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偷香 作者:墨武 (已完成)

 
mk2258 2016-2-22 21:41: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9 812247
Babcorn 發表於 2017-7-10 16:33
第804節 王者

    樓蘭城外蕭殺慘烈,斷骨殘肢隨處可見.

    這般慘烈的場面讓太多人血熱、亦讓太多人血冷。夜星沉默默的看著激昂的呂布、熱血燃燒的陷陣,臉色陰沉似水。

    「看來呂布不會逃了。宗主能猜到呂布在說什麼?」鬼豐問道。

    夜星沉並無言語。

    「宗主難道猜不到?」鬼豐似在激將。

    夜星沉緩緩扭頭看著鬼豐,「無論呂布說什麼,他和單飛都會來到這裡的!」

    鬼豐似在笑,轉望樓蘭戰局,他又道:「單飛是謹慎之人,他並沒有全力撲向龜茲王!他或許是在確定這是不是宗主的一個陷阱?眼下除了宗主親自出手,樓蘭城外只怕已沒有能扼制單飛的人了。」

    夜星沉看著場中和貪狼三人鏖戰的單飛,臉色更冷。

    「能殺了黃堂的單飛,已是今非昔比。他面對冥數九星中的貪狼三人,居然還是選擇交手而不是撤走,這說明他還有把握。」

    鬼豐看著夜星沉的凝如山嶽,揚聲道:「宗主真不準備出手?」

    夜星沉突然笑了笑。

    單飛額頭微有見汗。

    面對貪狼、巨門、祿存三人的進攻,天底下能不冒汗的並不多見。更何況他週遭還有萬馬千軍、他的目的亦不是要殺了這三人。

    這三人武功雖高,殺了這三人卻和殺了黃堂沒什麼兩樣,都是難關大局。

    單飛用音波加上「震」字訣破了那幾面戰鼓,見呂布再度揚起鬥志後,立即尋求自身的解決。他一掌擊出後,眼看貪狼三人閃避,隨即向龜茲王的王旗方向衝去。

    貪狼等人看似張慌,但在單飛縱身時,立即如影追隨。

    這三人已看穿了單飛的目的,就如累贅般的掛在單飛的身側。他們讓單飛每向龜茲王的方向進一步,都要花費極大的氣力。

    牽住單飛、拖垮單飛!

    單飛孤身一人,貪狼他們三人週遭卻儘是西域的兵馬,因此他們不急,呂布雖是再度激昂鬥志,貪狼他們卻已顧不得那面,只要狙殺了單飛,他們就算大功告成。

    「單飛,放棄吧。」祿存笑眯眯道,他的言語中有種讓人疲憊的力量。

    「好!」

    單飛回話間一掌反削,堪堪擦祿存額頭而過,若非貪狼、巨門左右奔襲,單飛幾乎要將祿存高高的額頭削平。

    祿存臉色發青,幾乎破口大罵。他如今才知道這看似年紀輕輕的單飛實則比老狐狸還要狡詐。

    他雖是憤怒,很快卻是壓制住怒火。「你這般堅持是為了什麼?」祿存益發的小心,口氣更是柔和,「為了權?為了利?樓蘭給不了你更多……你死了,他們或許傷心、或許難過,但不用多久,他們就會忘記你的存在,這是輪迴永遠不變的事情。名載史冊的靠的是自己的權利和威望,僥倖被記錄的不過是權術者為了蠱惑世人去祭奉做的文章。」

    「他們忘記我無妨,只要我記得自己曾經存在就好。」單飛說話間躲避了三人的四次進攻,回了兩掌。

    祿存三人愕然,完全不知單飛的意思。

    「我不想名垂史冊……」單飛又道。

    祿存心中竊喜,他最擅長的是類似催眠的功夫,眼見單飛武功高強,他這才使出壓箱的本領催眠單飛,單飛能接話,他自認就是單飛上鉤了,「你想做什麼?」

    「我想……」單飛氣息瞬間流轉周身,斷喝道:「要了你的狗命!」

    他話音才起,驀地以十倍的速度衝到祿存的身前,一掌拍在祿存的胸口!他纏鬥良久還是藏起了實力,只為了觀察龜茲王那面的動靜。

    祿存臉色瞬綠,卻還能在剎那間急急的吐氣縮胸。他身軀如弓倒退、同時有數寸的長針從他口中噴出,瞬間刺到單飛的咽喉。

    這是他的救命絕招,如今生死關頭怎能不用?

    單飛全力的一擊本可要了祿存的性命,可見那長針狠毒的射來,刺得空氣泛波,他如何不知道這一針絕不好捱?身形頓凝,單飛一個鐵板橋後仰倒射而出……

    祿存急閃間還是感覺嘴角發咸,單飛這一掌並沒有擊實,可餘力已讓他祿存負傷?駭異單飛掌力剛猛時,祿存卻在剎那間凝聚了周身的氣力,喝道:「未必!」他顧不得自己自承是狗命一說,已和貪狼、巨門二人從三向聯手擊出。

    單飛頓入絕地!

    他和祿存等人纏鬥遊走中,選擇向龜茲王的鋼鐵城堡接近,他的目標仍是龜茲王!祿存等人知道單飛的用意,將計就計的讓單飛陷入重重包圍中。

    眼見單飛倒飛縱去,正是那鋼鐵城堡的所在。

    鋼鐵城堡後的守軍齊齊斷喝,前面數排的盾兵早就交叉錯落的形成了層層疊疊的鐵鑄盾牆。盾牆之內,卻有長槍手埋伏。

    這數百人齊聲斷喝間,盾牌兵霍地邁前,與此同時,盾牆間的長矛盡出。那一刻的功夫,如同帶著硬刺的鐵牆向單飛背後擠到!

    風雲變色。

    相思、范鄉等人亦是變色。

    曹棺瞳孔亦縮,知道單飛再無退路。他若是退,就會紮在那數百人的槍盾鐵槍之上。單飛再能,如何能以一己之力對抗那數百人組成的盾牆之力?可他亦是不能前衝,因為祿存的額頭驀的高了數寸、貪狼四肢長了三分、巨門鼓氣做嘯,那一刻如同門板般橫衝而來。

    冥數九星中三大高手聯手,或許沒有那數百人的氣勢磅礴,若論要命之處,還有過之。

    單飛退!

    誰都想不到他會退,亦想不到他躲針倒縱的迅猛還不是極限!雙手凌空拍擊地面中,他已閃電般退到盾槍鐵牆之前。

    相思閉眼。

    單飛卻是雙手一圈,竟硬生生的抓住背後刺來的長槍,然後揮了出去!

    長槍兵有十數人被單飛一帶,跌跌撞撞的衝出了盾牆。

    盾槍鐵牆稍亂。

    祿存等人駭然,他們明明見到單飛已經撞到盾牆,再無變化的可能,偏偏單飛還能破槍揮槍,身形無有任何阻礙的退後上前。

    盾槍鐵牆和他不過相差一線。

    單飛一退一進間,似已突破空間的限制、超越了人體的極限!

    哪怕夜星沉看到單飛的這般身法,亦是微有動容。

    十數桿長槍破空,呼嘯聲中化作帶刺的圓木向祿存三人迫到。

    祿存等人動容的機會都沒有,吐氣吞聲間,一握拳、一成掌、巨門卻是身形兜轉向前。

    圓木般的長槍不等觸碰到三人時,倏然炸裂!

    矛尖碎桿漫天翻飛間,單飛再次衝到祿存面前,出掌!

    祿存嗓子都啞,再也說不出溫柔的話語。他搞不懂為何單飛每次想要的都是他的性命,單飛掌才出,有尖銳的嘯聲從他的掌上傳了出來。

    駭異單飛出掌的迅猛奇詭,祿存嗄聲道:「助我!」他畢竟武功高強,在那剎那間還能屈膝縮肘縮到一團,瞬間將自己的守勢發揮到巔峰。

    單飛一掌擊中祿存的手掌,就感覺如入深淵般。祿存的手掌似有極強的粘力,驀地束住他的手掌。

    祿存臉色猙獰,厲喝道:「去死!」他話才出,貪狼已經雙掌擊在祿存的後背,二人疊力呼嘯,瞬間有排山倒海般的力道向單飛湧至。

    巨門同時斜斜撞到。

    他一身橫練功夫、或許不像呂布般僵硬如鐵,卻也是到了刀槍不入、撞石成粉之境。

    三人合力兩股,瞬間反擊在單飛的身上!

    「轟」的聲響。

    單飛在兩股巨力的撞擊下沒有成了肉餅,反倒如魚戲水般再次倒退。

    狂風呼嘯!

    他在倒退中雙臂再圈反推,形成個外擴的手訣。

    震字決!

    震!

    單飛悶喝聲中,借力反震。「震」字訣並非無堅不摧,必須借力才能發揮最大的功用。他動用六甲秘祝時,是用其餘的口訣先借用天地間的無形之力來震通無間空間。但在這種時候,他卻要借用週遭的力量打通一條前行的道!

    震字決出,不但是凝聚了他自身貫注的力道,而且還匯聚了冥數三大高手的合力,瞬間加到數倍之上!

    驕陽似藏,萬馬齊喑。

    碎槍正是漫無邊際的滿天飛舞時,在單飛厲喝聲中,驀地和黃塵綠草凝成一處。

    咆哮!

    樓蘭城內外的眾人齊齊聳然,難以置信的看著那移動鋼鐵城堡前的一幕。

    有巨龍咆哮!

    不知是單飛喚醒了巨龍,還是單飛化作了巨龍,軍陣中再不見單飛的蹤影,卻見一條咆哮怒吼的巨龍就那麼肆無忌憚的衝向移動的鋼鐵城堡。

    盾扭槍折。

    那看似用威嚴搭建出來、永世不變的城堡瞬間如紙糊般垮掉。

    巨龍並不止歇,竟一路洶湧的衝到高丘之上,沖散了想要救駕的兵勇、沖垮了那高高在上的廟堂人物,沖折了威嚴無限的王旗……

    龜茲王毛髮都飄,屁滾尿流的跌倒,還能嘶聲叫道:「救……救……」聲音戛然而止,如同雞鳴時被斬了一刀。

    咆哮的巨龍擊在半空才散,如龍的單飛卻已站在他的眼前。

    有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從樓蘭城的方向傳過來……

    貪狼幾人已然衝至單飛身前不遠,可見單飛霍然望來,不由倏然止步,一時不敢上前。

    天地威嚴。

    龜茲王這個世俗的王者已如螻蟻般跪倒,那個看似尋常的年輕人卻像個真正的王者、凝聚了天地的顯耀!
Babcorn 發表於 2017-7-14 18:17
第805節 夜星沉的身份

    乾坤朗朗日光耀,那一刻天地間的光芒似乎盡數落在了單飛的身上!

    龜茲王跪倒在單飛面前時,他週遭的萬馬千軍竟無有一人想著出手營救,他們不是不想立功獻媚,而是不敢。

    諂媚強權的人是想要狐假虎威的得到王者之下的榮耀,可有榮耀還得有命去享受才行。適才單飛那般驚人的氣勢衝到,哪怕冥數的三大高手都是不能阻、不能上前,又有誰再敢不要命的出手?

    煙塵緩落。

    四野靜寂。

    樓蘭城的方向卻是傳來了激盪的歡呼聲。相思、范鄉都是激動的不能自己,這種激動的情緒很快傳遍了樓蘭,讓吳奇、鐵正、石來等這般漢子亦是心情激盪。

    他們不想單飛竟真的能完成那絕無可能的任務。

    樓蘭沸騰!

    哪怕曹棺亦是雙眼泛光,輕嘆道:「好,好。」隨即皺起眉頭,曹棺低語道:「如此一來,夜星沉又要如何出招?」

    「你還記得、當初我見到你的時候,你發過什麼誓?」單飛看著龜茲王問道。他並未急於擒拿龜茲王。在一戰功成下,他還是保持著清醒的警惕。

    事實證明,應是夜星沉、鬼豐等人策劃了這場亂局,可夜星沉、鬼豐如今在哪裡?這二人應是知道他單飛拿下了龜茲王,是否會有進一步的舉動?

    他問話間抬頭向遠方望去,見異樣的白光仍在半空!

    龜茲王心膽俱寒,他記得自己曾對單飛說過——撤走圍困樓蘭的大軍,若違此誓,定會死在亂軍之中。

    他記得自己的誓言,可如今卻怎能再敢說出來?

