算了,這洋人鬧事,夠他袁祖悳喝一壺的。」

  幸災樂禍完了,吳健彰還迫不及待的問起洋人為了什麼事鬧事,吳府眼線也這才答道:「回老爺,好像是為了我們雙刀會的事鬧事,那些洋神父一口咬定,說袁祖悳昨天抓的人全是教民,我們那些被打傷砍死的雙刀會弟兄,也全都是租界教堂的教民,所以那兩個洋人要為我們的人討還公道,逼著袁祖悳抓小福建和袁五八,放我們的人!」

  「什麼?」吳健彰和劉麗川的眼睛一起瞪圓了,異口同聲的驚叫道:「真的假的?洋人真是這麼鬧事的?」

  「回老爺,千真萬確。」吳府眼線如實答道:「那兩個洋人把狀紙直接放在地上示眾,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一口咬定雙刀會被抓被殺的弟兄全是教民,逼著袁祖悳給他們一個公道!袁祖悳什麼時候破案,他們才什麼時候罷休,不然他們就賴在縣衙門前不走!」

  說到這,吳府眼線還趕緊又補充了一句,道:「對了,老爺,這事好像和孫少爺有關,給那兩個洋人帶路的,是孫少爺身邊的親隨吳大賽,吳大賽還給洋人搬椅子送飯送水,幫著兩個洋人堵著縣衙,縣衙那邊現在比市集還熱鬧,看熱鬧的百姓堵得連路都走不了,但袁祖悳那個****的連趕都不敢趕。」

  吳健彰和劉麗川再次張口結舌了,驚訝對視了許久,吳健彰終於隱約猜到了原因,驚喜說道:「難道這事是那個小兔崽子搞的鬼?他求得洋人出面鬧事,幫我們解決麻煩?」

  「超越有這麼大的面子嗎?」劉麗川驚訝說道:「洋人是什麼人,怎麼會給他這麼大面子,幫我們做這麼重的事?」

  「快!把超越叫來!快快!」

  吳健彰沒去花力氣琢磨自己的寶貝孫子為什麼在洋人的面前有這麼大面子,吼叫著只是讓人趕緊把寶貝孫子叫來問話,然而很遺憾的是,吳超越這會不但沒在家裡,雙刀會的人還又送來了吳超越單槍匹馬去碼頭找王國初的消息,結果這一下又把吳健彰和劉麗川的三魂一起嚇飛了六魄,生怕已經帶著百龍會​​和雙刀會開戰的王國初乘機對吳超越下毒手,然後吳健彰又再沒有任何遲疑,馬上就決定親自去碼頭和王國初交涉,打算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要救回寶貝孫子。

  吳健彰和劉麗川馬上就發現他們又是白擔心了,吳健彰才剛剛手腳並用的爬上轎子,吳超越就已經和三個美國神父有說有笑的回到吳府門前。接著吳健彰顧不得有外人在場,馬上就撲了上去揪住孫子檢查,從頭檢查到腳,從外檢查到裡,直到確認寶貝孫子連毛都沒掉一根,吳健彰這才鬆了口氣,又趕緊揪著孫子問道:「你跑去碼頭見王國初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我才去的。」吳超越輕鬆說道:「爺爺你放心,王國初那邊已經答應了,他接下來不會再對雙刀會出手了,我們家的雙刀會只顧提防鳥黨和其他小幫會就行,用不著再擔心在上海勢力最大的百龍會和我們繼續打下去了。」

  吳健彰和劉麗川的眼睛又一起瞪得比銅鈴還圓了,趕緊又細問詳細時,吳超越這才把整件事的前後經過仔細說了一遍,承認洋人去縣衙鬧事全是因為自己的挑唆,說了自己去大牢探望雙刀會成員的事,也說了自己去碼頭和王國初交涉談判的經過,結果吳超越是每說一句,吳健彰和劉麗川的眼睛就瞪圓一番,嘴巴也張大一分,最後當吳超越把所有事都說完時,吳健彰和劉麗川的眼睛都已經瞪得有平時的兩倍大,嘴巴也一起都張脫了臼。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吳健彰驚喜得再次一把揪住吳超越,語帶顫抖的說道:「你是怎麼求得洋人幫忙的?洋人要多少銀子?」

  「不用銀子,他們就是純粹義務幫忙。」吳超越一聳肩膀,然後又補充道:「也不能說是義務幫忙,他們想在碼頭上自由傳教,就非得幫我們這個忙不可。爺爺你如果不信,可以現在就問馬丁神父他們。」

  已經無法用語言和文字來形容吳健彰此刻的驚喜和狂喜了,趕緊又小心翼翼的用英語向馬丁神父等人道謝時,馬丁神父等人都揮手說道:「親愛的吳,不必道謝,你的孫子已經告訴了我們所有的事情經過,是我們給你們帶來了大麻煩,所以為了報答你們對我們的幫助,這件事我們一定會幫忙到底,不把你們的人救出來,不逼著上海的縣令懲辦阻撓我們傳教的凶手,我們就絕不會罷休。」

  聽到這話,吳健彰更是驚喜得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了,連聲向馬丁神父等人道謝之餘,又拍著額頭感嘆道:「老糊塗了,老夫真的是老糊塗了,老夫怎麼就沒想過向洋人求援?老夫怎麼就沒想到過,洋人在這事上也有牽涉,幫我們就是幫洋人自己?」

  書中說明,這點還真不是吳健彰老糊塗和腦子不夠用,而是吳健彰在第一次接觸滿清官場時,就被把他領進滿清官場那個靠不住的靠山再三警告不得與洋人勾結和賣國求榮,接著吳健彰又親眼看到了他那個靠山如何收拾涉嫌勾結洋人的滿清官員商賈,更從他那個靠山那裡知道了滿清朝廷對洋人的仇視反感程度,先入為主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吳健彰與西方洋人的交情也非常不淺,但是遇上了官場爭鬥和權力碾壓,心理上有著巨大陰影的吳健彰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把洋人也拉下水這個主意。

  驚喜歸驚喜,再稍微盤算了一下,吳健彰卻很快就發現了孫子計劃中的一個漏洞,忙向吳超越問道:「孫兒,你請洋人幫忙的主意好是好,可是那些被抓的人,還有我們那些被殺的人,都不是什麼教民啊?袁祖悳如果查到了這點,那我們不是麻煩更大了?」

  「爺爺你放心,袁祖悳查不出來了。」吳超越微笑說道:「我去大牢裡探望阿源叔那些手下時,已經當著上海縣衙役的面用廣東話交他們怎麼串供,讓他們一口咬定已經受過洗,是馬丁神父教堂的教民,袁祖悳再想怎麼查也查不出證據了。」

  「用廣東話當面串供?」吳健彰繼續目瞪口呆,然後猛的一跺腳,懊悔大叫道:「老夫真的是老糊塗了,怎麼就沒想到這點,我們家鄉的廣東話在上海和洋話一樣,本地人根本就聽不懂,那怕是當面教他們怎麼做假供,那些看牢房的上海人也聽不懂啊!」

  「爺爺,還有件事。」吳超越又順口說道:「我在大牢裡還查到,有個被抓的雙刀會弟兄,去年在上海當過防海盜的練勇,你是兵備道沒權力過問地方政務,但團練的事你可以過問,只要你馬上去給他補一個身份,讓他繼續留在團練編制裡,然後就可以用追查逃兵的名譽,正大光明的參與這個案子——你插手後怎麼辦,不用我教了吧?」

  吳健彰一聽更是大喜,趕緊拼命點頭答應,用心記住那個團練的名字和編制,吳超越則不再羅嗦,馬上請了馬丁神父到客廳用茶,留下吳健彰和劉麗川在原地激動狂喜,然後劉麗川還忍不住說道:「爽叔,你這個孫子到底是怎麼生的啊?怎麼好像比你在洋人面前還吃得開?在官場上也比你還更有手腕?」

  「老夫也沒想到這小兔崽子這麼能幹。」捋著花白鬍須,吳健彰的老臉笑成了一朵大菊花,還連連感嘆道:「祖宗顯靈,祖墳冒煙,老夫總算是後繼有人了,將來那一天老夫就是蹬了腿,也可以放心閉眼了。」

  …………

  吳健彰在自己家裡感嘆,他的政敵袁祖悳卻是在縣衙裡急得團團轉,明知道至今還堵在縣衙門前鬧事的洋人是老吳家挑唆而來,卻又想不出半點辦法應對,唯一所能做的,始終也就是大罵老吳家卑鄙無恥,賣國求榮。而隨著縣衙外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被強行推到風口浪尖的鳥黨幫主小福建沉不住氣了,向袁祖悳提議道:「袁大​​人,要不小的安排幾個人,把那兩個洋鬼子給拉走,攆回租界去!」

  「放你娘的狗屁!」袁祖悳一聽大怒,「你嫌你給本官惹的禍還小?打洋人攆洋人,你想讓本官頂帶落地啊?洋人本來就難纏,你還去打他攆他,不是給洋人藉口更加大鬧?到時候事再鬧大,老夫不但官職保不住,腦袋說不定都保不住!」

  「那怎麼辦?」小福建追問道:「洋人賴在縣衙門前不走,這事如果不趕緊解決,照樣會鬧大啊?」

  袁祖悳板著臉不說話,好在袁祖悳畢竟是世代官宦出身,對於官場上的各種門道遠比捐班出身的官場暴發戶吳健彰精通,所以苦苦思索了許久後,袁祖悳還是想出了辦法應對,說道:「這麼辦,一,派人去大牢裡審問那幾個雙刀會的人,看他們到底是不是什麼教民二毛子;二,馬上去找一個能說點洋文的,把那兩個洋人請進來,問他們到底要多少銀子才能罷休。三,你馬上去給老夫準備幾個替死鬼,如果洋人還是不肯罷休,就把他們弄進大牢吃幾天牢飯,把洋人敷衍過去。」

  雖然很不樂意拿手下人當替死鬼,但考慮到洋人的威脅太大,小福建還是乖乖的答應了袁祖悳的要求。袁祖悳則又惡狠狠的說道:「還有,派人給本官去仔細查,查他吳阿爽勾結洋人鬧事的證據,本官不信查不出半點蜘絲馬跡!只要查到證據,本官就馬上給朝廷上摺子,請朝廷摘掉吳阿爽的烏紗帽!」

  正常情況下,袁祖悳的這些應對策略,化解這場風波應該沒有多大問題,然而很可惜的是,袁祖悳很快就大失所望了,派去牢裡審問的人很快帶回來口供,說是那九個被抓的雙刀會成員不但一口咬定他們都是教民,還主動交代了給他們洗禮的神父名字和受洗時間,表示可以讓袁祖悳隨便去查,查出口供有假情願認罪。

  袁祖悳當然沒膽子派人去租界把馬丁神父抓來過堂審問,只能是寄希望於收買洋人罷手,然而袁祖悳卻又嚴重低估了洋神父對傳教事業的狂熱,當他把銀子遞到兩個鬧事的洋神父面前時,兩個洋神父不但不收,還馬上大吼大叫,說袁祖悳這是在賄賂收買他們,也是在侮辱他們,把袁祖悳弄得是灰頭土臉,無地自容。

  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袁祖悳也只好是丟卒保車——派人抓了幾個小福建提前準備好的替死鬼,讓他們背下一切罪名,暫時給兩個洋神父一個交代,又承諾一定秉公執法,這才好不容易把兩個洋神父給打發走。而看著​​兩個洋神父大搖大擺離去的背影,袁祖悳才終於鬆了口氣,冷笑說道:「吳阿爽,我看你還能有什麼樣的手段,這只是地方上的事,你一個兵備道管不了地方民政,就算明知道我抓的人是替死鬼,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擅長弄權的袁祖悳很快又笑不出來了,因為兩個洋神父前腳剛走,吳健彰的馬車後腳就停到了他的縣衙門前,然後吳健彰那張乾瘦的猥瑣老臉還盡是笑容,無比親切的微笑著,把一道公文遞到了他的手裡,說道:「袁縣尊,實在不好意思,本官查到,昨天你在碼頭上抓的一個叫謝三的人,是仍然還在編的上海縣高橋鎮練勇,不知為什麼當了逃兵,也不知道為什麼被你的人給抓了。所以沒辦法了,根據朝廷律令,本官必須調查這件事,參與審問那個謝三,也要順便審問一下他的那些同伴,看看還有沒有其他逃兵。」

  難以置信的仔細翻看了吳健彰親手遞交的兵備道公文,袁祖悳更加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看著吳健彰心中驚叫,「這老不死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通官場門道了?這麼不要臉的干涉民政藉口,也虧這個老東西想得出來!」

  就因為沒有權力干預地方政務,吳健彰在袁祖悳面前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大虧,這會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報復一把,吳健彰當然是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又向袁祖悳拱了拱手,說道:「袁縣尊,就這麼定了,你開堂審問那個謝三的時候,請務必知會老夫一聲,老夫一定親自來與你共同審問,看看那個逃兵到底是犯了什麼事,又是和什麼人毆鬥才導致被抓。你我都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可一定要把昨天的事查一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用無比怨毒的目光回報了吳健彰的親切笑容,又稍一盤算,袁祖悳咬牙點頭,惡狠狠說道:「吳道臺放心,既然這事已經牽涉到了團練,那本官到時候一定會知會於你,請你共審那個逃兵!只不過這個案子太過複雜,本官需要時間詳細調查來龍去脈,吳大人恐怕得等上不少時間!」

  「沒關係,老夫有的是耐心。」已經知道孫子全部計劃的吳健彰冷笑,說道:「就怕袁縣尊你沒這個耐心,查不了幾天就得趕緊開堂!」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2-27 21:41
第十一章 上訪效果

  名譽上是松江府的府治,其實婁縣無論人口經濟都遠遠不及幾十裡外的上海縣,駐治在這裡的松江知府陳廷璜,在撈錢的機會方面也遠遠少於上海知縣袁祖悳和手握海關的吳健彰,不過還好,陳廷璜算是一個比較清廉的官員,把名聲看得遠比錢財重要,倒也能夠平心靜氣的接受這點,每天一壺茶,一本書,樂得逍遙。

