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61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三百三十五章 寧與長毛

  好事多磨,與吳超越的全權代表周文賢多次討價還價之後,楊秀清終於還是在太平軍和吳軍的互不侵犯條約上簽了字,正式同意了結束與吳軍長年以來的敵對局面,宣佈與吳軍化敵為友,聯手討伐滿清朝廷。

  這是一個雙方都極具誠意的和平條約,彼此都做出巨大讓步,吳超越答應逐步削減九江駐軍,同意讓太平軍在吳軍軍事重地湋源口建立辦事處,讓太平軍隨時監視自軍水師的動靜,主動放棄突然偷襲下游的機會,也敞開了向太平軍供應熟鐵和各種工業品,以及向時常受糧荒困擾的太平軍出售糧食。

  投桃報李,楊秀清同意讓吳軍的非武裝船隊自由通航於長江下游,也答應與吳軍同時削減湖口一帶的駐軍,彼此間以現有控制地為界,允許百姓及商人自由往來與雙方控制地,互不武力侵犯,即便遇到什麼爭端,也只能是優先通過談判協商解決,首先動用武力者必須向另一方做出賠償。而對於目前還被滿清朝廷控制的土地城池,吳超越和楊秀清則約定誰手快歸誰,誰打下來是誰的,另一方絕不能再以武力奪取。

  除此之外,楊秀清和吳超越還簽署了一份祕密條約,約定那一支軍隊先攻佔京城,另一方就得低頭稱臣納貢,主動服輸。

  被慈禧料中,楊秀清的確懂得什麼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為了優先對付共同的敵人滿清朝廷,在條約上簽字的當天,楊秀清就以詔書形式把這道條約明發太平軍控制地各處,明確要求各地的太平軍將領約束軍隊,嚴厲禁止再與吳軍發生任何的武力衝突,並且制訂了嚴格軍法處置主動挑起與吳軍衝突的太平軍將領,確保互不侵犯條約能夠成為得到實行。

  還是被慈禧料中,儘管楊秀清拿出了誠意與吳超越和解,也得到了石達開和李秀成等開明將領的全力支持,歡呼擁戴。可是吳超越此前與太平軍結下的血海深仇卻不是一紙條約所能化解,收到幾乎是在收到詔書的第一時間,林鳳翔、曾立昌、李開芳和石鎮吉等太平軍大將就紛紛上書表示抗議,反對楊秀清忘記太平軍與吳超越之間的深仇大恨,更對吳超越的和平誠意表示了嚴重質疑——吳超越此前對太平軍玩得那些無恥手段可是讓他們至今還心有餘悸。逼得楊秀清只能是趕緊一一回書答覆,介紹吳超越此前對太平軍的多番暗助,費盡口水的替吳超越辯解洗白,勸說太平軍眾將拋棄前嫌,與吳超越攜手抗清。

  林鳳翔和曾立昌等人還算是好的,他們只是記掛吳超越此前殘殺他們同伴和部下的仇恨,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和大仇人吳超越化敵為友的殘酷事實。太平軍各路統兵將領之中,對此最為感到悲憤的還是與吳超越有著殺兄之仇韋俊,以至於接到了楊秀清詔書的時候,韋俊的第一反應就是放聲大吼,「怎麼可能?東王萬歲怎麼能答應和超越小妖和解?」

  反覆確認了詔書不假之後,韋俊還又放聲大哭,痛哭今生無法再為兄長報仇,死活不能理解楊秀清為什麼會做這麼殘忍的決定?而更不幸的是,目前與韋俊搭檔守衛湖口的林啟榮雖然是當之無愧的抗清英雄,卻又因為老上司羅大綱被吳軍殺害的緣故,一直念念不忘要為捨命掩護自己脫險的羅大綱報仇,也同樣無法接受楊秀清的這個決定,與韋俊互相影響,一起痛不欲生,害得還算理智的韋俊副手鍾廷生怎麼勸都勸不住。

  與此同時,做為誘發吳軍和太平軍全面開戰的重要一環,滿清朝廷也迅速出手了,被火線任命為安徽巡撫的翁心存派遣使者,攜帶著重禮和翁心存的親筆書信祕密來到了湖口,直接把貴重禮物和書信遞交給了韋俊。而在書信上,翁心存不但極力勸說韋俊率領太平軍投降滿清朝廷,還一再提醒韋俊千萬不要忘了殺兄之仇,直接指出楊秀清與吳超越和解是出賣韋俊,慫恿韋俊加入清軍繼續與吳軍戰鬥,親手為韋昌輝報仇。

  還算好,韋俊再是痛恨吳超越入骨,卻也始終對太平天國忠心耿耿,不但立即拿下了使者,還直接派人把清軍密使送到南京交給楊秀清,以示自己對太平天國的忠心不二。然而韋俊卻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頭一天才把翁心存密使押走,第二天竟然又有人自稱是滿清朝廷的江西巡撫馬秀儒的使者,直接跑到了他的駐地門前求見,說是有要事稟報。

  「清妖吃錯藥了?怎麼會一再派人來收買本國宗?他們就那麼瞧不起本國宗,覺得本國宗是那見利忘義的卑鄙小人?還有林啟榮是幹什麼吃的,怎麼會一再讓清妖的細作混進湖口?把門口的清妖細作拿下,押到法場斬首!」

  憤怒於清軍對自己的小覷之餘,韋俊便也做出了一個稍稍出乎清軍預料之外的決定,下了命令當眾處斬馬秀儒的使者,藉以證明自己的心跡。同時韋俊還十分憤怒的下令召見負責陸上防禦的林啟榮,準備訓斥林啟榮一頓,讓林啟榮加強對清軍細作的防範。

  不一刻,林啟榮被傳到韋俊的面前,可是不等韋俊開口呵斥,林啟榮卻搶先問道:「國宗,押往法場那個清妖細作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見都不見就下令殺他?」

  「本國宗為什麼要見他?」韋俊沒好氣的呵斥道。

  「那個清妖細作說是來替清妖江西巡撫馬秀儒來獻城的,想請我們去接管南昌城。」林啟榮有些疑惑的說道:「這事不管是真是假,國宗你起碼應該問個清楚吧?」

  「來請我們去接管南昌城?怎麼可能?」韋俊這一驚非同小可。

  「那個清妖細作在路上一直喊冤,說是來獻南昌城,請我們派軍隊去接管城池」林啟榮答道:「我在路上聽到,就趕緊攔住了劊子手,過來給你報信了。」

  韋俊張口結舌,半晌才回過神來,趕緊下令把那個清軍細作帶回來與自己見面。結果那個倒黴的細作被押回韋俊面前後,還真的向韋俊呈上了一道江西巡撫馬秀儒的親筆書信,說明馬秀儒寧願把江西省城南昌獻給太平軍也不願交給叛賊吳超越的態度立場,請求韋俊立即派遣一軍前往南昌接管城池,還說只要太平軍一到,南昌清軍就馬上打開城門向太平軍投降。

  「國宗,我家撫臺大人說,現在南昌的外圍屏障都已經被吳賊叛軍控制,南昌孤城已經不可能守得住了,他久食朝廷俸祿,世受國恩,寧可把南昌城獻給你們,也不願讓給辜恩負義的大清逆賊吳超越。所以只要你們的軍隊一到,我們就馬上開城向你們投降。」

  「事成之後,我家撫臺大人也不要任何賞賜,只要你們允許他帶著家人回北方向朝廷請罪,允許不願加入你們的南昌官軍出城離開,我家撫臺大人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聽了清軍使者的哭訴,又看了馬秀儒的親筆書信,韋俊、林啟榮和鍾廷生等太平軍將領難免既是疑惑,也多少有些心中狂喜,然後韋俊自然少不得將信將疑的問道:「真的假的?馬秀儒那個清妖,就這麼好心,寧願把南昌獻給我們,也不願讓給超越小妖?」

  「韋國宗,我家撫臺大人是真心的啊。」清軍使者哭喊道:「他之前拒絕了和吳超越逆賊一起造反,又斷了吳賊軍隊的前線糧草,吳賊軍隊恨他入骨,如果讓吳賊軍隊打進了南昌城,我家撫臺大人肯定就死定了。只有請你們去接管南昌城,我家撫臺大人才有希望保住活命啊!」

  「還有,國宗,我們現在還有什麼資格騙你?豐城和撫州都已經被吳賊軍隊攻破了,我們從吉安、贛州和袁州調來的援軍也被吳賊軍隊打退了,南昌轉眼就有可能被吳賊軍隊攻破,我們還騙你們去幹什麼?」

  覺得清軍使者的話還算有些道理,韋俊便也命令士兵先把他帶了下去酒食款待,然後才向林啟榮和鍾廷生問起意見,結果林啟榮首先答道:「我覺得不假,清妖巡撫馬秀儒現在已經沒資格再騙我們了,而且他把我們騙過去也沒有任何的意義,超越小妖的軍隊已經包圍了南昌城,清妖的各路援軍都被殺退,我們去接管南昌除了提防超越小妖突然翻臉之外,根本就不用擔心清妖的什麼埋伏。」

  「不錯,從目前的形勢上來看,清妖巡撫主動請求獻出南昌城,應該不可能是什麼誘敵之計。」鍾廷生也點了點頭,然後才皺眉說道:「不過我總是覺得有點古怪,馬秀儒那個清妖,怎麼會突然想到把南昌獻給我們?」

  「剛才那個清妖使者不是說得很明白?」韋俊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他之前把超越小妖得罪得太狠,還斷了糧草得罪了正在打南昌的吳賊軍隊,他落到超越小妖的手裡肯定是死路一條,只有投降我們他才有希望活命。」

  鍾廷生還是有些將信將疑,林啟榮則建議道:「韋國宗,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去碰碰運氣?分出一支水師進鄱陽湖,走贛江水道直接去南昌接管城防,如果馬秀儒那個清妖的獻城投降,我們不就等於是白揀了一座省城?」

  韋俊大為心動,立即點頭表示可以考慮,另一邊的鐘廷生則趕緊提醒道:「國宗,別忘了超越小妖的軍隊正在打南昌城,我們去接管南昌,他們如果不樂意怎麼辦?」

  聽到這話,韋俊稍微動搖了一下,然而稍一盤算後,韋俊卻立即罵出了一句髒話,「去他娘的!東王萬歲和超越小妖簽定的條約說得很清楚,清妖的土地城池誰手快歸誰,清妖巡撫願意把南昌城獻給我們,關他超越小妖屁事?」

  說罷,韋俊還有恨恨的補充了一句,「如果超越小妖動武更好,正好讓東王萬歲看清楚他是什麼人,看東王萬歲還逼不逼著我們和超越小妖化敵為友?!」

  拿定了主意,韋俊便也不顧鍾廷生的一再勸阻,當即決定派遣一千二百水師乘船趕往南昌接收城池,同時為了防備吳軍方面警覺和阻攔,韋俊還特意安排了一個使者過湖去和駐紮在九江的吳軍聯繫,聲稱太平軍水師南下是去給駐紮在安仁的太平軍石鎮吉部運送補給,請求吳軍不要誤解自軍的行動。

  緊鑼密鼓的準備中,去和吳軍大將劉坤一、鮑超聯繫的使者很快帶來了吳軍的答覆,廩生出身的讀書人劉坤一不但明確表示絕不會干涉太平軍的正常軍事行動,還給韋俊等人送上了一份禮物,表示希望能與太平軍更進一步擴大友好往來。

  「狗清妖,鬼才願意和你們友好往來!」

  冷笑著把劉坤一的親筆書信撕得粉碎,韋俊這才向負責這次任務的親信大將朱長春交代了具體的行動計劃,安排朱長春掐算好時間出發,順理成章的在夜色降臨時趕到贛江入江口,然後藉著夜色掩護駛入贛江直奔南昌城。路上遇到吳軍斥候小船則聲稱是去幫助吳軍攻打南昌,儘可能的迷惑吳軍判斷,全速趕到南昌城下接管城池,然後再告訴吳軍是在路上遇到了清軍的請降使者才這麼做。

  除此之外,韋俊自然少不得交代朱長春,說如果這是清軍的誘敵之計,那就不必客氣,馬上厚著臉皮向城外的吳軍請求救援——如果吳軍不救也可以乘機找楊秀清告狀。朱長春領命,又問道:「國宗,如果超越小妖的軍隊對我們開火怎麼辦?」

  「堅決還擊!」韋俊脫口回答,又稍一盤算後,韋俊卻又還算謹慎的叮囑了一句,道:「記住,如果超越小妖的軍隊沒開槍,你絕不能開第一槍!否則東王萬歲那裡我們沒辦法交代。」

  接受了韋俊交代的命令之後,第二天快到正午時,朱長春就領著太平軍船隊從湖口張帆出發,在吳軍水師的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駛入鄱陽湖深處,期間吳軍水師也兌現了之前的承諾,沒有做任何的阻攔,毫不猶豫的讓路放行。

  一路暢通無阻,太平軍船隊十分順利在天色將黑時抵達了贛江入湖口,探明岸上沒有敵情之後,朱長春再一聲令下,船隊便立即轉進了贛江,搖擼划槳的全速趕往南昌方向。同時還是到了這個時候,朱長春才向所部太平軍將士知會了自軍此行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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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二桃殺三士

  單以局部戰場的形勢而言,南昌清軍其實還有很大把握能夠繼續堅持下去,即便註定城池難保,拖住江西吳軍一段時間,讓江西吳軍在攻城戰中付出一定代價,都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原因有二,首先南昌曾經是清軍與太平軍長期拉鋸作戰的主戰場,不但糧草頗多,駐紮得有清軍重兵,城防設施還幾經加固完善,又在城外修築了大量的堅固工事,扼制住了城外的大小道路和各處要害,就算無法守住也能逼著吳軍把這些外圍工事逐一拔除,然後才能發起攻城作戰。

  第二個重要原因就是江西吳軍的準備不夠充足,倉促從東鄉一帶撤回來的吳軍劉銘傳和王國才兩部連糧草都無法保證獲得穩定的補給,不但要優先攻取撫州、豐城等地奪取糧草,還得分兵攔截從江西西南部趕來南昌增援的清軍,在一定時間內根本就無法全力攻打南昌,自然也就很難對守備完善的南昌形成致命威脅。

  局部戰場上南昌清軍倒是還能堅持一段時間,然而從整體戰場上來看,南昌清軍卻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註定蹦達不了幾天了。除非奇蹟出現,否則南昌城被吳軍攻破註定就只是時間問題,沒有半點鹹魚翻身的希望。

  情況也的確註定如此,江西吳軍和太平軍聯手扼守九江、湖口一線,堵住了江西清軍的北線,湖廣的吳軍主力堵住西面,太平軍主力又堵住東面,正南面的兩廣清軍不但實力不足,還同樣受到吳軍和太平軍威脅,根本沒有辦法也沒有力量向江西清軍伸出援手。南昌清軍要想自保,唯一的指望也就是江西省內的其他清軍隊伍。

  江西馬秀儒做了一定的垂死掙扎,吉安、袁州和贛州等地的江西清軍也硬著頭皮趕來了南昌增援,可是卻全都是剛逼近南昌就被吳軍殺潰殺退,不得不狼狽而逃。不斷招降納叛壯大實力的江西吳軍還以降兵為先鋒,接連攻下了建昌和德安兩城,疏通了陸上糧道,為長期圍攻南昌堅城夯定了堅實基礎,也徹底粉碎了馬秀儒依靠本省清軍自救的美夢。

  給南昌清軍以致命一擊的當然是吳超越和楊秀清簽訂的互不侵犯條約,吳軍和太平軍化敵為友之後,江西吳軍不僅再用不著過於擔心來自太平軍的背後捅刀子,能夠集中全力優先對付負隅頑抗的南昌清軍,吳軍運糧船隊還可以通過鄱陽湖和贛江水道源源不絕的把糧草彈藥送到南昌前線,江西吳軍甚至都用不著強行攻城,光憑圍城對耗,餓都可以把南昌清軍活生生餓死。

  南昌城裡的糧食是還算充足,但是城裡的糧食再多也是吃一口少一口,而湖廣兩省早在明朝時就已經是號稱湖廣熟,天下足,這會又沒有了漕糧的負擔,南昌清軍想憑一城存糧耗過湖廣兩省的糧食,當然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這道理別說是博學多才的馬秀儒了,就是一個普通的清軍士兵都懂。

  也正因為知道南昌遲早會落入吳軍魔爪,再怎麼的垂死掙扎都是註定毫無希望,對滿清朝廷忠心耿耿的馬秀儒才硬著頭皮接下了兩宮皇太后和鬼子六等人頒佈的密詔,按照鬼子六等人的安排,派遣了密使潛往湖口和太平軍聯繫,違心的主動請求把南昌城獻給太平軍,也準備不玩任何花樣的把南昌城獻給太平軍。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是奉了密詔行事,馬秀儒卻還是不敢把這件事公諸於眾,因為馬秀儒非常清楚,一旦城裡的士紳軍民知道自己準備把南昌城獻給太平軍,那城裡肯定馬上就是天翻地覆,罵聲四起不說,說不定還會有人先下手為強,搶先打開城門向吳軍投降。

  因為太平軍殺富濟貧,得窮苦百姓支持,失士紳地主之心;而吳軍打出的起兵旗號不但是厚顏無恥到了極點的清君側,還從不盲目的一味殺大戶鬥地主討好窮苦百姓。兩害取其輕,紛紛從江西各地逃來省城避難的地主士紳自然會做出聰明選擇。

  「兩位聖母皇太后,六王爺,你們真是把微臣架在火爐上烤啊!」

  哀嘆著這句發自肺腑的話,馬秀儒也早早就對知道內幕的幾個心腹暗中囑咐,讓他們在太平軍進城之後第一時間打開沒有受敵的東門,放城中不願投降太平軍的官民士紳出城逃生。同時馬秀儒還多留了一個心眼,把鬼子六親筆那道密詔藏在了一個只有自己兒子知道的安全地方,以免將來鬼子六等人翻臉不認人,過河拆橋把所有黑鍋都扣到自己頭上,進而連累到自己的兒孫。

  做完了這些安排後,馬秀儒便也不再怎麼理會城中事務,每日枯坐深思,心如縞素,煎熬著等待太平軍前來接收南昌。好在吳軍方面因為連續作戰的緣故,也暫時放緩了對南昌的進攻,耐心只是逐一拔除南昌城外的清軍工事,磨刀不誤砍柴工的逐漸掃除城外屏障,倒也便宜了馬秀儒能夠靜心等待。

  度日如年的等待中,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四月二十六的深夜三更過半時,守衛南昌水道門的馬秀儒心腹陳千突然派人送來急報,說是贛江下游突然出現了一支船隊,直接向南昌這邊駛來,同時駐守在北門外的吳軍王國才部營地也出現了異常動靜,似乎正在倉促應變。馬秀儒聞報不敢怠慢,趕緊領了親兵匆匆趕到水道門上查看情況。

  那支神祕的船隊來得很快,馬秀儒才剛登上水道門,那支大部分由民間船隻組成的船隊就已經進入了水道門守軍的視野之中,還大量點燃了火把讓清軍看清楚他們的模樣,結果舉起單筒望遠鏡只看得一眼,馬秀儒也立即看到,那支船隊所懸掛的旗幟,的確是太平軍的軍旗。

  事前肯定是做夢也沒想到太平軍水師會突然來到南昌,駐紮在南昌城北的吳軍王國才部當然來不及設置什麼水柵鐵索之類的障礙物阻止太平軍船隊靠近南昌水門,那支幾乎沒有什麼武裝的太平軍船隊也乘機直接開到了南昌水道門下,為首一員大將放聲大喊,「城上的人聽著,快去告訴你們的巡撫馬秀儒,我們太平天國的大軍來了!」

  「告訴馬秀儒,本官乃是韋俊韋國宗的麾下大將鍾廷生,奉了韋國宗之命,應邀前來接收南昌!只要你們遵守諾言,開城投降,南昌城裡不管任何人都可以活命,也都可以自願離開,我們不殺一人,也絕對不搶你們的錢糧!快!」

  「快!超越小妖的妖兵就要來了,再不開門就晚了!告訴馬秀儒,他如果言而無信,騙我們白跑一趟,我們馬上就幫著超越小妖攻城!到時候南昌城破,一切後果由你們承擔!快開城門!」