    昨日樓蘭鐵騎偷襲後,他本有難堪,但得人承諾後,他還是選擇繼續攻城。眼見破天鼓竟然轟塌了樓蘭城池,龜茲王那一刻實在意氣風發,這是要挾他的人給他的承諾。

    諸國見狀均是膽顫心寒,以為他龜茲王是得到了神仙的撐腰,看著他龜茲王的目光亦如看著神仙一樣。如今只要拿下樓蘭城,借這股威勢,他龜茲王就可能成為西域自古以來獨一無二的神王!

    凌駕在眾王者之上。

    他沒想到樓蘭鐵騎總喜歡從別人屁股後開刀,眼看陷陣軍殺過來,他有些心慌,但他還在西域諸小國面前裝出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幸好陷陣軍的黑塵時高時低、看起來不算穩定……他最擔心的還是身在軍陣中的單飛。

    當初那一刀斃了烏鷹的單飛讓他龜茲王夜夜驚夢,若非有人承諾說必殺單飛,他還真不敢安穩的坐在這裡。

    他做夢也沒想到神仙靠不住、承諾靠不住,那個單飛竟如妖怪一樣的殺到他的面前。

    是妖怪!

    世人如何會有這般呼風喚雨、騰雲駕霧的神通?龜茲王不怕好人,卻怕惡人,眼見軍陣中屍橫遍野,又見單飛氣勢洶洶的殺到,絲毫不懷疑單飛會要了他的性命,這才跪地求饒。

    「英雄饒命。」龜茲王叩首哀求道:「小王本有苦衷!」

    「是嗎?」單飛略有奇怪,他全力搜尋,卻沒有發現龜茲王身邊還有旁的高手存在。

    「是他們迫我一定要攻樓蘭城,不然小王性命難保!」龜茲王說話間,伸手向祿存幾人指去。

    祿存等人又驚又怒,卻亦尷尬。他們奉夜星沉之命阻攔單飛,本以為不在話下。他們在冥數見過單飛,暗想夜星沉高看了單飛,以三人聯手要拿單飛實在是小事一件。可如今得見單飛這般聲勢,他們又不由懷疑單飛說的不假——夜星沉是推他們出來送死!

    三人氣勢已失,知道難奈單飛,如今聽龜茲王所言,倒是進退兩難。

    單飛目光微凝,突向東北的天空望去。東北向竟有戰塵急急向這個方向衝來。

    眾人皆怔,一時間不知道這是哪路的兵馬。

    天地間突有鼓聲傳來,只是一響,已讓樓蘭城為之顫動。

    是破天鼓在響。

    單飛微凜之際,就見祿存三人身形晃動,沒入西域兵中不見了蹤影,下一刻的功夫,匈奴人、西涼蒼狼兩路兵馬居然也是不顧龜茲王這面,向西撤去。

    單飛一時皺眉。

    **

    夜星沉冷冷看著煙塵分散,仍舊無言。

    鬼豐卻已笑道:「宗主,你猜來的騎兵是哪路人馬?」

    「我不用猜。」夜星沉緩緩坐下來,「既然遲早能看到這路人馬,何必去猜?」

    鬼豐看著樓蘭東北方衝來的人馬漸近,忽然道:「宗主不用猜也應知道那絕不是宗主調動的人手了。」

    略有停頓,鬼豐又道:「如果這路人馬不是宗主調動,那恐怕就是和單飛有關。旁人見到這般陣仗,多不願意摻合進來,可單飛不同。他既然能在別人危機的時候援手,亦一定會有人在他危難的時候援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句話在世俗中多是妄談,但用在單飛身上還是有點道理。」

    他津津有味地看著那路兵馬前來,突然道:「原來是邊風那些馬賊。」目光微凝,鬼豐又道:「還有孫策!」

    夜星沉看也不看來援的人馬,皺眉似在思考什麼。

    鬼豐繼續道:「陷陣軍雖是疲憊,呂布卻是前所未有的強悍。西域蒼狼雖有九員戰將,仍舊沒信心和呂布一戰。如今祿存等人不敵、龜茲王被擒、西域蒼狼知道來兵絕不是友軍,知機立撤是聰明人的舉動。匈奴人和漢人交戰數百年,早無祖宗往日的雄風,他們昨日吃一塹、今日長一智,見勢不妙撤走也是在意料之中。」

    輕嘆一口氣,鬼豐再道:「樹倒猢猻散一點不假。宗主就是算準這些臨時捏合起來的人馬心意不堅,被單飛擊碎最關鍵的一環,很快就要分崩離析,這才傳出訊號讓祿存等人離去?」

    「你說完了沒有?」夜星沉驀地揚眉,他揮手間,室內的樓蘭已然消失不見。樓蘭景逝,那如金屬般的室內泛著銀白的光輝,照得二人的神色很是迷離。

    鬼豐的青銅面具更是猙獰,夜星沉臉色亦是沉冷,二人看似不同,卻一樣的都讓人不能看出心意。鬼豐卻還是盯著夜星沉,突然道:「我話要說完了,不過樓蘭的好戲看起來不過將將要上演了。」

    夜星沉冷哼一聲。

    鬼豐沉默半晌,忽然道:「邊風要報父仇、希望得到單飛的援手,因此知道單飛有難冒死也會前來。孫策不再是當年那縱馬疆場的快意將軍,冥數時,他就似換個人般。在孫策的眼中,親情已比江山要重要。」

    「我以前一直不知你是這麼喜歡廢話的人。」夜星沉冷笑道。

    「絕非廢話!」

    鬼豐搖頭道:「邊風此人無足輕重,孫策也不被宗主放在眼中,可宗主卻應知道孫策為何而來。他是為了妹妹孫尚香!」

    夜星沉眼神微寒。

    「孫尚香應到了西域,因此……」鬼豐凝重道:「女修也就到了西域!」

    夜星沉眼皮微跳。

    這世上能讓他動容的人已不多,女修無疑是其中的一個。

    鬼豐笑道:「宗主準備好要看看女修的手段了嗎?宗主的武功在當世可說是屈指可數,但面對神鬼難敵的女修,只怕亦是沒有半分勝出的把握。」

    夜星沉沒有反駁。

    「不過我們都是膽大妄為之人……」鬼豐笑道:「沒把握的事情做起來才是痛快。女修要來,也一定會來,我們就等著她來。」

    「你若是這般想,只怕我選錯合作的人了。」夜星沉冷笑道:「你對應付女修沒有任何把握?」

    「我沒有任何把握。」

    鬼豐肯定道:「在白狼秘地之外的人,可說是沒有任何人能有對付女修的把握。」略有停頓,鬼豐的青銅面具很有些詭異,「不過白狼秘地的人只怕有的。只要能開啟白狼秘地……我們的計畫就已實現了半數。」

    看著目光森然的夜星沉,鬼豐笑道:「對於開啟白狼秘地的把握,我還是有點兒的。」

    夜星沉冷哼一聲。

    「不過我一直好奇一個問題?」鬼豐驀道。

    夜星沉不看鬼豐,亦不應。

    鬼豐在夜星沉面前,早就習慣了自問自答,他的一雙眼始終盯著夜星沉的細微動作。

    「宗主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鬼豐問道,仍等不到夜星沉的回答,鬼豐笑道:「我想曹棺之流,均覺得我們是在滅世,而黃堂之輩,亦是有這個懷疑。可我知道宗主和我都不是要滅世……可惜得很,他們並不信我。」

    「你不想滅世這般奔波為了什麼?」夜星沉冷冷問道:「好玩嗎?」

    「我其實想要換世。」鬼豐笑道。

    他說的很奇怪,夜星沉卻是清楚明了,「你的換世在他們眼中,就是滅世!世人最是醜陋,從不允許這世上有旁的搶走他們的權利,哪怕是兄弟!」

    「說得好,說得非常好!」鬼豐撫掌大讚。

    夜星沉目光微閃間,鬼豐已道:「宗主對兄弟間奪權的事情似很有感觸?」

    不聞夜星沉的回答,鬼豐緩緩道:「宗主如今的手段實在讓我也是歎為觀止。宗主不屑對常人動手,但在翻掌中,就能調動那些所謂王者的貪婪和恐懼,可說是集權術於大成之人。這世上能成大事的權術者,無不精熟人類弱點的運用,以激發人類的恐懼約束眾生、以喚醒人類的貪婪攫取慾望……有時候,這些人甚至會許畫張美好的大餅給那些飢餓的人來奮鬥……」

    凝望夜星沉,鬼豐字字凝意道:「以宗主的這般手段,若說開疆立國也是不足為奇。想當年于闐國被個叫東土帝子之人輕易的掌控了,宗主對那人可有瞭解?」
Babcorn 發表於 2017-7-14 18:17
第806節 刨根

    鬼豐似在不經意的述說,但在提及「東土帝子」幾字時,夜星沉身形微凝。

    半晌,夜星沉幾乎是一寸寸的扭頭看向了鬼豐,「說下去!」那一刻,他的雙眼出奇的空洞。

    常人見到他的目光,幾乎都會凍得僵凝,鬼豐卻還能笑得出來,「難得有宗主感興趣的事情。既然宗主想聽,我如何會不從命?以宗主的見識,對于闐國開國之君一事想必不會陌生?」

    夜星沉不語,只是定定的看著鬼豐。

    鬼豐面具上的青光更勝,聲調如常道:「于闐國的開國君王東土帝子是個極其神秘的人物,他輕易的擊敗阿育王的手下,創立了于闐國,號稱是中原帝王的兒子,但卻沒有任何一個臣民或敵手知道他是中原哪個帝王的兒子。那時中原正亂,有七雄爭霸,周室傾頹,哪怕最具想像力的人,也是認為東土帝子或是周室之後、或是自高身份,編造個高貴的身世以供後人敬仰。卻無一人知道東土帝子的身份極其詭異,他竟是後世漢文帝的次子……梁孝王。」

    他說話時,不放棄觀察夜星沉的機會。

    夜星沉沒有任何表情,他根本如石雕木刻一樣。

    鬼豐緩聲又道:「這本是極為玄奇之事,宗主居然沒有絲毫意外的樣子?」

    夜星沉突然道:「你既然說無一人知道東土帝子的身份,你又如何知道這個秘密?」

    「因為這些都是東土帝子親自留書記載。」鬼豐回道:「我見過東土帝子特別設立的密室。」

    「他記載的你就相信?」夜星沉諷刺道:「你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好騙的人?」

    「這本來是世人太難理解的事情,萬人中恐怕沒有一人會信。」鬼豐嘆息道:「我偏偏信了,因為那記錄絕對存留了五百年之久,我雖不才,但一雙眼對年代的判斷總還是有點把握的。五百年之前的記錄,卻清清楚楚的記載後世有個漢景帝,這本是奇異之事,但你我對此卻能有個合理的解釋——有無間,才會產生這種混亂。」

    夜星沉低語道:「你還知道什麼?」

    鬼豐目光凝意,「我還知道東土帝子的記錄和後世的發展完全吻合,他真是梁孝王,因帝位一事和兄長鬧翻。梁孝王雖是出自帝王之家,但對權術之法的瞭解卻遠沒有大哥精熟,他天真的認為以帝王之尊、血脈親情,既然說了就會兌現。他卻不知道所謂的帝王和常人沒太大的差別,有時候說話也和放屁一樣。」

    夜星沉垂目望向了腳尖,讓人看不到他的神色。

    「適才宗主不也說過——世人最是醜陋,從不允許這世上有旁的搶走他們的權利,哪怕是兄弟?梁孝王后來多半也領悟到宗主說的道理……宗主,你說是不是這樣?」

    夜星沉默然。

    鬼豐似笑笑,繼續道:「梁孝王終於發現了世情的險惡,亦知道不要說帝位,他恐怕是連王位性命都要不保。文景之治被漢室極力稱頌,說的幾乎要媲美堯舜之治,但文景二帝絕非堯舜,這父子若非有著非同凡響的手段,如何能在那般險惡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略有停頓,鬼豐繼續道:「這世上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並不常見,大多人不過是近墨者黑的白緞。所謂的『內用黃老、外示儒術』不過是後人粉墨的讚譽,老子、孔子可都不是貪戀權位之輩。景帝用的不是儒術,而是權術,難免也養成權術人的心思。景帝或許對弟弟還有親情,但那恐怕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七國之亂後,景帝對於同族劉氏早就深切戒備,亦怕兄弟梁孝王重蹈七國的覆轍。對於梁孝王的反覆要求帝位一事,景帝實則深惡痛絕,可礙於世人之眼,他不能明裡除去梁孝王,於是傚法鄭莊公的手段。宗主這般博學多知,應該知道鄭莊公?」

