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38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0 09:04
第五百九十九章 陰影(5)


    在看到克瑞瑪爾的時候,阿芙拉笑了,不,不是人們通常以為的那種笑,她在很早之前就學會了如何將笑意隱藏在低垂的眼睛和麻木的嘴角裡,但即便被隱藏得很深,在如同異界的靈魂那樣敏銳而又對她充滿善意的人的眼睛裡,仍然可以看到猶如星辰般的細碎光亮。

    她不像梅蜜,除了那雙青綠與琥珀色交雜的寶石眼,她的深色頭髮打著卷,披散在肩膀上,鼻子的輪廓簡直可以用鋒利來形容,鼻尖略微下彎,缺乏血色的嘴唇薄的就像是一條縫隙,還有尖銳的下巴,從耳根陡然峻峭起來的後腦,這些都是從葛蘭那裡繼承到的,如果她的母親還活著,異界的靈魂無法控制地想到,她會多麼地愛憐這個孩子啊。

    「殿下。」她說,她的聲音不像一個孩子應有的那樣清脆,反而有些嘶啞與乾澀。

    「你需要喝點藥水,」克瑞瑪爾說:「否則你可能無法堅持到今天的工作結束。」

    藥水是苦的,就像是大部分治療藥水那樣,但在最底層,沉澱著厚重的蜂蜜,如果有人只是觀察或是搖晃,是無法察覺到這點小秘密的,但阿芙拉在被第一次囑咐要喝完藥水的時候就嗅到了蜂蜜的香味,即便它被掩藏在令人作嘔的藥水裡面——蜂蜜的份量很小,小到可能只有一個勺底,但這是阿芙拉在七年的生命中僅有的能夠嘗到的甜味。而且藥水可以讓她飽受摧殘的身體獲得一絲喘息的機會。

    阿芙拉將涓滴不剩的銀杯交還給隱形僕役,在接下來的準備時間裡,她在脫下身上的長袍時,看到她的殿下已經轉過身去,檢查捲軸和將要用到的器械——也許是因為他不願意看到她光///裸的身體的關係,阿芙拉想,她的身體並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醜陋,雖然她有著超乎其他學徒的自癒速度,但因為她卑下的地位,能夠在她身上試用鞭子和烙鐵的人有很多,所以她的傷痕永遠是層疊不斷的。因為得到的食物和水都很少,她的身體沒有孩子的圓潤,只有乾癟和棱角,皮膚呈現出慘淡的青白色,薄的就像是一張紙,手腳更是細瘦的好比骷髏。反正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好看的,她很羨慕那些牧師們,不僅僅是因為她們擁有著的權利與榮譽,更是因為她們玫瑰色的雙唇與果實一般飽滿的胸膛。

    那些女性牧師們最近逐漸變得寬容起來了,阿芙拉知道這是因為她們可以藉著她與克瑞瑪爾殿下有所交集,畢竟格瑞第的牧師並不是每個都能夠隨意進出宮室的——可惜的是,阿芙拉尖刻地想到,把她帶到這裡的權力,似乎也已經被幾個高階牧師壟斷了——她們會留在克瑞瑪爾殿下的房間裡,再看見她們的時候,她們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像是迸發著火一樣的熱量,而且阿芙拉也能得到一點好處,像是一份烤肉啦,一杯乾淨的水啦,又或是被免除某個必然會因此受到懲罰的工作啦。但阿芙拉一點也不會因此而感到高興,她在咬著烤肉的時候就像是咬著牧師們的肉,而飲水的時候就像是在盡情啜飲她們的血,至於鞭子,她已經習慣了,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她也知道,現在的她,就是一隻小老鼠,即便她在學徒中也能算得上是個佼佼者,但那也只是一個學徒。

    異界的靈魂轉過身去的時候,阿芙拉已經不著絲縷地俯臥在堅硬的石台上,她閉著眼睛,但就算是閉著眼睛,她也能夠感覺到殿下走過來了,長袍帶起的微小的空氣流動讓她顫慄了片刻,然後柔軟的織物落在腰部以下的部分,只留下頭頸,背部,還有膝蓋上方三寸之下的地方。阿芙拉屏住呼吸,安靜地等待著,她能夠感覺到殿下的手指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脊背上,殿下的手指似乎總是帶著一點暖意,和阿芙拉見過和觸碰過的每一個格瑞納達人都不同。

    阿芙拉的脊背上,就像是在空白的捲軸上描繪與抄寫法術那樣,遍佈著詭異莫測的符號、文字與線條,在線條與線條交界的地方,還鑲嵌著寶石——血肉的身體當然不是秘銀,或是黃金,寶石的基座如果落在皮肉裡,隨著時間的流逝,要麼是被新生的血肉逐漸地排斥出去,要麼就是被它們逐步地包裹起來,就像是貝殼裡的珍珠,所以唯一能夠固定基座的地方就只有肩胛骨和脊骨,在寶石的基座上有著很長的腳釘,釘子上附著魔法,可以讓它如同活物那樣在骨頭中生根,並且驅逐新生的皮肉,所以那裡的皮肉只有避讓開它們的位置,如果有人拔除了那些釘子,那麼這裡就會留下一個深可見骨的窟窿,奇異的是這些窟窿的邊緣甚至是光滑的,覆蓋著皮膚。

    所有的紋樣都圍繞著,或是從這些寶石釘的中心發散出去,從藝術的角度來看,它們有著規律性與密集性的美——就像是蝴蝶的鱗片,又或是植物的脈絡。當然,對於格瑞納達人與格瑞第的牧師來說,單純的美是無法打動他們的,讓他們妥協的是魔法刺青能夠帶來的強大的力量——阿芙拉只是一個實驗品,但從她的身上,牧師們已經看到了一個無比美好的前景,她的生命因此有了最大的保障,她仍然會餓,會渴,會受傷,會遭到羞辱,但無論如何,不會再有人玩笑般地奪走她的性命了。

    她應該覺得很冷,克瑞瑪爾想,他們身邊的溫度略微高了一點,但它也很清楚,這點微薄的好意根本無法與阿芙拉將要受到的折磨相提並論,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它所要做的,除了能夠保證阿芙拉不會輕易淪為無謂的消耗品之外,同樣對她有著無法言喻的益處,在格瑞納達,沒有什麼能夠比自己的力量更值得信任,與更為重要的東西了。

    熟悉的劇痛傳來,阿芙拉張開了嘴,沉默地喘息著,她竭力放鬆身體,將自己的思想轉移到痛苦之外的地方——譬如說,從克瑞瑪爾殿下身上傳來的淺淡氣息——格瑞納達人身上經常出現的氣味第一是硫磺,因為紅龍們身上總是有著濃重的硫磺氣味,即便是他們化身為人類的時候也是如此,為了表示對紅龍們的憧憬或是尊敬,格瑞納達人們使用的外用香料永遠混合著硫磺;第二種佔有主要地位的是甜腥的血味,格瑞納達的人們喜歡血酒,尤其是新鮮的血酒,當著所有人的面,將一隻鴿子扭斷脖子,讓血從它的口中流到酒裡是酒館中最常見的景象之一;至於第三種,有時候會是沒藥,有時候會是麝香,有些時候也會是玫瑰。

    只有克瑞瑪爾殿下身上幾乎沒有任何氣味,如果一定要說有,那麼只能說是水,最潔淨的水和空氣的氣味,冰冷,但讓人感到舒適與暢快,阿芙拉深深地呼吸著,這是她接下來十幾天或是更久的時間裡能夠獲得的少許慰藉之一。

    異界的靈魂低著頭,空氣中緩慢地浮現出血腥的氣味,很多輔助器械可以被用在魔法刺青裡,從附魔的秘銀針到惡魔的牙齒和尖刺都可以,但異界的靈魂用的是僅屬於自己的那些,將力量凝聚成無形的刀刃或是刺針傾瀉在敵人的頭上並不困難,但要如同控制一根有形的,細如毛髮的尖針那樣控制它們只是「刺入」溫熱的血肉,而不是撕裂和翻滾,在沒有接受過埃戴爾那的教導之前,它是絕對不敢那麼做的——特別是他的力量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鋼鐵的甲冑扭曲折斷之後。

    今天需要刻印完畢的也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異界的靈魂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頭顱就像是要爆裂那樣的疼痛,在這方面,他倒可以與阿芙拉交換一下彼此的感受——但最後的一步還是要完成的,它將手指放在線條的末端,唸誦咒語,魔法的力量從他的指尖傳達到線條之中,阿芙拉可以感覺到就像是一條活生生的毒蛇,並且鱗甲都是用燒紅的鐵刺做的,正在從她脊背上的一點竄到刺青覆蓋的其他部分,速度迅疾,或說緩慢,她已經沒有辦法分辨了,也許在沉入黑暗的一百年,又或是一霎那,她就又清醒了過來,她看到的是一雙黑色的眼睛,在白色氟石的照耀下,它們裡面分別藏著一個袖珍的阿芙拉。

    「結束了嗎?」

    「結束了。」

    她的殿下站起身來,在他記錄些什麼的時候,阿芙拉穿上了長袍,在走出房間之前,她拉了拉克瑞瑪爾的長袍。後者會意地轉過身,在停頓了一下之後,異界的靈魂屈下膝蓋,擁抱了這個纖細瘦小的孩子,他可以感覺到間隔著血肉骨骼,那顆幼小的心臟猶如歡歌般地猛烈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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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伯納所聽聞到的,陛下與殿下最為激烈的一次爭吵。

    伯納從階梯下溜出去,一邊想著他或許必須感激一下前來敘職的修,修,還有法師蓋文,兩位王子的注意力幾乎都被他們吸引過去了,因為修和蓋文沒有居留在王庭之中的資格,所以雷哲與雷蒙從王庭裡偷溜了出去,如果他們找到了修,那位倒霉的雷霆堡領主可能要被他們糾纏上很長一段時間,雷哲被父親的過往徹底地迷住了,而雷蒙知道自己將來必然會是雷霆堡的領主,他迫切地需要知道一切有關於雷霆堡的事情。

    伯納希望修能夠堅持得足夠久,至少等國王陛下與王后殿下吵完了之後再讓那兩個淘氣鬼回來,之後伯納確信自己可以給他們找點事情做,免得雷哲與雷蒙因為父母之間的爭吵而感到恐慌或是憤怒——他們畢竟還只有七歲,身體或許長大,但思想卻還有著屬於孩子的單純與幼稚。

    不過在雷哲和雷蒙回來之前,伯納更想要知道,陛下與殿下是為了什麼事情產生了爭執,要知道,伯德溫的權利慾,眾所周知的並不怎麼強烈,他之前可以任由王后殿下掌控王庭七年,應該不會突然因此感到惱怒或是羞恥,而王后殿下也不再如同還是個王女時那樣有著一個固執到無法通融的脾性,七年裡她同樣要面對十來個或是更多的大臣,有再多的銳刺也要被消磨完了,高地諾曼兩位統治者之間的關係近年來只有愈發融洽的可能,是什麼讓他們突然爆發了兩人之間的戰爭呢?