  不惹事不貪妒並不意味著就可以遠離麻煩,這不,這天陳廷璜剛把不多的公務辦完,才剛泡了一壺西湖龍井,捧起從文壇好友那裡借來的宋版《諸子》準備品讀,花重金從紹興請來的曲師爺就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還一改平時的穩重與從容,剛進書房就迫不及待大喊道:「東翁,不好,不好了!禍事了,禍事來了!」

  「慌什麼慌?」正打算拜讀先賢大作的陳廷璜有些不滿,呵斥道:「有什麼話好好說,這是本官讀書的書房,不是菜市場,也不是集市!」

  呵斥完了,陳廷璜還順手拿起了高價買來的鈞窯茶碗,捧到嘴邊抿品,曲師爺也發現自己有些失態,忙道了一個罪,然後才拱手說道:「小人失禮,東翁恕罪,但這件事確實很麻煩,有兩個洋人來府衙告狀,口口聲聲說一定要見你,請你給他們主持公道!」

  「噗」一聲,陳廷璜嘴裡的茶水直接噴在了曲師爺的臉上,然後咱們的陳廷璜陳知府也直接跳了起來,瞪著眼睛大吼問道:「洋人來找我告狀?真的假的?他們怎麼進的城?知縣衙門那裡怎麼沒奏報?」

  「千真萬確。」曲師爺抹著臉上的茶水說道:「那兩個洋人拿了一張大狀紙,當街出示,要老爺你給他們主持公道,現在婁縣全城轟動,知府衙門的大門前,已經圍滿看熱鬧的百姓了。至於洋人怎麼進的城,小的也還不知道。」

  呆若木雞,傻眼了許久,陳廷璜才回過神來,大吼問道:「洋人告的是什麼人?派人去抓沒有?對了,你們怎麼這麼傻,婁縣的縣衙也在城裡,你們怎麼不會把麻煩先推給知縣衙門?」

  「東翁,推不掉啊!」曲師爺哭喪著臉說道:「那兩個洋人,告訴的是上海知縣袁祖悳,說袁祖悳包庇上海暴徒,毆打和殺害上海教民,還濫用職權拒捕無辜教民,他們在上海找不到申冤的地方,就只好來婁縣直接找東翁你這位知府大人告狀,請你主持公道。所以小的們不敢推託,婁縣的巡街衙役也早早就跑了,生怕牽扯到這事!」

  「袁祖悳!****你娘的十八代祖宗!」素來溫文爾雅的陳廷璜難得罵了一句髒話,大罵道:「你這個狗娘養的,給本官惹什麼麻煩不好,偏偏要給老夫惹洋人的麻煩!這洋人的麻煩,也是你惹得起的麼?本官這次非得被你害死啊!」

  再怎麼咆哮怒罵也沒用,上海縣隸屬於松江府,上海知縣袁祖悳涉嫌徇私舞弊和欺壓百姓,於情於理都必須由陳廷璜首先審問調查,所以陳廷璜再是怎麼的不樂意,也只能是趕緊換上官服升堂問案,然後再看到府衙門外果然站著兩個手拿狀紙的洋人,還有人山人海的看熱鬧百姓時,陳廷璜也忍不住又在心裡咆哮了一句,「袁祖悳,你給本官等著!」

  接下來的事很簡單,吳超越親筆寫的上訪書雖然是白話文,但勝在直接簡單,陳廷璜即便是第一次接觸也能看明白意思,同時得到過吳超越事先指點的兩個法國神父也揪住陳廷璜和袁祖悳的從屬關係,一口咬定袁祖悳包庇凶手濫用職權,逼著陳廷璜這個袁祖悳的直系上司給他們一個交代。

  也正是因為這點,陳廷璜再是絞盡腦汁也甩不脫這個麻煩,被迫無奈之下,也只好一拍驚堂木,大聲說道:「爾等放心,你們的狀紙本官收了,本官這就派人去上海縣調查此事,倘若真如爾等所述,上海知縣袁祖悳真有包庇舞弊之舉,本官定然上報朝廷,請朝廷嚴懲袁祖悳,給二位一個交代!」

  「多謝知府先生。」按照吳超越的指點,兩個洋神父很有禮貌的道謝,又都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感謝知府先生的公正執法,我們也會留在這裡暫時住下,隨時等候知府先生你的問訊,也等候知府先生你的調查結果,知府先生你什麼時候查清楚,我們什麼時候走。」

  陳廷璜一聽差點沒暈過去,但是告狀之人在案情查明之前確實需要隨時接受問訊,兩個洋神父乘機賴著婁縣不走,陳廷璜也拿他們是毫無辦法。所以沒辦法了,陳廷璜只能是一邊哭喪著臉點頭答應,一邊迫不及待的向旁邊的曲師爺吼道:「快!馬上給袁祖悳去一道公文,責令他儘快破案,給洋人一個交代!」

  曲師爺先點頭答應,然後又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東翁,兩個洋人告的就是袁祖悳,這個案子好像不應該交給袁祖悳本人直接查吧?」

  陳廷璜一拍額頭,這才發現自己過於緊張竟然忘了袁祖悳在這件事上應該避嫌,忙改口吩咐趕快準備車馬,打算親自到上海縣去調查此事。而曲師爺聽了更是大驚,忙又低聲提醒道:「東翁,你急糊塗了?袁祖悳的鄉試座師,正是本省巡撫楊文定楊撫臺,你親自去調查袁祖悳,楊撫臺那裡,你怎麼交代?」

  陳廷璜臉色一變,這才想起以楊文定的著名小心眼,自己如果二話不說就去查他的門生,將來會有什麼樣的悽慘下場。所以又罵了幾句袁祖悳後,陳廷璜也只能是再次改口,道:「那你親自帶一些精幹的衙役去上海縣查案,先悄悄的查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弄明白袁祖悳到底有沒有幹這樣的事,本官也用公文向楊撫臺稟明此事,請他定奪!」

  「東翁高明!」曲師爺趕緊拍馬屁,道:「先暗中查明案情,拿到證據,楊撫臺那裡如果要護著他的門生,我們就把案子壓下去,想其他辦法搪塞洋人。楊撫臺如果也怕洋人鬧事,要大義滅親,我們就馬上把證據抖出來,給洋人一個滿意交代。這麼做既不得罪楊撫臺,又做好了兩全準備,東翁真是……。」

  「行了,快去辦事!」陳廷璜沒好氣的打算曲師爺的阿諛奉承,咆哮道:「馬上帶人去上海,記住,一定要悄悄的查,最好是拿到真憑實據!」

  …………

  還算盡職又頗為冷靜的陳廷璜處置措施雖然得當,卻有些低估了袁祖悳的活動能量,儘管曲師爺帶著一隊精幹衙役是便趕來上海縣查案,然而曲師爺等人還在路上的時候,袁祖悳就已經提前收到了洋人跑到婁縣告狀的消息。而震驚之餘,袁祖悳也沒了半點辦法,只能是趕緊開堂問案,逼著那幾個替死鬼背下所有罪名,妄圖就此敷衍過去,了結此事。

  殘酷的事實徹底粉碎了袁祖悳的美夢,因為那些被殺被打的苦主本來就是雙刀會的人,雙刀會又和鳥黨結下了不共戴天的死仇,早就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所以儘管那幾個替死鬼都承認是他們下的毒手打人殺人,眾苦主卻一口咬定真正動手的人是小福建——事實上也確實是他。替死鬼搶著認罪而不得,眾苦主咬死小福建逼著袁祖悳揮淚斬馬謖,袁祖悳焦頭爛額,束手無策。

  當然,袁祖悳不是沒有考慮過對那些苦主動刑,逼著他們改口不再咬死小福建,然而很可惜,吳健彰已經藉口追查逃兵一事實際上攙和了進來,逼得袁祖悳不敢過於放肆;馬丁等洋神父也在吳超越的授意下糾纏不休,藉口保護教民,阻止袁祖悳對苦主用刑,而嚐到了洋教甜頭的眾苦主也膽量漸大,動輒揚言要請教堂給他們做主,不管袁祖悳如何的威逼利誘,死活就是不肯鬆口放過小福建。

  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袁祖悳也只能是悄悄又把小福建叫來,要小福建受點委屈到大牢裡去吃幾天牢飯,先把洋人的嘴巴堵住,然後再慢慢的把罪名推過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小福建雖然滿肚子的不樂意,卻也不敢再把這件事繼續鬧大下去,叫苦連天了許久最後還是垂頭喪氣的答應,趕緊安排了得力部下代為管理鳥黨,然後主動到縣衙門前自首,主動下獄配合調查。

  還別說,袁祖悳丟車保帥還真收到了理想效果,將小福建收監後,馬丁神父等人沒了繼續鬧事的藉口,吳健彰也沒辦法逼迫袁祖悳重辦嚴辦小福建,那怕是明知道小福建進了大牢後照樣可以逍遙自在也毫無辦法,最多也只能是口頭要求幾句袁祖悳從嚴辦案。

  吳健彰區區的一個口頭要求,袁祖悳當然是一口答應,假惺惺的親自送吳健彰出門時,袁祖悳的臉上不但盡是笑意,眼中也盡是怨毒,心裡不斷盤算等到事情過後如何報復在官場上毫無根基的吳健彰。然而就在吳健彰登轎的時候,與袁祖悳也算是老相識的吳超越卻突然出現,衝著袁祖悳微笑說道:「袁縣尊,厲害啊,以退為進,以屈求伸,官場門道被你玩得溜溜轉啊。」

  「賢侄此言何意?本官怎麼聽不懂?」袁祖悳滿臉疑惑的反問,心裡則冷哼道:「知道本官是以退為進和以屈求伸,你又能把本官怎麼樣?不過這個小癟三是怎麼知道這些官場門道的?難道吳阿爽一家的背後有高人指點?」

  「袁縣尊不必謙虛,你能否聽懂晚輩心裡很清楚。」吳超越冷笑說道:「晚輩還知道,縣尊你心裡一定在說,我就算知道你是在以退為進和以屈求伸,又能把你怎麼樣?定案權在你手裡,小福建只要一口咬定是他的手下私自所為,將來照樣可以輕鬆脫罪,對不對?」

  袁祖悳的臉色終於變了,吳健彰看不下去喝令吳超越住口間,吳超越卻還是補充了一句,微笑說道:「袁縣尊,先別高興得太早,實話告訴你,這事沒完,不給那些無辜被殺被打的碼頭工人討還真正的公道,查辦真正的元凶,我不會收手。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說罷,吳超越跳上馬車,跟著吳健彰揚長而去,留下袁祖悳在縣衙門前咬牙切齒,同時袁祖悳也忍不住在心裡惡狠狠說道:「小癟三,你說得對,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本官就不信了,你和吳阿爽這兩個靠洋人吃飯的二鬼子,能把本官這個進士出身的巡撫門生怎麼樣?!」

  …………

  「阿嚏!阿嚏!」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蘇州城裡的江蘇巡撫衙門內(清朝時江蘇巡撫衙門駐治蘇州),被袁祖悳倚為泰山的江蘇巡撫楊文定突然重重打了兩個噴嚏,旁邊的心腹下人慌忙詢問楊文定是否需要加衣,楊文定搖頭表示不必,定睛繼續觀看松江知府陳廷璜剛剛派人送來的公文,心裡也不斷大罵門生袁祖悳盡給自己闖禍,招惹上了最不能招惹的洋人。

  罵歸罵,但是要楊文定大義滅親收拾門生袁祖悳卻絕無可能,自打十二年前五口通商以來,上海從一個不知名的小縣,已經發展成為了擁有五十多萬人口的一等上縣,錢糧充足經貿發達,油水之豐厚在楊文定治下諸縣中首屈一指,袁祖悳每年孝敬的弟子禮也在楊文定門生部下中排名前列,楊文定當然捨不得收拾這麼聽話孝順的門生,更捨不得放棄可以間接控制的上海聚寶盆,所以楊文定也很快就在心裡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要保住袁祖悳。

  想保住袁祖悳這個門生,對官場手腕更圓滑也更老辣的楊文定來說也不難,只稍一盤算,楊文定就向幕僚吩咐道:「替本官給陳廷璜寫一道書信,叫他放心去查這個案子,不能包庇縱容,但也不能一味的聽信洋人的一面之辭,如果真有什麼刁民打傷了洋人的教民,按規矩賠點銀子就是了。」

  楊文定說得這麼輕描淡寫,目的當然是暗示陳廷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敷衍過去別牽扯到袁祖悳身上。熟知楊文定性格的幕僚答應,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撫臺,是否規定期限?」

  楊文定白了那幕僚一眼,哼哼著說道:「案件牽涉洋人,案情複雜,就別給陳廷璜加擔子,叫他慎查細查即可,不必限期破案。」

  幕僚恍然大悟,這才明白楊文定默許陳廷璜和袁祖悳可以把這個案子大拖特拖,拖到洋人自行罷休,趕緊罵了一句小人糊塗,然後提筆寫信。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簽押房門外卻快步衝進來了一個戈什哈,神情無比緊張的打千說道:「稟撫臺,城門來報,說是有三個洋人手持狀紙,突然來到蘇州城外要求進城告狀,狀告上海知縣袁祖悳包庇殺害教民的凶手,城門官不敢做主放他們進城,只能是請示撫臺大人你的意思。」

  砰一聲,楊文定手裡的茶碗一下子摔得粉碎,目瞪口呆了半晌後,楊文定跳了起來,氣呼呼的說道:「洋鬼子,無法無天了!竟然敢跑到本官的巡撫駐治蘇州城來鬧事,真當本官怕了他們不成?」