    夜星沉終於抬頭看向了鬼豐,「我到如今才發現,若論博學多知,我還是不如你的。」

    「宗主過獎。」

    鬼豐沒有絲毫的驕傲,「宗主實在過謙了,宗主按理說應該知道鄭莊公的。」

    「為什麼?」夜星沉反問道。

    「因為宗主剷除冥數的叛逆,用的不就是鄭莊公的手段?」鬼豐淡然道。

    夜星沉再次沉默,再望鬼豐的眼光很有琢磨之意。

    鬼豐卻是不以為然,繼續道:「當初冥數一戰,我雖沒有出來,可對宗主所為倒也看得清楚。那時候魏伯陽就已說過,宗主養親為患再以道義行剷除之法,用的正是如鄭莊公一樣的手段。魏伯陽那時說宗主如石頭縫中蹦出的一樣,自黃帝以下,本沒有夜姓,宗主這般用名似乎在掩藏身份,而冥數中人,也沒有人知道宗主的確切身份。魏伯陽是個老狐狸,當初他說宗主似出自帝王官宦之家……似在提醒單飛什麼,我這個旁觀者想通的卻很晚……」

    「不晚,你想通的一點都不晚。」夜星沉在鬼豐侃侃而談時,本是木然,這會兒終於恢復了以往的冷漠,「我很想知道你還想通了什麼?」

    鬼豐不知為何,緩緩後退半步,凝立又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鄭莊公對弟弟公叔段看不順眼,又知道娘親溺愛弟弟,這才故意縱容弟弟,讓其狂到造反這才在『有心』大臣的『苦諫』下滅了公叔段。景帝想必也從中汲取了經驗,這才故意縱容梁孝王。景帝故意給梁孝王天子一樣的待遇,然後等待梁孝王造反。」

    輕輕嘆口氣,鬼豐道:「不知梁孝王是太天真還是根本沒有想到去背叛大哥,倒是始終沒有造反。」

    「他應該是太天真了。」夜星沉突然道。他的聲音平靜如水,似根本沒有任何感情在內。

    「是嗎?宗主這般說,我倒真覺得那時候的梁孝王或許真的天真了點兒。」鬼豐贊同道:「梁孝王雖沒有想造反,但景帝除去梁孝王已是勢在必行。景帝知道自己歸天后,梁孝王若是不死,就會拿他景帝的子孫開刀!景帝知道自己做過什麼,做過虧心事的人難免會心虛一些,帝王也不例外。」

    「你倒也有如帝王一般的想法。」夜星沉諷刺道。

    鬼豐似謙虛道:「宗主過獎了,我不過是見得多、想得多罷了。」

    微有思索,鬼豐繼續道:「景帝多次暗中對梁孝王下手,聽聞有一次若非竇太后親自出馬保護兒子,梁孝王的小命幾乎莫名的葬送。梁孝王應是從那時真正知道自己的危機,再不敢入帝城去見大哥,可他很快發現,他就算不去見大哥,他大哥也不會讓他再當個逍遙快活的王爺。他一定要死!景帝的陰影已籠罩在他的周圍,他梁孝王沒有趁七國之亂反叛大哥,反倒幫了大哥一臂之力,七國平定,他已軟弱的再無反擊之力。」

    夜星沉垂頭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他人雖滄桑,手掌卻是修長、五指有力。那麼有力的五指握石成粉都是不成問題,可沒有誰天生就會那麼有力。

    誰都有過軟弱的時候。

    「他雖不想死,但他知道自己絕活不了太久了,因為景帝身子也不太好。梁孝王不甘心束手待斃,這才終究求助無間。」鬼豐看著握掌成拳的夜星沉道:「他沒時間再等,這才在不太瞭然的情況下終於動用了無間,於是他變成了東土帝子。他雖無力反擊大哥,但在大哥的『熏陶』下,他對權術的領悟亦是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擊敗阿育王的手下絲毫不難。」

    輕聲嘆息,鬼豐喃喃道:「這就是世俗輪迴的可悲。梁孝王或許本是個天真的人,可慘痛的教訓卻終讓他變成個冷酷無情的權術者,而且他運用權術看來比誰都要熟練。鄭莊公始作俑者,史官多少還有批判,後世之人不以為戒,反倒自鳴得意的將此術奉為圭臬,更有權術者又將鄭莊公的權術發揮到巔峰之境。景帝以此殺人無形,宗主運用起來也是青出於藍。」

    夜星沉哂然笑笑,「過獎。」

    「絕非過獎。」鬼豐盯著夜星沉道:「我越瞭解梁孝王,才越有點佩服他。」

    「哦?你佩服他什麼?佩服他是個失敗者嗎?」夜星沉反問道。

    「他並沒有失敗。」鬼豐緩緩道:「他到如今還在實現著自己的計畫,這就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

    鬼豐此語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夜星沉卻是眼皮都不再眨一下,「看來你倒像梁孝王肚子裡面的蟲子一樣。」

    「宗主過獎。」鬼豐語有感慨道:「這世上有太多人滿足蠅營狗苟的宿命,常人坐到于闐開國君王的位置早就心滿意足,梁孝王卻根本無意于闐王一位。他到于闐是為了飛來石、可更像是要通過飛來石找到單鵬!」

    夜星沉居然沒再詢問梁孝王為何要找單鵬。

    見夜星沉緩慢的看向四壁,鬼豐接道:「旁人看到梁孝王所留的記錄,最多以為他是進入了白狼秘地,我卻知道不是。」

    「那你說他到了哪裡?」夜星沉問道。他問話時沒有任何表情。可不知為何,泛著銀白光芒的室內驀地有如雪落般的寒索。

    二人目光相對,其中似有火花閃爍。

    鬼豐在緩緩的吸氣,青銅面具似也難掩他的緊張之意。

    終究放緩了微繃的雙臂,鬼豐似故作輕描淡寫道:「這個倒是難猜。不過他既然一直追尋單鵬的下落,說不定會到了冥數。冥數不正是單鵬所創?梁孝王要尋覓單鵬的行蹤,還有什麼比從冥數下手更要直接?以梁孝王多年來對單鵬的理解,再加上飛來石的相助,他坐上了冥數宗主之位也是說不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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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節 補刀


    鬼豐說完結論後並沒有迴避梁孝王冰冷的目光,他一直沒有放過夜星沉任何細微的動作。

    夜星沉少有動作。他似在聽著一個故事般,聽完故事後,他還能撫掌讚道:「精彩!」

    「精彩?」鬼豐眨眨眼道。

    「真的精彩。」夜星沉點頭讚道:「鬼豐,你實在是我見過的最敢想像之人。你給我說了一個十分精彩的故事。」

    鬼豐沉默下來。

    「可你沒有發現自己說的有點漏洞嗎?」夜星沉又道。

    「哦?」鬼豐虛心道:「還請宗主指點。」

    夜星沉凝望著鬼豐,「鬼豐,我始終低估了你,事到如今,你卻不用再在我面前故意裝作謙遜的樣子。」

    「宗主此言差矣。」鬼豐搖頭道:「我的確知道的多,但我卻明白我不知道的更多。這世上最無知的人才以為自己無所不知,因此我一直提醒自己要虛心。我的話不多……」

    「你的話不多?」夜星沉哂然。他潛在的意思就是——我感覺你和話癆一樣。

    鬼豐的聲音很是誠懇道:「正確的來說,我在很多人面前話不多。但在宗主這種人物面前,我還是喜歡多說一些。這世上有幾人我很喜歡和其交談,宗主是一個……」頓了下,鬼豐補充道:「單飛也是一個。」

    「為什麼?」夜星沉反問道。

    鬼豐認真的想了半晌,「因為你們都是知道在做什麼的人。和渾渾噩噩的人交流根本就是浪費生命,但和你們交談則不同,我會有收穫。」

    夜星沉目露思索。

    鬼豐已問道:「還不知道宗主所言的漏洞是?」

    「于闐王是在阿育王的時代。」夜星沉凝聲道:「梁孝王能至那個年代並不出奇,事實也證明,秦始皇所見的十二金人來自東漢。使用無間後,能讓某人去到以前的某個時間。」

    「那宗主的意思是?」鬼豐問道。

    「歷代冥數之主在冥數歷歷在錄,我卻從未查到過冥數之前有個叫劉武的人物。」夜星沉緩緩道。

    鬼豐突然笑了起來,「宗主沒有查查自己的記錄嗎?」看著冷若冰山的夜星沉,鬼豐執著道:「梁孝王到了于闐國不是改叫做東土帝子?他到了冥數說不定改名叫做夜星沉了?」

    夜星沉的目光瞬間如針,片刻後,忽然前仰後合的笑了起來。他少有這般失態的時候,在大笑的時候似都要笑出了熱淚。

    鬼豐面具後的雙眼只有更加的沉凝。

    良久,室中震耳欲聾的笑聲終於不見,夜星沉這才凝望鬼豐道:「原來你拐彎抹角的是說我就是梁孝王?」

    「難道不是嗎?」鬼豐平靜反問道。

    「你說我從景帝時到了阿育王之時,然後又到了這個時間?」夜星沉諷刺道:「無間原來還有這個妙用?」

    「這個嘛……」鬼豐思索道:「我們都知道無間可讓人到了前一個時間源頭,可誰都不能肯定,無間會不會將人再從以往送到如今的時間。」

    略有沉默,鬼豐認真道:「我等對時間的瞭解實在過於膚淺,對於宇宙的奧妙也知道的太少。真正能回答這個問題的,或許只有單鵬。」

    「還有梁孝王。」夜星沉嘲弄道:「他若真如你所言,他應該也能瞭解的。」

    「不然。」鬼豐搖頭道:「這個世界的源頭太過玄奧,變化亦是玄奇。就連老子那般人物都說過——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你能用的或許都不能看到、看到的不見得能瞭解、就算瞭解要到運用它,還是千難萬難。」

    輕輕嘆息,鬼豐又道:「就如人都知道自己是從娘胎所生,但我們為何會與動物不同,仍舊無人知道。我們天天能見到螻蟻,可誰知螻蟻的生命是如何產生的?」

    見夜星沉無意探討,鬼豐回到正題道:「宗主所言的問題也是我的困惑所在,梁孝王的記載是到鬼門為止,從鬼門到冥數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還需要宗主指點。」

    夜星沉從激動中恢復了平靜,「你這般設想匪夷所思,可實在問題多多,我……」

    他話說半截,用意顯然有點不屑辯論。鬼豐卻笑道:「宗主為何不徑直否認?」

    「我需要否認?」夜星沉冷漠道:「我素來認為,如果你不準備請我吃飯,見面問個『飯否』根本是全無意義的事情。這種無意義的事情,我需要答覆?」

    鬼豐卻不沮喪,繼續道:「我得出這個結論並非全是設想。」

    夜星沉瞳孔微縮,「你有事實證明?」

    「我有!」鬼豐點頭道。

    夜星沉看了鬼豐半晌,終於道:「說來聽聽。」

    鬼豐道:「看來我這個故事實在精彩,連宗主這般人物也忍不住想聽下去。」

    夜星沉又恢復了平靜如水的神色。

    「我想到梁孝王和冥數有關,是在送白蓮花去冥數的過程中。」鬼豐解釋道。

    夜星沉目光閃動,若有沉思。

    「很多事情看似全無相關,但若真有關聯,就一定有跡可循。」鬼豐有些感喟道:「我在看到梁孝王記錄的時候,發現極為奇怪的一點。」

    不聞夜星沉詢問,鬼豐卻是興致勃勃道:「當年梁孝王身邊可說殺機四伏,都說樹倒猢猻散,梁孝王雖未倒,但當時為了獻媚景帝、暗地將梁孝王所為向朝廷通風報信的絕不在少數。根據梁孝王記載,唯有卜邑和梁孝王的王后婉兒對其忠心耿耿……」

    他說到「婉兒」的時候,緊緊盯著夜星沉的眼。

    夜星沉緩緩閉上了眼睛。

    「可奇怪的是,梁孝王自成為東土帝子後,對婉兒全無記載。」鬼豐緩緩道:「這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婉兒對梁孝王這般忠貞不渝,甚至是和梁孝王一塊入陵寢用了無間,梁孝王為其挖了條黃泉道,怎麼會完全忘記這個人物般?」

    略有凝頓,鬼豐分析道:「我第一個念頭就是——二人用了無間後難道去了不同的時間?這才造成彼此永隔不再記載?不過我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如果是這般情況,只會讓梁孝王更是心痛,他的反應應該是記住婉兒這個人物,而不是不提忘記。如果不是二人使用無間造成了分別,有什麼道理讓梁孝王對婉兒全無筆墨?」

    夜星沉如凝凍般。

    「我並沒有想了太久。」鬼豐嘆息道:「因為我和梁孝王一樣都是男人。」

    鬼豐說的明顯是廢話,夜星沉卻沒有藉機反駁,那一刻,夜星沉如同幽靈一般,甚至有鬼氣森森的感覺。

    「是男人,就有年輕的時候。」

    鬼豐聲音中帶著絲苦澀,「其實不論年紀大小,愛一個人、依賴一個人的男人,很難有看清更多的眼界。宗主應該知道我曾經的一段經歷?那時候我深切的愛著一個女人,在被人追殺的時候,還只想著去看她一眼,非常的執著。為什麼?」

    不聞夜星沉回答,鬼豐自顧自道:「因為那時候的我有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孔孟所說的仁德不過存在於夢幻的世界。強權當道,根本沒什麼公道可講。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有人沒有道理的就要你死,而你似乎除了跪地、死或者逃亡外,再沒有別的選擇!」

    他說話時聲音中終帶著絲磨難的滄桑。

    誰沒有年輕過?誰沒有過幻想?可人這一生如何能始終靠著幻想而活?