    伯納回憶著自己聽到的幾個單詞,一路從高塔的地步走到了那個被荒廢過,至少表面上被荒廢過的地方,高塔的殘骸已經被灌木與藤蔓包裹了起來,伯納穿過不為人知的護衛們,徑直踏入炙熱的地宮,這裡聚集著幾百個侏儒,他們都是從已經不那麼穩定的龍火列島遷居而來的,他尋找著那個侏儒,侏儒們曾經的首領,一個叫做長長的傢伙。

    他詢問了好幾個侏儒,但都沒有侏儒看到過他們曾經的首領,也許是長長有意不讓他們說,因為就在伯納改為尋找麥基的時候,長長突然出現了。

    長長穿著整套華美的衣服,掛著琳瑯滿目的飾品,侏儒的特殊體質讓他們在這個呼吸一口空氣都會像是吞了火的惡劣環境中猶如漫步在清晨的花園裡,他的額頭上沒有汗,襯衫的褶皺都整整齊齊,戒指和手鐲一個不少,但正因為太完美了,反而讓伯納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

    「您最近在做什麼?」

    長長看了伯納一眼,他很不情願接受一個人類的盤問,但他也知道伯納是個將來的爵爺,而且伯德溫很愛護他,「陛下要求我做的事情。」

    「什麼事情?」

    「讓陛下告訴你,」長長說:「我只能說是武器。」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0 09:05
第五百六十一章 陰影(6)


    高地諾曼的兩位王位繼承人,雷哲與雷蒙,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父母與國家又一次遇到了不曾預計到的危機,不,應該說,這個危機早就在侏儒麥基出現的時候就被埋藏下來了,只是直到現在才爆發出來而已。他們今天過的很高興,因為雷雷霆現在的領主修,還有他的左右手法師蓋文這次似乎格外的寬容,他們不但容許兩位王子和他們在熊熊燃燒的爐床邊待了一整個晚上,還讓侍女們為他們送上了加了蜜酒的牛奶,男孩們喝了,很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他們的睡夢中環繞著獸人、戰爭與如同浪潮般的歡呼聲,但與真正的戰士不同的,他們的夢中沒有血腥與惡臭,也沒有絕望與痛苦,更沒有眼淚和哀嚎,他們對於戰爭的所有認知都是從書本和吟遊詩人的詩句中來的,而修,還有蓋文並不準備在如此之早的時候就讓他們領略到人世間最為苦痛與可怕的景象。    時值深夜,但雷霆堡的領主仍然有客人來訪。   

    「安東尼奧法師。」蓋文說,一邊深深地鞠躬,他的雙手放在比心臟更高的位置,雖然作為已經離開了導師很久的施法者,他和安東尼奧法師之間的等階雖然不同,但他是無需如此恭敬的。可是蓋文必須感謝安東尼奧法師。即便安東尼奧法師留在高地諾曼是為了安芮的兒子——雖然說,白塔與鷓鴣山丘的領主安芮可以說是冷酷無情地將他從效力了數十年的城市中驅逐了出去,但這位性情寬容的法師仍然對那個迷茫的女性充滿了憐憫與慈愛。問題在於,無論是為了什麼,安東尼奧法師為高地諾曼所做的一切永遠不會被輕易抹除。    尤其是對於高地諾曼的施法者群體來說。   

    狄倫.海曼曾經想要構築起一個如同格瑞納達一般的萬法之國,但這是不可能的,格瑞納達有著紅龍,繼承了他們血脈的孩子生來就是術士,格瑞第還在鼓勵它的後裔不斷地生產,他們所能擁有的術士數量是與人口的增長同比例上升的。當初,狄倫所做的就是用一整個國家的財富與特權吸引施法者們,而在狄倫突然死去,獸人攻入王都的時候,這位年輕的諾曼王所承諾的一切都變作了空中樓閣,那些原本就是為了個人的私利而留在諾曼的法師與術士們全都迫不及待地逃走了,這沒什麼好苛責的,畢竟諾曼人中,也有不惜拋棄親友與故土的卑劣之徒——只是這樣一來,王都中的施法者群體不但變得脆弱,而且無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亂。他們之中甚至沒有一個可以令人信服的年長者,或是強者。

    生性傲慢的法師與術士是不會輕易聽從一個等階的同類,乃至於弟子或是學徒的指揮的,更別說是凡人——這種分散而又駁雜的情況直到伯德溫帶領著他的軍隊進入高地諾曼才有所緩解,雷霆堡中的施法者們已經習慣了更多的將自己作為一個戰士而不是施法者看待,鬚髮皆白但力量強大,見識深遠,經驗豐厚以及知識淵博的安東尼奧法師則可以消弭所有不甘的聲音,他將那些對他來說還是一個孩子的施法者們聚攏起來,指導他們應該怎麼做,無論是他們決定留下還是跟隨王女與伯德溫。

    一種無形的,井然有序的秩序被建立了起來,安東尼奧法師就像是一股湍急的巨流,屬於施法者的領域被它席捲而過,無論是珍寶還是渣滓被裹挾其中,隨著一路奔流,渣滓逐漸沉澱下去,擦洗去了污垢的珍寶卻能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看看那些在王庭與城市中效力的施法者們吧,他們幾乎都是年輕人,在變故發生之前,可能還只是一個弟子,甚至只是一個學徒,他們的導師不是逃走了,就是在與獸人的戰爭中不幸殉職,他們失去了指引和教導,原本是要墮落到盜賊與流民之中的,安東尼奧法師尋找和拯救了他們——他從不吝嗇於收容任何而一個願意跟隨著他繼續學習的孩子,對於那些想要展翅高飛的年輕人,他也從未慳惜過指點、捲軸和符文,還有珍貴的法術書。   

    修在跟著蓋文站立起來,向這位年老的法師表示敬意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塔的安芮,他沒有見過那位據說有著精靈血脈的女性領主,但毫無疑問,她就是可以將一手好牌打出個最壞結局的蠢貨,這種人,就像是曾經坐在黑鐵王座上的狄倫.海曼一樣,比真正的白痴還要可怕,因為他們都認為自己很聰明,結果呢,大家都看到了。   

    「晚上好,」安東尼奧法師和善地說,他的鬍子在白塔的時候還能找出那麼一兩根帶著灰色或是黑色的,但自從離開了白塔,他的鬍子和頭髮就白的像是覆蓋著一層厚重的積雪,讓人用鏟雪的鐵鍁去翻找也未必再能找出一根讓他可以得到少許安慰的灰頭髮和灰鬍子啦。「今天的星辰格外明亮,」他說:「晚風溫暖,在街道上,開滿了丁香與薔薇,還有梔子與月桂,它們是那樣的芳香,兩位,我都不願意走進屋子裡來了。」他看向爐床,灼熱的火焰驅散了石磚砌築的房屋特有的潮濕與陰冷,安東尼奧法師伸手指向爐火,伴隨著猛然迸發的火焰,一個法術頓時籠罩在他們身周,可以保證他們接下來的對話不會被任何一個人聽到。   

    「在我離開王庭之前,」安東尼奧法師說:「爭執已經平息,國王陛下與王后殿下已經回到了他們的房間裡。」    「他們在爭執什麼?」修問。    「是房間,而不是臥房嗎?」這是蓋文與此同時問出的問題,然後修輕微地搖了搖頭,而蓋文似乎有著他的堅持,即便他也有點羞愧。但作為一個國王,一個王后,他們的所有,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與整個國家有關,這並不是出自於某種狹隘或是卑劣的好奇,他必須確定他們之間的爭執是否已經影響到了兩者之間的關係。   

    「為了龍腹隘口的城牆,還有針對商人們的一些措施,或許還與雷霆堡有些牽連。」這是回答修的,然後安東尼奧轉向蓋文,「他們回到了各自的房間。」李奧娜在會見大臣的房間後有著一個很小的休息室,當她需要處理一些比較緊急的事情的時候,她就會在裡面的臥榻上休息上幾個小格的時間,而不是穿過半個王庭回到自己與伯德溫共用的臥房;而伯德溫在他的兵器與練武室中也有著一個房間,裡面懸掛著高地諾曼的整個國土的地圖,還有雷霆堡與龍腹隘口的沙盤,最近還有著一張粗劣但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呼嘯平原的地圖。

     蓋文憂心忡忡,他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高地諾曼現今的局面可以說是詭異而又平衡,李奧娜.海曼是海曼家族的最後血脈(除去她的兩個兒子),伯德溫之前只是一個卑微的獵人,後來才被摩頓.唐克雷收為養子,繼承了他的爵位與領地;但在收復高地諾曼的過程中,伯德溫不但擁有著軍隊,還有著子民們的敬愛與擁護,李奧娜這裡呢,不能說她的子民不愛她,關鍵在於,那個時候,約翰王,黛安女王以及狄倫可以說將子民們對於海曼家族的信任全都揮霍一空了,留給李奧娜的只有一些絲毫沒有忠誠可言,對她只有質疑和冷漠的爵爺和騎士們。   

    直到現在,蓋文也不覺得李奧娜做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他,修還有伯德溫在雷霆堡並肩作戰的時間至少有二十年,他認為自己還是瞭解伯德溫的,哪怕在龍火列島的時候,他的朋友和領主似乎已經失去了應有的理智,這完全可以理解——伯德溫最大的困擾就是他始終背負著弒君的罪名,在他已經成為諾曼的國王七年之後,在一些偏僻或是陰暗的地方,仍然有人稱他為叛逆或是竊賊,但如果他能夠重新獲得泰爾的寬容,得以回歸到這位公正與正義之神的膝下的話,所有的流言和謠傳都會不攻自破。    但泰爾沒有,他沉默著,就像是一塊黑鐵,一塊岩石,一塊寒冰。   

    還有,如果讓蓋文站在伯德溫的立場上,他想,自己可能會瘋掉的,尤其據說被他弒殺的老王正是他最愛之人的父親,雖然他們已經締結了婚約,有了孩子,但這個罪名就像是釘在水囊上的一根尖釘,只要稍一用力,伯德溫所擁有的每一點幸福、寧靜和溫情都會在瞬息之間跌落在地,再也找不回來。   

    但這並不是說,伯德溫是那種貪慕權勢的小人,蓋文相信他不會將國王的冠冕看得比李奧娜和兩個孩子更重,而且伯德溫也很清楚,他的榮光只能夠在戰場上獲得,玩弄手段與心機從來就不是這位騎士之長所擅長的事情。李奧娜掌控宮廷,他掌控軍隊,一個天平的兩端,砝碼不同但重量相等,蓋文覺得,這或許比李奧娜單獨成為諾曼王要更好一些。   

    這種平衡也是大部分人所不願意打破的,無論是李奧娜對掌握著軍權的伯德溫產生了忌憚之心;還是伯德溫野心膨脹,想要得到更多,他們的對立只會讓高地諾曼產生更大的波動,可能比約翰王與黛安女王時期還要糟糕,畢竟他們之中可沒人能夠有著如臂使指的,上萬個強壯又年輕的騎士。    安東尼奧法師在房間裡走了幾步,然後在距離爐床有著三尺左右距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讓自己的膝蓋暴露在熱量的輻射之下:「你們應該知道,陛下想要在龍腹隘口的另一端砌築起新的三重城牆——」他接過蓋文給他遞來的茶,點點頭表示謝意:「但這樣,可能會讓高地諾曼近幾年來才終於豐盈起來的國庫徹底地枯竭。」   