  「馬上去告訴城門官,不準洋人進城,絕對不準洋人進城!」

  「洋人再羅嗦什麼,叫蘇州縣去和他們應對!別再來煩本官!」

  來報信的那個戈什哈唱諾,然後又小心翼翼的說道:「撫臺,小的還得稟報你一句,那三個洋人來歷好像不簡單,他們自己說了,他們中間的兩個,就是當初青埔教案的那兩個洋人,他們說這次只想請撫臺大人你主持公道,不想再像上次一樣,鬧得直接把洋人砲船開到江寧城下。所以請撫臺大人你秉公辦案,不要包庇聽說是你門生的袁祖悳袁縣令,不然……,不然的話……。」

  「不然什麼?直接說!」楊文定鐵青著臉喝道。

  「不然他們就要到江寧去找兩江總督告狀。」那戈什哈壯著膽子說道:「請兩江總督主持公道,懲治元凶袁祖悳和包庇袁祖悳的人。」

  楊文定的臉色更加鐵青了,咬牙切齒的盤算了片刻,楊文定突然又轉向正在給陳廷璜寫信的幕僚,臉色陰鬱的吩咐道:「別寫信了,改用公文給陳廷璜去令,限他三天之內,務必要查出上海教民案的真相,嚴懲凶手,查辦元凶!無論牽涉到誰,都不許徇私包庇!務必要給洋人一個滿意交代!公文上還要給本官寫明,長毛已經都已經打進了湖南了,這時候絕對不能再給朝廷添亂!」

  已經聽到情況的幕僚趕緊答應,手忙腳亂的重新擬文,楊文定則心中暗罵,「狗娘養的袁祖悳,盡給本官找麻煩!他娘的,洋人怎麼會知道袁祖悳是本官的門生?還拿到江寧告狀威脅本官,這是看準了本官的弱點往死裡打啊?」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2-27 21:42
第十二章 養虎遺患

  當頂頭上司松江知府陳廷璜一身便裝的突然出現在面前時,袁祖悳就已經隱約感覺事情不妙,但是仗著有巡撫座師撐腰,袁祖悳開始還沒怎麼的慌張,還強作笑顏打聽陳廷璜的來意,陳廷璜則直截了當的告訴袁祖悳,道:「老夫是為了上海教民被殺一案來的,洋人跑到松江擊鼓鳴冤,狀告你偏袒殺害教民的凶手,所以老夫不得不來。」

  「府尊,冤枉,冤枉啊。」​​袁祖悳大聲喊冤,道:「洋人那是胡說八道,憑空誣陷,你要為下官做主啊!」

  「袁大人,你如果真是被冤枉的,本官當然會還你一個公道。」陳廷璜面無表情的說道:「但是沒辦法,楊撫臺下文,限我在三天之內查清此案,嚴懲凶手,給告狀的洋人一個交代,所以本官不能不追查你在此案之中的牽扯,從現在開始,這個案子也由本官接手,你也得按規矩接受本官問訊。」

  袁祖悳滿臉的難以置信了,陳廷璜也知道袁祖悳不會相信是楊文定親自下令查辦他,便主動出示了楊文定親筆簽名用印的正式公文,而看到那熟悉的筆跡和印章,袁祖悳簡直就是如遭雷擊了,失聲說道:「怎麼可能?恩師怎麼可能會下這樣的命令?還有,恩師是怎麼知道這個案子的?」

  驚叫到這裡,袁祖悳又突然全身一震,頓時猜到了其中原因,再次失聲道:「難道說,洋人還到蘇州去告狀了?」

  看到陳廷璜默默點頭的模樣,袁祖悳差點沒當場癱在地上,牙關打著顫半天都發不出一點聲音,陳廷璜則又說道:「袁大​​人,現在明白事情有多嚴重了吧?別浪費時間了,快把關於此案的所有卷宗拿來,本府要立即查閱。」

  袁祖悳愁眉苦臉的答應,趕緊派人拿來所有案情記錄交給陳廷璜,勉強算是稱職的陳廷璜也馬上細看記錄。然而正如陳廷璜所料的是,儘管就連普通的上海百姓都知道這個案子的元凶是袁祖悳暗中扶持的小福建,但陳廷璜卻在案件記錄中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幾個鳥黨的小角色,耍盡花樣為小福建開脫罪名,事事處處都偏袒迴護到了極點。所以看完了這些記錄後,陳廷璜也很直接的告訴袁祖悳,說道:「袁大​​人,你對這個案子的審問定論,換成平時也許無所謂,但是現在,恐怕過不了這個關。」

  「府尊,下官關於這個案子的查問記錄,句句屬實啊。」袁祖悳垂死掙扎的喊冤,道:「府尊大人如果不信,可以馬上提審那些人犯,如果他們的口供與記錄不符,下官情願……,情願……。」

  袁祖悳狡辯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因為袁祖悳看到,他的頂頭上司陳廷璜臉色已經越來越看,而袁祖悳自行閉嘴後,陳廷璜也冷冷的說道:「袁大​​人,如果你真要本官提審人犯,當然不是不可以,但如果那些苦主一旦還是咬死那個陳明不放,還扯出你和陳明的私下關係,那麼接下來,本官如果還下令把你當場拿下,恐怕就沒辦法向楊府臺和朝廷交代了吧?」

  袁祖悳臉色一變,這才明白陳廷璜肯定早就知道了事情真相——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幾百上千人的械鬥還鬧出人命,曲師爺如果還查不到真相,就真是白拿陳廷璜的俸祿銀子了。而陳廷璜看了袁祖悳一眼後,又冷冷說道:「袁大​​人,這個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如果不是洋人執意要插手,你這麼定案也不是不能搪塞過去。但是洋人這麼糾纏不休,本官就沒辦法了,畢竟,這事也關係著本官的頂帶花翎。」

  袁祖悳全身顫抖得更加厲害,怯極之下,袁祖悳突然向陳廷璜雙膝跪下,哭喪著臉慘叫道:「府尊饒命,下官一時糊塗,鑄成大錯,求府尊大人高抬貴手,放下官一條生路,下官結草銜環,定當報答府尊的大恩大德。」

  慘叫著,袁祖悳又趕緊命人取來​​五千兩銀票,雙手捧了獻給陳廷璜,陳廷璜板著臉不收,袁祖悳堅持要送,焦急之下乾脆哭出了聲。而陳廷璜雖然不願牽涉進這個案子,但考慮到如果真的坐實了袁祖悳的包庇之罪,自己不但要得罪出了名小眼的楊文定,年末的吏部考語上也肯定不會有什麼字眼,所以嘆了一口氣後,陳廷璜再次把銀票推開,沉聲說道:「銀票你先留著,本官給你一天時間,明天本官再升堂問案,在本官開堂之前,你如果能洗清你的瓜葛,那本官就可以把你撇出去。」

  「可是府尊,下官怎麼洗啊?」袁祖悳哭喪著臉問道。

  「虧你還是讀書人,連解鈴還需繫鈴人這句話,難道都沒有聽過?」陳廷璜板著臉呵斥,又道:「你究竟是和誰結了仇,又是誰暗中唆使洋人四處告狀,你自己心裡清楚。如果你能求得他的原諒,讓他不再指使洋人繼續鬧下去,那麼本官就有辦法為你開脫了。」

  袁祖悳恍然大悟,趕緊向陳廷璜連連磕頭道謝之餘,難免又在心裡不斷叫苦,「慘了,才剛把那個老不死得罪到死,現在又要跑去求他手下留情,本官這次有得苦頭吃了。」

  ………………

  該來看看老吳家這邊的情況了,當袁祖悳厚著臉皮跑到吳府門前求見時,吳健彰和吳超越祖孫正好在吃晚飯,躲在吳府治傷的劉麗川也正好在場,聽到門子報告說袁祖悳求見,吳健彰和劉麗川還一度驚訝於袁祖悳的來意,吳超越則一邊大口吃著在二十一世紀已經滅絕的四鰓鱸魚,一邊隨口說道:「果然來了,還算聰明,知道解鈴還需繫鈴人。」

  「超越,你這話什麼意思?」劉麗川驚訝問道。

  「我說袁祖悳還算聰明,知道該找誰求饒才用。」吳超越笑笑,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肯定是麥神父他們已經在蘇州把狀告響了,楊文定怕事鬧大,逼著袁祖悳給洋人交代,袁祖悳無路可走,又知道我們不點頭洋人就不會罷休,所以就跑來求饒了。」

  吳健彰和劉麗川一聽大喜了,都說肯定是這樣,然後吳健彰又趕緊下令召見時,吳超越卻趕緊阻止道:「等等,爺爺,別見他,找個藉口打發​​他滾蛋。」

  「為什麼?」吳健彰疑惑回頭來問寶貝孫子。

  「因為見了面後,爺爺你就不好意思推辭了。」吳超越解釋道:「現在想把袁祖悳幹掉也很簡單,就是別理睬他,別給他機會磕頭求饒,那麼要不了幾天,小福建就得人頭落地,袁祖悳也最輕都是罷官免職從上海滾蛋,重了的話,人頭落地都不是沒有可能。」

  吳健彰小小吃了一驚,驚訝問道:「孫兒,你還想連袁祖悳一起幹掉?」

  「當然!」吳超越想都不想就答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們和袁祖悳結下這麼大的仇,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把他徹底幹掉,那麼就算他暫時低頭求饒,也只會繼續是懷恨在心,只要一有機會,他肯定會出手報復,到時候我們只會更難應對。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抓住這個機會斬草除根,徹底幹掉袁祖悳,讓他永遠沒機會找我們報仇!」

  好歹已經在官場上廝混了幾年,吳健彰倒是很清楚寶貝孫子說的是實情,但吳健彰卻又比孫子考慮得更全面一些,盤算了一下就搖了搖頭,說道:「孫兒,爺爺知道你說得對,爺爺也恨不得把那個袁祖悳千刀萬剮,凌遲處死。但是沒辦法,這個袁祖悳是楊撫臺的門生,楊撫臺又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堅持弄死了袁祖悳,等於就是得罪死了楊撫臺,以後我在官場上就更不好混了。」

  「爺爺,你現在放袁祖悳一馬,他就會感激你嗎?將來他有機會的時候,能不想著報仇雪恨?」吳超越反駁,又提醒道:「還有,爺爺,前些天你去求他袁祖悳放雙刀會一馬的時候,他又是怎麼對待你的你忘了?他做得初一,你為什麼就做不得十五?」

  吳健彰一聽苦笑,心道:「袁祖悳當然敢不給我面子,因為我的那個靠山去年突然病死了,他就算不給我面子,我也很難拿他怎麼辦。但是他的那個靠山楊文定,老夫是無論如何都招惹不起啊。」

  這時,旁邊的劉麗川也開口了,說道:「爽叔,如果袁祖悳真是來求饒,那乘著這個機會把這件事結了也不錯。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我們賣給袁祖悳這麼大的人情,以後在上海做事也可以方便和容易許多。」

  「源叔,你不懂官場就別亂說。」吳超越一聽急了,忙說道:「官場不是江湖,江湖上講義氣是好事,但是在官場上講義氣就是找死,袁祖悳不能饒,只能是斬草除根!」

  「超越,我是為你爺爺好。」劉麗川搖頭說道:「這次的事,我們雙刀會的損失本來就慘,事情再拖下去,你爺爺和我們的損失只會更大。而且這件事我們也有把柄,被殺被抓那些其實都是假教民,這點如果被朝廷查出來,那就輪到你爺爺麻煩大了。」

  「隨便他們去查。」吳超越一揮手;自信的說道:「且不說現在這個朝廷未必敢深查下去,就算深查下去又怎麼樣?馬丁神父為了傳教,肯定只會幫我們,不會去幫別人。」

  劉麗川還是反對,堅持勸說吳健彰就坡下驢,息事寧人,與吳超越差點沒當場吵起來,最後吳健彰揮了揮手,說道:「這樣吧,反正袁祖悳是不是來求饒都還不肯定,老夫先去見見他,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來意再說。」

  吳超越一聽叫苦,趕緊又反對吳健彰直接去見袁祖悳,但吳健彰根本不聽,堅持更衣去了客廳接見袁祖悳,吳超越無奈,只能是一邊提醒吳健彰萬萬不可心軟,一邊和劉麗川到了窗外偷聽。

  很可惜,吳超越雖然猜中了袁祖悳的來意和打算,卻還是嚴重低估了袁祖悳的厚顏無恥程度——與吳健彰剛一見面,袁祖悳二話不說,馬上就向吳健彰雙膝跪下,又是磕頭又是頓首,號哭得就像是剛剛死了親娘老子一般。吳健彰上當中計,趕緊親自去攙扶袁祖悳時,袁祖悳打蛇隨棍上,乘機懇求吳健彰放他一馬,呈上豐厚禮物又許下種種承諾,痛哭流涕的認罪求饒,最後還乾脆抱住了吳健彰的雙腿,嚎啕著表示吳健彰如果不答應,他就要一頭撞死在吳健彰的面前。

  在此期間,吳超越幾次想要衝進房裡去阻止,但都被好心辦壞事的劉麗川死死拉住,張口提醒吳健彰也被劉麗川拿手摀住嘴巴,待得吳超越好不容易掙脫劉麗川時,本就沒膽量對袁祖悳下死手的吳健彰卻已經心中一軟,開口答應了放袁祖悳一馬,吳超越聽了既是大怒又是無可奈何,只能是一跺腳氣呼呼的衝回後堂,任由吳健彰、劉麗川去和袁祖悳折騰。

  吳超越並沒有完全放棄,吳健彰送走袁祖悳重新回到後堂時,吳超越又在吳健彰面前努力勸說了一番,要吳健彰食言反悔繼續把袁祖悳往死裡整。然而還是很可惜,吳健彰不但聽不進孫子的逆耳忠言,還反過來勸說道:「孫兒,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你爺爺我是捐班,在朝廷里根基太淺,四處樹敵對我沒好處,對你的將來更沒好處。爺爺放袁祖悳一馬,也是為了你好。」

