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25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四十五章 夫唯不爭

  癩蛤蟆跳到秤盤上——自稱自!

  不知天高地厚的吳超越實在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儘管在李鴻章近乎懇求的勸說下,吳超越很是花了一些力氣收拾準備,編造了一個冠冕堂皇的求見藉口,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帶著李鴻章去肅順府上拜訪。然而真正到了肅順府的門前後,吳超越才無比傻眼的發現,自己想要見到肅順,絕對沒有在上海那麼容易。

  因為肅大人的門前比菜市場還熱鬧,大大小小的轎子從府門前排到了衚衕口,轎伕長隨三五成群的擠滿牆根,肅府門房裡更是有著一二十個大清官員在排隊侯見,出面接待的門子對吳超越和李鴻章更是沒有什麼好臉色,對李鴻章雙手捧上的拜帖和門敬連看都不看一眼,態度傲慢只是詢問吳超越的官職,再當得知吳超越只是一個六品主事後,那門子還差點把口水直接噴到吳超越臉上,「禮部主客司主事?你一個芝麻綠豆官,找我們老爺能有什麼事?走走走,我們老爺公務繁忙,沒空見你!」

  「這位管事,我這位賢弟見過你家老爺,肅大人還對我這位賢弟印象深刻,請你務必通稟一聲,肅大人一定能想起我這賢弟。」

  李鴻章點頭哈腰的繼續懇求,可惜那門子還是不聽,還隨手指了一個正在排隊侯見的官員,冷笑說道:「見過我家老爺,我家老爺就能見你們了?看到沒有,這位常大人還是我家老爺的包衣,家生的奴才!從我們老爺去上海前就排了隊拜見我家老爺,到現在還沒有見到我家老爺!你們算什麼東西?快滾!別在這丟人現眼!」

  「我是來負荊請罪的,你家老爺也不見我?」吳超越有些來了火氣,大聲說道:「上次我和肅大人見面的時候,因為不知道他的身份,對他有些頂撞冒犯,這會來負荊請罪,你家老爺也不見?」

  吳超越的話還沒說完,門房裡就已經是笑聲一片,不少官員笑得前仰後合,都說吳超越這一手太老套了,跑來求官找這種冠冕堂皇的藉口,在大清官場上已經不新鮮了。那肅府門子也是放聲大笑,揮手說道:「快走吧,用不著了,象你這種六品閒官,就算頂撞過我家老爺,我家老爺也只當蒼蠅在耳邊嗡嗡嗡,不會放在心上。走吧,我替我家老爺寬恕你了。」

  除了有些窩火外,吳超越倒是毫不在乎能否見到肅順,官迷心竅的李鴻章卻是萬分失望。然而就在這時,又有一位中年官員來到了門前求見,肅府門子趕緊扔下吳超越和李鴻章迎上去的時候,吳超越卻也認出了來人——林則徐的長子林汝舟。然後吳超越不敢怠慢,慌忙搶上前去行禮,恭恭敬敬的說道:「小侄吳超越,見過林伯父。」

  「超越,你怎麼在這裡?」林汝舟有些疑惑的問道。

  「我來拜見肅大人,結果被攔在了這裡。」吳超越如實說道:「剛想走,結果就遇到了伯父你,所以小侄就趕緊給你請安了。」

  「你一個禮部主事,能有什麼事拜見肅大人?」林汝舟也十分懷疑吳超越的真正用意,立即把國字臉一沉,警告道:「超越,做伯父的有言在先,你可得學好,別學什麼投機鑽營,不然我第一個不答應!」

  「伯父,你冤枉死我了。」吳超越喊冤,很直接的說道:「伯父,小侄如果想跑官要官,用得著來這裡?小侄不會直接去找你?不會去找恭王爺?伯父你去打聽打聽,這麼多天了,小侄去恭王爺府上走過一次沒有?」

  「晚輩李鴻章,見過林叔父。」李鴻章也跑到林汝舟的面前行禮,恭敬說道:「林叔父,晚輩與慰亭是至交好友,晚輩可以替慰亭賢弟做證,他這次來拜見肅大人,只是為了負荊請罪,別無他意。」

  「負荊請罪?什麼意思?」

  林汝舟好奇的問,吳超越無奈,只好把李鴻章替自己編造的藉口給說了一遍,說自己在上海與肅順見面時因為不知道肅順的身份,對肅順這個當朝大紅人多有不敬之處,而肅順卻以德報怨,對老吳家頗有照顧,自己覺得羞愧難當,所以就跑來這裡負荊請罪了。

  還別說,李鴻章編這個藉口還真象那麼回事,再加上與吳超越接觸期間,發現吳超越確實沒對官職權力流露過任何貪戀之意,林汝舟倒也點了點頭,說道:「想不到你還能有這番知錯就改的美德,也罷,這也是機緣,我難得來肅大人府上一次,既然恰好遇到了你這件事,一會我就替你對肅大人說說,請他給你一個機會到他面前認錯。」

  說罷,因為內閣公務來見肅順的林汝舟這才向肅府門子道出了來意,肅府門子慌忙入內稟報後,然後沒過多久,讓那些排隊侯見的官員大吃一驚的事發生了——咸豐大帝面前的第一紅人內閣大學士肅順,竟然親自來到了門前迎接林汝舟,還一見面就埋怨道:「鏡楓兄,你來見我還要什麼通報?這不是和我見外是什麼?快裡面請,裡面請。」

  林汝舟很清楚肅順真正敬重的其實是自己的父親,忙行禮道:「肅大人客氣,下官是因為公務來拜見你,必須按規矩行事,不敢冒昧。」

  「別那麼多規矩,叫我表字。知道你是公事,沒公事你會來我家串門那才叫怪!」

  肅順伸手攔住林汝舟的行禮,然後眼光瞟見林汝舟旁邊的吳超越時,肅順的臉上卻立即變了顏色,二話不說上來就一把揪住了吳超越的耳朵,接著惡狠狠問道:「小兔崽子,你跑來這裡做什麼?是不是覺得在上海還沒把我給氣夠,還想接著在京城頂撞我?」

  吳超越苦笑著趕緊賠罪,林汝舟也解釋說吳超越這是來向肅順負荊請罪,結果肅順卻不聽吳超越的胡扯,衝林汝舟說道:「鏡楓,別聽你這個侄子瞎扯蛋,他會負荊請罪那才叫怪!你是不知道,這小子在上海對我的那份囂張,非要逼著我當眾朗讀聖旨才相信我是欽差,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當時我還真想抽他兩耳光!」

  「那雨亭你儘管抽吧。」性格嚴肅的林汝舟難得說句玩笑話,「有我在這裡,我保管他不敢還手。」

  「很好!有鏡楓你這句話,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肅順獰笑著挽起袖子,還真向吳超越的醜臉上掄出一掌,吳超越下意識的躲閃間,肅順的巴掌卻已經停在了吳超越的瘦臉旁邊。再然後,周圍自然也響起了一片轟笑聲音,肅順和林汝舟一起大笑,李鴻章也在大笑,門房裡那些排隊侯見的大清官員更是個個放聲大笑——同時也在心裡把吳超越妒忌到死——他們可是寧可把老婆賣了換錢,也願意換上這麼一個被肅順戲耍的機會!

  大笑過後,肅順踢了吳超越一腳,喝道:「得了!別裝模作樣了!看在你林伯父的面子上,這次就饒了你了,快隨你林伯父進來說話。」

  說罷,肅順又客氣邀請林汝舟進門,吳超越苦笑著跟上,李鴻章也鬼鬼祟祟的尾隨著吳超越混了進去,留下一大幫排隊侯見的官員在那裡臉上賠笑,點頭哈腰,然後自然是低聲議論吳超越的身份背景不提。

  和李鴻章一起規規矩矩的站在了林汝舟身後,直到林汝舟和肅順把公事議罷,等得快打呵欠的吳超越才在李鴻章的提醒下上前,到肅順面前恭敬打千請罪,雙手呈上李鴻章也有份的禮物,感謝肅順在上海對自家的以德報怨之恩。肅順則揮揮手,說道:「行了,知道錯了就行了,用不著這麼多禮。聽說你這次幫著恭王爺和洋人談判幹得不錯,據理力爭替我們大清挽回了不少損失,也算得起我在上海對你的特別關照了,起來吧。」

  吳超越道謝,起身剛想向肅順介紹李鴻章,說李鴻章在那次談判中也出了不少力,但沒料到肅順卻搶先說道:「聽說你封的是禮部主客司主事,怎麼樣?在那個職位上幹得如何?」

  「肅大人,下官說了你可別生氣,實在是閒得太無聊。」吳超越在肅順面前倒是實話實說,道:「成天都沒事幹,閒得下官都想辭官回鄉了。」

  「主客司的差使確實有些閒。」肅順點頭,又主動問道:「是不是想換個差使?想到那個衙門任職?要不要我替你對軍機處打個招呼?」

  聽到這話,李鴻章當然是妒忌得連眼睛都紅了,可惜吳超越在這方面卻是個暴殄天物的主,說道:「謝肅大人,下官對於仕途毫無興趣,不管換什麼差使都覺得無聊,所以你的好意下官就心領了。」

  肅順有些傻眼,上下打量了吳超越一番,疑惑問道:「你小子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可有言在先,這是我看著你林伯父的面子上給你的機會,也只給你一次這樣的機會,你真不想要什麼官?」

  「肅大人,下官真不是來要官的。」吳超越點頭,很是無奈的說道:「下官今天來拜見你,真的只是為了來向你負荊請罪。」

  肅順更傻眼了,旁邊的林汝舟也替吳超越解釋,說吳超越這次真不是為了官職權力而來,還說其實鬼子六也非常欣賞吳超越,但吳超越從大沽口回來後,就從沒登過鬼子六的恭王府大門一步。結果林汝舟不這麼說還好,這麼說了以後,反倒激起了肅順的逆反心理,向吳超越呵斥道:「才多大點年紀,怎麼就這樣的不求上進了?小小年紀就想學陶淵明採菊東籬下,以後能有什麼作為?」

  吳超越恭敬領訓,那邊李鴻章忍無可忍,壯著膽子出列說道:「肅大人,慰亭在這方面確實可氣,明明是滿腹才學,中西貫通,卻偏偏對仕途功業毫無興趣,一心只想辭官回家,下官勸了他多少次要為國效力,他都死活不聽。」

  很可惜,李鴻章的這番言語並沒有讓肅順對他產生興趣,相反還讓肅順對吳超越更為重視,肅順又呵斥吳超越道:「學得文武藝,售與帝王家,皇上恩旨超拔你為六品主事,那是多大的恩典,你不思報效,反倒想著辭官,對得起皇上的如天之恩麼?給我老實在京城呆著,敢上摺子辭官,我第一個饒不了你!等過幾天,我給你換一個合適的職位。」

  說罷,肅順還又轉向林汝舟說道:「鏡楓,你這個侄子愛闖禍歸愛闖禍,但膽色和智謀都有,是個幹大事的材料,你是他的伯父,得替朝廷多督導一下他的學業,我在差事上也儘可能給他歷練機會,爭取把他培養成朝廷的棟樑之才。」

  林汝舟趕緊點頭答應,又呵斥吳超越,讓吳超越趕快向肅順道謝,吳超越無可奈何,只能是口不對心的道謝。而旁邊的李鴻章卻是有一種想要吐血的衝動,暗道:「這就是命啊,想當官的當不上,不想當官的拼命有人想要關照他,我怎麼就碰不上這樣的好事?」

  這時,事務繁忙的肅順已經假惺惺的挽留林汝舟吃飯,知道肅順有多忙的林汝舟婉辭不受,起身告辭,吳超越和李鴻章也一起各懷心思的行禮告辭,而肅順卻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說道:「超越,等等,有件事問你,關於松江府青浦縣的周立春,你對他的情況知道多少?」

  「周立春?」吳超越楞了一楞,雖然不明白肅順為什麼會突然關心這麼一個小老百姓,但還是如實說道:「下官對他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他是青浦塘灣幫的幫主,在青浦一帶小有威望,也有一點號召力,後來因為一些事,下官和他有過幾次接觸,覺得這個人做事有些不擇手段,對他的印象不是很好。」

  說罷,吳超越還又忍不住好奇問道:「肅大人,你怎麼會突然問起他?」

  「想不到你還有點識人之明,你沒看錯他。」

  肅順冷笑,說道:「我在上海查辦翁心存與你爺爺互相彈劾的案子,發現他也牽涉其中,下令追拿沒抓住,那曾想我前腳剛離開上海,他後腳就在青浦聚眾作亂,公開抗交錢糧,還打出了什麼義興公司的旗幟,號召松江蘇州各府縣的百姓都拒交錢糧稅賦。告急的摺子已經送到了軍機處,朝廷也給他定了一個叛逆之罪,下令追剿。」

  「周立春有這麼大膽子?」對這段歷史一無所知的吳超越有些驚訝,但是再轉念一想後,吳超越又馬上欣喜若狂了,趕緊又向肅順行禮,恭敬說道:「肅大人,剛才你說下官不能不求上進,其實下官也不是完全不想為朝廷效力。下官斗膽,想求你讓下官前往上海辦理團練,幫助松江蘇州兩府剿平周立春逆賊!」

  「你想辦團練?」肅順疑惑問道。

  「是的。」吳超越點頭,說道:「不瞞肅大人,其實下官早有辦理團練為國平叛之念,只恨一直沒有機會,既然現在機會來了,下官就斗膽想請大人你成全一二。下官十三歲就遷居上海,在松江府長大,對松江府的風俗民情十分熟悉,又和周立春見過幾面,對他的情況頗有了解,組辦團練剷除於他易如反掌,萬望大人準允。」

  說罷,見肅順神情有些猶豫,吳超越又趕緊低聲懇求伯父林汝舟也幫自己說情,而林汝舟也還算是一個愛護晚輩的好伯父,便也對肅順說道:「雨亭,如果有可能的話,是得請成全一下我這個侄子。他辦團練有優勢,當年我父親在廣州組建團練抗擊英夷時,超越的祖父吳健彰也有參與,替我父親說服了許多廣東富商士紳捐資助國,熟悉辦理團練的各種事務,超越去上海辦理團練助剿,可以少走許多彎路。」

  與民族英雄林則徐的特殊關係,吳健彰唯一能送給寶貝孫子這點政治財產雖然微小,但是在關鍵時刻和特殊環境下卻往往能起到重要作用,肅順既是素來敬重林則徐,又多少有些喜歡吳超越敢作敢為和智勇雙全,所以林汝舟開了這個口後,肅順也再沒猶豫,向吳超越吩咐道:「回去上個摺子,我會和軍機處打招呼的。」

  吳超越大喜,趕緊連連向肅順和林汝舟道謝,然後歡天喜地的隨著林汝舟告辭離開,出了錢湊了份子的李鴻章什麼都沒有撈到,甚至都沒能在肅順面前做一下自我介紹,自然是大失所望,可是又沒膽子象吳超越一樣在肅順面前放肆,也只好垂頭喪氣的陪著吳超越告辭離開,心裡不斷大罵肅順有眼無珠,竟然沒有發現自己這樣的經天緯地之才——良心話,肅順在這點上也確實是有眼無珠。

  出於敬重還有出於感謝,吳超越本想把林汝舟送回家,但林汝舟卻還有公事要辦,到了肅順府門外就和吳超越道了分別,吳超越鞠躬恭送,而到了林汝舟走遠後,吳超越自然是馬上要求好哥們李鴻章替自己寫摺子,奏請朝廷允許自己到上海去辦理團練。李鴻章悶悶不樂的答應,又更加悶悶不樂的說道:「慰亭,我就搞不懂了,怎麼你越是不想當官,肅大人就越是想讓你為朝廷效力,我這個一心想報效國家的,怎麼肅大人連我的名字官職都懶得問一句?」

  「少荃,這或許就是書上說的無欲則剛。」吳超越拍著李鴻章的肩膀笑道:「我是真心不想當官,無慾無求,所以才有這麼多機會考驗和引誘我。你是有欲有求,所以上天才故意不給你機會,這也是一種考驗。」

  「胡說八道!」李鴻章的火氣很大,恨恨說道:「你這那叫什麼無欲則剛?你這叫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裝模作樣不居功不貪慾,肅大人反倒覺得你稀奇難得,以退為進以屈求伸,這些花招算是被你玩得爐火純青了!」

  知道李鴻章這會的心情極度不好,吳超越也沒和他爭辯,只是微笑說道:「少荃,如果你實在想升官發財,在京城裡又找不到什麼門路機會,要不就和我去上海辦團練吧,戰場上揮刀殺敵,實打實的掙功勞掙銀子,升官發財的機會不是比在京城裡更多?」

  「你想叫我和你去上海辦團練?」李鴻章一楞,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那到了上海把團練辦起來,我們誰當頭?」

  「當然是你當頭。」吳超越想都不想就說道:「你年紀比我大,官也比我大,到了上海辦團練當然是你當頭,我給你當副手。」

  李鴻章愕然來看吳超越,吳超越微笑回視,目光坦蕩,毫不藏私——吳超越可是真心願意給李鴻章當副手,一是吳超越不願意去操心受累,二是吳超越很清楚李鴻章有多大本事,自己給李鴻章當副手只有享福的命。

  很可惜,決定歷史軌道的關鍵時刻,李鴻章卻做出了一個讓他子孫後代都悔青腸子的錯誤選擇,搖頭說道:「算了,叫你出錢出糧辦團練,我坐享其成當你的上司,我還沒那麼厚的臉皮,再說我也沒辦團練的興趣,上海團練的事,你還是自己操心吧。」

  說罷,李鴻章又在心裡嘀咕道:「關鍵是松江府那點賊亂太小,就算徹底平定了,又能有多大點功勞?除非是象老師的另一個弟子江忠源一樣,獨自率領一軍和發逆幹,否則我沒這個興趣。」

  吳超越很真誠的又勸了李鴻章幾句,但李鴻章還是搖頭拒絕,吳超越無奈,也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只是在心裡盤算道:「李鴻章不去也好,回去隨便弄幾百個練勇,找洋人隨便買點武器,隨便打兩仗敷衍完事算逑,樂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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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辦理團練

  朝中有人就是好做官,本來象吳超越這樣的六品小官上摺子請辦團練,送進軍機處後沒有十天半個月休想能被那位軍機大臣過目,擱置上一兩個月才有答覆也毫不稀奇。但是因為肅大人隨口打的一個招呼,新入值軍機處的軍機大臣邵燦就專門讓人從小山一樣高的摺子堆裡找出了這道摺子,看看摺子裡的文筆優美,理由充分,又是利國利民的小好事,邵燦便順手在摺子批下了『發吏部準行』五個字。

  正因為有了這五個字,吳超越就很快在吏部得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個官職——大清江蘇省松江府團練督辦,儘管這只是一個沒品級更沒俸祿的兼差,但吳超越卻是視為珍寶,捧著官憑印信笑得連嘴巴都合不攏,二話不說就跑到禮部去交割差事,通知吳大賽等狗腿子收拾行李準備返回上海。

  咸豐二年,農曆七月二十八,就任禮部主客司主事僅一個月的吳超越辭別了該辭別的人,領著吳大賽等狗腿子就迫不及待的啟程出發了,與唯一來給自己送行的李鴻章拱手告別後,吳超越回頭看了看灰暗的北京城牆,心裡還嘀咕道:「永別了,保守閉塞又被蟎蟲霸佔的破地方,老子是說什麼都不想再回來了。」

  歸心似箭,僅用了小半個月時間,沿著運河南下的吳超越就順利回到了思念已久的上海城,也見到了闊別已久的買辦爺爺吳健彰。而看到寶貝孫子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吳健彰第一反應當然是驚喜萬分,然而把寶貝孫子抱在懷裡嚎啕了幾聲後,吳健彰卻又回過神來了,趕緊抹去眼淚問道:「超越,你怎麼回來了?你才當了幾天的禮部主事,那來的探親假?」

  「我不喜歡京城那個鬼地方,又想爺爺你,就請肅大人幫忙,給我弄了一個松江府團練督辦的差使回來了。」

  吳超越隨口解釋,把自己回來的前後經過對吳健彰大概說了,結果吳健彰一聽卻是連連叫苦,不斷埋怨,道:「小祖宗,你不想呆在京城我不攔你,但你幹嘛要用辦團練的藉口回來?這督辦團練不但要四處籌銀子籌糧得罪人,還得冒著風險帶著團練上戰場打仗,差事一旦辦不好,你的官職都還得丟了,你怎麼就不動動腦子想想這利弊輕重?」

  「沒事,沒事。」吳超越安慰爺爺道:「爺爺你放心,我這次回來辦理團練,主要目的是助剿青浦那群抗糧刁民,差事不是很難辦。而且聽說青浦那幫刁民的頭頭就是周立春,他和我阿源叔是拜把子的兄弟,我還有希望讓阿源叔出面,把他招降過來。」

  「沒你說的那麼容易!」吳健彰一聽大怒,拍著桌子說道:「你知不知道周立春現在鬧得有多大?你知不知道,青浦知縣李初祁和蘇州知府鍾殿選兩次出兵圍剿,都被他給打敗了?你阿源叔和他早就是翻了臉的,你還想指望他去招降周立春,你做夢是不是?」

  吳超越還真不知道周立春現在鬧得有多大多歡騰,趕緊向吳健彰問起情況時,這才知道周立春現在已經拉起了兩千多人的隊伍,接連兩次打退了官兵的進攻,在戰鬥中搶到了不少正規軍使用的刀槍武器,還有滿清目前最先進的前裝火繩槍(俗稱鳥槍),實力和聲勢一起大漲,目前不但青浦縣境內和旁邊的崑山境內已經是一片大亂,就連太倉州的嘉定縣境內也出現了賊亂苗頭,地方官府和包括坐鎮蘇州的江蘇巡撫楊文定都拿周立春束手無策,只能是任由周立春盤踞在青浦、崑山、上海和嘉定四縣交界的黃渡鎮一帶獨霸一方,逍遙法外。

  聽了吳健彰的介紹,吳超越也明白自己想憑藉新組建的團練想把周立春幹掉幾乎沒什麼可能,但無所謂,不願給滿清當奴才的吳超越現在最不怕的就是被罷官免職,所以不但沒有擔心和反悔,還笑嘻嘻的對吳健彰說道:「爺爺,沒事,大不了就是剿不平周立春,朝廷一生氣摘了我的頂子,死不了人,我也正好回來侍侯你老人家。」

