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39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2 14:57
第六百二十章 龍火(10)


    龍脊山脈橫亙了整個大陸,它將獸人們的呼嘯平原與人類的高地諾曼,以及精靈們的銀冠密林分割開來,它高高聳起,阻擋了來自於極北之地的寒冷空氣南下,同樣地,也將南方的濕潤氣流阻擋在界線之外,北麓與峰頂積滿白雪,南側則被深綠色的密林覆蓋,星光河以及其他數條河流的源頭都是來自於這條綿延了近萬里的山脈,無數生靈仰仗著它的庇護生存。

    人類將它稱之為龍脊山脈,但在巨龍與精靈的語言中它有著不同的名字,畢竟龍脊山脈早在巨龍誕生前就沉默地矗立於此了,也只有壽命短暫的人類會認為它是一隻巨龍的脊骨石化而成的。巨龍艾歐——紅龍格瑞第奇妙地一直不願意稱呼這位尊貴神祇的名號,可能是出於做作的輕蔑,畢竟她距離神祇的位置也只有一步之遙,但巫妖覺得,這應該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與忌憚,就像是一旦呼喚了名號而不只是名字,就會讓這個曾經能夠令所有巨龍為之俯首的神祇重新出現在整個位面上。

    其中可能還夾雜著一些畏縮,一些不安,很顯然,即便是紅龍格瑞第,也不相信巨龍的始祖與調和者會選擇她成為巨龍們的繼承者,即便他以巨龍們中的公正者而聞名,但誰都知道金屬龍的邪惡與混亂一開始便是與生俱來的。他會設下怎樣的考驗,又或是怎樣的陷阱,他是否早已做出決定,還是只留下了一篇荒謬的謊言?

    格瑞第知道自己不應該如此猶疑不決,懸掛在眼前的誘餌是那樣的甜美,以至於她已經做出了許多瘋狂的舉動,重新回到原先設定的道路上也不是不可以,但相比起巨龍艾歐,已經逐漸淪落成為一個弱小神祇的弗羅原本就難以滿足紅龍的貪婪,何況她還需要分給獸人之神卡烏奢,深淵生物以及其所有者格拉茲特,還有兩位邪惡的神祇,她固然得到了女神的神力,但太少了,這些只能讓她勉強成為一個神祇的力量始終是她的遺憾。

    紅龍在自己的巢穴中沉思,在她的體內,那位曾經強大到敢於染指神上之神艾歐的力量根源的神祇留下的神格碎片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它是所有的起源,也可能是所有的終結,它賦予了格瑞第不同於巨龍的力量與思想,也讓它得到了滯留在主物質位面的機會——格瑞第對於巨龍艾歐的行為是非常不滿的,雖然她從未見過和接觸過這位巨龍的始祖與神祇,但無論在什麼地方,弱小者必須為強大者讓路難道不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嗎?巨龍們卻要為了人類,精靈,矮人以及侏儒這些弱小的生物讓出生存的空間,去到另外一個陌生的位面棲息繁衍?那時候只是剛剛成年的格瑞第心中充滿了憤怒,它不想離開,但就和其他的有色龍那樣,格瑞第也感到了冥冥之中那種無形的壓迫與催促——但這一切,在它吞吃了一個莽撞的人類之後就發生了改變,法則似乎失去了之間的嚴苛與刻板,格瑞第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但它躲藏了起來,不讓任何能夠言語的生物看到自己的蹤跡——大約五十年後她才明白自己獲贈了一份多麼珍貴的禮物,她不但成為了唯一一隻能夠在法則的羅王中逃脫的巨龍,還留下了自己的兒子。

    對於之後的事情,格瑞第考慮過很多,當然,最後的決定正如人們所看到的那樣,它有了自己的國家,神殿與子民,就像是巨龍們曾經在這個位面享受過的榮耀那樣,它統治著整個格瑞納達,是國王,也是神明,以及母親,她大膽地設想道,如果巨龍艾歐是因為本身是所有巨龍的始祖才能夠擁有如此尊崇的位置與龐大的權勢,那麼她也同樣可以成為比他更為顯赫的祖先,畢竟對於這個位面的人們與巨龍來說,強大的格瑞第是唯一的統治者。

    可惜的是法則並沒有忘記自己的疏漏,在格瑞第的力量只能覆蓋一個半島的時候,它的壓迫還不是那麼明顯,而格瑞第還能夠生下可以孵化出健康紅龍的蛋,但很快地,無論是格瑞第,還是格瑞第的女兒,它們的蛋不是被自身吸收,就是一顆僵冷的死蛋,最後,格瑞第甚至無法與人類,獸人或是巨人生育後代,而富凱就是她最為失敗的作品。

    不過這些令人苦惱的小問題,在她成為神祇之後就會迎刃而解,格瑞第得意地笑了笑,她不是沒有選擇的,弗羅原本是個強大的神祇,她的神職中囊括了愛情,婚姻與生育三大職能,但她過於輕浮的性情導致她更多地看重本身的**,即便在被神上之神嚴厲地懲罰了之後,她仍然沉溺在尋歡作樂之中,不斷地周旋在一個又一個男性的神祇懷抱裡,疏忽了自身的追隨者與信徒,不然格瑞第也沒有辦法如此輕易地冒充她頒布下虛假的神諭,逐步污穢她的教義,削減她的力量,讓她變得虛弱蒼白,不堪一擊。

    紅龍幾乎可以說是心滿意足地回憶著自己做過的所有事情,品味著弗羅的痛苦與憎恨,讓它有些遺憾的是,在弗羅還是它的囚徒時,格瑞第沒有直接拿走她的神格,畢竟一個神祇的神格就像是黑夜中的星辰那樣根本無法予以掩藏遮蓋,它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在真正掌握這個娼婦的力量之前被那些神祇找尋到——畢竟弗羅曾經和他們都有著親密的關係。後來,從奧斯塔爾的回報中,它不無遺憾地以為,弗羅的神格已經被她自己損毀了,雖然它還注視過弗羅曾經的聖者梅蜜一段時間,以防弗羅在她身上重新復活,但沒有,而且在梅蜜死亡之後,她腐朽的身軀也似乎證明了這一點,還有的就是格瑞第希望得到她的靈魂,但它已經落入了盜賊之神瑪斯克的手中。

    格瑞第只有按照最初的想法去做,用弗羅的神力去滋養那枚神格碎片,讓它變得完整與強壯,而後她只需要以人類的信仰之力點燃自己的神火,就可以成為這個位面的主宰之一。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格瑞第一直非常看重奧斯塔爾,因為他如同異想天開般地邪惡謀劃總能為它以最快的速度聚斂起信徒,就像是人類搾取蔬果的汁水那樣從他們身上搾取信仰之力,不久之前,它還聽取了白塔的情報,那種可以令得一個人類變成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魔鬼的植物,已經鋪滿了鷓鴣山丘,並且向著四面八方蔓延——每個信仰偉大的格瑞第的人都能夠從紅袍牧師的手中接過她們賜予的藥丸或是粉末,以一個異常低廉卻仍然能夠讓他們傾家蕩產,付出一切(包括親人,家庭,身體與靈魂)的價格。

    格瑞第曾經試圖將自己的思想拉回到原先的計畫中,但讓紅龍感到無可奈何的是,在有著一條捷徑的時候,紅龍的本性總是不斷地鞭撻著她走向那裡,而不是繼續用十年,五十年或是一百年的時間來達成自己的夙願——紅龍確定自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她不會失敗,即便失敗,她也同樣有著退路,只是更為艱難一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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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術士們在沼澤前停步,他們的神色並不能算的非常好,這裡是施法者們最為忌憚的一個地區,死寂魔法區——除了狂亂魔法區之外。

    克瑞瑪爾告訴格瑞第,他和奧斯塔爾最終能夠找尋到這裡完全就是一個意外——的確如此,他們在使用飛行術的時候墜落,如果他們不是龍裔,也許就直接從幾百尺的高空跌落在污濁的泥沼中而死了——這片死寂魔法區格外的奇特,它是一個極其狹長的隘口,就像是一個紡錘,包裹著灌木與藤蔓,從天空俯瞰的時候,根本無法找出它與別他密林的區別,除了沒有高聳的銀冠木之外——隘口中濕潤的沼澤根本無法令得這種根系深長的高大樹木在這裡繁衍,但相對的,根植於沼澤的藤蔓可以攀爬著兩側的山壁生長,而在它們挽留著下的塵土中,生出了茂密的灌木,它們和藤蔓糾纏在一起,在漫長的時間中成為一個整體,在隘口的底部,水流潤濕了落下的葉子,它們發酵,成為養分,也滋養出了可以令人窒息的腥臭瘴氣。

    這些瘴氣在天氣陰濕的時候就會瀰漫在隘口內外,飛鳥會墜落,走獸也會無緣無故地倒下,即便曾經有流民與奴隸來到這裡,也會被這種詭異的景象嚇的逃走。

    它這裡也沒有任何值得人們記掛的產出,沒有礦石,也沒有漿果,沒有藥草,沒有有著豐厚皮毛與堅韌鱗甲的生物,甚至可以說有點死氣沉沉,除了種類繁多,色彩紛呈的蟲雲,奧斯塔爾和克瑞瑪爾都在這些小蟲的包圍下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況,它們小的就像是灰塵,也輕的如同有顏色的風,最輕緩的呼吸也能把它們吸入口腔與鼻腔,而它們會瘋狂地吸吮和鑽探,興高采烈地就像是召開了一場盛大的宴會,而這場宴會的唯二食物就是兩位可敬的龍裔。

    在死寂魔法區,所有的法術都處於沉默狀態,無法施放,包括捲軸與符文,最後他們用施法用的白磷粉末暫時驅散了蟲子,然後才能夠找尋到機會用內襯覆蓋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幸好格瑞納達的術士長袍用料考究,內襯的細紗不比李奧娜在雪蓋沼澤時拿出來的差,而且奧斯塔爾與克瑞瑪爾都是龍裔,這讓他們有著比凡人更為強健的身軀,能夠忍耐長時間的飢餓、潮濕與疲憊,以及抵抗大部分的毒素。

    讓奧斯塔爾感到嫉妒的是,發現這個死寂魔法區正是他們所要尋找的地方的不是他,而是克瑞瑪爾,也許是因為克瑞瑪爾掌握著那龍鱗的關係,但奧斯塔爾很快消弭了自己的嫉恨,也許克瑞瑪爾確實可以做到他無法做到的事情,但奧斯塔爾為什麼會在這裡呢?當然是因為格瑞第並不相信這個曾經叛離過格瑞納達長達一百多年,有著許多秘密的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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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卡煩躁地踩了踩地面,他願意為格瑞第效力,但效力的方式是否可以不要那麼——低微?

    一個人類奴隸就在他的面前倒下,瑞卡不得不抑制住自己投擲出一枚強酸箭的衝動……算了,根本不需要,這裡是死寂魔法區,他甚至無法點亮自己的指尖。其他的龍裔們也露出了遺憾之色,他們的嘗試再一次遭到了挫敗,普通的人類根本無法在蟲雲與瘴氣中生存,就算用珍貴的細紗籠罩這些蠢笨的牲畜也是一樣,但是看看他們將要清理的區域,他們就難以遏制地在心中哀嘆了起來。

    既然被稱作隘口,那麼哪怕是狹窄的,也意味著它的容積體量非常可觀,死寂魔法區中任何魔法都無法使用,蟲雲與瘴氣又會令得凡人頃刻間倒斃,曾經令龍裔們為之自得的特殊體質成了他們的桎梏,至少他們誰也不敢拒絕如同一個奴隸般地勞作——他們需要在沼澤上架設棧橋,除去藤蔓與灌木,驅逐蟲雲,瘴氣,好讓這個見鬼的隘口能夠容許紅龍格瑞第直接降臨於此。

    「真奇怪啊,」瑞卡說:「這裡居然沒有怪物。」

    「也許因為這裡是死寂魔法區的關係吧。」他身邊的術士說。

    「希望如此。」瑞卡喃喃道。

    「什麼?」他身邊的術士一時間無法理解他的低語,但瑞卡已經走了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2 14:57
第六百二十一章 龍火(11)


    破碎城堡。

    當然,在陰謀與紛爭之神希瑞克以及其信徒的口中,它是無上王座城堡或是永恆王座城堡,它像征著希瑞克,這個從一個卑劣的人類盜賊一路攀爬至一個強大神祇所必須的野心。

    希瑞克坐在自己的寶座上,寶座的基座是那些暴戾的國王在火焰中灼烤變得焦黑的屍骸拼湊而成的,而寶座上柔軟的椅墊則是無數造成了他人不幸的長舌婦的舌頭,它們諂媚的支撐與蠕動著,摩挲著這位可怕神祇的皮膚,寶座的靠背上鑲嵌著不同顏色的人類眼睛,每一隻眼球都倒映著曾經被它們的主人親手殘殺的死者最後的影子。不過若是讓一個凡人來看,他只能看到一張猶如黑檀木的精美座椅,深紅色的絲絨軟墊,以及各色璀璨的寶石,就像他根本看不出希瑞克身上那看似平凡的裝扮——他總是喜歡穿著盜賊的服飾,就像是那個企圖用一本冗長的經書來將自己描繪成一個尊貴的神祇後裔的希瑞克從來不存在似的,但他那件赤色的束腰外衣是由被冤屈之人的鮮血染成的,而他的皮甲則是來自於那些堅貞不屈的少女的皮膚,他的手邊放著一個金盃,金盃中盛滿了愛情破滅的男女所流下的眼淚——值得驕傲的是,這裡面曾經盛放過兩位神祇的淚水,曾經的魔法女神(希瑞克將她稱之為娼妓),以及死亡之神克藍沃,他們在還是凡人的時候是一對情侶,而希瑞克即便是在因為讀了希瑞經(是的,他落入了自己的陷阱)處於瘋癲的時候也成功地奪走了他們最後一絲愛意(也就是他們屬於凡人的最後一絲情感)。

    有時候,希瑞克甚至覺得自己太過焦急了,在清醒的時候,他無疑會將這個殺手鐧放在最需要的時刻使用,但事已至此,即便是他也無法挽回,而且他憑藉著這個擺脫了眾神的審判——他們一致認為他在瘋癲時沒有履行自己的職責,試圖以這個理由將他驅逐出眾神會議,可惜的是在他們即將成功的時候,希瑞克在自己選民馬列可的幫助下恢復了清醒。

    現在,他仍然是紛爭與陰謀之神,他有很多敵人,除了善神,如伊爾摩特、泰爾與羅薩達之外,還有曾經被他奪取了神職的紛爭之神班恩,死者之神米爾寇,以及謀殺之神巴爾。後三位神祇因為盜取了命運石板而遭到了神上之神的懲罰,他們消失在眾神會議裡,神職被兩個凡人,克藍沃與希瑞克瓜分——不過要說誰最會被他們憎惡,無疑就是希瑞克了。因為在最初的時候,神上之神可是慷慨地將死亡,紛爭與陰謀的神職一同給了希瑞克,而克藍沃是在他瘋癲的時候偷走了死亡神職(希瑞克的說法)。

    希瑞克深知這三位神祇是多麼的邪惡而又卑劣,但這三位神祇在淪落為聖者的時候都已死亡,班恩死於泰爾之手,而米爾寇死於克藍沃等人之手,至於巴爾,他死於希瑞克的偷襲,希瑞克用那柄深紅色的弒神劍殺死了他,但同樣地,在成為神祇之後,希瑞克知道了神祇有著很多方法可以讓自己重新得以復活,他竊奪了班恩的信徒與選民,吞噬了班恩留在主物質位面的大部分力量,並且用它們來追索可以令得班恩復活的任何可能。還有的就是巴爾,毫無疑問,這位神祇與希瑞克之間的仇恨是最為深遠的,希瑞克挑唆他留下的上百個孩子相互爭鬥,直到只留下了最後兩個,按照巴爾的設想,當這兩個神子相互殘殺直到僅有一人存活的時候,他就會在那個孩子身上復活。