    「我們計算過,」有關於這件事情,修是知道並且支持的:「我們並沒有準備一蹴而就。五年,或是十年。」   

    「獸人呢?」安東尼奧法師用舌尖碰觸了一下顏色紅褐,透明芬芳的茶水。    「丑雞。」蓋文過,提到這個女性和她的隊伍時,法師露出了一絲憐憫之情,在這七年裡,獸人們同樣在忙於繁衍,幼小的獸人要比人類的孩子成長的更為迅速,而且即便尚未長成,他們的利爪與獠牙一樣可以刺穿人類的胸膛和脖子,而且獸人之王格什在回到平原,以如同雷霆般的手段碾碎了叛亂的火苗之後,他開始如同人類那樣構建起自己的王庭。那些過於貪婪沒能回到呼嘯平原的部落首領可能是他在這場戰役中得到的最大褒獎,他讓暴雪部落中的獸人武士去充當他們的首領,和人類的國王分封自己的臣子與騎士那樣,每個獸人武士都有著稱號與等級,等他將零星的部落整合和與牽繫起來,而不是如以往那樣,把強大的,肥壯的收攏在部落裡,卻將其中弱小的部分棄之不顧——那是在削弱獸人們自身的力量,看來這個獸人之王也已經察覺到了,這些被連接起來的部落將會如同一張羅網覆蓋在呼嘯平原上,丑雞和同伴們不可能在和七年中的每一年那樣能夠各個擊破,止移隨心了。   

    他希望丑雞能夠留在王都,但那樣,她就不是醜雞了,蓋文知道,這個可敬的女性終有一天會死去,獸人們的長矛會貫穿她的心臟,她的血將會滋潤呼嘯平原貧瘠的土地,祭司們會惡毒地將她的身軀焚燒成灰,但這正是她所求的。    ————————————————————————————————————————————————————————————————   

    番外——龍裔(4)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   

    海鬼婆在海水中發出尖銳的鳴叫聲,召喚她豢養的海蛇與章魚,這些軟體動物比她更不情願地來靠近海面的地方,這些波濤會將它們撕碎,或是拋起來扔在礁石上,把它們砸的粉身碎骨,但它們不能夠不聽從主人的吩咐——海鬼婆伸出爪子,抓住一隻章魚,命令它用觸鬚抓住自己,然後打開了身上的一個水草纏繞而成的囊包,包裡面是一種微小的海魚,它們沒有什麼很大的作用,但能夠在昏暗的海水中為鯊魚和其他比較大的食肉魚類指出食物所在的地方,它們的身軀可能只有一隻蜻蜓的腦袋那麼大,但每一群都有成千上萬隻,被放出去後,它們就彈動著與身軀不成比例的長尾巴環繞著海鬼婆與章魚游個不停——沒辦法,你不能指望這種小魚有著多麼高的智商,海鬼婆用一種特殊的藥水驅趕走了它們,然後她就努力地睜大了眼睛。   

    海鬼婆不懂得計時,只能說她幾乎無法支持下去的時候,她看到了不遠處驟然爆發的一團光亮——這種小魚在尋找到,尤其是熱血生物的時候,就會發光。    多麼狡猾的小東西啊,他竟然又轉回到那個已半崩塌的洞穴中,依靠著崢嶸的礁石與殘餘的空隙遮蔽自己。    英格威同樣看到了光亮,他放棄了原先的藏身之處,如同魚兒一般地向上游去,但那群發光的魚始終緊隨著他,而借助著這個光亮,他也已經看到了正在一伸一縮游來的巨型章魚與附著在章魚身上的海鬼婆。   

    他轉手將短刀拿在手中,但海鬼婆根本不需要靠近他,她浮上海面,青色的手指指向發光的地方,塔洛斯的牧師們立刻看到了,他們舉起手臂,舉起弓弩,將法術與箭矢傾瀉在奔騰的海水之中。    英格威在此之前就下沉了,但一隻弩箭還是擦過了他的肩膀,發光的小魚頓時瘋狂起來,它們擁擠在傷口上方,輪番吸吮著傷口裡的血,尾巴末端發出的光幾乎可以照亮一整個房間那麼大的地方。

    比它們更明亮和強烈的光突然迸發了,雷電從海水中爆裂,一下子就讓一個族群齊齊翻了白肚皮,英格威自己也遭受到了閃電的傷害,但還可以忍受,他的短刀從麻痺的手中失落——精靈喝了一口咸澀的海水,借助潮水的遮蔽,想要找到另一塊可以將他隱藏起來的礁石。    但下一刻,他的身體突然一重,尖銳的疼痛從腿部往上蔓延,他被海鬼婆捉住了,她緊緊地抱著英格威的腿,牙齒刺入他的皮肉。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0 09:06
第六百零二章 陰影(7)


    「你們是說讓丑雞,還有那些奴隸們去滋擾獸人們的新領主嗎?」安東尼奧法師說:「我覺得這不是很可行。」

    「還有伊爾摩特的牧師們。」伊爾摩特是一位不同於其他神祇的神祇,他從不關心自己的信徒是否祈禱,是否奉獻,又或是為他建造起了多少輝煌的神殿,他看重的只有他/她是否遵從了他的教義,是否願意為這個飽受折磨的世界背負起沉重的苦難,這點從丑雞身上就可以看得出,丑雞在獲得他的注目的前兩年,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成為了伊爾摩特的牧師,而在成為牧師之後,她的祈禱也是時斷時續的,因為在呼嘯平原上,人類沒有堡壘與定居點,也就是說,丑雞及其同伴,只能如同狼群那樣在廣袤荒涼的平原上永無止境地流浪,得不到補給,也得不到援助。

    「那些獸人正在模仿我們,」修說:「從商人們帶回來的訊息來看,格什正在讓他的獸人武士成為其他部落的首領,但如果他們被殺了,那麼那個部落立刻就會成為一堆散沙。」

    「伊爾摩特的牧師確實精於此道。」同樣讓人驚訝的,伊爾摩特的牧師似乎更接近與世無爭的苦修士,但苦修士一樣可以揮動刀劍,在伊爾摩特的追隨者中,有一部分牧師猶如戰士、盜賊或是刺客,在他們發現,一個地方的領主殘虐成性,或是已經墮入邪惡無法挽回的時候,他們會採用最為簡略快速的辦法來解除子民的苦難——那就是干了那傢伙。丑雞有了他們,完全可以說是如虎添翼。

    「雷霆堡的士兵也會走出龍腹隘口,」修說,「人類退讓的已經夠久了。」

    安東尼奧法師一看修,以及蓋文的神情就知道這兩個穩重的孩子為什麼會與伯德溫站在同一個激進的立場上了,已經有數十代人在雷霆堡耗盡了他們的熱血與生命,而他們也已經蒼老,再加上獸人們數年前才從這片飽受蹂躪的土地上離去,他們對於獸人的憎惡已經到達了一個頂峰,在伯德溫,他們的朋友與國王提出一個看似可行的北向計畫時,他們被動搖和說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們的野心不僅於此,安東尼奧法師想到。當初矮人們與高地諾曼的王為什麼會選擇在靠近人類領土的這一側來建造三重城牆呢,因為龍腹隘口很窄,窄到只能容許獸人們必須如同被管子收束的水流那樣緩慢地展開攻擊,但如果將新的三重城牆面對著廣闊的呼嘯平原,可以想像,獸人們將會如同浪潮拍擊堤岸那樣猛烈而瘋狂地衝擊著人類的關卡。

    伯德溫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安東尼奧法師合攏手指,他的手指碰觸到了懸掛在腰側的秘銀匕首,在白塔的時候,他不太習慣在身上攜帶武器,但在高地諾曼,也許是因為王都中的法師大部分都曾經在雷霆堡服役過的關係,他們習慣於在腰帶上同時懸掛次元袋,捲軸以及藥水背帶,還有的就是匕首與短劍,一些法師還會佩戴弩弓,小的可以藏在手腕上的那種,他們使用侏儒們製造的爆裂箭頭,或是自己附魔。安東尼奧法師雖然不怎麼習慣,但他在高地諾曼收下的弟子卻會把這些當做禮物餽贈給他,在無法拒絕的情況下,安東尼奧法師也只有入境隨俗般的隨手佩上一些小玩意兒。譬如這柄秘銀的匕首,出自於侏儒的小手,小巧可愛的就像是一把餐刀,卻銳利的可以劈開頭骨,和侏儒一個樣子——老法師想。

    他不喜歡侏儒,安東尼奧法師在心裡說,他們固然有著與矮人,精靈一較高下的精妙手藝,而且趨炎附勢的習性讓他們可以更好地為人所用,但他們就像是一堆散發著惡臭的糞便,不但致力於毀滅所有美好的東西,還樂於讓身邊的人受到他們深重的影響。他們似乎生來就充滿了怨氣,嫉恨與仇視,即便是對於自己的族人,往來的關係中永遠充滿了利用、陷害與傾軋,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也沒有人可以改變他們——倒是很有很能被他們改變,正如被安東尼奧法師所擔憂的伯德溫,因為有著伯納的關係,他對這位國王的心緒還有有著一定瞭解的——他畢竟還是一個法師,對於伯德溫最終還是背棄了泰爾一事他不置可否,或者說,他覺得這對伯德溫來說或許也算是一個解脫,但他可不希望在失去了泰爾的制約之後,這位曾經受人尊崇的騎士會無法遏制地滑向墮落的深淵。

    而那位侏儒長長,帶給伯德溫的就是最不好的東西。

    細節如何,大概沒有人可以說得出來,長長的表現與言詞與宮廷中的弄臣並無二致,但與後者不同的就是,他還能夠用顯赫的事實佐證他的阿諛奉承——他在高地諾曼王都的腹地構築起來的地下熔爐,每天都有成噸的鋼水從裡面流淌出來,鋼鐵的色澤在諾曼的版圖上一再擴大,擴大,擴大,就連最為偏遠的地方的農奴也能夠用到黑鐵的鋤頭與鐮刀;他監督著他的族人們晝夜不息的勞作,盔甲堆積成山,而刀劍就像是山上的林木,高地諾曼的盔甲刀劍不但足夠武裝所有的士兵,堆積在每一個軍備庫房,還能夠與其他國家交易來所有高地諾曼需要的東西;他甚至還為兩位小王子做出了矮小的機械馬和淘氣的機械猴子,為王后李奧娜澆鑄出了華美的秘銀等身鏡,他曾經是侏儒們的族長,現在雖然不是了,卻隱約有種凌駕於現在的族長麥基頭上的趨勢。

    伯納說過,他還在位伯德溫做著一些秘密的事情,但究竟是什麼,他也不知道。

    ————————————————————————————————————————————————————————————————————————————————————————————————————————————————————————————————————————————

    侏儒們發出一陣慌亂的尖叫。

    伯納抓著長長的外衣,將侏儒提到與自己的雙眼齊平的高度,而後猛然一擲,遠超於普通人類的力量將侏儒擲向了牆壁,地宮的牆壁雖然光滑,但還是堅硬的室友,長長還沒能發出尖叫,就重重地撞擊在岩石牆壁上,他在牆壁上停止了微小的一瞬間,而後就噗通一聲面朝下跌落在地上。伯納走過去,侏儒們刷地一聲為他讓開道路,就像是船首劈開浪潮那樣,年少的預備扈從俯下身,不出意外地聽到了侏儒惡毒的詛咒,而少年只是微微一笑,抬起手拔出了自己的短劍,這還是侏儒們的作品,可能就是長長的,但現在它被用來指著製作者的脖子。