  碰上吳超越這麼一個不求上進的寶貝孫子,吳健彰也算是無話可說了,大怒之下,吳健彰也只能是把寶貝孫子臭罵了一個狗血淋頭,揚言吳超越一旦丟了官職自己就不認這個孫子,讓吳超越拿著破碗到街上去要飯,知道買辦爺爺絕不會這麼做的吳超越依然還是嬉皮笑臉,又把吳健彰給氣了一個夠戧。

  木已成舟,再怎麼痛恨孫子的不求上進也毫無辦法,為了寶貝孫子的仕途前程著想,吳健彰還是把自己幫著林則徐辦理團練的一些心得經驗儘可能傳授給了寶貝孫子,讓寶貝孫子那怕是敷衍也要把團練辦起來,先給朝廷一個交代,然後再慢慢想辦法解決其他問題。吳超越嘴上答應,心裡卻是把吳健彰的話當耳邊風,關心的也只是自己和英國商人合夥開的那家紡織廠。

  吳超越和英國商人比利合資開設的上海紡織廠進展情況比吳超越預料的更快,廠房已然建成,設備也已經安裝到位,進入了調試階段,代替吳超越與英商合作的吳健彰族侄吳曉華,也在劉麗川的幫助下招募到了足夠的工人,正在接受英國熟練技工的指點培訓。而更讓吳超越喜出望外的是,族叔吳曉華還是在香港讀過洋書的洋學生,同樣能說英語,還到洋人的工廠裡實習過一段時間,搞工廠管理比吳超越這個半桶水還強,便宜了吳超越在工廠管理方面少操無數心。

  讓吳超越少操心的不止是工廠管理這方面,到了租界與一干洋朋友們聚會後,才剛聽說吳超越是回來辦理團練的,各國洋神父馬上就表示願意替吳超越聯絡本國軍火商,幫吳超越以最低的價格買到最先進的武器,而早就和吳超越認識的美國柯爾特公司業務代表布朗,更是第二天就把軍火清單和報價單送到了吳超越的面前,還帶來了許多樣品現場演示,力勸吳超越多買大買,大買特買。

  然而很可惜,此前與聯合艦隊接觸時吳超越就已經詳細瞭解過西方軍隊的武器裝備情況,又知道槍支的將來發展方向,不是那麼好忽悠的角色。所以吳超越僅僅只是向布朗採購了四十支米尼槍,還有五十支左輪槍和相應的彈藥配件,把美國武器當做輔助裝備,又斷然拒絕布朗極力推銷的霍爾M1819和霍爾M1833兩款主力步槍,決定向普魯士人採購兩百六十支德萊賽M1841當做主力步槍使用。

  使用紙包定裝彈的德萊賽M1841步槍,是普魯士人在1848年才對外公佈的擊針槍,後裝滑膛,儘管擁有著子彈裝填速度遠時當時全世界所有步槍的驕人優勢,卻並不受歐美各國的重視,就連在普魯士國內也不是很受人歡迎,不少普魯士將領士兵都更喜歡他們習慣了的前裝滑膛槍,對外銷路也一直不是很好。

  所以之後突然收到了吳超越這筆勉強不算小的定單時,普魯士領事阿化威在喜出望外之餘,不但馬上給了吳超越一個優惠價格,承諾保障彈藥供應,還立即與本國軍艦聯繫,讓他們從備用武器中拿出兩百六十支M1841和配套的刺刀彈藥賣給吳超越,並應吳超越要求,又幫吳超越聘請了一名能夠熟練操作德萊賽步槍的普魯士士兵,幫助吳超越訓練士兵操作和保養德萊賽步槍。

  話扯遠了,言歸正傳,見吳超越選擇了用普魯士步槍做主戰武器,一心想要開拓中國市場的美國人布朗當然是萬分不滿,除了不斷數落德萊賽擊針槍的種種缺點,又極力勸說吳超越向他購買更多的美國武器,還直接了當的向吳超越問道:「吳,你為什麼不多買一些?就你採購這些武器彈藥,最多隻夠裝備兩個連的軍隊,難道你只打算組建兩個連的軍隊,這點軍隊能有什麼作用?」

  本來就是打算敷衍滿清朝廷,吳超越當然不願意多糟蹋買辦爺爺辛苦貪汙來的銀子,便藉口說自己從來沒有過軍隊經驗,所以不敢一下子把軍隊規模搞得太大。結果布朗卻一拍胸口說道:「吳,這點你不用操心,我可以幫你訓練軍隊,我參加過美墨戰爭,還得到過勳章,我可以替你訓練你的軍隊!」

  瞌睡有人送枕頭,吳超越一聽大喜,當場就決定聘請布朗為自己的軍事教官,又答應將來擴編隊伍後一定向布朗大量採購美製武器,在中國閒得無聊的布朗大喜,立即挽起袖子就替吳超越制訂起了訓練計劃。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此前就感覺有些不對的吳超越終於想起一個大問題,忙向布朗問道:「布朗先生,手榴彈呢?為什麼你的武器清單裡,沒有手榴彈這種武器?」

  「手榴彈?」布朗一楞,然後才說道:「吳,雖然我佩服你對西方武器的瞭解,但你還是不知道一點,隨著城堡攻防戰的減少,手榴彈這種武器在本世紀一二十年代就已經逐漸在西方軍隊中淘汰了,它既沒有槍支射得遠,更沒有炮彈的爆炸威力大,所以我們西方軍隊已經很少使用這種武器了。」

  「那是在西方!」吳超越差點沒吐血,說道:「現在的中國軍隊,武器還在以刀槍弓箭為主,最先進的槍支也只是原始的火繩槍,城堡攻防戰也仍然還有很多,所以手榴彈在中國戰場上還有很大用途,我也需要這種武器來彌補火力的不足。」

  布朗一聽犯難了,說自己在租界的倉庫裡並沒有這種武器,吳超越如果想買必須得等自己報告國內,從國內送貨過來——還未必有。吳超越聽了沒辦法,也只好決定向租界的其他國家採購這種武器,換來了布朗的再次抱怨,「吳,你的軍隊要採取統一裝備,不要向這個國家買些武器,向那個國家買些武器,配件彈藥不能互換,維護修理更是困難,會累垮你的後勤部門。」

  與此同時,如林汝舟所言,有著一定辦理團練經驗的吳健彰也在另一個方向給吳超越幫了大忙,親自出面說服了上海的富商士紳同意為吳超越組建的團練提供糧草軍餉。而再當恨鐵不成鋼的吳健彰向吳超越打聽規模時,當得知吳超越只打算組建兩個哨大約兩百人規模的團練,吳健彰的鼻子卻又幾乎氣歪,大吼大叫的質問寶貝孫子只組建兩個哨的團練有什麼作用?吳超越無奈,也只好繼續浪費口水,向吳健彰講解什麼叫兵貴精不貴多,還有列舉組建西式軍隊的昂貴花費,但吳健彰根本不聽,只是怒吼質問才辦兩個哨的團練如何向朝廷交代?吳超越還是無可奈何,只得是退了一步,同意把團練規模擴大為一個營五百餘人——只是另外那三百人讓他們去提刀拿長矛裝樣子,濫竽充數,好說歹說才從吳健彰手裡騙到了向洋人買武器的銀子。

  就這樣,在根本不怎麼上心的情況下,吳超越終於還是在上海打出了松江團練的旗號,張貼告示招募兵員。然而到了這時候,吳超越卻又和吳健彰產生了一次衝突,吳健彰要求寶貝孫子只招募廣東士兵成軍,原因是吳健彰認為廣東人吃苦耐勞又是自家同鄉,忠誠度有保障。而吳超越卻最反感的就是這種鄉黨軍隊,堅持面向所有合格兵員打開招募大門,並且絕不讓步,祖孫兩人也因此第一次吵架,最後吳健彰怒極,拂袖而去的同時還扔下了這麼一句話,「不管了!你辦團練的事,老夫永遠不管了!隨便你怎麼折騰去!」

  也就是嘴上說不管,吳健彰就吳超越這麼一個獨苗孫子,真的再不關心孫子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到了吳超越招兵那天,吳健彰還是悄悄派了人去打聽消息。然而到了下午的時候,派去的眼線卻快步跑回了海關衙門,向正在忙碌公務的吳健彰說道:「老爺,你快去看看吧,孫少爺那裡可熱鬧了,人人都說從沒見過這樣的招兵的。」

  「老夫不去!告訴我他是怎麼做的就行了!」

  吳健彰沒好氣的回答,眼線無奈,這才只好向吳健彰報告吳超越的招兵情況,說吳超越的招兵條件十分苛刻,第一是年齡必須在十七歲到二十五歲之間,並且不能是家中獨子,第二是身高必須達到五尺三寸以上,第三是必須農家子弟不要城裡人,還絕不能抽大煙,第四是必須由洋人醫生檢查視力和牙齒,第五是必須進房間脫光衣服檢查身體。吳健彰越聽越是火大,便插口問道:「為什麼要進房間脫光衣服檢查?」

  「聽吳大賽說,孫少爺不要身上有紋身的練勇,不要腳底平的。」說到這,眼線有點忍俊不禁,低聲說道:「還有,不要雞雞太小的士兵。」

  「為什麼?」吳健彰徹底傻眼了。

  「聽吳大賽說,孫少爺說那裡太小是什麼****激素不足,膽子太小靠不住。」眼線苦笑回答道。

  砰一聲,吳健彰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知道自家不但將要成為上海笑柄,那些答應承擔錢糧的富商士紳也很可能會出現反覆了。而那不長眼的眼線卻還在喋喋不休,又道:「還有更離譜的,孫少爺還絕對不要曾經當過練勇或者綠營兵的,凡是以前當過練勇當過綠營兵的,或者有過犯罪記錄的,一律不要,所以到現在才挑到一百來人。」

  「夠了!」吳健彰忍無可忍,吼道:「不管他了!隨便他去折騰,老夫再也不管了!」

  如吳健彰所料,當天傍晚,之前那些已經答應出錢出糧幫辦團練的富商士紳果然來集體拜訪吳健彰了,一起質問吳超越這樣的招募兵員條件是否胡鬧荒唐?他們出錢出糧辦起來的團練能有什麼用?吳健彰無可奈何,也只好延續給寶貝孫子擦屁股的好習慣,解釋說自己孫子是用洋人的辦法建軍,鬼扯說這樣辦出來的團練比洋人軍隊還能大,結果那些富商士紳卻和吳健彰一樣的毫無信心,雖然礙於吳健彰的情面不好意思說反悔不給錢糧,但也要求少給一部分,吳健彰無奈,只得是勉強同意把上海團練的規模削減一半,變相遂了寶貝孫子的心願,這才把這些富商士紳給打發走。

  收到富商士紳只願承擔兩百五十名練勇錢糧的消息後,吳超越反倒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總算用不著白養一大半的閒人了。但是再轉念一想後,吳超越卻又覺得萬分鬱悶,暗道:「龐青雲字鹿山,他的團練叫山字營,他的死對頭叫何魁,團練叫魁字營,老子初次成軍只招募兩百五十名兵員,以後該不會被人叫二百五營吧?」

  …………

  還別說,還真有這麼叫的人,當吳超越好不容易千挑萬選出了兩百五十名合格士兵後,按規矩把編制規模向上彙報,公文送到江蘇巡撫衙門時,門生袁祖悳已經被押到北京問罪的江蘇巡撫楊文定一看這數字就樂了,馬上就說道:「二百五!還真是二百五!好歹也是一個六品主事,到地方上辦理團練助剿,竟然只招募二百五十名練勇成軍,首先一個敷衍搪塞的罪名就絕對跑不了!」

  「撫臺,是否上奏彈劾?」旁邊熟知楊文定心思的師爺馬上問道。

  「不能急,不能再犯前兩次操之過急的錯誤了,這時候彈劾他,這個小二百五還有立即擴編團練的彌補機會。」楊文定搖頭,獰笑說道:「過一段時間再說,過上一段時間,本官先把這個二百五調到青浦參與平叛,等這個小二百五吃了敗仗,本官上奏彈劾,才最有把握。」

  這麼叫的人還有周立春,吳超越回上海辦團練助剿,首要目標本來就是周立春的青浦起義軍,聽到風聲的周立春當然也派了眼線暗中監視吳超越的一舉一動,當得知吳超越準備拿這麼點團練來對付自己後,周立春當然是哈哈大笑,嘲諷吳超越確實是一個小二百五,並且賭咒發誓要在戰場上給吳超越一個好看,報之前的幾次之仇!

  周立春大笑的同時,他在場的幾個重要助手當然也是放聲大笑,根本不把吳超越的這點人馬放在眼裡。惟有周立春的女兒周秀英保持沉默,美目中光芒黯淡,心裡還默默說道:「真想不到,我和你的再次見面,會是在戰場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四十七章 忤逆不孝

  吳大賽發現他的孫少爺吳超越徹底變了,變得根本不象以前那個孫少爺了。

  以前的孫少爺是多好啊?天天帶著吳大賽下館子逛窯子,吃香的喝辣的,拿魚翅漱口,用玫瑰花水洗腳,大把大把的揮灑老爺的銀子,連帶著讓吳大賽這個狗腿子也沾了不少光,享了不少的福。也一度讓吳大賽在眾人面前得意的宣稱,「別看我是個僕人,但我是少爺的命!很多財主少爺,享的福還沒我多!」

  但只從孫少爺在吳凇江碼頭上認識了一個洋人後,吳大賽就發現他的孫少爺逐漸變了,首先就是再不狂窯子上花船了,吃喝雖然還算講究,卻再不拿魚翅漱口了,糟蹋老爺的銀子雖然更多,卻懂得精打細算了,吳大賽幾次勸說孫少爺不要走邪道,不要被洋人帶壞,要多享福多和妓院花船裡的姑娘聯絡感情,多和城裡那些大少爺有錢公子聚一聚,孫少爺也再不聽了。

  再到了陪著孫少爺從京城回來辦團練後,吳大賽才發現他的孫少爺變化更大,被洋人帶得更壞,放著有漂亮丫鬟服侍的宅院不住,偏偏要住到要什麼沒什麼的軍營裡,每天早上才剛到卯時初刻時分,就要和那些練勇臭丘八一樣聽到鼓聲起床,匆匆洗臉更衣,屈尊去和那些練勇在一口鍋裡吃飯,然後再到了卯時二刻,孫少爺又要陪著洋人教官一起集合隊伍,和那些練勇一起喊口號,做洋操,接著還得帶著這些練勇練習跑步,一跑就是十里路,一點都不能少!

  吳大賽最痛恨的就是一點,在跑步時,孫少爺手裡雖然只拿著棍子或者鞭子,但是吳大賽卻必須和那些練勇一樣,每個人背上三十斤重的包裹跑步,稍微跑得慢點掉了隊,孫少爺和洋教官布朗的鞭子棍子都會毫不客氣的打到吳大賽身上,幾次把吳大賽打得鬼哭狼嚎,眼淚汪汪。

  事還沒完,好不容易跑完步,才剛放下包裹沒等喘定氣,孫少爺又在那個金髮碧眼的洋教官慫恿下,逼著吳大賽和練勇們一起練站姿,練敬禮,練隊列,稍微做得不好就得挨訓捱打。末了,又得在百姓們的嘲笑聲中練習什麼俯臥撐,什麼青蛙跳,什麼引體向上和匍匐前進,練習各種各樣吳大賽以前聽都沒有聽過的古怪項目。那個金髮碧眼的洋教官還不斷用生硬的漢語大罵,「快!快!這麼慢,到了戰場上你們活不過三分鐘!」

  最後,被折騰得筋疲力盡,累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後,孫少爺和那個討厭的洋教官還不知道體貼人,還要逼著吳大賽和那些練勇重新背起三十斤重的包裹,繼續跑步返回營地休息。而更讓吳大賽魂飛魄散的是,孫少爺和那個洋教官還覺得不夠,還在商量什麼時候把包裹加到四十斤,甚至加到五十斤!

  如果不是老爺一定要吳大賽給孫少爺做親兵隊長,吳大賽肯定早就在軍營裡呆不下去了,象吳大賽一樣忍受不了這種殘酷折磨的練勇也相當不少,不到十天時間就出現了五六個逃兵,雖然這些逃兵都被抓了回來抽了五十鞭子,沒收軍衣軍鞋和之前所得的軍餉攆出軍營,但還是又有兩個受不了折磨的練勇主動交還了衣鞋軍餉,咬牙忍了五十鞭子自己滾蛋。

  吳大賽可以肯定,如果不是軍營裡的伙食還算不錯,頓頓有肉有菜還有個雞蛋,米飯饅頭也管夠,孫少爺用各種古怪法門挑選來的兩百多練勇肯定早就跑光了,而這樣的飯菜對於農家子弟出身的練勇來說是過年都吃不到的好東西,對於跟著孫少爺享過福的吳大賽來說,卻是和豬食狗食沒有多大區別。

  被迫出任親兵隊長的吳大賽練得眼淚汪汪,殊不知他的孫少爺吳超越更是眼淚汪汪,不為別的,首先伙食費這一條就讓吳超越傷透了腦筋,高強度訓練需要高蛋白質高營養食物支持,這個道理吳超越和送上門來的洋教官布朗懂,吳健彰和上海的富商士紳卻不懂。所以只用了七八天時間就花光了一個月的口糧錢後,吳超越就只能哭喪著臉又去找買辦爺爺要銀子,捱罵受訓費盡口舌的解釋,末了還得陪著買辦爺爺召見上海的富商士紳,求爺爺告奶奶的懇求他們再掏腰包施捨錢糧。

  如果不是買辦爺爺罵著人拿銀子補足了伙食費,吳超越肯定連伙食費都難以籌措足夠;如果不是雒魏林和麥都思出主意,讓吳超越向洋人商船採購廉價易得的鯨魚肉給士兵補充營養,吳超越恐怕都無法給練勇保證足夠的肉食供應。如果不是想讓中國人親眼看看什麼叫現代化軍隊,更讓中國人看看國人也能練出現代化軍隊,吳超越也肯定早就放棄這樣的訓練強度和訓練方法了——吳超越吃飽了撐的才會組建這樣的軍隊給滿清賣命。

  還好,吳超越有一個相當靠譜的美國教官幫忙,曾經在美墨戰爭中獲得過勳章的前美國少校布朗為了賣給吳超越更多的武器裝備,更為了打響廣告向中國的其他軍隊賣出更多武器,布朗是花了大力氣幫助吳超越訓練軍隊,不僅嚴格執行各種訓練計劃,還把他在戰場上各種軍事經驗對吳超越的練勇傾囊相授,便宜了吳超越可以騰出手來噹噹政委,又當爹又當娘的和練勇們聊天談心,聯絡感情,鼓勵他們練好本領,將來升官發財出人頭地。

  除此之外,租界的其他洋人也給吳超越幫了不少忙,士兵有在訓練中受傷的,雒魏林不但每叫必到,還主動提出幫助吳超越培訓醫療兵,傳授先進的醫療搶救技術;麥都思和孟鎮升神父他們也是一有機會就幫吳超越請來本國士兵,讓本國士兵向吳超越的練勇傳授戰場技巧,表演實戰訓練——當然也順帶著也向吳超越的練勇傳傳教。還有吳超越想要採購的手榴彈,阿禮國和比利也答應了替吳超越到香港採購,還保證一定購買目前最先進的手榴彈——當然,這些鑽進錢眼的洋鬼子自然少不得要求吳超越也向他們訂購武器,還迫不及待向吳超越推銷各種先進的野戰火炮,只可惜吳超越目前的軍隊規模還不需要火炮,所以這些生意並沒有做成。

  再當練習實彈射擊的時候,讓吳超越驚喜的事發生了,託了雒魏林嚴格篩查練勇視力的福,兩百多名練勇除了把後裝擊針槍和線性戰術玩得有模有樣外,竟然還能把高精度的米尼槍都玩得不錯,輪流打靶的總成績讓布朗和臨時幫忙的普魯士教官都讚不絕口,同時還湧現出了十好幾個能夠命中十環的神槍手,吳超越大喜下也挑選出了二十名射擊成績最好的練勇單獨編制,組建成狙擊手小隊嚴格訓練,大把大把的糟蹋米尼彈和吳健彰的銀子讓他們練習槍法。

  還有,讓吳超越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他那個成天只會叫苦的親兵隊長吳大賽竟然也頗有狙擊手天分,每次實彈訓練都能保證成績名列前三,得意洋洋的又兼上了狙擊手隊長的差使。而吳超越本人的天分雖然不及吳大賽,卻仗著有大把彈藥可以揮霍的優勢,也練出了一手勉強可以見人的槍法——這並不奇怪,弓箭手是箭養出來的,神槍手也是子彈喂出來的。

  射擊成績好並不代表吳超越就可以高枕無憂,考慮到這個時代的火槍射速和實戰需要,吳超越還是帶著布朗對練勇的刺刀格鬥進行了嚴格訓練,在高強度訓練中多次造成士兵受傷,還先後鬧出了兩條人命,逼著吳超越自掏腰包撫卹了這兩名死亡練勇的家屬,也害得吳超越又被買辦爺爺先後臭罵了兩頓——訓練中都能鬧出人命,這可是大清軍隊中的罕見事。

  安安份份的不再惹事,辛辛苦苦的帶著練勇訓練了近兩個月後,時間已經逐漸入冬,吳超越也正在為練勇的過冬棉衣頭疼的時候,阿禮國那邊派人與吳超越聯繫,說是想和吳超越商量一下關於手雷的事。吳超越不疑有他,忙把訓練的事暫時交給布朗,獨自一人到了租界與阿禮國見面,然而見面之後,阿禮國卻十分遺憾的告訴吳超越,說道:「吳,十分抱歉,因為手雷這種武器在我們英國已經淘汰了太久時間,所以香港也沒有手雷現貨,你如果一定想要購買,我和比利只能讓人在國內替你尋找,就是不知道你能否等那麼長的時間。」

  指望能用手雷彌補一下火力不足弱點的吳超越大失所望了,考慮到路途遙遠,還有現在這個時代的手雷也是裝填黑火藥,威力並不是很大,吳超越乾脆就搖頭說道:「阿禮國先生,既然香港沒有手雷現貨,那就算了,我還是另外想辦法增強火力吧。」

  「吳,我建議你採購火炮。」阿禮國給吳超越出主意道:「我們英國軍隊新裝備的線膛炮,射擊距離遠精度高,威力巨大,還有我們英國軍隊現役裝備的臼炮,用來打攻堅戰威力也相當大,這兩種火炮在香港都有現貨,只要你需要,我隨時可以替你買來。」

  連士兵口糧都還要指望富商士紳施捨,線膛炮和臼炮這類的武器當然不是吳超越所能玩得起的,再加上想要裝備火炮就必須得重新培訓炮手,吳超越再一次謝絕了阿禮國的好意,表示火炮的事只能等以後考慮。再接著,阿禮國雖然沒有勉強吳超越立即向他採購火炮,當吳超越提出告辭時,阿禮國卻堅持把吳超越留下,無比親熱的又是開紅酒又是遞雪茄,熱情款待,很清楚阿禮國勢利性格的吳超越猜出定有原因,便徑直問道:「阿禮國先生,是不是有什麼事?如果有事請直說,我們都什麼關係了,還用得著這麼客氣?」

  「吳,你果然是一個痛快人,我喜歡你的直爽。」阿禮國哈哈一笑,然後也是直接說道:「吳,如果你能告訴我,發現那座日本金礦的人是誰,在那裡,並且幫我找到他。那麼吳,我可以送你一門世界上最先進的線膛炮!」

  聞絃歌知雅意,阿禮國這麼一說,吳超越當然馬上明白了原因,微笑問道:「阿禮國先生,是不是我告訴你們那座日本金礦,已經確認不假了?」

  「確認了。」阿禮國點頭,微笑說道:「昨天晚上,雅齡上校派專人給我送來的最新消息,你告訴我們的日本鹿兒島金礦,已經確認了礦脈所在。而且我也用不著對你隱瞞,礦石品質非常之高,比美國和澳大利亞新發現的兩處金礦礦石品質都高。」

  「這我就放心了。」吳超越微笑說道:「我終於可以不用擔心你們認為我是在欺騙朋友了。」

  「吳,我們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這點毫無疑問!」

  阿禮國放聲大笑,伸出手,拍著吳超越的乾瘦手背說道:「但是吳,如果你能告訴我最先發現這處金礦的人是誰,現在那個人在那裡?那我可以保證,也可以替文翰公使向你保證,大英帝國永遠都是你最忠誠的朋友!將來你在中國不管做什麼事,我們都可以保證全力支持你!」

  吳超越本可以順口鬼扯幾句話把這件事敷衍過去,但話到嘴邊,吳超越的心裡卻動一動,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英國鬼子衰落的關鍵原因——布爾戰爭!吳超越清楚記得,英國鬼子在布爾戰爭中耗費的軍費,比滿清的對外賠款總和都要還高上一些,打得約翰牛全國上下勒著褲腰帶過了好幾年的苦日子,錯過了第一次世界板磚大會的最佳攪屎時間,出手過晚無法控制局勢,繼而陷入大戰泥潭耗光了實力,也給了美國鬼子全面崛起的機會。而布爾戰爭的關鍵起因,就是南非那座大得驚人的世界第一金礦!