    讓希瑞克吃驚的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做些什麼,碩果僅存的那顆種子就被一隻雌性紅龍吞了下去,希瑞克曾經以為巴爾會在紅龍的體內復活,但沒有,那隻紅龍卻因為擁有了一個神祇的神格而得以留在主物質位面,而不是在他們的龍神艾歐的帶領下前往另一個位面。

    希瑞克當然樂於巴爾的一番辛勞成了他人的盤中餐,而那隻紅龍在野心的驅動下希望尋找一個有力的盟友時他讓瑪斯克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並且教導她如何捕捉一個神祇,並且利用深淵怪物來抽取她的神力,這些都是在動盪之年裡班恩對魔法女神做過的事情,而且相對於魔法女神,弗羅更不擅長戰鬥,性情輕浮的她更是鮮少執著於自己的職責,以至於格瑞第能夠輕而易舉地取代了她的位置。希瑞克曾經期望紅龍可以將巴爾的殘碎神格交給他(偽托瑪斯克),但紅龍拒絕了。

    就在希瑞克預備做些什麼的時候,紅龍格瑞第來找尋瑪斯克,讓他以及希瑞克驚訝的是——那麼是什麼讓它做出了這個決定呢?也許盜賊之神瑪斯克不能,但作為陰謀之神,希瑞克可以通曉所有與他有關的陰謀,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得知了格瑞第的秘密——陰謀與紛爭之神難得地睜大了眼睛。

    「看來我應該做些什麼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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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卡從沉重的噩夢中醒來的時候,發現陽光投射在自己的眼瞼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是因為離開了魔法太久的關係嗎?他看向計時器,他們來到這個死寂魔法區已經有九十天之久了,在這個幾乎與外界完全隔絕的地方——他在坐起來的時候感到四肢一陣麻木,隨後這份麻木延伸到了面頰上,他抬起手掌,反覆摩挲著自己的臉和手指,並且試著發出聲音,即便在這裡他連一個戲法都投擲不出來。

    他在穿上長袍的時候,沒有忘記將匕首插入手臂上的束帶,還有腰間的皮囊裡也藏了有毒的細針,龍裔惡毒的習性即便到了這裡也沒有絲毫收斂的跡象,不斷有意外發生,瑞卡可不想成為那些蠢貨中的一個——瑞卡習慣性從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見輝煌與精美的建築群,即便龍裔們可以說是滿懷抱怨地從事著奴隸們的工作,但他們能夠做到的事情可要比奴隸多得多和好得多了,畢竟他們擁有著凡人無法匹敵的力量與思想,即便無法施放魔法,他們本身的天賦也能夠讓他們締造出奇妙而偉大的景象。

    只是這個美妙的景像是凡人們無緣得見的,它深藏在隘口中,山壁上的岩石被開鑿和雕琢,而後被巧妙地榫接拼合在一起,整個建築群就像是一個連著一個的魔盒,從山壁上生長出來,而後融合在一起,神殿位於最高處,獨立而龐大,而在神殿的最深處,是一座平滑的牆壁,而不是格瑞第的神像,牆壁上鑲嵌著一隻多彩的金屬圓盤,但它不是龍裔們帶來的,而是原本就在岩石裡,就像是泥土中的果實,在發現它的時候,龍裔們喧擾著要把它挖出來,但被牧師們阻止了。

    這是……九面龍神艾歐的聖徽。

    瑞卡是從他的導師奧斯塔爾這裡看到這個聖徽的,他沒有蠢笨地直接詢問他的導師——畢竟那是一本沒有允許他們閱讀的書籍,但他還是在不久之後找到了有關於這個徽記的描述——龍裔的生命雖然漫長,但格瑞納達的龍裔幾乎都是紅龍格瑞第的後裔,對於這位在眾龍統治主物質位面時就已經籍籍無名的巨龍之祖幾乎沒有任何印象,而且這位神祇似乎也不關心自己有著多少信徒與神殿,如果不是瑞卡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曾經設法進入到羅薩達的神殿裡,翻閱到了模糊的記載,他也不會知道它曾經屬於一位這樣古老而偉大的神祇。

    但在這裡看到它,瑞卡只覺得渾身發冷,他覺得那個冰冷的金屬圓盤就像是九面龍神艾歐留下的一隻眼睛,它看著他們,冷酷而無情。

    瑞卡必須說,自己曾經嘗試過離開,或者更直接地說,逃走,但這個死寂魔法區嚴苛的就像是格瑞第的延伸,到了這裡之後,不但是他們的捲軸,符文,就連魔法用具也逐漸失去了效用,起初的幾天,像是次元袋突然裂開,所有的東西掉落了一地的事情時有發生——即便如此,仍然有些自認為聰明的龍裔消失了,也許他們認為,如果奧斯塔爾與克瑞瑪爾曾經憑藉著龍裔的身軀走出死寂魔法區,那麼他們也能,畢竟他們體內的血脈是完全不亞於奧斯塔爾的。

    但很快地,他們的隨身物品,以及部分軀體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瑞卡相信很多人都想到了將他們送到這裡的龍牙軍團。

    唯一值得他們寬慰的是,格瑞第的直系後裔也在這裡,他們是說,黑髮的那個,克瑞瑪爾殿下,還有米特寇特,以及那個突然出現的富凱,最後一個有著極其深切的違和感——據說他曾經是一個人類,一個羸弱並且沒有施法天賦的人類,也是格瑞第最為失敗的作品之一,但就和新王那樣,他不明原因的受到格瑞第的寵愛,當他來到格瑞納達之後,已經是個強大的龍裔術士了,有人傳說這是因為他喝了格瑞第的紅龍長子的血,並且在它死去(或許是在死去之前)謀奪了他的力量——不過這無關緊要,瑞卡和其他龍裔小心地觀察著他們,然後不無嫉妒地發現他們似乎並未受到太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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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佔據了富凱身體的紅龍長子站在多彩的金屬圓盤之前,這具身軀原本只是一個扭曲的偽品,但在常年的龍血滋養下,它變得有力而堅實,能夠支托起一隻巨龍的靈魂——紅龍長子將手指放在金屬圓盤上,它很冷,那是一種不同於金屬或是岩石的冷,只能說就像是從幽魂與死靈身上傳來的陰寒,它讓紅龍長子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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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龍裔(10)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

    埃戴爾那呆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將英格威變成一隻小羊之後,自己也被其他人變成了一隻羊,它呆滯地低下頭,看了看盤子裡的東西,幾乎立刻就判斷出問題出在那個女人拿給自己的早餐上——是變形藥水?而後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趕緊逃走,至於精靈,沒關係,也許他能解釋……但在他習慣自己有了四隻腳之前,那個女人就以異於尋常的敏捷動作抓住了他的後頸,順手打開了裝著英格威的籠子,把它們關在一起。

    「奧,」那個女人說:「看看,你有了新的小夥伴了。」

    她提著裝著兩隻小羊的籠子走出房間,穿過走廊,然後踏著狹窄的樓梯回到廳堂,廳堂中依然喧鬧至極,那些男人們興高采烈地與「麻雀腦」的娼妓們廝混在一起,根本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些什麼。一個男人看到了兩隻羊,於是大聲地詢問還有多久能夠吃到羊肉湯,「很快!」女人說,然後將兩隻小羊提進了旅館後面的廚房。

    在看到砧板與刀子的時候,就算是埃戴爾那也不禁炸了一身的毛,而那個女人只是咯咯低笑,一個瘦小的男人從爐灶後面站起來,「是新貨?」

    「一個莽撞的孩子,」女人說:「雖然在床榻上不怎麼像。」

    「放在那兒吧——等等,一個,那麼另一個呢?」

    「是他帶來的小羊,很有趣,他也變成了一隻羊,我相信他可以和自己的小夥伴好好地說說話了。」

    「我們的客人可不會要普通的羊。」男人說。

    「也許不那麼普通,」那個女人說:「或者你可以檢查一下。至少要將那隻秘銀項圈拿下來。」

    男人點點頭,在女人想要離開的時候,他叫住了她:「麵餅不夠了。」

    「消耗的可真是快啊。」女人說,她走到爐灶之前的那片空地上,為了便於之後的工作,將一些東西移動到旁邊去,在這個過程中,那些東西上面覆蓋的黑布落下了一塊,裡面的小生物立刻猛烈地撞擊起了籠子,英格威與埃戴爾那清楚地看到那都是一些幼獸,從奶貓,乳狗到羊仔,可能還有豬……女人毫不在意的撿起黑布蒙在籠子上面,裡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埃戴爾那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女人,她從次元袋裡取出了一個木盒,木盒裡有著幾個只有手指長的小人,它們一落到地面就開始如同農奴那樣認真地開墾地面,然後播撒幾乎看不見的種子,種子迅速地萌芽生長,在幾乎呼吸後就變成一片金黃,然後小人們把它們收割起來——女人將這些麥子收起來,去掉殼子,放在小石磨裡磨成粉,將這些粉交給男人。

    「來自於瑟裡斯女巫的法術可真是神奇啊,」男人感嘆地說:「除非被施放了法術消除,不然這些法術就會永遠地保持著效力。」

    「這可不一定,」女人滿不在乎地說:「也許只是這些可憐的小東西很難堅持到法術失效的時候。」

    「聽起來有點可怕,」男人說:「我們會被懲罰嗎?」

    「那些貴人們會幫助我們掩蓋真相的,」女人說:「畢竟他們很清楚自己用上百個金幣買回來的並不是一隻真正的動物。」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3 09:23
第六百二十二章 龍火(12)


    紅龍的長子可能不知道的是,有著另外一個龍裔正在經受著與他相似的陰寒。

    七十七群島的海水是如同深淵般的黑色,海面上灰白色的霧氣終日繚繞不散,而敢於行經這裡的船隻除了骷髏、幽魂與不死者之外,還要面對詭異的天象與海水中的暗礁以及海藻——七十七群島有著不亞於翡翠林島與銀冠密林的迷鎖,不死者們時常修改與彌補它們,不過最為鮮明的特徵可能就是其間盤旋不去的死亡氣息——在迷鎖的覆蓋範圍之內,未經巫妖們許可的,海水中的魚,天空的飛鳥,甚至是昆蟲或是船底的牡蠣都會迅速地失去最後一絲生機,在這裡,就連風,就連海浪都是寧靜的,寧靜的如同死亡,船帆無法被吹起,船隻能夠依靠著符文或是人力驅動的船槳行駛。在不見天日的底艙裡,幾乎都是強壯的奴隸——如果不是已經失去了選擇的權利,只要稍有理智與見識的人都不會願意進入這個不屬於生者的世界,他們被鐐銬鎖在坐凳與船槳上,每天可以得到烈酒與肉食,即便如此,他們仍然會迅速地衰弱下去。

    還有的就是那些高大的海藻,海藻會纏繞在船槳上,如同女人的手臂那樣緊緊地糾纏著它們,若是在七十七群島之外的地方,水手們會跳下船,用刀子割開這些令人煩惱的小東西,但在七十七群島,如果有人真的跳入水中,巫妖們豢養的細齒章魚、有毒海蛇、鱔魚、鰻魚與刺骨魚會和那些潛藏在海藻中的骷髏一同遊上來,攻擊他們。無論多麼強悍的水手也難以僥倖脫身,除了那些就像是擁有人類智慧般的惡毒生物之外,這些骷髏幾乎都是魚人,它們哪怕沒有了光滑的皮膚、鱗片,有力的肌肉以及尾巴,大海仍然是它們永遠的家人。

    奧斯塔爾眺望著遠方,他已經能夠透過薄霧看到黑色的島嶼們,它們隱藏在海水裡,每座島嶼的邊緣都如同魔鬼的獠牙。

    再往前,就連底艙的奴隸們都安靜了下來,他們無需再揮動船槳了,取而代之的是突兀的寒冷,讓他們的發尖與睫毛凝結出白色的冰霜,他們抓緊了主人賜予的毛皮,喝著烈酒,完全不知道和他們僅僅隔著一層木板與一層鉛板的地方,已經聚集起數以百計的魚人骷髏,它們簇擁著船隻,推著它往前走,速度竟然比拉起帆布或是奴隸們划槳要快得多,帶著金屬色澤的灰色,或是白色的顎骨中噴吐著純淨的負能量,在它們周圍,就連被這裡的主人飼喂的章魚與海蛇都消失了影蹤。

    船隻在距離淺灘還有數百尺的地方就投下了鐵錨,小船被放下來,將膽大妄為的生者送上不死者統治的領地。奧斯塔爾的雙足剛剛碰觸到蛤蜊白色的淺灘就察覺到它們並不是普通的沙子,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淺灘上的沙子都是骨礫。

    「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將奧斯塔爾帶到這裡的灰袍說。很幸運,或者說鑑於格瑞納達人一貫的本性,奧斯塔爾與七十七群島的數位住客有著近似於朋友的關係,像是這位灰袍,就是這座小島上巫妖最為親愛的弟子之一——與人們想像的不同,七十七群島的不死者們並不介意受到打攪(只要別在一些緊要的時刻),它們雖然放棄了生者的軀體,但它們的靈魂還是屬於魔法的,而任何研究,都不能缺少必要的好奇心——何況生者對於他們來說,同樣是食物,研究材料以及重要的祭品。

    而在七十七群島上,幾乎沒有律法與道德的存在,就連所謂的盟約與約定,如果沒有魔法的制約,它們也只是一紙空文,無能的弱者嚷嚷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只會招致無情的嘲弄與譏笑——像是將奧斯塔爾帶到這裡來的灰袍,能夠提醒這麼一句就已經很夠朋友了。

    「我們總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奧斯塔爾說,然後將一袋大約有著半打的靈魂寶石交給了灰袍,這個數量超過了他們的約定,但在讓一個灰袍不至於那麼快地改變自己先前的決定上有著很不錯的作用。灰袍愉快地向奧斯塔爾點了點頭,「那麼跟我來吧,」他說:「但我不能保證我的導師會願意見你。我是說,你,不是祭品,或是實驗材料。」

    他也許因為自己說了一個很不得了的冷笑話,奧斯塔爾適時地微笑了一下,但有點令灰袍失望的是他沒有露出畏懼或是驚恐的神色。

    奧斯塔爾知道自己的行為有點瘋狂,作為龍裔,他同樣接到了神殿發出的諭令,而他第一次違背了格瑞第的旨意,只因為他需要佐證一個甚至無法清晰地捕捉到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要尋找什麼,但他知道,如果他能夠尋找到,那麼很有可能,他就能毀滅那個黑髮的龍裔——幾乎從一見到他的時候開始,奧斯塔爾就應該知道,他將會是一個危險,對於格瑞納達以及格瑞第來說都是如此。

    灰袍的導師是一個巫妖,在七十七群島上,她(是的,她原本是一位嬌媚的女性法師)的地位並不低下,或者說,任何一位女性巫妖都是如此,也許是女性們很少能夠有這樣堅韌的意志將自己轉化成一具骨頭架子,並且看著負能量將自己的軀體腐蝕成一團黑色的棉絮吧,就連垂垂老矣的那些也是如此——所以她們總是能夠得到更多的尊重,男性巫妖們也會在一些小問題上做出讓步——譬如說,不死者們的午夜小茶會就是由女性巫妖們首倡的,而每個接到邀請的巫妖只要能夠有可能,也不介意去嘗點深淵結晶小蛋糕或是惡魔血茶。

    當然,奧斯塔爾選擇這位巫妖作為自己的突破口,也是因為她與奧斯塔爾有過一定的接觸(以魔法的形式)。奧斯塔爾必須要說的是,雖然她已經是一具充斥著負能量的骨架了,但她仍然是個富有魅力的夫人——也正是因為有著這麼一點微薄的聯繫,她至少不會拒絕見面或是直接將奧斯塔爾殺死。

    應該吧……

    ——————————————————————————————————————————————————————————————————————————

    紅龍的長子從多彩的金屬圓盤上拿回自己的手,他的手指上依然殘留著陰森的寒氣,他蹙著眉,碧綠的眼睛裡倒映著面前的場景——而金屬的圓盤裡倒映出了另一個人。

    「達諾斯。」他說。

    達諾斯,作為血脈濃厚的龍裔,幾乎可以說是理所當然地被放入了召喚的行列裡,他有懊悔過不應該如此之快地暴露自己的血脈,但隨後想到,格瑞納達的每一個龍裔只怕都不可能逃過格瑞第的眼睛,這時候他有點羨慕奧斯塔爾,所有人都知道奧斯塔爾對於格瑞第的忠誠就像是魔法星河的存在那樣不可動搖,但他偏偏就在最後一刻放棄了自己的誓言。達諾斯有想過這個是否與他從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那裡竊取到的名字有關,問題是,難道奧斯塔爾真的魯莽到親自前往七十七群島尋找深藏在克瑞瑪爾身後的秘密嗎?