    長長也認出了這柄精金的短劍,這是他奉獻給這裡的主人伯德溫的,但顯然,伯德溫把它賞賜給了自己信任的扈從,侏儒盯著短劍劍顎上的寶石,心中更為憤怒了。

    「你不說,」伯納說:「我就殺了你。」他平靜地說,不像是威脅,倒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我當然會受到懲罰,長長,我知道,但無論是怎樣的懲罰,我都不會變成一個殘疾,或是一具屍體,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是白塔與鷓鴣山丘的唯一的一個繼承人,我曾經是王女李奧娜的養子,而現在我是高地諾曼的國王伯德溫的養子,我有著姓氏與爵位。而你,」他看了一眼委頓在地上的長長,任何人看到這樣的侏儒一定不會再把他誤認為是個孩子,孩子絕對不會有這樣陰鬱而又邪惡的眼神,「你只是一個侏儒,五百個或是一千個中的一個,或許你可以為陛下鑄造精銳的武器或是別的什麼,但我不認為只有你可以。」說到這裡,伯納抬頭看向侏儒們,不那麼意外地,他看到了很多雙躍躍欲試的眼睛,這就是侏儒們的本性,要他說,僅有的不像是一個侏儒的大概就是麥基。在一次酒後,伯德溫無意間提到過這個侏儒曾經想要成為一個矮人,但他最終還是失敗了,他無法抵抗自己的本性,他屈從了,在獲得伯德溫的容留許可後,他帶回了自己的族人,和長長的女兒,也就是一個美麗的女性侏儒締結婚約後,就進入到一個半隱居的狀態,雖然侏儒們認為他應該是他們的族長,但前來謁見伯德溫與李奧娜的還是長長。

    「您想要做什麼?」長長尖叫道

    「到我去看你做的東西。」伯納說,一邊將劍鋒向前送了送,長長的脖子上流出了血:「你可以玩弄你的手段,但你要記得,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甚至不覺得你們的神祇會來迎接你。」

    「好吧,」長長說:「好吧,你會咎由自取的,一百倍,一千倍,記得我的話。」他手腳並用地從劍鋒的控制下爬了出來,然後故作鎮靜的站起來,整理著自己的衣服。

    伯納跟隨著他走入一個新的甬道,黑暗的甬道里只用細小的氟石照明,顯得十分昏暗,但足夠高大,應該是為了伯德溫也能夠無需彎腰弓背就能走入這裡的關係,這條甬道很長,而且有著很多機關,侏儒走在前面,偶爾也會在後面,不斷地關掉這個,收起那個,他倒也想過是否可以引發機關,將這個年少的人類殺死在這裡,但有上百雙眼睛看著他和伯納走進這裡,他無法推卸責任——就像伯納說的,他有著姓氏,地位還有伯德溫的信任,而長長終究只是一個侏儒,即便他能夠為伯德溫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他知道在伯德溫的心目中,他或許還不如那個想要做矮人的麥基。

    麥基應該也能做到……長長不無驚懼地想起,他也能夠做到那件事情,也許這就是為什麼麥基幾乎什麼也不做,仍然可以作為一個爵爺悠然自得地生活在王都的關係。

    在密室裡,伯納看到了可以連續發射一百枚箭矢的弓弩,看到了可以承受上千磅重壓的盔甲,也看到了猙獰高大的魔像,但他只是搖了搖頭,這些都是伯德溫曾經和他提起過的,這些並不值得高地諾曼最為尊貴的兩個人產生爭執,他在另一個密室中看到了雷霆堡的沙盤,沙盤上矗立著兩座三重城牆,「我們可不像矮人那麼貴。」長長得意地說,「只要人力足夠,只要一年我們就能佔有整個個龍腹隘口,」他用小小的指頭點了點新的城牆,「一座鋼鐵之牆。」

    在伯納驚訝地看向他的時候,長長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對,」他說:「陛下沒有對你說過嗎。在石磚砌築的工作完成之後,我們會用融化的鐵水從上面傾倒下去,鐵水會滲入縫隙,覆蓋表面,它會變得如同鏡子一般的光滑,即便是獸人們舉著石頭和巨木來捶打,它也不會有分毫損毀與動搖,它可以在龍腹隘口矗立一萬年,直到獸人滅亡,他們也不可能再越過隘口一步。」

    「那麼多的鋼鐵,」伯納問:「即便是高地諾曼所有的鋼鐵都被聚攏在一起,也是不夠的……」

    「這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對吧,人類的小孩,」長長傲慢地豎起一根手指:「你想要知道的話……」

    伯納的短劍直接指向了長長的額頭。

    「這個問題讓我來回答吧。」一個聲音突然在伯納的身後響起,在伯納有所反應之前,一個法術將他凝固在原地。

    伯納看不見後面,但他可以從長長的眼睛裡看到倒影,少年的神情緊繃起來,雖然影像很小,而且模糊,但可以看得出,那是一身紅袍,赤紅的猶如凝固的鮮血。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1 08:41
第六百零三章 陰影(8)


    「夠了。」伯德溫說。

    奧斯塔爾將雙手重新放回到自己的袖子裡:「您確定?他並不是您真正的兒子,陛下,而且非常地……令人煩擾。」

    「我說了到此為止。」伯德溫說,他將委頓在地的伯納抱起來,用自己的斗篷裹住他的臉,走了出去,將奧斯塔爾和長長留在原先的地方。

    奧斯塔爾暗金色的眼睛轉向長長,侏儒向後退了一步,他弓著脊背,就像是要將整個人縮成一團,「你做了非常多餘的事情,」奧斯塔爾說。

    「可是他要殺了我。」長長分辨道。

    「那麼你就應該去死。」奧斯塔爾說。他的心情不算很好,因為伯納的身份特殊,過早地向他展露太多的東西只會將整件事情引導向不可測的方向,他向長長伸出手指,他的魔寵阿莫尼斯從陰影中跳出,惡狠狠地咬了長長一口,侏儒尖叫起來,毒蛇的毒液讓他的喉嚨飛速地腫脹起來,他幾乎無法呼吸,只有用盡渾身的力氣才能在鼓脹的喉肉中間開闢出一條細窄的縫隙,他倒在地上,用手指拚命抓撓著自己的喉嚨,痛苦地喘著氣,唾液從他的嘴唇流到面頰,然後是肩膀和地面,奧斯塔爾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開了,誠如長長所說的,他們暫時還需要這個侏儒。

    長長翻過身,用舌頭碰觸著冰冷的地面,借此緩解不可遏止的發熱與紅腫,他在混沌之中不知道掙紮了多久,也許是一百年,又或是一瞬間,直到紅色的長袍邊角突然重新出現在他的視野裡:「我覺得你似乎還隱瞞了些什麼。」奧斯塔爾滿懷疑竇地說:「也許我應該……」就在長長的心不斷地往下墜的時候,紅袍毫無預警地沉默了下來,在片刻之後,他再度轉身離開,這次他沒有回到這裡。

    侏儒們過了好一會兒才聚攏過來,小魔鬼阿莫尼斯注入長長體內的毒液並不多,長長咕嚕嚕地叫喊了一會後就清醒了過來,他一邊顫抖著回想自己是否說了和做了什麼不應該的事情,一邊壓抑著心中的恐懼——他不喜歡伯納,今天的事情無非是順水推舟的一個小陷阱,如果這個生性正直但又不失手段的預備扈從能夠因此被陛下厭棄的話,長長會很高興的,他一直在擔心,伯納能夠給予伯德溫侏儒所不希望的那種影響,而這種影響無疑會影響到伯德溫對長長以及他身後那些侏儒們的態度。

    侏儒們可不需要一個通常意義上的「好主人」。

    ——————————————————————————————————————————————————————

    伯納記得所有的一切,從侏儒展示給他的鋼鐵之牆,還有那襲出現在什麼地方,就會給這個地方帶來災難與死亡的紅袍。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伯德溫的房間裡,他被放在座椅裡,裹著斗篷,而對面的矮榻亂糟糟的,堆著皮毛與毯子,有人在這裡休息過,但沒收拾過,在矮榻左側的牆壁上,懸掛著一張呼嘯平原的地圖,而右側的牆壁上,是高地諾曼的地圖。

    伯德溫走過來,端著一杯溫熱的牛奶,牛奶裡被倒入了小半杯冬酒,散發著令人垂涎的濃郁香氣,伯納接過來,一飲而盡。

    「一個紅袍襲擊了我。」他說。

    「一個意外,」伯德溫說:「你本不該出現在那裡,我的孩子,你違反了規則。」他的語氣是和善的,伯納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著伯德溫——也許是有著摩頓.唐克雷這樣一個和善而有責任心的養父,所以自從將他從李奧娜那裡轉移過來之後,伯德溫對待他的態度要比王后殿下更溫和,更親密與更關切,他和伯納在一起的時間,毫不誇張地說,比和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的時間還要來得長久,伯納雖然名義上是他的預備扈從,但事實上,少年的衣食住行都有伯德溫親自照看,他甚至記得囑咐皮匠和裁縫每個月都要為伯納測量身高,肩寬,胸圍以及腳的尺寸,免得他會因為不合身的衣服與不合腳的靴子而落入尷尬的境地。

    有些時候,伯納不是把他當成自己的父親,而是認為他就是自己的父親,也正是因為這個,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伯德溫走入歧途。伯德溫的回答讓他滿口苦澀,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還是一個孩子,連扈從都不是,更別說是騎士,伯德溫雖然如同愛著自己的兒子那樣愛著他,但他有著如同岩石一般的倔強的脾氣,別說是伯納,就連王后殿下,也未必能夠扭轉他既定的想法與做法。

    但出乎意料的,伯德溫並未繼續追究下去,也沒有如同以往那樣將伯納放置在重要的大事之外,他按了按伯納的肩膀,讓他看向左側的牆壁,也就是呼嘯平原的那一張,這張地圖是商人們手中各自擁有的零星地圖拼湊起來的,一些地方不是那麼正確,但已經可以大概看出這片荒涼大地的輪廓。在地圖上,有著雷霆堡與其內城區的部分,還有龍腹隘口,在這張用一整隻公牛的皮做成的地圖上,龍腹隘口纖細的就像是一根孩子的小手指,但三重城牆還是清晰可見的,伯德溫彎下腰,從地圖下方的盒子裡取出一塊方形的磁石,放在了地圖上,而地圖後面的黑鐵立刻將它牢牢地吸附在上面。

    「這就是我預想的新三重城牆。」伯德溫說:「它們將會成為獸人們的噩夢。」

    「它們不僅僅是為了防護而生,是嗎?」伯納問。

    伯德溫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丑雞給了我,還有其他人一個很好的啟迪——獸人也是血肉之軀,」他淡漠地說道:「他們一樣會被箭矢貫穿,被長矛刺死,被火焰焚燒成灰燼,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能夠成為獸人們傳說中的惡魔呢?讓他們的幼崽在聽著有關於人類的可怕傳說長大該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啊,伯納,雖然人類不比這些野獸強壯,高大,有著獠牙與利爪,但難道我們曾經懼怕過老虎與巨熊嗎?既然沒有,那麼我們為什麼要蜷縮在三重城牆之後,等待著獸人來攻擊和劫掠我們呢?」

    伯納看向地圖,呼嘯平原是那樣的廣闊與荒寂,之前也不是沒有高地諾曼的國王試圖穿過龍腹隘口,進入到呼嘯平原中去剿滅獸人,但他們很快就被暴風雪、饑荒與獸群擊敗了,士兵們不是成為了草木的養分,就是成了野獸們的食物,或是獸人們的奴隸。