  「是否要改變世界歷史呢?」吳超越心裡盤算,暗道:「如果現在就把那座金礦告訴給英國鬼子,以英國鬼子現在的實力,一口吃下南非金礦應該問題不大,日不落帝國可以繼續延續下去,延續下去就肯定得防著全面崛起的美國鬼子。英國鬼子和美國鬼子,那個更可恨?」

  琢磨起了這個問題,吳超越自然又想起了大使館和南海撞機,還有******和美國人暗中支持的小鬼子,臺灣問題、琉球問題和臭港問題,一團火氣也逐漸在吳超越的心中翻騰起來了。

  見吳超越久久不語,阿禮國還道吳超越是想賣個好價錢,便又說道:「吳,你開個價吧,你想要什麼?」

  又盤算了片刻,吳超越這才說道:「阿禮國先生,十分遺憾,就我所知,發現日本金礦那位地質專家在確認了鹿兒島金礦後,原本是想到香港去尋求瑞典公使的幫助,但是很不幸,他坐上了『荷洛』號……。」

  「荷洛號?」阿禮國打斷吳超越的話,驚訝說道:「就是那艘一年多前在海上遭遇風暴不幸沉沒的荷洛號?那條船上可是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見吳超越點頭,阿禮國大叫可惜,然後又回過神來,忙又問道:「去香港找瑞典公使?他是瑞典人?他叫什麼名字?」

  「他好象是叫比爾.蓋茨,或者是叫比埃.蓋瓦,時間太長我記不清楚了。」吳超越含糊回答,又說道:「他本來是想在上海尋求幫助,但阿禮國先生你也知道,那時候的瑞典領事是美國人金能亨,他就沒有透露這個重要情報,只能是返回香港去尋找本國公使尋求幫助。」

  阿禮國將信將疑,有些懷疑吳超越在說謊——因為這事實在太巧了。吳超越知道他肯定不會立即相信,便又微笑說道:「阿禮國先生,你也用不著遺憾,那位蓋茨先生為了感謝我對他的幫助,在教授我地質學時,曾經講解過他發現的金礦成因,還提到過在地球上的幾個地方,還可能埋藏有比鹿兒島金礦儲量更加龐大的金礦。」

  「在那裡?快告訴我!」阿禮國迫不及待的問道。

  吳超越笑了,微笑著說道:「阿禮國先生,請問一個問題,如果你和我聯手出資派人勘探,找到了新金礦,那麼我們該怎麼做,才可以在這座新發現的金礦中獲得股份?」

  阿禮國也笑了,低聲說道:「這是一個很複雜的法律問題,但我可以保證,你和我如果聯手勘探發現了新金礦,我可以保證給你百分之三的股份。別嫌少,因為這座金礦是在國外發現,我還要說服我們國內出兵拿下這座金礦,能拿到的股份不會比你的多,我答應給你百分之三,可以說是非常具有了誠意。」

  「那麼阿禮國先生,我們先把法律問題弄清楚,簽定了一個正式合同再說如何?」吳超越微笑說道。

  派人勘探金礦費用雖然不小,但阿禮國完全承擔得起,有鹿兒島金礦這個鐵證在前,阿禮國自然用不著懷疑吳超越是在胡說八道,再加上吳超越又承諾出資一半,阿禮國馬上一口答應,同意請來律師簽訂正式合同。而約定之後,阿禮國自然少不得又微笑說道:「吳,不出意外的話,一兩天內,租界裡各國領事就都要去拜訪你了,到時候……。」

  「到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

  吳超越微笑回答,與阿禮國握手大笑之餘,吳超越又在心裡嘀咕道:「知道你肚子裡打的什麼算盤,沒有實力保障就算簽了法律合同,等發現了金礦後你不給我股份我又能把你怎麼樣?你奸我也不傻,先誆著你勘探其他地方,然後再見機行事,什麼時候把你們牛牛拉進布爾戰爭對中國最有利,什麼時候再告訴你們南非那個大金礦。」

  …………

  必須得順便說一句,後來正式與阿禮國簽訂了法律合同後,吳超越還真在日本北海道中部東段的某個地方畫了個圈用來敷衍阿禮國——雖然只是畫了一個圈,但吳超越卻可以對天發誓,那裡真有一個在二十一世紀時早已被開採枯竭的日本金礦遺蹟!

  再順便交代一句,因為歷史稀爛的緣故,吳超越也確實不知道那個破金礦是那一年被發現,又是那一年被開採枯竭的。這是後話,這裡略過不提。

  …………

  言歸正傳,被阿禮國的烏鴉嘴言中,才過了一天來點時間,法國、美國、普魯士、西班牙和比利時這些國家的領事果然是象發瘋一樣的先後來找吳超越麻煩了,不顧吳超越正在練兵,爭著搶著把吳超越拉出軍營大門,許下各種優惠條件要求吳超越告訴他們關於日本金礦的情報,吳超越則是繼續胡說八道,捏造出一個已經遇難的地質專家,鬼扯說自己是在他的地圖上偷看到日本金礦的位置所在,費盡口舌才把這些洋鬼子敷衍回去。辛苦受罪之餘,還得盤算一下鹿兒島金礦的提前發現是否會導致鬼子的明治維新提前爆發。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這些洋鬼子,吳超越又厚著臉皮回家了一趟,懇求買辦爺爺幫自己向上海的富商士紳攤派棉衣費用,結果買辦爺爺雖然陰沉著臉答應,卻又向吳超越說道:「有件事,你愛聽就聽,你回來辦團練已經兩個月了,是不是該督促松江府各縣的團練和周立春打一仗了?不管是輸是贏,起碼得給朝廷一個交代吧?」

  兼的是松江府團練的差事,大清米蟲吳超越雖然下文鼓勵松江府的其他六個縣組建團練,也有地方鄉紳辦理了一些團練保衛地方,吳超越卻從來沒管過他們。所以吳超越很坦白的回答道:「調遣他們去青浦平叛沒用,他們那點力量只要能夠保證地方平安我就阿彌陀佛了,好在青浦那邊這段時間也沒怎麼鬧騰了,所以爺爺你放心,再給我一個月時間,只要新兵基本練出來,我就出兵去打周立春的黃渡老巢。」

  「你要親自帶兵去打周立春?」吳健彰這一驚非同小可。

  「沒辦法,只能親自去。」吳超越無可奈何的回答道:「上海團練是我一手創建的,他們第一次上戰場,我怎麼能放心躲在上海城裡享福?」

  騰的一聲站起來,大步走到吳超越的面前,臉色鐵青的凝視了吳超越許久,吳健彰突然大吼道:「不準去!你不想當官,我不攔著你!但你如果敢親自上戰場,我打斷你兩條狗腿!」

  知道買辦爺爺是擔心自己的安全,吳超越也沒和吳健彰爭辯,恭敬說道:「爺爺,你放心,我就是裝裝樣子給朝廷一個交代,我不會真的上戰場的,我才十七歲,連媳婦都沒娶,還捨不得死。」

  見獨苗孫子說得中聽,吳健彰這才怒氣稍歇,又囑咐了寶貝孫子幾句,然後就老老實實帶著孫子去找上海富商士紳攤派棉衣去了。再接著,好說歹說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一干富商士紳拿出銀子來給吳超越的團練購買棉衣後,出力不討好的吳家祖孫自然又遭到了富商士紳的嘀咕埋怨,「老不要臉,小廢物,成天就只知道要錢要糧,辦的什麼二百五團練到現在連一仗都不敢打,還每個練勇有臉要兩件棉衣,碰上這種老不要臉和小廢物,我們上海人真是倒了大黴了!」

  原本吳超越是打算讓上海團練訓練滿三個月再出兵實戰,但計劃卻沒有變化快,練勇們領到棉衣還沒過得半個月時間,松江府北面的太倉州嘉定縣突然送來急報,說是嘉定也出現了大規模民變,不堪****苛刻的百姓在一個叫陳木金的男子率領下發動起義,殺死徵收糧稅的官差,隨後又打出了響應周立春的旗號南下向黃渡鎮進軍,有和周立春匯為一股的苗頭,太倉州被迫出兵追殺,請松江府出兵幫忙圍堵。

  公文送到上海後,新任上海縣令趙得志不敢私自做主,恭請已經升為從三品準大員的吳健彰決斷,而吳健彰也沒客氣,雖然召集縣中各官開會,卻在會議上指定由上海守備何舒率領三百綠營兵北渡吳淞江攔截嘉定起義軍,吳超越率領的上海團練則被吳健彰以訓練不足為藉口,留在上海保衛縣城。

  面對著吳健彰的這道偏袒命令,倒黴的上海守備何舒雖然一萬個不情願,但細胳膊扭不過粗大腿,何舒還是隻能暗罵著吳家祖孫老實答應。倒是吳超越幾次想要開口,都被吳健彰的凶狠目光制止,最後受命保護縣城的吳超越也只能乖乖領命後,忍不住在心裡說道:「可惜,本來打這種烏合之眾,正是最理想的實戰練兵機會了。」

  「不過,也用不著懊悔,這個機會能不能錯過,還是兩說。」

  一切都被吳超越的烏鴉嘴言中,上海守備何舒受命北上阻攔嘉定起義軍與青浦起義軍會師的戰術行動,不出預料的遭受了失敗,第一是陳木金和周立春兩支起義軍的距離過近,上海綠營的反應時間太過有限;第二是清軍綠營在晚清時期是出了名的戰鬥力為五,第三就是上海現在的環境——現在的上海在吳超越的眼裡只是比渣稍微強點的存在,然而富庶程度卻是在同時期的大清縣城中排名前列的存在,長期駐紮在此的上海綠營是既搞走私又抽大煙,既貪生更怕死,戰鬥力早就蛻化到了負值的存在。所以……

  所以何舒就灰頭土臉的回來了,三百綠營兵死了十好幾人,傷了三十多,武器裝備和旗幟鑼鼓一起丟了個精光,還說應該在背後追殺的太倉州清軍連影子都沒見到半個,所以實在無法抵擋。而陳木金率領的千餘嘉定起義軍勝利與周立春部會師後,本就聲勢浩大的青浦起義軍更加不可一世,之前就已經****不休的松江、蘇州和太倉三州府更是如同一鍋即將燒開的熱水,轉眼就要有沸騰之勢。

  爺爺當大官就是好,面對著這樣的危局,買辦爺爺不但半點沒有指責受令辦理松江團練的寶貝孫子,還毫不猶豫的把阻擊失敗的上海守備何舒給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向江蘇巡撫楊文定呈報的奏摺上,吳健彰也是把黑鍋全都扣在了何舒的頭上,沒有一字半句提到寶貝孫子的畏戰怯敵和敷衍搪塞。同時已經接受了殘酷事實的吳健彰也悄悄在心裡下定了決心,「小畜生實在不想當官就隨便他吧,反正老夫的錢他十輩子也花不完,只要保住老夫這根獨苗就行了。」

  正所謂是善惡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玩弄權柄的買辦爺爺才剛把黑鍋扣給外人的第二天上午,突然就有人跌跌撞撞的衝進了吳健彰的海關衙門,稟報說吳超越的上海團練空無一人,包括吳超越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吳健彰聞報大驚,趕緊乘轎來到地處偏僻的團練營地時,見營地裡空空蕩蕩,連耗子毛都見不到半根,吳健彰也頓時就癱在了轎子面前,繼而嚎啕大哭…………

  「忤逆啊!老夫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怎麼會養出這麼一個忤逆不孝的東西啊?這個不孝的東西,肯定是揹著我去打了亂賊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四十八章 首次出戰

  和吳健彰猜測的一樣,吳超越確實帶著上海團練向青浦起義軍的老巢黃渡鎮開拔了,半夜三更時分起身準備,四更時分向黃渡鎮開拔,目的不是擔心被青浦起義軍發現,而是害怕被買辦爺爺阻攔,結果也還算好,這幾個月來不到辰時正不敢開城門的上海守軍果然沒有發現吳超越連夜出擊,吳健彰也錯失了阻攔寶貝孫子胡作非為的最好機會。

  吳超越這麼做並不是心血來潮,事實早在半個多月前,毛遂自薦給吳超越當教官的布朗就已經建議吳超越向黃渡鎮進兵,拿裝備原始又訓練不足的青浦起義軍實戰練兵,並保證經過他嚴格訓練的上海團練絕對可以把青浦起義軍抽得滿地找牙——這個時代的列強軍隊,新招募的士兵可是隻要經過幾個星期訓練就可以投入戰場。

  當時的吳超越斷然拒絕了布朗的建議,一是吳超越希望上海團練把基本功再練紮實一點再上戰場,二是吳超越還沒完全弄清楚青浦起義軍的相信情況。而又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等待後,在雙刀會打手和百龍會王國初走狗的暗中幫助下,吳超越也終於拿到了所必須的青浦起義軍情報,基本做到了知己知彼。

  上海幫會打手替吳超越收集的情報顯示,周立春組織的青浦起義軍名譽上有三千多人,但大部分都散佈在鄉間各村落武裝自衛,只有收到周立春號令才會集結在一起作戰,青浦起義軍老巢黃渡鎮常有駐軍不過七八百人,敗之不難。而黃渡鎮的防禦工事簡陋得十分可憐,就是土牆加木樁,勉強挖了一條壕溝,同樣不難對付。

  至於青浦起義軍的武器裝備問題,吳超越再是在戰術上重視敵人用不著擔心這點——除了原始的刀槍、弓箭和棍棒外,最先進的就是一百多條原始火繩槍和抬槍,還連子彈火藥都難以保證供應充足,在全部裝備後裝擊針槍和大量裝備米尼槍、左輪槍的上海團練面前,武器裝備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

  鑑於這些情況,吳超越得出結論,自己就算打敗了青浦起義軍的黃渡駐軍,甚至就算拿下了黃渡鎮,也很難把青浦起義軍一舉撲滅,周立春只要往鄉間村裡一鑽,等到吳超越率軍退走,一聲號令就也可能捲土重來。同時黃渡鎮北靠吳淞江碼頭這個特殊地形,也決定了沒有水上力量的上海團練不可能把周立春等起義軍首腦在黃渡鎮一網打盡。所以吳超越認為,自軍出擊的最好時機應該是在青浦起義軍大量集結時,乘機與之發起決戰,一戰幹掉青浦起義軍的主力,讓周立春就算逃了也難以迅速東山再起。

  嘉定起義軍南下與青浦起義軍會合,給了吳超越夢寐以求的決戰機會,幫會打手提供的情報顯示,和吳超越預料的一樣,為了接應和收編嘉定起義軍陳木金部,同時也為了防範清軍乘勢攻打黃渡,周立春果然命令青浦起義軍在東距上海只有六十餘里的黃渡鎮集結,再加上料定青浦和嘉定兩支起義軍會師後必然要舉行慶祝會盟儀式,周立春短時間內不可能解散軍隊,吳超越再沒有任何的猶豫,立即抓住戰機率軍西進,氣勢洶洶的來找差點成為自己老丈人的周立春決戰了。

  上午辰時,天色基本全明,在上海縣境邊緣讓軍隊休息了半個小時後,吳超越下令敲響行軍鼓,率領被百姓稱為二百五營的上海團練越過縣境,正式踏入青浦縣境,沿著官道大搖大擺向黃渡開拔。雪亮的刺刀在初升的朝陽下閃閃生輝,騎馬行進的吳超越也在張牙舞爪的團練大旗下猙獰微笑,「周立春,快來吧,我才兩百多人,快來找我報仇,把我一口給吃掉吧!」

  經過嚴格的訓練淘汰,二百五十人編制的上海團練現在實際上已經只剩下了二百二十六人,其中戰兵為兩個哨一百九十二人,狙擊手隊二十人,剩下十四人全被算做吳超越的親兵,也被臨時當做了斥候使用,吳超越親任總指揮官,美國退役老兵布朗也隨軍前來,擔任戰術指導。

  儘管在兵力數量方面與敵人懸殊巨大,但吳超越與布朗卻都對首戰必勝充滿信心,路上一邊不斷給士兵鼓氣加油,一邊還迫不及待的商量起了作戰戰術,親手幫著吳超越練出這支團練的布朗還迫不及待的建議道:「吳,敵人出現後,不必猶豫,直接就用線性戰術發起進攻,我們的裝備和訓練都佔絕對優勢,打敗敵人沒有任何的疑問。」

  「不。」吳超越搖頭,說道:「遇敵之後,我們還是穩妥一點,用步兵方陣與敵人交戰,等到把敵人打怕以後再發起進攻不遲。」

  「我認為不必。」布朗同樣搖頭,說道:「吳,不是我輕視你們中國的民間武裝,是你們的民間武裝實在太弱小了,連鋤頭棍棒都能用做武器,對付這樣的敵人都要用上步兵方陣,簡直就是浪費時間和力氣。」

  「必須浪費一點時間。」吳超越答道:「必須給我們的士兵一點時間建立信心,讓他們知道他們現在已經有多強大,我們對他們的訓練有多麼專業有效,我們知道,但他們並不知道,所以我們必須先採取防守陣勢,先通過防禦作戰讓他們建立起信心和勇氣,然後再發起反擊,才可以確保獲得勝利。不然的話,我們如果貿然發起進攻,士兵的勇氣和信心一旦不足,就有可能被敵人以弱勝強,以多勝少。」

  仔細看了一干練勇的模樣,發現上海團練的士兵雖然按照要求列隊行進,但是一個個練勇臉上卻還是缺乏精銳老兵那種一往無前的彪悍氣質,不少練勇的神情中還明顯帶著一些緊張,布朗倒也認可了吳超越的判斷,同意在交戰時首先採取步兵方陣戰術迎敵。再然後,布朗又迫不及待用生硬漢語喊叫了起來,「都勇敢,給我勇敢起來!用不著害怕,我對你們說過許多次了,我已經把你們訓練得足夠強大了,你們現在缺的只是信心和勇氣,到了戰場上不必考慮其他的事,只要按照我平時教你們的辦法做就行了!」

  「弟兄們,布朗先生說得對,你們已經是武裝到了牙齒下山猛虎,大清土地上已經沒有那支軍隊是你們的對手,等打完第一仗,你們就知道你們有多強大了!但你們還得給我記住,打了勝仗後,一是不準殺俘虜,二是一切繳獲要上交,然後統一分配,三是不準****婦女,違令者,立斬!」

  …………

  吳超越和布朗拼命給初上戰場的練勇鼓舞打氣和強調軍紀的時候,上海團練正在向黃渡鎮逼近的消息,也被青浦起義軍的斥候送到了黃渡鎮中。聞知清軍逼近,正在商議會盟大事的周立春和陳木金開始還嚇了一跳,然而問清楚來的清軍竟然就是吳超越在上海組建那支只有兩百多人的團練後,剛好把主力集結在黃渡鎮一帶的周立春頓時哈哈大笑了,道:「終於來了,想不到這個姓吳的小癟三還真有膽量來,不過嘛,來得好!正好找他新帳老帳一起算!」

  「周大哥,你這話什麼意思?」陳木金好奇問道:「聽你的口氣,莫非你認識這個帶兵的狗官?」

  「豈止認識?」

  周立春冷哼,把自己與吳家祖孫的恩怨大概說了一遍——當然是著重介紹吳超越對他女兒周秀英的調戲,還有吳家打手劉麗川對他的言而無信,也順便介紹了一下吳超越一手創建的上海團練的大概情況——只有兩百多人被老百姓稱為二百五營,幾次派人遠遠探察,都沒發現二百五營訓練什麼掄刀子砍人和挽弓放箭,成天除了跑步就是跑步,要不就是做操和練習蹲站爬,到現在都沒上一次戰場還三天兩頭向上海的富商士紳逼糧要款,在上海民間就是笑話的存在。