    達諾斯還是覺得奧斯塔爾可能要比他們更早地知道,或是覺察到了一些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是逃走了,無恥而下作的,甚至沒有告訴達諾斯以及其他人一聲,不過所有的格瑞納達人都會那麼做,所以達諾斯除了思考了一會兒如果能夠抓住奧斯塔爾要怎麼樣地將自己的憤怒傾瀉出去之外,就沒再怎麼想起這個人了。

    「我們都在等您呢,殿下。」達諾斯說。

    紅龍的長子轉過身來,「有誰沒有到嗎?」因為他的身份在最初的時候沒有被獲准暴露,所以在前一個月裡,作為紅龍的長子,他受到的尊重並不怎麼顯著,但很快地,他的危機感超過了他的謹慎,他用武力與龍威震懾了大部分龍裔,並且強迫他們遵從自己的命令——沒有必要繼續消耗下去了,在踏出死寂魔法區之前,他們只是一些強壯的非人罷了,而在死寂魔法區之外,是和他們同樣強大的術士與龍裔,在格瑞第下達旨意之前,他們是不會被釋放的。

    達諾斯說了一些名字,然後他停頓了一下:「還有,」他說,「米特寇特殿下與克瑞瑪爾殿下。」

    「米特寇特已經決定向我屈膝了,」紅龍的長子說:「至於克瑞瑪爾……」最好的可能就是這個血統污穢的雜種仍然沉溺於格瑞第為他創建的美妙夢境,對於迫近的危機一無所知,但直覺告訴他,這位黑髮的龍裔並不像看上去的那樣天真遲鈍——他的行為也在說明這一點,在被奧斯塔爾帶回格瑞納達的王都之前,他可以說是雙手空空,沒有人脈,沒有下屬,沒有寵愛,就連純淨的血脈也沒有。當他選擇了讓幾個獸化人奴隸來充作侍衛的時候,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格瑞納達人在嘲笑他,當然,另外的三分之一的人可能在希望他去死,但後來呢?雖然紅龍的長子在那個時候就連離開自己的巢穴都困難,但他還有有著耳朵與眼睛的,先是新王,再是格瑞第,還有術士塔與七十七群島,別說是僥倖,如果這是僥倖,即便是紅龍的長子也會想要來上一打的——他的敵人一個接著一個的退避或是隕落,其中還有他高傲的妹妹,只不過十年不到的短暫時間,黑髮的龍裔不但沒有如人們所以為的那樣很快死去,反而能夠掌握住他們的命運。

    那麼,現在他仍舊拒絕與其他人成為同謀,是因為他有著別人無法看見或是尋找到的路徑嗎?紅龍的長子沉默了一會:「告訴他們我很快就來,」他將雙手放進袖子,「我去和克瑞瑪爾談一談。」

    達諾斯謙恭地鞠了一躬,就退了出去。

    ——————————————————————————————————————————————————————————————————

    曾經的不死者坐在自己的房間裡,他的房間當然與其他龍裔不同,裝飾華麗並且寬大。

    不過雖然裝飾華麗,但因為這裡所有的魔法元素都會被消弭的關係,有些地方,像是坐墊上的秘銀絲線,掛墜上鑲嵌著的魔法寶石以及抄寫捲軸用的魔法墨水都已經失去了原先的柔亮光澤與鮮豔色彩,看上去就和普通的金屬,石頭和墨水毫無區別。當然,這並不重要,在這裡反正也沒辦法抄寫魔法捲軸,或是製作符文,還有魔法用具。想到這裡,巫妖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雖然這只是一個藉口,但看著一群群傲慢的龍裔如同他們視為糞便的人類奴隸那樣靠著雙手辛苦還是蠻有趣的——他麼,他不在意,在七十七群島,每個巫妖都必須有著一身不遜色與王室御用匠人的好技藝,畢竟那裡不太可能建起一個熱鬧的集市,有很多東西都需要他們親手來做。

    隨即他聽到了一些聲音,在所有魔法都會失效的情況下,他當然不可能用魔法來警告自己,但被觸動的警戒線距離他的房門只有十尺不到了,很明顯,來者並不是一個莽撞的弱者。

    ————————————————————————————————————————————————————————————————

    紅龍的長子一點也不意外黑髮的龍裔會對自己的到來有所預見,如果做不到,他早就被「意外」了。

    「可以告訴我嗎?」紅龍的長子直截了當地說,畢竟對於另一個聰明人來說,試探只能說是在浪費時間。「為什麼不願意接受我的邀請?」

    「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巫妖用他一貫的輕柔口吻說道。

    而就在紅龍的長子想要繼續詢問的時候,一股沛然龐大的壓力突然降臨在他們身上,強迫他們卑微地跪倒在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5 13:13
第六百二十三章 龍火(13)


    在無法抵禦的力量之前,所有的陰謀詭計都只是一個無趣的笑話。

    格瑞第降臨了。

    紅龍可以用魔法將身體變得輕盈,讓自己可以在任何地方起飛,但更多的時候,它們會從一個很高的地方躍下,先是滑翔,將自己送入流動的風中,然後才會開始揮動自己的雙翼。巨龍的前胸有著強壯如同鋼鐵的肌肉,雙翼翼展更是超過了本身的身長,雙翼之間沒有羽毛,只有覆蓋著細小鱗片的膜翼,這種膜翼又輕又堅韌,能夠最大程度地捕捉到無形的氣流——即便是在這片無法使用任何魔法的死寂魔法區裡,格瑞第仍然沒有顯露出任何薄弱的地方,她落在寬闊的平台上,昂首闊步地走入這座新的建築。

    紅龍的長子看著黑髮的龍裔輕輕跳起,走向窗邊,他的手中是一枚打磨光滑的秘銀片,因為受到侵蝕,秘銀片不再那麼明亮耀眼,呈現出一種醜陋的灰色,但正是因為如此,當它的主人使用它窺視外面的時候,它沒有閃爍出會引起格瑞第注意的光亮,而且那只是異常短暫的一瞬間,短暫到如果不是紅龍長子一直緊緊地盯著他,或許不會發現他曾經這麼做過——這應該是不被允許的,窺視格瑞第的行為在格瑞納達是個重罪。

    他們幾乎同時聽到了紅龍的召喚,紅龍的長子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抵抗的機會,或者說,他的抵抗在紅龍格瑞第,他的母親面前是那樣的不值一提,他走出了房間,並且欣慰地看到黑髮的龍裔似乎也沒有逃脫的可能——出於紅龍的自私本性,他當然是不會高興看到有人得到他沒有的倖存機會的。

    隘口的建築順應著隘口的形狀,狹窄,但高大,就連古老的紅龍格瑞第都可以重疊著塞進去兩隻——陽光從石柱支托起來的穹頂縫隙中投射到紅龍的身體上,她的鱗片紅到幾乎發黑,並且最小的一片也足以讓人類拿起來當做盾牌,上面的紋路就像是層疊的海水,她的棘刺伴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簌簌而動,這些林立如同鋼矛的棘刺幾乎沒有損壞,只有兩個地方空缺,那是一千多年前,格瑞第還只是一隻年輕的紅龍時,與其他巨龍爭鬥時留下的痕跡,不過這只巨龍也已經成為那隻龍骨寶座的一部分了。

    她的後裔就像是螻蟻那樣從洞穴中爬出來,和螻蟻一樣弱小,和螻蟻一樣卑微,格瑞第緩慢地提起腳步的時候,他們麻木地跟隨著後面,「我的孩子,」格瑞第說,她的聲音在空洞的廳堂中相互碰撞:「你們應該感到榮耀,」她說:「你們將會為了你們的母親,你們的神祇獻身,當我的神國落成,你們將會是第一批居住於此的信民,你們將會得到無上的榮光與恩惠,也許,」她自以為有趣地說:「你們會終日感動的哭泣不止呢。」

    事實上,除了少數幾個因為太過愚笨,所以對格瑞第有著盲目信仰的傻瓜之外,龍裔們確實很想哭泣,他們信仰格瑞第,是因為她會賜予他們力量、榮耀與權勢,而不是徒然地成為神座基礎下的白骨,而且進入神國(姑且這麼說吧,如果格瑞第真的可以擁有一個神國),也不是這些龍裔所渴求的,他們更喜歡主物質位面,這個可以任憑他們為所欲為的地方,數百年,數千年乃至上萬年地統治著國王,大公與領主們,就像是曾經的巨龍們。而不是在神國永無休止地奉獻所有,直到與神國融為一體,這是那些虛偽的善神牧師們所渴望的,不是龍裔。

    格瑞第顯然非常清楚這一點,她欺騙了她的後裔,也沒有耗費多餘的時間與他們玩弄口舌,她一直以來渴求的寶座就在距離她不過咫尺之遙的地方,就像她曾經對奧斯塔爾等人說過的那樣,她已經不需要他們了,只要能夠成為神祇,她會有更多,更強的後裔,有更為壯美的國家,有更為虔誠的信徒與牧師。

    她的視線在黑髮的龍裔身上停留了一會,「到我這裡來,」她仍然能夠看見他的身上盤繞著無數的命運之線——在很多古老的典籍與吟遊詩人的詩歌裡,總有一些人與命運有著密集而繁密的牽繫,將這些記載與詩歌視為故事的人們只會認為這是在有意杜撰,但像是她,還有曾經的密林之王,已經幾乎要擺脫命運桎梏的偉大存在,非常清楚,他們是關鍵,是鑰匙,也是推力,她不知道如果克瑞瑪爾消失了,事情將會發生怎樣的改變:「到我這裡來。」紅龍溫柔地說。

    來自於異界的靈魂謹慎地觀察著格瑞第,格瑞第到來的時間有點令人苦惱,今天恰好是巫妖,幸而巫妖早就有所準備,現在操控這具軀體的是異界的靈魂而不是他,就像是龍血反噬的時候那樣,異界的靈魂雖然也會受到龍血的影響,覺得自己必須聽從格瑞第的召喚,但它並不能完全地控制異界的靈魂。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話,就像是你在看電影的時候有個人在旁邊喋喋不休地打電話,如果你能夠設法沉浸到電影劇情中的話,你會發現它們對你的影響並不怎麼大,甚至可以忽略,不過異界的靈魂暫時沒有這麼做,畢竟它也不知道格瑞第會不會察覺到異樣。

    他跟隨在格瑞第的身邊,紅龍的利爪幾乎就有他那麼高,有樣東西在紅龍的頸脖位置閃動著,它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識到那正是符文盤——它曾經四分五裂,而格瑞第在發現了關鍵之處後就將它們重新聚攏起來,它們彌合在一起,化作一個整體,而格瑞第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了一根鏈子,把它繫掛在上面,就像是戴著一隻項墜似的那樣戴著它——那裡確實是最安全的地方沒錯了。

    多彩的金屬圓盤前是一座空曠的廳堂,龍裔們善加利用隘口兩側的山壁,只立起了兩側的牆壁與穹頂,廳堂裡沒有雕刻,石像,貴重的金屬與寶石,貧瘠的令人不敢相信它是龍裔的手筆,但沒有人會去注意這些。格瑞第在圓盤的身前匍匐下來,符文盤從她的頸脖上飛起,落在金屬圓盤的正面——眾龍,陰險的綠龍,粗暴的白龍,奸詐的黑龍,傲慢的藍龍,貪婪的紅龍,以及吝嗇的赤銅龍,話嘮的黃銅龍,高雅的金龍,溫柔的銀龍,好奇的青銅龍逐一在金屬圓盤上顯露身姿,一個接著一個地發出震撼著整個廳堂的吼聲,而伴隨著他們的是他們奉獻給巨龍之祖的靈魂與力量,而廳堂中的龍裔近乎於目眩神迷地看著這一切,他們在力量前瑟瑟發抖,眼睛中卻充滿了貪婪。

    輪換的景象最終在一隻紅龍身上停止,她向圓盤外伸出頭顱與兩隻利爪,她很小,尤其是與佔據了大半個廳堂的格瑞第相比,古老的紅龍向她發出一聲嘶吼,要求進入秘藏的權利,他們留下符文盤難道不就是為了這個嗎?但相對的,圓盤中的紅龍沒有因為眼前是僅存的一個同族而露出退縮或是寬容的意思,是的,每隻紅龍都是貪婪的,格瑞第站起身來,低下頭表示屈服——然後在龍裔們尚未完全明白之前,他們的一個同伴就突然倒了下去,然後他們看到一抹半透明的影子從他的軀體上站立了起來,徑直地投向金屬圓盤。這片影子幾乎有龍裔本身那麼大,而圓盤上的紅龍小得就像是一個可以放在手掌心中的玩具,但就是這個玩具一抬頭,如同吸吮漿果一般將這片影子吸入了喉嚨。

    整個場景是那樣的安靜,又是那樣的潔淨,龍裔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去,隨著他們的靈魂被圓盤中的紅龍吞噬,他們的軀體也像是被吮吸了汁液的漿果那樣變得乾癟空蕩,在廳堂中的生命消失了近三分之一後,紅龍格瑞第發出了一聲咆哮,就算是不懂得龍語,人們也能從格瑞第不那麼耐煩的語氣中明白她認為自己已經付出了足夠的代價。圓盤中的紅龍不悅地嘶吼了兩聲,但最後還是退回了圓盤,圓盤隨之變大,或者說,它成為了一個垂直浮現在空中的多色水池,格瑞第猶疑了一下,畢竟有很多傳送術可以將敵人或是祭品傳送到一個危險的地方,而傳送術中沒有比多色的水池更難以捉摸的了——它可以將被傳送者直接送入另一個晶壁系。

    但她最終還是踏入了其中。

    ——————————————————————————————————————————————————————————————————

    異界的靈魂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潔白而光滑的牆壁,瑩潤的光澤如同柔軟的玉石或是半融的冰雪,它都不像是真實的,是另一個位面人類在電腦中創造出的物體,沒有絲毫瑕疵,凹凸,或是色差,但隨即他被輕輕地拋向遠處,身處高空的時候,他才發現那不是牆壁,而是……丘陵,不,等等,或者說,是……龍骨……

    格瑞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地就看到了龍神艾歐的遺骸,雖然她一直堅稱巨龍艾歐已經死去,但在她的內心深處,並不怎麼相信自己的臆測——那是巨龍之神的父親,巨龍最初的神祇,即便隕落,他的神骸也應該在星界之中化作龐大到令人生畏懼的大陸,而不是悄然埋沒在龍脊山脈的深處,無人得知。但在片刻悲哀之後,喜悅又再一次湧上格瑞第的心頭,是的,這是調和者艾歐留給巨龍們的秘藏,而現在,它屬於她了,每一寸,每一分,沒有任何人可以和她爭奪。