    「我不準備這麼做,」伯德溫說,一邊彎下腰,抓了一把圓形的小磁石在手裡,「新的城牆只是一個起點,」他將一個圓形的小磁石放在了呼嘯平原一側,距離新的城牆可能只有幾百尺的距離,「我們的堡壘將會成為深植在呼嘯平原的釘子,一顆,又一顆,」他這樣說,一邊將每一顆小磁石按照一定的距離與速度按在地圖上,它們就像是黑色的星辰,在涂擦了白堊的牛皮上閃爍著不祥的光芒。

    「殿下就是因為這個和您發生爭執的嗎?」伯納問。

    「李奧娜認為高地諾曼暫時性還無法承擔起如此深重的負擔,」伯德溫承認:「如果要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加重稅賦是勢在必行的。」他無奈地搖搖頭,將磁石收在手裡,「但我覺得,」他說:「十年,二十年或是五十年的辛勞如果能夠換來長達數百年,上千年的平和安樂還是相當值得的——而且現在的情況並不是我們願意退讓就能解決的——那位獸人之王格什正在締造他的王國,一旦他做到了,那麼我們面對的就不是幾個零散的部落,而是一整個國家,一個國家的力量有多麼強大,我想伯納你不會不瞭解,到那個時候,即便有著鋼鐵的新三重城牆,我也不確定我們可以將獸人們阻隔在龍腹隘口之外。最重要的,我的孩子,」伯德溫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格什的野望並不僅止於金幣和奴隸,他有著如同人類一般的野望,七年前,他差點就做到了,如果不是獸人之神卡烏奢的旨意……」

    「格瑞納達和獸人是盟友,他們偕同攻擊了銀冠密林。」伯納直率地說,然後在看到伯德溫移開的視線時不由得感到一陣悲哀:「父親,是誰告訴您有關於格什的事情,是格瑞納達的那個紅袍嗎?」伯納露出了憎惡的神色:「他們曾經與獸人同為一丘之貉,而您卻在與他們並肩同行,陛下,他們是豺狼,是毒蛇,是魔鬼,他們並不值得相信。」

    「但這也是……」李奧娜所贊成的,加冕儀式上邀請克瑞瑪爾的決定難道不是她做出的嗎?「我不需要相信他們,」伯德溫說:「我只需要他們的藥水、捲軸和符文,其他的事情,無論是軍隊還是城牆,都不會允許他們插手其中的。」

    伯納微微地張了張嘴,他知道伯德溫能夠做到這一點已經很不容易了,他正在和一個孩子解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並且將來要做什麼——但如果說高地諾曼有誰能夠比死去的狄倫.海曼更瞭解哪些來自於格瑞納達的紅袍,那麼的大概就只有伯納了,他有著一個為格瑞納達效力的母親,無論是李奧娜還是伯德溫都沒有禁止過他們的往來,雖然他們還不能見面,但仍然可以通過魔法通話與寫信。安芮不能夠透露太多的東西,但伯納所能知道的那些就已經足夠他瞭解格瑞納達了。即便這只能用管中窺豹來形容,但這只能說更可怕而不是更值得寬慰。

    ————————————————————————————————————————————————————————————————————————————————————————————————————————————————

    「這是誰的信?」

    「高地諾曼的王女李奧娜的。」費瑞克希爾說,她將巫妖隨手遞過來的一顆靈魂寶石放進嘴裡,直接用牙齒咬碎,清脆的聲音響徹了原本寂靜的房間。

    巫妖拆開信件潦草地看了一眼,李奧娜的做法在統治者中是相當常見的,因為之前的事情,高地諾曼與銀冠密林的關係可以說是降到了冰點,沒有直接撕毀盟約只是因為缺少一個機會,所以她轉而投向了格瑞納達。當然,她也很清楚,格瑞納達的胃口是永無止境的,與其說是結盟,倒不如說是在麻痺這個龐然大物,在高地諾曼虛弱的時候,憑藉著這份微薄的盟約,至少可以制約住周邊幾個虎視眈眈的「鄰人」,譬如說,那個曾經差點用了五十萬枚金幣才能換得自由之身的路澤爾大公,他一定不會介意從高地諾曼撕扯下一塊肥肉。

    但她也不希望被格瑞納達逐步蠶食,於是在暗中,她仍然和銀冠密林保持著一個曖昧的關係,她甚至不惜以自身的羸弱與兩個無辜的孩子作為籌碼,來換取精靈們的憐憫。

    不過這樣的平衡可能比湖面上的薄冰還要脆弱,尤其她還有著一個這樣的國王與丈夫,很糟糕不是嗎,伯德溫直接站到了格瑞納達這裡,並且愚蠢地認為自己可以控制得住這些桀驁不馴的紅袍與龍裔,上一個這麼做的人是誰?好像是狄倫.海曼。

    費瑞克希爾帶著硫磺氣味的呼吸近在唇邊的時候,巫妖豎起一根手指,拒絕了她的吻。

    「這可不太公平,」費瑞克希爾說:「你可沒有拒絕那個格瑞第的娼婦!」

    「不是因為這個,」巫妖說:「你吃了些什麼?」

    「靈魂寶石?」

    「不,」巫妖說:「帶著這封信來謁見我的使者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2 00:20
第六百零四章 陰影(9)


    「憐憫弱者可不是一個格瑞納達的紅袍所應該表現出來的。」魅魔說。

    「就算是小魔鬼也會時常在熔岩裡洗個澡,親愛的費瑞克希爾,」巫妖隨手點燃一束火焰,將那張羊皮紙點燃,空氣中頓時瀰漫著煙霧與生物的皮膚焚燒時產生的焦臭味兒,而後一股輕柔的風將它們送出了房間:「我關心的是您口腔的健康狀況,」他說:「需要火還是酸液?」

    「您的耳目真是無所不在。」費瑞克希爾說,扭動著腰肢坐在了施法者的膝蓋上,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猶如火炭般的明亮。人類往往對魅魔有著一種誤解,以為她們需要的只是人類的生命與靈魂,對於**是不屑一顧的,但那僅限於凡人,魅魔和大部分魔鬼那樣,是渴求有力量的血肉的,這比靈魂力量能夠更快地讓她們晉陞——她們時常會去尋找強大的存在,取得他們的種子,並且迅速娩下嬰兒,然後……迫不及待地吃掉它們。當然,如果可以,孩子的父親也會被列在魅魔食譜的第一頁,加粗高亮閃爍變色顯示。

    那個倒霉的使者就是一個法師,很顯然,他有點過於輕視格瑞納達了,也許是因為他所需謁見的是格瑞第如今最為寵愛的一個孩子,所以他受到的禮遇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個使者都要來的慇勤,如果不是他遇到了費瑞克希爾,他可能會成為第一個毫無損失地從格瑞納達離開的外來者呢。但就像是所有的不幸都被積累起來了那樣,他誤以為費瑞克希爾只是一個普通的魅魔——接下來,就像我們看到的,惡魔是從來不會拒絕送到嘴邊的食物的。費瑞克希爾得到了整份兒的禮物,從靈魂,生命到年輕而鮮活的軀體。

    「讓我燃燒起來吧,主人。」費瑞克希爾說,巫妖將手指放在她的舌頭上,魅魔的舌頭從尖端分開,分做兩股,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合攏,現在它們就像是兩條小蛇那樣纏繞在巫妖的手指上,舌頭的表面生滿了倒生的小刺,當它們豎立起來的時候,輕輕一舔就能刮掉一層皮肉,讓他們的獵物頓時鮮血淋漓,但巫妖所觸摸的每一部分都是溫順的,它們輕微地顫抖著,帶來時有時無的瘙癢感,尤其是舌尖碰觸到敏感的手指內側時。

    「怎麼樣,」費瑞克希爾說,惡魔的舌頭讓她可以在糾纏著巫妖的手指時仍然可以清晰地說話,「我和格瑞第的娼妓,你更喜歡哪個?」

    巫妖在識海中按額角,所以這就是他之前很少召喚魅魔的原因,她們是惡魔,但在嫉妒這方面絲毫不遜色於人類的女性,無盡深淵在下,她們為什麼要去計較自己在一份食物心中的份量呢?難道人類的女性會每天問自己盤子裡的牛排是否更喜歡被另一個女人咬嗎?當然他也沒有蠢到直白地說出來,很有可能,這就是魅魔們喜歡玩弄的小把戲,在受害者被她們奪取生命的時候,被欺騙與玩弄的感覺也許會讓他們的靈魂變得更為複雜和美味吧。

    ——大概就是一個百葉和一個毛肚的區別吧,異界的靈魂悠悠地說道。

    呃,這是一個絕妙的形容,就連巫妖也不能否認,無論是格瑞第的侍女,還是費瑞克希爾,她們的舌頭都與正常的人類不同,格瑞第的侍女的舌頭沒有舌苔,只是一塊柔滑黏膩的肉塊,但在上顎上遍佈著一層層的瓣膜,據說在龍的身上,這種結構可以讓它柔軟的上顎不至於受到銳器以及盔甲骨頭的傷害,這也是龍裔一個令人不快的隱形特徵,但和牛瓣胃相比,確實有著無法辯駁的相似之處;而費瑞克希爾的舌頭,確實和牛的瘤胃那樣生滿了凸起的小刺,唯一有區別的地方那就是費瑞克希爾的小刺可要比牛胃的尖銳危險得多了。

    ——真想要吃火鍋啊……異界的靈魂說。

    費瑞克希爾看到的是,巫妖在停頓了片刻後,露出了一種她無法描述,但在另一個位面上可以用囧來形容的表情,「你們都很美味,」巫妖說,「但我更想撕裂你。」

    這個帶著些許瘋狂與血腥氣味的回答顯然討好了費瑞克希爾,她微微一笑,吞下巫妖凝聚出來的小火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火焰在她的咽喉與口腔裡燃燒,大約幾個呼吸之後,絲絲縷縷的灰黑煙霧從她的雙唇間慢吞吞地噴洩出來,在空中形成了一個袖珍的人形,人形向魅魔嘶喊著,而魅魔只是垂了一小口氣,就把它吹散了。

    「那麼今天……」

    「如果你願意等待,」巫妖說,放低膝蓋,讓魅魔從自己的身上滑下去,「我將要去見我們的『母親』。不確定什麼時候能夠回來。」

    「古老而尊榮的格瑞第……」魅魔說,但怎麼聽都有著一種調笑的意味在,不過作為格拉茲特的女兒,她確實有輕蔑紅龍的資本,畢竟格拉茲特是個能夠與神祇相對抗的惡魔主君,其他不論,就連財富之神沃金也曾經被他囚禁過,如果不是沃金在進入深淵的時候將自己的神格交給了可信任的人看顧,可能深淵中早就有了一個新的財富之神了。即便如此,費瑞克希爾身上也有著沃金的神力,這還是沃金被囚禁的時候被她的身上剝奪下來的。

    「我還是她的子孫呢。」巫妖說,低下頭和魅魔輕吻作為告別,但他必須要詛咒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原本這應該是件非常享受的事情,但現在,他也……想要吃火鍋了。

    決定了,今天晚上回來就吃火鍋吧,只是不知道是作為晚餐還是作為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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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瑞第不是一個喜歡拖延的人(紅龍),她深知有很多機會都是一閃即逝的,如果沒有抓住,那很有可能永遠也無法抓住了。