  聽了周立春的輕蔑介紹,陳木金頓時就放下了心來,也立即開始動心是否去拼上一把,再搶一些正規軍的裝備,也順便顯示一下自己的實力,以便在接下來的會盟談判中增加發言分量。而陳木金的副手徐耀那更是迫不及待,馬上就嚷嚷道:「周大叔放心,對付這樣的小癟三,用不著你親自動手,我帶五百弟兄去,保管把他抓來送給砍腦袋出氣!」

  說這話時,年輕英俊的徐耀當然不斷偷看周立春旁邊的周秀英神情,然而令徐耀失望的是,周秀英那張讓他心癢的漂亮臉蛋上不但沒有半點讚賞,相反還有一些漠然和失神,似乎藏有什麼心事。

  徐耀先開了口,已經在和上海綠營交手中揀到過便宜的陳木金也再不客氣,馬上就表示要帶著自己的千餘隊伍去迎戰,把吳超越抓來給周立春當見面禮。可惜周立春卻不想放過這個親手報仇的大好機會,一揮手說道:「一起去,我也把弟兄都帶去,爭取把姓吳的小癟三給全殲了,讓松江、蘇州和太倉的官軍再不敢正視咱們一眼!繳獲的輜重,咱們平分!」

  陳木金和徐耀轟然叫好,周立春也大聲傳令安排主力出擊時,周秀英也終於把美目轉向了東面的吳超越來路,暗歎了一口氣,道:「你果然是笨得可以啊,才那麼點人都敢來,難道你不知道,鍾殿邦帶七八百人來都被我爹給打跑了,你這點人,給我們塞牙縫嗎?傻子,快跑吧。」

  雖然多少有點不忍心,但周秀英還是隨著周立春率領數量三千人的青浦起義軍出發東進,陳木金和徐耀也帶著數量大約有一千三百來人的嘉定起義軍隨同出擊,四千多手拿各種武器的起義軍浩浩蕩蕩,漫山遍野,大步東進間,活捉吳狗官的口號也是此起彼伏,士氣相當旺盛——這也是因為周立春命令把來敵數量告知全軍的結果。

  兩軍迎面開進間,大約到了午時初刻左右,騎馬偵察又裝備有望遠鏡的吳超越親兵就已經把敵人動向報告到了吳超越的面前,聞知敵人的主力全面出擊,正盼著一舉破敵的吳超越當然是大喜過望,立即命令軍隊停止前進,搶佔高地佈下空心方陣,等待敵人到來——雖然經過嚴格訓練又好吃好喝近三個月的練勇還都不累,但吳超越還是命令士兵就地休息,同時檢查飲水乾糧和武器裝備,以及佈置狙擊手位置。

  午時三刻左右,幾匹從上海方向來的快馬搶先衝到吳超越的方陣所在,帶來吳健彰口信要求吳超越馬上滾回去,不然就要打斷吳超越的狗腿。吳超越害怕動搖軍心,二話不說就對天上開了兩槍,命令來人馬上給自己滾回去,不然就要開槍射殺,硬是趕跑了買辦爺爺好心派來的信使。

  未時正將至,密密麻麻的起義軍人群出現在上海團練的視野中,看到數量幾乎是自軍二十倍的敵人逼近,吳超越麾下的練勇再是訓練充足也難免有種雙腿想要打顫的感覺,吳超越卻是鎮定自若,大聲喝道:「佈陣!狙擊手,各就各位!最後檢查武器!」

  按照吳超越的要求,在黃大傻和鄧嗣源兩個哨官的指揮下,一百九十二名戰兵迅速佈下兩層隊列的整齊方陣——需要的話也可以隨時變幻為三層隊列,前蹲後站,肩並肩人挨人,刺刀和槍口對外,形如一個有稜有角的巨大刺蝟,吳超越的親兵負責補漏,二十名狙擊手則在方陣內部各拿米尼槍搶佔高地,專門負責精確射擊敵人將領,也兼顧補漏任務。同時因為第一次實戰太過緊張的緣故,期間幫助吳超越訓練練勇的布朗自然少不得大聲喝罵指點,要求士兵互相挨緊和整齊隊列。

  還好,骨子裡不過烏合之眾的周立春和陳木金兩支起義軍給了上海團練嚴密佈陣的大好機會,看到上海團練緊張佈置形如刺蝟的步兵空心方陣,周立春和陳木金不但沒有急著發起衝鋒破壞和遲滯上海團練的陣列布置,相反還指揮部下把吳超越的刺蝟陣團團包圍,結果這又給了吳超越鼓舞士氣的機會,「弟兄們,我們被包圍了,想活命,就按我和洋教官教你們的辦法打!打贏了立功發財,打輸了誰也跑不掉!」

  與此同時,看清了上海團練身上全都穿著厚厚棉衣時,麾下士兵大部分都還穿著破衣爛衫的周立春和陳木金難免更是雙眼發紅,剛把吳軍包圍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發起衝鋒,誰知周秀英卻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對周立春說道:「爹,讓我先去對吳超越說幾句話行不行?」

  「你想和他說什麼?」周立春警惕的問,又提醒道:「我可先警告你,別再想以前的事,我們周家和他早就是不共戴天了!」

  「我勸他投降。」周秀英神情冰冷的說道:「他被包圍了,想跑都跑不掉,我勸他放下武器投降,這總可以吧?」

  「這個可以。」周立春一口答應,道:「去告訴那個小癟三,他只要放下武器投降,我就饒他不死,放他回上海城!」

  周秀英點點頭,這才越眾而出走到陣前,旁邊的徐耀見了難免有些奇怪,再低聲問得周秀英差點和吳超越合法滾床單的事後,徐耀難免心頭無名火起,下意識的生出了想把吳超越生撕活嚼的念頭。

  與此同時,看到一身勁裝的周秀英提刀走出陣來,吳超越也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喝令任何人不許開槍,然後跑到方陣邊緣,衝著周秀英喊道:「世妹,你怎麼來了?這裡危險,快回去,不然槍子不長眼,我可救不了你!」

  聽到吳超越這話,兩軍隊伍當然都有些譁然,周秀英則心頭有些溫暖,然後大聲說道:「吳超越,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念在你我兩家以前的交情份上,我爹叫我來勸你投降,你只要放下武器,他就饒你不死,還放你回上海!」

  「勸我投降?」吳超越差點沒笑出聲來,心說老子帶著兩百多經過嚴格訓練的士兵,還拿著這個時代世界上最先進的武器,如果還要向你們這群烏合之眾投降,那我還真是白穿越一回了。

  暗笑過後,吳超越也大聲說道:「世妹,你的話似乎是說反了,應該投降的是你們才對,還真不是我小看你們,就你們這群烏合之眾,我還真不放在眼裡,快回去告訴你爹,他如果馬上放下武器投降,再把那個叫什麼陳木金的賊頭抓來給我,我保他不死!」

  在陣上互勸對方投降,這樣的怪事還真不多,然而令吳超越沒有想到的是,他這話還帶來了一個意外後果,周秀英的身邊,竟然還站出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衝著吳超越大喝道:「姓吳的小癟三,老子就是陳木金,你不是想要老子的腦袋嗎?有種就過來拿!」

  「奇蹟啊!天上掉餡餅!」吳超越一聽樂了,想都不想就回頭大喝道:「吳大賽,還楞著幹什麼?給我打陳木金!」

  聽到這道命令,甚有狙擊天分的吳大賽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馬上就衝著已經瞄準的陳木金扣動扳機,他手中這個時代射擊精度最高的米尼槍也立即噴出了一團火光。

  砰!

  槍響,周秀英身邊的陳木金胸口颮出一道血箭,慘叫著仰面摔倒。鮮血飛濺間,兩滴鮮血灑到周秀英的俏麗臉龐上,周秀英整個人也頓時呆住,「原來他隨時都可以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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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牛刀殺雞

  周秀英距離吳超越的團練方陣大約是七八十米,這點距離對於德萊賽擊針槍的五百米最大射程來說雖然只是小兒科,卻因為是滑膛槍的緣故,精確命中的可能性基本上等於是連拋五次硬幣都是正面向上。但米尼槍卻又完全不同,內刻膛線的米尼槍在這點距離上不敢說百發百中,經過嚴格訓練的射手十槍裡命中七八發絕對沒有多大的問題。

  吳超越當然捨不得拿米尼槍狙擊差點就能和自己合法滾床單的美女周秀英,但是在朝廷裡掛了號的嘉定大賊頭陳木金竟然自己作死跳了出來,吳超越自然也就用不著客氣,當即命令自己的親兵隊長兼狙擊隊長老狗腿子吳大賽開槍,結果,吳大賽果然沒有辜負吳超越對他的期望,也總算是回報了吳超越這幾年來帶著他四處吃喝嫖賭的一點恩情。

  「陳大哥中槍了!陳大哥中槍了!」

  「官軍有神槍手!陳大哥被打中了!」

  吳大賽倒是回報吳超越了,剛聽到槍響就看到陳木金捂著胸口仰面摔倒,慘叫著摔在地上翻滾,嘉定和青浦兩支起義軍也頓時一片大譁,終於明白吳超越隨時可以取她性命的周秀英才剛回過神來時,早有人把她給拉了回來。同時周立春也衝了上來,圓睜著眼睛驚叫道:「怎麼可能?這麼遠的距離,姓吳的小癟三是怎麼打中陳兄弟的?火槍我們也有,不可能打這麼遠啊?」

  沒人能回答周立春的問題,倒是徐耀撲到了胸前已經染滿鮮血的陳木金身上,抱著哀嚎慘叫的陳木金放聲大哭,「陳大哥,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與此同時的上海團練這邊,看到起義軍那邊一片大亂,已經中槍的陳木金身邊圍滿人群,自願給上海團練充當戰術指導的美國退伍老兵布朗難免有些目瞪口呆,衝吳超越說道:「吳,你們中國人都沒有軍事常識嗎?都已經看到他們的同伴中槍了,還敢在我們的射程內大量聚集,他們就不怕我們乘機開槍?」

  「他們要是有這樣的軍事知識,鴉片戰爭也不會被你們的英國表哥欺負得這麼慘了。」吳超越苦笑回答,然後轉向吳大賽等人喝道:「狙擊隊,自由開火一輪!先把我們的威風打出來!其他人,沒有命令不許開槍!」

  有了吳超越這道命令,早就手癢心癢的二十名吳軍狙擊手再不客氣,立即瞄準各自找到的目標扣動扳機,乒乒乓乓的槍聲連響間,十幾個起義軍成員接連倒地,本就一片混亂的青浦和嘉定兩支起義軍頓時更是混亂,無數人大呼小叫著抱頭就跑,本就亂糟糟的隊列更是一片大亂。而與之相反,上海團練這邊卻是歡聲四起,士氣為之大振,因為是第一次上戰場而普遍存在的緊張情緒也大為緩解,許多的練勇也開始逐漸相信吳超越和布朗之前聲說的話——他們實際上已經非常強大,只是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一輪射罷,吳軍狙擊手各自抓緊時間裝填彈藥,槍聲暫時停歇,起義軍那邊也大呼小叫著重新整隊,而被徐耀抱著後退了一步後,胸膛要害被射中的陳木金也已經翻了白眼,慘死在了徐耀懷中,徐耀等嘉定起義軍將領紛紛放聲大哭,周立春也是怒不可遏,衝徐耀等人嚷嚷道:「徐兄弟,先別忙哭,咱們一起衝,衝上去和姓吳的拼了,為陳兄弟報仇雪恨!」

  徐耀等人含淚答應,當下周立春和徐耀立即安排衝鋒進攻,安排拿著鐵鍋、木板和藤盾的士兵上前,拿著火繩槍的士兵居後,再然後是拿著弓箭和刀槍等武器的士兵,又要求聽到命令後四面八方一起衝鋒,衝到近前和上海團練近身肉搏。最後安排好後,隨著周立春的一聲令下,鑼鼓敲動間,四千多起義軍還真的吶喊著一起向上海團練的刺蝟陣發起了衝鋒——周立春如果沒有這點組織力,也不可能兩次打退清軍綠營的進攻了。

  其實在周立春和徐耀的排兵佈陣期間,吳軍狙擊手仍然還有得是機會開槍殺人,但吳超越怕把敵人給嚇跑了沒機會全面鍛鍊新兵,所以才嚴令禁止狙擊手繼續開槍,而看到敵人果然同時從四面八方發起衝鋒時,吳超越心中暗喜之餘,也趕緊大喝道:「沒有命令,任何人不許開槍!聽到命令,馬上一起開槍!預備隊除外!」

  兩百多名吳軍練勇紛紛答應,各自緊握手中武器,手心冒汗的緊盯著吶喊衝來的起義軍士兵,期間很有戰場經驗的布朗也不斷操著生硬漢語要求練勇嚴整隊列,絕不能擅離位置。而吳超越也同樣有些緊張,不斷轉頭觀察敵人情況,默默計算自軍方陣與敵人之間的距離,準備等敵人衝近七十米以內再下令開槍射擊——本來布朗是建議吳超越近敵五十米之內開槍,但是為了謹慎起見,同樣是第一次上戰場的吳超越還是選擇了相對比較穩妥的七十米距離。

  「殺!殺啊!殺狗官!為陳大哥報仇!」

  亂七八糟的吼叫聲中,起義軍亂糟糟的越衝越近,為了給陳木金報仇,更為了在心上人面前顯示自己的勇氣,嘉定起義軍的二當家徐耀還舉著一口鐵鍋衝在了最前面,吼叫的聲音也比誰更大,「吳超越,給老子把命拿來——!」

  「開槍!」

  與此同時,吳超越也終於吼出了開槍命令,過於緊張之下,吳超越還搶先抬手用左輪槍對著天上開了一槍。

  砰砰砰砰連聲,吳軍練勇手中擊針槍也接連打響,而到了這個時候,吳軍練勇也終於展現出了他們近三個月時間的嚴格訓練成果,龐大刺蝟陣霎時間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噴火刺蝟,濃煙翻滾,火光噴射,連綿不斷的槍聲比爆竹更加密集,而方陣內部的吳軍狙擊手也是在高處各自扣動扳機,兩百多粒彈丸先後打向四面八方,再接緊著,接連不斷的慘叫聲,也馬上從四面八方傳到了吳軍練勇的耳中。

  過於緊張,不少吳軍練勇都在換裝紙殼彈藥時出現了失誤,甚至還緊張得把紙殼子彈直接掉在了地上,裝填速度遠不及平時訓練那麼迅速快捷,氣得布朗是用英語亂罵,衝著練勇吼叫不斷。然而吳軍練勇表現得菜鳥,對面的敵人卻更菜鳥,看到身邊同伴中槍受傷甚至直接倒地,許多起義軍士兵都嚇得直接大叫出聲,下意識的停下腳步駐足觀望,給了吳軍練勇更多的裝填子彈時間。

  也還有許多起義軍士兵還在衝鋒,僥倖沒被吳軍練勇首輪擊中的徐耀還繼續衝在最前面,不斷大吼道:「弟兄們,快衝,別給吳狗官裝藥的時間!」

  徐耀這道命令固然是正確無比,也有許多的起義軍將士仍然衝鋒不斷,拼命拉近與吳軍刺蝟陣的距離。然而很可惜,七十米的距離不是轉眼能到,吳軍練勇手裡的擊針槍子彈裝填速度之快,也遠遠超過了徐耀等人的想象之快,當徐耀距離吳軍刺蝟陣還有三十多米時,吳軍刺蝟陣中已經再度響起了槍聲,還第一槍就打到了徐耀手裡的鐵鍋上,砰的一聲頓時就把徐耀嚇出了一身冷汗。再緊接著,更多的吳軍練勇接連開槍,還因為距離已經拉近的緣故,命中率大為提升,基本上三四槍就能打中一個敵人,起義軍眾士兵心中大駭,腳步速度下意識的放慢,不少人還開始掉頭往後跑。

  這裡必須表揚一下徐耀和許多起義軍士兵的勇氣,在衝鋒聲勢已經大不如前的情況下,徐耀和一些起義軍士兵仍然還在鼓起勇氣向前衝鋒,但還是很可惜,克服了第一個心理難關的吳軍練勇這次裝填彈藥的速度更快,當徐耀距離吳軍刺蝟陣還有十米以上時,已經有吳軍練勇第三次扣動了扳機,同時裝備了左輪槍的吳軍哨官黃大傻和鄧嗣源兩人在開出了第三槍後,還拔出了左輪槍對來敵開槍,其中鄧嗣源的左輪槍就是對著徐耀開槍,第二槍就打中了徐耀的英俊臉頰,把徐耀的牙齒都打飛了兩顆,疼得徐耀慘叫一聲,然後撒腿就往回跑——接著屁股上又中了一槍。

  也有幾個起義軍士兵僥倖衝到了吳軍刺蝟陣的近處,然而還不等他們舉起刀槍,對面已有刺刀當胸刺來,半蹲在地的吳軍練勇也無比陰險的舉槍用刺刀來捅他們腹,把他們捅得手忙腳亂,無法招架,不是被捅傷捅死,就是被捅得驚叫後退。

  槍聲接連不斷,接連打翻靠近吳軍刺蝟陣的起義軍士兵,躲在刺蝟陣內部的吳軍狙擊手也是各自精確射擊,把那些穿得相對比較好的起義軍將領接二連三轟翻打倒,手裡拿著火繩槍的起義軍士兵雖然也開槍射擊,卻沒有受過嚴格訓練,緊張之下基本上都把子彈打得偏離十萬八千里,僅有三兩個特別倒黴的吳軍練勇中槍,還都沒有致命。

  吳軍刺蝟陣的周圍早已躺滿了敵人的屍體和傷兵,爆竹一般的槍聲還在連綿持續,鬼哭狼嚎的慘叫聲也早已在起義軍隊伍中此起彼伏,無數的起義軍士兵扔下武器撒腿就跑,爭先恐後的逃向遠方,不少逃得慢和仍然還在射程中的起義軍士兵也還在不斷中槍,不斷發出慘絕人寰的哭喊嘶鳴,更加動搖和打擊本就是烏合之眾的起義軍軍心。

  看情況不妙,許多的起義軍將領士兵早就撒腿向著黃渡鎮來路逃命了,開始周立春還有些不死心,還在不斷高喊怒吼,要求部下停下來重整隊伍,可是看到逃命的人越來越多,部下越來越混亂,周立春也逐漸慌了手腳,最後乾脆也是一拉女兒,撒腿就往黃渡鎮老巢逃跑,四千多人兵敗如山倒,逃得漫山遍野,到處都是。

  輪到吳軍練勇反擊了,半音痴的吳超越沒辦法教給練勇如何吹衝鋒號,就只能不倫不類的繼續以清軍的戰鼓傳達衝鋒命令,還忘了重整隊形就下令敲響了衝鋒鼓,更連戰馬都忘記騎就帶著兩百多名練勇亂糟糟的發足衝鋒,氣得布朗是再次破口大罵,「SHIT!吳,你這樣的指揮官,到了美國戰場上,我保證你活不了十分鐘!」

  還好,吳超越和吳軍練勇是菜鳥,青浦和嘉定兩支起義軍更是典型的烏合之眾,根本就不知道抓住吳軍隊形混亂的機會發起反擊,鬼哭狼嚎著只是向來路逃命,沒有一個人敢停下來稍做反抗。結果到了這時候,一個多月前就已經每天都要負重五十斤奔跑十公里的吳軍練勇也展現出了辛苦訓練的成果,奔跑中速度遠勝訓練不足的起義軍士兵,輕而易舉就追上了許多敵人,然後不是開槍射殺,就是刺刀捅殺,逼迫著敵人跑得更快,也跑得更亂,再不剩下任何的還手之力。

  不斷衝刺著前進,荒唐的事發生了,負重訓練了幾個月的吳軍練勇機動力太過出色,竟然反倒衝殺到了最前面,發現前方無人之後,又掉過頭來槍殺捅殺後面的敵人,道路被阻的起義軍士兵哭喊震天,不是跪地投降,就是撒腿向其他方向逃命,更有許多人直接逃回了自家村莊。吳超越也這才想起命令士兵高喊投降不殺的口號,開槍威逼了許多的敵人拋下武器跪地投降。

  追擊中,吳超越自然少不得悄悄尋找周秀英的下落,還曾經隱約看見過一名女子,只是距離有點遠無法分辨到底是不是周秀英,最後一無所獲時,吳超越也只能是暗暗祈禱上天保佑,千萬別讓周秀英不幸死在亂軍之中——戰場上最危險的可是敗軍的人潮和腳步。結果也還算好,吳超越也始終沒有在路上的死屍中看到周秀英。

  還是到了掃尾戰接近結束時,吳超越才發現自己又幹了一件蠢事——過早招降,兩百多名吳軍練勇竟然抓了一千多俘虜,必須得看守這些俘虜,再沒了多餘力量向已經距離不遠的周立春老巢黃渡鎮發起進攻。

  好爺爺吳健彰到底還是沒有拋棄吳超越這個不孝孫子,正當吳超越在為無人看守俘虜而煩惱的時候,官道東面卻又亂糟糟的跑來了幾百綠營兵,帶隊的還正是上海守備官何舒。看到滿地屍體和密密麻麻的俘虜人群,前天才在吳淞江以北吃過起義軍大虧的何舒當然是驚得下巴差點墜地,才剛一見面就向吳超越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連聲說道:「吳大人,下官服了,下官把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想不到你才兩百多人,竟然就把……。」

  「少廢話!」吳超越沒好氣的打斷何舒的恭維,飛快說道:「你是我爺爺派來幫忙的吧?來得正好,替我看守俘虜和打掃戰場,然後押著俘虜來黃渡鎮和我會合!」

  匆匆給何舒交代了任務,吳超越又大聲喝令練勇集結,帶著練勇繼續向西挺進,趁熱打鐵又來攻打周立春的老巢黃渡鎮。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吳超越才在布朗的提醒下要求練勇列隊而進,也換來了布朗的再次大罵,「吳,你如果是碰到了我率領的美國軍隊,我擔保你在我面前堅持不了五分鐘!」