  說罷,吳健彰還又告訴吳超越,說劉麗川已經去安排人給雙刀會眾苦主傳令,讓他們改口不再攀扯袁祖悳,只把矛頭對準小福建和鳥黨。吳超越聽了更加無可奈何,也只能是搖頭嘆息道:「爺爺,這可是你自找的,將來如果養虎遺患,你可別怪我!」

  「不會,像你這麼又聰明又懂事的孫子,爺爺怎麼會捨得怪?」吳健彰也很會給寶貝孫子喂甜棗,拍著寶貝孫子的腦袋笑道:「順便告訴你一句,等這件事了結,你阿源叔還有一個驚喜給你。」

  「什麼驚喜?他能給我什麼驚喜?」吳超越疑惑問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吳健彰放聲大笑,笑得還無比的開心,道:「總之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你小子就等著偷著樂吧!」

  次日上午,松江知府陳廷璜如約開堂,重新審訊上海教民遇害案,大堂上,自稱教民的雙刀會眾苦主不再胡亂攀扯,只是一致把矛頭對準鳥黨幫主小福建和他的幾個重要同黨,同時陳廷璜和袁祖悳找來的人證也證明他們親眼看到了小福建帶頭砍人,縣衙班頭袁五八還出示了剛找到的小福建等人的凶器,對比傷口證明三名被殺者確實是被這些凶器所殺,人證俱全,小福建無從抵賴,只能是認罪畫押,老實背下了所有黑鍋。

  再然後,陳廷璜給小福建判了一個斬立決,報請刑部審批,又重處了小福建的幾個重要同夥,下令解散鳥黨,沒收鳥黨產業,折換成現銀賠給苦主,並當堂釋放九名無辜被捕的雙刀會成員,將濫用職權的衙役班頭袁五八革職驅逐,徹底了斷了這樁轟動松江與蘇州兩府的​​上海教案。同時袁祖悳也因為此前查案不明,拖延遲緩,導致事態擴大,被陳廷璜當堂呵斥,袁祖悳老實認罪,換來陳廷璜宣佈報請江蘇巡撫衙門給袁祖悳以罰俸一年和考核記過的處罰。

  一波三折,這件事總算是畫了一個句號,大獲全勝的吳健彰和劉麗川對此當然都是歡喜不勝,對全盤操縱此事的吳超越讚不絕口,刮目相看,然而吳超越卻是毫無喜色,還向吳健彰說道:「爺爺,你敢不敢和我打個賭?小福建活不到被當街問斬的那天,在那之前,他一定會死在大牢裡!」

  「你是說,袁祖悳會殺人滅口?」吳健彰聽出了寶貝孫子的弦外之音。

  「板上定釘的事。」吳超越冷笑說道:「小福建這麼爽快的背下所有黑鍋,不用說就是袁祖悳在背後安排,袁祖悳還肯定答應了過段時間就放小福建出來。但是這件事鬧到了這個地步,袁祖悳再想悄悄放小福建是肯定不可能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小福建永遠閉嘴!」

  剛開始,吳健彰還對寶貝孫子的話有些將信將疑,然而才到了第二天早上,吳健彰就目瞪口呆的聽到消息,說是小福建已經在大牢裡暴斃而亡!而張口結舌了許久後,吳健彰心裡難免也有些打鼓,暗道:「袁祖悳這麼心狠手辣,老夫放了他一馬,該不會真的是養虎遺患吧?」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2-27 21:43
第十三章 冤家路窄

  木已成舟,吳超越再怎麼惋惜買辦爺爺沒有趕盡殺絕也沒用,而且吳超越也沒時間再去遺憾了,因為教民案才剛了結,還沒過得三天,那幫神父大爺又已經聯手殺上了門來,笑容滿面的只是邀請吳超越再去碼頭,再去幫著他們組織碼頭工人學習聖經。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剛欠了眾神父一個天大的人情,吳超越再也找不出半點拒絕的理由,只能是馬上就笑呵呵的答應,陪著眾神父再上碼頭。結果還算好,已經嚐到甜頭的吳健彰這次是說沒都不會再阻止孫子和洋人交朋友了,劉麗川也毫不猶豫的讓雙刀會出面,逼迫和引誘那些同樣已經嚐到甜頭的碼頭工人學習聖經,上海碼頭之上,也再一次出現了上千中國工人學習西方文化的盛景。

  還有在上海勢力最龐大的百龍會,親眼看到了鳥黨和小福建的教訓,又和吳超越事先有過承諾,王國初率領的百龍會這次是說什麼都不敢阻撓洋神父在碼頭上傳教了,不但不阻撓,王國初還主動跑到吳超越面前,要求吳超越兌現承諾,讓百龍會控制的碼頭工人也學習聖經,換取額外加薪和給洋人商船工作的機會。

  以廣東人為主的雙刀會本來就沒有獨佔上海碼頭的野心和實力,當然不會來反對百龍會分享洋船利益,一幫狂熱的洋神父只求能夠多傳教,自然也高舉雙手歡迎百龍會工人加入學習聖經的行列。而看到百龍會也讓工人向洋人學聖經後,上海的其他幾個小幫會當然也做出了聰明選擇,爭先恐後的只是跑到吳超越面前點頭哈腰,說盡好話懇求加入學習聖經的行列,吳超越和眾洋神父則是來者無拒,不管是誰來求,全都是一口答應。

  於是乎,一幕無比壯觀的奇景在上海碼頭上誕生了,成千上萬的碼頭工人和車伕馬伕排列整齊,在一群洋神父的帶領下,一邊畫著十字架,一邊齊聲朗誦聖經詞句,上帝保佑和阿門的祈禱聲此起彼伏,愛人如己的至理名言連綿不斷,引來無數上海百姓好奇圍觀,嘖嘖稱奇。

  見此情景,眾洋神父當然是興奮得難以自持,手舞足蹈,許多來華多年的神父更是流下了激動的眼淚,不斷感謝主的慈悲,讓自己的辛勤努力獲得了豐厚回報。而真真正正嚐到了信教的甜頭後,也初步接觸了西方文化知道洋教並沒有傳說中那麼邪門後,確實有不少的碼頭工人和幫會打手對天主教產生了濃厚興趣,主動向洋神父打聽如何入教,眾洋神父耐心解釋,好言勸誘,當場發展了相當不少的信徒,傳教效率為此迅速提高數倍上十倍。

  又有一條香港來的法國商船開進碼頭時,因為幾個法國神父都在忙著傳教,已經閒下來的吳超越​​便主動陪著馬丁神父過去幫忙交涉,請求那條法國船配合眾神父傳教,結果那條法國的船長雖然一口答應了吳超越和馬丁的請求,卻又用法語向馬丁神父打聽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中國工人集體朗誦聖經?

  法語與英語的區別雖然不是很大,但是要吳超越用英語解釋清楚這一情況實在有些困難,好在馬丁神父的法語還勉強湊合,上了船去和那法國船長解釋原因,吳超越則留在了跳板旁等待。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百龍會的幫主王國初卻帶著幾個人來到了吳超越面前,還滿面笑容的向吳超越打招呼,吳超越誤會了他的意思,便說道:「王叔,是不是按規矩這條船的活該是你的?放心,船主已經答應了,你可以直接叫你的人過來卸貨。」

  「不是,大侄子你誤會了。」王國初笑著搖頭,又說道:「我是看你有空,想和你談談上次的事,上次你不是說,等有空的話,想教我幾招靠上海碼頭髮財的辦法嗎?」

  「哦,我都差點忘了。」吳超越一笑,知道王國初是已經嚐到甜頭,開始重視自己的意見了。出於對王國初答應和解的報答,也是出於想做點好事的好心,吳超越倒也沒有藏私,馬上就說道:「王叔,我上次說,你如果只盯著碼頭上這點抽成保護費,是抱著金飯碗要飯,真不是蒙你,你如果想發大財,上海到處都是機會,就是怕你不能把眼界給放開。」

  「放開,一定放開。」已經嚐到甜頭的王國初回答得很爽快,又迫不及待的問道:「大侄子,那你說說,我究竟如何能靠上海碼頭髮大財?」

  「太多了,我一時半會都說不完。」吳超越想不想就說道:「最簡單的一個,開工廠,搞紡織廠,花點錢向洋人買機器,買棉花,僱工人生產布匹,保管你財源廣進,數錢數到手抽筋!」

  紡織業是一個工業國家最基礎也最容易的行業,現代中國改革開放的初期,也是趕上了紡織行業的末班車才取得良好效果,這點現代人都知道。可惜吳超越這個建議雖然無比正確,但是對於王國初這麼一個一八五二年的中國人來說,卻無異於就是異想天開的事,所以聽了吳超越的話後,王國初不但沒有歡喜,相反還瞪大了眼睛,驚叫道:「開工廠?織布賣錢?這就能發財?!」

  「保你發財!」吳超越大力點頭,又說道:「王叔你也知道,整個大清的紡織業,以我們江蘇最盛,但一戶農家想織一匹土布,最少也得要三四天時間,一臺洋機器一天就能織上百匹布!這是多麼大的差距?你如果買了十臺洋機器,不就等於是僱了三四百戶農家給你織布?你一匹布那怕只找一百文錢,一天不就掙了三四百個一百文?你在上海碼頭上收保護費,又要有多少時間才能收到這三四百個一百文?」

  王國初面露神色了,吳超越卻還是繼續滔滔不竭,比手劃腳的說道:「至於銷路,你根本不用擔心,大清五個通洋口岸,上海的位置在最北方,又有長江航道和運河之便,交通無比方便,你搞出的紡織廠,等於擁有整個大清北方和內陸的市場……。」

  比手劃腳著,吳超越很是耐心的給王國初指出了在上海建廠織布的各種好處和遠大前景,力勸王國初出錢出力建廠,並自告奮勇要幫王國初聯絡洋人採購機器和招聘熟練技師,然而很可惜的是,吳超越的這番媚眼卻是做給了瞎子看,王國初對這些話是既不懂又不信,毫無任何興趣,隨口敷衍了幾句就找了個藉口告辭離去,心裡還大罵吳超越不是東西亂出餿主意。

  吳超越也看出了王國初對自己好心建議的不屑一顧,搖頭惋惜之餘,也只能是低低的嘆息,「我總算是明白李鴻章和張之洞這些老買辦到底有多難了,再好的事,老百姓不懂又有什麼鳥用?」

  「親愛的中國朋友,能否佔用你一點寶貴的時間?」

  吳超越遺憾的時候,耳後突然傳來怪腔怪調的聲音,吳超越回頭看去時,卻見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白人男子在對自己微笑,頭戴高禮帽,西服革履手扶柺杖,身邊還跟著好幾個跟班模樣的洋人,似乎身份不俗。見吳超越回頭,那白人男子又微笑說道:「親愛的中國朋友,你剛才的見解,我冒昧的已經全部聽到,覺得十分有趣,也十分的有道理。關於你的事,我也已經聽一些人說過,我對你十分感興趣,希望能與你談談,就是不知道你是否允許?」

  「當然可以。」吳超越忙伸出手,用英語熱情的說道:「歡迎你來到古老的中國,親愛的西方朋友,我的名字叫做超越.吳。」

  聽到吳超越的熟練英語,又看到吳超越主動伸手請求握手,那白人男子眼睛頓時一亮,也是馬上伸出手與吳超越握手,然而不等那白人男子開口說話,狗腿子吳大賽卻連滾帶爬的衝了過來,一把拉住吳超越說道:「孫少爺,快走,老爺派人來叫你回去,叫你馬上回去,有十萬火急的事。」

  吳超越疑惑問什麼事這麼急,吳大賽卻搖頭表示也不知道,又一個勁的催促吳超越馬上回家,還說事情很急。吳超越無奈,只能是向那白人男子說道:「親愛的西方朋友,十分抱歉,我的家裡出了急事,我的祖父催我馬上回去,所以非常遺憾,我必須說再見了。如果有機會,我們下次再詳談好嗎?」

  「沒關係,你先去辦理你的急事吧。」那白人男子微笑點頭,又說道:「我們一定有機會再見面的,下次我們再細談。」

  吳超越禮貌道謝,又與那白人男子握了手,然後才與吳大賽告辭離開,而吳超越前腳剛走,之前在碼頭上傳教的那幾個法國傳教士卻飛奔到了那白人男子面前,一邊向他行禮,一邊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道:「上帝啊!尊敬的布爾布隆先生!我們法蘭西國駐中國的全權公使!你怎麼也來到上海了?」

  「我來上海辦理一些外交事務。」那白人男子隨口回答,又向吳超越離去的方向一努嘴,微笑說道:「但我真沒有想到,我會在上海碰到吳這麼一位有趣的中國人。關於各國傳教士和吳的事,我已經大概知道了,你們暫時不必介紹,我只問你們一件事,吳是不是真和傳說中一樣,對我們西方非常瞭解?也對我們西方抱有歡迎態度?」

  「尊敬的公使先生,我們可以向你保證,吳對西方的瞭解與熟悉,遠在任何中國人之上。我們還可以保證,吳對西方文明十分友好,也十分歡迎。」

  幾個傳教士毫不猶豫的回答,然後一個傳教士又低聲說道:「公使先生,就我們所知,英國領事阿禮國先生、普魯士領事阿化威先生、美國的祁理蘊、葡萄牙的比利和西班牙的勞瑞歐幾位領事先生,都已經留心上了他,並且在暗中觀察他。另有未經證實的消息,阿禮國已經把關於他的情報上報給了英國全權公使文翰先生。」

  「該死的約翰牛,嗅覺就是靈敏。」那白人男子哼了一聲,又說道:「替我盯緊他,也把關於他的情報給我送一份。」

  …………

  還回過頭來看看吳超越這邊的情況吧,被吳大賽急匆匆的叫回家後,勤於公務的吳健彰難得已經回到了家裡,還一見面就向吳超越喝道:「快回房去換衣服,仔細收拾一下,洗乾淨一點,一會陪我見客人。」