  水道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馬秀儒臉上,其中不少不知情的人目光中還盡是震驚和難以置信,馬秀儒瘦削了許多臉頰上也緩緩流下了兩行淚水,哽咽了許久才勉強說出了一句話,「打開……城門,讓他們進來。」

  「撫臺大人!」心腹參將陳千第一個向馬秀儒雙膝跪下,帶著哭腔說道:「撫臺大人,不能開城,不能投降,我們還能打,我們誓死與南昌城共存亡啊!」

  「沒用。」馬秀儒痛苦的搖頭,哽咽著說道:「吳賊重兵圍城,我們已經沒有援軍了,城裡的糧食也支撐不了多久,與其讓你們白白送死,倒不如開城向長毛投降,保住你們的性命。也讓……。」

  哽咽著說到了這裡,馬秀儒終於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音,違心的說道:「也讓南昌城為大清朝廷盡到最大的作用,為我大清朝廷將來平長毛……,剿吳賊,起到最關鍵……,最有效的作用……。」

  「撫臺大人,可我們還能打啊?」

  許多清軍將士和陳千一樣的哭喊了起來,馬秀儒卻更加痛苦的搖頭,哭喊道:「不要再說了,開城門!打開水道門!這是本巡撫的命令!也是……,我最後的命令!」

  也虧得守衛水道門的清軍全都是馬秀儒的撫標,對馬秀儒最為忠心,也受馬秀儒的恩惠最多,馬秀儒的這道命令才得到了執行。違拗不過馬秀儒的堅持,陳千隻能大哭著衝掌握閘門的部下下令,讓部下轉動絞盤吊起水門的鐵柵欄,掌握絞盤的清軍士兵同樣是眼淚滾滾,嚎啕大哭著艱難轉動絞盤,一點一點的拉起了水門下的鐵柵欄…………

  城下水面上的太平軍明顯是一群貪生怕死的宵小之輩,即便水門已經拉起也沒有急著進城,只是派出兩條小船先進門查看情況,確認了城中並無埋伏之後,統兵的鐘廷生才大手一揮,讓滿載著太平軍士卒的船隻衝進城內。而與此同時,倉促出營的吳軍王國才部,才剛剛在營外集結完畢,向南急行而來……

  太平軍士卒成功登上城中陸地的歡呼聲逐漸在城下響起,南昌城內也逐漸傳來了遭遇聚變的驚叫聲音,成功引狼入室的馬秀儒卻益發的淚流滿面。猶豫了片刻之後,馬秀儒還顫抖著拿出了一道摺子,交給了自己從巡撫衙門帶來的心腹幕僚趙守謙,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藥瓶,最後才對趙守謙說道:「克苠,那是我的遺折,拜託你了,不管想什麼辦法,一定要送到京城。」

  「東翁,你要做什麼?!」

  趙守謙驚叫,發現情況不妙趕緊想要阻止,時間卻已經晚了,馬秀儒已經飛快拔出了手中藥瓶的瓶塞,把瓶中的砒霜全部倒進自己口中,搶在趙守謙和陳千阻止之前把砒霜嚥下口中。陳千和趙守謙等親信阻攔不及,只能是一起跪倒在馬秀儒的面前放聲大哭,馬秀儒卻含著眼淚說道:「別管我了,想走就趕緊走吧,你們只要記住我把南昌獻給長毛,是為了向皇上盡忠就是了。」

  「撫臺大人——!」

  趙守謙和陳千等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馬秀儒卻是面色平靜,只是呆呆的看著城下,等待毒發身亡那一刻。然而看著看著,馬秀儒卻逐漸的張口結舌了,因為馬秀儒突然發現,從水道門進城這支太平軍登陸之後,竟然是直接向著正南面的撫州門殺去……

  砒霜中毒帶來的強烈眩暈效果讓馬秀儒忍不住趔趄了一下,勉強扶著陳千的肩膀站穩後,在永遠失去意識前,馬秀儒心中閃過了自己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念頭,「長毛幹什麼?不來找我接管城池,去撫州門幹什麼?」

  「撫州門外有吳賊————!」

  如果馬秀儒能夠再堅持片刻,倒是能夠知道這個答案,明白這個原因,但是很可惜,馬秀儒已經永遠聽不到這聲慘叫了。

  …………

  儘管頂風逆水給太平軍水師的溯江而上帶來了巨大的困難,然而在奪取一座省城的巨大誘惑之下,朱長春所率領的太平軍水師卻還是在四更初刻時越過了南昌北面的樵舍鎮,確保了太平軍水師能夠在天亮時趕到南昌城下。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太平軍水師才終於遇到了第一條吳軍的江上巡邏船。

  「討逆軍的兄弟,不要誤會,我們是太平軍,已經和你們化敵為友的太平軍!我們是奉了韋國宗的命令,帶著軍隊來幫你們打南昌的!我們不是來和你們打仗,你們可以看清楚,我們船上除了士兵,就沒有打水戰的火炮!」

  按照韋俊的事前叮囑,朱長春親自出面和吳軍斥候交涉,大喊出了這段話。然而吳軍斥候帶著笑意的回答卻讓朱長春萬分詫異——吳軍斥候竟然笑著喊道:「太平軍的兄弟,多謝你們的好意!但是不必了,南昌城我們已經拿下了!」

  「南昌已經被拿下了?」朱長春目瞪口呆,下意識的大喊問道:「你們什麼時候拿下南昌城的?」

  「就在今天晚上!」吳軍斥候大聲答道:「不過我們王將軍和蕭將軍說了,你們這麼遠的跑來幫我們打南昌,我們無論如何都得謝謝你們,他們已經在大營裡準備好了酒宴,等你們到了再當面向你們道謝!」

  「真的?」朱長春失聲驚問。

  「騙你們做什麼?你們如果不信,現在就可以去南昌看看情況,看我們是不是已經拿下了城池?是不是給你們準備好了酒飯向你們道謝?」

  朱長春當然不會相信吳軍斥候的鬼扯,一咬牙還是下令繼續前進,但是因為從吳軍斥候的口氣中發現吳軍絕對是早有準備,才剛與吳軍和解的朱長春當然也不敢再貿然輕進,很謹慎的下令船隊小心慢行,保留體力預防萬一,所以等太平軍水師趕到南昌城下時,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時分。

  當然,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朱長春才發現之前在樵舍鎮附近碰到的吳軍斥候確實不是忽悠他,吳軍的確已經從南昌南大門撫州門打進了南昌城內,儘管城裡仍然還能聽到一些零星槍聲,可是南昌城牆上卻早已經插滿了吳軍旗幟。而與此同時,帶著軍隊在南昌北門外嚴陣以待的吳軍大將王國才還真派了使者來邀請朱長春過營赴宴。

  也得誇獎一下朱長春的膽量,受到了王國才的盛情邀請之後,百思不得其解的朱長春為了弄清楚真相和原因,不顧部下的一再反對,還是咬牙登岸到了吳軍陣地面前,與王國才在兩軍陣前對坐飲酒。然後也還別說,互相介紹了身份之後,王國才還頗有興奮的說道:「朱長春?聽說過你的名字!其實咱們倆應該還交過手,那次你們都已經打進武昌城了,我還傻乎乎的進城打到蛇山,好象就是和你幹仗。」

  「王將軍好記性,是,那一次我們倆是在蛇山打過一仗,在我印象中,將軍你在清妖……,不好意思,說順嘴了。」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朱長春趕緊道歉,然後才重新說道:「在我印象中,將軍你在綠營兵裡算是最能打的。」

  「再能打又怎麼樣?那次還是被你給趕出城了?」王國才嘆息了一句,然後舉杯說道:「朱兄弟,過去的事就別提了,現在咱們的朋友,來,乾一杯,這次沒你幫忙,我們這次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拿下南昌城。多謝多謝,這個人情我記住了!如果有機會,兄弟我一定加倍還!」

  無比疑惑的和王國才碰了一杯後,朱長春才試探著問道:「王大哥,你說是我們幫你們拿下南昌城的?我們怎麼幫的?我們的軍隊沒到你們就已經拿下南昌城了啊?」

  王國才笑了,本想矜持的笑笑,可還是忍不住大笑了出來,說道:「朱兄弟,如果不是我們知道馬秀儒那個雜碎要把南昌城獻給你們,乘機派人假扮成你們的船隊,那能那麼容易就騙開南昌的水道門?又那能那麼就拿下南昌城?」

  「你們是假扮成我們的船隊騙開城門的?」

  朱長春大吃一驚,見王國才笑著點頭後,朱長春趕緊又問道:「你們怎麼知道清妖要把南昌獻給我們的?」

  「當然是我們九江的細作探聽到的了。」王國才一聳肩膀,笑嘻嘻的說道:「你們把馬秀儒的使者押到法場斬首,那個雜碎貪生怕死,路上不斷大喊是去獻出南昌城的,我們的細作又不是聾子瞎子,能聽不到這麼重要的消息?」

  朱長春徹底傻眼了,王國才則又笑嘻嘻的說道:「本來我們都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可我們的細作又看到那個雜碎被押進了你們的中軍大營,我們在九江的劉兄弟就馬上起了疑心,一邊加強了對你們的偵察,一邊派人給我們告了警。後來又聽說你們要派水師給安仁送軍需,劉兄弟就馬上知道這事假不了啦,就趕緊給我們出主意假扮成你們騙開城門,還特意從南康府派了一些民船給我們備用,讓我們可以運更多的兵進城。」

  砰的一聲,朱長春手裡的酒杯落地,王國才也笑得更加開心,一邊讓人給朱長春換上杯子,一邊親自給朱長春滿上酒,笑嘻嘻的說道:「朱兄弟,你們那個韋國宗其實真的不會動腦筋,也不想想我們怎麼可能相信你們會從湖口派人給安仁送軍需?鄰近的饒州府城就在你們手裡,安仁需要什麼軍需不會從饒州府運送,花那麼多力氣從湖口送幹什麼?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我們,你們是要來接收南昌,還順便告訴了你們準備動手的時間?」

  如果不是韋俊在出發前有嚴令不許朱長春開第一槍,朱長春還真想撲上來把王國才活生生掐死!然而王國才卻還是不肯罷休,又讓人拿出了一本明朝馮夢龍纂輯的《喻世明言》交給朱長春,笑著說道:「對了,朱兄弟,這本書是我們送給韋國宗的,請他好好讀一讀這本書的第二十五卷,他就能明白馬秀儒那個奸賊為什麼要把南昌獻給你們了。」

  「第二十五卷?上面說了什麼?」不識字的朱長春警惕問道。

  王國才終於收起了嘻笑,難得露出點正經模樣,答道:「卷名叫晏平仲二桃殺三士,說的是三個蠢貨為了兩個桃子送命的故事,馬秀儒就是想把南昌當成一個桃子,引誘你我兩軍繼續開戰。」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你有來我有往

  受距離和交通的限制,還是在江西吳軍成功拿下南昌城的三天後,吳超越才知道自己的走狗幫凶幹出了這樣的漂亮事,而大力褒獎劉坤一的大將風範之後,吳超越也對滿清朝廷企圖挑起自軍與太平軍再度開戰一事十分警惕,當即讓人代筆給楊秀清寫了一道書信說明情況,提醒楊秀清約束部下,千萬別給滿清朝廷挑撥離間的機會。

  幾度擴大後的吳超越幕府已經用不著什麼書信公文都要幕僚長趙烈文親自代筆,見吳超越只是叫其他幕僚給楊秀清寫信卻沒有做其他安排,趙烈文便放下了手中公事,向吳超越說道:「慰亭,是不是應該給王國才和蕭啟江去一道書信,叫他們仔細搜查一下馬秀儒的府邸?看看能不能找到京城亂黨命令他把南昌獻給太平軍的密詔?還有查找一下什麼人能夠證明馬秀儒主動向太平軍獻城,是出自京城亂黨的授意?」

  「有這個必要嗎?」吳超越順口問道。

  「我覺得很有這個必要,因為這關係到你與京城亂黨爭奪天下士子人心。」

  趙烈文沉聲說道:「自長毛起兵以來,各省府州縣不斷有鄉紳士子站出來組建團練與長毛抗衡,力保滿清江山,其原因並不是因為滿清朝廷人心所向,而是因為長毛劫富濟貧,毀孔滅儒,得罪了全天下的鄉紳士子讀書人,把幾乎都是儒生秀才的天下地主都逼到了滿清朝廷那邊,天下士紳兩害取其輕才不得不站到滿清朝廷那邊。」

  說到這,趙烈文頓了一頓,又說道:「而現在呢,京城亂黨為了挑起我們和長毛之間的戰火,竟然不惜犧牲整個南昌的士紳文人,我們如果能夠拿到真憑實據並且公諸於眾,那麼天下士紳文人必然生出兔死狐悲,即便不願加入我們為你效力,也必然不會象抗擊長毛一樣的抗擊我們,可以為我們減輕無數的壓力。」

  吳超越有些猶豫,原因倒也不是吳超越覺得趙烈文的話不對,而是吳超越被現代教育洗腦,從骨子裡牴觸傳統的封建文人,牴觸越來越保守落後的封建八股科舉,更願意象太平軍一樣的收買基層百姓之心,而不是象滿清朝廷一樣收買封建地主階級,所以即便明知道趙烈文的話有道理,吳超越卻在內心之中不願去這麼做。

  牴觸歸牴觸,現實歸現實,這個時代的中國實情是士紳地主階級掌握最多的資源和知識,吳超越除非發瘋去學王莽在這個時代就搞什麼土改,否則就只能象現實低頭。所以猶豫了一下之後,吳超越還是點了點頭,讓趙烈文親自提筆給蕭啟江和王國才寫了一道書信,讓他們全力收集滿清朝廷指使馬秀儒出賣南昌的證據和證人,同時又順便讓監生出身的蕭啟江署理江西巡撫,賞給王國才大把黃金珠寶。

  決心與滿清朝廷爭奪地主階級支持後,慈安和慈禧等人公開任命徐有壬和李卿谷等人的詔書抄本也被送到了吳超越的面前。結果還別說,雖然吳超越用腳指頭分析也知道這些滿清朝廷的另一條離間計,卻還是感覺象吃了蒼蠅一樣的噁心,不得不立即召見就在湖北省城的李卿谷和盧慎徽,象他們表明態度說自己對他們絕對放心,同時去文徐有壬與胡中和等人安撫他們,同樣表明自己相信他們是忠心不二的態度。

  即便如此,吳超越心裡還是很清楚,知道戰事如果順風順水,那麼徐有壬等人倒是不太可能生出什麼異心。可如果吳軍在戰場上一旦有什麼大的閃失,別說是被迫加入吳軍的徐有壬、胡中和與劉郇膏會有想法打算,就是與自己交情不錯的李卿谷、盧慎徽恐怕也未必靠得住。到時候滿清朝廷這道公開明發的詔書,也鐵定會成為他們拉攏騎強觀風派倒戈相向的最大理由和藉口。

  「媽拉個巴子,得趕快想個辦法解決這些問題,不然就算徐有壬這幫人不敢有什麼異心,也很可能會成為我內部的隱患。」

  吳超越琢磨如何破解滿清朝廷離間計的時候,吳軍倉促起兵造成的一些惡果也逐漸暴露了出來,在時機遠不如辛亥革命爆發時那麼成熟的情況下,被滿清奴化政策洗腦兩百多年的湖廣川贛地方官員不斷出現拒絕追隨吳超越起兵的人,也乘著幾支吳軍主力各處一方互相難以支援的機會,不斷打出討伐吳賊的旗號舉兵反抗,驅逐甚至殺害前去傳遞公文的吳軍使者,拒絕接受吳超越的領導,更拒絕再向吳軍上交錢糧賦稅,逼著各地吳軍只能是分兵征討,大大拖慢了吳超越徹底吞併和消化湖廣川贛四省的初步計劃,更嚴重影響了吳軍更進一步整兵備戰的計劃。

  這樣的情況當然在四川和江西出現最多,尤其是江西西南部的州府縣城,吳軍在這一帶是既沒有多少基礎,這一帶的清軍又因為常年和太平軍交戰,戰鬥力比較強,還可以多少獲得點廣西清軍的幫助,有點底氣本錢和吳軍叫板。所以贛南的幾個州府都斷然拒絕了吳超越的招攬,公開打出旗號與吳軍直接武力相見,還主動邀請廣西清軍北上助戰,牽制了江西吳軍的所有機動力量,也逼得吳超越只能是向江西戰場投入大量物力幫助江西吳軍平叛,消耗了吳軍的許多人力物力。

  湖南也有一些類似的情況,而更讓吳超越覺得難以置信的是,距離自己老巢武漢不算太遠的湖北黃州府羅田縣,竟然也選擇了拒絕易幟,一邊積極備戰應對吳軍征討,一邊還把安徽清軍翁同書部也拉進了湖北參戰。吳超越大怒之餘也沒客氣,立即命令閒置已久的吳軍第一兵團黃大傻部分兵北上征討,明令要求黃大傻務必要迎頭痛擊翁同書軍,狠狠教訓老仇人翁同書父子,讓他們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剛給黃大傻送去了命令,自打祺祥政變之後就一直渺無音訊的郭嵩燾突然在湖北特務的保護下回到了湖北,吳超越聞報大喜,趕緊在自己的元帥府裡擺設宴席,為千里歸來的郭嵩燾等人接風洗塵,也終於明白了郭嵩燾一行人為什麼會失蹤兩個來月的原因。

  原來,祺祥政變突然爆發之後,郭嵩燾等人雖然在肅順的默許下提前化裝逃生,可因為郭嵩燾差點破壞祺祥政變,還有曾經帶著洋人搜查惇王府和醇王府的緣故,被鬼子六三兄弟同時恨之入骨,在直隸境內遭到了懸賞緝拿,根本就無法穿過被僧王軍隊控制的直隸南下返回湖北,還一度差點被清軍抓到。

  不得已,郭嵩燾只能是帶著湖北特務殺了一個回馬槍逃回了北方,易容喬裝成普通百姓,取道張家口進了山西,歷經千辛萬苦才南下到了祁縣,找到了與吳軍關係密切的喬致庸尋求幫助。好在喬致庸既還算講義氣,又因為大量資產被套牢在湖北的緣故,這才沒有出賣遭到通緝的郭嵩燾等人,想辦法幫郭嵩燾等人弄到了假的身份和路條,讓郭嵩燾等人化裝成了商隊夥計南下,僥倖穿過了清軍嚴密封鎖的黃河防線,南下到了南陽境內與吳軍取得聯繫,最後才順利回到湖北見到了吳超越。

  聽完了郭嵩燾的介紹,又看到郭嵩燾才幾個月時間不見就瘦了不止一圈,吳超越當然也頗為感動這個幫凶千里迴歸的耿耿忠心,除了好言安慰和給予重賞外,又當場任命郭嵩燾為禮部侍郎,讓郭嵩燾暫時替自己負責外交和主持科舉,並承諾將來一定給郭嵩燾弄一個尚書或者巡撫當一當。

  已經無路可退的郭嵩燾先是謝了吳超越的升賞,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元帥,下官在向肅中堂辭行時,肅中堂曾經有一句話要我帶給你,說不管他出什麼事,都要以平定長毛為重,要你立即出兵安徽,逼迫長毛撤回北伐大軍,解救京城之危。他還說,西太后可以取代他,成為你在京城裡的仰仗。」

  吳超越沉默,半晌才假惺惺的嘆了口氣,說道:「你如果早能把這話帶來就好了,這時候事情都已經到這步了,你叫我還怎麼回頭?」

  郭嵩燾不敢吭聲,只是在心裡說道:「怕我就算能把這話及時帶到,你也不會聽吧?你以為我真看不出來,你這幾年來一直在養賊自重?」

  輕描淡寫的抹過了肅順給自己的最後囑託後,吳超越立即轉移話題,向郭嵩燾問起了祺祥政變的具體過程,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吳超越才總算是知道了鬼子六曾經化裝成薩滿混進熱河行宮和慈安見面的事,也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當時西太后真沒在場?」

  「至少下官和肅中堂他們進去的時候,西太后沒有在場。」郭嵩燾如實回答,又說道:「不過下官後來左思右想,發現肅中堂他們當時有一個疏忽之處,西太后未必沒有可能也和六王爺見過面。」

  「什麼疏忽之處?」吳超越問道。

  「當時肅中堂他們審問東太后寢宮的宮女和太監,那些太監和宮女都交代,六王爺神祕出現在東太后寢宮之前,他們都被趕到了前院集中侯命。」郭嵩燾答道:「所以下官懷疑,六王爺很可能是從後門進的寢宮……。」

  「六王爺能從後門進,西太后當然也能從後門進,還能在發現情況不對時提前從後門溜走。」吳超越馬上猜到了其中關鍵,冷笑道:「我這位大侄女還真能當機立斷,知道六王爺進東太后寢宮的事瞞不住,就乾脆不瞞,故意暴露東太后和六王爺保全她,丟卒保車,夠狠!」

  「還有更狠的。」郭嵩燾也說道:「後來下官聽肅中堂說,西太后還事事處處表現得向著顧命八大臣,甚至還親自出面逼迫東太后交出先皇賜予的聖旨印章,結果肅中堂他們還真以西太后靠得住,對她沒有做任何的提防。」

  「這事肅中堂在給我的最後一道書信上也提起過,我想提醒肅中堂不能相信已經晚了。」吳超越又假惺惺的嘆了口氣,然後冷哼道:「不過我那個大侄女也高興得太早了,她如果知道先皇留下了什麼關於她的密詔給東太后,她估計就笑不出來了。」

  「先皇留下了關於西太后的密詔給東太后?」郭嵩燾一楞,忙好奇問道:「大元帥,先皇留下了什麼密詔?你怎麼知道的?」

  「糟!」

  吳超越心中叫苦,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暴露了穿越者的身份。迫於無奈,吳超越也只好隨口鬼扯道:「我收到內線消息,先皇對西太后喜歡干政的脾氣十分警惕,懷疑西太后有當武則天的野心,就在臨終前給了東太后一道密詔,讓東太后可以隨時拿出這道密詔賜死西太后。」

  「有這事?」郭嵩燾的嘴巴張得可以塞進兩個雞蛋了,張口結舌的說道:「真的假的?先皇竟然就這麼警惕西太后?」

  「消息來源未必可靠,我也不肯定。」只是通過電視電影知道這道密詔的吳超越聳肩,也的確不知道這道密詔是否真的存在,又頗為遺憾的順口說了一句,「如果能肯定,我早就把這事捅給我那個大侄女了,讓她先和東太后掐起……來……,咦?!」

  順口說到這裡,吳超越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我怎麼就沒想過這個問題?竟然野豬皮家的婆娘可以離間我的內部,我為什麼就不能離間她們?」

  生出了這個念頭,吳超越再往下仔細一推演時,又立即發現那道密詔是否存在根本無其所謂——以自己大侄女的性格,一旦聽說慈安隨時可以弄死她,必然會想方設法的探聽那道密詔是否存在,到時候真有密詔當然再好不過,就算沒有慈禧找不到,慈禧也定然會懷疑那道密詔被慈安藏得太緊,無論如何都不會對慈安放心。等慈禧和慈安生出了隔閡,自己再想挑撥離間不就有的是機會和辦法了?