  訕笑著向好心指點自己的布朗道了謝,再等吳超越帶著練勇列隊疾馳到了黃渡鎮時,什麼都已經晚了,留守在這裡周立春殘部得到主力慘敗的消息,早就打開了鎮門四散逃命,只留下一座空鎮和一些老弱病殘在鎮中。原本還想演練一下攻堅戰的吳超越大失所望,也只能趕緊進鎮搜索殘敵,同時嚴令禁止燒殺搶掠,更不許殺害無法逃走的老弱病殘。

  在吳超越的要求下,吳軍練勇很快抓來了幾個逃得不夠快的起義軍士兵,吳超越親自審問,這才得知周立春父女根本就沒回來過,吳超越失望之餘也多少鬆了口氣,知道周秀英仍然還活著的可能極大。而再到了搜查周立春住宅時,吳軍練勇卻又報告了一個讓吳超越氣得七竅生煙的消息——周立春家裡竟然還藏有大量的煙土。(這可不是汙衊周立春,《青浦縣誌》上明白記載了他插手鴉片交易。)

  大怒之下,吳超越一度下令把周立春家燒了,但是命令下達後,吳超越卻又改了主意,改為親到周立春家中勘探情況,還極不要臉的進到了已經被翻得七零八落的周秀英閨房中,坐到了周秀英的床上,撫摸著還帶有餘香的柔軟枕頭心中意淫,「要是那小妞還在就好了,這時候把她抱上床,她應該不會拒絕了吧?」

  在黃渡鎮中,吳軍練勇還找到了許多青浦起義軍來不及帶走的糧食和武器輜重,還有一些金銀,吳超越也沒客氣,立即下令把金銀平均分給自己的練勇,糧食和輜重留下,武器變賣換錢,同樣獎勵給立功將士,換得吳軍練勇歡聲震天。一旁的吳大賽則趕緊提醒道:「孫少爺,何舒那邊怎麼辦?他們可是多少給我們幫了點忙的。」

  「放心,他們不會白跑一趟。」吳超越沒好氣的說道:「俘虜交給了他,戰場也交給了他打掃,你以為他從俘虜身上搜出來的值錢東西,還有在戰場上揀到的刀劍火繩槍,他會分給我們?」

  沒好氣的說完,吳超越又有些害怕的揉揉屁股,心中暗道:「接下來該關心的,就是回去怎麼向買辦爺爺交代了,這次,他該不會又拿戒尺打我屁股了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五十章 逼上梁山

  江蘇巡撫楊文定近來的心情非常不錯,碰到的順心事非常之多,首先一點就是因為久攻長沙不下,長毛髮匪突然移師向北威逼武昌城,又在益陽幹翻了尾隨跟來的清軍向榮部,在武昌告急的情況下,咸豐大帝被迫任命兩江總督陸建瀛為欽差大臣,督率兩江清軍溯江而上參與圍剿長毛,並點名讓楊文定移駐江寧(南京),留守後方督辦糧草。

  楊文定和陸建瀛結怨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大清督撫不和本來就是常事,巡撫楊文定和總督陸建瀛更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本應側重於軍事的陸建瀛是出了名的貪財愛錢,為了撈錢平時經常插手江蘇民政,楊文定則是既貪財更愛權,對自己一畝三分地看得極緊,與陸建瀛為了爭權奪利沒少明爭暗鬥。年初時江蘇北部的豐北口決堤,陸建瀛為了撈銀子甩開巡撫楊文定單幹,結果弄巧成拙剛修好的堤壩轉眼又垮了,楊文定一道摺子遞到京城,陸建瀛馬上就落了一個連降三級原職留任的處罰;然而還不等楊文定幸災樂禍多久,陸建瀛悄悄在背後幫了吳健彰祖孫一把,反過來又把楊文定整治得灰頭土臉,讓楊文定落了一個奏劾不實和御下不力的罪名,白白被罰去了一年俸祿,類似的你來我往在楊文定和陸建瀛之間就從沒斷過,仇越結越大,怨也越結越深。

  楊文定承認自己在與陸建瀛的爭鬥中處於下風,因為陸建瀛不但比他官大,還是咸豐大帝的東宮座師,與咸豐大帝多少有點師生情。但楊文定更清楚陸建瀛在軍事上的本事,所以得知陸建瀛將要率軍迎戰太平軍,即便陸建瀛這會還厚著臉皮賴在江寧沒有動彈,楊文定也知道陸建瀛肯定要倒大黴了,幸災樂禍之餘,奉旨留守後方的楊文定自然也悄悄盯上了即將空出來的兩江總督位置——論資排輩,該輪到楊大爺我了!

  讓楊文定開心的還有另一件事,那就是曾經得罪過楊文定的吳家祖孫也要倒大黴了,奉命到松江府辦理團練的小買辦吳超越,折騰了兩個多月才弄出一個兩百多人的二百五營,坐視青浦賊頭周立春盤踞在距離上海只有六十里的黃渡小鎮上無法無天,敷衍塞責和畏賊怯戰的罪名早已坐實。而老買辦吳健彰為了庇護孫子,在嘉定賊亂突然爆發時,拒絕派遣孫子北上作戰,只派上海綠營北渡吳淞江敷衍了事,結果又被嘉定逆賊給打跑,楊文定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把這件事寫成摺子上奏朝廷,請咸豐大帝和軍機處的大佬們收拾這對曾經冒犯過自己的買辦祖孫。

  有把柄歸有把柄,汲取了前兩次的教訓,收到了上海守備何舒兵敗的報告後,楊文定這一次沒再急著立即上奏彈劾祖孫,而是讓心腹幕僚王齊睿代筆,以江蘇巡撫的名譽,命令吳超越督促松江各縣團練配合蘇州清軍圍剿青浦起義軍,並要求吳超越務必要在十一月二十日之前把松江各縣團練集結完畢,等候自己的出戰命令。

  對此,王齊睿當然有些不解,向楊文定問道:「東翁,既然你要姓吳那小子出兵,直接叫他攻打黃渡鎮不就行了?何必還要再派蘇州綠營去黃渡進剿,讓他負責助剿?」

  「謹慎點好。」楊文定笑吟吟的回答道:「本官如果命令吳超越直接出兵剿滅周立春逆賊,那他肯定會找各種藉口敷衍拖延,就算吃了敗仗也可以藉口是力量不濟,吳健彰那個老東西又有的是銀子,花點銀子給他的孫子脫罪也在情理之中,所以這麼做就算成功,本官也很難把吳健彰祖孫一舉置於死地。」

  「但本官讓吳超越協助進剿就不同了。」楊文定笑得更加開心,道:「蘇州綠營主剿,吳超越只是在旁邊幫忙,結果還吃了大敗仗,不但罪名坐實,偏師無力致使綠營進剿失敗的罪名,不也可以正好扣在他的頭上?」

  王齊睿恍然大悟,趕緊連贊東翁英明,神機妙算,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然後王齊睿也不再浪費時間,趕緊提筆替楊文定寫好命令,楊文定簽字用印後,又要王齊睿立即派人用快馬送到上海交給吳超越,然而王齊睿笑嘻嘻的出門還沒過得幾分鐘,就哭喪著臉回來了,向楊文定說道:「東翁,出意外了,你的這道公文,已經不必派人送到上海去了。」

  「為什麼?」楊文定一楞。

  「吳超越剛剛派人送來急報,他已經攻破了青浦和嘉定的兩支賊軍主力,光復了被青浦賊寇霸佔數月的黃渡鎮。」王齊睿哭喪著臉回答道。

  「什麼?!」楊文定直接跳了起來,圓瞪著三角眼,難以置信的吼叫道:「他已經攻破了青浦和嘉定兩支賊軍的主力?還光復了黃渡鎮?」

  「吳超越在公文裡是這麼說的。」王齊睿舉起剛收到的吳超越公文,表情更加哭喪的說道:「還有,吳超越還在陣上擊斃了嘉定賊首陳木金,砍下了陳木金的首級。周立春和一些賊首雖然還在逃,但他們的武器輜重都被吳超越那個小癟三給繳了!」

  發瘋一樣的從王齊睿手裡搶過了吳超越的公文具報,打開細看時,楊文定的臉色逐漸開始發白了,失魂落魄的說道:「帶著兩百二十六個練勇,一戰擊敗賊匪四千餘人,斬首九百餘人,抓獲俘虜超過一千五百人?他的兩百多練勇,居然沒有陣亡一人,還只有三十餘人受傷?這太誇張了吧?真的假的啊?」

  「東翁,應該不會是假的。」王齊睿擦著冷汗說道:「摺子上有吳超越的簽名和用印,他如果敢虛報,查出來就是一條不小罪名。不過也難說,要不小的派人去核實一下他的斬獲,看看有沒有弄虛作假。」

  「查!當然得給我派人去查!那個小癟三但凡敢有半句假話,本官就馬上上摺子彈劾他偽報冒功!」

  楊文定再怎麼怒吼也沒用,先是當天下午,青浦縣令李初祁也送來急報,請示如何處置吳超越抓到的俘虜,同時也證明了吳超越所報不假;然後靠著吳淞江的水路之便,才過了一天多時間,楊文定派去黃渡鎮核查的屬吏也送來急報,同樣證實了吳超越說的全是實話。結果聽到了這份報告後,楊文定也徹底的癱在了太師椅上不說話了,肚子裡不斷的暗罵,「老天不長眼,這個跳樑小醜,這下子肯定要跳得更歡騰了。」

  大失所望歸大失所望,咱們的楊大人好歹是位巡撫,給部下穿點小鞋一向都是手到擒來,眼珠子亂轉了片刻後,楊文定突然露出了一些獰笑,向前來奏報核查結果的王齊睿吩咐道:「齊睿,馬上替我給朝廷寫一道摺子,把吳超越黃渡大捷的具體情況如實向朝廷奏報,然後用六百里加急發往京城,呈請御覽!」

  「六百里加急?」王齊睿傻眼了,驚訝說道:「東翁,吳超越屢屢冒犯於你,你怎麼還這樣為他表功,這要是皇上一高興,給他升官了怎麼辦?」

  「皇上當然會給他升官,不過嘛,這也是本官所希望看到的。」楊文定笑得更加猙獰,又說道:「對了,把吳超越的奏報抄錄一份,給陸建瀛也送過去,讓陸建瀛知道,他的治下出了這麼一員能征善戰的勇將猛將!」

  王齊睿眼珠子轉了幾轉,突然明白了楊文定的真正意圖,也趕緊向楊文定拱手作揖的說道:「東翁高明,東翁高明,東翁,你實在是太高明瞭!」

  ………………

  此時此刻的吳超越當然不知道楊文定又在算計他了,此時此刻的吳超越唯一犯愁的,也就是如何擺脫上海官員士紳和富商地主的包圍。因為吳超越帶著團練凱旋返回上海時,不但吳超越的買辦爺爺吳健彰親自帶著城中官員出城十里迎接,之前那些出錢出糧幫吳超越練兵的富商士紳跑來迎接,就連租界裡的洋人領事、商人和神父也來了相當不少,然後一見面就把吳超越包圍得水洩不通。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吳健彰當然沒拿戒尺打孫子的屁股,相反還當眾抱住了孫子老淚縱橫,哭得稀里嘩啦;上海那些富商士紳則是阿諛諂媚不斷,都表示吳超越今後如果再有什麼錢糧要求,他們一定立即把銀子糧食雙手奉上,還有人當場表示願意多負擔一些錢糧,幫吳超越練更多的兵,辦理更多的團練——也更好的保護他們在上海的經濟利益。

  這些人都還算好對付的,最難纏的還是普魯士領事阿化威,拉著吳超越的瘦手,阿化威一個勁問的就是吳超越什麼時候擴編團練,還要打算採購多少普魯士的武器,並且迫不及待的向吳超越推薦起普魯士的其他武器。吳超越卻十分窩火,衝阿化威埋怨道:「尊敬的領事先生,我必須向你抗議,你賣給我的擊針槍後膛漏火的問題在高頻率射擊中太嚴重了,我這次出兵剿匪,傷了三十七人,其中有二十五人就是擊針槍的後膛漏火燒傷的!你就不能賣點質量好的擊針槍給我?」

  「吳,不是我賣給你劣品,是這個問題無法解決。」阿化威神情無奈的回答道:「擊針槍的後膛密封不嚴,容易漏火燒傷射手,在我們普魯士軍隊裡也普遍存在,還有美國人的後膛槍也一樣,同樣沒辦法解決這個技術難題,後膛漏火的情況比我們還更嚴重。」

  來中國就是為了推銷軍火的布朗一聽大怒,馬上就反脣相譏,嘲笑德萊賽擊針槍是普魯士本國軍隊都不愛用的****槍,吳超越也非常不滿阿化威的狡辯,隨手拿來一支擊針槍拉開槍栓,指著裝彈口說道:「美國的霍爾槍是擊錘發火,當然沒辦法徹底密封后膛,但你們的擊針槍誰說沒辦法密封后膛了?在這裡加上一個密封橡膠圈不就行了?以你們普魯士的工業能力,製造一個小小的密封橡膠圈難道很難嗎?」

  阿化威張大了嘴巴,半晌才驚叫說道:「我的上帝!這麼簡單的密封辦法,我們普魯士的槍械專家為什麼就沒有想到?吳,謝謝你,我馬上給國內寫信,讓他們試驗這種辦法解決漏火問題!」

  阿化威驚叫的同時,旁邊的洋人也在飛快眨巴著眼睛,默默記住吳超越提出的這個槍械改進建議,而從高壓鍋墊圈這上面得出靈感的吳超越則多少有些後悔,暗道:「好象過了,該不會因為我這個建議,導致白皮豬的武器發展更快吧?」——當然,吳超越並不知道的是,他這麼隨口的一句話,還引來了一個讓他更加意想不到的後果,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好不容易才說服了買辦爺爺趕緊回城,吳超越先是把練勇領回營房,下令把富商士紳送來的酒肉分發給練勇犒勞三軍,然後又趕緊按照買辦爺爺的要求進城參加宴會,慶祝這一次的黃渡大捷。陪著富商士紳和洋人領事痛飲了一番後,待到酒席宴罷後,吳超越又得辛辛苦苦的把已經明顯喝高的買辦爺爺送回家中,同時也趕緊向買辦爺爺請罪,請買辦爺爺任意責罰自己的私自出戰之罪。

  寶貝孫子這麼爭氣,吳健彰還捨得責罰吳超越那才叫怪了,親手攙起了寶貝孫子後,吳健彰還拍著吳超越的肩膀大笑說道:「還請什麼罪?早知道你這個小兔崽子這麼能打,爺爺還攔著你去殺賊立功幹什麼?哈哈哈哈,兩百多人大敗四千多亂賊,還砍下了嘉定賊首陳木金的腦袋,這下子你這個小兔崽子升官有望,升官有望了!」

  假惺惺的謙虛了幾句後,吳超越又說道:「爺爺,我可不想升官,我只想留在上海,留在你的身邊,所以有言在先,我可是隨時都會上摺子辭官,到時候你可別怪我。」

  「胡說八道!」吳健彰一聽來了火氣,呵斥道:「都立下這麼大的功勞了?你還想辭官,你想氣死我啊?不準辭!不但不準辭官,你還得把上海團練給我擴編,銀子要多少我都給你,錢糧軍餉我也替你想辦法,現在世道這麼亂,你把團練辦多點,不但可以替我保衛上海,保護碼頭,還會有更多的立功升官機會!」

  「爺爺,你聽我說!」吳超越也有些急了,忙說道:「我必須儘快辭官,不然麻煩就大了。爺爺你忘了,朝廷的邸報,長毛髮逆已經打進了湖北了,這長毛髮逆如果沿江東下,往江寧這邊殺來,朝廷抽調我的團練西進迎戰怎麼辦?我這次打得這麼漂亮,是因為周立春和陳木金他們都是一群烏合之眾,打他們我有把握,打長毛我可沒這樣的把握!」

  聽了寶貝孫子的話覺得有理,吳健彰一度有些動搖,但轉念一想後,吳健彰卻又呵斥道:「危言聳聽!長毛連長江的邊上都沒摸著,你就怕他們往江寧打過來了?你這個小兔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再說了,就算長毛真的打到了長江邊上,也有湖北、安徽和湖南的官軍圍剿,朝廷怎麼可能抽調你去湖北參戰?」

  知道太平軍遲早要打來的吳超越苦笑,可是又沒辦法解釋原因,只能是一再提醒買辦爺爺不可掉以輕心,但吳健彰卻根本不聽,還武斷的說道:「少廢話,爺爺叫你擴軍,你就得給我擴軍,先把你的團練給我擴編到一個營五百人,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吳超越無可奈何的答應,心裡嘀咕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你老糊塗想讓老吳家斷根,我還捨不得現在就送命,過幾天我就悄悄把辭官摺子遞上去,看你怎麼辦!」

  …………

  知道太平軍遲早就打到上海附近,又不願和楊秀清、石達開拼命,吳超越倒是拿定見好就收的辭官主意了,但是很遺憾的,吳超越並不知道的是,才過了六天時間,他那份誇張得離譜的變態戰績,就已經被楊文定以六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還直接送進了軍機處。

  和楊文定一樣,正為太平軍不斷逼近武昌城而焦頭爛額的祁寯藻等軍機大臣看到了吳超越的戰績後,無一不是張口結舌,目瞪口呆,第一反應就是楊文定所報不實,吳超越誇大戰績,貪功騙賞!然而稍微回過了一些神來後,祁寯藻卻發現了另外一個重要問題,驚訝問道:「吳超越不是在禮部當主事嗎?他什麼時候去了松江辦團練,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祁大人,這事是下官經的手。」邵燦小心翼翼的說道:「吳超越上摺子請求返回松江辦理團練,幫助地方官府圍剿青浦逆賊,下官見他報國心切,事又不大,就批了一個發吏部準行。」

  「原來是這樣。」祁寯藻點點頭,然後又失魂落魄的說道:「事確實不大,但這份戰報也太誇張了吧?兩百多練勇,竟然第一戰就打敗了四千多亂賊,還奪回失地斬殺賊首,我記得這幾年把團練辦得最好的江忠源,第一戰也沒打得這麼誇張啊?」

  「會不會是偽報?」對吳超越印象十分不好的麟魁狐疑說道:「雖說楊文定奏明說他已經核查了戰績不假,但也不能排除楊文定和吳超越聯手做假啊?」

  盤算了片刻,祁寯藻搖頭說道:「偽報的可能很小,楊文定畢竟是一省巡撫,不可能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冒這麼大風險,幫吳超越捏造如此誇張的斬獲戰果。而且吳超越的斬首和俘虜都是明確呈報了具體數字,這樣更難做假。」

  「這麼說,這份戰報很可能是真的?」另一個軍機大臣彭蘊章驚喜說道:「那我們快向皇上呈報吧,這些天來,皇上一直在為湖北戰事不順而煩惱,看到這樣的戰報,他肯定會龍顏大悅啊!」

  祁寯藻點點頭,然後又苦笑說道:「但恐怕是就連皇上都不敢相信。」

  「什麼事連朕都不敢相信?」

  事有湊巧,恰在此時,軍機處門外傳來了咸豐大帝的龍吟之音,祁寯藻和彭蘊章等人趕緊跪下磕頭時,這幾天來氣得一直都沒有睡好的咸豐大帝也帶著疲憊走了進來,再次追問了什麼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後,祁寯藻這才小心翼翼的呈上了楊文定的奏報。然後很自然的,咸豐大帝那雙充滿血絲的帥氣金魚眼就差點把眼球都鼓出來,驚叫道:「兩百多練勇,一戰大敗四千多逆賊?練勇還沒死一人?真的假的?上海團練就這麼能打?」

  「萬歲,吳超越的戰績已然經過江蘇楊文定派員核實,並無做假。」祁寯藻如實答道:「而且微臣等認為,吳超越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絕對不敢捏造如此驚人之戰績。」

  「吳超越?吳健彰那個孫子?」

  咸豐大帝這才發現打出這場漂亮仗的人竟然是他也有些印象的吳超越,然後很自然的,咸豐大帝當然又趕緊追問吳超越什麼時候又跑回上海去了,邵燦再次如實上奏後,咸豐大帝頓時就龍顏大悅了,「做得好,吳超越吳愛卿在京城時,朕就發現他有些膽色,是個帶兵的材料,只是沒想到他能替朕訓練出如此精兵,兩百多練勇……。」

  說到這,咸豐大帝又突然發現了一個重要問題,有些氣憤的說道:「這個吳超越,是幹什麼吃的?在松江府辦理團練,怎麼才給朕弄出兩百多練勇,眼下朝廷到處都要用兵,正需要兵力補充,他為什麼就不能多給朕練些精兵?」

  「皇上,或許是錢糧問題。」祁寯藻怕咸豐大帝心情又變差讓軍機處眾人的日子更不好過,忙又替吳超越說了一句好話,說道:「縣府團練,朝廷不給軍餉,錢糧武器等一應花消全靠在地方上籌集,吳超越或許就是因為錢糧問題,所以無法辦理更多團練。」

  「錢糧好辦,他爺爺就是海關監督,手裡有的是銀子。」咸豐大帝也沒猶豫,揮手喝道:「傳旨,吳超越破賊有功,官升一級,著軍機處記名以州府用,松江團練按例頒賞!再令吳健彰截留關稅銀一萬兩,與吳超越擴辦團練!告訴吳超越,趕快把他的團練擴辦起來,精兵越多越好,朕還等著要大用他!」

  說罷,心情已經大為好轉的咸豐大帝又下旨把吳超越的黃渡大捷抄為邸報,明發天下,藉以鼓舞大清將士的軍心士氣。祁寯藻領著幾個軍機大臣領旨後,很快的,這個消息就以邸報形式迅速傳遍了京城,而聽到了這個消息後,吳超越在京城裡的唯一好友李鴻章也頓時就悔青了腸子,「慰亭,早知道你這麼能練兵,我當初就應該和你一起去上海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五十一章 果然來了

  吳超越完全就是被逼著擴軍的,望孫成龍的吳健彰逼,希望確保上海安全的地方富商士紳逼,想多賣武器的洋人逼,期望肅清境內的松江知府陳廷璜逼,兩江總督陸建瀛和滿清朝廷也先後來文下令要求吳超越擴軍,還就連上海的老百姓都希望吳超越多辦點團練,控制一下因為人口急劇增加而迅速敗壞的上海治安情況。