  「爺爺,什麼客人這麼重要,要這麼麻煩?」吳超越疑惑問道。

  吳健彰猥瑣的老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笑得十分開心和神祕,說道:「當然是好事,你阿源叔做媒,給你說了一門親事,一會爺爺帶你看看那姑娘,如果你滿意,爺爺我今天就把你的好事定下來。」

  「相親?!」吳超越殺豬一樣的慘叫了,連連擺手說道:「爺爺,我才十七歲啊,用得著這麼急不?我還想多玩幾年,不相!不相! 」

  「姑娘很漂亮!比你房裡那些丫鬟漂亮得多!」

  熟知寶貝孫子性格的吳健彰只用了一句話,馬上就讓吳超越安靜了下來,又看了一眼寶貝孫子,吳健彰笑得更開心,說道:「那姑娘,爺爺我以前見過,模樣拿來配你,連爺爺我都得承認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當時爺爺我就動心想替你說她,可惜你阿源叔當時怕你成天眠花宿柳,人家不答應,就沒敢點頭,現在既然你改邪歸正了,又多少有點爭氣了,你阿源叔就重新提起這件事了,還出面把那姑娘給請來了,準備讓你們見個面。」

  「她是阿源叔的什麼人?」吳超越好奇問道。

  「他拜把兄弟的女兒。」吳健彰順口答道:「你阿源叔那個拜把兄弟,是青埔的一個地保,門第雖然不高,家裡也不算有錢,但我們吳家又不是什麼書香門第,那姑娘的模樣又確實周正,爺爺看得順眼,估計你也肯定喜歡,所以就不管那麼多了,只要你點頭,爺爺可以答應。」

  不想這麼年輕就有拖油瓶的吳超越還是有些躊躇,也多少有些懷疑吳健彰的審美能力,而吳健彰卻又催促道:「還楞著幹什麼?爺爺是見那姑娘漂亮才替你考慮,快去收拾,一會你如果實在看不上眼,我也不會勉強你。」

  吳健彰都把話說到了這步,又多少有些好奇買辦爺爺給自己相中的媳婦有多漂亮,吳超越終究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去梳妝打扮,給自己換了一身華貴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玉樹——抱歉,不幸繼承了吳健彰相貌的吳超越還當不上後面臨風兩個字。但不管怎麼說,精心收拾了一把後,這些天來一直害怕照鏡子的吳超越也多少能夠正視一下鏡子裡的自己,沒再生出想買塊豆腐一頭撞死的念頭。

  收拾好了,稍等了一段時間,吳健彰派人來叫吳超越去西花廳見客,吳超越心裡也多少有些七上八下,而當得西花廳時,卻是劉麗川首先迎了出來,一邊大聲和吳超越打著招呼,一邊笑嘻嘻的低聲說道:「臭小子,便宜你了,我那侄女可是青埔出了名的大美人,配你純粹糟蹋!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她爹絕對不會答應!好事成了後,你這小子可一定得好好謝謝我這個大媒人!」

  苦笑著連聲答應,又多少提心吊膽的進到了花廳,吳超越首先看到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正在與自己的買辦爺爺說話,一個穿得漂漂亮亮的少女則坐在那中年男子旁邊,但低著頭看不清楚模樣。而劉麗川則一推吳超越,笑呵呵的大聲說道:「立春兄,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對你說的大侄子吳超越,怎麼樣?一表人才吧?」

  那中年男子扭頭看了一眼吳超越,目光中雖然多少有些失望,但還是很有禮貌的和吳超越打招呼,劉麗川則又衝那少女說道:「秀英大侄女,叔叔也給你介紹一下,他就是我的超越侄子,你們倆有我這層關係,也可以算是世交了,快,起來給你世兄見禮。」

  那少女輕輕哼了一聲,這才慢慢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絕對算得上羞花閉月的俏麗臉龐,然而吳超越仔細看清了她的模樣後,那美貌少女也羞答答的看清了吳超越的模樣後,兩人卻同時的目瞪口呆,異口同聲的驚叫……

  「是你?!」

  「怎麼?你們認識?」劉麗川和吳健彰等人都是大吃一驚。

  「爹,我不嫁!」那美貌少女答非所問,想都不想就斷然拒絕,「女兒寧願一輩子不嫁人,也不願意嫁這樣的無賴登徒子!」

  此言一出,吳健彰、劉麗川和那中年男子當然全都傻了眼睛,吳超越也萬分尷尬,閉著嘴巴不吭聲——因為那美貌少女不是別人,恰好就是那天在碼頭上被吳超越調戲過的那名漁家少女。然而那美貌少女卻得寸進尺,乾脆起身一拉那中年男子,氣呼呼說道:「爹,我們走!」

  出於禮貌,那中年男子沒聽女兒的,趕緊好聲勸說,又低聲詢問女兒和吳超越到底是那裡八字不合,那美貌少女則小臉有些漲紅,不好意思回答只是嚷嚷,「你別管!總之我嫁雞嫁狗也不嫁他!你和源叔到底是什麼眼神,怎麼給我挑上這麼一個無恥淫賊下流胚?」

  聽到這話,吳超越也有些忍無可忍了,針鋒相對的大聲說道:「要走請快​​!爺爺,阿源叔,你們的眼神到底是怎麼看的?怎麼給我挑上這麼一隻河東獅母老虎?讓我娶這麼一條母老虎,我以後還想有好日子過不?!」

  「你說誰是母老虎?」那少女暴跳如雷了,還下意識的去找合手的武器。

  「誰答應誰就是!」吳超越毫無懼色——雖然吳超越對那少女的容貌模樣是一百個滿意,但男人都愛點面子,被那少女罵成了這樣,吳超越還真忍不下去。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2-27 21:45
第十四章 典型醜八怪

  什麼叫冤家路窄?吳超越與那美貌少女就是冤家路窄!之前在碼頭上第一次見面時,吳超越與那少女就已經互相看對方不順眼,但雙方都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被強迫相親的對象,竟然恰好就是對方!一個不願嫁無賴登徒子,一個愛面子不願丟臉,所以吳超越與那少女的再次見面,就好像是火星碰上了火藥桶,一下子就炸了!

  也虧得是劉麗川等人就在旁邊及時攔住,不然那少女身邊的茶杯肯定要當場砸在吳超越的臉上;吳超越雖然沒有什麼打女人的習慣,可是看到那少女拿起茶杯,也毫不猶豫的抄起身邊的椅子,吳健彰則趕緊攔著寶貝孫子,一邊大聲呵斥,一邊殺雞抹脖子一樣的對吳超越使眼色,要孫子冷靜給自家的得力打手劉麗川一點面子。

  好說歹說,吳健彰和劉麗川等人這才好不容易讓吳超越和那少女冷靜下來,然後劉麗川又疑惑問起吳超越和那少女結仇的經過時,吳超越與那少女各自介紹間,各說各的理由,三言兩語不對又馬上開始互相冷嘲熱諷,挖苦對罵,接著那脾氣暴躁的少女少不得又握拳起身,吳超越不肯示弱,同樣攥著拳頭跳起來,最後還是那少女的父親和吳健彰各管各的孩子,這才又把吳超越和那少女給按住。

  好不容易大概瞭解了事情經過,恍然大悟的吳健彰與劉麗川對視苦笑之餘,也徹底死了撮合吳超越與那少女的心思。而那少女卻還是不肯罷休,又氣呼呼的說道:「源叔,你之前怎麼就不說清楚這裡是誰的家?早說是這個登徒子下流胚的家,我來都不來,髒我的鞋!」

  「吳大賽!」吳超越也是吼叫道:「派人去請幾個和尚道士來,給我家唸經祛邪!還有,多叫幾個下人準備水桶,把這花廳好好洗三遍,再薰一天的香!後天我再請洋神父來念聖經,幫我再驅驅邪!」

  雖說是爭面子的氣話,但吳超越這話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又確實過分刁毒了一些。聽到這話,不但那少女氣得七竅生煙,她的父親也忍受不住,向劉麗川拱了拱手說聲告辭,帶著女兒大步離去,劉麗川慌忙追上去替侄子賠禮道歉,吳健彰則大聲呵斥,又小聲衝著吳超越埋怨,「小祖宗,你能不能管住你那張嘴?這個周立春身份不一般,又和你源叔是八拜之交,你就不能給你源叔一點面子?」

  「是她先不給我們吳家面子。」吳超越分辨,又反過來埋怨道:「爺爺,你就不能給我挑一個溫柔賢惠點的媳婦?把這種母老虎娶進門,我以後還想不想有好日子過了?」

  「老夫就是想給你找一個厲害點的媳婦,將來能管住你!」

  吳健彰說了實話,又悶悶不樂的說道:「不過看來不成了,就算你願意,人家也肯定不願意了。」

  「多謝,像這樣潑辣的,給我當妾我都不要。」吳超越翻白眼,然後又看看已經出了院門的劉麗川等人,有些奇怪的向吳健彰問道:「爺爺,你不是說源叔那個拜把兄弟只是個地保麼?怎麼剛才又說他身份不一般?」

  「那個周立春不光是地保,還是青埔塘灣幫的幫主。」吳健彰隨口解釋,又說道:「塘灣幫獨霸青埔漁市,人多勢眾,上次鳥黨那件事,本來我和你源叔都打算向他求援,讓他帶著塘灣幫來給我們幫忙。」

  「又是幫會!」吳超越冷哼一聲,很是不喜歡買辦爺爺和這些太過活力的社會組織來往過多,然後又哼道:「幸虧爺爺你和源叔沒開這口,不然的話,等於就是引狼入室了,那個什麼狗屁塘灣幫,肯定要乘機插手上海碼頭。」

  吳健彰默然,實際上劉麗川上次已經向塘灣幫派出了求援使者,以容許塘灣幫插手上海碼頭為代價,求得了周立春答應出手幫忙,只不過因為吳超越的異軍突起,劉麗川才又請周立春暫時按兵不動。而吳超越自己把事情解決後,劉麗川是既不願讓塘灣幫來分地盤搶買賣,又找不到藉口食言反悔,這才想出了給吳超越和把兄弟女兒做媒的餿主意,打算拿與官家子弟聯姻的好事來回報把兄弟,也乘機賴掉分地盤的帳,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

  不願對寶貝孫子說這些齷齪事,吳健彰揮了揮手便了結了這件事,打發孫子回房休息。而吳超越也是回到了房間後,這才隱約生出了一點後悔的念頭,暗道:「其實那小丫頭長得確實不錯,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如果能讓她改一改脾氣,娶過來做媳婦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後悔無用,又過了一夜後,第二天的中午,儘管那些洋神父沒再來硬拉吳超越去碼頭幫忙傳教,但找不到什麼事做的吳超越百無聊賴之下,還是帶著吳大賽等狗腿子主動來到了碼頭,瞭解洋神父的傳教情況打發時間。

  碼頭上的情況讓吳超越十分滿意,幾乎所有的碼頭工人都已經加入了背誦聖經的行列,眾洋神父喜氣洋洋的忙碌教導,與碼頭工人相處十分融洽,那些大小幫會也不再幹擾破壞,還全都賣力支持洋神父向他們控制的碼頭工人傳播聖經。見此情景,吳超越心裡當然又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暗道:「是不是該慫恿一下這些洋神父搞教會學校了?打著傳教的招牌,讓洋人出錢出力,把這些碼頭工人的孩子弄進學校,讓這些窮人的孩子接受一些文理方面的知識?嗯,這是好事,是為了那些窮人的孩子好,應該這麼做。」

  拿定了主意,心裡又盤算如何鼓動洋人給中國窮人的孩子搞免費教育的時候,一旁的狗腿子吳大賽突然湊了上來,低聲說道:「孫少爺,快看,昨天那個小娘們!」

  順著吳大賽指點的方向一看,差點和吳超越合法滾床單那個美貌少女果然也來到了碼頭上,雖然換了一身普通裝束,卻仍然還是難掩她的動人姿色,也正在和她父親和劉麗川等人對著那些正在集體背誦聖經的碼頭工人指指點點。

  見此情景,吳超越本來懶得理會,可惜吳超越正打算轉身時,那少女卻無意中扭過了頭來,還恰好看到了吳超越,目光相撞,那少女美目中也立即噴射出了點點憤怒火星,然後飛快把頭扭開。

  註定要有牽扯,吳超越本想走遠,不料一個洋神父卻跑到了劉麗川等人的面前,嘰裡呱啦的不知說​​了些什麼,劉麗川聽不懂,那洋神父也無法用生硬的漢語把意思表達清楚,兩人焦急無奈間,又一起看到了正在走開的吳超越。然後那洋神父大喜下馬上大聲招呼,要吳超越過來幫忙翻譯,吳超越無可奈何,也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來,被迫又與那八字不合的少女近距離相處。

  洋神父找劉麗川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一條外洋商船要趕時間裝貨,但一時找不到空閒的裝卸工,那洋神父為了感謝那條洋船義務幫助自己傳教,所以就自告奮勇來找頗為熟悉的劉麗川幫忙了。而吳超越把洋神父的意思翻譯成了中文後,劉麗川也馬上叫手下去抽調工人優先給那條趕時間的船裝貨,那洋神父這才千恩萬謝的告辭離去,臨行時還和吳超越親熱擁抱,不斷感謝。

  洋神父倒是高高興興的走了,吳超越卻十分尷尬的又和那少女對面相處了,還好,那少女只是板著臉不說話,並沒有像昨天那樣張口就罵吳超越無賴登徒子,還沒完全死心的劉麗川也頗自豪向他的拜把兄弟周立春說道:「立春兄,看到沒?我這大侄子是不是通夷大才?連我爽叔都承認,他的洋話說得比我爽叔還流利。」

  周立春哼了一聲算是回答,又乘機說道:「阿源,看樣子你的人手好像不夠啊,連裝貨卸貨都得從其他船上借人,要不要我幫忙給你派點人來?多了不敢說,五百人六百人,說了就有。」