  又仔細盤算了片刻後,吳超越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也不管風塵僕僕的郭嵩燾還在吃飯,馬上就向郭嵩燾吩咐道:「筠仙,辛苦一下,提筆替我寫道書信給西太后。」

  給吳超越已經當了幾年的幫凶走狗,郭嵩燾當然明白吳超越這是沒安什麼好心,也沒有做任何推辭,馬上就起身坐到書案旁拿起毛筆,問道:「什麼內容?」

  「首先當然是敘舊,我和她的那層關係你也知道,隨便提幾句我和她爹的交情。」吳超越吩咐道:「然後告訴她,我有內線消息,先皇給東太后留下了那道隨時可以賜死她的密詔,叫她小心堤防。」

  「接著再告訴她,她如果願意,我可以幫她弄死東太后,讓她一個人垂簾聽政,我受封鎮南王,坐鎮地方,和她聯手輔佐祺祥皇帝坐穩江山。」

  郭嵩燾沒有吭聲,只是按照吳超越吩咐內容潤色做書,片刻就把書信寫好交到吳超越面前,吳超越接過見內容無誤後,本想在信上簽下自己的難看名字,可是眼珠子一轉吳超越卻又改了主意,說道:「筠仙,再寫一道給西太后的書信,開頭同樣是敘舊講以前我和西太后一家的交情,然後就說我起兵清君側也是為了自保迫不得已,只要西太后答應我的條件,我就立即罷兵臣服,奉兩宮皇太后為主,支持她們垂簾聽政。」

  「我的條件是三個,第一,兩宮皇太后下罪己詔,承認她們是誤聽了六王爺、僧王爺和曹毓英那幫朝中奸臣的讒言,誤殺了肅中堂、載王爺和端王爺,向天下人謝罪,並將罪己詔明發天下。」

  「第二,賜死六王爺,當眾處死虐殺肅中堂的惠親王和僧王爺,把他們的家人全部發配到關外,永世不得回關。把首先支持政變的桂良和曹毓英革職為民,發配新疆終身不得赦免。五王爺革除王爵,貶為庶民,七王爺可以保留王爵,但罷免一切職位,終生不得復出任職。」

  「第三,為肅中堂他們平反,歸還載王爺和端王爺的王爵,追封肅中堂爵位並賜諡文正。仍然在世的五位顧命大臣,全部重回軍機處任職。」

  郭嵩燾一一默記,然後才微笑著說道:「大元帥,你這第二道書信,恐怕不是想寫給西太后看的吧?」

  「知我者,筠仙也。」吳超越笑笑,然後說道:「第一道書信倒是好辦,我可以通過被我救過命的西太后弟弟桂祥送進宮,第二道書信如何合情合理的落到六王爺他們手裡,筠仙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隨便找個靠不住的人送到京城就行了。」郭嵩燾想都不想就回答道:「反正大元帥你只是希望六王爺他們看到這道書信,犯不著用太複雜的手段,越簡單的辦法越有效。」

  吳超越笑笑點頭,心裡也馬上琢磨起了讓誰去送這個死,也馬上就挑好了首先下手的對象——敵人中最聰明也最冷靜睿智的僧王爺。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只能攤牌

  自吳超越打著清君側的無恥旗號起兵之後,京城政變集團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莫過於就是火線任命駱秉章為山東巡撫,接替才幹平庸的清盛主持山東戰局,負責防範太平軍的北伐大軍。

  駱秉章也不堪是在歷史上幹掉石達開的狠人,上任之後雷厲風行,迅速鼓動山東士紳地主組建起了好幾支山東團練參與戰鬥,又奏請滿清朝廷重新啟用因為丟失徐州而獲罪的清軍悍將袁保恆和張國樑等人,委之心腹重任,敲骨吸髓的盤剝百姓弄來錢糧組建新軍,交給袁保恆和張國樑等得力戰將訓練指揮,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給山東守軍弄出了近萬預備隊,大為緩解了齊魯清軍主帥勝保所承受的壓力。

  與此同時,駱秉章又針對華北平原地勢開闊的特點,極力勸說勝保避敵鋒芒,儘量減少與太平軍的野外決戰,主張以堅城重鎮與太平軍正面抗衡,輔之以騎兵騷擾太平軍的糧道運輸隊。而勝保接受了駱秉章的建議後,很快就靠著優勢騎兵兩次偷襲太平軍的運糧隊得手,給糧草軍需全靠陸路補給的石達開帶來極大困擾,也成功的拖慢了太平軍的北上速度,給了駱秉章構築和加固黃河舊道防線的時間。

  除此之外,駱秉章還做了兩件事,第一就是拼命收買山東境內多如牛毛的小股農民起義軍,利用山東起義軍和太平軍之間的地域矛盾和利益衝突,鼓動他們騷擾太平軍換取榮華富貴。第二則是通過各種渠道大肆散播謠言,誣稱楊秀清發起北伐不過是借刀殺人,借清軍之手削弱和除掉曾經與他有隙的石達開,拼命渙散太平軍的軍心,打擊和動搖太平軍的鬥志。

  還別說,駱秉章這幾手真的收到了不小的效果,加上太平軍的精銳老卒經過多次稀釋後的戰鬥力下降,看清楚拜上帝教的邪教本質後的信仰崩塌,以及清軍逐漸適應了太平軍拿手的地穴攻城戰術,找到了以深壕灌水和地脈勘探等應對剋制手段,太平軍的北上速度果然放緩了許多,光是打一個兗州城就花了太平軍兩個多月的時間。而等太平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拿下兗州後,清軍早已在北面的泰安府構建起了一道鐵牆鐵壁,逼得石達開只能是放棄取道兗州府城直搗濟南的既定計劃,改為分兵進取東平和沂州,攻打濟南兩翼之清軍,企圖引誘清軍分兵迎擊,然後再以主力直搗濟南。

  石達開的無奈之舉讓他的剋星駱秉章簡直就是欣喜若狂,以至於收到這個消息之後,駱秉章都跳了起來高呼天佑大清和山東有救!然後駱秉章毫不遲疑,馬上拉著勝保加強西線防禦,全力堅守東平、東阿和平陰等地。另一邊故意放鬆東線,讓太平軍偏師可以輕鬆攻入沂州,繼而又準備把太平軍誘入青州。同時去文滿清朝廷,請求節制目前已經北撤到蓬萊的清軍紅單船隊吳全美部…………

  …………

  山東清軍的活躍表現和太平軍北伐軍的進展不利,當然給了滿清朝廷以喘息之機,也給了直隸清軍主帥僧王爺可以吹牛顯擺的機會,讓僧王爺可以在京城裡對山東戰場指手畫腳,今天埋怨駱秉章無能,明天譴責勝保不中用,吹噓說如果換成自己去山東主持平叛,早就能把山東境內的長毛殺光宰絕,也早就把石達開的腦袋砍下來掛在轅門上示眾。

  然而對僧王爺來說很可惜,除了受制於他的滿蒙八旗將領別無選擇之外,別說是慈安、慈禧和鬼子六等人了,就是和他關係良好的惠老王爺綿愉都不是很愛聽他的吹噓,所以僧王爺也沒什麼選擇,想過足嘴癮就只能是儘可能呆在他的指揮部豐臺大營裡,折磨他那幫可憐的部下。

  「狗屁的誘敵深入,海陸夾擊,放著我們大清的滿蒙鐵騎不知道善用,只想投機取巧,朝廷把那麼多軍隊交給敗保和駱秉章,真是白瞎了,白瞎了。」

  這天,和往常一樣,僧王爺照樣是在中軍大營裡唾沫橫飛的指責勝保和駱秉章無能,折磨他的心腹愛將慶祺和那馬善等人。結果就在慶祺和那馬善等滿蒙將領耳朵快被磨出老繭的時候,救星出現——帳外有親兵稟報,說是僧王軍士卒在大沽口發現了祕密潛逃回直隸的湖北學政廉兆綸,結果廉兆綸不但沒跑沒逃,還主動要求拜見舊交僧王爺,還說有機密大事要向僧王爺稟報。

  「廉兆綸?那個狗奴才不是隨著吳超越狗賊起兵造反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僧王爺聞報一楞,因為僧王爺不但的確和廉兆綸是舊交,還因為廉兆綸不但書法極好,還懂一些騎射兵法,與僧王爺話語多有投機,勉強算是半個知己。這會聽說廉兆綸歸來,僧王爺當然也沒猶豫,馬上就下令把五花大綁的廉兆綸押進中軍大帳親自審問,並且才和廉兆綸一見面就拍著桌子吼道:「大膽逆賊,夥同吳超越狗賊起兵謀逆,虧你還敢回來!你可知罪?!」

  「王爺恕罪,下官知罪。」廉兆綸倒也坦白,馬上就向僧王爺雙膝跪下磕頭認罪,又說道:「但是僧王爺,下官當時也是別無選擇,吳賊執刀威逼,下官若是不從,必然被吳賊所害,下官全是不得已才被迫從賊啊。」

  「住口!」僧王爺怒吼道:「你這個貪生怕死的鼠輩,身為朝廷命官,在吳逆狗賊謀反時不思以命相拼,還有臉在本王面前狡辯!」

  「王爺,當時在場的不是吳超越狗賊的心腹親信,就是他的幫凶走狗,下官就是想和他拼命也拼不過啊。」廉兆綸流下了眼淚,磕頭說道:「下官當時也不是沒想過罵賊而死,以報君恩,可是下官又覺得太不值得,覺得自己應該留下有用之身,設法幫助朝廷剪除吳逆,平定賊軍,這才不得不忍氣吞聲,不得不屈身侍賊啊!」

  流著眼淚,廉兆綸拼命磕頭,痛哭說道:「下官也知道,現在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去從逆之罪了,下官別無所求,只求王爺能在把下官明正典刑之前,讓下官先把我在湖北掌握的賊情向朝廷一一奏報,幫助朝廷掌握一些吳逆虛實,聊報大清國恩於萬一,這樣下官就算到了九泉之下面見大清列代先皇,也可以有一個交代了。」

  見廉兆綸悔罪之意甚是誠懇,又知道廉兆綸與吳超越共事時沒有什麼深交,僧王爺這才稍抑怒火,改口問道:「你是怎麼回來的?」

  「是逆賊吳超越派下官回來的。」廉兆綸如實答道:「吳賊知道下官是順天府人,家眷多在老家寧河(今天津寧河區),有牽掛在身,便扣押下官的幼弟廉兆惠為人質,許給下官重賞,命令下官假裝逃回北方,讓下官返回京城為他充當內應,刺探京城軍情。」

  「還有。」廉兆綸又補充道:「吳超越狗賊還知道下官與王爺你小有交情,讓下官不惜代價混進你的幕府,為你充當幕僚,乘機為他收集朝廷軍機。下官牽掛家中老小,又因為在湖北不得吳賊信任,無法為朝廷收集更多吳賊軍情,便一咬牙答應了吳賊,乘機脫身歸來。」

  「狗雜碎!奸賊!」僧王爺咬牙切齒,心裡卻多少有些得意——這起碼證明吳超越還是十分重視僧王爺的。

  「對了。」廉兆綸趕緊又補充道:「吳賊還交給了罪臣一道密信,要下官設法交給兩宮太后,交代絕不許任何人知道那道密信的存在。」

  「密信在那裡?」

  僧王爺趕緊問,廉兆綸也馬上回答就在自己懷裡,僧王爺的親兵上前搜身時,果然從廉兆綸懷裡找到了一道信封空白的書信,僧王爺接過一看見封口處被火漆密封,多少遲疑了一下,然後馬上又靈機一動,一邊不著痕跡的捏碎火漆,一邊衝廉兆綸呵斥道:「你是幹什麼吃的?一道書信都不能保管好,火漆怎麼是碎的?」

  把弄碎火漆的黑鍋扣在了廉兆綸頭上後,僧王爺再不客氣,立即抽出了其中的信箋打開細看,然後很自然的,看著看著,被吳超越點名要腦袋的僧王爺臉色就開始變了,心裡也多少有些打顫了,暗道:「如果兩位太后為了安撫吳超越狗賊,真要本王的腦袋,本王怎麼辦?」

  想到這個問題,僧王爺下意識的還想把書信撕碎,然而剛撕開一個小口子,僧王爺卻又猛然打住,因為僧王爺又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自己撕掉這道書信容易,吳超越再找人代筆寫一道同樣的書信更加容易,到時候只要同樣的書信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落入慈安和慈禧手中,自己的寶貴小命說不定還更懸乎——到時候連提前預警的時間都沒有。

  又盤算了片刻後,一向愛護自己小命的僧王爺很快做出了一個吳超越預料中的決定,先是派人把廉兆綸暫時拘押,然後立即打馬進城,直奔惠親王府找到同樣被吳超越點名要腦袋的惠老王爺綿愉,把書信交給惠老王爺觀看。結果惠老王爺見了難免也有些心驚肉跳,與僧王爺稍一商議就派人請來了鬼子六,讓同樣被吳超越點名索要小命的鬼子六觀看這張催命符。

  精明過人的鬼子六當然要比惠老王爺和僧王爺冷靜得多,看到吳超越的書信雖然也有些震驚,可還是十分冷靜的向僧王爺問起書信的來源,然後又問了廉兆綸脫身歸來的原因。再然後,鬼子六隻稍一盤算,馬上就說道:「離間計,很粗淺的離間計。」

  「不過也夠陰險的。」鬼子六又補充道:「吳超越狗賊還有個目的是想誘使我們處死廉兆綸,警告西南諸省仍然心向朝廷的大清官員,堵死他們的退路。」

  「這話怎麼說?」惠老王爺有些疑惑的問道。

  「很簡單,吳賊早就看出廉兆綸不是真心臣服於他,把他強行留在湖北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相反還有可能成為他的隱患。」

  鬼子六輕描淡寫的回答道:「所以吳賊就乾脆來了順水推舟,故意派廉兆綸回京行離間計,讓肯定靠不住的廉兆綸把這道書信交給我們,挑撥我們和兩宮皇太后之間的關係。也順便讓廉兆綸觸怒我們和兩宮太后,誘使我們替他除掉廉兆綸。而且對他來說,我們中他的奸計固然最好,不中他的計也無所謂,他根本就毫無損失。」

  「奸詐狗賊!」僧王爺和惠老王爺異口同聲的罵了一句,然後惠老王爺又問道:「恭王爺,那這道書信怎麼辦?」

  「當然是毀……。」

  鬼子六話到嘴邊又突然打住,因為鬼子六也和僧王爺一樣想起了那個要命問題——如果吳超越鐵了心要假裝談判誘使慈安和慈禧砍了自己,那再想寫一道同樣的書信送到慈安和慈禧面前其實難度並不大,到時候慈安和慈禧如果有什麼動搖,自己可是連提前有所提防都做不到。

  所以,及時閉上了嘴巴之後,鬼子六甚至還忍不住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是不是藉著這個機會,試探一下兩宮皇太后的態度?看她們會不會動搖?如果她們真有這樣的打算,我們起碼也可以提前有所防範啊?」

  離間計最噁心人的地方就是難以破解,還是越聰明的人越容易中計,所以即便明知道吳超越是在挑撥是非,在關乎自己小命的情況下,鬼子六還是忍不住生出了謹慎為上的念頭。最後再加上湖北學政廉兆綸千里歸來這樣的大事不大可能瞞得過兩宮太后的耳目,鬼子六遲疑了再三之後,還是改口說道:「先別急著毀掉,把五王爺和七王爺請來,還有把桂中堂和曹中堂請來,我們一起商議一下再說。」

  傍晚時分,同樣被吳超越列為政變禍首的桂良、曹毓英和惇王爺、醇王爺四人先後應邀來到惠王府,結果也是在眾人都到齊之後,鬼子六才把吳超越寫給慈安和慈禧的密信拿了出來,與眾禍首一起商量對策。

  知道了書信內容後,桂良和曹毓英兩個軍機大臣還好點,心裡再是心驚肉跳,臉上也至少保持了神色如常,然而惇王爺和醇王爺就那麼沉得住氣了,一起怒吼道:「吳超越狗賊,竟然敢挑撥離間,逼著兩位太后對我們不利?!」

  「五哥七弟說得對,這的確是挑撥離間,但也是最有效的挑撥離間。」鬼子六陰森森的說道:「兩位皇太后倘若動搖,只怕我們七人,個個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桂良和曹毓英微微點頭,因為他們心裡都很清楚,如果慈安和慈禧真的動搖,決心要把他們當做替罪羊討好吳超越,要想收拾他們就是在說句話和在詔書上蓋一個章的問題,到時候他們還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這時,被吳超越點名貶為庶人的惇王爺也提出要毀掉書信,結果不用鬼子六開口,僧王爺和桂良等人馬上就說道:「王爺,燒了這道信沒用,吳超越那個狗賊如果鐵了心要逼兩宮太后處死我們,有的是辦法再把一道同樣的書信送到兩宮太后面前。」

  惇王爺一想也是,這才訕訕閉上嘴巴,結果那邊一直沒說話的醇王爺卻是心中一動,驚叫道:「糟了!說不定兩位太后已經收到這樣的書信了!」

  「七弟,何出此言?」鬼子六大驚問道。

  「就在昨天,西太后的弟弟桂祥進了宮,見到了西太后。」醇王爺趕緊回答道:「因為我是領侍衛內大臣,所以知道這件事,不過當時我沒多想,還以為只是桂祥那個廢物又跑去求西太后接濟,就沒阻攔。」