    但它還在沉睡著。

    +++

    番外——龍裔(11)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

    英格威豎起了耳朵。

    但女人和男人沒有繼續討論下去,男人開始檢查英格威,他的手指與他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柔軟與光滑,一雙法師的手,英格威想,然後他就被抓了起來,男人一手提著他的兩隻前蹄,一手粗魯地伸入他腹部柔軟的毛皮之中,翻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東西:「公的。」他說,而英格威憤怒地咩咩叫著,男人一個不防備,被他在臉上蓋了一個印子。

    男人惡毒地咒罵了一句,如英格威所預料的,他開始唸誦咒語,但英格威終究不是一隻普通的羊,它飛快地在廚房裡奔跑起來,靈活的就連牆壁都留下了它的蹄子印,結果就是,在男人的法術抓住他之前,他碰地跳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裡,就是之前抱著豬的那個女人,那隻小豬緊緊地跟隨在她的身邊。

    「哦哦哦,」豬的主人說,「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把它給我,」男人沒好聲氣地說:「我要把它的項圈拿下來。」

    「怎麼拿?」

    「砍斷它的脖子,」男人狡詐地說道:「不然拿不下來,可能是因為施放過咒語的關係。」

    「它是一隻普通的羊嗎?」

    「也許是,也許不,」男人說:「但腦袋掉下來之後就都一樣,我倒希望他不是一隻普通的羊,這樣我們會有更多的肉。」

    「我看到還有一隻黑色的小羊。」

    「那是吃過麵餅的。」男人說:「別告訴我你又想……」

    「我已經厭倦小豬了。」女人撫摸著白色的小羊,對他柔滑的毛皮愛不釋手,:「我可以教他們跳舞,會有人願意付出幾個金幣來看的。」

    「但他們都是貨物。」

    「好了,親愛的。」女人撒嬌說:「你知道我總是很快就會喜新厭舊的。」

    「那麼不要超過一個月,」男人說:「還有那隻豬……」

    那隻豬顯然聽見了他們的話,它頭也不回地從廚房門的縫隙中躥了出去,但男人的法術及時地追上了它,它渾身麻痺地倒下,看著它曾經的主人懷抱著一隻小羊,拎著一隻籠子頭也不回地離去。

    英格威聽到了小豬淒厲的嘶喊聲,然後曳然而止。

    ————————————————————————————————————————————————————————

    回憶結束,埃戴爾那用蹄子抓了一下脖子上的項圈,也許是因為那個女人覺得他應該和英格威那樣有著一個漂亮的項圈——項圈只是皮帶和銀質扣的,著重點在於有著粉色的毛球和白色絲綢的玫瑰花——只因為女人認為小羊之中最好有個雌性,現在她走出去找鈴鐺了。

    英格威咩咩地叫著,人類或許聽不懂,但現在也是一隻羊的埃戴爾那當然可以聽出他是在哈哈大笑,還有的就是就算是羊也會在大笑的時候嘴角上翹以及眯起眼睛的。

    「能夠讓翡翠林島之主的繼承人如此喜悅可真是我的榮幸。」埃戴爾那咩咩地嘲諷道。

    他的話一下子讓英格威重新想到了那隻小豬,白色小羊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我只聽說過一點,」埃戴爾那說:「在遙遠的瑟裡斯,他們的女巫們會用人偶種植穀物,用這些穀物磨成的粉做成麵餅,吃下去的人就會變成驢子,除非有人施放法術消除,不然他們就會作為一隻驢子勞作終生直到死。」

    「但你只是變成了羊,而另一個變成了豬。」

    「也許是他們有意改變了魔法的效力,畢竟驢子太難看了,」埃戴爾那用人類的姿勢坐了下來,後蹄分開,幸而他們現在的毛都很厚:「我似乎也聽到過一點,嗯,我是說,在某個國度中,貴人們會豢養一些比人更聰明的動物……」他說的不是那麼清楚,因為直覺上他覺得英格威不會高興聽到那些人還做了些什麼事情——他們在厭倦了讓那些動物們跳舞,唱歌,耍弄把戲之後,就會虐殺它們,欣賞它們在死亡緩慢逼近的時候哀叫,跪拜,竭盡全力垂死掙扎的模樣——有時候還會邀請那些人的父母兄弟來,讓那些曾經是人的動物看著自己的親人感恩戴德地將自己的肉吃下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5 13:14
第六百二十四章 龍火(14)


    「為什麼不回答我?」紅龍格瑞第問道,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回答她。

    她俯首看向自己的胸前,發現那枚完整的符文並沒有如她所以為的那樣在完成了任務之後粉碎或是裂開,它仍然金光閃爍,熠熠生輝,格瑞第想了一下,將它摘下來,放在如同山脈般的龍骨之前——龍裔對於格瑞第是渺小的,相對的,格瑞第對於艾歐同樣是渺小的——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格瑞第眼睛中的渴求變得更為鮮明了,她抬起身體,在她的召喚下,她僅有的紅龍孩子,也就是那對雙生紅龍出現在她的利爪之下。

    與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意志的龍裔們不同,年輕的紅龍似乎仍然有著一些理智,它們是想要掙脫格瑞第的控制的,但格瑞第低下頭,溫柔地咬斷了它們的脖子,曾經傲慢,蠻橫,不可一世的紅龍就如同他們曾經肆意玩弄過的人類、矮人以及精靈那樣,徒勞地做著最後的掙扎,從劈裂的氣管中發出嘶嘶的尖銳聲音——格瑞第很小心地沒有直接撕開它們的動脈,所以流出的龍血是暗紅色的並且非常緩慢,只是作為一隻巨龍,它們流出的血仍然能夠讓所在的地方成為一片小小的湖泊。

    紅龍之中的兄長金色的眼睛已經黯淡的一如廉價的樹脂,它的視線先是落在一個龍裔身上,然後是另一個,隨後它找到了它們曾經的兄長,但有著一雙人類綠眼睛的紅龍毫不動容地避讓開了它的注視——他甚至將目光落在了雄性紅龍翻捲的傷口上,很顯然,如果他兄弟以為他會幫助它們的話,它們一定會大失所望,而且為了不讓它們驚動格瑞第,說不定紅龍的長子還會讓它們提前因為血竭而死,當然,鑑於格瑞第就在哪裡,長子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隱匿起來。

    但就在雙生紅龍徹底地死去之前,湮沒在龍血之中的符文已經再一次產生了變化,有色龍與金屬龍的力量再次依照著各自的種族與陣營分解來,它們就像回歸巢穴的幼龍那樣近似於歡欣鼓舞地投入了猶如積雪山嶺般的龍骨——光芒如同晨曦,月色,星光那樣迅速地延展到他們所能看到的每一處,從最小的罅隙到最寬的裂縫,地面起伏,岩石剝落,光芒覆蓋龍骨,先是內臟,再是經絡,皮膚,鱗片,最後金色的眼睛張開了,當被這雙眼睛凝視著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雙眼睛中蘊含著多少真實的平靜與祥和。

    「我的子嗣,我的後裔,」一個聲音在紅龍與龍裔的識海中響起:「是什麼讓你們來驚擾我的安眠?」

    紅龍格瑞第強迫自己不要顫抖,她已經很久沒有嘗到這種卑弱的如同一隻沒有思想與智慧的動物般的感覺了,太久了,她幾乎都要忘記了。

    「我……」她想要說,她是這個位面僅存的成年巨龍,想要說,自己已經幾乎要成為一個神祇,如果她能夠被艾歐選擇為巨龍們的繼承人,她會祭獻所有的巨龍,龍裔以及龍蛋(這些都是她在巨龍遷移的時候暗中劫掠或是欺騙而得的),以及一整個國家,或是更多,只要她能夠……但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因為她看到她的兩個紅龍兒子已經在艾歐幻影的輕輕一瞥下不再流血,它們變得非常虛弱,但還活著——也許被紅龍奉獻給艾歐的符文中確實有著一個貪婪嗜血的靈魂,但巨龍艾歐不是——艾歐並不是因為接受了祭品而出現的,他的出現或是正是因為感受到了巨龍們臨終的哀嚎。

    「我達成了您的……期許。」格瑞第說:「我……我找到了您留給……繼承人的鑰匙——公正的艾歐,寬宏的調和者,巨龍們的始祖與神祇們的父親,我也曾經聆聽過您留給我們的最後的教誨……」

    只不過那個時候她以為這只是一個無稽的流言,格瑞第不是不相信艾歐能夠做到這一點,但是,她不相信艾歐,他是巨龍們的背叛者,他諂媚於法則,強迫巨龍們遷徙到另一個陌生而危險的位面。在她第一次看到龍形符文的時候,她甚至沒能將它與所謂的流言聯繫起來,直到它們顯露出不同尋常的力量——那樣特殊而龐大的力量,她才真正重視起那片微小的記憶。

    「你不相信我,」巨龍艾歐的投影淡漠地說:「你只相信力量。」

    「沒有巨龍不相信力量。」格瑞第說。

    「你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繼承者。」巨龍艾歐的投影說。

    「您更願意看到一隻金龍或是銀龍,」格瑞第喃喃地說,然後她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但是艾歐,偉大的永恆之輪。」她的語氣中蘊含著比笑容中更多的尖酸,因為有著這個稱號的艾歐已經淪落了,永恆之輪顯然成為了一個諷刺性十足的稱號:「您難道忘記了嗎?金龍,銀龍,或是青銅龍,赤銅龍,以及那些膽小怯弱的傢伙,難道不都依照您的旨意前往另一個位面了嗎?他們又怎麼會留在這裡等待著繼承您的力量呢?艾歐,或許我還要感謝您,因為您的作為,讓我成為了這個位面最強有力的巨龍,沒有之一。」

    「我看到你的眼睛裡流動著黃金的溶液,」艾歐平靜的說:「你吐出的氣息中滿含血腥,你的心臟就像岩石那樣冰冷,你只會成為一個暴君與惡神。」

    「那或許就是我必須履行的職責,」格瑞第的畏懼被她的怒火遮蓋了:「風暴之神塔洛斯的職責就是在海上掀起風暴,讓海嘯吞沒陸地,讓颶風將船隻撕碎;陰謀與紛爭之神希瑞克所要做的則是在人類、矮人,侏儒與精靈之間挑起永不止息的紛爭與戰鬥;而劇毒與疾病之神塔洛娜的牧師們則在忙於將疫病與毒藥投入金盃與泉水,就連寒冬女神歐律爾也在肆無忌憚地冰凍每一個膽敢挑戰其威嚴的生命……您又怎麼知道我無法成為巨龍們的庇護者呢?也許一個暴戾但強大的神祇正是它們所需要的,在他們的神祇拋棄他們之後!」

    「如果,」她接著說道:「如果您真的是巨龍們所傳頌的那位公正的保護者的話,那麼您就應該給我您的公正,而不是因為我是否邪惡而產生動搖。」

    艾歐注視著她一會:「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說完這句話後,投影隨即就變得蒼白而單薄,橫亙了整個天地的龍骨消失了,在格瑞第面前只有那張圓形的符文盤,有色龍與金屬龍的影像向巨龍艾歐最後一次匍匐行禮,所有的符文都在變形,扭曲,彼此交融,而在圓盤的上方,浮現出一團光芒,它像是真實的,又像是一個幻影,你無法辨別它是固體還是液體,柔和的光芒從中間散發出來——格瑞第幾乎一下子就知道了這是什麼——這是神祇的本質,在他們失去了神軀之後,出現的就是這個,就像格瑞第曾經吞噬過的那個人類,他的軀體被龍胃消融之後留下的東西那樣。但那團「東西」混雜不清,佈滿了裂縫,色澤灰暗,根本無法與巨龍艾歐的餽贈相比。

    所有的人,或更正確的說,仍然能夠保有神智的紅龍與龍裔幾乎都被這個龐然而純粹的力量吸引住了,就連始終被格瑞第控制,直至死亡都無法掙脫的龍裔們也露出了異樣的神色——而就在這一刻,無論是紅龍的長子還是雙生的紅龍兄弟,以及龍裔們都突然感覺到身上一輕,就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桎梏驟然拿開了——在意識到艾歐在做出選擇的同時,這裡的迷鎖也隨之被破壞的時候,紅龍的長子已經投出了一個他所能做到的最為凶狠的法術。

    而在格瑞第爪下的紅龍兄長則反口死死咬住了格瑞第的前肢,而它的弟弟明智地一躍而起,踏在了格瑞第的肩胛上,這裡對於巨龍來說是個危險的地方——對於雙方都是如此,不是沒有人想要飛起來,搶先偷取艾歐留給巨龍們的秘藏,但間隔在他們與符文盤之間的是三隻巨龍,以及一隻曾經的龍裔。它們之間的戰鬥可以毀滅一個國家,以及數之不盡的人類,即便是龍裔,貿然捲入其中也只有變成灰燼的份兒。

    也有龍裔將匕首或是魔法投入同伴的口中,無論是因為過往的仇恨,或是為了減少可能的對手,龍裔們從空中墜落,他們的血在灰白色的地面上塗抹出一副令人恐懼的圖畫。

    在這個混亂的情況下,黑髮的龍裔抽出一張小的就像是玩具的弩箭時沒有受到太多的阻擾,靠近他的人不多,畢竟克瑞瑪爾在這七年裡也同樣建立起了格瑞納達式的威望,但當一個術士發現他竟然在對準懸浮在空中的符文盤的時候——他想要大叫,但一個不知道是否以他為目標的連環閃電隨即擊中了他。

    異界的靈魂非常冷靜地對準了符文盤,也許還有人記得,他讓亞戴爾從格瑞納達離開,去高地諾曼尋找侏儒麥基——侏儒麥基擁有火的符文的時間要比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更久,對它的研究也要比伯德溫或是術士們來的透徹——一個侏儒原本沒有可能造出毀滅神祇造物的武器,但如果有著另一個神祇的暗中幫助……這也可以說是一個隱晦的應諾。

    短小的弩箭離弦而去的時候,發出了一聲愉快的嗡鳴,它擊中了符文盤,符文盤的變化猝然而止——它突然不再有任何的光彩可言,徑直從空中墜落,跌落岩石地面的時候,那個清脆的響聲對紅龍來說,大概和一記雷霆沒有什麼區別吧。

    異界的靈魂一下子對上了好幾雙惡毒而狂怒的眼睛,而他只是向著他們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一隻手捏成拳頭,然後中指猛地跳了起來。

    ————————————————————————————————————————————————

    然後,天空被打開了。

    絢麗的晨光讓格瑞第迅速地閉上了雙重眼瞼,她顫抖著,痛苦地感受著原本應該溫柔的晨光帶給她如同炙熱火焰對凡人的劇痛與恐懼,她聽到了年輕紅龍的嘶叫,還有龍裔們慌亂地逃避——紅龍的長子抓住了跌落的符文盤,但幾乎與此同時,格瑞第巨大的爪子就落在了他的身上,紅龍本身的重量全都加在了這個原本應該是個羸弱凡人的身軀上,而後收緊,爪尖在刺入地面,抓起岩石以及岩石中的血肉與符文盤之後收攏,格瑞第張開了羽翼,在死寂魔法區消失之後,她的魔法可以讓她一瞬間出現在一百里之外的地方。