    「我去見那個曾經深愛的女人,並未求她什麼。我到後來才想明白,我或許只希望她能讓我感覺這世上還有一點兒可以依賴的愛,讓我不至絕望於這個世界。一個人用全部的身心付出了,哪怕得不到愛,也不希望得到傷害。」

    半晌。

    室內有如冬季般蕭瑟。

    鬼豐的聲音如同蕭索寂寞的落雪,「可是她帶著毒酒和我的一幫仇家來抓我,這讓我臨……」

    他說到這裡終於停頓片刻。

    夜星沉似沒有留意他有些奇怪的語氣。夜星沉始終閉著眼,如同坐在與世隔絕的冰雪世界裡。

    「女人實在是難以琢磨。」鬼豐喃喃道:「之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敢去想那個女人,因為每次想起,我都有種要發瘋的感覺。那種感覺應該就是恨?一個鍾情的男人愛上一個女人,就會無時無刻都在想她的一舉一動,可一個男人若對一個女人徹底的絕望,他會選擇遺忘、或者將她放在一個不能觸碰的角落。」

    似有哂然,鬼豐輕聲道:「其實我不用說的這麼詳細,宗主應該和我也有一樣的感覺。我送白蓮花到了冥數時,才知道冥數有禁女人出沒的規定,這規定正是宗主所定。宗主能定下這般規矩,對於女人、想必比我看得更加深刻?」

    仍聽不到夜星沉的回答,鬼豐竟也緩緩的閉上了眼,喃喃道:「我總是在琢磨梁孝王的事情,很快竟得出個荒唐、而又深信不疑的判斷。梁孝王不記載婉兒,一定是因為恨了……極度切齒的恨!他到了陵墓後,難道根本沒有見到那個叫做婉兒的女子?」

    夜星沉的眼角終於抽搐了下。

    若不是他眼角的抽搐,在泛著雪光的室內,他看起來絕不是活人,而像個慘白的幽靈徘徊在一個淒涼的世界。

    那個慘白的幽靈孤寂卻滿懷希望的穿過黃泉道,走向另外一個世界。他沒有絕望,他還有希望,可當他到了希望所在時,才發現只有他孤零零的立在那偌大的王陵內。

    沒有承諾。

    不再有希望。

    陵墓豈不正是埋葬一切的場所?

    包括承諾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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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8節 舊賭新意


    鬼豐說出自己的判斷,良久沒有再說什麼。他閉著眼,卻也感覺得到室內已冷得如刺骨的寒冬。

    寒意盡數散發自夜星沉的身上。

    夜星沉沉默。

    良久,鬼豐這才又道:「梁孝王封閉了自己王陵後,應是並沒見到那個叫婉兒的王后,更不要說和王后一起到了于闐。很多人或許不解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我卻能理解。婉兒先入陵墓、要和梁孝王實現用無間逆轉的計畫,但這些計畫都是梁孝王的計畫。」

    微有停頓,鬼豐輕嘆道:「就像當年我去見我曾深愛的女人一樣,那是我自己的計畫,卻不是那女人的計畫。女人真的很奇怪,她們天生就有如權術者般的手段,也如權術者一般能做戲。」

    室內只有鬼豐孤寂的聲音。

    看著有如幽靈般的夜星沉,鬼豐竟然還能堅持的自說自話,「我們都曾是天真的人,一直以為你或許對我無感,但請你不要騙我;你或許對我無愛,但請你不要傷害。但這其實不過是太多人天真的幻想罷了。」

    驀地嘲諷的笑了起來,鬼豐感慨道:「這世界真實的情形是——更多人是披著情感的外皮,做著欺騙傷害的勾當。這世界還有個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好人雖有心善了,但惡人卻始終不想善終。為什麼?」

    知道不會得到夜星沉的回答,鬼豐說出答案道:「因為每個人對待別人,都如同對待鏡子中的自己,這些人如果有著惡毒的心思,就無時無刻不怕這種惡毒會反噬到自己的身上,他們很怕這種報應,因此他們一定要毀滅了對方才能甘心。」

    青銅面具上閃著清冷的光輝,鬼豐似說著無關事情的語氣,「我曾經深愛的女人受了我的好處,只怕不幫我就會得到我的報復,索性想要一了百了的做掉我。而婉兒呢……這一直是梁孝王的計畫,她或許根本不願,她為何要拋棄已有的一切和梁孝王去冒險?沒有理由的,她愛的是梁孝王,不是劉武。你是王爺人家才會愛你,你若是亡命的話,人家只會嫌棄。」

    攤手似笑,鬼豐道:「很尋常的道理是不是?但有多少年輕衝動的少年會懂得呢?」

    夜星沉居然仍舊紋絲未動。

    哀莫大於心死,有些人心死到了極限,就是毀滅的開始。

    「不過那時候的梁孝王想必很可悲、也很有些可怕……婉兒一定知道,她若是再不支持梁孝王的計畫,她不要說維持現狀,說不定立即會被梁孝王活埋在土裡。」

    幽然的嘆息,鬼豐做出了最終的結論,「於是她開始實現自己的計畫,先答應了梁孝王,然後在入葬的時候,找機會逃出了陵墓。梁孝王雖然挖了條黃泉道要和婉兒相見,但他絕不會再讓人挖條通外的道路的,這是陵墓,又不是王宮,挖出條黃泉道都讓旁人議論,如果挖出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肯定會被景帝的細作知道。更何況,梁孝王知道用了無間後,陵墓不會再成為他出去的阻礙。他想得其實很周到,婉兒想的也很周到——她偷偷逃出了陵墓,此生就選擇和梁孝王再不相見。婉兒從不信梁孝王能成功的,她認為梁孝王動用了無間,就會去了另外一個空間,梁孝王若不動用無間,他就只有餓死在自己的王陵內!」

    他說起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居然極為平靜。看著如同屍體般的夜星沉,鬼豐緩緩點頭道:「宗主不語,應是認為我說的沒有問題?」

    夜星沉終於睜開了眼,如同一具被活埋的屍體驀地甦醒,「你是哪個?」

    「我?」

    鬼豐略有意外,隨即笑道:「宗主忘記了我?」

    「你不是姜岐,你也不是楊阿若。」夜星沉喃喃道:「一個養蜂的隱士和一個被女人……拋棄之人,哪怕是得到異形香相助,也不應該對遠古之事這般瞭解。更不會花這多時間去將梁孝王的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

    他提及「梁孝王」三字時,和提及陌生人一樣。

    有時候一個人必須要忘記,才能活下去。

    鬼豐輕輕嘆了口氣,「我適才倒真怕你出手殺了我。」

    夜星沉冷漠道:「你話雖然多,但終究沒有騙我,我為何要殺了你?更何況……」夜星沉哂笑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你還是隱瞞了實力?」

    鬼豐低語道:「很好,你很有原則,我很喜歡。」上前一步,鬼豐恢復了平日的從容不迫,「我是誰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就好。我其實和你一樣,既然要做事,就一定要做下去,既然要找合作人,就一定要找個值得信任的。開啟白狼秘地、對付女修的事情,不容有任何意外。」

    「你真要對付女修?」夜星沉微揚眉頭,似有不信。

    這本是極為大膽的想法!

    「我見到你的第一面就說了——我要開啟白狼秘地換世、對付女修,同時能幫你找到單鵬。我幫你,因為我希望你也能助我。」鬼豐淡淡道:「我會殺人,我也會隱瞞些事情,但我寧可不說,也不想撒謊。」

    「為什麼?」夜星沉反問道。

    「因為我們都已厭惡了這個世界——一個由虛偽和謊言構建的世界。」鬼豐淡然道:「我們總算自認不是搶骨頭的狗、憎恨謊言和欺騙,既然如此,我們為何還要去做自己厭惡的事情?」

    夜星沉凝望著鬼豐,似要看穿那面具後的人究竟在想什麼。

    「因此你見到我的第一面就猜到我……真正的身份?」

    「只是有懷疑。」

    鬼豐解釋道:「若我對梁孝王一事設想無誤,梁孝王對婉兒的痛恨程度只怕難以想像,宗主也是厭惡女人的。冥數是有殺了變數人的規矩,事情緣起單鵬、巫咸之爭,卻從宗主手上破例。宗主和變數人一樣沒有來歷、宗主對單飛很有興趣,最要緊的是宗主對西域很是熟悉,很快能找到滅城利器所在之地,要完成這些事情絕非旦夕。不過梁孝王不是對西域很熟悉,也對當年遠古交戰之地很有瞭解?當我提及三個目的時,宗主對我的前兩個目的都不算有興趣,卻立即答應了我的請求,那時候我就知道宗主很想找到單鵬。」

    他在提及這些事情時看似混亂,實則異常的清醒,「宗主為何一定要找到單鵬?旁人或許迷惑,因為喜歡吃雞蛋,不必去找那個下蛋的母雞的。宗主執意要找母雞,看起來有點費解,可我偏偏知道梁孝王一直在找單鵬!」

    帶著自信,鬼豐又道:「梁孝王要找單鵬的目的倒是極容易猜到。他身為高高在上的王爺,最後卻是眾叛親離,不但親大哥背叛承諾一直要逼死他,就算他的枕邊人都在算計他,他一定要回去解決這些事情!只要不死,就一定要回去。」

    夜星沉幽幽的舒口氣,似從棺槨中活過來的模樣,喃喃道:「是啊,只要不死,就一定要回去!」他說的平淡,但那其中的涼意幾可凍凝一個人全身的熱血。

    「要回去,就一定要找到單鵬。」

    鬼豐肯定道:「流散在這世上的無間香雖有不少,可真正能精準控制時間,隨心所欲的穿梭在時空中的只有單鵬一人!」

    看著夜星沉,鬼豐亦是舒氣道:「符合我說的某個條件的人有很多,但這些細節全然都符合的卻只有梁孝王一個。」

    「然後呢?」夜星沉冷漠道。

    「然後?」鬼豐似有意外,「宗主不再否認自己的身份?」見夜星沉不語,鬼豐點頭道:「我確定你的目的後,這才不用擔心你破壞我的計畫。」

    「我破壞你的計畫?換世的計畫?」夜星沉笑的蕭冷,「你換世與否和我有什麼關係?你是否讓異形人統治這個世界,我會在意?我為何要破壞你的計畫?鬼豐,你倒是疑心的很。」

    「不是疑心,是謹慎。」鬼豐正色道,「這世上承諾的多,背叛的亦多。我計畫了這麼久,自然要將所有的細節確定。」

    夜星沉嘆口氣,「鬼豐,我平生少有服人,卻不能不說你是個罕見的奇才。但事到如今,你難道還要有所隱瞞?」

    「宗主不用不滿。」鬼豐繼續用舊稱道,「接下來的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我們只要把單飛邀到這裡來。」

    「做什麼?邀請他到這裡來,破壞你我的計畫?」夜星沉冷冷道:「鬼豐,你對我疑心,我何嘗不對你很是懷疑?在你的『算計』下,單飛已有能對付我們的能力,這就是你考慮很久的計畫?」

    鬼豐反倒笑道:「他如果太弱,根本無法捲入此事。他越強,對我來說,這個遊戲越是好玩。你可知道,我曾經和馬未來有個賭局。他說只要單飛去勸他馬未來實現我的計畫,就算他輸,他就幫我找尋三香。」