  在場的政變七禍首沒有一個不知道吳超越和惠徵家的關係,也沒有一個不知道吳超越曾經兩次救過惠徵的命,還在上海也順手救過桂祥一次小命,所以聽到了醇王爺的介紹後,鬼子六等六人沒有一個不是臉上變色,比較廢物的惠老王爺和僧王爺更是臉色開始發灰,雙腿開始有些打顫。

  最能沉得住氣的當然是恭王爺鬼子六,盤算了片刻之後,鬼子六咬牙說道:「看來,我們只能是找兩宮太后攤牌了,明天我們七人一起入宮拜見兩位太后,把這道書信呈給她們,看她們是什麼反應!」

  「王爺,這樣做,是不是太直接了?」桂良遲疑著問道。

  「只能這麼直接。」鬼子六的聲音陰冷,說道:「乘著現在吳超越狗賊還沒開始北伐,長毛也被駱秉章和勝保暫時擋在山東,文祥去香港向英國人求援也還暫時沒有消息,不然的話,如果局勢再出現對朝廷不利的變化,我們的腦袋和官職爵位可都保不住了。」

  「王爺,那我們怎麼說?」曹毓英問道。

  「就說如果處置我們真能換來吳超越狗賊的罷兵臣服,那就請兩宮太后準吳超越所請。」鬼子六淡淡的說道:「賜死我和惠王爺、僧王爺,發配你和桂中堂,革除五哥的王爵,讓七弟回家閉門讀書。」

  曹毓英和桂良等人精一起點頭,知道鬼子六是要逼慈安和慈禧明發詔書,向全天下承諾絕不與吳超越展開和談。僧王爺則是心驚肉跳,暗道:「六王爺這麼做是不是太冒險了?如果兩宮太后真答應了怎麼辦?或者兩宮太后要打個折扣怎麼辦?本王既是和吳超越狗奴才不共戴天,舒保那個狗奴才也象發瘋一樣的要找本王算帳,兩宮太后再怎麼打折扣本王的腦袋也保不住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各懷鬼胎

  託了太平軍北伐進展不順和吳超越暫時沒有力量大舉北上的福,第二天的早朝照樣是一片歌舞昇平中開始,也繼續是在一團和氣中結束。然而或許是疑鄰盜斧,鬼子六、桂良和曹毓英等政變集團的首腦骨幹卻總是覺得今天的慈禧似乎有些不正常。

  具體表現在對政務的處理上,往常的早朝不管是有什麼政務,通常都是精明強幹的慈禧首先拿出主意,然後再與慈安商議定奪,並且十有八九都是按照慈禧的主張決斷,偶有爭端也基本上都是比較忠厚的慈安首先讓步,也基本上沒出現過慈禧的決定遭到慈安徹底否決的情況。

  今天的早朝情況就有些不同,朝臣上奏的幾件政務,包括慈禧平時最重視的人事調動和任命在內,都是慈安首先開口拿出章程,然後再問起慈禧意見,慈禧的言語中也給人感覺她對慈安似乎多了幾分恭敬,就好象一下子收斂了一些鋒芒。

  對於這樣的情況,性格有些木訥的慈安雖然沒有敏銳的察覺異常,卻還是覺得順心了許多。然而對於心懷鬼胎的鬼子六等人來說,卻無疑就是一個危險的信號,紛紛開始懷疑慈禧是在委曲求全,以此換取慈安對她與小叔叔展開祕密談判的支持。

  也正因為如此,政變集團的七大禍首也更加堅定了和兩宮皇太后攤牌的決心,早朝才剛散去,鬼子六等人連軍機處都沒去,在朝房裡匆匆聚齊,馬上就跑到慈寧宮外遞牌子求見,還直接說明是請求慈安和慈禧同時接見他們七人。

  擔心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住在慈寧宮裡的慈安馬上就下令召見了鬼子六等人,還一見面就焦急的問道:「老六,出什麼事了?怎麼早朝剛散,你們七個就都來了?」

  「臣等有一件大事,要當面奏報兩位太后。」鬼子六叩頭答道:「臣弟斗膽,請東太后把西太后請來,然後再讓臣等奏報。」

  「什麼大事?這麼緊要?就不能先讓哀家一個人先知道?」慈安有些疑惑,然而看到鬼子六等人的莊重人情,慈安還是沒有逼迫鬼子六立即交代,只是說自己已經派人去請慈禧,要鬼子六等人稍做等待。

  等待的結果讓慈安都有些意外——慈禧竟然讓傳信的太監帶話說已經改名為同治大帝的載淳哭鬧不止,無法過來與慈安見面。鬼子六和桂良等人聽了當然心中揣揣,慈安則雖然覺得有些意外,卻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又向鬼子六等人問道:「老六,你們到底是什麼事?要不先向哀家稟奏吧,哀家能定就給你們定了,如果不能定,哀家再親自去和西太后商量。」

  互相交換了幾個眼色後,被公推出來擔任代表的鬼子六考慮到慈安比較老實好欺負,要比慈禧好對付一些,便咬了咬牙,帶頭向慈安雙膝跪下,磕頭說道:「東太后恕罪,微臣斗膽,懇請兩位太后下詔,賜死微臣!」

  「啥?」

  慈安懷疑自己耳朵聽錯的時候,僧王爺和惠老王爺也撲通跪下,異口同聲說道:「臣等斗膽,懇情兩位太后下詔,賜死微臣!」

  「微臣等懇請兩位太后下詔,將臣等發配新疆。」

  這是桂良和曹毓英的話,然後再等惇王爺和醇王爺一個懇求廢除王爵,一個主動請求交出手中所有權力後,慈安當然忍不住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驗證是否身處夢中,然後才張口結舌的問道:「七位愛卿,你們這是幹什麼?你們都是皇上和哀家的股肱之臣,哀家為什麼要突然賜死你們?發配你們?」

  鬼子六不答,只是從袖子裡拿出了那道該死的書信雙手捧過頭頂,慈安會意,忙叫貼身太監上前接過了書信轉呈到自己面前,再仔細一看書信內容後,慈安當然又馬上大驚問道:「老六,吳超越逆賊的這道書信,你們是從那裡得來的?」

  「是吳超越那個逆賊派湖北學政廉兆綸送來的,還特別要求廉兆綸務必要想辦法瞞過其他人,把這一道書信送到太后你們面前,只不過陰錯陽差,恰好被僧王爺截到了這道書信。」

  鬼子六如實回答,這才把僧王爺得到書信的經過大概說了,那邊僧王爺怕擔關係,還插口說道:「東太后恕罪,不是微臣斗膽偷看寫給你們的書信,是信封上沒署名,火漆又被廉兆綸在路上弄碎了,微臣沒多問就直接看了書信內容。」

  慈安當然沒心思去關心這樣的小事,只是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仔細盤算,然後也難免有些暗恨僧王爺——要是僧王爺沒截到這道書信,讓廉兆綸悄悄把這道書信送進宮來該有多好?

  說句良心話,假如真能通過談判讓吳超越罷兵臣服,慈安百分之一萬的願意和吳超越談判,然而暗恨僧王爺壞了好事之後,天資不算太差的慈安再仔細盤算了片刻,也很快就識破了吳超越的無恥目的,把書信往面前偽鳳案上一摔,厲聲說道:「離間計!這是吳超越逆賊的無恥離間,哀家絕不會自毀長城,讓親者痛,仇者快!」

  「多謝東太后。」鬼子六磕頭,又假惺惺的說道:「但是太后,倘若你們答應了吳超越逆賊的要求,真能讓吳賊罷兵臣服,臣等也甘願以死報國!」

  桂良和曹毓英等人附和,現年二十三歲的慈安卻把小手一揮,斬釘截鐵的說道:「諸位愛卿不必多言,吳賊此舉不過是想讓我們大清朝廷的君臣離心,上下猜忌,哀家絕對不會上當!也無論如何都不會和吳賊談判!」

  知道慈安比較實誠一些說話還算有點信用,鬼子六等人心中稍定,趕緊一起再次磕頭謝恩。然後鬼子六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就是不知道西太后那邊,會不會……?」

  「六弟放心。」慈安打斷鬼子六的吞吞吐吐,更加斬釘截鐵的說道:「且不說妹妹那裡也不會上當,就算她一時糊塗被吳賊迷惑,哀家也一定會攔著她,絕不容許她有半點動搖!」

  「可是東太后,西太后那邊可能已經看到了這道密信,可是她沒聲張啊?」

  僧王爺嘴快說出了一句話,結果還沒等臉色大變的鬼子六和醇王爺用眼色阻止,那邊慈安就已經驚訝問道:「妹妹那裡已經看到了這道密信?怎麼可能?她在那裡看到的?」

  「微臣聽說,前天西太后的弟弟葉赫那拉.桂祥進了宮,和西太后單獨見了一面。」僧王爺如實說道:「吳超越逆賊與西太后一家的關係盡人皆知,桂祥還被吳超越逆賊救過一次,臣等擔心,桂祥就是替吳超越逆賊去給西太后送信的。」

  聽到這話,跪在另一邊的醇王爺掐死僧王爺的心當然都有了,結果還算好,震驚中的慈安沒去關心僧王爺如何得知這個消息,只是驚訝問道:「桂祥替吳超越逆賊暗送書信給西太后,這可能嗎?」

  「臣只是揣測,不敢定論。」僧王爺總算是說了一句人話。

  仔細一想發現的確有這個可能,慈安倒也沒有猶豫,馬上就宣佈擺駕儲秀宮親自去向慈禧問一個究竟,還要鬼子六等七人同去。鬼子六等人雖然不想過於得罪慈禧,可是事關逼迫慈安和慈禧明詔拒絕與吳超越談判的大事,也只好硬著頭皮隨行,路上眾人自然紛紛怒瞪嘴巴沒安拉鍊的僧王爺不提。

  乘著偽鳳鸞到得慈禧居住的儲秀宮門前,慈安沒等太監通報,領了鬼子六等人就直接進了儲秀宮,也在進得慈禧居住的後殿時,第一眼就看到了慈禧正在和心腹太監安德海嘀嘀咕咕,似乎在商量什麼傷天害理的缺德事。

  再接著,怪事出現了,看到慈安面帶怒色的領著鬼子六政變集團的核心骨幹進來,一向城府極深的慈禧竟然臉色唰的一下變了顏色,沒向慈安行禮就脫口問道:「姐姐,你怎麼來了?」

  「妹妹,我有句話問你,望你如實回答。」慈安徑直說道:「吳超越逆賊是不是託人給你帶了一道書信?」

  眾目睽睽之下,慈禧的臉色明顯一下子又蒼白了幾分,還偷偷去看正在向自己行禮的鬼子六等人,目光之中盡是恐懼。那邊的慈安卻是很不耐煩,又問道:「妹妹,你為什麼不回答?到底有沒有?」

  不知道慈安究竟知道多少,慈禧別無選擇,只能是點了點頭,說道:「有,他是託人給我捎了一道書信。」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慈安不滿的問道。

  慈禧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迅速分析發現慈安絕不可能知道被自己親手燒燬的密信內容,這才答道:「姐姐恕罪,因為吳賊的書信並沒有什麼實際內容,遣詞用句中又對姐姐多有不敬,所以妹妹就沒敢向姐姐稟報,也當時就把信燒了。」

  「那吳賊的要求,你怎麼看?」慈安又喝問道。

  噹一聲,慈禧只覺得腦海中一聲巨響,差點沒被慈安這話給嚇暈過去,也頓時在心裡驚叫道:「怎麼可能?慈安怎麼可能知道吳超越要和我聯手幹掉她?慈安知道書信內容,我卻沒向她稟報,等於就是證明我有幹掉她的心思,怎麼辦?現在我該怎麼辦?」

  還別說,關鍵時刻還是僧格林沁僧王爺救了慈禧一命——貪生怕死的僧王爺突然向慈禧雙膝跪倒,磕頭說道:「西太后,倘若你真認為吳超越逆賊可信,那微臣斗膽,請西太后現在就頒下懿旨,將微臣推出午門斬首!」

  恐懼的神情從慈禧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當然是滿臉的驚訝,茫然之餘,慈禧趕緊問道:「僧王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哀家為什麼要殺你?」

  終於輪到慈安和鬼子六等人傻眼了,見慈禧臉上的驚奇茫然不似作假,慈安這才回過神來,向慈禧問道:「妹妹,吳超越逆賊在給你的書信上,沒說要殺僧愛卿他們的事?」

  慈禧趕緊搖頭否認,又問起原因時,慈安也這才想起把那道該死的書信交給慈禧觀看,結果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慈禧馬上就有一種想把自己小叔叔先奸後殺再奸再殺的衝動,心中破口大罵,「操你爹啊!差點沒把老娘嚇死,老娘還以為慈安是帶著先帝密詔來賜死我了!虧得老娘沒多說話,不然老娘今天可就慘了!」

  大罵過後,慈禧終於定下心來,先是問了書信的來源,然後馬上就說道:「姐姐,不能上當,這不過是吳超越逆賊的離間詭計,目的是想讓我們和六王爺他們上下離心,互相猜忌,進而誘使我們自毀長城,自斷臂膀!」

  「那此事應該如何處置?」慈安問道。

  「請姐姐與我聯名頒佈詔書,明發天下,大清臣民無論是誰,有敢言與吳賊議和者,立斬不赦!」慈禧斬釘截鐵的答道。

  見慈禧的態度決定,鬼子六和僧王爺等人當然鬆了一口氣,知道至少不用擔心從背後突然捅來的刀子,倒是慈安的態度明顯有些猶豫,說道:「詔書倒是好下,可這豈不是斷了招撫吳賊的所有希望?」

  鬼子六等人再度臉色微變,頓時明白慈安心裡其實還是有想和吳超越議和的念頭。不過還好,慈禧馬上就說道:「姐姐,沒有任何希望,更不能對吳超越逆賊抱有任何幻想!那個奸賊的謀逆之心早就不是一年兩年,並且還和長毛公然締盟,聯手反叛朝廷,指望通過談判招撫於他,無異於就是與虎謀皮,自尋死路!」

  言罷,慈禧還直接轉向了鬼子六,朗聲說道:「恭王爺,你是軍機首席,你現在就擬聖旨詔書,我和姐姐在詔書上用印,然後立即明發天下!」

  鬼子六趕緊去看慈安,慈安則是神情仍然還有一些猶豫,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鬼子六見了大喜,忙坐到安德海為自己準備的書案前,片刻之間就擬定了一道詔書,替慈安和慈禧切斷與吳超越談判言和的所有道路。慈禧首先在詔書上用了印,慈安也緩緩在詔書上蓋上了隨身攜帶的御賞印章,交給了鬼子六,然後吩咐道:「六弟,你們跪安吧,我還有些姐妹話對西太后說。」

  鬼子六等人應諾,恭恭敬敬的磕頭之後告退,然後慈安又趕走了其他在場的宮女和太監,這才對慈禧說道:「妹妹,詔書的事是不是太武斷了?這麼一來,我們可就是隻能和吳超越逆賊拼一個你死我活了?」

  「姐姐,你真有和吳超越逆賊議和的心思?」慈禧微笑問道。

  慈安坦然點頭,又說道:「如果真能讓吳超越逆賊臣服,其實稍微做些讓步,並不是不能商量。」

  「姐姐,妹妹再勸你一句,吳賊奸詐過人,與他議和,確實十分危險。」慈禧搖頭,又微笑著低聲說道:「但是如果姐姐真的有心議和,我們其實也還有路可退,有路可走。」

  「詔書都下了,我們還有什麼退路?」

  慈安白了慈禧一眼,慈禧則抿嘴一笑,附到了慈安的面前低聲嘀咕了幾句,慈安頓時恍然大悟,也忍不住低聲說道:「妹妹,你太狠了。」

  「無毒不丈夫。」慈禧輕描淡寫的回答,又冷笑道:「而且我們如果不這麼做,說不定就會把六弟他們逼成第二個肅順和載垣,到時候我們姐妹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慈安的身體震了一震,也這才想起如果不態度鮮明的拒絕與吳超越談判,鬼子六等人為了自保,說不定就會先下手為強,再來一個祺祥政變!

  慈禧察言觀色,知道慈安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苦心,也這才柔聲說道:「姐姐,目前我們只能如此,先穩住六弟他們,也給我們留下一條退路,將來的事,再走一步看一步。」

  慈安點頭,又盤算了片刻後,慈安突然問道:「妹妹,吳超越給你的書信上,到底說了什麼?」

  「就是套交情,試探我們有沒有和他談判的打算。」慈禧隨口鬼扯,說道:「現在看來,吳賊應該是雙管齊下,一邊故意把那道書信讓六弟他們看到,一邊讓我們覺得他很有談判誠意,藉以收到更好的離間效果。」

  「真的?」

  慈安將信將疑的問,見慈禧微笑點頭之後,慈安又問道:「那你為什麼神色那麼慌張?就好象在害怕什麼?」

  「妹妹是在為弟弟擔心。」慈禧的眼淚說來就來,抹著眼角哽咽說道:「妹妹不敢欺瞞姐姐,吳超越那道書信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桂祥送進宮來的,深究下去,他一個通逆之罪無論如何都跑不掉,我又是他的親姐姐,當然擔心他受到株連。」

  言罷,慈禧還向慈安雙膝跪下,流著眼淚說道:「姐姐,你饒了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桂祥吧,他是一時糊塗,貪圖吳逆使者給他的銀子,又想報答吳超越曾經對他的救命之恩,替吳逆狗賊送了一次信。我已經教訓他了,叫他以後絕不能再與吳逆狗賊有什麼勾連了,求你念在我們的姐妹之情份上,放過他這一次。」

  看到慈禧連連磕頭為親弟弟求饒的可憐模樣,慈安疑心盡解,點頭說道:「妹妹,起來吧,這也不算什麼大事,我就沒發生過就行了。」

  慈禧連連道謝,又向慈安磕了個頭才站起身來,而慈安稍微盤算之後,竟然還說道:「不過也用不著叫桂祥和吳超越切斷聯繫,多一個祕密聯繫的渠道也不錯,以後吳超越如果再有什麼書信給你,可以讓桂祥再送進宮。」

  「妹妹不敢,妹妹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做這瓜田李下之事。」

  慈禧怯生生拒絕的模樣象是真在害怕,慈安則說道:「沒關係,這是我允許的,但你記住,書信一定要讓我過目,不能再私自銷燬!」

  慈禧怯生生的應諾,慈安點了點頭,又不放心的警告了一句,道:「妹妹,以後再有什麼大事,一定要讓我先知道,絕不能再擅自做主。別以為你是當今皇上的生母就可以無法無天,我照樣有辦法治得住你!」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聽到慈安這不打自招的話,慈禧嘴上恭敬應諾,心裡卻是瘋狂怒吼,「原來是真的!真有那道密詔!咸豐小兒,原來你就這麼對我,活該你活不過三十歲!慈安小婊子,老娘遲早有一天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必須得加緊籠絡老七!他是我的親妹夫,又手握禁軍,拉攏過來我在宮裡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慈禧心中拿定主意,還忍不住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更妙的是,吳超越小叔叔在要求談判的書信上,還點名可以保留老七的王爵,稍微討價還價,老七不會不同意……。」

  …………

  慈禧當然也小看了一些她的小叔叔,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與其他六大政變禍首回到了軍機處後,把那道自己親手擬成的詔書交給了軍機處明發天下後,又累又渴的鬼子六剛拿起茶碗,心中卻突然一動,手裡的茶碗頓時就落地摔得粉碎,心中慘叫……

  「糟糕!中計了!嫂嫂,你太狠了!不但還留著退路,還想讓本王罪上加罪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三百四十章 大義為重

  湖北黃州府羅田縣縣令桂中行之所以邀請翁心存軍入鄂作戰,原因除了桂中行看穿吳超越所謂的清君側其實就是造反外,再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桂中行其實就是翁心存的學生,有把握求得動翁心存出兵來救。

  被桂中行料中,與老吳家仇深似海的翁心存父子果然很有勇氣的決定派出援軍,翁心存還更有勇氣的親自草就了一道討吳賊檄文明發天下,號召天下的儒生清流挺身而出,象討伐太平軍一樣的組建團練討伐吳超越。同時翁心存還親自給羅田周邊的幾個湖北地方官寫了書信,鼓勵他們向自己的學生桂中行學習,易幟反正,重新回到大清朝廷溫暖而又寬闊的懷抱。