    如果出現在這裡的不是三位崇高的善神聖者——泰爾、羅薩達以及伊爾摩特。

    若是說,紅龍之間的戰鬥可以毀滅一個國家,那麼神祇之間的戰鬥就可以毀滅一片大陸,在一千年前,這種場景並不罕見。幸而在這裡,三位聖者所要與之戰鬥的只是一個未曾獲得任何承認的偽神——泰爾的聖者是一個年長的聖騎士,有著如同白鷺一般的雙鬢,鬍子,如同鷹隼一般的鬍子,他的右手中提著錘子,而另一隻手則提著一張金色的羅網——由晨曦之主洛山達編織而成的羅網,能夠籠罩住有形與無形之物,在格瑞第因為晨光的刺激而閉上眼睛的時候,他就拋出了羅網,羅網罩住了紅龍的長尾,並且收緊,再收緊,鱗片紛紛落下,金色的線深深地嵌入了格瑞第的皮肉。

    而他的錘子凌空而下,躲藏在識海深處的巫妖在看到那隻錘子在格瑞第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永遠的印記時不由得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嘴角,而羅薩達的聖者,一個白袍的年輕貴族,則將一柄利劍刺入了格瑞第的眼睛,在紅龍因為疼痛而吼叫的時候,伊爾摩特的聖者提起短矛,貫穿了她的膜翼,把她的右翼死死地釘在地面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5 13:14
第六百二十五章 龍火(15)


    聖者的降臨就幾乎意味著格瑞第沒有逃脫的機會,古老的紅龍也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在將她的後裔,還有她的子女奉獻出去的時候毫不猶豫,在需要犧牲自身一部分的時候她同樣不會躊躇——格瑞第一轉身,向羅薩達的聖者露出獠牙,但她最重要的目的不在於此——它一口咬斷了自己的尾巴,將它與金色的羅網一起拋置在原地,而在此之前,短矛與膜翼摩擦著,黑紅色閃爍著光點的龍血從撕裂的創口中溢出,紅龍格瑞第就像是一個不耐煩的酒館女招待撕扯抹布那樣撕扯著自己的膜翼,在人們聽到了一陣如同金屬相互摩擦的刺耳聲音時,她噴吐出一股熾熱的龍火,龍火在岩石上燃燒,讓整個空間都變得乾燥與灼燙。

    她飛了起來,敦實強壯的泰爾聖者毫無畏懼地迎了上去,但紅龍狡猾地伏下脖頸,在避讓過聖者手持的錘子的同時,脖子上的棘刺就像是真正的鋼矛那樣被強勁的肌肉投射了出去,它直接穿過了泰爾聖者的肩膀,在他的體內留下龍毒,年長的聖騎士發出怒吼,但他的皮膚立刻變成了危險的青黑色,錘子從他的手中無力地墜落,伊爾摩特的聖者匆忙地投出短矛和他的治療法術——而在這短暫的一瞬間,格瑞第龐大的陰影穿過了他們之間的縫隙——但晨光後發而先至,羅薩達的聖者提起金色羅網,還有自己的利劍,上身微微前傾,雙足分開,做出一個無懈可擊的攻擊前的姿態。

    只差一點,格瑞第就自己撞入了難以擺脫的羅網之中,泰爾與伊爾摩特的聖者分別站在她身後的左右兩側,紅龍暴躁難安地轉動著身體,無論她攻擊其中的哪一個,另外兩個都會聯合起來攻擊她的雙翼與身後,尤其是那個仍然滴著血的地方,那裡沒有鱗片,也沒有堅韌的皮膚。

    「虛偽!」紅龍格瑞第就如同瘋了一般地尖叫著:「卑劣!無恥!真應該讓你們的信徒來看看你們做下的事情!」她抱著一絲微薄的希望哀求道:「你們難道不都是公正善良的神祇麼?我並沒有傷害你們的選民,或是牧師,以及你們的神殿——好吧,我承認是有一些小意外,但我可以以體內的神格發誓,那只是信徒們的自作主張!」

    「你體內的神格可不是你自己的。」羅薩達的聖者說。

    「巴爾的遺毒。」泰爾的聖者憎惡地說。

    「我已經決定放棄它了,」紅龍格瑞第說:「而你們卻在阻礙我獲得我應該得到的東西!」

    「巨龍艾歐的本質可不是『東西』,狂妄的小姑娘。」伊爾摩特的聖者說,作為最為古老的神祇之一,他對調和者巨龍艾歐充滿了敬意,巨龍統治這個位面的時候,巨龍們沒有對人類,精靈,矮人以及其他有智生物產生什麼致命的影響,這完全要歸功於這位公正而寬容的巨龍的神祇,更不用說,在巨龍們逐漸讓這個位面陷入傾覆危機的時候,他做出了退讓與犧牲。伊爾摩特一點也不願意相信艾歐最終會選擇格瑞第這樣一隻殘酷貪婪的紅龍作為自己的繼承人,就如同人類的暴君與殘忍的統治者那樣,格瑞第只會讓這個被陰影籠罩著的位面被更多的黑暗侵染。

    「而且你體內的神格是你的嗎?」羅薩達的聖者說:「它最初是屬於巴爾的,然後你又把它交易給了希瑞克。」

    他們看到格瑞第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格瑞第的交易對象從來就只有獸人之神卡烏奢與盜賊之神瑪斯克,她的金色眼睛先是陷入了短促的迷茫,但隨即,她就突然明白了過來。

    就在紅龍因為被欺騙與利用咆哮出聲的時候,周圍的一切突然黯淡了下來,從光線到色彩,只有晨曦之主羅薩達的聖者身邊仍然亮如白晝,他的身形一下子被顯露了出來,伴隨著伊爾摩特聖者的大叫提醒,羅薩達的聖者驟然墜落,伊爾摩特的聖者一把抓住了他的斗篷,「你怎麼樣?」他問:「有什麼地方受傷了嗎?」

    「我的自尊心。」羅薩達的聖者說,他的外表是一個年輕的貴族,穿著經過羅薩達本人賜福的盔甲,裡面還有鏈甲與絲綢內衣,雖然起初只不過是為了滿足信徒與神祇微妙的虛榮心,但它們確實讓他躲開了一次同樣來自於聖者的刺殺。而泰爾的聖者,已經怒號著瑪斯克的名字,向陰影中投去他的錘子,錘子穿過黑色的煙霧,煙霧碎裂了,而又又重新彌合在一起,但看起來要比之前小了一點——如果不是瑪斯克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本性,在刺殺羅薩達的聖者的時候還不忘對那件金色的羅王隨手牽羊,泰爾還不能那麼快地捕捉到他的尾巴呢。

    整個空間已經呈現出一個奇特的形狀——就像是有誰在場地的中央矗立起了一面鏡子,真實的存在與虛幻的倒影兩兩相對,但事實上,並沒有,龍裔們和聖者們都沒看到另一個自己,有人迅速地想起了導師的教誨,而有些人則親眼看到過——他們的導師曾經施放幽影法術,將陰影位面的本質抽入主物質位面,讓主物質位面也具有了陰影位面的本質。只是無論是法師,還是術士,他們所能做到的最小只能影響一個房間,最大不過一座城堡,而這裡,幾乎可以容納整個格瑞納達(不僅僅是它的王都),每個人都沉默並且顫抖著。

    「希瑞克!」

    陰謀與紛爭之神同樣下降在一個盜賊的身上,他習慣性地將雙手放在腰間,顯露出一副疲沓又噁心的姿態,他看上去就和一個普通的盜賊沒有什麼區別,蒼白的面色,細瘦的身軀,廉價的皮甲與磨光了足尖與後跟的靴子,但誰也不會認為他真的那樣無害,至少羅薩達不會,「真是難得,」年輕的貴族滿是嘲諷地說道:「我終於不必看著你的脊背而是你的臉了。」——這是在嘲諷每次希瑞克都會儘量避免與他的戰鬥。

    「我想我能夠理解你,羅薩達,」希瑞克說:「就像是我曾經遭受過的磨難中遇見的那些狗那樣,它們不叫嚷幾聲總是會覺得寢食難安。」

    「當你用一隻虛弱惡毒的老鼠的視線去打量別人的時候,」泰爾的聖者說:「你所見到的就只能是污濁與絕望——你的詆毀就像是你投擲在街道上的糞便,總有一天,它們會被雨水沖刷乾淨,重新回到你的身上。」

    「戰鬥吧。」伊爾摩特的聖者說。他的話就像是一個訊號,希瑞克的聖者突然整個兒地塌陷了下去,他的衣服與皮甲,還有靴子與腰帶都掉落了下來,而在薄如紙張的皮膚之後,是無法計數的小黑蟲,它們有著利爪,喙與翅膀,從軀體中央一個如同黑洞般的地方蜂擁而出,鋪天蔽日地衝向了三位善神——羅薩達的聖者身上升起了耀眼的光芒,蟲子在強光中被焚燒得吱吱作響,但它們體內的汁液隨即化作了暗綠色的雲霧,鑽入聖者們的皮膚以及眼睛,鼻子,耳朵這些柔弱的器官內。

    ——————————————————————————————————————————————————————————————————————————————————————————————————————

    格瑞第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逃跑。

    但一張金色的羅網憑空而降,她被抓住了,這張羅網是無形的晨光編織而成的,被它圍困住的獵物根本無法觸及到它們,但在試圖掙脫的時候,這些細如髮絲的光線就會契入鱗片與皮肉,帶了無法忍受的劇烈疼痛。

    「我們有過約定!」格瑞第喊道。

    「是的,」以女性姿態出現的瑪斯克回應道,就像是他從來不會以男性的投影出現在希瑞克面前那樣,他選擇的聖者是一個纖細的女性盜賊,和他的化身非常相似,有著烏黑的長發與蒼白的皮膚,她盤繞著格瑞第緩慢地走動:「我已經完成了我的工作,所以我現在需要得到我的報償。」

    「我會給你報償的。」格瑞第說,「但最少的,你要先將這張羅網拿走。」她沒有與瑪斯克爭論太多,正如瑪斯克所說,她已經拿到了艾歐的神格與神力。巴爾那顆破碎的本質對她已經失去了誘惑力,但她畏懼的是瑪斯克會想要更多,尤其是羅薩達認為格瑞第與希瑞克有交易的現在,如果格瑞第還想不到站在瑪斯克身後,操控這位盜賊之神的人就是陰謀與紛爭之神希瑞克就太蠢了。

    「不用那麼麻煩了,」瑪斯克說:「我可以自己來取。」

    格瑞第在看到那隻熟悉的深淵怪物時尖叫起來。

    ——————————————————————————————————————————————————————————————————————————————————————————————————————

    格瑞納達的王都罕見地平靜了下來,街道上不再有紅龍的雙翼投下的陰影,商人們來來去去,事實上,很少有人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麼,格瑞第幾乎抽掉了格瑞納達所有的新鮮血液,讓這個國家變成了一個空殼。

    「她還會回來嗎?」格瑞納達的新王問。

    「也許。」埃戴爾那說。

    他們在格瑞第的王宮裡等待最後的結果,龍骨寶座上空蕩而冷清,埃戴爾那記得上次看到它的時候,裡面還囚禁著不少格瑞第攫取的強大靈魂,而現在它們都不見了。

    「你覺得她有可能成功嗎?」

    「你希望她成功,還是不成功?」埃戴爾那說:「我只知道無論怎樣,你的結局都不會很妙,我親愛的朋友。」

    「你讓克瑞瑪爾做了些什麼?」

    「一些小事,」埃戴爾那說:「而且你很清楚,克瑞瑪爾不再是我們的了,他屬於一個癲狂又下作的老年痴呆症患者——他才是克瑞瑪爾的主人。」

    新王盯著埃戴爾那看了一會。

    「怎麼?」埃戴爾那沾沾自喜地想到,難道是我大膽的發言讓他震驚了?

    「我說,」新王一言難盡地說:「埃戴爾那,你怎麼能那麼理直氣壯地指責別人癲狂和下作的?」

    ——————————————————————————————————————————————————————————————————————————————————————————————————————

    格瑞第當然不會知道還有人正在等待著自己,她在深淵怪物將觸手伸向她之間就將許諾給盜賊之神瑪斯克的報償取了出來——雖然她確實想過要吞沒酬勞,但那是在她成為一個神祇之後,而不是在羅網裡,她當然也看到了射向符文盤的一箭,而且她即便不去看和聽也知道那正是來自於克瑞瑪爾,黑髮的雜種,她在心中詛咒到,但無論是懲罰,還是復仇又或是別的什麼,都要等到她從別人的手指中掙脫出去之後。

    她故意露出了憤懣的神色,將那團本質丟向羅網之外,而在瑪斯克俯身撿拾的時候,它抬起另一隻前爪,那隻爪子裡抓著的是岩石,她長子的血肉,符文盤與符文盤中的艾歐本質,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麼損壞了它,但那枚箭矢中止的可能只有繼承的儀式而已。

    但紅龍的獠牙咬住的只有虛空。

    獸人之神卡烏奢的聖者出現了,他是一個高大至極的獸人,幾乎可以與匍匐的巨龍對視,只有一隻眼睛,而他的單手斧不但斬斷了羅薩達的金色羅網,還斬斷了格瑞第的前肢。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9 11:16
第六百二十六章 龍火(16)


    獸人之神卡烏奢嗜血而殘忍,因為與精靈之神安格瑞斯有著仇恨的關係,他最喜歡的祭品是精靈,但如果沒有,他也不介意人類、矮人、巨人或是獸人,有趣的是,作為這麼一個邪惡暴虐的神祇,他卻異常珍惜自己的性命,如果不是有著足夠的誘惑,他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化身或是聖者出現在主物質位面的。    他的出現一下子就讓整個局面陷入到混亂之中,不在受到羅網束縛的格瑞第張開雙翼,它的龍火沿著地面席捲而去,火光頓時照亮了每一個存在,他們的面孔都被瘋狂的渴求佔滿了,即便龍火灼燒著他們的軀體也不曾讓他們退縮半分——盜賊之神瑪斯克的聖者首先攫取到了那枚符文盤,但格瑞第的龍火焦黑了她的皮肉,在熾烈的火焰中萎縮的肌肉失去了原有的力量,獸人之神卡烏奢的聖者伸出了拳頭,一拳砸斷了那根枯枝般的手臂,手臂墜落在地——而符文盤卻已經被一隻纖細的足尖輕輕挑起,它飛了起來,看似緩慢實則快到無人可以阻止的落在女性盜賊完好的那隻手中,整個動作曼妙的就像是舞蹈,而在第二次抓住符文之後,盜賊之神瑪斯克的聖者,一位女性盜賊立刻隱沒在了無處不在的陰影裡。   

    獸人之神卡烏奢的聖者與格瑞第同時發出忿怒的吼叫,而就在這個時候,淡薄但如同刀劍一般具有穿透力的晨光流水般地傾瀉下來,盜賊之神瑪斯克的聖者頓時失去了依憑之處——如果說,這還不算是最糟糕的話,那麼令她畏懼的是,她的手臂同時被一隻消瘦到可以看見骨節的手抓住了,那隻手是屬於陰謀與紛爭之神希瑞克的聖者的,前者頓時瑟縮起來,而後者一把奪過了那隻焦黑的手臂,但在瑪斯克的聖者露出悲痛的神色之前,一支由最純粹的光凝聚而成的長箭呼嘯而來,它貫穿了希瑞克聖者的手,將瑪斯克的聖者,希瑞克的聖者以及始終緊握著符文盤的那隻手連接在一起。   

   高大的獸人以為自己得到了一個再好也沒有的機會,但就在他大踏步地奔跑起來,想要在晨曦之主之前掠走珍寶的時候,一支銀亮的,上面綴滿了符文的錘子阻擋在他面前,「來吧!」年長的聖騎士高喊到:「與我一戰吧,骯髒的獸人!」正如晨光之神羅薩達與紛爭之神希瑞克那樣,獸人之神卡烏奢與公正之神泰爾也同樣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他們立刻戰鬥在了一起。而在這個時候,希瑞克已經再次化身成蟲子,擺脫了羅薩達的光箭,而一部分蟲子鑽入了瑪斯克聖者焦黑的手臂,啃咬起殘留的骨頭與經絡,好讓符文盤從那五根堅韌的如同鋼鐵一般的手指中掉落出來。   