    「馬未來那時做賭應是在試探你的目的?」夜星沉猜測道。略有沉吟,夜星沉皺眉道:「你難道還答應他賭一把?」

    「為什麼不答應?」鬼豐目光眺遠,望向樓蘭城曾經出現的方向,「我從那一刻開始,做的一切,不是讓馬未來、而是要讓單飛……自願加入我的計畫!」

    夜星沉很有意外,「鬼豐,我不能不說你是個非常敢想的人,但你覺得這個計畫有實現的可能?」

    「有!」鬼豐肯定道。

    夜星沉目光閃動,有絲哂笑道:「你想憑你培養的那個白蓮花說服單飛?如果那樣,我勸你趁早放棄吧。」

    青銅面具上泛著難測的光輝,鬼豐凝聲道:「宗主,能讓單飛加入的關鍵,本在一件極為隱蔽的事情,亦和我自身的秘密有關。但到如今,我可以告訴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7-7-14 18:18
第809節 出賣

    樓蘭城外硝煙終散,鬼豐說的一點不差,龜茲王被擒,西域聯軍瞬間群龍無首,沒有了方向。

    閻行、馬超等人無意再戰,徐徐而退。

    他們身為西涼蒼狼,亦有狼一般的稟性——沒有目的、徒勞無功的事情,他們不會去做。他們殺不了呂布,擊殺樓蘭騎兵毫無意義。眼看西域聯軍崩潰在即,敵方似又有援軍攻來,他們再不退卻,難再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這些人多經陣仗,緩退時仍凝集極大反擊的力量,隨時等待應對呂布的狂攻。

    呂布未再選擇衝鋒。

    他幾乎以一己之力和西涼蒼狼僵持,知道陷陣軍疲憊到了極點,這般追擊窮寇反可能會讓樓蘭騎兵造成更大的損傷。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如果在全滅西涼蒼狼和保護己方力量上選一樣的話,單飛肯定會選擇後者。

    這些樓蘭鐵騎還有親人,他們的目的是保護親人、再見到親人……

    他呂布以往倒從未有過這般念頭。回望那些樓蘭鐵騎,呂布揮戟喝道:「和你們的單當家兵合一處,準備回城!」

    樓蘭鐵騎歡呼聲起,竟齊聲道:「謝呂將軍!」

    呂布微怔。

    他鏖戰疆場多年,只有打賞手下金銀的時候,才聽到過感謝的言語。這會兒見那數百樓蘭鐵騎各個染著血、盈著淚的道謝,一時間反倒有種陌生的感覺。

    可那種陌生的感覺為何讓人心中暖暖,再無以往的陰冷疲憊、有的只是讓人奮發的希望?

    匈奴人亦退。

    這些人無利不起早,眼見形勢不妙,如何會為龜茲王效忠什麼?

    呂布率陷陣軍緩緩向西域聯軍迫去時,無人再敢攔阻,眾聯軍都是驚畏的閃到一旁。等呂布到了龜茲王所在處,單飛望著呂布,微笑道:「多謝呂兄保全樓蘭軍民的性命。」

    沉默片刻,呂布擠出絲微笑。他本想說我這般出手,是為貂蟬的期盼。他知道如果貂蟬聽到他做了這件事情,肯定會給他一個微笑。他也想說,我如此出手,也希望你單飛能幫我。不過話到嘴邊,他終於沒有說出。

    「龜茲王,還請你帶著一幫追隨者入樓蘭城一敘。」單飛「客氣」道。

    龜茲王連連點頭,根本不敢再有任何反對的言語,他很怕單飛將舊諾重提。

    單飛一人坐鎮,那些聚集在龜茲王身旁的聯軍首腦已是不敢妄動,如今見呂布粘著一身血肉前來,更是不敢再有什麼異議。

    等呂布開道,眾人押解一幫西域聯軍首領近了樓蘭城時,樓蘭城再次傳來熱烈的歡呼。

    東北方來援的騎兵遠遠駐馬結陣,隨即有雙騎縱至。樓蘭軍對其本有戒備,不過見單飛做個放行的手勢,立即將那兩人放了過來。

    單飛見來人赫然正是孫策、邊風,倒有些意外之喜。孫、邊二人見到單飛亦是喜不自勝,邊風邀功道:「單當家,聽聞有人要攻你坐鎮的樓蘭城,在下立即馬不停蹄的帶手下趕來了。如今看來倒是多此一舉了。」

    「閣下急人之難,如何會是多此一舉?」單飛善意回道。

    邊風心中竊喜,倒不再廢話。

    孫策凝望單飛片刻,輕聲道:「單兄弟,可曾見到尚香?」

    單飛緩緩搖頭。片刻後單飛有了決定,回望呂布商量道:「呂兄,還請你帶人馬和邊風的人馬暫監視西域兵的動靜。不知你意下如何?」

    呂布點頭不語。

    若是以往,單飛實則不敢對呂布這般信任。可如今呂布帶五百樓蘭鐵騎廝殺數陣,卻不過折損數十人的模樣,單飛知道呂布或許不算涅磐重生,但絕對值得託付。

    「孫兄,還請你和我前往城中一敘。」單飛又道。

    孫策自是沒有問題。

    眾人隨即押解龜茲王一幫西域首腦入城。單飛、曹棺、范鄉等人再見,略有寒暄後,立即前往樓蘭都護府。

    曹棺、范鄉都是主持大局之人,見單飛這般作為,已猜到單飛的用意——如今看來危機雖解,不過鬧不好還是有動亂之憂,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才是當務之急。

    不等落座,范鄉已道:「單當家,你決定如何處置龜茲王一幫人?」他問話時,早將龜茲王一幫人押在都護府的秘地,讓鐵正、石來等人帶高手看守。

    單飛路上早有了想法,「遲則生變,眼下放了他們,讓他們約束各部回轉各國,不知道諸位意下如何?」他說話時看的是曹棺、孫策二人。

    曹棺、孫策彼此沒什麼交流,不過心中均想——這種主意也只有單飛能提得出來。

    這二人一是曹營的智囊,一是東吳曾經的頭腦,所經陣仗遠較單飛要多,歷經疆場的冷酷,手段自然偏硬。要知道疆場之上雖是熱血、卻更冷血,白起千古名將,當年坑殺趙軍數十萬兵馬眼睛不眨一下,可見為將之人為求成功穩定,所用手段無不用極。

    若依曹棺、孫策以往的想法,就算不用白起當初的方法,也要想辦法將這些人收為己用,而不是輕易放之。

    略有沉吟,曹棺已道:「我沒什麼異議。」他以往多經算計,替曹操著實打下了偌大的基業。可他自從使用無間香那一刻,早決定斬斷以往貪圖的一切。如今聽單飛所言,曹棺心中暗想,我若依相者所言,恐怕活不過今年,人都要死了,還考慮那麼多做什麼?這種時候,難道不應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念及此,他心境霍開,居然感覺單飛的想法頗讓人觸動。

    他和單飛關係匪淺,但其實總有隔閡,這種隔閡不但是因為他的主張帶來了單飛,還因為單飛的很多想法在他看來過於天真。

    但就是這個天真的人,一步步的堅持走下去,交的朋友比他曹棺要多的多——他曹棺說的朋友是真正的朋友,而不是有酒有肉就有的那種朋友!

    為什麼?

    連呂布都成為單飛的朋友,他曹棺可能做到?一念及此,曹棺心中苦笑,暗想單飛有意將呂布放在城外,多半也在考慮他曹棺的感受。

    孫策緩緩點頭,「放人可,不過需要讓龜茲王等人立誓永服單飛你才行。單兄弟,我知道你無意名聲小節,那些人也是朝秦暮楚難守承諾……這看起來似多此一舉,但這幫人高高在上還是需要點兒臉皮,如是公然的違背承諾,必定會引發手下的非議。彼時他們若再有異心,內亂就會讓他們顧此失彼。」

    范鄉不知道這裝在套子中的人是哪個,不過見單飛對孫策信任,他亦是無條件的信任。聽孫策寥寥數語,頗有道理,范鄉亦是附和道:「這位仁兄說的不錯,讓他們紙上畫押,城頭宣誓承諾後,可放他們回轉。有單當家制約,以後會安穩些。」

    單飛立即道:「好,就這麼決定。煩勞范兄動筆,為防夜長夢多,眼下就將龜茲王等人提來。」

    他一聲令下,早有人遵吩咐去提龜茲王等人。

    不一會兒的功夫,龜茲王等西域十數頭腦灰頭土臉的到了堂中。一見到單飛,眾人當下跪倒道:「單當家,我等均是聽從龜茲王的所令這才與你為敵,還請單當家大人大量,原諒我等的過錯!」

    啊?

    龜茲王駭了一跳,回頭怒視道:「你們……怎能這般無恥!」

    西域諸國眾人均是扭頭不語。

    這些人都不是傻的,暗想造成這大的禍害總得有人背鍋的。你龜茲王看起來肩膀寬、背心厚,實在是天生就長著一副背鍋的身板,我等不把這鍋丟給你都可惜你的模樣。

    都說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個人。這些人雖不知道中原的這個俗語,不過眼下如何還會去管龜茲王的死活?

    「龜茲王,我等實在沒有說錯,一切均是你自作主張!」一人忽然道。

    「你!」龜茲王望向說話那人,臉色有些發青,他沒想到那人也會背叛他。

    那人正是危須國的國師希羅多,指責未畢,希羅多已跪步上前道:「單當家可還認得小人?」

    單飛自是認得,微笑道:「希羅多,不想今日又見了。」

    希羅多滿臉通紅,不知是激動還是害臊,急聲道:「單當家,小人卻早就想來見你揭穿這龜茲王天大的陰謀。這件事是他和另外一人聯合謀劃所為……」

    單飛微怔,「那人是?」

    「你!」龜茲王怒不可遏,一腳踢過去。希羅多早閃避一旁,叫道:「龜茲王,你想殺我滅口嗎,單當家怎會容你?」

    龜茲王心中微寒,霍然跪倒,顫聲道:「單當家,不用他說,我來說就好。」他知道希羅多要說什麼,暗想本王何必讓你這個小人討功,我自己說出來不是更好一些。

    一念及此,他更是急急道:「其實小王亦是逼不得已,一切全是一個叫夜星沉之人的逼迫。」

    范鄉等人微怔。

    單飛、曹棺和孫策均是心中震顫,孫策更是霍然站起。

    龜茲王駭得跪退一步,嗄聲道:「小王所言千真萬確……」他不等說完驀地收聲,因為他發現孫策站起並非為了他,而單飛、曹棺亦是驚異的望向他的身後。

    霍然回頭,龜茲王臉色瞬間鐵青,就聽一人淡淡道:「龜茲王,你實在太讓我失望。做惡人也要有點惡人的模樣。你好人做不好,難道惡人也做不來嗎?」

    都護府庭中不知何時已站有一人。

    龜茲王一看到那人的模樣,失聲狂呼道:「他就是夜星沉!」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0 15:21
第810節 相邀

    眾人聳然。 .

    其實不用龜茲王指出,單飛、孫策二人如何認不出夜星沉?尤其是孫策,他在冥數待過數年,對夜星沉著實印象深刻。眼見夜星沉驀地出現在庭院中,孫策這才霍然站起。

    眾人中,哪怕是范鄉,亦隱約知道單飛急於處置龜茲王並非怕遲則生變,而是憂心接下來的危機。

    破天鼓驀地出現毀了樓蘭城的城牆,這件事絕非龜茲王能夠做到。幕後操縱的人物眼見龜茲王兵敗,如何會就這麼放棄?

    敵人還有手段,單飛必須快刀斬亂麻的處理掉西域聯軍的亂局。

    可誰都難想夜星沉就這麼前來,夜星沉目的何在?他難道忿然自己的計畫再次被單飛破壞,這才親身前來向單飛挑戰?

    龜茲王臉色青的發綠,他見希羅多驀地出賣他,不想這出賣人的好處被希羅多一人獲取,這才主動說出夜星沉的名姓。

    見夜星沉前來,龜茲王下意識的喚出夜星沉的名字,只想得到單飛的幫手。可他隨即想到一件更要命的事情,顫聲道:「夜宗主,小王不是有心要出賣你,小王實在迫不得己。」眼見夜星沉神色蕭殺,龜茲王慌忙一指希羅多道:「是他,是希羅多先出賣的你。夜宗主,小王本想……本想……」

    他眼珠子亂轉,頭一次覺得無所適從。

    夜星沉笑笑。

    他的笑容如同冬季裡被大雪掩埋的最後一點火星沒有溫暖,只剩絕望的寒冷。

    「龜茲王,在這世上,做惡人也應有做惡人的尊嚴,不然會被人笑話的。那種根本不顧臉皮的作惡者,是不能算作人了,也就不能算是惡人。你既然選擇了作惡、你如果還想做人,就一定要想盡辦法維護自己的尊嚴,維繫尊嚴需要手段,而不是裝作一副迫不得己的模樣。」

    龜茲王眼睛眨眨,一時間不明白夜星沉的意思。不止是他,在場眾人均感覺夜星沉說的有點莫名其妙。

    「你是想博得別人的同情嗎?還是希望能繼續靠欺騙活下去?」夜星沉淡漠道:「你欺騙世人我不想理會,可你不應不遵和我約定!」

    他話未落,龜茲王臉色驀地變的青綠,龜茲王一隻手扼住了自己咽喉,另一隻手拚命去抓周圍叫道:「救……救……救我!」

    他說了四個字的功夫,舌頭已伸出極長。他的舌頭竟是紫黑之色!