  劉麗川的眼中閃過異樣,打哈哈道:「多謝立春兄,但不必麻煩了,今天只是湊巧有這麼多船,所以有點忙。要換成了平時,兄弟我手下的工人經常連活都接不到,三天兩頭叫苦。」

  周立春的臉色有些變了,馬上就明白劉麗川是打算食言反悔,不想讓自己的塘灣幫到上海碼頭這個金窩窩來分財路。而憤怒之下,周立春剛想把事情挑明直接質問劉麗川何時兌現上次的承諾,又一個洋神父卻突然來到了吳超越的面前,二話不說就給吳超越一個熊抱,操著頗流利的漢語說道:「親愛的吳,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出什麼事了?聽說昨天下午你急匆匆的離開了碼頭,似乎有什麼急事,是什麼急事?」

  吳超越仔細一看,認出這傳教士是個法國人,有個中文名字叫孟鎮升,同時也是到松江府告狀的傳教士之一,便微笑著回答道:「孟鎮升神父,十分抱歉,昨天我家裡出了些事,所以我提前離開了碼頭。」

  「你家裡出了什麼事?」孟鎮升倒是個熱心腸,馬上就說道:「如果需要我幫助的話,儘管開口,我一定盡力。」

  吳超越笑著感謝說不必,孟鎮升卻打破砂鍋紋到底,一定要問個究竟,吳超越被迫無奈,只能是說了實話,道:「昨天我的祖父給我安排了一門親事,把我叫回去和女方見面,當時我家裡的僕人又沒把話說清楚,所以我也認為是出了什麼急事,就趕緊回家了。」

  「吳,你要結婚了?」孟鎮升也不愧是法國人,對這這種浪漫的事最是感興趣,馬上就追問道:「女方是誰?美麗嗎?」

  說著,孟鎮升還迫不及待的注意上了旁邊的周立春女兒,因為孟鎮升和吳超越說的是中文,那少女聽得懂意思,又看到金髮碧眼的孟鎮升注視自己,俏麗的臉蛋上難免有些發紅。而吳超越怕又節外生枝,忙說道:「神父,不是她,我也對那女方不是很滿意,所以我的婚姻還沒確定。」

  「不是她就好,我差點就擔心你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孟鎮升直言快語,馬上就慶幸的說道:「這麼平凡的女人,怎麼可能配得上吳你這麼傑出優秀的中國人?吳,你如果想結婚,我可以介紹一些漂亮的西方女孩給你認識,我們西方的女孩,也對神祕的中國充滿了好奇,她們一定非常願意認識你。」

  那少女的臉色有些發白了,萬沒料到在洋人眼中,自己竟然根本就配不上乾瘦醜陋的吳超越。另一邊的周立春和劉麗川也是瞠目結舌,同樣沒想到孟鎮升會說出這樣的話。惟有吳超越知道真相,便笑著說道:「感謝你,尊敬的孟鎮升神父,有機會一定請你介紹。對了,神父先生,你找我有事嗎?」

  「差點忘了。」孟鎮升一拍額頭,忙說道:「吳,我是找你有事,不知道明天你是否有時間?我有一位同胞希望能與你見一面,仔細談一談,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好啊,我非常樂意認識更多的法國朋友。」

  吳超越一口答應,孟鎮升一聽大喜,約定第二天上午在碼頭上碰面,由孟鎮升帶吳超越去見那法國人,然後孟鎮升便告辭離開。而孟鎮升才剛走遠,那臉色一直非常難看的少女就忍不住啐了一口,暗罵,「洋鬼子,眼睛瞎了!」

  看出那少女的憤怒,吳超越憋得難受,便拉著劉麗川說道:「源叔,你知不知道洋人為什麼覺得你侄女長得醜?」

  「為什麼?」劉麗川好奇反問,那少女也馬上就豎起了耳朵。

  「因為洋人的審美觀和我們完全不同。」吳超越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洋人眼中的美女,是高鼻樑嘴脣豐滿,還有胸挺腰細,洋女人為了長細腰從小就猛勒腰部,你這位侄女既沒高鼻樑,嘴巴又小,還沒那個……,腰又不夠細,所以在洋人眼裡,就是典型……,典型的醜八怪了。」

  劉麗川一聽放聲大笑了,那少女的臉色卻完全變成了鐵青色——她對自己的容貌姿色倒是極有信心,但越是美貌的女子,就越在乎別人對她容貌的評價,被洋人認做是醜女那少女還能勉強忍受,但是被吳超越當面叫做醜八怪——那少女當然更有想把吳超越當場砍死的衝動了。

  臉色不善的還有那少女的父親周立春,重重哼了一聲,周立春一拉女兒再次揚長離去——而這一次,劉麗川不但沒有責怪吳超越說話太直接,相反還悄悄鬆了口氣,暗道:「謝天謝地,總算是滾了,最好是馬上滾出上海,不然的話,拿出我的書信來逼我分地盤,我還真找不到辦法回絕。」

  吳超越和劉麗川倒是這裡得意暗喜了,但吳超越和劉麗川卻沒有留心到的是,不遠處的一個茶攤後,已經被革了職的前上海縣衙役班頭袁五八,一直都在悄悄留心著他們的情況。看到周立春父女怒氣衝衝的走開,袁五八心裡還萬分納悶,暗道:「塘灣幫的周立春,不是和劉阿源是八拜之交麼?怎麼兩個人好像有點像是要翻臉?」

  又眨巴著三角眼盤算了片刻,身負袁祖悳密令的袁五八拿定主意,順手扔了一個銅子給茶錢,然後就悄悄追向了周立春父女離開的方向…………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2-27 21:47
第十五章 租界行

  知道洋人重視時間觀念,第二天,一向喜歡睡到吃午飯時間的吳超越難得起了個早,領著吳大賽等狗腿子到碼頭上與孟鎮升神父見面。看到吳超越準時到來,孟鎮升也十分高興,馬上就把吳超越請上了馬車,帶著吳超越一路直奔位於上海縣城北面的租界。

  順利到得目前還十分荒涼的租界,孟鎮升徑直把吳超越帶到了一家法國洋行中,然後又讓吳超越稍等片刻,自己則飛奔出去報信。而正當吳超越品嚐著久違了的咖啡時,一個金髮碧眼的洋人也在孟鎮升的引領下進到了客廳。

  很巧,那洋人吳超越已經見過——就是吳超越被拉去相親時在碼頭上見到的那個白人男子,吳超越忙起身與他握手客套,一旁的孟鎮升也趕緊介紹道:「吳,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布爾布隆先生,他是我們法國……。」

  布爾布隆揮手打斷了孟鎮升的繼續介紹,微笑著用頗嫻熟的中文向吳超越說道:「親愛的吳,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尊敬的布爾布隆先生。」吳超越看出這個布爾布隆身份不俗,雖然沒有追問他的具體身份,卻也客氣行禮,勉強做到了不卑不亢,給布爾布隆留下了很好印象——布爾布隆可是已經見慣了大清買辦的奴顏婢膝,也受夠了這個時代中國人的盲目排外情緒。

  各分賓主落座後,布爾布隆拿起雪茄,無比客氣的徵求吳超越是否允許,吳超越微微一笑,同樣拿起一支雪茄,還熟練的切去一頭,布爾布隆見了大笑,與吳超越一起把雪茄點燃,然後布爾布隆還說道:「吳,你是我見過最瞭解西方文明的中國人,就連你的祖父健彰.吳先生,也沒有你對西方文明熟悉和了解。 」

  「尊敬的布爾布隆先生,你認識我的祖父?」吳超越好奇問道。

  「曾經見過兩次面。」布爾布隆含糊過了這個話題,又說道:「吳,我讓人把你請來,是有些話想和你談談。前天你在碼頭上對一箇中國人說的開設工廠的話,我全都聽到了,也覺得十分有道理。但我覺得很奇怪,既然你知道在上海建立工廠有這麼多優勢,那你為什麼不自己創建一家工廠?就我所知,以你的家庭情況,資金應該不是問題啊?」

  布爾布隆這句話算是問住了吳超越,讓吳超越忍不住楞了一楞,這才想起一個重要問題——既然自己明知道在上海建工廠可以發大財,那自己為什麼就沒想過自己建幾座工廠?利民利己,還可以乘機拿到將來比黃金寶貴百倍的上海土地,即便建廠失敗,也同樣可以靠地皮挽回投資,進而大發一筆橫財。

  想到這裡,吳超越當然馬上又想起了將來要在上海爆發的小刀會起義,但吳超越卻又隱約記得一點,小刀會起義軍好像不是像捻軍和太平軍那麼盲目的排外,與洋人還有一定的合作和聯繫,起義爆發後也並沒有危及到租界的安全,所以自己只要是和洋人合資建廠,到時候未必就保不住廠子。再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工廠不保,僅憑那些寶貴的地皮,照樣可以撈回幾倍甚至十幾倍的建廠投資。

  想到這裡,又仔細盤算了一下,吳超越這才語氣誠懇的說道:「尊敬的布爾布隆先生,我是有在上海建廠的打算,只是我現在還沒有說服我的祖父拿出錢來投資,也還沒有聯繫到可靠的合作伙伴,所以才暫時沒有行動。等我解決了這兩個問題,那麼布爾布隆先生,我可以向你保證,中國的第一家現代化工廠,一定會在我的手裡誕生。」

  說完了之後,吳超越還迫不及待的又補充道:「尊敬的布爾布隆先生,我知道法國的工業水平已經走在世界前列,如果你能為我介紹一兩位能夠出售工業設備的法國商人認識,或者介紹願意與我合股建立紡織廠的法國商人給我認識,那我一定非常感激。」

  本來就想為法國政府打開中國市場的布爾布隆笑了,馬上就點頭說道:「我非常樂意,吳,你放心,我會盡快安排這樣的商人和你聯繫。」

  「感謝,非常感謝。」吳超越連連道謝,然後又主動說道:「尊敬的布爾布隆先生,如果紡織廠順利建成又獲得豐厚回報,將來我還非常希望能與貴國其他行業的商人聯繫。比如鋼鐵行業,布爾布隆先生,想必你也知道,我們中國的鐵礦雖然多,但礦石大都含雜質過高,合格的鋼鐵產量非常之小,然而歐洲的先進鍊鐵技術卻可以完美解決這一問題,所以我相信,貴國商人如果能夠帶著先進的鍊鋼技術來到中國建廠,那麼一定能創造出大量的利潤,徹底壟斷整個中國的鋼鐵市場!」

  「至於鋼鐵市場的前景。」吳超越忍不住又補充道:「尊敬的布爾布隆先生,到目前為止,中國的土地上都還沒有一條鐵路,我覺得這樣的局面不可能永遠的一成不變。所以貴國商人如果能與我合資建立一座能夠生產合格鋼鐵的現代化鍊鐵廠,那麼到了中國建設鐵路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輕易拿下所有的鐵軌訂單,進​​而拓展更大更廣泛的鐵路市場。 」

  布爾布隆手裡的雪茄落地了,把昂貴的羊毛地毯烙出了一個小洞,一旁的孟鎮升趕緊提醒時,布爾布隆卻不理會,還瞪大著眼睛向吳超越問道:「吳,你太讓我驚訝了!你快告訴我,你還對我們西方的什麼行業感興趣?」

  「銀行業!」既然這個時代的中國完全就是一片空白,人品不怎麼樣的吳超越當然是挑最賺錢的行當下手,說道:「尊敬的布爾布隆先生,金融行業是全世界最賺錢的行業,與之相比,英國人的鴉片貿易都得甘拜下風!」

  「我的家庭雖然承擔不起開設銀行的鉅額投資,但也能負擔其中的一部分,所以貴國的銀行家如果願意到中國開設銀行,那麼我非常樂意投資一部分資金,與貴國商人開設合資銀行!」

  「至於在中國開設銀行的前景。」說到這,吳超越微微一笑,又說道:「布爾布隆先生,既然你的中文這麼流利,那麼你一定非常清楚,中國的銀行業幾乎就是一片空白,僅是在香港、澳門和上海租界三個地方有幾家外資銀行,規模都不是很大,也不被保守的中國人所接受。」

  「但如果貴國商人能與我合資開設銀行,那麼我的中國人身份不但容易被保守的中國人接受,還可以幫助你們的銀行商人繞開許多大清朝廷的愚蠢禁令,直接把分行開進中國的更多城市,包括京城這個中國最大的消費型城市,獲得超過現在十倍甚至幾十倍的利潤。」

  布爾布隆的身體在發抖了,不是冷,而是興奮得根本控制不住。又考慮了片刻,布爾布隆才又說道:「吳,你越來越讓我意外,我知道你說的都對,但我更知道,不管在中國是開紡織廠還是開鐵廠和銀行,最大的阻力並不是資金或者技術,而是貴國的政府,也就是你們中國的朝廷!關於這點,你又有什麼看法?或者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關於這點,就我個人能力而言,沒有任何的解決辦法。」吳超越搖頭,然後又說道:「但是,尊敬的布爾布隆先生,你們法國的政府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雖然我很不喜歡你們的解決方式,可是我必須得承認,要想讓保守閉塞的清國朝廷接受來自西方的先進文化與技術,還是你們的辦法最為行之有效。」

  「吳,你還沒說是什麼辦法。」布爾布隆微笑著提醒道。

  「尊敬的布爾布隆先生,是什麼辦法難道你心裡不知道?」吳超越苦笑說道:「難道你非要逼著我一箇中國人說出來?如果一個法國人告訴其他外國人,讓其他外國人對法國這麼做,你心裡會怎麼想?」

  布爾布隆會意微笑,點頭說道:「吳,你很坦率,也回答得很巧妙,我明白你的苦衷。非常遺憾,如果中國的政府裡能多有幾個你這樣的人,那我們就不會考慮那樣的辦法了,畢竟,我們那麼做,也得付出巨大的軍費開支對不對?」

  吳超越點點頭,不再說話,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下去。而布爾布隆又仔細盤算了片刻後,突然站起身來說道:「吳,我還有一些公事要辦,必須要和你說再見了。與你交談很愉快,我想我會再找你的,你也放心,我答應過介紹紡織業的商人給你認識,也一定會做到。」