    但她不得不徒然地耗費這七年——也許還要更長一些,她在即將攫取剩餘的符文時,被伊爾摩特的聖者刺傷了,苦難之神的神力化作的長箭貫穿了紅龍的肋下,只差一點就碰觸到了那顆有力的心臟,紅龍的肺部,還有醞釀火焰的胃囊都受到了深重的損傷,她不得不消失了好幾年——幸而她從不允許任何人,任何龍裔或是她的紅龍後代私自窺視她的行蹤——她悄無聲息地毀滅了一個矮人的城市,將自己藏在裡面,依靠著熔岩帶來的地底深處的力量來治療自己。

    她的傷勢如今已經初步痊癒了,鱗片已經生長完整,但內裡的肌肉和內臟還是會時常一陣陣地隱痛,古老的紅龍詛咒著冥冥之中的法則——巨龍的痊癒速度與力度都是人類無法企及的,對於巨龍來說,哪怕是肢體殘缺,眼睛或是雙耳損毀,只要給它們充足的睡眠與休養,這些損傷都能夠逐漸的回覆——只要它們的心臟還在。紅龍只是被箭矢的貫穿,原本不該痊癒的這樣緩慢,即便這枚箭矢出自於伊爾摩特的聖者之手,她可以隱約感覺到這是一種懲罰和警告。

    另外,伊爾摩特的行為,也讓紅龍畏縮。即便她的一個盟友許諾過,無論是正義與公正之神泰爾,還是晨光之神羅薩達,都不會有關注她的時間與機會,但伊爾摩特是誰?固然他在諸多神祇中不是最強大的那一個,但他是最為古老的神祇,與查緹和古拉巴等古神是同樣尊貴的存在,又和泰爾與羅薩達是真摯的好友,他的態度幾乎可以說明另兩位神祇的看法,格瑞第滿懷憤懣地沉默了下去——相對的,她的野望變得更為炙熱和激烈了,就如同隱沒在海水之下的熔岩,她一邊用痛苦與煎熬來冷卻自己的怒火,一邊醞釀著更為卑劣與可怕的陰謀。

    在高廣陰森的殿堂裡,紅龍格瑞第放棄了她喜歡的巨龍形態,新生長出來的鱗片顏色與原先的完全不同,她不想讓自己的後裔察覺出自己受了傷,她命令侍女們在殿堂裡焚燒香料,以掩飾可能有的龍血氣味,雖然她在回到這裡之前就仔細地舔過每一寸柔嫩的新生皮肉,但她不確定會不會遺漏了某些地方,除了那根貫穿了她的箭矢,她在跌落下來的時候也有很多地方出現了細小的擦傷。

    巫妖走進殿堂的時候,意外地發現這次竟然只有他。紅龍頒布的旨意是他和奧斯塔爾兩個人,不過奧斯塔爾被更早地召見了,但他以為至少應該有新王在。

    格瑞第的人類形態是極其美豔的,她身著紅袍,但這件紅袍上,看不見縫隙,也看不見線腳,它就像是半凝固的鮮血,披裹在格瑞第豐盈的身軀上,它甚至沒有一個固定的形狀,不斷地變換著形體,那是一種奇異而瑰麗的情景,當紅袍散開,就會露出格瑞第如同鍍著沙金般的象牙色**,但這些都只會發生在一剎那間,就最為銳利的眼睛也未必能夠捕捉完全,下一刻,或許只是一個轉瞬,如同活物那樣蠕動著的紅袍就又成為了一個整體——格瑞第的胸膛上,佩戴著可以覆蓋一整個前胸的寶石網鏈,有不下一百枚魔法寶石在秘銀的網鏈上閃爍著神秘的光芒,而格瑞第的手指上,戴著的戒指同樣鑲嵌著巨大的寶石,曾經作為一個不死者的巫妖一下自己就辨認出,在這些戒指寶石之中,最少有三顆是可以被用來囚禁靈魂,或是還有軀體的,只要一個思想,或是一個手勢,一句高喊,就能將一個人永遠地囚禁在裡面,沒有同伴,沒有水和食物,只有空洞蒼白的一個空間,他不會死,但也不能說活著。

    他急忙恭順地深深鞠躬,格瑞第點了點頭,「到我的身邊來。」她說。雖然這樣說,但格瑞第的侍女放置椅子的地方距離古老的紅龍仍然有數十尺那麼遠,幸而這個殿堂原本就是為巨龍準備的,這點距離仍然可以說是相當接近格瑞第的了。

    「我很高興聽到你們已經完成了我交付的任務。」紅龍說,態度可以稱得上溫和:「奧斯塔爾告訴我,你們找到了龍骨所在之地。」

    「龍脊山脈。」巫妖回答說:「無數的人們傳說過巨龍們的始祖,巨龍艾歐就葬身在那裡,他的龍脊化作了巨大的山脈。」

    「但人類並不相信。」格瑞第語氣悲涼地說:「人類最為擅長的是遺忘與背叛,巨龍的時代過去還不足一千五百年,但他們已經自認為是這個位面的主宰了。事實並非如他們所臆測的,對嗎?」

    「我和奧斯塔爾沿著龍脊山脈尋找,」巫妖說,「因為您的要求,我們並未讓任何人覺察到我們的蹤跡,但我必須要說的是,能夠尋覓到艾歐最後的安息之地,對於我們來說也是一個意外……」

    ——————————————————————————————————————————————————————————————————————————

    麥基看著遠處,發了一會呆,他可以說已經是所有侏儒的楷模了,他從一個無依無靠的小侏儒開始,一躍而成為了人類的爵爺,族群的族長,前任族長的女兒是他的妻子,而他還有著國王賜予的領地與城堡,但這些就夠了嗎?

    他不知道,但一個侏儒就應該這樣活下去吧。

    他的平靜突然被一個人類的小子打碎了,他氣喘吁吁地跑上塔樓,不倫不類地鞠了一躬:「爵爺,」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有人想要見您。」

    「是商人嗎?」麥基問,想要從他這裡拿到侏儒的作品和許可證的商人簡直就是絡繹不絕。

    「不是,」人類小子說:「是個牧師。」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3 20:10
第六百零五章 陰影(10)


    蟲子在蠕動。

    數以萬計的蟲子,它們蠕動著,震顫著油亮的翅膀,小的只有灰塵那麼大,大的有人類的大拇指那麼大,它們忙碌地攀爬在一起,相互勾結,從地面升起,逐漸形成一個人類的輪廓,再從中顯露出灰白色的皮膚,黑色的尖刻眉眼與細瘦的身軀,他穿著色澤灰暗的皮甲,靴子和護腕都有著深重的褶皺,看上去和任何一個行走在陰影中的盜賊並無區別。

    「可敬的暗日以及謊言王子」一個柔和的女聲說道:「卑微的瑪斯克在此向您致敬——您的降臨讓我深感榮幸……以及惶恐——我已經很久沒能見到您了。」

    諸神中的謊言王子只是冷淡地瞥了盜賊之神瑪斯克一眼,也許是已經做好了將要迎接他的準備,瑪斯克沒有使用通常的男性盜賊形象,而是使用了他很少使用的,一個柔弱的女性形象,她皮膚雖然蒼白,但在黑暗中如同珍珠般地發著光,烏黑的長發更是一直垂落到地面,灰色的煙霧籠罩在她的身體上,無法看出她究竟有沒有披覆著長袍。

    這兩位邪惡而又狡猾的神祇當然不會在任何一方的神國中見面,這裡是陰影空間一個新被開闢出來的位面,荒涼,除了沙子之外別無他物,陰謀之神打了一個響指,沙地裡立刻升起兩個華美而精巧的黑曜石座椅,毫無疑問,屬於他的那個更高大和富麗堂皇一些。

    盜賊之神完全沒有坐上去的意思:「讓我站立著服侍您吧,」他說:「我會為此感激不盡的。」

    希瑞克一時間無法判定盜賊之神的這句話究竟是單純的諂媚而是含蓄的諷刺,「收回你的言不由衷吧,瑪斯克,」他刻薄地說道,一邊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下,「如果你想要緘口不言,我也不會責怪你。」他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將手指放在刀刃上,就像是很多盜賊習慣的那樣,試著它鋒利的程度,完全不在意自己才是最為言行不一的那個。

    「您的寬容令我汗顏,謊言王子,」盜賊之神瑪斯克毫不愧慚地說,「那麼您也許想要聽聽一些有趣的傳言?」

    「如果和陰謀有關,那麼就免了吧。」希瑞克懶洋洋地說:「所有的竊竊私語都無法逃過我的耳朵。」

    「不全是,可敬的希瑞克。」盜賊之神瑪斯克說:「也許您有所聽聞,那個瘸腿的偽君子刺傷了紅龍。」

    「我希望她一切都好。」希瑞克說:「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啊,所以她已經快要痊癒了,她出現在了格瑞納達的王都,她的殿堂裡,並且連續召喚了兩個後裔——奧斯塔爾……」

    「第一個從未認可過你的盜賊公會首領,」希瑞克插嘴說,同時做出一個誇張的假笑。

    「還有克瑞瑪爾。」瑪斯克平靜地接著說,隨即看到希瑞克的神情變得冰冷起來:「是的,」謊言王子說:「我記得他們遵從紅龍的命令去尋找巨龍艾歐最後的安息之地。但你的牧師去窺探過那個地方——一個荒寂的死魔法區,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他們是在說謊,還是你的牧師太過無用了?」

    盜賊之神優雅地鞠了一躬,「我的牧師中只有很少的龍裔。」他說:「他們的血脈太淺薄了,而奧斯塔爾與克瑞瑪爾,尤其是後者,他是格瑞第的直系,也許正有些東西是他們可以感覺到而我的牧師不能的。」

    「他們有可能在說謊,為了避免被憤怒的紅龍燒成灰燼。」希瑞克盯著盜賊之神說。

    「這個可能性很低,」盜賊之神謙恭地垂下眼睛,「但紅龍正在作最後的準備,不但是格瑞納達,就連格瑞納達所控制的每個地區都在竭盡所能地被搾取乾淨——如果不是已經確定了那個地方……」

    「我希望你對我並無隱瞞,雖然我們都知道那有點可笑。」希瑞克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沙地裡反覆走了幾步,但沒人能夠聽見腳步聲,沙地上也沒有他留下的足印,他就像是一個有顏色的幽魂:「我的牧師中確實有著幾個血脈濃厚的龍裔,我可以把他們借給你,但你要記得,希瑞克的利息從來就是很高的。」

    「您將會獲得您所期望的收益,暗日。」瑪斯克說:「我保證。」

    「最好是這樣,瑪斯克,」謊言王子說:「別忘記,你還有著一筆債務尚未還清呢。」

    這句話剛說完,謊言王子的身軀就如同沙子一樣地崩潰了,無數的蟲子碰地一聲爆炸般地散開,它們之中的一些,一碰到瑪斯克身邊繚繞著的煙霧就掉下去死掉了,而另一些則匆忙地鑽進沙堆裡,或是逃進黑暗裡,但無論怎麼做,它們都難逃一死——盜賊之神消失的同時,這個半位面也隨之粉碎了。

    ——————————————————————————————————————————————————————————————

    長長喘著氣,他簡直無法相信,是的,伯德溫怎麼可以這麼做!?