    眾人駭然。眼見龜茲王忽然變成如惡鬼般的模樣,他周邊的西域首領只怕被惡鬼纏身,一時間避讓不迭,如何肯會伸手?

    單飛霍然站起,不等再有動作的時候,又緩緩坐下。

    龜茲王不得眾人援手、伸手抓向了夜星沉。可他不等開口再有哀求時,全身已然僵硬屈膝跪在地上許久,有風吹過,龜茲王的身軀如石頭般倒在地上,再沒有了生命的跡象。

    眾人悚然。

    那些西域諸國的首領呼啦啦的向單飛的方向撤退,看夜星沉有如惡魔般。

    夜星沉靜靜的立在原地,看著死不瞑目的龜茲王道:「我喜歡守諾的人,可惜你不是。」

    眾人心寒之際,夜星沉終於看向了單飛,輕描淡寫道:「我和他有過約定,我助他稱雄西域,他助我取下樓蘭城,卻不必對外人提及我的名姓。他失信了。」

    希羅多臉色鐵青,連連倒退,幾乎要找個地縫鑽下去。

    夜星沉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對單飛道:「你不必再問龜茲王,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我就好。」

    單飛一時間雖有千言萬語,卻是難以提起。看著夜星沉,他有種熟悉的陌生夜星沉似乎還是那個夜星沉,可夜星沉又似改變了什麼。

    以往的夜星沉還有口活氣,這個夜星沉似乎要死了。

    要死的夜星沉比有想法的夜星沉更加的可怕!

    是什麼緣由讓夜星沉有了這種改變?

    單飛心中琢磨,隨即道:「夜宗主,要龜茲王聯合西域諸國攻打樓蘭,本是你的主意?」

    「是。」夜星沉簡潔道。

    眾人微聳,噫氣卻是細細。在攻打樓蘭一戰中,太多人不過是盲從的角色,可大多人還算是西域小國的顯耀人物,卻不想眼前這人能將他們玩弄於手掌。

    「為什麼?」單飛再次問道。

    夜星沉笑笑,「我是好意。」

    眾人嘩然,吳奇入城後,本肩負衛護此間之責,見夜星沉莫名的出現他心中已有驚凜,聞言不由怒道:「你放屁!你莫名挑動西域諸國和樓蘭之戰,害死無辜人難數,竟然敢說是好意?」

    單飛微驚。

    夜星沉卻不惱怒,只是輕淡道:「我不挑動,西域就沒有戰事了嗎?」

    吳奇一怔,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夜星沉有些哂然道:「這世上該死的不一定會死,該戰的卻不見得會戰……」

    吳奇錯愕,根本聽不懂夜星沉的意思。

    單飛卻是一聽卻明,他知道夜星沉是想說這是個荒誕的世界,好人不見得好報,有勇氣向權術挑戰的人絕不多見。大多數戰役,不過是強權凌弱罷了。

    「大多數戰爭不過是打著虛偽的幌子滿足個人的私慾罷了。」夜星沉盯著單飛道:「孟子有雲春秋無義戰。春秋尚如此,何況戰國?孟子他是沒有活太久,眼光也沒有看得太遠,事實上,這數千年來,有哪次戰役是真正的道義之戰?」

    西域諸國人面面相覷,暗想你在鬼扯什麼?這件事是你挑起來的,如今看來,你反倒最是厭惡?

    「我倒不知道宗主前來,竟是要和我討論此事?」單飛沉思道。

    夜星沉笑笑,「我是來請你。」

    「請我?」單飛皺了下眉頭。

    「不錯。」夜星沉肯定道:「我想請你去個地方。」

    「單飛不見得要去。」曹棺突然道。

    「他一定會去的。」夜星沉輕淡道。

    「看來宗主倒很有些自信。」孫策終於開口。

    范鄉等人相顧錯愕,他們根本不認識夜星沉,哪想到孫策、曹棺這幫人居然和夜星沉很是熟稔。

    「孫將軍,你這麼說,想必是要憑一身本事替單飛和我周旋了?」夜星沉反問道。他孤身前來,視眾人於無物,直到此刻,他才看向了孫策。

    他和人交談素來是聞音知意,孫策雖還未挑戰,但夜星沉何等人物,只聽孫策的語氣,就知道孫策一定會為單飛挺身而出。

    孫策一身是膽,可見到夜星沉望過來,還是有些發寒。

    他對夜星沉很是熟悉,但這次看到夜星沉時,他居然和單飛一般的想法夜星沉變了很多。

    夜星沉在看著孫策,卻又像看著虛無、根本未曾看到孫策。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孫策只感覺是個死人在看著自己,但他還是點頭道:「宗主說的不錯。我孫策……」他不等說完,單飛突然道:「我其實也想和夜宗主去看看。」

    曹棺、孫策均是微愕。他們這般說,自然是提醒單飛莫要中了夜星沉的計畫。可聽單飛的回應,他們又知道單飛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意思。

    單飛一定要面對。

    這件事迴避不得。

    曹棺心中焦灼,手指輕叩桌面,向不遠處瞥了眼。

    石來正立在柱子的陰影中,見狀微微點頭。他跟隨曹棺多年,已明白曹棺的用意曹棺讓他立即去找呂布。

    夜星沉雖強,但單飛、呂布聯手再加上個孫策,勝負未有定論。

    夜星沉突然看了眼曹棺,曹棺手指微僵時,夜星沉忽然道:「閻行遵守和我的約定,因此我給了他一根長生香。不過只有長生香是得不到長生的,因此韓遂讓閻行領兵過來助我。」

    單飛順著他的意思道:「韓遂還要得長生之法,這才讓西涼軍趕到西域?」

    「正是如此。」

    夜星沉並不否認,「至於匈奴兵,只要給他們個期望,他們要恢復祖上雄風,又貪圖錢財,自然和我有了約定。」

    頓了片刻,夜星沉凝聲道:「單飛,我可以和你做個約定。」

    西域諸國頭領聞言都是臉色蒼白,暗想這莫非是西方流傳的魔鬼契約不成?他們看著龜茲王的屍體,想的只是違約的下場。他們若是單飛,自是一口回絕。

    單飛卻道:「說來聽聽。」

    「樓蘭城毀滅在即。」夜星沉緩緩道。

    眾人大驚失色,齊聲道:「什麼?」

    單飛心中沉冷,知道夜星沉絕非危言聳聽,立即轉望范鄉道:「那些樓蘭百姓如今安在?」

    范鄉心顫道:「他們知道我等獲勝,又開始返回樓蘭。」這是極為正常的事情,要知道大多人若非逼不得已,絕不肯背井離鄉。樓蘭百姓在樓蘭安居多年,得知已方獲勝,自然還想回轉家園。

    單飛眼角微跳,已明白夜星沉的意思。

    夜星沉輕淡道:「單飛,你很聰明,但只憑你一人的聰明還是無法拯救這個世界。沒有滅城利器開啟,我等接下來做的事情也一定會造成這裡變成一片汪洋。我讓龜茲王攻城,本是要逼走這裡的百姓。曹棺自作聰明的堅守這裡,卻不知道反要葬送他們的性命。」

    曹棺臉色灰白,「你要帶單飛開啟白狼秘地?」

    夜星沉未答曹棺,只是看著單飛道:「你答應和我走,我可以給你一些時間讓這裡的人和百姓撤離樓蘭。」

    西域國諸人多有惶惶。

    「這就是我和你的約定!」夜星沉輕聲又道。

    他聲音輕,卻有自信。他知道要做成事情比的不是聲調的高低,而是彼此的判斷。他知道單飛一定會應允。

    卻不想一個蒼老且威嚴的聲音突道:「夜星沉,單飛不用和你約定什麼。和死人、他不用有任何約定!」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0 15:22
第811節 真正的殺人凶手

    夜星沉來到都護府後雖未出手,可在場眾人對其無不暗懷戒備。西域諸國之人見龜茲王屍體在側,對夜星沉更是視若蛇蠍。

    范鄉等人見過曹棺的手段、知曉單飛的能力、亦明白孫策雖是讓人看不到容貌,必定也是中原大有來頭的人物。可曹棺、孫策見到夜星沉前來均是如臨大敵,范鄉等人絕非傻的,早知道眼前這個夜星沉絕對的棘手。

    可有人居然敢向夜星沉叫板,而且說其命不長久?

    眾人錯愕間,就發現庭院遠方的牆頭處霍然現出一人,那人鬍子花白如雪,髮絲半黑半白,看起來已是老邁之人。

    但那人話音才落、見夜星沉似要回頭時,已一步跨來,單掌拍向夜星沉的背心。

    眾人嘩然。

    在場眾人都算是見多識廣,不久前眾人更是見過呂布的強悍、單飛的氣勢,早認為天下武功至這二人的地步已到無以復加之境,可那老者和夜星沉尚隔七八丈之遙,只是邁出一步就已到夜星沉的身後?

    這是武功?還是仙術?

    世上怎麼可能有人會有這般神通,簡直可說無視空間的侷限?

    哪怕單飛見到來人施展的功夫亦是心中凜然。他知道來人武功卓越,卻也沒有想到來人使出的本事居然和他動用六甲秘祝有點類似。

    六甲秘祝可以另創空間、穿越空間的存在,眼前這人用的雖不是六甲秘祝,但道理已像大同小異。

    「縮地成寸?」夜星沉低聲說了四個字的功夫,霍然轉身。

    他竟以胸口對向來人那掌!

    「砰」的悶響中,來人一掌擊在夜星沉的胸口後,不喜反驚。他一掌好似擊實,卻又如擊在虛空之上。

    夜星沉退。他中了對手的一掌後,瞬間就如散掉一樣。

    所有人都有那種感覺,亦是覺得自己絕沒有看錯夜星沉真的就和散開一樣,他那一刻好像突然變得四分五裂,手腳驀地暴漲兩倍之長,而他的身軀亦如脹氣般霍然擴散,就連脖子都是長出數寸。

    「轟」的巨響。

    下一刻的功夫,夜星沉身後的一棵雙臂無法合攏的大樹如被無形力道擊中,霍然斷折!

    夜星沉再次恢復了原樣。

    眾人驚駭,如同見到妖魔般的再退,有膽小之人已是嚇的雙腿發軟、小便失禁。他們真沒有見過這樣的武功這絕非武功,在眾人眼中,已和神通法術類似!

    單飛亦是心頭狂震,那一刻卻是若有領悟夜星沉施為看似詭異驚奇,卻和他六甲秘祝的「虛」字訣很是相像。

    他在使用六甲秘祝「虛」字訣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和週遭的世界開始融合,夜星沉不是散,而是在融合夜星沉在受來人一掌後,瞬間將自身溶於周邊環境,來人的一掌勢道沉如山嶽,夜星沉卻能在利用融合的方式引力後注,將來人的力道反擊到身後的樹上。

    那極粗的大樹不是被夜星沉所破,而算是被來人的一掌凌空擊折。

    原來這世上的武功還有如此玄奧的變幻!見到天底下可說是頂尖的兩大高手出手,單飛瞬有所悟,一時間竟忘記了身在何處。

    「大虛空!」

    來襲那人知道一掌絕斃不了夜星沉,本要連環出手,可見到夜星沉這般的武功,他竟稍止殺機,長眉微跳。

    他自負身份,雖恨不得一掌打死夜星沉,終究還是在出手前和夜星沉稍通聲息。夜星沉聽到來人的聲音後並未轉身,來人卻不會再說廢話,一出手就已用出了十成的勁道。他不想夜星沉居然以胸口接掌,他卻根本沒有收力之意。但如此的一掌,居然還是沒有奈何夜星沉?

    來人見識高明,知道這種大虛空之術本是近道的武功。

    虛空怎破?

    「楚威。」

    夜星沉中了一掌後行若無事,看著來襲的那老者,冷漠道:「我知道你會來的。我來到這裡前,就算到你要出現的。」

    來人正是楚威!