  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不勝其煩的吳超越也只能是瘦手一揮,一邊悄悄寫辭官摺子,一邊把上海團練擴編為一個營五百人,而這一次,吳超越那些看似荒唐的招兵條件不但再沒有一個人嘲笑,還成了租界洋人和松江各縣團練的研究和學習對象,上一次對這件事不理不問的吳健彰還親自來到現場幫助寶貝孫子招兵,也瞭解寶貝孫子為什麼要如此招兵。

  雖說這一次已經再不用怎麼為錢糧操心了,但還是有讓吳超越煩心的事,那就是吳家的老走狗劉麗川眼紅上海團練的戰鬥力,鬧著要把一百人塞進吳超越的營中,讓吳超越幫他訓練和武裝打手。素來反感鄉黨幫會的吳超越斷然拒絕後,不肯死心的劉麗川又跑到吳健彰的面前軟磨硬泡,念在劉麗川一向以來的忠心表現份上,吳健彰也向吳超越開了口,吳超越被迫無奈,也只好給了劉麗川一紙公文,讓劉麗川自起爐灶自行招募兩百名練勇成軍,幫助維持碼頭治安,錢糧裝備則讓劉麗川自己去找吳健彰想辦法,但也答應幫劉麗川聘請洋人擔任教官,幫助劉麗川訓練團練,這才總算把劉麗川給打發了。

  武器方面,吳超越仍然還是向普魯士人購買後膛擊針槍為主戰步槍,同時為了安撫和答謝幫了大忙的美國軍火推銷員布朗,吳超越又向布朗採購了一百支左輪槍和五十支米尼槍。但英國領事阿禮國不肯放過吳超越,也找上門來硬逼著吳超越向他採購軍火,吳超越不敢得罪現在的世界霸主,只好是硬著頭皮向阿禮國訂購了兩門臼炮和兩門後裝膛線炮,又安排了一些自己的親兵到英國人的軍艦和武裝商船上學習火炮操作,糟蹋了許多吳健彰辛苦貪汙來的銀子,費了不少勁才把貪得無厭的英國人給打發走。

  必須還得交代一點,在此期間,吳超越並沒有忘記下落不明的周秀英,除了配合地方官府張榜懸賞緝拿周立春父女外,吳超越又悄悄派出雙刀會和百龍會的打手四處打聽周秀英的下落,但是小丫頭卻象是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始終都是毫無音信,吳超越幾次為此夜不能寐,也終於明白了自己心裡其實一直都在念著周秀英。

  周秀英的下落找不到,倒是辭官的摺子有了答覆——本應替吳超越轉遞辭官奏摺的江蘇巡撫楊文定不但沒把摺子送京城,還派人把摺子送回上海直接交到了吳健彰手中。吳健彰看了摺子勃然大怒,馬上派人把正在訓練中的吳超越給提溜了回來,把摺子砸在吳超越臉上也把孫子罵了一個狗血淋頭,不管吳超越再是如何的解釋哀求吳健彰都不聽,硬逼著吳超越繼續把這官當下去。吳超越最後也來了一些火氣,扔下一句話撒腿就走,「爺爺,你不讓我辭官可以,但是將來朝廷調我去打長毛髮匪的時候,你千萬別哭!」

  又和買辦爺爺鬧了一次矛盾後,吳超越怒氣衝衝的直接出了上海城,打馬直奔位於縣城西南十餘里外的訓練場地,因為心情不好,吳超越還把怒氣發洩在了戰馬上,不顧自己騎術平平,一個勁的只是催馬急行,從軍營裡帶來的幾個親兵根本跟不上,又見吳超越臉色極不好看,幾個親兵都不敢叫喊,只是快步跟在後面,還很快就和吳超越拉開了距離。

  過了陸家浜後,路上行人逐漸稀少,生了半天悶氣的吳超越火氣稍息,這才放慢馬速等待後面的親兵,但心裡還是窩火得厲害,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麼運氣,明明就不想當官,更不想給滿清八旗當奴才,怎麼就死活辭不掉這個破官,還一步步的被逼著要走上和太平軍血拼的最前線?窩火之下,吳超越還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的滿清,再敢逼老子給你們當炮灰,老子就當袁大頭孫大炮,替他們推翻你們!」

  噹一聲輕響,吳超越的話剛罵完,就已經聽到頭上傳來了一聲輕響,接著紅纓帽也飛了出去,吳超越斜眼一看間,發現自己的帽子上竟然插著一把飛刀,頓時就嚇得趕緊跳下馬藏到戰馬旁邊,拔出左輪槍緊張觀察周圍動靜,見四周無人,路旁的草叢中卻似乎有人影晃動,吳超越毫不猶豫,立即對著草叢中連開兩槍,吼道:「出來,不然老子又要開槍了!」

  草叢晃動,一個人影快步逃向遠方樹林,吳超越本想繼續開槍,可是隱約看清那人的背影后,吳超越卻又大吃一驚,慌忙放棄開槍,還大喊道:「世妹,你別跑,我不開槍,我有話對你說!」

  背影很象周秀英的那人根本沒理睬吳超越,腳步不停只是衝向遠處的黃浦江蘆葦蕩,同時遠遠跟來的親兵聽到槍聲發現不對,也大呼小叫的快步衝來,吳超越再不遲疑,趕緊提槍跟了上去,親兵高呼危險要吳超越等等他們,吳超越也不做理會。

  追著那人一路來到了茂密的蘆葦蕩旁時,周秀英那熟悉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見,吳超越只能是大聲喊道:「世妹,秀英,你出來吧,我不抓你,更不會殺你,我只是想和你見一面,對你說幾句話。」

  沒有回答,只是江水流淌,蘆葦晃動,吳超越無奈,只能是又喊道:「秀英,青浦的事你不是主犯,你就算出來見我,我也可以保證替你洗脫罪名,你要相信我!」

  蘆葦蕩中還是沒有半點聲音,倒是幾個親兵大呼小叫的追了上來,拔槍要對蘆葦蕩亂射,吳超越趕緊制止時,一個親兵又一指地面,說道:「練總,你看,地上有血。」

  得親兵提醒,吳超越這才發現雪地上還真有幾滴血跡,吳超越頓時更是叫苦,忙又叫道:「秀英,你是不是受傷了?我剛才不知道是你就開了槍,是不是打中你了?你快出來吧,我這裡有傷藥,我給你治傷!」

  苦口婆心的衝著蘆葦蕩喊了許久,周秀英卻依然不見動靜,不知道是仍然還藏身在蘆葦蕩中,還是已經逃走,有個親兵便建議道:「練總,現在是冬天蘆葦都幹了,我們放火燒蘆葦,只要裡面藏得有人,就肯定得出來。」

  吳超越搖了搖頭,說道:「她不願出來,那就隨便她吧,反正她只是一個小從犯,能不能抓到她不要緊,我們走吧。」

  說罷,吳超越又衝著蘆葦蕩喊道:「秀英,你不想出來見我,我不勉強你,你什麼時候想通了,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你記住,你只是被脅迫從叛,可以脫罪,但你不能找其他人自首,只能來找我!」

  「還有,我把傷藥放在這裡,我走了你快過來拿,先把血止住!」

  喊完了這些話,吳超越把傷藥放在了原地,一步三回頭的帶著親兵走了。而過了許久後,周秀英也捂著中槍的左臂走出了蘆葦蕩,先看了吳超越放在原地的傷藥,又眺望著吳超越遠去的方向,周秀英早已噙滿淚花的美目中終於流下了眼淚,哽咽著輕聲說道:「我是怎麼了?這麼點距離,我的飛刀怎麼就打偏了?」

  悶悶不樂離開的路上,吳超越除了要幾個親兵對這件事嚴格保密外,然後就再沒說過一句話,心裡盤算的也就是如何為周秀英脫罪,如何讓松江官府取消對周秀英的通緝令,但吳超越心裡也非常清楚,自己就算想到辦法替周秀英脫了罪,自己只要還是在滿清官場上混,再想把周秀英娶為正室就絕對沒有任何可能。但吳超越轉念一想,卻又在心裡說道:「不過也沒關係,真到了那一步,估計她也不敢再奢求什麼正室的位置了,納她為妾估計她也願意。對了,提起這個問題,我該娶個什麼樣的媳婦當正室?我在這個時代也算老大不小了,該考慮一下娶媳婦的事了。」

  …………

  又和買辦爺爺吵了一架,吳超越原本還以為和象上次一樣,買辦爺爺會幾天都不理自己,但是讓吳超越沒想到的事,才到了第二天,吳健彰就又派人來叫自己回城,還指望著將來繼承吳健彰萬貫家產的吳超越也沒敢耍脾氣,乖乖答應,還汲取教訓帶了一隊親兵保護自己回城。結果順利到得城裡時,讓吳超越更沒想到的事發生了,吳健彰竟然和顏悅色的把一摞生辰八字給放到了吳超越的面前,微笑說道:「乖孫兒,看看這是什麼,全是想把女兒嫁給你的,你也不小了,看看喜歡那一家的閨女,爺爺給你派人上門提親。」

  「又來?」吳超越的額頭冒汗了,叫苦道:「爺爺,你怎麼又來了?上次那個周秀英給我們惹的麻煩還少,你怎麼還要給我相親?」

  「不是相親,是給你選媳婦。」吳健彰笑吟吟的說道:「以前你是不爭氣,沒有什麼大戶人家看得上你,所以爺爺我才讓你和姓周那個小丫頭相親,你現在爭氣了,還當上了官,還去相那些大腳婆娘做什麼?這些都是大家閨秀,不是書香門第,就是大富人家,你看看有沒有那個中意的,爺爺我請媒人給你下聘!」

  「我不選,我不要那些三寸金蓮,我喜歡天足。」吳超越斷然拒絕,「而且我也不要你挑,我要自己找媳婦。」

  挑雞販子出身,吳健彰的原配老婆同樣是大腳婆娘,對孫媳婦是否天足倒是不怎麼在乎,但是看到寶貝孫子這態度,心裡同樣窩著火的吳健彰便徹底忍無可忍了,吼叫著逼迫孫子挑媳婦,還揚言說吳超越如果不選,他就替吳超越挑一個大戶人家的閨女請媒下聘,直接用花轎把孫媳婦抬回來硬塞到吳超越床上。很清楚這個時代這麼做完全合法的吳超越別無選擇,也只好趕緊想出一個敷衍辦法,說道:「爺爺,不是我不想娶媳婦,是我心裡面已經有人了,我要娶就只娶她!」

  「是誰?」吳健彰趕緊追問,然後又不放心的喝道:「別說是姓周那個丫頭,她現在是朝廷的通緝犯,你想娶她是做夢!」

  「當然不是她。」吳超越搖頭,鬼扯道:「我喜歡那個姑娘是京城人,叫馮婉貞,住在圓明園旁邊的謝莊,家裡條件雖然一般,但我就是喜歡她,我要娶也只娶她!」

  在晚清排得上號的全國級大富豪吳健彰當然不會介意孫媳婦家裡有沒有錢,一個勁的只是追問吳超越和馮婉貞到底是什麼情況,吳超越則信口胡扯,鬼扯說自己和馮婉貞在京城一見鍾情,李鴻章還替自己做過媒差點就成了,只是馮婉貞的父親馮三保沒摸清楚老吳家的底細所以沒有答應。而吳健彰一聽就樂了,馬上就說道:「這事好辦,爺爺馬上派人進京,請媒人到謝莊給你提親下聘,一定給你把那個馮婉貞娶回來!」

  吳超越肚子裡偷笑,為了更多的拖延時間,吳超越又說道:「爺爺,過了年再說吧,到時候你派去的人可以直接去找李鴻章,他知道我和那姑娘的事,還知道那個姑娘住在那裡,請他幫忙說媒,這事準能辦成。」

  「行行行。」吳健彰哈哈大笑,說道:「只要你喜歡就行,雖然你說那個姑娘不是什麼大戶人家,配不上我們的家世,但只要你喜歡,爺爺我就不介意這些了!」

  暗歎這個買辦爺爺對自己還真是好的時候,一個海關衙門的差役卻突然進到後堂,把一道公文雙手呈到吳健彰面前,說是兩江總督陸建瀛剛剛派人送來的公文,吳健彰也沒多想,隨手接過就拆開觀看,然而只看得兩眼,吳健彰的臉色就變了,兩隻枯瘦的老手也開始發抖了…………

  察言觀色,發現吳健彰的神情不對,吳超越本想打聽發生了什麼事,話到嘴邊時,吳超越卻突然猜到了原因,便說道:「爺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陸建瀛調遣我去湖北參戰的公文吧?」

  「你怎麼知道?」吳健彰大驚問道。

  「能讓爺爺你嚇成這樣,除了是調我去湖北參戰,還能有什麼事?」吳超越苦笑,又說道:「怎麼樣,爺爺,我沒說錯吧?我只要不辭官,就一定跑不過這一天。」

  吳健彰啞口無言,許久才大吼道:「陸制臺是不是瘋了?你才多少點人,還是在上海駐紮,他怎麼還要你率軍趕赴九江助剿?!」

  「九江?」吳超越眉毛一揚,忙問道:「爺爺,長毛打到那裡了?」

  「公文裡說,長毛已經包圍了武昌,還拿下了漢陽城。」吳健彰哭喪著臉說道:「陸督憲受命率軍西進助剿,下文讓你率領上海團練趕赴九江助剿。」

  「正常,病急亂投醫,我就知道遲早會有今天。」吳超越不屑冷笑,又說道:「爺爺,你也別急,陸建瀛上有政策,我們下有對策,你叫師爺給我寫一封回信,就說我剛剛擴軍,兵士尚未訓練,武器糧草也還沒有齊備,還有周立春殘匪也還沒徹底剿滅,無法從命,先敷衍過去再說。」

  「對對對。」吳健彰連連點頭,說道:「先這麼應付,能拖一天是一天,實在不行就用你的法子,上摺子辭官,爺爺我不准你去打長毛,絕對不能去,連向榮那樣的老丘八都不是長毛的對手,更何況是你。」

  吳超越一聽叫苦,忙又說道:「爺爺,事情都到這步了,你還不准我辭官?這要是長毛打下了武昌,乘船順江而下,要不了幾天就能打到江寧,到時候我這個官還辭得掉?」

  吳健彰有些動搖,然而又很快搖頭說道:「胡說八道!武昌是湖北省城,長毛怎麼可能打得下來?長毛之前打長沙和打桂林都沒打下來,武昌肯定也一樣,辭官摺子先不能上,再看看情況再說。」

  「隨便你。」吳超越懶得和官迷心竅的吳健彰爭辯,又盤算了一下,吳超越便又說道:「爺爺,順便叫你的師爺把關於長毛的情報統計一下,抄錄一份給我,讓我瞭解一下長毛亂匪的具體情況。」

  「你想做什麼?」已經吃過虧的吳健彰一聽急了,瞪著眼睛說道:「你該不會又想揹著我去打長毛吧?」

  「我要是想打長毛,我就不會揹著你上摺子辭官了。」吳超越沒好氣的說道:「我是想了解長毛的具體情況,看什麼時候辭官才是最好時機。還有,如果長毛真的順著長江往下打來,上海還不是照樣跑不掉?我不瞭解一下敵人情況,到時候怎麼帶著團練保護上海和保護你?」

  聽了孫子的話覺得有理,吳健彰便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按照孫子的要求,讓幕僚把關於太平軍的情報整理了一份交給吳超越,結果拿到了這些情報仔細研究後,吳超越卻發現自己剩下的時間似乎已經不多,因為太平軍的進兵速度之快太過出乎吳超越的想象,打下了道州的短短半年之內,太平軍勢如破竹接連攻克桂陽、安仁、攸縣、醴陵、江華、郴州、永明、永興和茶陵等地,如果不是圍攻長沙浪費了八十天時間,早就應該打進湖北,而放棄了攻打長沙後,太平軍又只用了二十四天時間,就又拿下了寧鄉、益陽、嶽州、蒲沂、嘉魚和漢陽六座城池,攻城掠地轉戰近千里,堪稱神速。

  武昌是肯定會被太平軍拿下的,這點吳超越很清楚,吳超越只是不知道太平軍在拿下了武昌後,又用了多少時間就打下南京。但是考慮到長江水路的交通便利,吳超越又絕對可以肯定這個過程絕對不會太長,所以吳超越也沒猶豫,馬上就掐指估算起了自己還能剩下多少時間…………

  「今天是公元一八五三年元月六號,野豬皮九世咸豐二年的十一月二十七,太平軍用了二十四天從長沙打到武昌,武昌的守軍再怎麼混蛋,守一個月應該沒問題吧?太平軍拿下武昌要準備糧草船隻和對付死纏著他們不放的向榮,起碼又得浪費一個月時間,再從武昌一路打到南京,就算是水路速度快,沿途大小城市,還有九江、安慶和蕪湖這幾座軍事重鎮一定得打,沒有三兩個月休想摸到南京城牆。對了,太平軍還沒打過水戰,想突破滿清的長江水面防線也沒那麼容易。」

  「過了年再辭官。」吳超越很快就拿定了主意,還頗為輕鬆的在心中盤算道:「藉口練兵拖上一個月時間,過了年就找藉口辭官,我就不信太平軍能推進得這麼快,一個月時間就打進安徽威脅南京,逼著咸豐和陸建瀛一定要調我到南京參戰。」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五十二章 婉貞?婉貞!

  阻攔寶貝孫子辭官的吳健彰很快就後悔得想用腦袋撞牆了,因為還沒過得幾天時間,長江上游就又傳來急報,此前一直都拿堅城名城沒辦法的太平軍也不知道從那裡學來了一手缺德招數,竟然用挖地道埋火藥的辦法炸塌了武昌的文昌門,殺湖北巡撫常大淳和提督雙福,又在洪山打跑了向榮的追兵,象吳超越預言一樣的成功攻克了武昌城。

  武昌既破,長江下游的大小城池自然一起告急,料定受命阻擊太平軍的兩江總督陸建瀛肯定會又打自己寶貝孫子的主意,吳健彰再不敢浪費半點時間,馬上就讓師爺幕僚替孫子寫了一道稱病辭官的摺子,又把吳超越叫到面前,逼著寶貝孫子在摺子上簽名用印。

  早就不想給滿清當奴才的吳超越當然馬上在摺子上簽了名,但是吳健彰派人用快馬把摺子發出後,吳超越卻又對吳健彰說道:「爺爺,現在辭官恐怕沒那麼容易了,你如果真不想讓我去打長毛,最好是再派個人去江寧活動一下,給陸建瀛送點銀子,請他答應讓我辭官。不然的話,他不但肯定不會答應讓我辭官,說不定還會反過來威脅我們,說我如果堅持請辭,他就要上表朝廷彈劾我們,讓朝廷治我的罪。」

  考慮到長江戰場的危急形勢,不缺銀子的吳健彰毫不猶豫的就採納了孫子的建議,也馬上就叫來專門替自己幹髒事的心腹師爺,讓他帶著銀子去江寧行賄送禮,收買陸建瀛同意讓吳超越辭去官職。但即便就是這樣,吳超越心裡卻依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這事不會那麼順利,在這方面運氣很爛的自己說不定真得被迫和太平軍幹上一仗。

  因為有這種不好的預感,也因為知道太平軍攻佔南京後上海將要爆發小刀會起義,吳超越還是著手加強了戰爭準備,先是說服吳健彰拿出銀子又向美國人和普魯士人訂購了一批武器彈藥,然後很有針對性的展開了對上海團練的水戰訓練,租來五條俗名叫做紅單船的老閘船和若干小艇,僱傭水手把上海團練拉到了長江口進行水戰訓練,以便將來保衛上海。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吳超越才發現他練水戰竟然有著許多常人夢寐難求的先天優勢,首先一點就是上海團練大部分都是松江本地兵,熟悉舟船不怕下水;其次是老吳家在上海有許多廣東老鄉,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隨海船來上海謀生的水手,紀律雖然爛點,操縱適用於沿海航行的老閘船卻是看家本領,又對吳超越這個小老鄉比較忠心聽話,是相當理想的水手人選;第三就是洋人們熱情幫忙,為了讓吳超越向他們購買船隻火炮,各國領事不但爭著搶著為吳超越提供技術指導,英國人還免費幫吳超越訓練炮手,並主動邀請吳超越的團練登上他們的武裝商船,實際操作他們船上的先進火炮,唾沫橫飛的勸說吳超越向他們買船買炮,並承諾提供技術支持和保證武器彈藥的供應。

  鑑於這些,胸無大志的吳超越再是如何的想到檀香山去當華僑,難免也生出了這樣的念頭,「要是老子那天當上了曾剃頭或者袁大頭那樣的軍閥,學孫大炮他們簽幾道賣國條約換得洋人支持,想推翻滿清建立新中國其實大有希望啊。」

  動了這個念頭歸動了這個念頭,性格有些懶散的吳超越還是更樂意當個不用太操心費神的富家翁,所以不管洋人再是如何鼓動吳超越擴建團練,吳超越都再沒鬆過口,耐心只是等待自己辭官摺子的答覆,也不斷祈禱上天保佑,讓太平軍的推進速度慢上一點,多給一些自己辭官當逃兵的時間。

  夢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到了咸豐二年臘月十八,已經移駐江寧的江蘇巡撫楊文定首先送來公文,不但斷然駁回了吳超越第二次遞交的辭官摺子,還直接譴責吳超越此時辭官是臨陣脫逃,辜負君國黎民,並威脅說吳超越如果再敢辭官,他就要具表彈劾,請滿清朝廷治吳超越的逃兵罪。

  看到這道公文,吳健彰和吳超越這對無良祖孫的瘦臉當然是拉得比驢還長,明知道楊文定是挾私報復可是又無可奈何,也只能是寄希望於陸建瀛那裡能夠出現奇蹟。然而讓無良祖孫欲哭無淚的是,僅過了一天,去江寧活動的師爺也送來消息,說是陸建瀛已經去了九江前線,想行賄送禮也找不到對象,吳健彰急得直跺腳,可是又沒膽子派師爺跑到前線去行賄送禮讓寶貝孫子當逃兵,也只能是祈禱上天保佑,讓太平軍別往長江下游來,到別處去禍害其他地方。

  殘酷的事實很快就徹底粉碎了吳健彰的最後幻想,鑑於武昌失守和清軍連戰連敗,窩火萬分的咸豐大帝連下殺手,下旨將畏戰不前的欽差大臣兼兩湖總督徐廣縉革職拿問,交刑部從重議罪,砍了裝死逃命的嶽州參家阿克東阿,把包庇阿克東阿的博勒恭武、廉昌和胡方谷等文武官員也順手砍了腦袋,又抓了十幾個畏戰逃跑的文武官員,並將這些處罰寫成邸報,明發天下讓全國官員都知道畏戰逃跑是什麼下場!同時明令江蘇和安徽等地團練不得拒絕陸建瀛徵調,違令者一律從重議罪!