  「大清的將士們,放心去救羅田!吳賊悖逆朝廷,不得人心,境內周邊烽火四起,所部賊軍有點精銳也是疲於奔命,支應不絀,早就調不出任何一支主力精兵應對羅田戰事!爾等只需與羅田桂知縣的團練會師一處,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為了鼓舞軍心士氣,翁心存還在受命增援羅田的三千清軍將士面前說出了上面這番話,然而在私下裡,翁心存卻又悄悄對統帥這支援軍的長子翁同書說道:「如果吳超越狗賊親自率領他的武昌駐軍來和你決戰,千萬別弄險,該撤退就得趕緊撤退,以你的軍力,很難敵得過吳超越逆賊的本部精銳。」

  帶著父親的囑託,也靠著桂中行的接應,官職已經混到記名按察使的翁同書率領著三千清軍很是順利的取道英山進入了湖北,也搶在吳超越做出反應之前趕到了羅田,與桂中行匆忙組建的團練會師一處。結果讓翁同書心中暗喜的是,控制地周邊戰火四起的吳超越果然沒敢動用自己的戰略總預備隊武漢駐軍,僅僅只是從鄰近的大冶抽調了一千吳軍,北上前來羅田鎮壓叛變。

  「有希望!只要能打退吳賊的這一千軍隊,我軍不但能乘機在湖北站穩腳跟,朝廷也肯定會給我升官了!」

  再三確認了吳軍兵力之後,翁同書先是憧憬了一番率先殺進吳超越老巢根據地的蓋世奇功,然後才想起向桂中行打聽這支吳軍的將領姓甚名誰,是什麼官職,熟悉湖北情況的桂中行則如實答道:「回和齋兄,這支賊軍的統兵將領叫黃遠豹,官職是從三品遊擊。」

  「無名鼠輩。」翁同書冷笑了一聲,很有些得意的說道:「吳賊果然已經是無兵可派,無人可用了,竟然派這麼一個無名小卒來與本官交戰。」

  「和齋兄,這個黃遠豹可不是什麼無名鼠輩!」

  桂中行大吃一驚,忙仔細介紹道:「這個黃遠豹本名叫做黃三傻,是吳超越逆賊麾下著名猛將黃大傻的親弟弟,這些年來隨著吳超越逆賊南征北戰,東征西討,建立過無數功勳。而且他的所部兵馬,還是吳超越當湖北巡撫時的直系撫標,是吳賊最信任的軍隊!裝備最好也最能打!」

  「黃大傻的親弟弟?」翁同書有些傻眼,忙問道:「是不是那個在天津城外,敢帶著軍隊衝進長毛陣地三十步內開槍那個黃大傻?」

  「就是他。」桂中行點頭,又說道:「小弟聽說,這個黃遠豹當時也在場,還走在隊伍的第一排。另外小弟還聽說,長毛給黃家兄弟起的外號就是龍兄豹弟,連李開芳、林鳳翔和韋俊這些長毛名將都不敢和他們兄弟正面交戰。」

  翁同書的臉色有些微變了,但很快就悄悄安慰自己道:「沒事,只要別和這個賊將打野戰就行,我就不信這個賊將能有這麼厲害,能用一千軍隊打破本官三千大軍守衛的羅田城。」

  殘酷的事實很快就粉碎了翁同書的美夢,當黃遠豹帶著吳軍趕到羅田平定叛亂時,翁同書雖然還算聰明的選擇了閉城自保,然而在吳軍猛烈火力的掩護下,吳軍工兵只用半天多點時間,就直接在羅田的城牆上鑿開了一個洞穴,裝進苦味酸炸藥引爆,在羅田的城牆上炸出了一個七八丈寬的口子。接著黃遠豹再一聲令下時,武裝到了牙齒的吳軍第一兵團將士立即衝鋒入城,與城中守軍展開巷戰。

  巷戰中,被吳超越閒置了多年的吳軍第一兵團將士也暴露出了一些問題,比方說基層士卒缺乏實戰經驗,沒經過屍山血海歷練的新兵大都有畏戰怕死的情緒,一度攻勢不算很順。然而還算好,武器裝備方面的絕對優勢很快就抵消了這些弱點,在吳軍老人的指揮下,直接從兵工廠調來的吳軍將士每遇阻力,二話不說就是以苦味酸手雷和擲彈筒說話,炸得手裡只有抬槍火繩槍的安徽清軍鬼哭狼嚎,抱頭鼠竄,也炸得翁同書叫苦不迭,破口大罵,「吳軍狗賊,怎麼會有這麼多洋槍洋炮?」

  激戰了一個多小時後,吳軍將士逐漸攻到清軍臨時指揮部羅田縣衙附近,守衛羅田各門的清軍紛紛打開城門出城逃命,倒是桂中行臨時招募的羅田團練還在勉強堅持,可還是擋不住吳軍的如潮攻勢。一看情況不妙,翁同書趕緊決定帶著親兵撤退開溜,同時還算很講義氣的勸說桂中行也隨自己逃命。然而書呆子桂中行卻牢記地方官有守土之責的責任,不但拒絕逃命,還反過來勸說翁同書和自己與吳軍血戰到底,以死報國。

  翁同書歷史上之所以被師弟李鴻章彈劾,就是因為貪生怕死臨陣逃命丟了定遠城,以身殉職這樣的蠢事翁同書當然絕不會幹。見桂中行態度堅決,翁同書當然是毫不猶豫的把他扔下就跑,還早早就換上了普通清軍士兵的裝束出城逃命,桂中行則命令衙役搬運柴草,準備舉家自焚,以死殉職。

  因為衙役同樣跑光了的緣故,桂中行的自焚之舉沒能成功,一家老小全都被吳軍將士生擒活捉,結果出於某些特殊原因,黃遠豹也沒有殺他,只是一邊親自率軍追殺翁同書的敗軍,一邊把桂中行一家裝入囚車,押到省城向吳超越獻俘。

  桂中行和家人被押到了省城後,考慮到桂中行的官聲不算太差,在這個時代鳳毛麟角一般的清官廉吏,吳超越也給了他一個活命機會,在百忙中抽出時間親自見了他一面,好言勸他投降並許以升官。然而讀書讀傻了的桂中行卻依舊斷然拒絕,還對吳超越是百般辱罵,說什麼都不肯給吳超越當幫凶走狗。

  為了不讓其他地方官向桂中行學習,吳超越幾次都想直接把桂中行推出去砍了算了,然而每次都是話到嘴邊又強行嚥了回去——因為黃遠豹還讓人順便來了桂中行的抄家清單,在桂中行這個縣令的家裡,吳軍將士僅僅只是找到了十一兩五錢銀子,一堆書籍和一堆破舊衣衫,一套打著補丁的七品官服,還有一份羅田士紳百姓懇求吳超越赦免桂中行的萬民書。

  「殺這樣的清官實在是太傷天害理了。」

  暗歎了一聲,吳超越還是下令把桂中行關入大牢,吩咐不得虐待,同時又當著桂中行的面下令釋放桂中行的家人返回老家,並且還從自己的養廉銀子中拿出二百兩送給桂中行的家人當路費。桂中行則是根本不信,大罵著吳超越昂首而去。

  …………

  對吳超越來說還好,湖北境內象這麼頑固不化的官員就只有桂中行一個,或是迫於吳軍淫威,或是看到吳超越勢大想要乘早從龍,湖北的地方官員再沒有一個敢象桂中行效仿,全都選擇了乖乖易幟歸順,讓吳超越真正意義上徹底掌握了湖北全境。

  與此同時,湖南和四川的地方府縣也不斷的易幟歸降,吳軍的實際控制地逐漸連成一片,並且不斷向周邊曼延擴展,向北已至南陽,向南則與貴州接壤,東臨鄱陽湖,西面更是直抵青藏高原,與太平軍的控制地聯手徹底切斷了滿清朝廷和兩廣、雲貴及贛南的陸地道路聯繫。

  在此情況下,吳超越當然開始了琢磨向南進兵,更進一步擴張控制地以夯實後方,也早早就決定先從江西南下吞併廣西,包圍雲貴以免太平軍染指,同時藉助自己的廣東老鄉向東擴張,與太平軍爭奪廣東地盤。

  吳超越的這個戰略計劃獲得了趙烈文和閻敬銘等心腹的一致贊成,同時李鴻章也從湖南送來書信,與吳超越不謀而合的建議先向廣西出手,別把寶貴的機動力量首先浪費在人無三分銀的貴州。然而令吳超越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左宗棠卻突然送來了一道書信,主張吳超越先向雲貴下手,然後再東進廣西或者發起北伐。

  左宗棠在書信上解釋了他提出這一主張的原因,首先是雲貴兩省目前的戰亂情況益發嚴重,各路賊軍打著反清之名實行分裂之實,雲貴清軍本來就難以支應,如果再得不到外援幫助,肯定難以制止類似李藍賊軍一樣的雲貴賊軍割地成王,分裂疆土。而云貴兩省的漢人百姓如果因此遭到屠殺或同化,中原軍隊再想收復雲貴必然難如登天。

  就象是吳超越肚子裡的蛔蟲,左宗棠同樣猜到了吳超越肯定會盯上廣西,也在書信上承認吳軍如果拿下廣西可以包圍雲貴,是一步戰略上的妙棋。可左宗棠又警告吳超越說廣西是太平軍的老家,廣西境內有著無數太平軍的宗族親黨,吳軍進兵廣西不但註定無法得到他們的支持,相反還有可能導致太平軍在廣西的殘餘勢力坐大,讓太平軍坐收漁利。認為與其削弱廣西清軍給太平軍在廣西殘部以鹹魚翻身的機會,倒不如讓廣西清軍先和太平軍打一個兩敗俱傷,然後再出手摘桃子。

  鑑於這兩個重要原因,左宗棠建議吳超越對廣西清軍採取安撫政策,盡力爭取友好相處,甚至可以適當給廣西清軍一些支持,幫他們剿滅太平軍在廣西的殘部。又極力主張收買和拉攏雲貴清軍,全力爭取讓雲貴清軍主動易幟,幫著他們對付雲貴境內的各路賊軍,以鞏固漢人對雲貴兩省的控制掌握。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漫長書信的最後,左宗棠又象老子教訓兒子一樣的補上了一句,「別記掛著你的廣東老家,貪圖什麼衣錦還鄉光宗耀祖,那是項羽一樣的蠢貨所為。要學劉邦收買人心,進關中後金銀財寶分文不取,漂亮女人一個不騎,那才是真正的英雄豪傑,人君氣量!」

  看完了左宗棠的書信,吳超越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閤眼,在馮婉貞的床上翻過來倒過去就只是盤算左宗棠的主張。第二天一早,吳超越又召集了趙烈文、閻敬銘、邵彥烺和戴文節等親信參謀,把左宗棠的書信交給他們觀看,向他們徵求意見。

  看了信後,之前已經表態過支持先打廣西的趙烈文和閻敬銘等人都不吭聲,還是在吳超越的一再要求下,花老狐狸留給吳超越的幫凶戴文節才吞吞吐吐的先開了口,說道:「慰亭,我認為季高先生的主張更有道理,應該以大義為重,幫願意歸順我們的雲貴官軍先剿滅雲貴境內賊軍,不給賊軍分裂疆土的機會。」

  「我也知道應該大義為重,應該全力維護中國的領土完整。」吳超越點頭,又哭喪著臉說道:「可是先打雲貴太不划算了,這兩個鬼地方就算打下來也收不上多少賦稅,還得先貼出錢糧恢復民生,安撫百姓,做虧本買賣啊。」

  趙烈文和閻敬銘等人還是不吭聲,因為他們很清楚吳超越的話是事實,先取雲貴的確是一筆得不償失的虧本買賣。而戴文節猶豫了一下後,卻突然朗聲說道:「即便是虧本買賣也得做!」

  「慰亭,你難道忘了,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你如果為了吃虧佔便宜而斤斤計較,置危如累卵的雲貴同胞於不顧,坐視他們被賊軍屠殺,坐視中華疆土被賊軍分裂,天下人會如何看你?」

  「難道你忘了,前年雲南賊軍包圍昆明,逼死了雲貴總督恆春,嚇跑了巡撫舒興阿,全靠雲南布政使桑春榮困守孤城,吳振棫吳制臺千里馳援,這才好不容易殺退賊軍,保住昆明!賊亂至此,你如果為了計較錢糧,故意對雲貴見死不救,讓賊亂乘勢復大,雲貴豈能還是我中華領土?!」

  輪到吳超越不吭聲了,戴文節則越說越是大聲,道:「再有,先取廣西,真就是一筆賺錢買賣嗎?我看不盡然!如果慰亭你是楊秀清石達開,看到你出兵打進他們的老家廣西,他們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你這是故意在和他們搶地盤,會不會更加的防備於你?還會不會把主要力量用在京城亂黨所控制的軍隊上?」

  「但你如果先打雲南和貴州這兩個窮省,楊秀清和石達開又會怎麼想?」戴文節頓了一頓,這才接著說道:「會不會覺得你胸無大志,只想做西南王平西王?還會不會對你日防夜防,又還會不會放心的全力北上?」

  「打雲貴,虧的只是錢糧彈藥,可賺的是天下人心!雲貴將士百姓的全力擁戴!打廣西,賺的只是錢糧賦稅,可虧的卻是大義民望,還有太平軍的敵視仇恨!」

  聽了戴文節這番擲地有聲的話,其實早就無比動搖的吳超越也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拍桌子說道:「改變戰略計劃,先取雲貴!這筆虧本買賣,我做定了!」

  趙烈文和閻敬銘等人也不吭聲,只是向吳超越拱手領命,然後吳超越當即下令做書聯絡雲貴總督吳振棫、雲南巡撫桑春榮和貴州巡撫劉源灝,再度勸說他們易幟歸順,表態全力幫助他們剿滅境內賊軍。同時又傳檄雲貴兩省,明確表示無論任何府縣城池和軍隊將領,只要是為了平定賊亂,都可以向吳軍請求援助,吳軍定然全力救援!

  書信與檄文很快做好,在商議與雲貴督撫聯絡的使者人選時,幫著左宗棠堅決主張先救雲貴的戴文節倒是自告奮勇,表示願意冒死前往雲貴與吳振棫等人聯絡。然而吳超越考慮到此事太過冒險,斷然拒絕了戴文節的要求,決定只派普通使者南下。戴文節也沒堅持,只是又突然說道:「對了,慰亭,要不把我們前些天抓的桂中行放了吧,讓他擔任去和貴州巡撫劉源灝聯絡的使者,給我們送這道書信。」

  「那個老頑固怎麼可能答應做我的使者?」吳超越無奈的一聳肩膀。

  「我去勸他,一定能說動他。」戴文節再度自告奮勇,又微笑說道:「還有,慰亭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桂中行其實就是貴州鎮遠人,事關他的家鄉父老,想來他必然不會拒絕。」

  吳超越一聽大喜,當即點頭,說道:「那就他吧,讓他順便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放了他的家人,也讓劉源灝和貴州文武官員都看一看,我是怎麼的寬宏大度,以德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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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得不償失

  那怕是在文壇畫壇中都極有聲名的戴文節親自出面,同為著名畫家的桂中行也說什麼都不相信什麼吳超越放他回鄉,還請他給貴州巡撫劉源灝帶信,主動向身處險境的貴州清軍伸出援手。

  最後,還是戴文節讓人把桂中行強行架出了大牢,硬拖上了開往湖南的吳軍官船,吩咐吳軍水手把桂中行送到湖南晃州,交給守衛鯰魚關的貴州清軍。書呆子桂中行這才將信將疑的問道:「吳賊真要放我?你們就不怕我回到了貴州,又帶著官軍來打你們?」

  「履真兄,你覺得我們會在戰場上怕你嗎?」戴文節苦笑反問,又說道:「但我們也有言在先,我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假如你還是冥頑不靈,堅持要給京城亂黨助紂為虐,那我們下一次在戰場上遇到你,就算是有饒你的心,也沒饒你的理了。」

  言罷,戴文節又把吳超越寫給劉源灝的書信交給了桂中行,懇請桂中行代為遞書,桂中行卻還是不肯接信,又問道:「你們就這麼信得過我?不怕我故意不給你們送信?」

  「履真兄,我相信你一定會給我們送信。」戴文節坦然答道:「情況在大牢裡我對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大元帥託你給劉撫臺帶信,是想讓劉撫臺以雲貴漢人和華夏疆土為重,拋棄恩怨嫌隙,攜手平定雲貴境內的各路賊軍,保護我中華版圖之完整。履真兄,你也是漢人,也是華夏子孫,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會替我們把這道書信送到劉撫臺面前。」

  說完,戴文節又把書信封口一亮,說道:「履真兄請看,這道書信沒有封口,你如果懷疑我們是在耍花招,可以先看書信,然後再決定是否替我們送信。」

  見書信的確沒有封上,又聽戴文節說得誠懇,書呆子桂中行這才接過了書信,接著也沒向戴文節道謝,徑直上了船準備出發,倒是戴文節苦笑著接連道了幾聲珍重,然後才命令水手開船出發。

  正值豐水季節,沿著沅江航道溯源而上,吳軍船隻沒用多少時間就把桂中行直接送到了晃州城下,又在主動臣服吳軍的晃州官府幫助下,順利把桂中行送到了鯰魚關下當眾釋放。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桂中行才總算是相信了吳軍沒有殺害他的意思,終於向吳軍將士道了聲謝,然後到鯰魚關下向守關的貴州清軍稟明身份來意,請求入關回鄉。

  讓桂中行十分無奈的是,他從湖北省城一路來到晃州都沒有受到捆綁,可是回到了清軍控制地後,反倒先被清軍五花大綁之後才得以進關。不過在進了鯰魚關後,桂中行就再沒了責怪守關清軍的心思,還明白了鯰魚關清軍為什麼要這樣小心的原因。

  對比實在太懸殊了,鯰魚關以東的晃州廳在這個時代雖然也是貨真價實的窮鄉僻壤,然而至少百姓還能夠耕種安居,店鋪集市還能夠正常營業。可是在鯰魚關西面的貴州境內,道路上卻是數之不盡的餓殍難民,個個衣衫襤褸,也個個面黃肌瘦,跪在關下懇求清軍開路放行,哭聲不斷,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暴亂。

  見此情景,明白了守關清軍為什麼要這樣謹慎之餘,桂中行也趕緊向押解自己的清軍士兵問道:「這位軍爺,怎麼會有這麼多難民?是不是思州和鎮寧遭災了?」

  「沒遭災,是被賊亂逼的。」清軍士兵隨口答道:「平越和都勻那邊的賊亂越鬧越大,到處殺人放火搶糧食,連餘慶城都被黃號賊佔了,這些都是老家被亂賊燒了的難民,逃來這裡想去湖南。」

  「餘慶城都被佔了?」家鄉正好和餘慶縣接壤的桂中行大吃一驚,忙追問道:「什麼黃號賊?以前怎麼沒聽說過這支賊軍?」

  「你沒聽說過的多了。」清軍士兵沒好氣的答道:「黃號賊,白號賊,紅號賊,張苗子,金乾乾,龍家賊,大大小小几十上百路,數都數不過來,你以後慢慢就知道了。」

  桂中行張口結舌,也下意識的想起了吳超越寫給劉源灝的那道書信,這才發現吳超越在信上的陳述不假,貴州的賊亂確實是多如牛毛,甚至比吳超越列舉的還要嚴重。

  桂中行的運氣不錯,目前守衛鯰魚關的清軍將領正好是從鎮遠調來的參將,鎮遠本地人,聽說過桂中行的名字,驗明桂中行的身份就馬上命令士兵給桂中行鬆了綁,還十分驚奇的向桂中行問道:「桂大人,你的夫人不是說你被吳超越抓了嗎?怎麼能來這裡?」

  「我夫人,她來過這裡?」桂中行大喜問道。

  「來過,就在前幾天,帶著你的公子和小姐過關回了老家,還是我送她們上的船。」

  經過同鄉將領的介紹,桂中行這才終於知道,他的家人確實已經被吳軍釋放並且回了鎮遠老家,然後喜出望外之餘,桂中行也終於對吳超越生出了一點好感,「狗賊,還算有點信用。」