   如果說有那位神祇能夠有著正義的刺客之名,那麼其中至少一個名額是屬於伊爾摩特的,他的聖者,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衣著樸素,有著一雙精銳的眼睛,他輕盈地一躍就將自己送往半空,然後伸出的短矛就像是迎接一個嬰兒一般將符文盤接在矛尖上,它甚至還在輕微地旋轉著,而在他伸出手去要接住這份珍貴的遺贈時,一柄陰冷的匕首刺入他的脊背——在最後一刻,伊爾摩特的聖者向左側了,匕首沒有刺入他的心臟,而是刺在了他的肋骨上,但這並不代表他已經脫離了現在的危局——因為這柄匕首正在源源不斷地汲取伊爾摩特的力量。    伊爾摩特的聖者飛速地下墜,身後的陰影如同跗骨之蛆,始終纏繞不去,豐滿的胸膛就像是岩石那樣碾壓著他的身軀——伊爾摩特的聖者大叫著,將符文盤丟向遠處。    ——————————————————————————————————————————————————————————————————————————————    「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結果。」米特寇特神色陰沉地說,不過他看起來可不像他的語氣那樣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有點狼狽,整個空間都幾乎要被陰影位面吞噬了——也許這是一件好事,因為數位聖者,還有古老紅龍的纏鬥已經讓山脈完全地崩塌了,但在陰影位面,大部分你所看到聽到和嗅到,觸摸的東西都是主物質位面的投影,這讓龍裔們取得了一點喘息的機會,只是他們根本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去——尤其是幾個莽撞的傢伙因為碰觸到了線條、面或是立方體(不知道這些究竟是些什麼玩意兒)之後突然被分割成無數碎塊之後。   

   陰影位面雖然侵吞了這個空間,但艾歐殘留的保護仍然讓它無法完全地佔據這裡,龍裔們很快尋找到了鑑別它們的方法——在被艾歐最後的力量所保護著的地方,所有的事物仍然保有著豔麗的色彩,而不是如同陰影位面那樣,無論什麼都是那樣的黯淡無光,但這些地方,很可惜的,多半都是戰場。    「我只是想要自保而已。」來自於異界的靈魂瞥了米特寇特一眼:「或許還有你們。」    後一句話可真是噁心到了米特寇特,他相信其他龍裔肯定也會如此想:「你有沒有想過……」   

    「什麼?」異界的靈魂伸出手指,彈飛兩隻想要乘火打劫的幽影獵犬。    「如果我們的母親,可敬的格瑞第能夠獲得勝利……」米特寇特緊張地看了一眼混亂的中心:「又或是,即便沒有獲得勝利,但她仍然得以脫身,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背叛將會帶給你多麼慘痛而長久的懲罰?」    「暫且不說她是不是可以脫身或是獲得勝利,」異界的靈魂好奇地看了這具軀體的兄長一眼:「你覺得你們可以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嗎?我們被召集起來就是為了充當祭品的,她不惜一切,親愛的米特寇特,就連僅餘的紅龍也成為了消耗品,你怎麼會覺得她能夠珍惜你們?或者說,你真的想要跑到格瑞第的神國中去為她沒日沒夜地唱頌歌?」異界的靈魂才不信呢,格瑞第的統治建立在武力與血脈上,身體裡流著紅龍之血的龍裔們怎麼可能有真正的忠誠與虔誠?呃,或許有,但那肯定是基因突變了,就像是奧斯塔爾,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有著自己的思想,看看,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沒有順應格瑞第的召喚。   

    米特寇特沒有回答,事實上,他也已經察覺到了,古老的紅龍格瑞第或許已經站在了主物質位面的頂峰,但當她面對真正的神祇時,她也只是一個強壯的弱者而已,她的力量只能保證她可以逃走——如果在最初的時候,她能夠當機立斷立刻放棄符文盤撤離此處的話,但她沒有,她的名字成為了她最好的寫照,她失去了作為一隻紅龍應有的謹慎與狡猾,反而像只蠢笨的大鵝那樣,只看得到眼前的那麼一丁點兒食物,而忽略了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刀刃。   

   如果善神得到勝利,無論是羅薩達——他的神殿曾經被格瑞第的牧師焚燒,他的牧師也曾經遭到無情的追殺與驅逐,更別說,羅薩達的聖水遭到污染之事仍然與格瑞第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之前羅薩達保持沉默,只不過是因為他一直與陰謀與紛爭之神希瑞克廝殺,無暇抽身而已;還有泰爾,雖然格瑞第小心地避讓過了這位公正與正義之神的神殿與聖所,但基於他的本質,泰爾是絕對不會希望有這麼一個邪惡的存在成為同僚的,何況伯德溫.唐克雷與高地諾曼老王的事故古老的紅龍難辭其咎;至於伊爾摩特,這位嫉惡如仇的古老神祇,早就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格瑞第身上還帶著他留下的傷痕呢。   

   而三位惡神呢,很抱歉,他們絕對不會是遵守契約又富有同情心的白痴(就他們的認知而言),他們就像是禿鷲,會在任何一堆腐爛的臭肉上召開盛大的宴會。    問題在於,如同米特寇特一般想法的龍裔居然不在少數,他們竟然在數位神祇的聖者相互戰鬥的時候,奔向了似乎被忘卻了的格瑞第。    「您怎麼樣?」一個施放了法術將自己的形體隱蔽起來的術士小心翼翼地問道:「需要藥水嗎?還是治療魔法?」   

   格瑞第喘息著,她可能是第一個被捲入數位聖者戰鬥的巨龍,血從她的額頭留下來,凝固在她的瞬膜上,她連續眨了好幾次眼睛,才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它可悲地失去了一根有力的前爪,膜翼碎裂,她的身軀上遍佈傷口,鱗片消失,皮肉翻捲,而幾隻希瑞克化身的黑蟲還在裡面痛快地撕咬。格瑞第收縮肌肉,將那幾隻黑蟲擠壓成粉末,它們的殘留被湧出的龍血沖刷出紅龍的身體,升騰起的煙霧讓幾個猝不及防的龍裔頓時委頓在地。    「到我的身邊來。」她命令道。   

   米特寇特身體才一動,就被他黑髮的兄弟拉住了,在紅龍將視線投在他們身上的那一刻,米特寇特幾乎要抽出長劍砍斷那隻被拉住的手,也有可能是那隻拉住他的手,但一陣奇特的陰寒讓他清醒了過來,只是短暫的一猶豫而已——但紅龍已經不想繼續等待下去了,她從容地咬住距離她最近的那個龍裔,直接把他吞下了喉嚨,然後是另一個,這些血肉都來自於她,濃厚並且純粹,這也是他們為什麼會被選中的原因,而它們現在正在令得「母親」的軀體得到滋養與痊癒。    ——————————————————————————————————————————————————————————————————————————————————————————————————————    聖者們的戰鬥正到了最為激烈的時刻,陰影位面的生物已經聰明地跑到了更遠的地方,只有被困縛在這裡的龍裔,還有那兩隻倒霉透頂的紅龍兄弟不得不接受心理與生理上的雙重考驗,他們之前甚至沒有看到過神祇的化身,更別說是聖者降臨,記憶裡最可怕的存在莫過於紅龍「母親」格瑞第,也許還有那麼一兩個惡魔或是魔鬼,但如果可能,他們真不想獲得這一殊榮,在數個龐大可怖的力量下,他們卑微弱小的就像是一個凡人,還是一個不夠強壯的凡人。   

   而格瑞第,似乎已經被這些暴躁的傢伙遺忘了,她在傷勢獲得緩解之後縮小了自己的軀體,在新的礫原上緩慢地爬行著,任憑塵土覆蓋住自己的鱗片,她在尋找她的符文盤,她是艾歐的繼承人,她應該得到他的本質,從而成為一個強大的神祇。    這個執念讓她變得愈發瘋狂,而命運之神也似乎投出了有利於紅龍的骰子……    ————————————————————————————————————————————————————————————————————————————————————————————————————    ——你聽到了嗎?異界的靈魂問道。    古老的紅龍最終的哀鳴。    過了好一會兒,異界的靈魂才聽到一聲低沉的「嗯」。    巫妖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從他還是個連站立都困難的幼兒,到他成為術士塔中可以弒殺導師取回契約的佼佼者,再從他捨棄了生者的血肉,成為一副慘白的骨頭架子……他曾經幻想過,思考過,策劃過——但他終於等到這個結局的時候,心情卻異常的平靜,平靜的就像是看到一隻鳥兒墜落在獵人的網裡,或是花朵從枝頭萎謝。    ——這還不是結束呢,他聲音輕柔地說,不是結束,我親愛的同居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9 11:16
第六百二十七章 龍火(17)


    聖者們投擲出的力量震撼著天地。

    格瑞第的身軀在光明與黑暗中四分五裂,這個曾經統治與威懾了一整個國家,數以萬計的施法者,以及她的子女與後裔的古老的紅龍就這樣死去了,她大概沒有想到過自己的結局竟然會是那樣的匆忙與倉促,即便是她的後裔,也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了茫然之中,龍血就像是暴雨那樣傾瀉在每個人的身上,連同著能夠溶解鋼鐵的胃液,將不曾受到防護的皮肉骨骼腐蝕殆盡,龍裔們向天空伸出手臂,就像是仍然再向格瑞第祈禱那樣,但沒有人會去回應他們,善神們的聖者只是發出了一聲嘆息,而惡神們的聖者卻對那些絕望的靈魂垂涎三尺。

    巫妖在識海中屏息靜氣地感受著,正如他所說的,這還不是結束,格瑞第強韌的靈魂已經拋棄了她的敵人,她的身軀以及她的後裔,在哀悼荒原捕捉到她之前逃走了——曾經的不死者並不意外,即便是沒有魔法的凡人,當他們有著一個頑固的理念的時候,他們也會去到到他們想去的地方的,施法者們更甚,他們在離開生者的位面時,哪怕不是灰袍,也有可能成為一個仍然保持著理智與智力的幽魂。而格瑞第,她是被自己的貪婪矇蔽住了雙眼,堵塞了耳朵,但如果說她沒有為自己留下一條退路——就算是快要死在蜜酒與女人的懷抱中的凱爾門也不會相信。

    異界的靈魂並不能看到巫妖的微笑,雖然他們這些小螻蟻還不至於被有意針對……但是,你知道的,什麼叫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而且現在他們不是在護城河裡,而是被格瑞第撈上來擺在甬道里了!地面化作了熔岩,天空流動著閃電與颶風,而岩壁伸出了無數乾枯的手臂,龍裔們的哀叫聲越發疏落,而米特寇特迷惑地看著自己的弟弟,深深地感到畏懼——他記得這個黑髮的弟弟在被找尋回來,剛剛進入格瑞納達的王都的時候,力量尚不足以與奧斯塔爾對抗,而現在呢,只過去了不到十年,他已經強大到了可以在聖者的戰鬥中庇護自己以及另外一個人——不,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給了米特寇特一種異樣的違和感,畢竟米特寇特還記得,自己父親最小的一個兒子,在走出術士塔的時候還是個危險(對於格瑞納達人,尤其是龍裔,這無疑是一個誇讚)的術士,而當他第二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卻成為了一個衰弱而有著一些天真的法師,也許他並不知道,在最初的時候,除了凱爾門與凱爾絲,他的敵人遠比他以為的要多得多。

    米特寇特因為羞愧而低下頭來,因為他無疑也是被他成功欺瞞過的人之一。米特寇特甚至曾經憐憫過這個弟弟,因為他注定了要被捨棄——哈,但看看吧,被捨棄的是誰?是驕傲的龍裔們,是格瑞第的紅龍雙子,是他,而不是這個黑髮的異類——無盡深淵在下,如果他可以安然無恙地離開這裡,米特寇特想,他一定會找尋所有能夠被找尋到的機會殺死克瑞瑪爾,為了後者的輕蔑與嘲弄,他發誓他會的,以流動在他體內母親的血。

    很顯然,格瑞第的失敗已經讓她失去了一個信仰者,雖然他原本的信仰就不怎麼堅定。

    ————————————————————————————————————————————————————————————————————

    格瑞第的靈魂向格瑞納達飛去,在失去了軀體之後,她反而感覺到異常的輕盈與放鬆,哀悼荒原的風始終在追逐著她,但她相信自己能夠再一次化險為夷——就像之前的無數次,雖然她這次失敗了,失敗的非常徹底,不但失去了巨龍艾歐的餽贈,還失去了原先擁有的巴爾神格,但她相信自己能夠從這片骯髒的泥沼中重新爬起來。

    幾乎是轉瞬之間,格瑞第就看見了環繞格瑞納達王都的陡立的高峰,這些曾經棲息著巨龍的山峰如今只剩下了空蕩的巢穴,微薄的遺憾從格瑞第的思想中劃過,沒一會兒就消失了,她用已經不存在的鼻子嗅聞著,搜索著新王的蹤跡——他就在她的宮室裡,在最大的廳堂裡。

    「你為自己選擇了一個好地方。」格瑞第低聲道,她的聲音不再能夠被生者聽見,當她龐大的身軀從街道上掠過的時候,商人們只能感覺到一股陰寒的微風穿過他們的身體。

    新王坐在龍骨寶座上,格瑞第在憤怒之前先露出了笑容,當然,每隻紅龍與龍裔都會對權利充滿了興趣,並且思索著應該如何殺死佔據著高位的人,不過新王之前始終偽裝的很好,他有些任性,有些暴躁,有時候還會有意違抗或是拖延格瑞第的命令,但他唯一沒有做過的就是表現出對格瑞納達這個曼妙佳人的興趣——龍牙,龍爪與龍刺都曾經屬於他,但除了龍刺是被格瑞第交給奧斯塔爾的之外,龍牙與龍爪都是新王漫不經心地打發給米特寇特與凱爾門的。

    格瑞第的靈魂在廳堂裡落下,她有意顯露出自己的身形,靈魂狀態的巨龍比她擁有的血肉之軀還要巨大,單單她的頭顱就充填了廳堂的二分之一,並且籠罩在灰黑色的火焰與白色的煙霧之中,只有金色的眼睛仍然是明亮的,它們跳躍著,就像是黑夜之中的火焰或是星光。

    新王在看到她的時候一下子從龍骨寶座上站了起來,「母親?」他遲疑地喊道。

    「就是我,」格瑞第說,她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的是毫不猶豫地撕碎這具身軀中的靈魂,取而代之,但她更想要看看新王失去所有希望的淒慘神情:「我回來了。」

    「您……」

    「是的,」格瑞第說:「我的狀態不是很好,我親愛的孩子,你應該發覺了,我已經脫離了生者的軀體,我現在是一個幽魂。」

    新王露出了愉快的表情——出現和消失都快到讓人無法確認它是否有過的那種,但格瑞第捕捉到了。「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嗎?」他顫抖著聲音說,真不知道是因為欣喜還是偽裝的悲痛。

    「當然啦,」格瑞第惡劣地逼近他,「我需要你的身軀,」她咂咂舌頭,「當然,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新王的臉色猛地變了。「我不明白……」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想我卑微的身軀是無法承受……」