  吳超越點頭,與布爾布隆握手道別,互道保重,臨走時,布爾布隆還又送給了吳超越一瓶法國香檳酒,結果在二十一世紀就是一個酒色之徒的吳超越拿過香檳酒只看得一眼,馬上就驚喜大叫道:「我的上帝!人頭馬!還是一八三零年的!我如果沒記錯的話,好像人頭馬公司就是這一年成立的吧?建廠第一年產的人頭馬香檳!這麼貴重的禮物,布爾布隆先生,你說我該如何報答你才好?」

  「吳,你太客氣了,剛才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就已經遠遠超過了這瓶酒的價值。」布爾布隆笑著揮揮手,臉上神情變化不大,心裡卻忍不住驚叫,「我的上帝!這個吳,真的是中國人嗎?這個中國人,怎麼比許多歐洲人都瞭解我們法國?」

  帶著難以遏制的興奮與激動,布爾布隆先走了,難得來一次租界的吳超越則沒有急著回家,帶著吳大賽等狗腿子順便轉了一下租界為數不多的幾家洋行。倒是帶吳超越來租界的法國神父孟鎮升急著回碼頭去傳教,先行離開了租界,然而當孟鎮升的馬車剛走出租界時,一個英國人卻攔住了他的馬車,假意懇求與孟鎮升同行,上得車後,那英國人又突然拿出了一小袋銀元,放到了孟鎮升的面前,低聲說道:「我希望知道貴國公使布爾布隆先生約見中國人吳的原因,還有交談內容。」

  「你們對吳就這麼關心?」孟鎮升有些疑惑的問道。

  那英國人聳聳肩膀,回答道:「吳是值得關注,但他還不夠這個分量,我們關心的是貴國的布爾布隆公使先生——他突然從香港來到上海,做為友好鄰國,我們怎麼也得了解一下他的來意和目的吧?」

  聽到這話,孟鎮升眨巴眨巴眼睛,又笑了笑,這才附到那英國人的耳邊低聲嘀咕了一通,那英國人用筆速記,謝了後立即下車,然後馬上飛奔回了租界的英國領事館。而孟鎮升則在車裡一邊樂滋滋的數著銀元,一邊心裡盤算,「反正沒有涉及什麼機密,乾脆主動和美國牛仔、普魯士佬聯繫下,看看他們對這份情報是否感興趣?」

  不需要孟鎮升費力去主動聯繫,馬車外又傳來了帶著美國腔的英語聲音,同樣是請求搭孟鎮升的馬車去上海碼頭,孟鎮升笑了笑,向車外吩咐道: 「停車,讓他上來。」

  (注:當時在中國已經是白銀和銀元通用,每銀元約合白銀七錢二分,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前主要流通的是西班牙銀元,之後以墨西哥銀元為主。)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2-27 21:48
第十六章 反應神速

  「砰!」厚厚的一疊文書摔在吳健彰面前的案几上,當場砸翻了吳健彰的茶杯,再然後,美國領事祁理蘊半生不熟的中文吼叫聲,也洶湧灌進了吳健彰的雙耳之中……

  「吳!我向你表示最強烈的抗議!我和你是多年的朋友,也是最親密的朋友!你要建立工廠,為什麼要拋棄我這個最親密的朋友?為什麼要去和其他國家的商人聯絡商談?這就是你對我們友情的報答?」

  「什麼都不說了!這是我們美國紡織品公司與你的合作建廠計劃,給了你最大最多的優惠!你如果還當我是你的朋友,就馬上在合同上簽上了你的名字!不然的話,我們以後就不是朋友,是敵人!」

  聽到這一連串的憤怒咆哮,可憐的買辦爺爺吳健彰不單是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了,也徹底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趕緊拿起祁理蘊摔在面前的文書細看時,見裡面盡是些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商業合作計劃,還有什麼工廠建立計劃和設備採購清單,還有什麼美國各大棉花產地的棉花供應價格和運輸價格。越看越糊塗,吳健彰也不禁疑惑的向祁理蘊問道:「祁理蘊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本官怎麼聽不懂?」

  「吳!你太小看我們美國的情報人員了!」祁理蘊完全就是氣急敗壞,拍著吳健彰面前的桌子吼叫道:「你的孫子超越.吳,拋棄一直與你們吳家族友好的美國,祕密與其他國家商談合作建立紡織廠!你們吳家族既然要建紡織廠,為什麼不先找我們美國談?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覺得我們美國人對你們不夠朋友?!」

  「超越?」吳健彰再次把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而醒悟過來後,吳健彰馬上就在心裡慘叫,「壞了!肯定是小兔崽子又給我闖禍了!」

  「吳?你為什麼還不簽字?」祁理蘊更加的氣急敗壞,再次吼叫道:「馬上簽!簽了我們就還是朋友!然後你們吳家族要建鍊鋼廠,要合作開設銀行,我們都好商量!不然的話,你就是不把我當朋友!」

  「祁理蘊先生,本官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吳健彰哀嚎了起來,趕緊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費盡口舌的解釋自己對這件事完全都不知道情況,所有事情都必須要等自己找不孝孫子問清楚再說。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讓打了多年交道的祁理蘊勉強接受,同意等吳健彰瞭解清楚了情況再說,但祁理蘊並不肯罷休,又指著吳健彰的鼻子吼道:「吳,你記住,如果你們家族要合作建廠,第一選擇只能是我們美國商人!不然的話,一切後果由你負責!」

  連什麼是紡織廠都不知道的吳健彰愁眉苦臉答應,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打發走祁理蘊,然後吳健彰才剛吩咐下人立即準備轎子回府,普魯士領事阿化威卻直接衝上了海關道衙門的大堂,同樣是把一疊文書把吳健彰面前一摔,也同樣是馬上就大吼大叫……

  「吳!你的家族要和西方建立合資鋼鐵廠,為什麼不找我們普魯士人?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普魯士的克虜伯鋼鐵廠,已經是全歐洲技術最先進的鍊鋼廠,尤其擅長冶煉含有各種雜質的鐵礦石!馬上把你的投資數額和鐵廠規模告訴我,鍊鋼設備我給你最優惠的價格!還有,你的家族要建紡織工廠和銀行又是什麼情況?這些我們普魯士的商人都願意與你們合資,什麼條件都可以商量!」

  「吳,我實在是太傷心了!都說你是最懂西方的中國人,難道你不知道?我們荷蘭人在阿姆斯特丹建立金融中心的時候,約翰牛和高盧雞都還在數木棍記帳!你要開設合資銀行,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最懂金融的我們荷蘭人?什麼話都不要說了,馬上把這些表格填完,讓我們知道你的具體打算,以便我們展開下一步的合作!還有,我們合資建立的銀行,必須要在中國的五個通商城市都有分號,由我們荷蘭人擔任經理總經理!」

  不要怪西方諸國這麼小題大做,中國的市場實在是太大了,這個時代被滿清奴化教育洗腦兩百多年的中國人也太封閉無知了,還有罪該萬死的滿清朝廷更是太愚昧保守了,西方商人別說是在中國建立現代化工廠,就是想走出租界到內陸銷售貨物都是千難萬難!而兩年前就已經成為亞洲第四大港口的上海港,每年光是進口的紡織品就佔到了總額的百分之四十六,能夠在上海建立現代化紡織廠,就地採購就地加工又就地出售,省下天文數字一般的運輸費用和人工開支,西方諸國的商人當然是求之不得,不惜代價也要爭取到這個寶貴機會。

  除此之外,吳健彰的官員身份也是西方列強十分重視的一點,沒人比一心想打開中國市場的西方列強知道在中國建立實業的麻煩,還有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荒唐限制,而如果是由身為官員的吳健彰出面辦理這件事,不但可以減少無數阻力和限制,就算有再多的麻煩問題,也可以由吳健彰這個官員出面解決,遠遠勝過西方列強一個一箇中國衙門的來回跑,遭遇各種拖延推委,白白辛苦還毫無結果。

  身處寶山而不自知,受時代和知識面的制約,可憐的買辦爺爺吳健彰壓根就不知道列強領事其實是來給他送銀子,相反還在心裡把成天亂闖禍的寶貝孫子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好不容易打發走了接連跑來恐嚇糾纏的七八個列強領事,吳健彰第一件事就是趕緊上轎回家,然後又馬上派人把寶貝孫子叫到面前,把列強領事摔到自己面前的厚厚文書往寶貝孫子面前一摔,大吼道:「說!這是怎麼回事?」

  吳超越這次還真不知道買辦爺爺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無比疑惑的揀起那些帶有中文譯本的文書仔細一看後,吳超越又無比驚喜的發現,這些文書竟然大都是貨真價實的商業合作合同,以及各種現代化紡紗機、織布機的性能報告及報價,甚至還附帶上了原料報價,以及提供技術指導、熟練技師和培訓工人等等優惠條件。除此之外,普魯士要求合資建立鍊鋼廠的合同上,竟然還附上了上海鄰近最大鐵礦冶山鐵礦的礦石化驗報告,還有建議採用的鋼鐵冶煉設備及開採設備。

  在這個時代,中國人中大概也只有吳超越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有多寶貴,所以大概翻看了一遍後,吳超越馬上就歡呼了起來,歡喜問道:「爺爺,這些合同和設備報價是那裡來的?我今天一直在家裡啊,怎麼沒聽說有客人來和我們家洽談業務?」

  看到寶貝孫子的歡喜模樣,吳健彰算是徹底傻眼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怒吼問道:「你還高興?難道說,你真打算搞什麼紡織廠、鍊鋼廠?還有搞什麼銀行?」

  「爺爺,我早就想和你說這件事了。」吳超越趕緊點頭,說道:「爺爺,相信我,我們出錢和洋人建工廠建銀行,絕對不吃虧,還有大把的銀子可以賺!現在大清的工業基礎基本上就是零,我們如果搶先把這些現代化工廠搞起來,不但可以躺著掙大錢,還對老百姓也有好處,甚至可以搶佔朝鮮和日本的空白市場,徹底壟斷整個東亞的工業品市場!」

  吳健彰更傻眼了,驚叫道:「你真要搞這些東西?你懂不懂這些啊,別什麼工廠沒搞起來,先把我們吳家的家產敗個精光?」

  「爺爺,你聽我說嘛。」吳超越也不嫌丟臉,馬上拿出了身體前任主人留下的撒嬌大法,一邊抱著吳健彰的乾瘦胳膊搖晃撒嬌,一邊儘量淺顯的給吳健彰講解在上海建立現代化工廠的各種好處,還有搶佔目前一片空白的中國內地市場可以獲得何等高額的利潤,以及建立現代化工廠後能夠為貧苦百姓創造多少就業崗位。

  還別說,吳超越這次還真是找對了勸說對象,如果換成了其他人,吳超越說得再淺顯再簡單也未必就能夠讓對方理解,吳健彰卻不同,本來就是靠商業發家,對生意有著天生敏感的嗅覺,又是上海海關的監督,比誰都清楚上海港每年要從海外進口多少紡織產品。所以聽了寶貝孫子儘量淺顯的講解分析後,吳健彰雖不至於立即動心,卻也明白了寶貝孫子不是胡鬧,而是真真正正的想做生意,想替家裡賺錢。

  怒火盡消的平心靜氣盤算了許久,吳健彰向吳超越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道:「你搞這些,得花多少銀子?」

  「目前還不知道。」吳超越回答得很坦白,又說道:「爺爺,你放心,我不會馬上就同時搞紡織廠、鍊鋼廠和銀行,我也需要時間適應和積累經驗,所以我想先把紡織品廠搞起來,然後再考慮鍊鋼廠和銀行,前期的投入也不會太大。」

  捋著花白鬍須又盤算了許久,吳健彰才又問道:「那你打算和那個國家的商人合作開廠?」

  「我傻了才會去找一個國家的商人合作開廠,既得罪人,又容易被人控制。」吳超越微笑答道:「我打算搞招標,那個國家的商人出的條件最好,我就和誰合作,這麼既不得罪其他人,又不吃虧上當。」

  招標這種手段早在十八世紀就已經在英國出現,常年和洋人打交道的吳健彰倒也知道,所以吳健彰微微點了點頭,很是滿意寶貝孫子的這點精明,但吳健彰還是萬分的擔心,又猶豫著說道:「本來讓你試一試也沒什麼,但是朝廷如果不答應怎麼辦?」

  「沒事,我早就想好對策了。」吳超越笑笑,說道:「改個名字就行,把工廠叫成作坊,朝廷裡就揪不出什麼毛病——朝廷總不至於連作坊都不準開吧?」

  「把工廠叫作坊?小兔崽子,虧你想得出來!」

  吳健彰笑罵,又盤算了片刻,相對這個時代其他中國人來說十分開通的吳健彰還是下定了決心,決定支持一下寶貝孫子走正道,所以吳健彰再略一盤算,很快就點頭說道:「好吧,老夫給你十……,不,給你十五萬兩銀子,讓你去和洋人搞工廠!但老夫有言在先,賺了錢什麼都好說,要是虧光了,以後別指望老夫每次給你十兩銀子以上的零用錢!」

  「好爺爺!世上只有爺爺好!」

  吳超越萬沒想到買辦爺爺竟然一出手就給自己十五萬兩銀子當啟動資金,大喜之下把吳健彰的乾瘦胳膊抱得更緊,搖晃著肉麻道謝。吳健彰則慈愛的撫摸寶貝孫子的額頭,心中嘆道:「反正遲早都是你的,乘老夫還活著,幫你走一下正道吧。不然的話,老夫要是閉眼了,你和那個不孝子就算把老夫辛苦積累的家產敗光了,老夫也管不了啦。」

  …………

  欣喜若狂的吳超越在家裡向買辦爺爺連聲道謝的時候,一度是吳家盟友的塘灣幫幫主周立春,也在前縣衙班頭袁五八的引領下,從後門進到了上海知縣袁祖悳的家裡,並且受到了袁祖悳的熱情接待。