  這時,同鄉將領已經迫不及待的問起了桂中行回來的原因,桂中行如實相告,還說了吳超越是讓自己來勸說貴州巡撫劉源灝接受吳軍招降的事。結果那同鄉將領聽了不但沒有怒罵桂中行的背主忘恩,還十分驚喜的問道:「桂大人,吳大人他真想招降我們,還想幫我們剿賊?」

  「看模樣似乎不假。」桂中行很是無奈的答道。

  「那就好。」同鄉將領大喜,還又對桂中行連連拱手,說道:「桂大人,拜託了,請一定要多勸勸劉撫臺,最好答應吳大人的招降,請吳大人派兵進貴州剿賊,我們實在是撐不住了。」

  「你們撐不住了?什麼意思?」桂中行疑惑問道。

  「桂大人,你是這些年一直在北方,不知道我們貴州究竟有多亂啊。」

  同鄉將領嘆了口氣,說道:「自長毛起事以來,我們貴州的官軍就不斷被調到外省參戰,省內空虛,一些小蟊賊也乘機作亂,怎麼剿都剿不完。」

  「咸豐五年張苗子在臺拱起兵造反後,一口氣打下了臺拱、黃平、清江和清平五六座城池,還把丹江廳都佔了,貴州但凡能打點仗的軍隊都被調去了打張苗子,其他州府的亂賊沒了人鎮壓,乘機一個比一個鬧得更歡,現在全貴州的州府廳就沒有一處不在鬧賊變,官軍越打越少,亂賊越打越多,我們這些當兵吃糧的個個累得半死,誰都撐不下去了。」

  「桂大人,說了也不怕你笑話,別看我是個武職正三品,實際上我手下的兵現在還不到三百人,以前的老弟兄不是死在了戰場上,就是被調到了其他州府去剿賊。如果不是吳大人清君側,逼得田提臺只能是加強鯰魚關這邊的防禦,我和我這兩百多號弟兄,也肯定早就被調去餘慶和黃號賊拼命了。」

  桂中行不吭聲,許久後才問道:「貴州的賊亂情況,就嚴重到了這地步?」

  「桂大人,貴州的賊亂只會比我說的更嚴重,比你想象的更嚴重。」同鄉參將苦笑,又說道:「而且這些亂賊還和雲南四川的亂賊勾結,故意斷我們的鹽路,害得我們在前線的弟兄時常十天半個月吃不上一口鹽,個個搞得手腳無力,連刀都提不起來,到了戰場上更打不過人多勢眾的亂賊。」

  貴州不產鹽的事貴州人桂中行當然知道,但桂中行卻不肯相信雲貴賊軍能厲害到可以切斷官軍鹽路的地步,便追問道:「怎麼可能?就算前段時間四川那邊的鹽場被李藍賊軍佔了,雲南的大理也產鹽啊?」

  「大理也被雲南亂賊佔了,還建了國。」同鄉參將苦笑說道:「那路賊軍和李藍賊軍是一路人,勾結起來故意不賣鹽給我們官府。」

  桂中行默默無語,半晌才說道:「放心,再堅持一段時間,四川鹽場已經被收復了,等那邊的鹽場恢復供鹽,貴州這邊的缺鹽情況就可以好多了。」

  「那也要看吳大人賣不賣給我們,如果吳大人不賣,我們貴州兵就真的是死定了。」

  同鄉的哀嘆讓桂中行全身一震,也讓桂中行忍不住說了一句,「沒事,不會的,我反了吳大人,他還不是沒殺我?故意斷貴州百姓鹽路這樣的缺德事,吳大人絕不會做。」

  事實勝於雄辯,在同鄉將領派遣部下保護並押解下深入到了貴州腹地後,桂中行才真正知道了貴州百姓究竟處於什麼水深火熱之中。本來就糧食難以自給又遭戰亂破壞,饑民餓殍自然漫山遍野;本來就不產鹽又被賊軍故意斷了鹽路,民間食鹽自然貴比黃金,別說是窮苦百姓,就是地主士紳也只能普遍啃辣椒代替食鹽;缺糧,缺鹽,缺鐵,缺油缺布匹,就是不缺到處殺人放火的亂賊,那怕是聽說比較太平的鎮遠府城大白天裡也必須關閉城門,城外的街道房屋也多有戰火摧殘後留下的痕跡。

  看到了這些景象,再是怎麼的認定吳超越所謂的清君側其實是造反謀逆,家裡只被抄出十一兩五錢銀子的羅田縣令桂中行還是隻和家人見了一面,馬上就懇求鎮寧知府把自己押往省城,替吳超越向貴州巡撫劉源灝呈遞書信。

  讓桂中行難以置信的是,那怕他是被清軍押解著走官道去貴陽,經過賊佔區邊緣的平越州州城時,他的隊伍竟然也遭到了張苗子軍的劫殺,如果不是清軍帶著桂中行逃得快,及時跑到了平越州城下襬脫追兵,桂中行恐怕命都得送到半路上。

  也有讓桂中行哭笑不得的是,聞知他是替吳超越送招降書的,平越州的知州和總兵竟然專門派了一個哨的清軍和一個營的團練保護他去貴陽,不斷哀求桂中行務必求得劉源灝同意歸順吳軍的神情中還寫滿了他們內心的真正想法——如果劉源灝不肯歸順,只要吳軍一到,他們馬上就開城投降!

  除此之外,桂中行還堅信,如果不是平越州沒有和吳軍控制地接壤,還有吳軍在鳳凰廳和晃州廳的駐軍不多,很難為平越州提供強力援助,平越這邊肯定早就主動易幟打出清君側的旗號了。

  歷經許多風險之後,桂中行僥倖還是趕到了貴陽,也很快就見到了已經年過六旬的貴州巡撫劉源灝,得以向他奏明情況,向劉源灝呈上吳超越的勸降書信。

  看完了吳超越的書信後,只盤算了片刻,劉源灝就向桂中行問出了一個古怪問題,「吳超越真願來接貴州這個爛攤子?他不覺得吃虧?」

  「吃虧?吃什麼虧?」桂中行很是莫名其妙的問道。

  「當然是給他添負擔。」劉源灝坦然說道:「貴州的情況你也親眼看到了,本官向吳超越投降,對吳超越而言沒有任何好處,相反還只會變成他的巨大負擔,消耗他無數的錢糧和兵馬。所以本官得問清楚,吳超越是否願意吃這個大虧?」

  「這個……,罪員不知,沒向吳賊當面問過。」桂中行如實答道。

  「如果你當面問一問就好了。」

  劉源灝嘆了口氣,又盤算了一會後,劉源灝還咬了咬牙,說出了一番讓桂中行無比傻眼的話,道:「應該不假,你本是吳超越治下官員,反了他都沒殺你,還讓你給本官送這道書信,擺明了就是想讓本官看到他的招降誠意。就這麼定了吧,本官立即回書吳超越,請他派兵來貴州,接管貴州各地城池。」

  「撫臺大人,你可是貴州巡撫啊!」桂中行驚叫道:「堂堂一省巡撫,豈能向犯上作亂的吳賊低頭投降?」

  「正因為本官是貴州巡撫,本官才必須得對貴州的父老鄉親負責。」劉源灝苦笑,說道:「知道不?貴州所有的州府廳縣都有賊亂,都缺糧缺鹽,每天都有賊軍攻佔城池市鎮的軍情呈報,也每天都有地方官員向省城求援求兵,可田提臺的主力被張苗子賊軍牽制在了黎平,黎平城被包圍了五個月還沒能解圍,本官還能有什麼軍隊可派?」

  說到這,劉源灝的苦澀一笑,補充道:「貴陽這裡是還有興義總兵趙德昌的軍隊守衛,可本官總不能貴陽這裡的軍隊派出去,讓賊軍包圍省城,象前朝時一樣,把整個貴陽城餓殺得只剩下兩百多人吧?」

  「可撫臺大人你還可以向雲南求救啊?」桂中行趕緊說道:「你的上官吳振棫吳制臺,不可能對貴州見死不救啊?」

  「本官已經和雲南失去聯繫兩個多月了。」

  劉源灝的笑容更加苦澀,說道:「本官到現在還沒敢公佈的消息,普安那邊冒出了一支張馬賊軍,自號白旗軍,攻佔了普安廳(盤縣)、亦資孔、興義和貞豐這些城鎮,切斷了貴州和雲南的西南聯繫。本官無兵可派,無援可求,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逼近安順,逼近我們貴州唯一能產點糧食供應軍隊的安順。」

  桂中行張大了嘴巴,劉源灝則長嘆了一口氣,又說道:「知道不,白旗賊和李藍賊軍是一路人,本官嘗試著派人去招撫他們,他們卻只要裂土立國。本官如果答應他們,那可就是華夏的罪人了。」

  「這麼說,撫臺大人你是下定決心了?」桂中行許久才問道。

  「吳超越雖然謀反,可他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仍然還自認是大清的臣民。」劉源灝淡淡說道:「不管他將來如何,既然他現在不怕吃虧,自願來幫大清收復疆土,剿滅那些妄圖分裂我大清國土的亂賊,本官就願意向他投降!將來就算他兵敗身死,本官也可以無愧於華夏先祖,無愧於貴州黎庶。」

  桂中行留下了眼淚,向同樣已經是淚流滿面的劉源灝雙膝跪下,連連磕頭,嘴裡卻說不出一句話,劉源灝則是掩面大哭,哭喊道:「先皇,非是罪臣貪生怕死,貪圖富貴,是罪臣為了救你的子民,不得不向逆賊吳超越投降啊!」

  十餘天后,劉源灝的請降書被快船送到了吳超越的面前,吳超越一聲令下,湖南吳軍也在境內尚未全部肅清的情況下大舉入黔,貴州清軍與漢人百姓焚香伏道,簞食漿壺,歡呼雀躍的迎接吳軍入境。然而很可惜,吳軍所接管的貴州城池沒有一座是倉滿庫溢,有的只是一群群嗷嗷待哺的饑民餓殍,遍地的戰火烽煙,多如牛毛的大小賊寇,還有一座座急需吳軍救援的貴州城池。

  「慰亭先取雲貴這個決定,至少要把他一統天下的時間拖後兩年!還會增加無數的變數!」

  這是吳軍南路軍參謀長李鴻章悶悶不樂的嘀咕,然而李鴻章卻不敢抱怨,更不敢反對。因為李鴻章非常清楚,他如果敢抱怨敢反對,好兄弟吳超越或許不會把他做什麼,可剛舉省投降的貴州軍民卻能把他生嚼了,還連鹽巴都不用蘸!

  還有和李鴻章一樣覺得吳軍不該首先兵向西南的,那就是貴州境內那些大大小小的各路賊頭,儘管首先殺進貴州的湖南吳軍是以湘勇為主的二線軍隊,精銳不多,可是這也已經足夠了,還要全靠人多才能欺負貴州清軍和團練的貴州賊軍碰上了吳軍的二線軍隊,同樣是被砍瓜切菜一樣屠殺的命。所以貴州賊軍被攆得滿山跑到處找洞鑽的同時,也沒有一個不在大罵吳超越的缺德決定……

  「姓吳的,老子招你惹你了,你他娘的清君側就去打北京殺滿賊啊,跑來貴州這個窮山窩欺負我們幹什麼?」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三百四十二章 《泰晤士報》的影響

  吳超越象傻叉一樣把戰略擴張的主攻方向放在雲貴,讓太平天國和滿清朝廷同時感到欣喜若狂,尤其是深知雲貴底細的滿清朝廷,更是滿朝歡騰,文武官員沒有一個不是彈冠相慶,也沒有一個不是嘲笑吳超越的未老先衰,跟誰學不好偏偏要跟吳三桂學做平西王,只想著雲貴窮山溝裡稱王稱霸,全無半點進取之心。

  但滿清朝廷也有明白人,至少慈禧就當朝說道:「如果眾卿認為吳賊西取雲貴是一步蠢棋,那你們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哀家更願意看到吳超越逆賊南下廣西,或者北上河南!」

  「吳賊若是南下廣西,那長毛賊寇必然大怒,因為長毛起事於廣西,在廣西有著大量的同鄉宗族,又已經兵進廣東,早就把廣西視為他們的囊中之物,絕不會容許吳賊徹底吞併廣西。」

  「吳賊若是北上河南,那麼吳賊軍隊必然會和長毛捻匪在河南境內發生利益衝突,磨擦之下,刀兵相見大動干戈絕非沒有可能。可吳賊既不北上也不南下,偏偏選擇西進雲貴,大清朝廷再想指望吳賊與長毛翻臉開戰,拼一個兩敗俱傷,難如登天矣!」

  還有鬼子六也認為吳超越的戰略選擇對滿清朝廷來說不是什麼好事,發表意見道:「西太后言之有理,吳賊選擇西進雲貴,大清朝廷固然是避免了兩線作戰,可以全力應對長毛威脅。然而對於長毛而言,也等於少了一個後顧之憂,可以集中力量北上與大清朝廷作戰。如此一來,日後真正能夠坐收漁利的人,搞不好反倒是看似走了一步蠢棋的吳超越逆賊。」

  雖然對吳超越的西進戰略憂心忡忡,但不管怎麼說,吳超越沒有幫著太平軍往北打始終也是一件好事,起碼滿清朝廷可以從黃河防線上抽調一些軍隊東進,幫著山東清軍抵擋太平軍的北伐大軍。同時也贏得及其寶貴的時間實施借師助剿的罪惡計劃,藉助西方列強之手剿滅太平天國和吳超越。

  然而很可惜,借師助剿的計劃遠比滿清朝廷想象的更困難和更復雜,尤其是在爭取當今的世界霸主英國出兵參戰這個問題上,滿清朝廷派出的使者軍機大臣文祥更是碰到了巨大困難,始終沒能說服英國的香港總督老包令同意出兵。

  這裡必須得普及一下歷史,歷史上的第二次鴉片戰爭結束後,因為太平軍就進攻上海一事與英國駐滬領事麥華陀談判破裂,還有因為洪秀全強迫英國外交官員巴夏禮向自己下跪,英國軍隊的確接受了滿清朝廷的請求出兵參戰,幫著清軍多次重創太平軍,還幫著清軍收復了包括杭州在內的大片土地。然而在英國國內,卻仍然有巨大的反對參戰聲音,尤其是英國的眾議院,更是強烈抗議英軍幫助清軍野蠻屠殺太平軍,最終在一八六四年逼得英國首相巴麥尊重新採取中立政策,只不過太平軍當時已經遭到了致命打擊,敗局已經無法挽回,英國重新採取的中立政策才沒能幫到太平軍什麼忙。

  在原來的歷史上尚且如此,在這個滿清外交大權被吳超越無恥竊取的歷史層面上,滿清朝廷再想求得英國出兵助剿自然更沒那麼容易。首先光是一個政變集團的政權是否合法就足夠文祥傷透腦筋——吳超越早早就以滿清外交部長的身份向英國駐華公使遞交照會,公開宣稱政變集團為非法,並且自己建立了清國臨時政府,文祥要想求得英國軍隊出兵對付吳超越,當然首先得證明他代表的政變集團才是合法政權,也得證明吳超越組建的臨時政權為非法無效。

  甚至就連求得英國出兵對付太平軍也不是那麼容易,向吳超越學習的太平軍不斷調整外交政策,默許英國在控制地內銷售鴉片,公開允許英國向控制地傾銷各種工業品,基本上已經滿足了英國人的胃口,英國人自然不願冒著丟失巨大市場的風險和太平軍開戰。

  還有更關鍵的一點,太平軍比歷史上更強,滿清朝廷卻遠比歷史上弱小,英國軍隊幫著滿清朝廷剿滅太平軍註定要付出更大的代價,玩了幾百年大陸平衡政策的英國人自然不會傻到輕易答應替滿清朝廷火中取栗。

  不過也還好,文祥還有一張底牌就是可以向英國人無限讓步,為了求得英國出兵,文祥不但承諾租借割讓更多的土地,開放更多的港口,還許諾向英國方面支付一千萬兩紋銀的報酬。

  「包令先生,我國兩宮皇太后鄭重承諾,只要貴國出兵幫助我國剿滅太平軍和吳超越這兩股叛軍,那我國立即向貴國支付五百萬兩紋銀,成功之後我們再支付五百萬兩銀子。怎麼樣,這樣的條件你無法拒絕吧?」

  面對文祥的滿臉期待,老包令只能是報之以無奈苦笑,說道:「親愛的文祥先生,雖然你們的誠意很讓我動心,然而我還是隻能遺憾的告訴你,做不到,我們英國政府絕不會同意出兵和吳超越先生的軍隊交戰。」

  「為什麼?」文祥警惕的問道:「難道吳超越那個逆賊答應了給你們更多銀子?」

  「他沒給我們銀子,只是給了我們希望。」老包令拿出了一份報紙遞給文祥,說道:「看一看吧,這是我們英國最有影響力的《泰晤士報》給吳超越的評價,現在我們英國的國內輿論全都站在吳超越一邊,我們英國軍隊如果和吳超越先生的軍隊開戰,首先我們英國的輿論界就不會答應。」

  滿頭霧水的接過老包令遞來的報紙,報紙上的英文雖然文祥一個字都不認識,可文祥還是一眼看到,這份報紙的頭版頭條上,赫然就是吳超越身穿西服站在一條蒸汽炮船上的難看照片。文祥大吃一驚,忙問道:「吳超越逆賊什麼時候上了你們的報紙?怎麼還穿成了這樣?」

  「是《泰晤士報》記者包貝爾先生在湖北拍攝的,背景是以我們英國人命名的湖北戰船雒魏林號。」老包令聳聳肩,又說道:「叫你的翻譯給你念一下吧,然後你就明白吳超越先生在我們英國為什麼會這樣受歡迎了。」

  按照老包令的指點,文祥趕緊要求自己高價僱傭來的翻譯唸誦其中內容,而因為篇幅和時間的問題,我們就大概知道一下這份報道的幾段主要內容就行了。

  「超越.吳總督先生無疑是清國最瞭解和最尊重西方國家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最懂得與西方交流的亞洲人,他不但熟悉我們的文化和歷史,還知道和尊重我們的制度與憲法,對我們英國最早實施的君主立憲制十分讚賞,認為這是最為適合我們國家的憲法制度,還對我們維多利亞女王建立日不落帝國的豐功偉績大加讚賞,並且不止一次為了我們英國女王的健康乾杯。」

  「吳總督對西方人非常歡迎和尊重,在普遍愚蠢敵視西方的清國,只有在吳總督的管轄地域裡,我們西方人才可以真正獲得自由通商、旅遊和傳教的機會,我們西方人在他管轄的湖北土地上每當遇到東西方的文化衝突,吳總督通常都會親自或者派遣他熟悉西方的部下出面,耐心向衝突雙方解釋原因,化解衝突,使我們西方人明白當地人誤會的原因,也讓當地人知道我們的行為只是出於西方人的習慣,並不包含任何的惡意。」

  「整個清國只有三名曾經到西方國家接受過教育的留學生,他們都是吳總督的同鄉,他們能夠到西方更加接受教育,還是來自吳總督祖父的經濟資助。吳總督的祖父健彰.吳先生同樣能說英文,也非常瞭解我們西方,而那三名留學生,目前已經有兩人成為吳總督的部下,另外一位寬.黃先生畢業於我們英國的愛丁堡大學,獲得了博士學位,目前還在我們英國擔任醫生,但是他同樣也受到了吳總督的邀請,準備返回清國為吳總督效力。」

  「吳總督令人震驚的決定把他軍隊的一條蒸汽明輪船以我們英國人的名字命名,獲得這份特殊榮耀英國人英文名字叫做WilliamLockhart,中文名叫雒魏林,是我們英國倫敦會的傳教士,因為在清國建立了慈善醫院而獲得了吳總督的尊敬,也讓吳總督徵得他的同意,以他的中文名字雒魏林命名船隻。對此,法國、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的在華傳教士都十分妒忌,但也全都認為這是西方教會在亞洲取得的一次偉大進步,同樣感到榮耀。」

  「吳總督對世界經濟也有非常深刻的瞭解和認識,知道我們英國和美國一樣,目前正面臨經濟危機,知道我們英國的鋼鐵業面臨生產停滯的問題,進而影響到我們的金融業。吳總督認為這是生產過剩的原因,非常願意幫助我們英國經濟擺脫困境,他提出的辦法是在清國大量建設鐵路,向我們英國大量進口鐵軌和火車,讓我們英國的鋼鐵業獲得大量定單和資金,也幫助我們英國工人獲得更多的工作崗位。」