    「不不不,」格瑞第簡直就是興高采烈般地說道:「你知道,所以你才會拒絕我的血,如果不是我一直注視著你,親愛的,你大概會把每一杯珍貴的血液倒進陰溝裡。」

    或是地精的糞便裡。新王在心裡說。

    「在看到富凱的時候,」格瑞第繼續說道:「你一定很不高興。」

    「因為他是一個試驗結果。」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新王也就撤掉了自己的面具,他挺直了脊背,豔麗的面孔顯露出一個王者應有的威嚴:「一個如同凡人般的失敗品不會讓您如此關注,唯一的解答就是,他是一個關鍵——您抽取您的紅龍長子的血液給他喝,讓他的身軀變得強壯,強壯到足以承受一隻巨龍的靈魂,真正的富凱離開高地諾曼,也就意味著您要摘取果實了——那個站立在我們之中的,並不是富凱,而是您的長子,雖然作為一隻紅龍,他已經衰弱到必須迎接最後的結局,但作為一個龍裔,他依然可以以生者的身份度過之後的數百年甚至上千年。」他停頓了一下:「您也是對嗎?您以此欺瞞眾神與法則,躲避龍裔們對你的憎恨,繼續作為格瑞納達的王,統治這個國家,並且尋找機會達成您的夙願。」

    「我應該說你總結的很不錯,」格瑞第說:「我倒是很高興有一個聰明的後裔,但很可惜,我甚至不能保留你的靈魂。」

    「你不會成功的。」新王說:「格瑞第。」他第一次不含任何敬意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這無疑激怒了古老的紅龍,無法享受到新王的恐懼意味著她無需等待下去,她展開翻捲的雙翼,張開滿是獠牙的尖吻,向著新王衝了過去。

    新王突然微笑了,與此同時,他也張開了自己的嘴巴,在這張嘴巴裡,格瑞第找不到牙齒,牙齦和舌頭,那就是一個小而深邃的黑洞——她突然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但已經遲了,這個小小的黑洞就像是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將古老紅龍的靈魂徑直吸入喉嚨。

    這是一個古怪的場景,就像是另一個位面的動畫或是廣告那樣,一隻吸塵器的吸管忽地一聲就將刀叉啊,碗碟啊,家具啊,庭院啊,總之所有的一切都一股腦兒地吸了進去——格瑞第的靈魂甚至無法被這座巍峨的廳堂所容納,但它被吸入「新王」的口中時,就像一根面條那樣柔滑纖細。

    「新王」維持著這個看上去非常好笑的動作有著那麼一小段時間,古老的紅龍有著一個滋味豐富而飽滿的靈魂,讓他惋惜的是不能細細品嚐,就連埃戴爾那也不確定是否真的有一顆寶石能夠束縛住這只紅龍的靈魂,而且他從來就不把好東西放在最後吃——還是個龍裔的時候他就不這麼做,因為命運總是喜歡惡劣地奪走你最期望的美好之物。

    「結束了嗎?」新王說。

    「正在消化中。」埃戴爾那說,他的面容逐漸發生變化,從新王豔麗的外表變化成一個平平無奇的模樣,「但我想她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新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你也許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我知道呀。」埃戴爾那說:「你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垃圾桶就是我。」

    新王瞪著他,不過他並不知道在另一個位面有著一個形容詞叫做「把天聊死」,不然他肯定會第一時間扣在這個瘋癲的半巫妖頭上。

    ——————————————————————————————————————————————————————————————————————————————————

    龍脊山脈崩塌之後的第二十天。

    新王,不,我們現在可以稱他為格瑞納達王了,他坐在龍骨寶座上,驚訝地看著他的兩個兒子,對,有一個得以生還的兒子並不值得驚訝,但如果有兩個呢?而且很明顯,米特寇特處於劣勢,或許他就是那個被援救者,畢竟在格瑞第前往龍脊山脈之前,米特寇特就對這個羽翼豐滿的弟弟(有些毛還是從龍牙軍團上擼的)充滿了不滿與忌憚,如果他們之間的處境調換一下,米特寇特一定會殺了克瑞瑪爾,以及毀滅他的靈魂。

    「你不想繼承我的位置嗎?」格瑞納達王好奇地問道:「這是格瑞納達,即便它現在還有點虛弱,但它仍然是一個巨大的國家,還有紅龍們的秘藏——七隻,不,八隻紅龍的。」

    「不了,」巫妖說:「如果要繼承這個位置,大概還需要七八百年或是更多吧,」他尖刻地指出:「我覺得我的時間還不至於那麼廉價。」

    格瑞納達王笑了:「是的,我的孩子,」說真的,如果克瑞瑪爾真的留在了格瑞納達,那麼他就要面對一個國王的敵意了,這點是米特寇特直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的,這個孩子顯然有點蠢,倒不是說有什麼不好——尤其是在新王確實掌握了格瑞納達之後。「那麼你要什麼?」

    「我的城市。」克瑞瑪爾說:「克瑞法。」

    格瑞納達王沉默了一會,他也不想失去克瑞法:「好吧。」他無奈地妥協道:「如果你堅持。」

    於是。

    在某個清晨,當他從宮室俯瞰海面的時候,發現克瑞法毫無預警地消失之後,還是感到心痛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9 11:16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天敵


    克瑞法原本就是一個浮城,現在格瑞納達王已經毫不懷疑,他的寵愛與縱容或許是假的,但埃戴爾那的絕對是真的,如果不是早已知曉格瑞第必將迎來毀滅,克瑞瑪爾絕對不會如此大膽地將一座島嶼,一座城市放入自己的囊中——在克瑞法消失之前,大概誰也不曾想到這座城市之所以會矗立在海水之中,而不是以岩石與沙地作為立足之地,完全就是因為它的主人從一開始就計畫著將它全部搬走的緣故。有很多人猜測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有些人是說黑髮的龍裔時要避讓他的兄長姐姐的鋒芒,不敢在王都以及周圍的地方建造自己的城市;也有人說,他有意將工程設置得艱難無比,只是出於愚蠢的憐憫之心——不然那些數以萬計的奴隸總是會被王都中的商人們想方設法地瓜分掉的;還有人說,這都是格瑞第的授意,她有意向風暴之神塔洛斯挑戰,動搖他的權威,所以才會將格瑞納達的領土向著海中延伸。

    事實上答案很簡單,黑髮的龍裔只不過將那些動聽但虛偽的言語化作了切實存在的利益而已。

    也不怪格瑞納達王感到惋惜,克瑞法從某個程度上來說,不但是個島嶼,是個城市,還是一個堡壘,一個多肢體的港灣與碼頭,想像一下吧,碧岬堤堡之所以是碧岬堤堡,是因為他們有著一個寬闊且筆直的海岸線。格瑞納達的王都雖然處於一個巨大的半島上,卻因為海岸線崎嶇不平而難以容納眾多的船隻與商隊——從一千多年前開始,外界的商人們要與格瑞納達人交易,他們不是要穿過環繞著格瑞納達的礫原,沙漠,就是要以亞速爾島為中轉——但在克瑞法出現之後,格瑞納達就有了可以與碧岬堤堡相媲美,不,或者更好的憩息之所,它與王都的位置又是那樣地恰如其分,沒有近到讓格瑞納達人們產生必有的警覺,也沒有遙遠到不受王都的控制。

    哦,還有的就是那些奴隸,在格瑞第隕落,格瑞納達又因為她的瘋狂固執而變得空虛的現在,奴隸也同樣變得珍貴起來,格瑞納達王在克瑞瑪爾回來之前,就已經連續頒發了數道旨意——他必須承認,在看著自己的命令被不容置疑地執行時,他被恐懼席捲了——他毀掉了格瑞第的神殿,還有牧師們的聖所「蜂巢」,只為了能夠挽回最後的那點損失……幸而為了保證自己成為「新王」之後仍然保有原先的權柄,新王從來就是格瑞第之下的第二人,而且格瑞第也似乎願意縱容他的狂躁與傲慢——他的命令沒有受到質疑,尤其是龍牙與龍爪的騎士發現牧師們已經無法從格瑞第那裡獲得神術的時候。格瑞第死亡的秘密仍然是個秘密,他們只以為這些牧師背叛了格瑞第,所以才會受到懲罰——牧師的血就像是她們的獵物與祭品那樣流滿了祭壇,依據新王的要求,只有五十歲以下的年輕牧師得以倖免,畢竟她們也是將來能夠繁育更多龍裔的保證。

    讓新王略感遺憾的是,格瑞第的四位侍女逃脫了兩位,其中一位還是龍刺曾經的統領奧斯塔爾的曾祖母,還有奧斯塔爾,也許他們會躲藏起來,也許他們會尋覓機會復仇,但也許這就是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國王所需要付出的代價,而且格瑞納達的新王最為畏懼的那一位已經徹底地消失了,他是親眼看著半神巫妖埃戴爾那吞下了那個絢麗而又多彩的靈魂的。

    除此之外,讓以往的新王,現今的格瑞納達王有些氣惱的是,還有克瑞瑪爾承諾交付給他的那些曾經的龍裔騎士——簡單點來說吧,那個小混蛋短斤缺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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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塔被月光照耀著,海水平靜,海風輕柔,在迷鎖的庇護下,這座浮城就像是一個溫柔安詳的夢境。

    曾經的不死者最後瞥了它一眼,他的同居人當然不會允許他就這麼把數萬的人類奴隸留在混亂無序的格瑞納達,這和將一隻肥美的羊羔扔進狼群有什麼兩樣,不過這也是他們最初設定的方案之一,所以也沒有什麼可說的——而就在他的黑塔之外,半神巫妖埃戴爾那憑空站立著,風穿過了他虛假的身軀,他向他心愛的弟子伸出一隻手,把他從容地帶入了陰影位面。

    被半神巫妖帶入陰影位面的感覺與自己,或是其他施法者施放這個法術的感覺完全不同,巫妖想到,就像是在同居人的記憶裡,那種通過雷電與機械可以達成的去色效果那樣,所有的景物在一瞬間就變成了黑白灰三種顏色,它們的形狀有著一瞬間的扭曲,隨即恢復到原狀,或者說,他的導師希望看到的「原狀」——當他看到那座黑塔的時候,巫妖都不禁露出了敬仰的神色,那是他的塔在陰影位面的投影,半神巫妖準確地捕捉到了它,帶著他來到了這裡。

    「希望你喜歡,」導師說:「一份小禮物。」

    曾經的不死者看到了一縷灰色的煙霧從塔尖升起,而後一匹渾身飛騰著黑色鬃毛的夢魘從煙霧中升起,夢魘身上,讓巫妖感到熟悉的,坐著一個手持短矛的死靈騎士。

    「讓你的主人看看你的臉吧。」導師柔和地說,但誰都知道他的意志是不容違逆的。

    面罩拉起,巫妖不那麼意外地看到了達諾斯的臉,他輕微地惋惜了一霎那。

    「看來你並不太高興。」埃戴爾那嘆著氣:「你讓我懷念起你小時候了,那時候的你有著一個骷髏玩玩就會很高興。」

    「我樂於接受您的任何餽贈,」巫妖緊接著說,埃戴爾那是有點瘋癲,但他的瘋癲對他的智慧與力量毫無影響,不然他早就被那些被他耍弄到幾乎沒有脾氣的不死者們群起而攻之了,巫妖可以發誓,如果他們真的能夠這麼做,埃戴爾那早就連一片小灰灰都留不下來了。「也樂於接受你的任何命令。」

    「你總是那麼掃興,」埃戴爾那說,「不過還是先拿走你的禮物吧,我相信在接下來的五十年裡你會發覺它很有用的。」

    巫妖頓了一頓,接過了埃戴爾那遞過來的一枚骨頭戒指,「我可以提出問題嗎?導師?」

    「說吧。」

    「您是想要動用我的契約了嗎?」

    克瑞瑪爾簽訂過兩份魔法契約,一份是與格瑞納達的術士塔中的導師簽訂的,但在導師利用這張契約做出什麼之前,黑髮的龍裔就讓他因為某個不幸的意外而痛苦萬分地死去了,這份契約自然也無效了,但與埃戴爾那簽訂的那份,巫妖暫時還沒有取回它的意圖——在埃戴爾那的高塔之中,從來就沒有魯莽的蠢貨——如果不是在混沌海中遇到的事故,巫妖覺得自己可能在數百,或是一千年後才能取回契約。當然,命運總是惡劣的,埃戴爾那似乎並不想讓它待在自己的塔裡那麼久。

    這時候,埃戴爾那的法術已經完全地失效了,而他們也已經來到了埃戴爾那的半位面之一,能夠連通許多位面的陰影位面確實在減少徒然的時間消耗方面有著很不錯的優勢——灰色的長袍從埃戴爾那虛假的身軀上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襲如同午夜星空般的絲絨長袍,它將半神巫妖籠罩在裡面,而在埃戴爾那轉過身來的時候,巫妖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第一個半神巫妖當然不會是埃戴爾那,但他可能是最為別出心裁的哪一個——為許多知識淵博的施法者所知的,半神巫妖在從巫妖進階的時候,會拋棄大部分軀體,也就是骨頭,留下的部分因人而異,也有種族或是信仰的關係——大部分半神巫妖留下的都是頭顱,畢竟作為承載思想的重要框架,它總是對擁有者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他們的靈魂寶石會鑲嵌在眼眶和牙齒的凹槽裡。而在精靈們可以成為崇善巫妖的年代,半神巫妖偶爾也會選擇留下纖長的雙手指骨,埃戴爾那的藏書上就記載著那麼一個相當有名的半神巫妖,晶晶亮的靈魂寶石被他鑲嵌在手指關節上——在人類,精靈甚至是魔鬼想要與他交換些什麼的時候,往往會帶著一副精美的絲質或是羊毛手套去作為禮物。

    埃戴爾那……嗯,留下的是他的……脊椎骨。

    看上去就像是一條蛇,以及一條鞭子的……脊椎骨,靈魂寶石鑲嵌在雪白的脊椎骨裡,環繞著兩顆粉紅色的艾恩石,而他行動的時候,也像是一條鰻魚那樣在空氣中游動或是像蛇那樣在地面爬行,有時候他會讓靈魂寶石的光芒變得黯淡下來,這樣幾乎沒人能夠注意到它——有段時間,埃戴爾那似乎非常喜歡依靠著這個很難被人覺察的姿態偷襲任何一個他覺得有趣的敵人。但黑髮的龍裔必須要說的就是,他,還有埃戴爾那的其他弟子,以及埃戴爾那的死靈騎士,幽魂僕役,骷髏士兵等等……沒有一個會因此而感到萬分欣慰。可惜的是七十七群島的律法就是埃戴爾那制定的,而他還沒有瘋癲到作繭自縛。

    「怎麼樣,」埃戴爾那舉起尾椎骨支撐住最上面的頸骨:「有沒有很懷念,孩子?」

    「我離開您還不足十年呢。」巫妖回答說。

    「但我總覺得你離開我最起碼有一萬年了,」埃戴爾那說,甚至帶著一點哀傷:「你的樣子讓我陌生。」

    「我一直是這個樣子,」巫妖忍不住說:「我成為巫妖的時間也只有數十年而已。」

    「你真不懂得如何尊敬一個年長者,」埃戴爾那說,「回憶過去是一件難得的美事,因為很多人都沒有這個機會,或是說,」他舉起一個捲軸:「它讓你心慌意亂了?」

    ——————————————————————————————————————————————————————————————————————

    高地諾曼的王都。

    李奧娜放下羽毛筆,親手將羊皮紙摺疊起來,然後在長子雷哲的幫助下封上火漆,她現在已經連舉起戒印的力量都沒了。而且國王的戒指也已經被她交給了雷哲,孩子的手指還帶不住戒指,所以雷哲把它穿入皮繩,掛在胸膛上。每當李奧娜看到戒指在雷哲稚嫩的胸膛上閃爍的時候,就不由得感到一陣酸楚,雷哲只有七歲,同齡的孩子還在沉迷於食物與玩耍,他卻已經是一個國王了。