    伯德溫站在侏儒之中,就像是人類中站了一個巨人,而他身邊的一個侏儒,似乎也因為跟隨著這麼一個高大的人而變得有力起來。麥基站在那裡,沒有穿著侏儒們喜愛的華服,而是在粗亞麻的長內衣外面套了一整張鞣製過的小牛皮,赤著雙腳,蓬亂著頭髮,看上去是那樣的邋遢,除了沒有假鬍子,一切都像是回到了還在龍火列島的時候。在長長看過來的時候,他露出一個可惡的笑容,這個笑容曾經在長長的噩夢中無數次地出現。

    侏儒們圍攏在他們身邊,但沒有侏儒靠近長長或是麥基。在情勢不清的情況下隨意做出的決定多半都是錯誤的,每個侏儒都知道,他們眨著眼睛,比劃著手勢,或是用氣音悄聲說話,等待著最後的勝利者。

    伯德溫有些內疚,但也只是有些。長長並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或者說,除了麥基,其他的侏儒都不那麼可信,但在麥基將他的族人們帶到諾曼之後,雖然接受了伯德溫賜予的領地與爵位,但還是堅決地辭去了鐵事官的職位,他只願意繼續為伯德溫的秘銀手臂做維護和保養,或是加以修繕和改進。但其他的事情,無論是技藝方面的,還是人事方面的,他都表現的興趣缺缺,伯德溫和李奧娜,看在過去的份上,也不願意強迫他,他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隱沒在了人們的視線了。

    管理整個地下工坊的人是長長,從一開始,到現在,也許他已經習慣了沒有麥基的生活,而他的任務也完成的很不錯。但今天麥基來找伯德溫,要求得回鐵事官的位置,伯德溫也無法拒絕他,幸而他暫時還空置著它,就如之前所說的,他並不相信長長,而且從內心深處來說,麥基是個比長長更好的人選。

    長長則幾乎無法呼吸,他的胸膛激烈地起伏著,但就像是有什麼重壓在上面,讓他感覺窒息——這是玩笑嗎?他希望是,他已經在這裡工作了那麼久,那麼久,那麼久,整整七年,對於侏儒也不能說是一段短暫的時間,他以為他應該受到嘉獎或是提升,又或是被封為爵爺,賜予領地,但無底深淵在下,他得到的卻是無情地拋棄,殘忍的嘲笑,怎麼,這個人類以為他能夠愚弄一個侏儒嗎?長長感覺自己快要發瘋了,他的手指抓著自己的紐扣,將純金的紐扣捏出了凹陷。

    「我很抱歉,」伯德溫說,作為一個國王,他可以說已經是相當和善了,「但長長,這裡原本就是屬於麥基的。」

    長長的雙耳嗡嗡作響,他聽見了,但根本無法理解——什麼叫做這裡原本就是屬於麥基的?他來到這裡的時候這裡還只是一個荒蕪的地宮而已!是他,是他讓這裡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工坊,數千個日夜他絲毫不敢懈怠,盡心竭力,而最後只得到了這個結果,他看著伯德溫,後者還在試圖寬慰他,像是以後還會有個工坊交給他來管理之類的……但見他的魔鬼去吧,他就只要這個,這個工坊應該是屬於他的,鐵事官的職位也應該是他的,爵位與領地,還有城堡,這些統統都應該是他的!

    麥基好笑著看著長長扭曲的臉,他知道長長已經快要恨死他,還有伯德溫了,但那又怎麼樣呢,看,長長終究還是向他鞠躬了,就像當初他不得不讓出族長的位置那樣。麥基無來由地感到一陣痛快,他還記得自己的父親死去之後,長長是如何與其他的侏儒一起威迫他交出圖紙和記錄的,奇妙的是那時的情況與現在是那麼地相似,但這次的裁決者不是龍火列島的領主,而是高地諾曼的國王陛下,而在伯德溫的認知中,麥基或許永遠無法與李奧娜或是凱瑞本相比,甚至連克瑞瑪爾也未必,但他和長長站在兩個相反的立場上時,伯德溫一定是會站立在他身邊的。

    在發現事情再無轉圜的機會之後,長長屈從的很快,他帶領著伯德溫,還有麥基走過了整個工坊,而後是螞蟻巢穴般的密室,伯納曾經看到過的大型弩弓以及魔像一一展露在麥基的眼前,在即將施行的鋼鐵三重城牆前,麥基站住了。他看著模型思考了一會,嗤笑了一聲,這聲嗤笑讓長長渾身發冷。他承認自己並沒有麥基那樣的天賦,他知道麥基一定看出了他的錯誤,也許只要他一轉身,麥基機會毫不猶豫地將這個鮮明的錯誤指給伯德溫看。

    長長的雙手攥成了拳頭,緊緊地,他的口中全是血腥的氣味。

    「這兒是什麼?」麥基問,他所指的房間並不是最後一個房間,而是比鄰它的倒數第二個房間,雖然每個密室的門都是一模一樣的,而這裡的光線也不是那麼明亮,但麥基仍然清楚地記得這個房間沒有打開過。

    「這裡是那個房間,」長長緊張地說,他使勁兒地看著伯德溫,但伯德溫只是點了點頭,「打開吧。」

    如果有個盜賊得以走進這個房間的話,他一定會感到眩暈的——這裡簡直比巨龍的寶庫還要華美,到處都是珍貴的原料——精金、秘銀、寶石……還有半完工和業已完工的符文盤,伯德溫的視線在上面只做了短暫的停留,就向長長伸出了收:「把我交給你的東西給我吧。」

    長長抽泣了一聲,他用絕望的眼神看著伯德溫,但伯德溫沒有絲毫動搖,他只得轉過身去,走到角落裡打開了一個箱子,掀開底板鑽了進去,箱子底部是空的,連接著扶梯,扶梯下是個小房間,僅屬於長長。

    侏儒過了一會兒才從箱子裡鑽出來,他打開手掌,手掌裡那片麥基熟悉到閉上眼睛也能臨摹出任何一絲細微痕跡的符文碎片,「可是,」他結結巴巴地說:「我還沒有……」

    「我知道。」伯德溫有點遺憾,看來即便是侏儒,想要重新複製威力如斯強大的符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伯德溫沒有立刻將符文碎片轉給麥基,讓長長感覺舒服了一些,但他也想到了,如果伯德溫要將這片符文拿走的話,那麼這個地下工坊就名存實亡了,但他什麼也沒話說,現在的工坊之主是麥基不是嗎?他可以說是滿懷著惡意與期待地等待著……但麥基什麼也沒說。

    ————————————————————————————————————————

    「那麼我們的黑鐵與精鋼從何而來呢?」李奧娜問,她和伯德溫之間放著一個秘銀匣,秘銀做成的匣子珍貴至極,但比起裡面存放的東西,它又不免黯然失色了——這裡是伯德溫手中所有的符文碎片,當然,他也很清楚,這些符文碎片對於一個凡人甚至一個施法者來說是多麼的可貴,但如果這些能夠為高地諾曼換取一個平和的百年,那就完全值得。

    「格瑞納達。」伯德溫簡略地說,同時合上了匣蓋。「他們願意付出三個國家的庫房來換取我們的符文碎片,還有捲軸、藥水……只要我們提出,而他們有。」

    「如果不呢?」

    「戰爭。」

    「這也許……是件好事。」李奧娜輕微地搖著頭,試圖露出一個笑容:「這樣你的願望可以達成,而我們的子民……」

    「也無需承擔重稅,」伯德溫接著說:「只是有點可惜……」

    「我在小時候也曾經希望成為一個施法者。」李奧娜笑了笑:「但我沒想到你也曾經幻想過騎士之外的職業,伯德溫。」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3 20:12
第六百零六章 陰影(11)


    那是一個死魔法區,巫妖回憶到,如果不是他們有著巨龍艾歐留給後裔們的指引,也許他們也無法察覺到這位偉大存在最後的遺產。有關於巨龍艾歐,這位巨龍們的始祖與神祇,從來就是最為晦暗莫測的,相比起他的十個子女(也就是巨龍們的十位主神),他的神殿和牧師是最少的,他似乎從不在意信徒的多少,也不關心他們是否虔誠,當他離開之後,人們才驚訝地發覺這位原本應該最為顯赫的神祇居然沒有留下多少有關於他的傳說與痕跡——他的終局有著兩種較為普遍的說法,人類認為巨龍艾歐帶領著所有的巨龍前往到了另一個更為壯麗曠闊的位面,但巨龍們認為,艾歐的隕落才是巨龍被迫遷移的悲慘命運的開端。   

    格瑞第當然是後者,紅龍從來是巨龍們中的守舊派,是,也許沒錯,另一個位面更好,更美,更富饒,更適合巨龍,但為什麼他們要放棄這裡呢?這裡是巨龍們誕生與成長的地方,他們曾經統治了這裡數千年,沒有一個智慧生物敢於在他們的爪牙下抬起自己的頭,是他們帶給了這些愚昧的人類財富與知識,但現在,他們竟然要因為給這些小蟲子讓出地方而離開自己的故土嗎?這太愚蠢了,或者說,從一開始,從巨龍艾歐的隕落開始,就是一個陰謀。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讓這個陰謀無法得逞。    當巨龍們的神祇重新出現在眾神的殿堂上,巨龍就可以擊破所謂的法則的禁錮,再一次出現在這個位面,她不但將建立起自己的神國,還將建立起巨龍的國度,就和數千年前那樣,巨龍是王,是主宰,是神祇,所有的人類、精靈、矮人、侏儒、巨人和獸人都要在她的神像前跪拜俯首,獻上自己的信仰與忠誠,她將取代無用的艾歐,成為眾龍之母。   

    真是一個……令人畏懼的想法啊。可惜的是,為此顫抖與不安的只有人類,眾神似乎仍然忙於內部的紛爭與戰鬥,就像是晨光之神羅薩達,他視陰謀之神希瑞克為畢生的死敵,這位驕傲的神祇幾乎將自己所有的心力都投擲在了與希瑞克的抗爭搏殺上面,卻絲毫沒注意到他的執著已經成為了希瑞克用來戲弄和控制他的工具;還有正義與公正之神泰爾,巫妖始終覺得,這位神祇之所以會承擔起這兩份神職,與其說是因為他有著如同山巒一般不可動搖的意志,倒不如說,是因為他對於神上之神無以倫比的忠誠與服從,這是其他神祇無法與之比擬的——千年之前的諸神之戰中,那些神祇的言行有幸被兩位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記錄了下來,一個是陰謀之神希瑞克撰寫的《希瑞經》,而另一個則是盜賊之神瑪斯克為了抵抗《希瑞經》所撰寫的《希瑞克真傳》。   

    而不巧的是,這兩本經典巨著克瑞瑪爾的導師埃戴爾那都有收藏,在獲得導師的允許,以及在他的監控下,巫妖讀過著兩本書,第一本,可以說是希瑞克的美化版本自傳,他在這本書中變成了神祇的兒子,天生擁有高貴的血脈,他的母親則是一個飽受羞辱和欺凌仍然不失美好的貴族女性,他從嬰兒時期開始,超乎常人的智慧與力量就開始彰顯人前,而這些,引來了一些小人的嫉妒與中傷……現在回憶起來,巫妖無來由地感覺到了一絲熟悉,呃,好像在另一個位面,有著小說的主人公大概就是希瑞克希望自己成為的那個樣子,那種人有個共用的名字,好像叫做……龍傲天。   