  「吳總督管轄的清國湖北省大冶縣內,正在開工建設清國的第一條鐵路,使用的全是我們英國生產的鐵軌。同時吳總督還計劃修建一條全長達到一千三百英里左右的川漢鐵路,用於連接湖北和四川這兩個省份,所使用之鐵軌,也準備全部向我們英國採購。資金方面吳總督也擬定了一個詳細的籌集計劃,一部分由吳總督的總督府籌集,一部分向民間發行股份,另一部分準備向我們英國的銀行借貸。」

  「吳總督還請求我們《泰晤士報》向英國的商人發出誠摯邀請,希望我們英國的商人到他的管轄地裡投資,參與採礦、鐵路、紡織和金融等各種行業,吳總督願意為我們提供土地稅收方面的優惠,並保證提供充足的工人。」

  「文祥先生,知道不?」

  老包令開口打斷了翻譯的唸誦,向文祥苦笑說道:「這篇報道在《泰晤士報》上刊登後,我收到二十三封抗議信,全是來自我們英國的鋼鐵家,抗議我沒有通知他們參與對吳先生鐵路的招標,並且要求我提供關於吳先生鐵路修建計劃的一切信息。還有我們的英國銀行家,也沒有一個不在打聽吳超越的借貸計劃,全都想把資金借給吳超越修建鐵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怎麼還敢答應讓英國軍隊和吳超越先生的軍隊開戰?」

  「為什麼不敢?這道理我不懂。」早就聽得頭昏腦脹的文祥搖頭,不明白其中道理。

  「很簡單,這時候我如果和吳超越先生開戰,那我就等於是得罪全英國的鋼鐵家和銀行家,還有我們英國的教會。」

  老包令再度聳肩,攤手說道:「他們現在生產的鋼鐵賣不出去,閒置的資金不敢隨意投資,當然希望吳超越先生那條一千四百多英里長的鐵路能夠儘快開工建設,幫助他們解決這些問題。這時候我和吳超越開戰,等於就是打他們的錢袋子,他們怎麼可能答應?」

  「還有。」老包令又補充道:「因為這篇報道,現在不光我們英國商人和人民對吳超越先生充滿好感和興趣,就連我們英國的維多利亞女王都要求我提供關於吳超越先生的一切情報,並委託我對吳超越先生對她的祝福表示感謝。」

  「吳超越那個逆賊,祝福你們英國的女王?」文祥有些傻眼了。

  「《泰晤士報》上不是清楚寫著嗎?」老包令答道:「吳超越在和我們英國人交流時,每次碰杯都是為我們英國女王的健康乾杯,維多利亞女王殿下當然非常高興接受這來自東方的祝福。」

  「賣國賊!」文祥咬牙切齒,然後才問道:「包令先生,難道你就因為這份什麼報紙,就不敢借兵給我們剿滅吳超越逆賊了?」

  「親愛的文祥先生,你太不瞭解《泰晤士報》在我們英國的影響力了。」老包令苦笑說道:「而更不幸的是,你們****還得罪了《泰晤士報》的記者包貝爾先生,讓他還發表了一篇文章譴責你們踐踏國際公法的野蠻行徑,介紹了他和英法外交官員被你們虐待殺害的前後經過,還說如果不是吳超越先生的使者及時出面阻止,你們幾乎都要殺害法國駐華公使布爾布隆先生。那篇文章同樣在我們國內引起了巨大反響,許多報紙不但嚴厲譴責你們,甚至直接建議我們英國政府推翻你們的政權,幫助吳超越成為清國的統治者。」

  文祥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泰晤士報》的影響力,乾脆直接問老包令究竟要什麼條件才出兵幫助清軍幹掉吳超越,老包令則答道:「我只能答應令上書國內,請我們英國政府商議此事。」

  「但是文祥先生,你最好不要報太大的期望,算時間,吳超越組建清國臨時政府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英國國內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艦隊街那幫混蛋應該已經快要樂瘋了,爭著搶著在頭版頭條報告這個消息,鼓動我們英國政府出兵幫助吳超越成為清國的統治者了。」

  不幸被老包令言中,與此同時的英國國內,倫敦艦隊街那幫靠耍筆桿子吃飯的記者編輯,的確是在象打了雞血一樣的爭著搶著在自家報社的頭版頭條發表社論,鼓動英國政府為吳超越提供軍事和經濟上的幫助,讓吳超越早點幹掉欺負他們同行的滿清朝廷,建立新的中國政權。

  遠東春天!英國企業家的喜訊!清國吳總督宣佈組建合法臨時政權!——這是《泰晤士報》的頭版標題。

  和該死的破產失業說再見!亞洲最大市場的大門已經向我們英國敞開!——《每日電訊報》一向都喜歡聳人聽聞。

  英國的機遇,我們有希望獲得第二個印度!——《曼徹斯特衛報》充滿理性的同時也不乏浪漫幻想。

  再也用不著忍受清國朝廷的愚蠢了,我們的朋友即將成為清國的領導者。——《星期日泰晤士報》是這標題。

  為了英國的利益,我們必須幫助吳總督。——《觀察家報》的讀者主要是英國的中上層知識份子,也都對政治充滿熱情。

  不能讓其他國家搶先,吳總督是我們的盟友!——《號角報》急英國之所急,很是擔心法國和美國等其他西方列強搶先把吳超越拉走。

  吳總督的神祕情人!竟然是他教師的女兒!——如果當時有《太陽報》的話,八成會是這麼一個標題,還會附上曾紀靜的照片。

  還是不幸被老包令言中,在這樣的輿論環境中,想讓英國政府決定不承認吳超越所組建的臨時政府的確是難如登天,英國眾議院和下議院中也到處都是要求政府幫助吳超越獲得勝利的呼聲,甚至就連英國維多利亞女王都就此事專門召見了首相巴麥尊商議。而巴麥尊雖然想騎牆觀風,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可招架不住來自各方面的強大壓力,最後還是決定立即派遣一個龐大的代表團趕赴中國,與吳超越商量結盟事宜,給吳超越準備的結盟條件還相對比較寬鬆。

  不光是英國政府,也不僅是英國輿論界,事實上整個西方的輿論界都因為《泰晤士報》的影響,在言論上十分傾向於支持承認吳超越所組建的臨時政府,逼得西方各國或是匆匆派遣代表,或是授權駐華公使,爭著搶著與吳超越建立外交聯繫並討價還價,爭取依靠吳超越徹底打開中國市場,獲得工業品傾銷地和工業原材料來源,同時也因此紛紛宣佈對中國內戰表示中立,拒絕滿清朝廷借兵對吳超越開戰的要求。

  只有沙俄國內反應比較冷淡,因為打聽到是吳超越拉著英法逼迫本國歸還庫頁島的緣故,沙俄國內對吳超越普遍印象不佳,也更加願意幫助容易欺負滿清朝廷幹掉吳超越。然而帶來的連鎖反應則是普魯士駐俄公使刺探到這一消息後,卻在第一時間致書國內,建議普魯士攝政王威廉親王率先承認吳超越組建的臨時政府,為吳超越提供軍事幫助,憑此獲得中國市場及東方利益,也乘機藉助東方力量牽制和削弱沙俄,為普魯士統一德國創造契機,減輕外部壓力。

  順便說一句,這個普魯士公使叫做俾斯麥。

  話題又轉回東方,文祥把向列強借兵對付吳超越幾乎全部遭到拒絕的事消息報告到了京城後,慈禧和鬼子六等人大罵吳超越無恥賣國之餘,也很快做出新的決定,要文祥改變策略只向西方列強借兵對付太平軍,準備先把列強軍隊拉入中國內戰,然後再慢慢想辦法挑起吳軍和西方列強的武力衝突。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三百四十三章 北伐受阻

  即便沒有抽調太多的一線精銳西進雲貴作戰,可雲貴戰場的特殊情況卻註定了吳超越要不斷往裡面砸錢砸糧,賠本賺吆喝的消耗彈藥軍需,自然也就沒有力量大舉北上,和太平軍一起與滿清軍隊逐鹿中原。

  不過對於中原戰場吳超越也沒閒著,除了打著清君側的無恥旗號不斷招攬尚未投降的南陽府諸縣歸順,試圖構建方城山防線外,也十分關心太平軍的北伐情況,不斷通過各種明暗渠道收集山東戰場的消息,瞭解太平軍的北伐進展程度。

  很可惜,因為各種原因,這次指揮太平軍北伐的太平天國名將石達開讓吳超越大失所望了一把,在後方沒有什麼威脅的情況下,石達開竟然始終無法突破山東清軍的沂蒙防線,被清軍成功擋在泰安以南,無法再北上一步。

  泰安府被滿清名臣駱秉章經營多年,又有背依泰山山脈的地形優勢,石達開難以攻克泰安直搗濟南這點吳超越可以理解,然而攻堅受阻之後石達開的應對選擇就讓吳超越無法接受了。

  如果換成了是吳超越指揮太平軍北伐,打不下泰安,吳超越肯定是選擇掉頭向西,帶著主力沿京杭運河北上,先取東平聊城,然後再揮師東進猛攻濟南。如此,因為黃河改道而報廢的京杭運河固然無法承擔運糧重任,卻可以憑藉河道削弱清軍優勢騎兵的機動優勢,逼迫清軍和太平軍在濟南展開戰略決戰,再接著太平軍即便打不贏這場決戰,也可以拼掉山東清軍的元氣,為太平軍數量眾多的後續軍隊創造戰機,光靠不斷消耗都能把日薄西山的滿清朝廷耗死。

  很可惜,石達開偏偏選擇了分出兩路偏師襲擾濟南兩翼,妄圖逼迫清軍分兵迎戰,削弱清軍兩翼之兵,然後再攻取泰安。

  當然,這也不能算是石達開的失誤,在騎兵不足和運河報廢的情況下,石達開率領大軍北上當然得提防清軍斷他糧道,進兵是得慎重行事,不拔掉泰安這顆威脅主力糧道的硬釘子是隱患極大。同時兩翼之兵如果能夠成功誘使清軍主力出城野戰,發揮太平軍的野戰之長,也未必不是一步妙棋。

  可是讓石達開和吳超越一起大失所望的是,真正的老狐狸駱秉章一眼就看穿了石達開的目的打算,全力加強東平一帶的防禦憑藉城池只守不戰,不管率領太平軍西路偏師的陳玉成如何挑釁引誘,就是隻躲在城裡不出來,讓石達開誘使清軍決戰的美夢徹底落空。

  與西路相反,太平軍的東路偏師倒是進展順利,在駱秉章的有意放縱之下,石達開愛將何名標很輕鬆就突破了九女關攻佔蒙陰,攻打新泰雖然受阻,可是又探到清軍在沂水守備空虛,遂繼續東進襲取沂水,也真的順利拿下了沂水。再接著,太平軍又只用小股部隊就拿下了穆陵關,刀鋒直指青州府腹地,大喜過望的何名標也馬上派人向石達開請求增派援軍,準備大舉進攻青州府城。

  青州府城就是益都,自古就是山東重鎮,錢糧豐足,徐達北伐時明軍就是先取益都後攻濟南,太平天國諸王中文化最高的石達開知道這件事,看到東路進展如此順利,石達開當然就生出了效仿徐達的心思,果斷派遣賴裕新率軍東進增援何名標,也在不知不覺間,把重創山東清軍的希望寄託在了東線。

  受道路距離的限制,半個多月後吳超越才知道石達開的這一調動,也立即懷疑石達開上了老狐狸駱秉章的惡當,太平軍的東路軍有覆滅之險。然後吳超越只稍一盤算,馬上就讓幕僚提筆代書給楊秀清寫信,建議楊秀清出面干涉,阻止石達開進兵青州。

  「告訴楊秀清,千萬不能打青州,那裡和石達開的主力駐地兗州距離太遠,一旦有閃失,石達開的主力很難救援他的東路偏師。石達開的東路與其北上打青州,倒還不如南下掃蕩沂州的殘餘府縣,夯實他石達開的後方。」

  「石達開要想奪取濟南,最有把握的進兵路線還是東平、聊城這條路,糧道受清軍騎兵威脅不用怕,李開芳和捻軍有的是騎兵可以幫忙。替我建議楊秀清調動捻軍東進給石達開助陣,專門幫石達開對付勝保的騎兵。」

  「如此一來,運氣好的話,石達開說不定還能逼得滿清朝廷抽調直隸軍隊南下增援,到時候石達開以逸待勞,幹掉僧格林沁那個蠢貨易如反掌。然後直隸空虛,戰略主動權就在石達開手裡了。」

  還是在幕僚提筆做書的時候,幕僚長趙烈文才微笑著向吳超越問道:「慰亭,就這麼無私?你就不怕太平軍真的搶在你前面打下北京城,逼著你向楊秀清稱臣?」

  「楊秀清比滿清朝廷好對付。」吳超越微笑答道:「太平軍現在的整體實力是很強,但內部問題太多,楊秀清就算真的拿下了北京城,也約束控制不了局面,太平軍的內部問題遲早會全面爆發。到時候我們再想收拾各自為戰的太平軍易如反掌,遠比對付內部凝聚力更強的滿清朝廷容易。」

  「但如果石達開北伐失利,那楊秀清的麻煩就大了,說不定太平軍的內部問題就會提前爆發。」吳超越又說道:「如果真是那樣,那我們也得跟著倒黴,不受楊秀清控制約束的太平軍隨時可能在背後捅我們一刀,還有滿清朝廷也肯定會集中力量優先對付我們,因為內亂的太平軍已經無法對他們形成致命威脅,他們可以放手這麼幹。」

  趙烈文點了點頭,說道:「的確如此,太平軍的內部問題遲早會爆發,但是對我們來說,太平軍內亂目前還絕不能出現,最好是在先替我們把滿清朝廷攆出關外後再爆發。」

  「希望楊秀清能聽我的建議,也希望他能調得動捻軍給石達開幫這個忙。」吳超越還是有些擔心,嘆道:「不然的話,我也就只能是指望石達開不至於全軍潰敗,能夠繼續守得住魯南蘇北了。」

  …………

  吳超越也有些小看了一些軍事天才楊秀清,用不著吳超越提醒,早在收到石達開往東路投入重兵的消息時,楊秀清同樣已經看出這是一個陷阱,立即去文石達開,要求石達開慎重進兵青州,和吳超越不謀而合的要求石達開的東路軍回師魯南,夯實太平軍的北線。

  再收到了吳超越的書信後,楊秀清當然也有些驚訝,笑罵了一句想不到超越小妖竟然會和本王想到一點,然後楊秀清難免又有些苦笑,自言自語的說道:「超越小妖,你以為調動捻軍騎兵給石達開幫忙這點,本王就沒有考慮過嗎?你又那能知道,捻軍五旗不是本王說能調動就能調動的?」

  書中說明,楊秀清的確沒辦法調得動捻軍,因為捻軍只是接受太平天國的冊封,對太平天國只聽宣不聽調,同時捻軍內部也是各行其事,被太平天國封為成天義的捻軍盟主張樂行僅僅只能指揮本部黃旗兵馬,同樣無法號令指揮捻軍其他四旗。所以吳超越指望楊秀清能夠調動捻軍騎兵主力給石達開幫忙,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也嚴重高估了楊秀清對捻軍五旗的控制力。

  也不能說吳超越的書信完全無用,見亦敵亦友的好兄弟吳超越都覺得必須要有捻軍幫忙才能完成北伐大業,此前早已經發現清軍騎兵對石達開糧道威脅過大的楊秀清也發了狠,採納洪仁玕的建議,乾脆直接下詔冊封張樂行為沃王千歲,賞賜紋銀二十萬兩,並許諾攻下濟南後把城中一半錢糧送給捻軍,要求張樂行出兵東進,幫助石達開對付清軍騎兵。

  還別說,楊秀清的重金誘惑還真起到了作用,收到了楊秀清派人送來的銀子和詔書後,很講義氣的張樂行不但馬上答應了出兵,還親自出面說服了捻軍黑旗總旗主蘇天福也出兵幫忙,聯合對太平天國忠心耿耿的李開芳共計出動上萬騎兵東進,日夜兼程的殺來山東給石達開幫忙。然而很可惜的是,捻軍騎兵才剛走到宿州,山東那邊就已經傳來消息,說是石達開的東路軍已經敗了。

  石達開敗在固執起見,執意要引誘山東野外決戰,相信何名標即便遭到清軍的頑強阻擊,也有能力堅持到賴裕新的援軍抵達。在已經收到楊秀清告警書信的情況下,石達開仍然沒有下令制止何名標北上,然而石達開卻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駱秉章的胃口不止何名標這一支太平軍,還包括石達開派給何名標的援軍。

  沒有遭到過太多戰亂破壞的青州府腹地成了駱秉章的香餌,貪圖白沙、五井、新寨和治原等集鎮的錢糧,沒等援軍趕到,何名標就已經迫不及待分兵北上劫掠,清軍則接連詐敗故意丟了這些市集,讓何名標覺得青州府的清軍同樣不堪一擊,剛收到賴裕新率軍來源的消息,就急匆匆的帶著東路軍北上去打臨朐縣,徹底落入了駱秉章的陷阱。

  再接著,青州清軍繼續扮豬吃老虎,故意不敢出兵去救臨朐,任由何名標軍圍攻臨朐小城,也耐心等到了太平軍的援軍抵達,加入攻打臨朐的戰鬥。然後在何名標久攻不下師老人疲和賴裕新軍長途跋涉而來的這個節骨眼上,清軍的猛烈反擊就突然展開了,還是讓太平軍無比傻眼的從彌河上首先開始——已經劃歸駱秉章指揮的吳全美軍換乘小船,突然從彌河下游殺來,出現在了太平軍的側翼。

  精心掐算好的時間在心理上重創了太平軍,何名標和賴裕新才剛把陣勢排開準備迎戰吳全美,北面距離不遠的青州城中又突然殺出了清軍悍將袁保恆,同時另一名清軍悍將張國樑也帶一支精銳騎兵從東面的昌樂城中突然殺出,三路夾擊太平軍,戰事未開,太平軍在心理上就已經處於了絕對下風——知道自軍已經落入了陷阱。

  措手不及之下,太平軍先是連輸兩陣,然後被迫向南敗退,結果到了這個時候,本就有些過節的何名標和賴裕新又突然爆發矛盾(史實人際關係),全都不願殿後,全都搶著走在前面,造成了太平軍的撤退順序混亂,給了清軍在戰前都不敢想的天賜良機。一場追擊戰下來,何名標與賴裕新兩軍同時損失慘重,還沒等逃過穆陵關就已經丟光了糧草輜重,清軍方面則在袁保恆和張國樑的率領下緊追不捨,攆著太平軍的屁股窮追猛打,逼得太平軍連沂水城都不敢進就直接西逃,清軍乘勢收復沂水,並在追擊中生擒何名標,打出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漂亮反擊戰。

  太平軍東路軍慘敗的消息傳開,山東清軍當然是士氣大振,本就進展不順的太平軍則是軍心大沮,益發失去北伐信心,不聽良言的石達開本人更是羞愧難當,不得不上奏楊秀清自請處分。

  這時,太平軍的內部問題也開始浮現,本來就對石達開十分猜忌,又惱怒石達開不聽命令堅持北上青州,楊秀清幾乎就打算藉此剝奪石達開的兵權,換上比較聽話的吉文元指揮北伐。侯裕寬和楊元清等鼠目寸光之輩也力勸楊秀清這麼做,虧得洪仁玕一再勸說,提醒楊秀清說石達開的嫡系軍隊絕不可能聽從吉文元的命令,強行撤換石達開只會導致北線太平軍分裂,白白便宜山東清軍,好說歹說才沒讓楊秀清立即幹出蠢事。

  讓楊秀清十分意外的是,過了一段時間後,吳超越竟然也送來了一道書信給石達開求情,指出勝敗不過兵家常事,力勸楊秀清不要因為損失一路偏師而重懲石達開。同時吳超越竟然還建議楊秀清調整北線戰略,別再急著攻克濟南直搗京城,不妨先掃蕩魯南諸府,奪取山東南部的大小城池,反過來向老狐狸駱秉章施加壓力,促使滿清朝廷逼迫山東清軍出兵反攻,為太平軍迎得戰機。