  事情到了這步,吳健彰再是如何後悔逼著孫子當官也沒用了,老淚縱橫的只是自怨自艾,痛哭流涕的承認是自己害了寶貝孫子。而吳超越則一邊安慰吳健彰,一邊也做好了聽調上陣的心理準備,認命的開始著手安排西征事宜,心裡則開始盤算如何打上一兩仗敷衍陸建瀛和咸豐,然後再想辦法擺脫給滿清當炮灰的命運。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該來的總該會來,該死的也絕對跑不掉,公元一八五三年二月九日,大清咸豐三年正月初二,在武昌過完了新年後,太平軍毅然放棄武昌孤城,全力發起東征,水陸並進順江而下,江面浮船萬艘,帆檣旗幟如雲,軍力多達數十萬,刀鋒直指大清錢糧重地——江南!

  發逆猖獗,沿途我大清八旗及綠營將士雖然英勇作戰,奮起抵抗,欽差大臣向榮也親自率軍緊追發逆主力不捨,無奈逆賊勢大,王師兵微將寡,難以抵擋,短短十四天內,黃石、老鼠峽、九江、彭澤及小孤山等軍事要地先後失守,六安營參將遇壽將軍壯烈殉國,欽差大臣、兩江總督、咸豐帝座師陸建瀛也不幸被逆賊士卒所傷,折墜牙齒兩顆,傷勢沉重!不得已,陸建瀛為未雨綢繆計,只能是先行返回蕪湖,重組江防保衛江南第一重鎮江寧城!

  另,關於陸建瀛陸督憲負傷一事,所謂的陸督憲是懼敵過甚連夜逃命被王師巡夜士卒誤認為是發逆奸細毆打致傷,純數子虛烏有,謠言中傷!陸督憲負傷,全是因為勤勞王事,不辭勞苦深夜巡營,不幸被扮做王師士卒的髮匪打傷!朗朗乾坤,公道自在人心,發逆賊匪再是如何的詆譭中傷,也絕不會傷害到陸督憲的半點清譽,造謠傳謠的宵小之輩也只會徒勞一場!

  帶著重傷戰略轉進回了蕪湖後,咱們陸督憲第一件事當然是想方設法的調兵遣將補強兵力,然而很不幸,內外交困的大清八旗和綠營不是在兩湖,就是被洋人牽制在了東南沿海,江南腹地的兵力空虛得十分可憐,陸督憲再是如何的七拼八湊,也僅僅只是在蕪湖集結了六千多點由綠營和鄉勇組成的水陸軍隊(史實數據噢),被迫只能向從更遠的地方抽調兵力。再然後就在劫難逃了,陸督憲首先想起的,當然就是曾經以兩百多練勇大破四千多亂賊的上海團練吳家軍,再一聲令下後,要求吳超越率領本部士卒限期趕赴蕪湖助剿的命令,也就很快送到了上海,送到了吳健彰和吳超越這對無良祖孫的面前。

  放在吳家祖孫面前的就只有兩條路了,一是讓吳超越乖乖的執行命令,冒險到蕪湖參戰,二就是老吳家舉家潛逃海外,吳健彰一度猶豫動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吳超越則坦然認命,決定去冒這個險拼上一把,吳健彰痛哭許久也只好含淚答應,但要求吳超越一定要活著回來,那怕丟光武器裝備也一定要活著回來。

  陸建瀛的命令中要求吳超越務必在正月三十之前趕到蕪湖,時間有些緊張,好在吳超越此前已經提前做好了充足準備,倒也不至於手忙腳亂,但因為教官布朗不是傳教士的緣故,美國的軍火推銷員布朗不能到蕪湖參戰,讓吳超越痛失一隻臂膀,同時上海團練的士氣還算不錯,都相信憑藉自己手中的先進武器,打長毛肯定象打青浦和嘉定起義軍一樣的輕鬆,吳超越不但用不著操心如何鼓舞士氣,還得反過來警告部下不得輕敵。

  正月二十二日上午,五百名上海團練在吳超越率領下登上十條租來的民船,揚帆啟航趕往蕪湖,吳健彰與眾多洋人都到碼頭為吳超越送行,看到寶貝孫子的座船駛向黃浦江下游,吳健彰哭昏在碼頭上,吳超越遠遠看到祖父昏厥,心裡也十分的不好受,大聲喊道:「爺爺,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一定能回來!」

  …………

  只剩下九天時間又是逆流而上,吳超越當然要求僱來的船隻全速行駛,好在天氣已經逐漸轉暖,東南風漸起,比較有利西上,所以日夜兼程之下,上海團練只用了三天時間就越過了鎮江,進入了江寧府境內。

  在儀徵採買蔬菜肉食稍做休息後,吳超越的船隊繼續逆流而上,傍晚越過燕子磯途經江寧城時,吳超越也沒讓船隊靠岸登陸,下令直接越城而過,繼續前行——吳超越知道陸建瀛正在蕪湖,也知道現在在江寧城裡當家的是江蘇巡撫楊文定,和楊文定有仇的吳超越當然不想進城去受楊文定的鳥氣。

  吳超越的這點想當然差點沒把他坑死,第二天、也就是正月二十七這天的上午,當吳超越的船隊進入安徽太平府的江面時,甲板上的士兵突然來報,說是在長江南岸看到了傳說中包著紅頭巾的太平軍隊伍,數量還相當不少!

  「什麼?南岸發現長毛軍隊?數量還相當不少?他們是飛來的?!」

  目瞪口呆之後,歷史稀爛、不知道太平軍攻打南京時步兵比水師跑得還快的吳超越當然是馬上衝上甲板,舉起望遠鏡向南岸張望,結果吳超越也馬上就更加張口結舌了——南岸的官道上,確實有一支數量相當不少的軍隊正在向東開拔,士兵腦袋上全都裹著紅布,打的也是傳說中的太平軍黃綢旗。再然後,吳超越當然是殺豬一樣的慘叫了,「這怎麼可能?陸建瀛要我正月三十前趕到蕪湖參戰,今天才正月二十七,長毛髮逆的步兵怎麼就快打進江寧府了?」

  「孫少爺,會不會是蕪湖那邊已經敗了?」旁邊的吳大賽趕緊說道:「我們過了江寧城後,一直不斷有船從上游逃下來,就沒有一條船趕往上游去的。」

  「有沒有打著旗幟的官船逃下來?」

  吳超越也是趕緊問,吳大賽等人搖頭表示沒看到後,吳超越頓時也有一些猶豫,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趕往蕪湖。而與此同時,南岸那邊正在行軍的太平軍士兵也發現了打著團練旗幟的吳超越船隊,分出了一些斥候過來查看情況,吳超越也下令船隊靠近南岸偵察敵情,結果很快就聽到那些太平軍斥候操著廣西口音大吼大叫,「船上的清妖,快快下船投降,饒你們不死!不然我們天王的大軍一到,你們盡成齏粉!」

  舉起望遠鏡觀察了一下敵人情況,見敵人並沒有能夠威脅到自己座船安全的武器,吳超越稍微放下心來,便向吳大賽等人吩咐道:「狙擊隊,瞄準了開槍,爭取打傷一兩個,抓活的過來問口供!」

  說罷,吳超越還親自拿起了一支米尼槍,裝彈後瞄準兩百多米外的岸上敵人扣動扳機,打出了殘酷鎮壓太平軍起義的第一槍,結果吳超越這幾個月的槍法倒也不是白練,射出的第一顆罪惡子彈就準確命中了一名太平軍士兵,還走****運打中了那倒黴士兵的脖子,子彈穿頸而過,帶出一道血箭,當場殺害了一名反帝反封建的太平軍勇士。

  這時,吳大賽等裝備了米尼槍的吳軍狙擊手也紛紛開槍,而那些英勇的太平軍將士雖然戰鬥經驗豐富,卻又因為經驗太過豐富,認為兩百多米的距離已經足夠安全,沒有提前隱藏在遮蔽物後,吃了大虧,馬上就被打死打傷了三四人,然後才驚叫著躲到礁石和樹木後。

  吳超越原本還打算抓活口問口供,但開槍之後吳超越才發現自己想得太天真了,聽到槍聲,正在行軍的太平軍將士立即停住前進做警戒姿態,還馬上就分出一支軍隊飛奔過來查看情況,帶頭的將領身後還有一面大旗,旗上隱約象是一個『林』字。

  沒辦法再靠岸抓俘虜,吳超越也只好讓狙擊手繼續射擊,而岸上的太平軍也不甘示弱,同樣開槍還擊,可惜他們使用的火繩槍就算勉強能打出兩百多米,子彈飛出這段距離後也早就偏出了十萬八千里,對吳超越的船隊毫無威脅。而吳軍狙擊手的米尼槍在兩百多米外仍然能保持一些射擊精度,遠距離對射戰佔盡便宜,又把岸上的太平軍接連打翻好幾人,也把那些太平軍將士打得是怒吼連連,大罵不斷。

  乒乒乓乓的對射間,上游那邊突然衝來幾條船,衝在最前面的那條獨桅師船還在冒著濃煙,似乎已經起火,後面則是三條兩頭高高翹起的古怪小船,吳超越趕緊用望遠鏡去看那些來船時,又頓時看到,那條冒煙的獨桅師船打著清軍旗號,而後面那三條古怪小船上的人則全是包著紅頭巾的太平軍士兵。然後吳超越再不遲疑,馬上下令道:「迎上去,救那條冒煙的船!」

  砰一聲巨響,吳超越的船隊剛繼續向前時,那條冒著煙的獨桅師船突然桅杆斷裂,船帆帶著火焰砸入江中,船速也陡然一滯,船上響起慘叫,後面那三條船首、船尾與船蓬同樣高的古怪小船(小拔船)則是歡聲大起,加快搖槳,迅速逼近那條倒黴的清軍師船。

  看情況不妙,那條師船上的清軍士兵紛紛跳水,泅水迎向距離較遠的吳軍船隊求助,但師船上卻依然還有哭喊聲傳來,「救我!救我!帶我一起跑啊!我不會水,我和婉貞都不會水,救命啊!」

  「婉貞?婉貞!」

  吳超越本來就靈的耳朵馬上就豎了起來,趕緊舉起望遠鏡細看時,卻見那條已經失去了控制的師船上還真有一男一女,女的也是身材矮小似乎是個小籮莉,然後吳超越也來不及去琢磨馮婉貞怎麼會跑到了這裡,馬上就大吼道:「加快前進,戰鬥準備!狙擊手,開槍!打後面那三條船!」

  吳大賽等狙擊手唱諾,顧不得距離過遠精確瞄準,已經對著後面那三條怪船開槍射擊,結果還真收到了一點效果,發現吳軍的火槍能夠打中他們的船身船帆後,那三條怪船還真的放慢了一點速度,吳超越的船隊乘機奮力搖擼上前,迅速拉近了與那條清軍師船的距離。

  這時,吳超越終於在望遠鏡裡看清楚了師船上的情況,還別說,船上那女子還真是一個小籮莉,可惜她正把臉埋到了一個穿著官服的男子懷裡,看不見她到底是不是吳超越曾經在京城見過兩次的馮婉貞,而那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卻是哭喊不斷,「救命!船上的兄弟,快來救我!我是道臺,我是廣太道的道臺!快來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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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兄弟相稱

  隨著距離的急速拉近,吳軍船隊上的其他吳軍士兵也舉起擊針槍加入了戰鬥,子彈乒乒乓乓不斷打向那三條古怪小船,雖無法保證精度,卻也高密度和高射速不斷擊中那三條古怪小船。而那三條小船上的太平軍士兵卻凶悍得讓吳超越都忍不住有些驚歎,在火力強度遠遠不及吳軍團練的情況下,竟然還敢繼續發起進攻,一條船正面衝擊那條清軍師船的尾部,另外兩條船則兩面出擊,一左一右竟然直接向懸掛著上海團練大旗的吳超越座船衝了過來,看模樣是想和吳超越的座船展開近舷戰,衝上船來擒賊先擒王。

  暗讚了一句不愧是鼎盛時期的太平軍後,吳超越也沒怎麼懼怕,仗著裝備精良不做任何調整,只是命令裝備了左輪槍的親兵做好近戰準備,然後就又趕緊去看那自稱是廣太道道臺的滿清官員情況——當然也順便關心那個叫婉貞的小籮莉。

  這時,靠著順水優勢,正面進攻那條太平軍小拔船已然靠近了那條清軍師船,並且甩出一條鉤索鉤住了清軍師船的船舷,那滿清官員急得是放聲大哭,「救命!救命!你們快來!你們快來啊!」

  吳超越的旗艦距離那清軍師船少說也還有五六十米,看情況不妙,吳超越也只能是趕緊大喊道:「船上那位大哥,快下水,找塊木板抱著跳下水,我馬上就過來救你!」

  那滿清官員不會水,聽到吳超越的喊聲當然有些猶豫,可是看到後面的太平軍小拔船已經拽著繩索馬上就要靠上他的船舷,他還是一咬牙下定了決心,衝進船艙找到一個木桶,衝出來抱上了那小籮莉,二話不說就跳進了長江水中,後面的太平軍士兵早已跳上了師船衝了過來,但稍微晚了半步,揮出的刀子只砍中了那滿清官員的辮子,眼睜睜的看著他帶著那小籮莉跳進江中暫時逃過一劫。

  再接著,那滿清官員自然在水中掙扎呼救,好在手裡緊緊拽著木桶即便不會水也沒馬上沉下去,吳超越則大聲喝令加快前行,又命令水手準備下水救人,同時吳超越又趕緊舉起米尼槍,瞄準了那差點砍中滿清官員的太平軍士兵開槍——可惜沒有打中。

  還好,吳超越雖然沒有打中,但是他旁邊的幾個狙擊手卻先後開了槍,其中也不知道是誰一槍打中了那太平軍士兵的大腿,把他轟得摔倒在甲板上,再沒了跳水追殺的機會。同時其他的吳軍士兵也紛紛操起擊針槍儘量瞄準射擊,靠火力密度壓制住了那條清軍師船旁邊的太平軍小拔船。

  正對面那條太平軍小拔船倒是暫時壓制住了,左右殺來的太平軍小拔船卻抓住機會飛快拉近了與吳超越座船的距離,右邊殺來那條小拔船還搶先靠近吳超越座船,甩出了一條鉤索鉤住吳超越的船舷,拉拽著迅速逼近。

  很遺憾,這條小拔船上的太平軍士兵水戰經驗雖然豐富,但他們卻嚴重低估了吳軍團練的火力密度和射擊精度,見吳超越的座船告急,不用吳超越下令,其他的吳軍船隻就已經紛紛開槍,擊針槍和米尼槍接連不斷,把那條小拔船上的太平軍士兵打得根本不敢抬頭。而更讓這些太平軍士兵沒有想到的是,吳超越的座船在集中遠程火力壓制正面來船之餘,船舷旁邊的吳軍士兵又突然亮出左輪槍,居高臨下對著小拔船的甲板射擊,還是不用換彈的連續射擊,那條小拔船上的太平軍士兵猝不及防,轉眼間就被打死打傷多人,不得不驚叫著放開鉤索,倉皇逃向有友軍接應的長江南岸。

  左邊殺來的那條太平軍小拔船也是一樣,先是被吳軍其他船隻的遠程火力集中壓制,然後又被吳超越的親兵用左輪槍居高臨下的亂轟,趴著躺著都得中槍,最後實在招架不住了,那條小拔船也只好驚叫著逃向南岸,「清妖的火槍太多,還會連發,打不過快撤!」

  接連打退了兩條敵人來船,吳軍團練士氣大增,連續射擊間火力更為猛烈,把正面那條敵船打得更是窮於招架,同時幾個水手也先後下水,遊了上去救援那滿清官員,好好歹歹總算是把他在溺斃前給救出水面,吳超越卻更關心那個叫婉貞的小籮莉,趕緊大喊道:「還有那小姑娘,快救她!救她!」

  「孫少爺,救上來了!」

  得吳大賽提醒,吳超越才看到那小籮莉已經被水手給托出了水面,還正被帶著向自己的座船游來,吳超越大喜,忙令士兵放下繩子,把那小籮莉拉上船來,結果那小籮莉被拴住腰拉上船時,吳超越還迫不及待的撲了上去,一邊把小籮莉板了面向自己,一邊焦急問道:「婉貞,你沒事吧?你不是在京城……?」

  吳超越關切的問候說到就戛然而止,因為吳超越已經看清了那已經昏過去的小籮莉模樣——長得還算端莊不算醜,但是就發展潛力而言,和馮婉貞比起來,純粹就是象墨西哥和美利堅那麼大的區別。再然後,吳超越當然是在肚子裡破口大罵了起來,「幹!我還以為是馮婉貞,原來只是同名!」

  這時,那滿清官員也被拉上了甲板,二話不說就撲上來抱住了那昏迷不醒小籮莉搖晃,嚎啕大哭,「婉貞,乖女兒,你沒事吧?是阿瑪不好,阿瑪早點把你送走就沒事了,是阿瑪對不起你!婉貞,你沒事吧?沒事吧?」

  哭喊著,那滿清官員抱著女兒不斷搖晃,可那小籮莉還是昏迷不醒,吳超越見了忙上去幫忙,先試了小籮莉還有呼吸,這才趕緊掐她的人中,又讓那滿清官員揉他女兒的胸口順氣。折騰了片刻,那小籮莉終於悠悠醒轉,吐出了一口江水,那滿清官員大喜,忙抱住女兒嚎啕大哭,一邊痛哭一邊向吳超越道謝,「小兄弟,謝謝,謝謝,今天如果不是你,我們父女就死定了。救命大恩,在下這輩子絕對不會忘記。」

  「兄臺用不著客氣。」吳超越很大度的揮揮手,說道:「別說我們都是大清官員了,就是一個普通人,遇到這樣的情況也不能不管。」

  那剛剛才被部下拋棄的滿清官員聽了萬分感動,忍不住更是痛哭失聲,還要掙扎著向吳超越磕頭道謝,吳超越忙把他攙住,見他和他女兒都是全身精溼,在初春的江水中被凍得瑟瑟發抖,吳超越便又吩咐道:「來人,快把這位大人和他的千金帶到我的房間去,把我的衣服找一些給他們換了。」

  親兵答應,忙過來引路,那滿清官員則更是感激萬分,又向吳超越道了好幾次謝才扶著女兒去船艙換衣服,留下吳超越在甲板上嘀咕,「幹!一條八旗蠹蟲,生個醜女兒還有臉叫婉貞,害我白歡喜一場。」

  在肚子裡抱怨完了,吳超越這才回過頭去觀察江上形勢,見對面那條太平軍小拔船也已經逃向了南岸與友軍會合,上游也是空空蕩蕩,暫時不見其他來船。稍微放下心來後,吳超越又趕緊去看南岸情況,見岸邊的敵人相當密集,正聚在一起不知說些什麼。

  光以兵力而言,南岸的太平軍步兵自然是佔據絕對優勢,但他們明顯是急行而來,缺少火炮之類的遠程武器,手裡的火繩槍對吳軍船隊的威脅小得可憐,更妙的他們還只有三條矮小的小拔船,即便裝滿士兵衝過來也是給吳軍練勇當活靶子練槍法。在武器射程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吳超越也沒怎麼客氣,大模大樣的命令船隊重新靠近南岸,在距離江面只有兩百米的地方一字排開,然後命令士兵拿出米尼槍自由射擊,拿岸上的敵人實戰練習槍法。

  如此一來,岸上那些太平軍士兵自然是倒足了大黴,兩百米的距離不管是火繩槍還是弓箭都幾乎沒什麼準頭,再是怎麼開槍放箭都對吳軍船隊幾乎沒什麼威脅,吳軍練勇的米尼槍在這個距離卻仍然可以保持一定的射擊精度,對射戰佔盡差不多所有的便宜,把岸上的太平軍士兵轟得是慘叫驚叫不斷,逃避躲閃狼狽不堪,也把許多的太平軍將士氣得是破口大罵,吼叫不斷,「狗清妖,有種上岸來!有種上岸來和我們打!」

  吳超越得意獰笑的時候,之前那個滿清官員穿著一身乾衣服鑽出了船艙,先大概看了戰場情況,然後對吳超越說道:「這位兄弟,是不是別打了?長毛的水師隨時可能殺來,我們還是先走吧。」

  說罷,那滿清官員怕吳超越不聽,還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我們大清的蕪湖水師已經全軍覆沒了,還連水師總兵陳勝元將軍都已經陣亡了,長毛水師殺來,你這幾條船怕是扛不住。」

  「蕪湖水師已經全軍覆沒了?」

  即便已經有些心理準備,但吳超越還是小小吃了一驚,忙向那滿清官員打聽情況時,這才得知蕪湖水師昨天與太平軍會戰於蕪湖下游的四合山,結果清軍水師全軍覆沒,總兵陳勝元中炮落水而死,而岸上的清軍敗得更慘,才剛看到太平軍逼近就不戰自潰,放棄營地四散逃命——這也是太平軍陸師為什麼比水師跑得更快的關鍵原因。

  「那陸建瀛呢?他怎麼樣了?」吳超越趕緊又問了一個重要問題。

  「陸制臺?他早跑了!」那滿清官員哭喪著臉說道:「正月二十四那天,陸制臺到蕪湖佈置防禦,把蕪湖防線交給我和陳勝元將軍,然後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坐船跑回江寧去了。」

  吳超越徹底無語了,然後同樣貪生怕死的吳超越也沒猶豫,馬上就下令停止射擊,船隊掉頭回江寧,然後那滿清官員又說他的船上還有上萬兩銀子的軍餉,貪生怕死又更加貪財好色的吳超越更沒猶豫,馬上又分出一條船去拖上那條已經基本報廢的師船,在數倍於己的敵人眼皮子底下大模大樣的撤退東下。