  酒至近酣,已經收到袁五八報告的袁祖悳當然開始套話,打聽周立春與拜把兄弟劉麗川翻臉的原因,不滿結拜兄弟食言反悔的周立春也沒隱瞞,很是坦白的把事情經過如實相告。袁祖悳聽了自然是大喜過望,一邊煽風點火,一邊乘機試探周立春是否願意倒戈易幟,為已經失去了鳥黨助力的自己效力。

  周立春之前之所以答應給劉麗川雪中送炭,本來就是為了貪圖上海碼頭這塊黃金地盤,現在劉麗川食言反悔,又知道袁祖悳扶持的鳥黨曾經是碼頭一霸,再聽到了袁祖悳的試探引誘,二人當然是郎有情妾有意,馬上就乾柴烈火姦夫****的勾搭上了。而迅速訂立了互利同盟後,袁祖悳又低聲說道:「立春,你如果想在上海碼頭髮財,最難對付不是沒膽量的王國初,也不是言而無信的劉麗川,而是劉麗川背後的吳阿爽。所以,你必須先幫我,幫我拿到可以板倒吳阿爽的鐵證!」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2-27 21:48
第十七章 好心沒好報

  有了吳健彰的支持,在開設工廠方面本來並不算怎麼熱心的吳超越也終於來了興致,抱著那怕搞失敗也可以乘機弄點上海地皮的打算,開始投入精力著手實施此事,也在第二天就帶著幾個狗腿子直奔租界,與租界的各大洋行聯絡交涉,虛心求教建立紡織品工廠的各種必需事務,也瞭解現在這個時代西方各國的紡織業情況。

  儘管英國和法國方面都沒有主動向吳健彰提出合作要求,但做為一個穿越者,吳超越當然很清楚在這個時代誰的大腿最粗,所以吳超越還是主動跑到了英國和法國的洋行去交涉請教,並且直接告訴了對方自己的具體打算和投資規模。

  如吳超越所​​料,他這麼做同樣受到了英法洋行的熱情歡迎,寶順洋行的英國老闆比利還親自出面接待了吳超越,並直接的告訴吳超越,道:「親愛的吳,你主動來與我聯繫,是一個非常聰明的選擇,說到紡織業,我們英國的紡織品暢銷全世界的時候,歐洲諸國還連珍妮紡紗機都沒有仿造成功。以我看來,你不必再去與其他國家的商人聯繫了,直接就與我合作吧,我對在中國建立紡織廠也十分感興趣。」

  吳超越當然知道比利說的是實話,但為了不至於被英國單方面控制,也為了不至於得罪其他主動要求合作的西方列強,吳超越還是婉言謝絕了比利的好意,只是瞭解比利的設備報價、參數和操作要求,與其他西方國家的設備情況比較選擇。

  比較下來的結果讓吳超越十分為難,這個時代最先進的蒸汽紡紗機不但價格昂貴,還操作複雜,培養熟練技工比較困難;人力操作的紡紗機雖然在操作方面相對比較簡單,價格也便宜許多,但產量小,產品質量較差。而考慮再三後,吳超越咬了咬牙,還是決定了採購蒸汽紡紗機建廠。

  「幹!反正是引進設備,要買就買最好的,讓國人開開眼界見識一下蒸汽機也是做好事,我就不信這個時代的中國人真的笨到連蒸汽機都不會操作,多花點時間和銀子慢慢培養就是了!」

  拿定了這個主意,吳超越立即著手計算和規劃建廠規模,而讓吳超越喜出望外的是,老朋友馬丁神父也不知道是從那裡聽到消息,主動跑來告訴吳超越,說他在美國時經常與紡織業接觸,對紡織廠十分了解,自告奮勇給吳超越幫忙規劃。吳超越一聽大喜,忙向馬丁千恩萬謝,也畢恭畢敬的請馬丁詳細指點。

  有了馬丁的幫忙,吳超越確實少走了許多彎路,也很快就弄出了一份相當詳細的建廠計劃書。然後吳超越毫不遲疑,馬上就把計劃書印刷多份,分別送到各個洋行,以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和採購整套設備、聘請技工為代價,邀請各國商人競標合資,說明與自己合作的投資底價為五萬兩銀子,誰願意投入的資金最多和設備價格最便宜,就與誰合作。

  十五萬兩白銀的投資不是什麼小數目,中國龐大的消費市場更是一塊大得無法形容的肥肉,再看到了吳超越做出巨大讓步的極具誠意合作條件,各大洋行的西方商人當然是像蒼蠅聞到血一樣的撲了上來,爭先恐後的向吳超越遞交了合作意向書,也紛紛開出了各種優惠條件,而美國方面最有誠意,不但承諾投資八萬五千兩銀子,還在設備報價方面比任何國家都低——當然,這也和馬丁神父知道其他國家的報價有關。

  只有英國方面始終沒有反應,不過到了競標期限的最後一天的下午,英商比利突然笑吟吟的出現在了吳超越的面前,承諾出資八萬八千兩白銀入股,並開出了比美國方面還要低上一成的設備報價。得到過美國領事密令的馬丁神父後悔不迭,趕緊又去和美國洋行聯繫時,時間卻已經過了競標期限,暗暗佩服英國方面情報能力和老謀深算的吳超越也沒遲疑,馬上就一口答應與英商比利合夥建廠,各國洋行雖然眼紅,卻也找不出任何理由來指責吳超越,只能是不斷打聽吳超越什麼時候建立鋼鐵廠和銀行。

  英商比利也很有合作誠意,第一次做這種事的吳超越為了謹慎起見,要求比利用他承諾的投資先行採購設備和招聘熟練工人,待工業設備運到上海後再支付不足部分,結果比利不但很快答應,還連保證金都沒有向吳超越收取,僅僅只是與吳超越簽訂了一紙合同——這也是因為英國方面非常清楚老吳家的經濟實力,還有知道老吳家沒膽量賴這筆帳。

  設備和熟練工人有比利操心,但是在上海買地建廠和招聘工人卻必須要吳超越負責,而到了這個時候,吳超越的中國人身份也體現出了特殊優勢,購買土地不用象洋人那麼麻煩要經過滿清朝廷同意,隨便派了一個師爺出面,就在上海城北的租界旁邊買下了一百二十畝土地,並且當場拿到了地契,還不必麻煩去申請更改耕地用途——這個時代也還沒那破規矩,故意買在租界旁邊,當然也是因為吳超越知道上海將來那裡的地皮增值最快。

  土地順利買下來後,因為設備暫時還不能到​​位的緣故,很是忙碌了一段時間的吳超越也重新閒散下來,也這才抽出時間,再次跑到外洋碼頭上去了解工人的學習聖經情況。

  碼頭上的事已經不用吳超越操心了,有了上海各大幫會的配合,洋神父們在碼頭上的傳教工作進行得比吳超越想像的還要順利,碼頭工人每次登船勞作前背誦一段時間已經成為常態,還出現了一些佩戴十字架的碼頭工人和幫會打手。吳超越看在眼裡,心裡也馬上又生出了慫恿洋神父建立教會學校的心思——吳超越不介意做一個幫助西方文化侵略中國的小幫凶,但是在做小幫凶的同時,良心還沒被狗吃光的吳超越還是想多給同胞爭取一點附帶的好處。

  註定是緣分,上次吳超越剛生出慫恿洋人建學校的心思,馬上就碰上了差點和自己合法滾床單的周立春女兒——吳超越已經知道她的名字叫周秀英。而這一次竟然也是這樣,吳超越才剛想去找洋神父談談,腳步剛動間,前方的人群中卻又出現了周秀英那苗條的背影,剛開始吳超越本來不想找麻煩,可是又注意到周秀英那雙修長美腿時,在這方面不是很君子的吳超越難免又有一些心癢,忍不住走到了周秀英的身後,開口打了一個招呼,道:「世妹,你怎麼還沒回青埔?」

  聽到聲音的周秀英驚訝回頭,可是看清身後的人是吳超越時,周秀英的俏臉上頓時如罩寒霜,還重重的哼了一聲。吳超越也不介意,又微笑說道:「別這樣,我們的事已經過去了,別老是記在心裡。不管怎麼樣,從源叔那裡說,我和你始終是世兄妹,見面打個招呼,不奇怪吧?」

  「招呼打完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可以走了。」周秀英終於開口,表情也依然十分冰冷。

  吳超越最不喜歡周秀英的就是這點,抬腿本來想走,但腳步剛動間,吳超越卻又想起了一件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世妹,有件事說在你心裡,我打算在城北建個紡織廠,上次你爹不是說青埔那邊閒散勞力很多嗎?你和你爹說一聲,如果他願意,到時候我可以僱傭他的同鄉做工人,待遇不會比在碼頭裝貨卸貨差。」

  吳超越之所以這麼說,主要是因為劉麗川手下的工人光是碼頭的生意就忙不過來,為了僱傭工人方便,也為了做個順水人情給自家的得力打手劉麗川。結果讓吳超越頗意外的是,周秀英聽到了這話後,竟然露出了詫異神色,問道:「紡織廠?你在城北那邊買土地,不是想搞什麼織布染布的作坊嗎?怎麼又變成什麼紡織廠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開作坊的?」吳超越驚訝問道。

  「我聽源叔說的。」周秀英如實回答,道:「源叔前天和我爹一起喝酒,說了你在城北買地建作坊的事。」

  「消息還真靈通。」吳超越笑笑,沒有介意劉麗川的大嘴巴,又隨口說道:「作坊和紡織廠是一個意思,都是僱工人紡紗織布賣錢,因為這個紡織廠是我和洋人合夥搞的,所以才故意叫作坊,免得被外人知道了麻煩。」

  周秀英似懂非懂的點頭,雖不明白為什麼叫作坊就可以避免麻煩,但又不想和吳超越過多糾纏,隨口說了一句我會告訴爹,然後就主動走開。而吳超越聳聳肩膀後,也就徑直去找洋神父商量建學校的事去了。

  吳超越主動要求優先僱傭青埔閒散勞力雖然是一片好意,但吳超越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差點和他合法滾床單的周秀英雖然把他的話轉告給了周立春,可是周立春反覆追問了具體詳細後,不但沒有考慮接過吳超越主動遞來的橄欖枝,相反還馬上跑到了縣衙,把吳超越和洋人合夥建廠的消息告訴給了老吳家的死對頭袁祖悳!結果這麼一來,袁祖悳馬上就是欣喜若狂了。

  「真的?」袁祖悳難以置信的驚喜追問道:「消息確切不?吳家那個小崽子在城北買土地,不是要搞什麼作坊,是要和洋人合夥建洋工廠?」

  「應該不假。」周立春如實答道:「是那個小崽子親口對我女兒說的,還想讓我幫他從青埔僱工人。」

  袁祖悳已​​經見過周秀英一次,還道之前出了名喜歡眠花宿柳的吳超越是垂涎周秀英的美色,為了討好周秀英才無意中說漏了嘴,所以袁祖悳也頓時更加歡喜,拍案說道:「好!好!本官這一次終於可以報上次的一箭之仇了!吳阿爽,你死定了!」

  「縣尊,你有辦法整倒吳阿爽了?」周立春驚喜問道。

  「當然。」袁祖悳得意說道:「立春,託你千金的福啊,這才本官總算是拿到扳倒吳阿爽的鐵證了。這條老狗的寶貝孫子,又是在碼頭上幫洋人傳播洋教,引誘工人信洋教信耶穌,又是幫洋人買租界旁邊的土地,和洋人合夥建洋布廠,有暗助洋人擴大租界之嫌,本官只要把這些寫進摺子,參他一條縱容子孫勾結洋人騙買田地之罪,就足夠扳倒他了!」

  周立春聽了大喜,忙問袁祖悳何時行事,袁祖悳則一邊拿起毛筆,一邊獰笑說道:「什麼時候動手?當然是現在!恩師已經來信催促過我趕緊收集吳阿爽的罪行證據,我現在就寫摺子送到蘇州,恩師肯定會派快馬送到京城呈報朝廷,當今聖上和朝廷裡的軍機中堂沒有一個不恨洋人入骨,看到摺子,又豈能會善罷甘休?」

  說罷,袁祖悳還真的寫了一道摺子彈劾吳健彰,把吳健彰縱容孫子勾結傳播洋教和騙買土地的罪行誇大百倍,請求滿清朝廷嚴辦查處,立即派人用快船送往蘇州,呈交江蘇巡撫楊文定。然後袁祖悳又命令周立春繼續與劉麗川虛與委蛇,假稱幫吳超越僱傭工人,乘機收集吳超越與洋人合夥建廠的證據。周立春為了接替鳥黨在上海碼頭稱霸發財,也一口答應,並立即依令去與劉麗川聯絡,卻全然不知袁祖悳已經盤算上了他的漂亮女兒,打算在扳倒吳健彰後,強迫周立春把他的漂亮女兒嫁給袁祖悳做第九房小妾。

  復仇的力量無窮無限,僅隔了一天多時間,袁祖悳的奏摺就送到了蘇州,呈報到了江蘇巡撫楊文定面前。而出了名小心眼的楊文定是早從門生那裡知道洋人上訪的真相,也早就把勾結洋人給他難堪的吳健彰祖孫恨得蛋疼,看到了袁祖悳的奏摺後大喜過望之餘,楊文定還覺得不夠解氣,又親自提筆寫了一道奏摺,鬼扯什麼崇信上帝的太平軍細作深入江蘇活動,似乎與上海碼頭上的大批工人學習洋經有關,話裡話外盡是懷疑吳健彰祖孫涉嫌暗通太平軍的意思,然後把自己的摺子連同袁祖悳的奏摺一起派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呈交軍機處!

  「吳健彰,王八蛋!竟然敢慫恿洋人來本官的巡撫駐治蘇州城大鬧,本官這次不但要你丟官罷職,還要你狗頭落地!」楊文定楊巡撫心裡這麼惡狠狠的說。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24 18:30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