  整整考慮了一個晚上,楊秀清才決定採納吳超越的建議,暫時停止死活不順的大舉北上,改為掃蕩魯南夯實,逐步削弱滿清朝廷的生存空間。同時為了避免北線分裂,楊秀清又回書安撫石達開,表示絕不追究這次小挫,絲毫不提石達開的抗命之事,僅僅只是要求石達開重懲賴裕新的亂軍之罪。

  一向脾氣暴躁的楊秀清都這麼通情達理了,脾氣要好得多的石達開自然是感恩戴德,一邊把親信賴裕新重打一百軍棍,一邊調整北線軍隊,不再急著北上,改為以主力對峙,以機動兵力攻取山東北部的清軍城池,反過來逼迫清軍出兵救援魯南。

  通過楊秀清的直接回書知道了太平軍的北線情況後,一直在擔心太平軍內部問題提前爆發的吳超越這才鬆了口氣,微笑說道:「打不垮駱秉章不要緊,只要穩住陣腳別出岔子就行。河北山東已經被戰火洪水廢了,我大侄女那邊就只有山西可以收得上一點錢糧,既得打仗又得養那些八旗大爺,太平軍只要能穩住,耗就能把我大侄女耗死。」

  在這一點上,吳超越也有些小看了自己的大侄女慈禧,儘管主力戰場趨於平靜,山東南部的州府縣城接連被太平軍攻佔,滿清朝廷內部的確是出現了要求駱秉章和勝保出兵反擊的聲音。然而慈禧卻斷然站到了駱秉章和勝保的一邊,道:「駱秉章和勝保已經做得夠好了,只要他們能夠穩住山東腹地,不給長毛北上的機會就行!」

  「用不著救山東南部那些州縣,哀家雖然不懂軍事,卻也知道用兵打仗不能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只要駱秉章和勝保能擋住長毛北上,他們就算丟光了山東南部所有城池都沒關係!時間,大清朝廷現在需要時間緩過這口氣,然後才有希望等到洋人出兵,長毛內亂,吳賊和長毛狗咬狗!」

  斬釘截鐵的拒絕了逼迫駱秉章和勝保出兵反攻的建議後,慈禧也盯上了被俘後變節投降的石達開部將何名標,不但沒象死鬼老公一樣把何名標殘酷處死,還力排眾議給何名標封了一個正五品守備的官職,並且親自去文駱秉章,要駱秉章用好何名標這顆棋子,爭取讓內部裂痕密佈的太平軍徹底四分五裂。

  其實也用不著慈禧親自吩咐,老奸巨滑的駱秉章早就已經打起了離間山東太平軍的主意,也早早就讓何名標暗中寄書給不受石達開節制的吉文元,聲稱說自己是被迫降清,但仍然對太平天國忠心不二,有心想要尋機反正,只是害怕石達開庇護親信賴裕新會把他殺人滅口,所以不敢再歸石達開,只能懇求吉文元接納。

  書信被其他被俘變節的太平軍士兵送到吉文元面前後,吉文元果然中計,立即回信表示隨時歡迎何名標歸來,也明白告訴何名標說自己一定在石達開面前保得何名標周全。駱秉章得書大喜,當即安排何名標帶著一些被俘的太平軍士兵逃出清軍營地去投奔吉文元,同時派清軍士兵化裝成石達開部下在路上伏擊,口口聲聲說是奉了石達開之令截殺何名標等人,並且公開揚言要全部殺人滅口。然後何名標重新逃回清軍營地,兩個太平軍士兵則在清軍的有意放縱之下逃到吉文元軍中報信。

  如此一來,石達開當然是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勃然大怒的吉文元立即派人找石達開問罪,石達開矢口否認的同時也暗怒吉文元挖他牆角,與吉文元吵了一架。山東太平軍從此自然將帥失和,同時吉文元還向楊秀清報告此事不提。

  山東太平軍內部失和的同時,山東清軍的力量卻得到了極大加強,在鬼子六等人的努力下,滿清朝廷終於還是從沙俄西伯利亞總督穆拉維約夫手裡購買到了六千支裡治步槍和二十門先進火炮。槍炮和配套彈藥運到京城後,儘管僧王爺和京城禁軍都厚著臉皮開口索要,慈禧卻拉著慈安斷然拒絕,毫不猶豫的決定這些槍炮彈藥全部運到山東,交給駱秉章的軍隊裝備。駱秉章感激涕零,卻又要求滿清朝廷嚴密封鎖消息,準備拿這批軍火給山東太平軍一個驚喜…………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9
第三百四十四章 性格決定命運

  儘管石達開的東路偏師潰敗,太平軍始終不順的北伐被迫調整策略,可是很講義氣的張樂行還是拉著蘇天福和李開芳東進到了山東境內,與太平軍的西路偏師陳玉成部會師一處,極大的彌補了太平軍和清軍勝保部之間的機動速度差距,也馬上和陳玉成聯手鄆城得手,在一定程度上重振了太平軍的軍威。

  但是很可惜,因為慈禧和慈安的大力支持,可以放棄魯南所有城鎮的駱秉章老狐狸死活不肯出兵南下,太平軍也死活逮不到和山東清軍主力野外決戰的機會。同時刺探到了太平軍互相之間的隸屬關係,得知不但捻軍可以不鳥石達開的命令,就連李開芳都是對石達開聽宣不聽調,駱秉章更是放聲大笑,道:「天助我也!天助老夫!大清攻破山東長毛把握更大了!」

  駱秉章現在的幕僚長仍然是湘軍老人劉蓉——之前與接任湖南巡撫文格相處不了,又和胸無點墨的吳超越話不投機,古文家劉蓉便接受了駱秉章的邀請,早在駱秉章還在擔任泰安知府時就已經來到山東投奔駱秉章,與駱秉章同甘共苦多年,現在駱秉章東山再起,劉蓉自然又成了山東的省委大祕。這會見駱秉章笑得開心,劉蓉難免有些驚訝,忙問道:「儒齋為何如此狂喜?長毛增兵上萬,還都是馬隊,你怎麼反倒說攻破山東長毛把握更大了?」

  「孟容先生忘了三國中的曹孟德渭水破馬超?」駱秉章微笑說道:「曹阿瞞抹書間韓遂那個故事雖然不過是羅貫中戲言,但其中有段話卻很有道理,眾賊齊聚一處,其眾雖多,人心不一,反而易破。」

  「現在魯南的情況就和那本書裡的情況十分相似。」駱秉章一針見血的指出道:「魯南賊勢雖眾,然而石達開、吉文元、李開芳、張樂行和蘇天福這五個大賊寇卻互不統屬,令出多門,戰事順利時固然可以齊心協力,攜手作戰!可一旦戰事不利,必然四分五裂,土崩瓦解!」

  「更妙的是,就老夫所知,長毛眾寇之間的人際關係還相當複雜,處處都有可以下手之處。」駱秉章又眉飛色舞的說道:「老夫之前問過何名標,他供認說吉文元此前從未接受過石達開節制,又長期與李開芳攜手作戰,照此類推,那李開芳必然也沒有接受石達開節制,與吉文元的關係肯定遠比和石達開的親密,現在他們倆久別重逢,重聚於魯南戰場,你說會出現什麼情況?」

  「吉李二賊攜手共抗石逆!」劉蓉迅速醒悟過來,想都不想就回答道:「即便不會公開和石達開作對,起碼也有了架空石達開單幹的本錢!」

  「聰明!」駱秉章擊掌,又微笑說道:「還有石達開和張樂行、蘇樂福這兩個捻匪之間也有空子可鑽,還記得那個害死袁甲三的無恥逆賊苗沛霖不?」

  「這個反覆無常的鼠輩最開始是拉著團練抗捻匪,後來看到捻匪和長毛勢大,又改為和捻匪蘇天福部攜手抗擊官軍,然後看到朝廷官軍重兵部署於淮水一線,就馬上賣了捻匪投靠翁心存,倒戈時還在蘇天福的背後捅了一刀,幹掉了蘇天福部下葛倉龍?你說蘇天福能不恨苗沛霖?能對目前收容苗沛霖的石達開有什麼好印象?」

  咋舌於苗沛霖的反覆無常之餘,劉蓉難免也有些慚愧,訕笑道:「以前沒關心過苗沛霖那個鼠輩,還真不知道這個賊子能有這麼無恥。還是儒齋裡博聞廣記,知道這些情況,這下子可以派上大用場了。不過,我們具體該如何下手?」

  「當然是挑最容易下手的人下手。」

  駱秉章笑笑,立即親自提筆,給晚清反水之王苗沛霖派給石達開幫忙的苗軍大將王金魁寫了一道書信,提起之前苗沛霖反水害死蘇天福部將葛倉龍一事,聲稱自己收到準確消息,說是石達開為了討好捻軍準備把王金魁當做見面禮送給蘇天福發落,也乘機正式吞併王金魁所部兵馬。勸說王金魁先下手為強,設鴻門宴幹掉石達開帶著首級來找自己領賞,還給王金魁許諾了一個三品參將的職位。

  「王金魁那個賊將會上當嗎?」劉蓉有些擔心的問道。

  駱秉章不答,只是從書架上翻出了一道從何名標那裡繳獲來的石達開公文,模仿著石達開的筆跡和口氣給蘇天福寫了一道書信,以石達開的身份承諾會把王金魁交給蘇天福發落,藉以換取捻軍對石達開的全力支持。末了,駱秉章還拿出了一個不知何時偽造的石達開翼王大印蓋上——還十分細緻的用了普通印泥,而不是巡撫衙門專用的極品八寶印泥。

  「儒齋,我算是服了你了。」劉蓉哀嘆著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發自肺腑的向駱秉章表示欽佩,說道:「看到這道書信,別說是苗沛霖那幫反覆無常的鼠輩了,就是一個正人君子,恐怕也得立即生出疑心。」

  駱秉章又笑了笑,然後才吩咐道:「安排信使時,切不可讓他知道石逆書信是本官偽造,要讓他知道這道書信是勝保將軍的部下在巡哨時繳獲的。」

  劉蓉又向駱秉章挑起了大拇指,然後才問道:「王金魁看了書信後,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真的幹掉石達開來投我們?」

  「那個賊子肯定沒這個膽量,他的實力也不夠。」駱秉章微笑著說道:「如果老夫所料不差的話,估計他連找石達開對質的膽子都沒有。他最聰明的選擇,應該是……。」

  …………

  泰安府一直被清軍牢牢掌握在手裡,駱秉章派出的死間走泰安府大道南下,輕輕鬆鬆就趕到了石達開軍目前所駐紮的兗州,然後死間又冒充王金魁的親戚,順利見到了不是很被太平軍諸將待見的王金魁,表明身份後呈上駱秉章的勸降信和偽造的石達開書信。

  效果驚人的好,以己度人之下,王金魁不但立即相信了石達開準備出賣自己討好捻軍,還真的生出了想把石達開幹掉然後向駱秉章投降的心思。然而考慮到自己身在石達開軍中,石軍主力用一隻手就能掐死自己麾下的烏合之眾,王金魁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然後經過反覆盤算後,王金魁還學起了自己老大苗沛霖的兩面派手段,一邊回書答應可以考慮,把駱秉章的使者禮送出營,給自己留下一條關鍵時刻投降清軍的退路;一邊派人告訴石達開,假稱苗沛霖調遣自己的軍隊返回鳳台抗擊翁心存,準備帶著在徐州搶來的金銀珠寶開溜。

  典型烏合之眾的苗沛霖軍留在太平軍隊伍裡純粹就是浪費糧食,根本就派不上什麼用場,所以石達開也沒拒絕王金魁的請求,禮貌性的挽留了幾句後就答應了王金魁的請求,同意王金魁率軍返回安徽。然而越是這樣,王金魁卻越是心驚膽戰,生怕石達開是騙自己掉以輕心,然後突然下手,所以匆匆做好撤離準備後,王金魁連招呼都沒和石達開打,直接帶著軍隊連夜開溜。

  王金魁軍的突然舉動當然引發了石達開營地的混亂,消息報告到石達開面前後,石達開為了謹慎起見,當然立即出動值夜軍隊防範,同時派人傳召王金魁來見——結果很自然的,王金魁當然一口拒絕,藉口軍情緊急撒腿就跑,強行衝出了石達開的營地。

  事態很快就失去了控制,為了營地安全,嚴密戒備的太平軍值夜軍隊只能是開槍阻攔,槍聲一響後,王金魁軍也馬上開槍還擊,兩支軍隊很快就在太平軍營地裡乒乒乓乓的打成了一團,大驚失色的石達開別無選擇,只能是趕緊親自率軍鎮壓。結果純數烏合之眾的王金魁軍很快就被擊潰不說,王金魁本人也被太平軍生擒活捉,押到了石達開的面前接受審問。

  「翼王八千歲饒命!翼王八千歲饒命!翼王,求求你饒了我,求求你饒了我,我幫你打下個徐州,這段時間來又一直幫你北伐,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千萬別殺我,千萬不能殺我啊!」

  面對著拼命磕頭號哭求命的王金魁,石達開算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只能是大吼道:「住口!說,你為什麼要連夜逃跑?本王答應了讓你走,你為什麼連招呼都不打,直接就連夜跑?」

  還是在石達開親口承諾不殺王金魁後,痛哭流啼的王金魁才吞吞吐吐的說了事情經過,也呈上了那道書信,結果石達開一看差點沒氣暈過去,衝王金魁怒吼道:「蠢貨!本王是何等人,怎麼可能做此不義之事?這信是假的!」

  王金魁張口結舌,沒過兩天石達開更加張口結舌,石達開這邊才剛把被王金魁軍攪亂的營地重新收拾好,還沒決定如何處置王金魁。那邊捻軍總黑旗主蘇天福卻歡天喜地的派人送來了謝禮——還要順便帶走王金魁,押到捻軍之中讓蘇天福親手挖心祭奠葛倉龍。

  「本王什麼時候說過要把王金魁交給你們?」石達開莫名其妙的問。

  「翼王八千歲,你不是派人給我們旗主送信,要把王金魁送給我們當見面禮,讓我們派人來接走嗎?」捻軍使者莫名其妙的問。

  石達開立即明白了什麼,再仔細一問詳細時,也果不其然的發現——的確是有一個身份不明的太平軍士兵詐稱是自己的信使,給曾經被苗沛霖出賣的蘇天福送去了一道親筆書信,表示要把苗沛霖的部將王金魁送給蘇天福當見面禮,請蘇天福派人來接收。

  「信是假的!是清妖偽造的!」

  石達開再度怒吼,這才把清軍偽造自己書信差點逼反王金魁的事說了。結果捻軍使者張口結舌之餘,也只好問道:「翼王八千歲,那王金魁怎麼辦?小使還能不能帶走?」

  如果換成了別的太平軍王爺,為了拉攏捻軍,肯定是毫不猶豫的就把王金魁交給捻軍使者了,然而沒辦法,這個王爺偏偏是石達開。無論是出於道義,還是為了自己安徽後方的安定,石達開都只能選擇拒絕交人,那怕是親信曾錦謙勸說也沒用,石達開都一口咬定道:「不行!王金魁再是罪該萬死,也只能由本王處死,絕不能交給蘇天福!不然的話,本王還有什麼顏面活於天地之間?」

  白跑一趟的捻軍使者灰溜溜走了,石達開軍與捻軍之間本來就生疏的關係自然也更加生疏,深恨苗沛霖軍入骨的捻軍對石達開怨言頗多,軍心士氣都受到了一些影響。而不費一兵一卒就收到了這些效果的駱秉章探到消息後,又馬上拋出了自己的第二招——再次親自提筆,直接給石達開寫了一道書信,羞辱嘲笑石達開的治軍無能,主力大營中竟然都能夠出現譁變,力勸石達開主動辭去北線太平軍總帥一職,退位讓賢,把嫡系軍隊交給李開芳或者吉文元指揮,以免一將無能,累死千軍,更別讓天下人覺得山東清軍勝之不武。

  末了,老狐狸駱秉章還給石達開準備了一份精美禮物——一套沾有泥漿的農夫衣服,暗示石達開只配當一個鄉野村夫。

  「儒齋,你這一手我就徹底看不懂了。」旁邊的劉蓉很奇怪的問道:「你的目的是什麼?激怒石逆,誘他再次大舉北上?這不太可能吧?石逆再蠢,也不可能為了一時之怒,重新調整整個北線的戰術戰略吧?」

  「當然不是。」駱秉章搖頭,說道:「我的目的是為了給和石達開主力決戰做準備,誘石逆催軍北上,與我們決戰於泰安以南。不然的話,我們的主力南下,石達開卻在兗州龜縮不出,戰局就對我們不利了。」

  「你要和石逆決戰?」劉蓉大吃一驚,忙問道:「是不是太倉促了?現在決戰的時機好象還沒成熟吧?」

  「沒有比現在更成熟的時機。」駱秉章淡淡答道:「石逆北上受阻,被迫分兵掃蕩魯南,士氣已挫。而我軍主力成功逼迫石逆南撤之後,將領士卒已經建立了勝利信心,又祕密裝備了羅剎利器,上下齊心,渴望一戰,此時決戰,正對我軍最為有利。」

  「但我們的整體實力仍然不及魯南長毛啊?」劉蓉趕緊又問道:「如果集合我們的山東主力,單單只是與石達開的本部主力決戰,或許還有一些把握。但石達開如果抽回了兩翼之兵,再聯合捻匪之力,我們就絕對處於下風了啊?」

  「這也正是老夫故意羞辱石達開的關鍵原因。」駱秉章微笑著拍拍面前的書信和禮物,笑道:「老夫料定,石達開見到老夫的書信和禮物之後,必然會狂怒萬分,立誓報仇。再探到我們的主力南下,石達開為了雪恨報仇和挽回顏面,肯定不會徵調兩翼回援,只會親臨本部主力與我們決一死戰!」

  「但如果石達開不上當怎麼辦?」劉蓉趕緊又問道。

  「石達開逆賊一定會上當。」駱秉章自信的說道:「老夫曾經仔細研究過關於這個逆賊的情報,發現這個逆賊最大的性格缺陷就是過於驕傲,不肯向人低頭,所以才能在不到十四歲時就能挑起供養全家的重擔,不到十六歲就名揚一方,如此少年得志,性格豈能有自傲之理?」

  說到這,駱秉章頓了一頓,說了句題外話,道:「如果石達開逆賊是象吳超越那個奸賊一樣,年紀輕輕就奸猾過人,城府深沉,那麼老夫這一計倒是絕無成功之理。但是沒辦法,石達開再是文武雙全,名揚天下,也始終不及吳超越那個逆賊的奸險陰毒,詭計多端,所以老夫可以斷定,石達開逆賊必然中計!絕不會向兩翼之兵求援,只會自領主力,與我們的主動南下之兵決戰!」

  「可是萬一呢?」劉蓉有些不放心的說道:「萬一石逆沒有上當,徵調兩翼之兵增援,或者李開芳和吉文元這些逆賊收到消息,主動出兵來給石逆幫忙,我們又如當奈何?」

  「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駱秉章點了點頭,然後微笑說道:「不過沒關係,這一仗老夫要親自督師指揮,真碰到這樣的情況可以隨機應變,因地制宜,或是北撤自保,或是用計間敵,不會給石達開逆賊任何破我們的機會。」

  到處都有讀聖賢書讀傻了的酸腐秀才,和吳超越一樣,老狐狸駱秉章同樣也最擅長用這樣的傻叉去當炮灰,在明知道九死一生的情況下,駱秉章治下的一個書呆子還是帶著書信和禮物南下到了石達開軍中,代表駱秉章向石達開呈上了書信禮物。

  正所謂性格決定命運,看到了書信和禮物之後,石達開即便明知道這是駱秉章的故意挑釁,卻還是氣得拔刀把面前的帥案砍成兩半,狂吼發誓要把駱秉章千刀萬剮,剁成肉泥!而再探得山東清軍在駱秉章的調動下向泰安戰場集結後,石達開又斷然拒絕了曾錦謙和張遂謀等心腹謀士的提議,抽調兩翼太平軍回援兗州戰場,還下令全軍準備北上,自帶本部主力與山東清軍決戰於兗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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