    單飛一聽那老者的聲音,就已知道是楚威來到。看著楚威半白半黑的頭髮、容顏的頹老,單飛心中微有酸澀。他記得初見楚威時,這老者鬍子雖白、髮絲卻黑,著實矍鑠。

    他也知道楚威一定會來的。

    當初雲夢澤一役,夜星沉利用呂布、長生香引發各方的危機,又借用楚天賜之死激發了雲夢秘地的怒意,幾乎提前將所有人毀於那役!

    各方知曉夜星沉的手段後,暫時擱置前嫌,但楚天賜、盧洪、趙思益等人卻悉數死在那裡。

    盧洪、趙思益算是罪有應得,楚天賜卻是不該死,他或許懦弱,但他沒做錯什麼。

    一個人的懦弱只能說是缺點,卻算不上過錯。

    利用別人的懦弱才是錯!

    在單飛眼中,雲夢澤一役中,楚天賜死的最是無辜。

    楚威雖是痛恨愛子的不成器,可愛子被夜星沉殺死,如何會放過夜星沉?

    楚威將另外一個兒子楚天理的過錯一併接下,向姬歸許諾要上祭台祭天,可在上祭台之前,楚威一定要了結夜星沉。

    楚威或許早到了樓蘭,可夜星沉不出,楚威就沒有現身的必要。他來西域的目的只有一個殺了夜星沉!

    「你知道我會來的?你知道我要找你?」楚威聽夜星沉這般說,驀地笑了起來。任何人看到他的笑容,不知為何,均覺得莫名的心酸。

    夜星沉卻是半絲後悔都沒有,「我知道。但我來這裡,卻不是要找你。」

    楚威狂笑道:「好,說的好!可我來這裡卻是要找你!」他狂笑聲中,身軀倏然漲起,顯然又要出手。

    「等等!」

    夜星沉驀然道,見楚威就要凝聚十二成的力道,夜星沉知道楚威很難再等,還是道:「你為何要找我?」

    「我為何要找你?我為何要找你?」

    楚威彷彿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般,一掌再次拍出。

    眾人色變!

    適才楚威腳步出奇,出掌看起來卻不猛烈。只有單飛、孫策寥寥的高手才知道那大樹是被楚威擊斷,因此在眾人心中,楚威武功並不玄奇。

    但這次楚威驀地出掌,所有人均是心中震駭。

    一掌出,緩慢無比,可遠處的落葉、碎枝竟是向楚威手掌的左近空間凝聚。

    空間似縮!

    單飛心下震顫,陡然想到自己使用臨字訣的時候,亦是在凝聚周身精意神氣。

    不是散發,而是凝結!

    楚威不會六甲秘祝,但他無論是縮地成寸的腳步還是凝聚空間的手法,居然和六甲秘祝都有點類似。

    黃帝等人對時空的認知另有天地。

    這雲夢秘地的掌權者在黃帝所在之地浸淫久了,對空間力道運用之法原來亦是獨到!

    楚威此番一掌出,四周死氣凝聚,眾人稍近的都覺得心跳凝結,夜星沉卻還能神色自若道:「殺死楚天賜的不是我。」

    死氣突頓。

    楚威眼角跳動,一字字道:「你說什麼?」他知道是夜星沉策劃的一切,自然認定楚天賜之死是夜星沉所為,再加上楚天理一事,他才將這番怨恨盡數凝聚在夜星沉身上,等聽到夜星沉這般說,楚威倒是一時惘然。

    「殺死楚天賜的不是我。」夜星沉又道。

    楚威手掌微縮,字字凝寒道:「那是哪個?」

    「你想不想聽聽真正的殺人凶手是哪個?還是準備不分青紅的殺了我讓凶手逍遙在外?」夜星沉問道。

    他說的極是揶揄,單飛見了都是費解,孫策等人聽聞,更是心中暗想難道這其中本有隱情?

    楚威收掌後退一步道:「好,老夫就聽聽你要說什麼。夜星沉,你不要以為天下只有你一個聰明人。」他這般說,自是警告夜星沉莫要耍什麼花招。

    「你錯了。我算不上聰明人。」

    夜星沉淡淡道:「這世上聰明的人太多,我不過是九牛一毛,我的『聰明』,都是從別人身上習得。」他說話間又有哂笑的表情,眾人心中難解時,聽夜星沉已到正題道:「我在襄陽城遇到的楚天賜。」

    楚威心中微凜,聽其提及兒子一事,不由全神貫注。

    「趙思益雖將楚天賜的行蹤洩漏給我,卻是楚天賜主動找到的我。」夜星沉又道。

    「你放屁!」楚威罵道:「他找你做什麼?」他知道兒子和夜星沉全不相識,根本沒有去找夜星沉的道理。

    「是啊。他找我做什麼?」夜星沉譏誚的看著楚威,「你說他找我做什麼?」

    楚威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

    夜星沉看了楚威良久,這才輕聲道:「你不知道的,你兒子的心思,你不知道卻來問我,真的很是好笑。」

    無人發笑,所有人看著那怒髮衝冠的楚威,毫不懷疑他會立即出手。

    夜星沉卻沒有任何擔心的表情,「你不知道,好,我告訴你。楚天賜找到了我,因為他一身武功雖是廢了,眼力還是有的,他知道襄陽城還能幫他的只有我一個。他對我說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找單飛幫手,單飛卻已離開了襄陽。」

    單飛一怔,記得自己那時應該是救荀攸、被呂布追殺這才離開了襄陽。他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楚天賜的真實身份,也沒想到楚天賜還要找他幫手。

    楚天賜找到了夜星沉究竟要做什麼?

    夜星沉很快道:「他那時跪地求我……求我幫手。」無視楚威的怒不可遏,夜星沉凝聲道:「他說有人要殺了他,求我幫幫他。」

    「誰要殺他?是誰?」楚威厲聲道。

    夜星沉看了楚威半晌,突然放肆的大笑起來,「原來你真不知道!難道你真的不知道?還是你到如今明明心知肚明,還是裝作不知道?!」他好像聽到最滑稽的事情開始大笑。

    楚威的身軀忽然輕微的顫抖。

    良久,夜星沉才止住了笑聲,冷漠的看著楚威道:「他對我說,要殺他的是他父親楚威,那叫楚威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0 15:22
第812節 始作俑者


    夏日熱力灼燒,庭中冷意凝結。冷意不停的從夜星沉、楚威的身上散發而出,寒了眾人的脊背。不過除寥寥幾個知情人外,餘眾盡皆糊塗,已不知道夜星沉在說什麼。

    楚威不語,可他是否明白夜星沉在說什麼?

    夜星沉盯著楚威,一字字道:「楚威,我知道你是個自詡公平的人,那你告訴我!你有膽就當著這裡所有人的面、當著單飛的面……」

    眾人聞言微怔,不知道夜星沉為何單獨提及單飛。哪怕是單飛,亦困惑夜星沉言語的用意。

    「你告訴所有人——我說的是否有錯?楚天賜有沒有說錯?那時你是不是一定要殺了楚天賜?哪怕他是親生的兒子!」夜星沉說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尖刀般刺在楚威身上。

    楚威後退一步。

    風吹過,動盪樹木枝條無依,那看似強悍無邊的老者忽然有著說不出的軟弱。

    夜星沉卻沒有趁機出手,繼續道:「你不說,不意味著你不知道。你身為雲夢秘地的當權人、楚天賜的父親,更沒有道理不知道,楚天賜那時其實已要死了。」

    單飛心中一顫,就聽夜星沉一字字道:「那時候他錯用長生香導致自身加快衰老,哪怕他逃出雲夢澤,也活不了幾個月了。」

    早衰症?

    單飛聽到夜星沉這麼說,腦海中驀地閃過這幾個字。在他那個年代,有一些人一出生就會衰老的比常人要快很多,換句話說,那些患這種病的人在二十歲的時候,或許就有八十歲的身體。醫學的解釋是——這是罕見的疾病,無法發現原因,也無法醫治。

    當初單飛看到楚天賜的時候,只以為這是個極為年邁的長者,後來他才知道楚天賜居然是楚威的兒子。這麼說楚天賜誤用長生香後,是激活了人體潛在衰老的基因?

    單飛經歷這多變故,對三香的認知益發的深刻,那一刻有所觸動,似想到什麼關鍵所在,一時間卻又說不出來。

    「可他明知要死、明知會被你們追殺、明知被你們抓到帶回雲夢澤還是要死,他也一定要逃出雲夢澤。」夜星沉又道。

    眾人心中有些困惑,一時間倒不知道這個楚天賜究竟有什麼目的。

    單飛卻突然想到那個叫楚昭的憨憨少年,他那時也想到楚天賜曾對楚天理的言語——弟弟,大哥無能再實現爹的希望,可真不想昭兒再如我一樣,大哥不敢求爹……

    「單飛,你應該知道楚天賜究竟要做什麼?」夜星沉突然道。

    見眾人均是望過來,單飛略有沉吟才道:「他的目的是……想要兒子楚昭……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楚威身軀震顫。

    夜星沉盯了單飛半晌,這才輕嘆道:「你果然懂得。」

    單飛心中澀然。旁人或許一頭霧水,但他卻能從別人的角度思考問題,早知道楚天賜既然明知死也要逃,唯一的目的就是親人的生。為了讓楚昭活下去,楚天賜不惜做任何事情。

    良久,夜星沉這才又道:「楚天賜知道自己無力再保護兒子,可楚昭渾渾噩噩的就如進入狼群的羊,他怕兒子受到傷害,一定要給兒子找個依靠。但他知道若有人知道楚昭的身份後,必定會想方設法的算計楚昭。他那時只信單飛,但找不到單飛,他就找上了我。」

    頓了片刻,夜星沉哂然道:「在他看來,我似乎比什麼荊州牧、朝廷的司空、將軍都要可靠一些。」

    曹棺、孫策知道夜星沉是在諷刺二人,卻均是沉默。

    「我那時問他,我的確有能力幫他,可我為何要幫他?」夜星沉又道。

    相思等人暗自皺眉,心道人家那般可憐你還這般問,實在有點不近人情。西域諸國的首領倒有大半暗自點頭,心道世事的確如此,沒有好處的事情誰會去做?這個夜星沉看起來倒也是同道中人!

    這些西域國的首領整日都是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上做文章。眼見夜星沉雖是手段狠辣,可連單飛、楚威這樣的人物都是奈何不得,自然想著如何要討得夜星沉的幫手。

    「楚天賜對我說——只要我肯幫他,我提出的條件他都會認真考慮。」夜星沉繼續道:「於是我和他做了個約定——我說只要他回轉雲夢澤,我管保楚昭不會有任何問題。因為只要楚天賜回到雲夢澤,那一切目光自然會落在他的身上,就不會有人再去理會渾渾噩噩的楚昭。以我的能力,安排楚昭到一個沒有危險的地方,自是不成問題。他一口應允。」

    沉默片刻,夜星沉凝聲道:「我只是和他做了個約定罷了。我沒有失約!」他說到這裡,並沒有一絲慚愧,「我也沒有強迫他什麼。」

    「然後你就把楚天理的行蹤洩漏給蔡瑁。」孫策冷冷道。見夜星沉只是笑笑,孫策凝聲道:「你這般作為,難道不知道楚天賜必死無疑?」

    「我不知道!」夜星沉突然道。

    眾人均是一怔。

    楚威喃喃道:「你知道的!無論你如何狡辯……終究是你……」望見夜星沉冷諷的眼神,楚威話到咽喉,卻不能說出口來。

    「為何不說下去?」夜星沉的笑容中帶著無盡的譏誚,「為何不再將殺死楚天賜的罪名推到我的身上?楚威,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早就知道殺死楚天賜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是你……是你一手將兒子逼上絕路!真正的殺人凶手絕非我夜星沉,而是那個叫做的楚威的人——楚天賜的父親!」

    楚威的身軀劇烈的顫抖起來,本是充滿死寂的手掌亦無力的垂落下來。單飛見狀,心中有了絲憐憫。他知道這是個死結,種下死結的恰恰是楚威自己。楚威一路追到樓蘭,看似要殺了夜星沉為楚天賜報仇,但在楚威的內心,又何嘗不知道始作俑者恰恰是他自己?