  …………

  與此同時,噹一聲,看到吳軍船隊囂張跋扈的掉頭東下,岸上的太平軍大將林鳳翔氣得拔刀斬石,把面前的堅硬礁石都給劈下了一塊,口中怒吼不斷,「狗清妖!等著,你們給我等著!等到了江寧,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也不能怪林鳳翔這麼憤怒,短暫而又倉促的這麼一場遭遇戰,在連敵人長什麼模樣都沒能仔細看清的情況下,太平軍竟然先後犧牲了一十九名身經百戰的精銳士卒,傷了三十多人,其中還有五人是重傷,最後卻連敵人的一根毛都沒能摸到,這麼窩囊的一場敗仗,太平軍自武昌東下以來還從沒遇到過!所以不但林鳳翔怒不可遏,之後收到了林鳳翔的報告時,太平軍先鋒主將李開芳也是詫異萬分,說道:「怎麼可能?什麼清妖這麼能打,毫無損失,還能打死打傷這麼多的我們的將士?帶隊的清妖將領是誰?」

  「不知道。」林鳳翔十分窩火的說道:「只看到他的旗幟上有個吳字,小字看不清楚。還有,這夥清妖的火槍非常厲害,打得又遠又準,聽水師的弟兄說好象還能連發,所以我們才吃了大虧。」

  「打得又遠又準?還能連發?」還從沒見過這種火槍的李開芳有些不信,但是為了謹慎起見,李開芳還是下令道:「派人和天地會的朋友聯繫,讓他們替我們刺探這夥清妖的消息,越詳細越好。」

  …………

  還是與此同時,吳超越這才想起向那自己救下的滿清官員詢問姓名,結果那滿清官員是這麼回答的,「愚兄惠徵,廣太道道臺,敢問賢弟高姓大名,官居何職?」

  「惠徵?」歷史稀爛的吳超越雖然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一時又想不起來在那裡聽過,只是隨口答道:「小弟姓吳名超越,字慰亭,禮部主事,現在兼著辦理松江團練的差事。」

  「吳超越?!」惠徵吃了一驚,驚奇說道:「賢弟,難道你就是隨著恭王爺到大沽口談判那個吳超越?」

  吳超越鬱悶的點頭,這才知道自己的臭名連安徽的官員都已經聽說過了,惠徵也果然連連拱手,說什麼久仰賢弟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吳超越則是越聽越鬱悶,趕緊轉移話題,問起惠徵下一步打算怎麼辦?惠徵則哭喪著臉說道:「愚兄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陸制臺讓愚兄協助陳將軍守衛蕪湖防線,結果丟了奉命堅守的梁山大營,又丟了道治蕪湖城,丟城失地,喪師辱國,兩條大罪,愚兄真不知道該如何向陸制臺和朝廷交代了。」

  「放心吧,沒事的。」吳超越不知分量的安慰道:「到了江寧見到陸制臺時,我會替你多說幾句好話,你也儘量把責任推一推,我再求陸制臺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應該就沒事了。」

  「賢弟,你和陸制臺是什麼關係?」

  惠徵還真有點被吳超越唬住,趕緊打聽起吳超越與自己的頂頭上司陸建瀛是否有什麼特殊交情,吳超越則如實答道:「從沒見過,也沒什麼關係,但我這次是被陸制臺從上海生拉硬扯來給他幫忙的,開口替你求求情,想來陸制臺會給我一點面子。」

  一聽吳超越竟然是個大言不慚的牛皮貨,惠徵頓時就大失所望了,可是又剛受過吳超越的大恩也不好表露出來,便也只能是客氣著道謝。這時,之前跳水逃命獲救那幾個清軍士兵也來惠徵面前請安了,惠徵卻是一見他們就勃然大怒,對著他們又是拳打又是腳踢,一邊打一邊罵,「狗奴才,王八羔子,平時本官對你們怎麼樣?危險的時候敢丟下本官逃命,差點害死本官父女,你們就是這樣回報本官的?」

  幾個清軍士兵知道自己理虧,不敢還手只是躲閃,哀號著求饒,惠徵卻是怒氣難消,又一腳踢翻了面前的一個清兵,吼道:「滾!你們都給我滾!本官再不用你們了!馬上給我滾!」

  「老爺,這是在船上,你叫我們滾那裡去啊?」一個清軍士兵哭喪著臉說道:「再說了,我們都滾了,誰來保護你啊?」

  「指望你們保護,本官早就人頭落地了!」惠徵憤怒的吼叫,「滾!本官用不著你們保護!」

  受不了惠徵的打罵,幾個清軍士兵還真的灰溜溜的跑了,惠徵怒氣稍歇,這才又轉向吳超越說道:「慰亭兄弟,接下來愚兄就要暫時麻煩你了,但兄弟你放心,救命大恩山高海深,愚兄定有回報。」

  吳超越嘴上客氣推讓,心裡卻萬分不屑,心說你一個連道治都丟了的道臺,對我能有什麼回報,把你那叫婉貞的女兒嫁給我?你那女兒連馮婉貞的一半都趕不上,送給我做妾我都還未必要。

  看出吳超越對他的話不以為然,惠徵便又低聲說道:「賢弟,不瞞你說,愚兄我雖然只是位居四品,也沒什麼爵位,但我其實也勉強算個國丈。我的大女兒選秀入宮後,被當今萬歲納為了嬪妃,聽說還頗受寵愛,所以賢弟你救我的事,愚兄我可以擔保皇上萬歲一定能知道。」

  惠徵的話還沒說完,吳超越的臉色就已經完全變了——因為吳超越已經想起眼前這個惠徵究竟是誰了——慈禧老妖婆的親爹!再然後,吳超越再眼珠子一轉,馬上就換了一副親切神色,親熱的說道:「兄長放心,別說長毛水師還沒來,就算長毛的水師一起殺來,小弟我也一定保證把你平安護送回江寧城,擔保你再不會受剛才的驚嚇!」

  惠徵聽了大喜,趕緊向吳超越連連道謝,吳超越嘴上客氣,心裡則這麼說道:「他娘的,你不是見面就和我兄弟相稱嗎?當兄弟就當兄弟,和你搞好關係拜個把子,先把慈禧老妖婆的叔叔當上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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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以貌取人

  下午申時近半,吳軍船隊又折回到了曾經路過的江寧城,在儀鳳門外的下關碼頭停船靠岸,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吳超越才發現儀鳳門外的城外街道已經是空空蕩蕩,到處關門閉戶,行人少得十分可憐,很明顯是城外百姓早已是逃亡一空。

  暗罵了自己粗心大意昨天沒有派人上岸瞭解情況,吳超越一邊牢牢記住這個教訓,一邊留下鄧嗣源和黃大傻等哨官看守船隻,親自領了吳大賽等親兵上岸,到儀鳳門那裡去與守軍聯絡交涉,隸屬於陸建瀛統管的惠徵也壯著膽子跟了上來。

  到得儀鳳門門外,城門自然早已戒嚴,城上的守軍也是沒等吳超越一行走上過河石橋,就已經開口大聲喝問吳超越等人來意,吳超越上前,大聲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又大聲問道:「城上的綠營兄弟,陸建瀛陸制臺是不是在城裡?如果他在的話,我要進城見他,他要我帶著松江團練去蕪湖助戰,結果我還沒到蕪湖,那邊就已經全軍覆沒,我要向他請示下一步該怎麼辦。」

  「陸制臺在城裡。」城上守軍如實回答,又大聲說道:「但陸制臺有令,江寧全城戒嚴,沒有他或者祥將軍的親筆手令,不管任何人都不許擅自出入江寧城,所以我們不能開門讓你進城!」

  吳超越聽了無奈,只能是請守軍代為稟奏,讓陸建瀛告訴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是不是帶著團練撤回上海?守軍答應後,吳超越也這才定下心來觀察周圍情況,結果不看還好,仔細一看之後,吳超越就有些奇怪了。

  讓吳超越奇怪的是江寧城的戰備情況,明明城外的百姓早已跑光,可是城外的房屋和院落卻依然還是完好無損,既沒有放火燒燬,更沒有夷為平地——吳超越雖然沒多少軍事經驗,卻也知道到了攻城時,這些房屋院牆必然會成為攻城軍隊的理想掩體,對守軍作戰十分不利。而更離譜的還是護城河,淤塞得河底距離河岸已經不到一米,江寧守軍竟然也沒想到疏通清理,全然沒有想過戰事一旦開打,太平軍士兵可以輕鬆淌過護城河直接衝擊城牆。

  還有城上守軍,即便是站在城下,吳超越也可以清楚聽到城上有猜拳聲音和嬉笑打鬧聲音,更能看到許多守軍士兵脫離崗位,沒對站在城下的吳超越等人做出任何防範措施。見此情景,吳超越除了嘀咕歷史上難怪太平軍能輕鬆拿下南京城外,也悄悄開始祈禱,讓陸建瀛最好是不要宣召自己進城參與守城戰。

  很可惜,天不遂人願,沒過多少時間,城上就有一個戴著官帽的男子探出城來,衝著吳超越大喊道:「吳主事,本官是江蘇布政使祁宿藻,請你立即做好進城準備,一會本官徵得陸制臺同意,就開門讓你進城!」

  「多事。」

  吳超越暗罵了一句城上那個多管閒事的江蘇藩臺祁宿藻,可是又毫無辦法,只能是大聲答應,然後領著親兵回去組織團練準備進城,留下祁宿藻在城牆上雙手合掌,連連對天下拜,口中感激不斷,「感謝上天,感謝上天,陸建瀛那個蠢貨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調來吳超越這麼一名能征善戰的猛將,守住江寧城總算是有點希望了。」

  吳超越當然不知道祁宿藻對他這麼寄予厚望,把武器彈藥搬下了船後,吳超越還命令上海團練集結整隊,打起精神唱著軍歌《無衣》列隊進城,五百名旗甲練勇依令而行,揹著帶有雪亮刺刀的步槍,排著整齊的隊列高歌而進,在氣勢方面,一下子就把城牆那些紀律散漫的清軍士兵給徹底比了下去。

  還別說,看到氣勢昂揚的上海團練列隊而來,城上的守軍沒有一個不覺得新鮮新奇,紛紛從箭垛後探出腦袋張望,對著吳軍練勇的隊列指指點點,本來就對上海團練寄予了厚望的祁宿藻更是喜笑顏開,才剛收到陸建瀛同意上海團練的消息,馬上就迫不及待的下令開城,還親自到了城門前迎接吳超越,沒口子的稱讚不絕,還主動表示要親自為吳超越引路去見陸建瀛。

  也是真正進到了城裡,在大清官場上一向不怎麼受歡迎的吳超越才終於明白買辦爺爺的直系上司布政使祁宿藻為什麼對自己這麼熱情——江寧城裡的團練是不少,可是這些胸前寫著『勇』字的練勇在紀律方面明顯比清軍綠營更爛,在路邊三五成群大呼小叫亂糟糟的就算了,手裡拿的刀槍旗幟也是東倒西歪,不少練勇腰上還乾脆直接插著抽大煙的煙槍。與之相比,人數雖少但隊列整齊的上海團練站在他們中間,除了用鶴立雞群之外再找不出任何詞語來形容,也讓吳超越由不得又生出這麼一個擔心,「老子辛苦訓練出來的上海團練,別他娘的在江寧城裡被這些雙槍兵給帶壞了吧?」

  安排了吳軍練勇暫時在儀鳳門內的空地上等候,吳超越和惠徵各騎了一匹馬,隨著祁宿藻一路趕到了位於西華門大街的兩江總督府,然後靠著祁宿藻的幫忙,吳超越和惠徵也沒等門子通報,直接就進到了總督府大堂。

  堂上坐滿文武官員,象是正在開會,見祁宿藻領著吳超越和惠徵進來,高坐正中的兩江總督陸建瀛先是揮手讓眾官安靜,然後仔細看了祁宿藻和吳超越等人一眼後,陸建瀛又神情詫異的向祁宿藻問道:「幼章,你不是說要引領大清名將吳超越來見本督嗎?他人呢?」

  聽到這話,身上穿著便衣的吳超越還道陸建瀛沒認出自己,是因為自己沒穿官服的緣故,忙向陸建瀛行禮說道:「制臺大人,下官就是吳超越,下官剛下船就直接進城拜見,未及更衣,失禮之處,萬望制臺大人恕罪。」

  「你就是吳超越?」陸建瀛的神情更是詫異了,上下打量著吳超越,疑惑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稟制臺,下官虛歲十八。」

  吳超越如實回答,結果讓吳超越意外的是,聽到這話後,不但陸建瀛馬上就面露失望,旁邊的江寧文武也是竊竊私語,都驚奇於吳超越的年齡之小,其中一個腦袋上插著避雷針的旗人將領還直接起身,走到近處仔細打量吳超越,盡是橫肉的臉上還直接露出冷笑,問道:「你就是那個以兩百練勇大破四千逆賊的吳超越?看上去不象嘛,胳膊上還沒二兩肉,能拉幾石弓?」

  別怪陸建瀛等人以貌取人,主要是咱們的吳小買辦長得實在不怎麼樣,臉蛋平常不招大姑娘小媳婦喜歡就算了,身材還乾瘦得如同蘆棒,確實怎麼看都不象是傳說中那個能以兩百練勇大破四千起義軍的蓋世名將。吳超越也隱約猜到了原因,沒怎麼介意,只是如實回答道:「回這位大人,下官不會拉弓放箭。」

  「不會拉弓放箭?」那滿臉橫肉的旗人將領一聽更是奇怪,忙又問道:「那你在松江是怎麼打那麼大勝仗的?」

  「下官不會拉弓放箭,但下官對火器頗有研究,青浦那一戰,下官就是靠著火器的優勢取勝。」吳超越答道。

  「火器?哼,奇淫技巧!」那旗人將領對吳超越更不屑了。

  「祥將軍,你是沒見過吳主事麾下的練勇,他們不但全部裝備火器,還是下官之前見都沒見過的洋人火器,祥將軍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觀看。」祁宿藻趕緊替吳超越喊冤,又向陸建瀛拱手說道:「陸制臺,下官建議你也不妨親自去看一看吳主事的那些練勇,他們的人數雖少,但軍容軍貌卻是下官生平未見,與之相比,江寧城內的其他練勇,簡直就是一團散沙。」

  「看亦可,不看亦可。」那滿臉橫肉的旗人將領不屑哼道:「洋人的奇淫技巧,本將軍見得多了,沒什麼希奇,也派不上什麼大用場。」

  「本官有空會去看的。」

  陸建瀛的態度比那旗人將領稍為好點,但也沒好到那裡去,說完了這句話後,陸建瀛就沒再理會吳超越,徑直轉向了畏畏縮縮站在祁宿藻身後的惠徵,喝道:「惠徵,本官令你隨同陳勝元堅守蕪湖和東西梁山,今蕪湖何在?兩山大營何在?!」

  惠徵乖乖雙膝跪下了,磕頭說道:「下官該死,蕪湖和東西梁山兩座大營都丟了,但下官已經盡力了,發逆人多勢眾,兵力多達數十萬,下官與陳總兵的水陸兵力加起來才六千多人,寡不敵眾所以戰敗。即便如此,下官也是與長毛激戰到了最後一刻,還把梁山大營的餉銀帶回來了一萬兩,望制臺大人念在下官的這點微功份上,法外開恩,饒下官一命,給下官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

  蕪湖防線是陸建瀛一手佈置的,那裡是什麼情況陸建瀛心裡清楚,所以聽了惠徵的奏報後,陸建瀛並沒有立即發作,倒是那個對吳超越不屑一顧的旗人將領暴跳如雷,咆哮道:「住口!虧你還有臉說什麼小有微功,丟城失地,喪師辱國,犯一條都是殺頭抄家的重罪!來人,給本將軍把這個惠徵拿下,關入死囚大牢,待本將軍奏明聖上,再把他押到法場問斬,以儆效尤!」

  也不知道那旗人將領是什麼官,聽了他的吆喝後,堂下的差役還真的衝上來擒拿惠徵,惠徵魂飛魄散,趕緊向他連磕頭,道:「祥將軍饒命,祥將軍饒命,下官是有罪,但下官真的是力戰不敵,實在打不過發逆才被迫撤退的啊!」

  懇求無用,在那旗人將領的呵斥催促下,差役仍然是強拖著惠徵往下走,見此情景,此前答應過為惠徵求情的吳超越倒也說話算話,開口說道:「且慢!這位將軍,請聽下官一言。」

  「你算什麼東西,敢讓本將軍聽你的話?」那旗人將領傲然反問,又喝道:「一個小小六品主事,這裡沒你的事,給本將軍滾一邊去!」

  「將軍,你比當今萬歲的架子還大啊。」吳超越也來了點火氣,笑著說道:「去年六月十四,下官上殿面君,當時下官還是布衣之身,皇上都還開了金口允許下官說話。現在下官不但是皇上親自下旨讓吏部記名以州府用的五品官,還是陸制臺點名徵調到軍中參與助剿的朝廷官員,就涉及軍法之事發表意見,你可以不採納,但是不該不許下官說吧?」

  「你……。」那旗人將領頓時暴跳如雷了,大喝道:「來人,把這個大膽犯上的吳超越給本將軍亂棍打出去!」

  碰上這麼一個不講理的渾貨,能言善辯的吳超越也算是沒辦法了,但還好,旁邊的祁宿藻卻對吳超越十分重視,趕緊攔住差役,然後對那旗人將領拱手說道:「祥將軍,吳超越的話雖然有些犯上,但他也說得在理,他畢竟是朝廷官員,又是陸制臺點名調來助剿的地方戰將,有資格就戰事發表意見,還是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吧。」

  祁宿藻的兄長就是現在的首席軍機祁寯藻,這點那旗人將領非常清楚,也這才閉上嘴巴,沒有堅持要讓差役把吳超越亂棍打出去。祁宿藻忙又向吳超越使眼色,吳超越會意,這才轉向了陸建瀛拱手說道:「陸制臺,下官位卑職微,本來沒有什麼資格為惠大人求情。但下官認為,眼下發逆猖獗,賊軍即將兵臨江寧城下,朝廷正在用人之際,立即對惠大人加以重處,收監關押,未免白白浪費一員幹才。惠大人他又和發逆真刀實槍幹過一仗,熟悉發逆各種情況,若是讓他參與守城,定能幫助我大清將士迅速熟悉發逆的軍情戰術和作戰習慣,少走許多彎路。所以下官建議,制臺大人不妨給他一個機會立功贖罪,以示我大清朝廷之寬仁厚德。」

  蕪湖慘敗,惠徵實際上是替陸建瀛背的黑鍋,這一點陸建瀛自己心裡非常清楚,這會陸建瀛當然很想把惠徵直接推出去一刀砍了,殺人滅口永絕後患。但惠徵畢竟是一個四品道臺,又勉強算是一個皇親國戚,直接砍了影響不是太小。而那個旗人將領也不是什麼善茬,是江寧城裡唯一與陸建瀛同品同級的江寧將軍祥厚,他只是開口要把惠徵拿下拘押,然後奏請聖裁,陸建瀛如果這會就把惠徵直接問斬,祥厚難免會懷疑其中有問題,繼而詳查內情……

  思來想去,權衡了許久的利弊,陸建瀛終於還是點點頭,道:「也罷,念在惠徵帶回萬兩紋銀的軍餉份上,本督就給他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惠徵,你起來吧,你丟城失地的事,本督會上表朝廷請皇上裁處,在這之前,你留在江寧城中幫辦軍務,爭取立功贖罪。」

  說罷,陸建瀛又在心裡哼道:「聰明的話,就老實把蕪湖大敗的黑鍋全扛了,不然老夫就一道令下,讓你出城去徵調糧草,還故意讓你走被長毛控制的道路!」

  不知陸建瀛真正打算的惠徵大喜,還趕緊向陸建瀛磕頭道謝,又低聲謝了言而有信幫他求情的吳超越。陸建瀛也這才想起向吳超越問道:「吳主事,你這次帶來了多少練勇?」

  「一個營,五百練勇。」吳超越如實答道:「這是下官麾下的所有兵力。」

  「怎麼才這麼點?」

  陸建瀛低聲抱怨了一句,又低頭去看面前的江寧佈防圖,盤算把上海團練佈置在那裡,旁邊的祁宿藻見了忙開口說道:「陸制臺,下官建議,讓吳主事帶著松江練勇到聚寶門助防最好。」

  「不行!」之前那個滿臉橫肉的旗人將領馬上反對,說道:「聚寶門是江寧第一重要之城門,發逆東來,首先攻打的十有八九就是聚寶門,如此軍事重地,豈能讓地方團練參與守禦?不能讓他助防聚寶門!」

  還別說,吳超越還真有些感激這個旗人將領的意見——吳超越可是一百個不情願被佈置到第一線去和太平軍主力硬拼。而祁宿藻與那旗人將領爭辯時,陸建瀛也拿定了主意,揮手說道:「祥將軍,幼章,你們別爭了,讓吳主事帶著松江團練去神策門吧,那裡只有兩百綠營和五百鄉勇,兵力過於稀少,需要補強。」

  「神策門?」祁宿藻有些想吐血了,忙說道:「陸制臺,神策門的旁邊是玄武湖,位置比較偏僻,發逆在那裡發起強攻的可能很小,把吳主事麾下的精銳之師佈置在那裡,豈不是太過浪費?就算你不想讓他到聚寶門助守,起碼也應該把他佈置在面向碼頭的儀鳳門吧?」

  吳超越對祁宿藻的良好印象馬上就轉壞了,但還好,陸建瀛沒聽這個勸,搖頭說道:「不必,先讓吳主事率領松江團練助守神策門,以後看戰事發展再做調整。吳主事,你即刻率領本部人馬去神策門,與駐守在那裡的守備耿橈會合,聽他號令行事。」

  吳超越歡天喜地的答應,陸建瀛則又一指惠徵,說道:「惠徵,你先去把你帶回來的軍餉交割了,然後繼續幫辦糧臺,立功贖罪。」

  惠徵也忙不迭的應諾,一旁的祁宿藻卻是氣得直跺腳,還隨便找了一個藉口和吳超越一同出門,然後一把拉住吳超越,低聲說道:「吳主事,陸制臺有眼無珠,不肯對你委以重任,讓你受了委屈,但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勸說他改變主意,給你更多的為國效力機會。在這之前,你務必要隨時做好應調參戰的準備,江寧城的其他城門一旦告急,我會全力勸說陸制臺調你參戰,給你報效朝廷和大顯身手的機會。」

  吳超越嘴上答應並道謝,心裡則哼哼道:「用不著你多事,陸建瀛越是不重用我,越是把我安置在偏僻的地方,我越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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