    「這是什麼?」

    「我寫給格瑞納達的克瑞瑪爾殿下的一封信。」李奧娜說。

    「我可以知道上面說了些什麼嗎?」

    「當然,」李奧娜說:「我用了你的戒印,只因為這封信雖然由我執筆,但主持這件事情的人只能是你。」

    她沉默了一會:「這裡面,」她說:「是我曾經犯下的一個錯誤。」

    「非常嚴重嗎?」

    「或許。」李奧娜說:「所以我要盡快地修正整個錯誤,以及,抱歉,我的孩子,我可能還需要你的幫助。」

    「說吧,」雷哲喊道,「我很願意幫助你!」

    ——————————————————————————————————————————————————————————————————————

    龍火列島。

    海風吹動著火焰,整個側島都在燃燒。

    「有人出賣了我們。」阿爾瓦法師說。

    「我們失敗了嗎?」德魯伊說,他的眼睛中滿是不甘,他想要最後嘗試一次,但在化身為鷹之前,他的弟子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個出生在海水之中的諾曼孩子向他的導師眨了眨眼睛,從懷中掏出一隻蝴蝶。

    這只蝴蝶簡直比翻捲著的火焰和海水還要美,它的雙翼展開後有男性成人的手掌那麼大,帶著如同錦緞般的反光與對稱的條形花紋,值得注意的是,它的肚子鼓脹著,裡面滿是蟲卵。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21:03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天敵(2)


    亞戴爾在紅寶石海角見到克瑞瑪爾的時候,以為他會因為這個消息而高興的。

    這個想法,還是異界的靈魂偶爾在記憶碎片中捕捉到的一絲靈光所締造的。在另一個位面,沒有魔法,也沒有神祇,只有相比起樹木與動物來那樣笨拙與脆弱的人類,但他們終究還是成為了位面的主人,他們固然敬畏過自然,但在發現,自然也可以被他們操縱或是利用之後,這點僅有的敬畏也蕩然無存了——為了生存下去,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為了比任何存在都舒適的生存下去,人類無所不為,被他們摧毀的生靈數量與種類難以計數,有時候,甚至沒有原因,也沒有利益,只是一個偶爾的小失誤——譬如巴拿馬樹蛙的滅絕是因為寵物蛙,一種金色的小青蛙身上攜帶的叫做蛙壺菌導致的,也許最一開始的時候,只是一個任性天真的孩子想要讓他的「小朋友」見見它的「大朋友」。

    那麼,如果同樣地,有著一種完全針對龍火列島的原材料「菸草」的生物細菌,或是昆蟲,是否就可以從根本上解決掉這個棘手的問題了呢,無論術士們有著多麼卓越的天分與技巧,他們製作藥水仍然是需要原料的,格瑞第的牧師們一直在使用各種手段令得「菸草」的種植面積如同瘟疫蔓延般地擴展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也正是因為如此,在牧師們歡欣鼓舞地拿出了第一份成品,晨光藍翅蝶(他們對於細菌終究還是缺乏瞭解)之後,王女李奧娜的選擇是將他們的信函悄無聲息地湮沒了下來——毫無疑問,它會徹底地激怒那時候已經瀕臨瘋狂的紅龍格瑞第。

    接下來是漫長的七年,晨光藍翅蝶一直被小心地藏匿在湖心的堡壘之中,那裡有著一個很小的庭院,巧手們編織了如同薄霧般的紗網,籠罩在庭院的上空,而晨光藍翅蝶就在這個狹小的世界裡輪轉過了一生又一生,它們並不是自然的造物,這讓每個參與其中的德魯伊感到難過,即便創造它們是為了毀滅另一種並非自然的造物——成年的晨光藍翅蝶在「菸草」絢麗的花朵上飛舞是一個坑人難忘的美妙景象,但對於種植「菸草」的人可就未必了——蟲卵孵化成幼蟲後會鑽入花朵的深處,在子房中找尋一個空隙住下來,並且開始大吃大喝,子房在發育成果實之後,外皮雖然是完好的,但裡面已經完全空了,當人們開始採收果實的時候,它們卻已經從果實中鑽出,沿著莖幹往下,噬咬根部,飽足後在泥土中結蛹,等到第二年人們無奈地開始重新種植新的「菸草」時,它們從泥土中爬出,從醜陋的蠕蟲變成美麗優雅的晨光藍翅蝶。

    晨光藍翅蝶並不是憑空造出的,它的原身是一種小蟲,這種小蟲沒有甲殼,也沒有翅膀,近似於半透明的蛞蝓,它吃很多東西,尤其是甜的果實魚根莖。在「菸草」在龍火列島廣泛種植之後,它們也對這種有著甜甜苦苦汁液的青色圓毬果實產生了興趣——它令龍火列島的領主們苦惱,因為藥水的主要材料就是果實中的汁液,也讓羅薩達與伊爾摩特的牧師們暗中喜悅萬分,如果沒有這種小蟲,他們的路程可能更要曲折漫長一些。

    沉寂的七年裡,晨光藍翅蝶經過了無數代的演化,它對於「菸草」的專一幾乎已經達到了頂峰造級的地步,而它們中的雌性最多一次可以產卵五百枚,而且它們並不會如普通的蝴蝶那樣將卵產在一個地方,這五百枚卵往往會被均勻地分散在數十朵大花裡,甜潤的花蜜就是它們最初的食物。卵很小,小的就像是稍大一些的花粉粒,不將花朵拿在手裡絕對無法分辨,在離開果實後也只有一枚大麥大小,足以一邊吃空「菸草」的莖幹一邊往下爬。

    但秘密最大的敵人莫過於時間,攻襲來得毫無徵兆——黎明之前的海霧無聲無息地裹挾著毒藥侵入側島,毒藥的劑量是那樣的輕微,輕微到只能讓凡人感覺鼻子乾燥,眼睛瘙癢,卻能毒死每一隻藍翅蝶,即便它們在地下的蛹。

    「那麼最後一隻藍翅蝶是怎麼被保留下來的呢?」

    「一個淘氣的德魯伊學徒。」亞戴爾說:「他們不被允許保留蝴蝶,蛹以及蟲卵,但他無意間發現了一隻被遺漏了的大傢伙,他把它藏在了密封的銀匣子裡,所以才躲過了這場劫難。現在他們正在緊張地重新培育更多的藍翅蝶——在高地諾曼王的庇護之下。」亞戴爾在地圖上指出了一個位置,它並不在諾曼的王都,而是在距離多靈騎士奔馳一格時間就能抵達的原野之中。

    異界的靈魂注意到,它距離白塔,碧岬堤堡,路澤爾也不是非常遙遠,或許只需要盛夏時節的一陣微風,羽翼如同絲緞一般美麗也同樣柔韌的晨光藍翅蝶就能夠在一夜之間鋪滿高地諾曼,鷓鴣山丘,碧岬堤堡白色的城牆以及路澤爾零星的田野。

    ————————————————————————————————————————————————————————————————————————————

    微風吹過安芮的面頰。

    白塔再一次陷入到混亂與火焰之中,但這次的詛咒與尖叫聽起來是那樣的悅耳,比最高明的樂手演奏出來的音樂更讓人心曠神怡,而火焰又是那樣的美麗,比拂曉的晨曦,或是黃昏時分的霞光都要光輝明亮,風帶來了焦臭的氣味,但讓安芮說,它比玫瑰或是月桂都要馥郁動人。

    格瑞第的神殿、聖所以及「細網」公會的據點都已經被焚燒殆盡,雖然這或許會讓一些人感到可惜,畢竟在建造的時候,無論是格瑞第的牧師還是盜賊們都是毫不吝嗇的,畢竟付出的人不是他們而是白塔的領主安芮。那些寶石、黃金、雪花石、黑檀木、珍珠、絲綢與白瓷……都成為了火焰中扭曲的黑色怪物,但安芮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這是她很早之前就想要做的事情。

    失去了神力的牧師們仍然是龍裔,還有「細網」公會雖然失去了他們的首領,卻也不會缺少有野心與本領的盜賊,他們曾經肆意地蹂躪與享用這座曾經繁榮過的城市,在如山般的屍骸上嘲笑他們懦弱又蠢笨的領主,是啊,他們仍然是這麼認為的,即便安芮已經擁有了她不曾擁有的力量,他們依舊對白塔的領主充滿了輕蔑,他們以為她就像是扣上了項圈的狗,就算是嚎叫得再厲害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威脅,何況她從來不叫。

    安芮只是釋放了一個魔鬼。

    她做好了準備,她的力量就和她的軀體一樣是駁雜而扭曲的,但這同樣是力量,如果魔鬼不滿足於契約既定的代價,她一樣可以讓他回到無底深淵,做上一百年的蛆蟲——她可以想像這個魔鬼會多麼地惱怒與瘋狂,她會受苦,在她的靈魂依照契約落在魔鬼的手中之後,想到這個安芮就會發抖,但她一邊發抖,一邊微笑。

    但沒有,安芮低下頭去,凝視手中的長箭,這是一枚屬於精靈的魔法長箭,貫穿了魔鬼的喉嚨,強迫他不甘地回到無底深淵,魔鬼的血污染了秘銀箭頭,鑲嵌的寶石已經碎裂,秘銀也變得黯淡無光,但安芮握住它的時候,還是感覺到一絲刺痛。她已經不再是之前的安芮了,白塔的主人可以感覺到箭矢正在拒絕她,即便拯救了她的就是它——就和精靈那樣,魔鬼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個淡金色長發的精靈,遊俠凱瑞本,現在的密林之王,還有他身邊的佩蘭特,他們都曾經抱過小小的安芮,親吻過她的面頰——她讓他們傷心,他們對她失望,白塔與銀冠密林的關聯已經被永遠地隔絕,但他們還是會在最後一刻射穿魔鬼的咽喉。

    安芮拆下箭頭,把它藏在自己的次元袋裡,她就像是一隻終於從污穢的泥沼中脫身的白鷺那樣飛過整個白塔,呼喚著她的民眾,呼喚著他們,走到街道上,看看這座重獲新生的城市。

    ————————————————————————————————————————————————————————————————————————

    伯納低頭看著手中的箭頭,他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送來這枚箭頭,但他的心中歡欣鼓舞,因為他的母親,還有白塔已經脫離了紅龍格瑞第的桎梏,神殿已經被焚燬,公會的據點被拔起,白塔終於可以恢復到往日的寧靜。

    「您要回去嗎?」白塔的使者小心地問道——對於一個使者來說這個問題簡直就是一個錯誤,他的臉也不夠俊美,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土豆,五官都被擠壓成一條線,而他雖然穿著奢華,但脊背還是習慣性地彎曲著,不過伯納知道這是因為白塔的人口已經減少到了一個捉襟見肘的地步,尤其是那些富足的家庭,他們是格瑞第的牧師與盜賊們敲詐勒索的第一目標,損失格外嚴重,選擇這樣一個人做使者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不。」伯納說。

    使者幾乎要跳了起來,如字面意義上的,椅子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吱嘎聲,這個聲音讓他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但真誠的焦急之心還是讓他小聲地喊道:「您怎麼可以不回去呢?」他說,「您的母親在等待著您啊,還有白塔,白塔的人們,您的子民,現在白塔是您,還有您母親的白塔了,大人,您安全了,不會再有人威脅到您了,您可以回去了,回到您母親身邊。」

    「正是因為白塔安全了。」伯納說:「我才不能回去。」

    「大人……」

    「母親把我送到李奧娜王女膝下的時候,她還流亡在外,」伯納說:「那時候她甚至沒有取回自己的姓氏與繼承權,而她的丈夫,諾曼的前一任國王,只是一個罪人,而他們所有的只有從雷霆堡放逐而出的士兵與騎士,不到一千名,如果不是格瑞納達的克瑞瑪爾殿下願意給出自己的領地側島,他們就連自己的棲身之所都沒有。但她還是接受與保護了我。」

    「那是因為……」

    「因為母親和她的交易,」伯納說:「是的,我知道,雖然那時候我還很小,但我知道很多事情。」

    「她,」伯納說:「然後是她的丈夫,庇護了我這麼多年,讓我從一個幼兒成長到一個少年,我在他們的膝下如同他們另一個孩子那樣地長大,雷哲和雷曼就像是我的親生弟弟,哪怕我是一個外族人,身體裡沒有一絲高地諾曼人的血。現在她要死了,」他平靜地說道,但使者還是聽見了其中的悲慼:「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這與背棄無異,我會唾棄我自己,在每個輾轉難安的夜晚。」

    還有他不能和使者說的。伯德溫.唐克雷已經被宣佈死亡,但還是有些人發覺了當夜的某些奇怪的地方,雖然他們並不能完全地知道那時候發生的事情,但謠言與流言從來就是不需要根基的,尤其令人不安的是,他們猜中了之中的一部分,那就是紅龍是為了伯德溫而來的,因為伯德溫偷走了屬於它的一件寶物。他們的國王不但不能給子民帶來平穩安詳的生活,還給他們帶來了災禍,誰都看得出,如果不是晨光之神羅薩達現身,紅龍足下的熔岩將會融蝕整個高地諾曼的王都。

    而雷哲與雷曼,也因為被質疑,如果他們的父親是個罪人,那麼有著罪人血脈的他們又怎麼能夠成為新的諾曼王呢?更別說,伯德溫.唐克雷之前謀殺老王的罪名又一次地被提起,如果不是約翰,黛安以及狄倫的死亡遠在他進入王都之前,或許他還要背負起更多的罪孽,即便如此,也有人在傳說伯德溫.唐克雷,甚至是被愛情迷惑了心智的王女李奧娜僱傭了刺客在混亂中連續謀殺了三位血親。

    謠言就像是春季蓬髮的植物那樣,從王都向著四周撒播著罪惡的種子,而這些種子,不但落在了貴人們的心裡,也落在了平民與農奴的心裡——李奧娜已經查到這些都是盜賊在作亂,他們雖然毀掉了公會,毀掉了據點,卻沒有能夠抓住每一隻隱藏在黑暗中的蛆蟲,它們躲避在骯髒墮落的地方,白晝時分悄寂無聲,但在黑夜降臨的時候,它們就長出了翅膀,在每個人的耳邊嗡嗡個不停。

    可怕的是,就連灰熊軍團中也有人開始動搖,他們都是一些仰慕著伯德溫.唐克雷而進入軍團的年輕人,正因為他們如同崇敬著神祇那樣地崇敬著伯德溫,所以尤其無法忍受他也有著凡人的弱點與缺憾,他們不是和那些對伯德溫有所懷疑的人爭執乃至大打出手,就是直接去詢問那些他們覺得可以相信的老人——有些回答讓他們感到安慰,而有些回答卻讓他們如同墜入深淵,一個灰熊騎士在王室的陵墓中被捕,只因為他認為伯德溫.唐克雷是個虛偽的惡徒,根本不配住與諸位偉大的國王一起長眠。

    伯納曾經是伯德溫的預備扈從,他的養子,被詢問的人中他首當其衝,畢竟還不是所有人都有膽量阻擋王太后李奧娜與國王雷哲的去路,如果說一開始伯納還想過誠實而公平地給出答案的話,後來他只能斬釘截鐵地肯定伯德溫.唐克雷是個忠誠而又英勇的騎士,所有的罪名都是不知所謂的污衊,不然呢?看著灰熊軍團分崩離析,而李奧娜與雷哲,雷曼不是淪為傀儡就是因為各種意外而死嗎?

    現在唯一能夠肩負起灰熊軍團統領職責的人只有他了,當雷哲將長劍放在他肩膀上的時候,伯納從未感覺到一柄長劍會是那樣的沉重,無數人的眼睛盯著他,或是充滿希望,或是充滿惡意。

    「但是……」使者還想說些什麼,但他實在是太不稱職了,竟然無法將勸說繼續下去,只是脹紅了一張橫向的橢圓面孔,他艱難地搜索著詞彙,直到伯納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好啦,」他說:「不要再說了,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是無法自己做出決定的。」

    他站起來,召喚守衛將使者帶下去,「給他一個舒適的房間,」他和善地吩咐道:「還有水,面包和肉乾,但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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