    他終究還是自詡公正的人……

    一個要臉的公正人,始終無法泯滅自己的良心。

    楚威現在能殺死的人,看起來只有自己。

    夜星沉冷漠又道:「我真的不知道,原來有時候一個人寧可相信外人,也不會相信親人;我真的不知道,原來有時候有人為了權威顏面,明知是自己的過錯,卻一定要將罪名推給別人;我真的不知道,原來有些人為了掩飾自身的過錯,可以無情的對親人痛下殺手,事後非但沒有絲毫愧疚之色,反倒希望殺了別人來掩飾自己的罪責!」

    「住口!」

    楚威只覺得夜星沉句句如針刺在他的心中,讓他瞬間痛得撕心裂肺,他霍然提掌就要拍過去,可見到夜星沉冷漠的眼光,卻始終無法出手。

    「為什麼不出手?」

    夜星沉又問,見楚威痛楚不堪的模樣,夜星沉仍舊並沒有憐憫之意,「你們這些人豈不都是這樣?」

    他說到這裡時,目光再次空洞。面對的可說是雲夢秘地的第一高手,他居然好像視而不見。他的眼睛似乎看穿了時空,回到數百年前的那一幕。

    看著那高高在上的君王,他的眼中再沒有任何親情,有的只是憎惡和不屑,「是你親手逼死了你的親人,為何你還能一副問心無愧的神色?我知道的,你們都是一路貨色,一切都是你們自己的問題,可你們為了自己的臉面和尊嚴,卻一定要想方設法的將罪名安在別人的頭上——哪怕他是你的親人!至親的親人!」

    緩緩看向孫策、曹棺,夜星沉冷漠道:「你們為何不說點什麼?在我想來,你們這時候應該說點什麼才對?」

    曹棺和孫策均是心中不安。

    他們的確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是哽住難言。對他們而言,夜星沉換了個人般——夜星沉變的讓人陌生,也更是冷酷。

    「我們要說點什麼?」單飛終道。

    夜星沉搖頭道:「不是你們,而是他們!」他看著曹棺和孫策,很是嘲弄道:「在他們眼中,我夜星沉就是十惡不赦、一切動盪之源。但我做錯了什麼?」

    忽然輕輕嘆口氣,夜星沉幽幽道:「一個人如果能放下心事去死,也是件無憾的事情!」

    眾人聽到夜星沉這麼說,不知為何,驀地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那幾乎像是從墳墓中傳來的嘆息。

    曹棺的眼皮突然跳了下。單飛亦是神色有點異樣。

    「我不過是做了件讓楚天賜放下心事去死的事。」夜星沉終於又道:「我做的事情,我不會推諉,我可以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可你們曾經做的事情,你們敢不敢明目張膽的說說?」

    見眾人沉默,夜星沉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竟有著莫名的淒涼之意,「你們不敢說的,因為我雖自認不是好人,可你們何嘗比我高尚許多?」

    微有停頓,夜星沉的目光從眾人身上緩緩掠過。除了單飛外,無論哪個接觸到夜星沉冰冷的目光都是為之凜然。

    「因此你等要殺就殺,要打就打……」

    夜星沉最後望向了楚威道:「千萬不要再說為了親人、情不得已的謊話,那種話只能騙騙三歲的孩子、騙騙那些無知的傻子,落到我的耳中,只能讓我噁心!」

    他話音方落,楚威已在怒吼聲中出手……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0 15:22
第813節 魔王的來歷

    楚威驀地出手,都護府的眾人瞬間感覺如入墳墓中。?楚威周邊,看起來已沒有任何生機所在。

    落葉乾枯、暖風凝結。

    楚威一掌所罩的範圍內,儘是死意。

    誰都不想天下還有這種全無生機的武功,單飛、孫策二人亦沒想過。這二人算是此間除楚威、夜星沉外少見的高手,可亦是不想楚威全力施為,竟然這般恐怖犀利。

    但單飛和孫策亦知,楚威此番必敗無疑。

    楚威勢道兇猛,卻已缺乏一種必勝的氣魄。以往他每次出手,都是認為自己絕對正確、再加上強悍的實力,這才能無往而不利,如今楚威出手卻已衝不破他自身的心結。

    他素來自詡公正,夜星沉言語雖是尖刻,但他卻不能辯駁。他如果連自己都不能說服,又怎能降服冥數之主?

    「砰」的巨響。

    狂風湧蕩,吹得眾人東倒西歪的站立不穩,場中的楚威更是一連退卻七八丈外,重重撞在都護府的院牆之上。

    那院牆垂垂百來年的堅固,在楚威撞擊之下,竟如麵粉般消散。

    楚威嘔血!

    夜星沉站立在原地,看起來竟似全然沒有出手。

    眾人駭然。

    孫策自負身手,但見到夜星沉這般武功還是倒吸一口涼氣,心道如果連楚威都不能控制夜星沉,那這天底下有誰能制衡此人?

    就在這時,院牆之外有人笑道:「痛快,果真痛快。武功痛快,罵得亦是痛快,這千百年來,我倒少聽到這般痛快的言語。」

    眾人先怔後驚,有的人已是恨不得掩住自己的耳朵。

    傳來的那聲音可說是極為刺耳,比鐵鑿挫鐵還要尖銳百倍。聲音雖是從院外傳來,卻如響在眾人的耳邊般。

    更怪異的是,眾人聽了那聲音,又都有一種心煩意亂的感覺。

    單飛微凜,知道說話那人是將深厚的內息貫注在聲音中,才會產生這種效果。他透不過遠方的煙塵看到說話那人,但聽出那人聲調很是怪異、應該不是中原人物。

    塵煙緩落,有兩人一前一後走過來。為首那人身材極為高大魁梧,走過來時竟給人一種山嶽移動的感覺。

    那人身後之人卻是個極為平凡的人物,讓人一眼看去,根本記不住他的長相。

    單飛第一眼看的是那有如山嶽的人物。他見那人長的雖是雄偉,卻是中原人的面貌,自然不由又看了那平凡人一眼。

    適才說話的人是外域人物,那平凡人的一雙眼微有綠意,難道適才說話的竟是這個平凡人?

    不想那如山嶽之人徑直向夜星沉走來,上下打量夜星沉一眼,忽然又道:「久聞冥數之主的大名,今日一見,實則三生有幸!」

    他話出口後極為尖銳,眾人才發現他就是適才那說話之人,不由微有怪異,暗想這人莫非是流落到外域的中原人的後代?

    夜星沉見那人全無敵意的走來,反問道:「閣下是?」

    那巨人道:「在下姓魔、自號一個尊字。」

    他笑呵呵的說出,似是極為和善,曹棺、孫策等人並無什麼反應,夜星沉卻是瞳孔微縮,緩聲道:「身毒的魔王?」

    眾人聳然。久在西域之人,自然都聽過身毒的魔、佛教派。身毒眼下雖被貴霜所侵、聲勢日頹,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兩個教派在身毒的流傳可說極為廣泛,擁有的門徒極為眾多,眾人倒不想其中一教之主竟是這般模樣。

    單飛亦是凜然。他前往貴霜時,曾見過身毒魔王的手下天魔,他並不知道天魔已死,可他知道天魔的武功讓人著實不能小窺,此人如果是天魔之主,恐怕亦是不好對付。

    不過單飛知道這人是魔王后多少還是有些意外,他見天魔那般排場的到了貴霜,倒不想魔王居然只帶一人就來到樓蘭。

    此人到了樓蘭,難道也是為了白狼秘地?

    那巨人雙目微眯,半晌又笑道:「冥數之主果然名不虛傳。」他適才稱讚夜星沉多少有些敷衍之意,如今的言語終於有了慎重之意。

    夜星沉凝望魔王片刻,「我倒也是久仰魔王的大名,可見閣下這般前來,又是直承身份,倒有點懷疑閣下不過是招搖撞騙之徒?」

    魔王哈哈笑了起來,「夜宗主以一代宗主身份說出這般話語,倒讓我有點失望。要知道你我均是鄙夷世俗之人,亦知道真正的尊者,素不屑用華貴的紋飾來顯耀。那種動輒車馬千乘、群星環拱的人物,看似高高在上,實則是極為心虛之輩——他們必須要那個排場,因為他們知道除去那些排場後,他們甚至連常人都不如。就說這些西域諸國的人物,如今看起來比那些被他們輕賤的奴僕又高貴在哪裡?既然如此,你我又何必流於世俗?」

    西域諸國的首領聞言,均是臉上赧然、心中惱怒。不過他們雖是憤怒,可知魔王絕非泛泛之輩,倒不敢出口反駁。

    夜星沉緩緩點頭道:「聽閣下此語,倒算是有些見識之人。」

    魔王聞言又笑,「得宗主讚許,我倒是榮幸之至。」

    夜星沉心中微增戒備,暗想此人若真是一教之主,聽已言語略有輕蔑之意,居然還能安之若素,倒是不容小窺的人物。他聽過魔王此人,不過畢竟沒有親眼見過。眼見這人豪爽在外、機心暗藏,因此幾番言語試探。

    「我此番這般前來,看似隨意,實則是知我等要行之事,絕不是靠人多才能成行。」魔王若有所指道:「人多除了能多吃點糧食外,用處不大。真正有用的人,幾個就好。」

    「我等要行之事?」夜星沉反問道:「我和你要行什麼事情?」

    魔王聽夜星沉頗有輕視之意,微有揚眉道:「夜宗主何必明知故問?」

    夜星沉上下打量了魔王一眼,搖頭道:「閣下身為身毒魔王,一教之首,倒也算個人物,不過要談和我聯手,只怕還是不夠資格!」

    一語落,都護府眾人呼吸都停。

    曹棺、孫策精神微振。

    這二人雖是中原梟雄,對什麼身毒的魔王卻是所知甚少。不過這二人都具眼光,知道魔王絕非易與之輩。此人若和夜星沉聯手,徒增夜星沉的實力,難得夜星沉這般回絕,若是這二人鬥上一場,無論哪個勝出,對已方倒都是好事。

    魔王眼睛微眯,「閣下難道還是不知我的來歷?我身為身毒魔王,振臂呼之,從者云集……」

    「你適才也說了,人多除了吃得多外,用處不見得大的。」夜星沉輕淡道。

    魔王緩緩又道:「釋迦乃虛偽之徒,乞討求存卻教人解脫之法,實在是個天大的笑話。我魔尊不似他的虛偽,有財就斂,以我的手段,如今可說富可敵國……」

    夜星沉更是不屑道:「我不是釋迦,但那些冷冰冰的東西,我亦不想帶在身上。那些東西除了能讓更多螻蟻賣命外,用處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大,要驅趕螻蟻賣命,不見得非用金銀不可。閣下一教之主,這般言語,倒有點讓我失望。」

    魔王臉也不紅,微笑道:「夜宗主一直在看我的資格,我何嘗不想也看看宗主的本事?宗主這般見識,倒讓我放心許多。」

    「你來這裡,若只會說些恭維話……」夜星沉似乎連看也不想再看魔王一眼。

    魔王竟不惱怒,凝聲道:「以宗主這般見識,恐怕也不知我還有另外的一個身份。」

    「是嗎?」夜星沉嘲諷道。

    魔王真的有些愕然,不信道:「宗主難道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眾人心道傳說中魔王化身難數,總喜歡變幻各種模樣來蠱惑釋迦的心思,誰又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夜星沉目光微凝,緩緩道:「據古書記載——舜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兜於崇山,殺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眾人微愕,不知夜星沉驀地提及此事何意。

    魔王微有變色,他塊頭大,但心思細,自到此間後,旁人言語始終難亂他的心意。夜星沉屢次「不經意」的激怒他的情緒,他亦能坦然面對。直到夜星沉提及這幾句時,他才真正露出警惕之意。

    夜星沉又道:「這記載是在說,舜將四凶平定後,流放了共工成為北狄、驅逐了三苗化身為西戎、滅了鯀使其後代變作東夷,而發配驩兜到了南方、演化為後世口中的南蠻。」

    略有停頓,見眾人均是茫然的神色,夜星沉緩緩道:「其實不然,這記載大有謬誤。歷代史書記載的,不過是當權者想讓你看到的東西。太史公略有踰越不合當權者的心意,就要忍受宮刑之罪,這世上或許有公正的記載,但流傳到後世早被篡改的面目全非。」

    眾人不解夜星沉的用意,單飛聽得倒是津津有味,鬼豐、夜星沉這些人雖是他的敵手,但他始終覺得這些人說的比那些文過飾非的墨客好了太多。

    夜星沉突然提及此事,難道是?

    單飛絕非填鴨吸收,更知夜星沉的每句話恐怕都是有點用意。他聽音辯意中,驀地想到在于闐曾經看到的一段記錄,一旁突然道:「夜宗主的意思是——魔王是驩兜的後人?」

    一言落,眾人茫然之際,魔王終於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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