    至於瑪斯克撰寫的《希瑞克真傳》就要直白和現實得多了,簡直可以用「傷痕文學」與「邊緣文學」來分類,書中希瑞克根本就是一個娼妓與士兵生下來的,沒有姓氏的雜種,只是憑藉著他的陰險,狡詐與惡毒與不可或缺的好運氣才得到了艾歐的青睞,不過混雜在這其中的攻擊和污衊(至少巫妖覺得有些地方是過頭了)不是他們關注的重點——能夠讓一個半神巫妖在意的還能有什麼呢?當然就是那塊曾經導致了所有神祇墜落到地面上,不得不以聖者的形態掙扎求存,甚至還直接間接地造成了數位神祇消亡的可怕後果的……命運石板。   

    命運石板是什麼?據說它是神上之神艾歐用以維持晶壁系秩序的器具,代表著世間的一切,雖然它們的形狀只是三塊粗糙的水晶石板,但據說上面銘刻著所有神祇的名字與神職,包括艾歐——是的,作為所有神祇都必須為之俯首聽命,擁有著無上威能的神上之神,他的名字同樣在命運石板上,當初竊走了命運石板的神祇都是神祇中的最強者,他們還要什麼呢?當然是取代艾歐成為晶壁之中獨一無二的統治者了——可笑的是他們對艾歐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除了他能夠一擊就將所有的神祇打落凡間之外。   

    哦。當然,除了泰爾。他受艾歐的命令,把守著返回神祇殿堂的通道,在命運石板回歸原處之前,沒有任何一個神祇能夠通過那裡——作為一個神祇,他當時的力量遠超過任何一個同僚的聖者,為了徹底地執行這個命令,泰爾甚至在一個聖者化身的神祇身上留下了致命的傷勢。    但事實上,在這個位面或是其他地方,無論是公正,還是正義,都是極其微妙而多面的,就泰爾的花崗岩腦袋來說……如果他任由規則操控,就像弗羅,或許還能夠不那麼痛苦;問題是作為一個神祇,他忠於職守,勤勉並且固執,隨波逐流從來不是他的選擇。可以想像,相對的,他一定時常會苦惱萬分——也許這就是這個老傢伙會突然跑到混沌海裡去和收割者打架的原因。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三位受到人們尊崇的神祇之中,只有苦難之神伊爾摩特察覺到了格瑞第的威脅,他的聖者殺傷了古老的紅龍,將可見的崩毀之日推遲到了七年之後,但它終於開始到來了。   

    黑塔上,巫妖在最高處俯瞰海面,還有陷入了灰紫暮色中的格瑞納達,格瑞納達就像是一朵即將開到荼蘼的花,在這七年中,散發出了最為濃烈的芬芳與顯露出了最為豔麗的顏色,也可以說,它是一隻永不飽足的飛蛾,趴伏在那些被它摧毀的國家殘破的軀體上日夜不息地吸吮著,直到它們只剩下了一個空殼,這些養分轉化成了金幣,施法材料與奴隸被灌注到王都的體內,讓它前所未有的膨脹起來,「黑市」已經完全無法滿足商人們的胃口,在外城區的外圍的外圍,都被他們的帳篷佔領了,而最近,又有綿延不絕的商隊往高地諾曼而去。   

    瑟裡斯人有句四字諺語,「與虎謀皮」,而大陸上的人們也有會將那些利慾熏心而無法看見危險的人描述成「與巨龍做買賣的」,但還總有些蠢貨認為自己會是例外的那一個。    不過也許伯德溫.唐克雷並不是唯一的那一個。    「艾歐。」巫妖突然說,「只是一個巧合,還是別的?」   

    神上之神的尊名是艾歐,而九面龍神的名字也是艾歐,讀音相似到幾乎相同,雖然在各個語言中,書寫的方式各不相同,但那真的只是一個罕見的意外?而且就神職來說,他們幾乎都擔當著一個平衡與調和者的職責,並且兩者奇特有著無所不知者的稱號,神殿與牧師也等同於無,而且,雖然每個神祇都需要從追隨者中的信仰中汲取力量,但神上之神艾歐是僅有的例外,他從未表露出需要信徒與選民的意圖,他的聖者也從未在地面上行走過。   

    不,一絲迅疾的靈光從巫妖的思想中掠過,神上之神艾歐也許是有過聖者的——他曾經如此光明磊落地在這個位面停留過。曾經的不死者猛烈地悸動了一下,他幾乎就要喊出了那個可能。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也有無法控制的時候——如果不是他的身邊有著導師埃戴爾那……他差點就犯下了無法彌補的過錯。   

    導師抬起一隻手:「安靜,」在看到自己的弟子終於恢復了平靜之後,他露出了一個讓巫妖羞愧萬分的微笑,一邊繼續擼著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羊仔,「安靜,」他說:「這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親愛的,雖然你不太喜歡你的同居人,但我得說,它有時要比你沉穩得多了。」   

    「它只是無知而已。」巫妖說。    「偶爾無知也會是個無法辯駁的優勢,」半神巫妖說:「不過我以為你很早之前就被劇透過。」    「我在尋找一截細根,直到我發現它連接在一株參天巨樹上,我看不到這棵樹的盡頭,也看不到它的末端。」    「那就不要去尋找,小沙粒雖然無足輕重,但它細小的份量也注定著它不會如同樹木那樣在洪流中折斷碎裂,它唯一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不要被捲入泥沼,也不要被暴露在陽光之下。」   

    巫妖沉默著向自己的導師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了,」導師說:「今天我很想吃烤羊。」他提起那隻咩咩叫的小羊,「就這只。」    ————————————————————————————————————————————————————————————————————————————————————————————————————————————————————    「你要到哪兒去?」麥基問。   

    「我要離開了。」長長說,他看起來有點疲憊,蒼老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席捲了這個可憐的侏儒,他提著很小的行囊,穿著沉重的外出靴子,披著黑褐色的皮斗篷,侏儒們只會在需要長途跋涉的時候才會這樣打扮:「我待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呢,工坊已經是你的了,難道你還要讓我在這裡為你敲打鐵塊,受所有人的嘲笑嗎?你不會那麼殘忍的,麥基。」   

    麥基沉默了一會:「那麼你可以到我們的城堡裡來,你是我妻子的父親,我可以奉養你。」    「但對於我來說那是一種折磨。麥基。」長長毫不客氣地說:「說真的,你是我的仇人,我也是你的仇人,即便我的女兒成為了你的妻子,但從那一刻開始她就不再屬於我了,她是你的財產,而我,竟然要去成為一個財產的附庸嗎?這或許就是你用來羞辱我的一種新方法,但我對我的女兒還有一些感情,我不需要將毒藥投入她杯子裡的機會。」   

    「你準備去哪兒?」麥基說:「你是一個侏儒。」這意味著他不會如同矮人那樣享受風餐露宿的生活。    「一個小鎮,」長長說:「就在王都附近,等我安定下來,我會給你去信,鑑於我為你看管了這個工坊整整七年,你最起碼應該給我一點錢。」    麥基看上去似乎被他說服了,「那麼,」他說:「可以打開一下你的行囊嗎?」   

    長長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遭到這樣的惡意對待,他的面孔變得通紅,眼睛中蓄滿了淚水,但在麥基的堅持下,他還是打開了皮囊,裡面有些秘銀,精金,還有寶石和金幣,即便多出了長長應有的積蓄,也是可以被接受的——正如他所說的,他終究管理了這個工坊整整七年。   

    「你可以走了。」麥基說。    長長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脊背都佝僂著,麥基凝望著他的背影,從背影上看,長長和他的父親還是有點相似的,畢竟他們曾經是堂兄弟,但漸漸地,麥基的眉毛皺了起來——長長的腳步太過輕捷和快速了,他就像是要從這裡逃走……    「等等!」麥基喊道。    回答他的是一柄有著黑色花紋的短劍。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5 19:36
第六百零七章 陰影(12)


    伯德溫在還沒有走入工坊時就聽到了吵吵嚷嚷的喧鬧聲,他在深入地下的階梯前停住腳步,按了按自己的額角——他已經幾天沒有一個安穩平和的睡眠了。李奧娜他的愛人和王后再一次做出了妥協,他也不希望讓那些邪惡之輩找到乘機而入的空隙,這代表著他有很多事情要在短時間內完成。幸而之前的七年,至少是雷霆堡到王都這一帶,都已經被他的灰熊軍團清理了無數次,而駐紮在這些領地上的,除了原先就忠於唐克雷家族的領主之外,還有很多新的,小的可能只有一個村莊,或是幾個定居點的領地被劃分出來——那些之前只是一些平民的灰熊騎士不會如同王都中的貴人那樣貪得無厭,他們滿懷感激地接受了伯德溫的封賞,帶著自己的扈從,馬匹和武裝就高高興興地上任去了,他們,還有他們其他的同伴,就像是一顆顆的釘子,將搖搖欲墜的高地諾曼重新加固成了一個堅實的整體。

    還有需要篩檢一二的,莫過於那些商人,即便是伯德溫也知道,商人中最多的就是奸細與哨探,還有刺客和盜賊也能大搖大擺地混跡在傭兵之中,但如果僅僅憑藉著高地諾曼現有的商隊,想要將格瑞納達如同大河一般洶湧流入的物資並將其分流到它們應該在的地方,幾乎是不可能的,更別說,其中還有很多需要二次,甚至三次交易的貨物,這不是只有忠誠和赤忱就能解決的麻煩。

    至於那些堆積如山的文書,在大臣們與李奧娜埋沒其中奮力拚搏的時候,伯德溫也不能就這麼袖手旁觀,他仍然無法明白權利的傾軋,利益的權衡或是人心的叵測,但作為一個國王,他至少可以為李奧娜打發走那些對著一個女性,一個王后殿下就敢於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的混球們——誰也不想去激怒那麼一個哪怕有點遲鈍和愚蠢,但爪牙鋒利的大熊,當然,他或許會因為自己過於莽撞的舉動召來惡名,或者作出妥協,但那個時候,你已經死了,一個死人是無法獲得任何利益分配的……

    但這對伯德溫來說,是種不折不扣的折磨,所以他一聽到他的新鐵事官迫切地想要見到他的時候,他就立刻從王座上彈跳了起來,扔下目瞪口呆的侍從和前來謁見的諸位爵爺。

    他以為是麥基和長長發生了一些不可避免的齟齬,但那些侏儒紛紛為他讓開道路的時候,他發現事情可能比他想像的更嚴重,麥基從面頰到胸口都有著很長的一條翻開的,鮮血淋漓的傷口,他看上去很平靜,幾個牧師圍繞著他為他治療,而長長坐在地上,被細細的鋼索捆綁著,一雙眼睛噴射著怒火,身上沾染著血跡,但應該都不是他的。

    「告訴我,」伯德溫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麥基看了一眼伯德溫,又看了一眼長長,「我們需要一個不受打攪的房間。」

    伯德溫現在也能聽出一些隱晦的意思了,「帶上他們,」他說:「和我走。」他身後的侍從立刻站了出來,提起了長長,「你怎麼樣,」伯德溫說:「讓我的侍衛抱著你吧。」

    「我能走。」麥基說,長長的一劍沒有絲毫留情的意思,他的面頰傷口深可見骨,如果不是他習慣性地在工坊裡穿著矮人的長皮衣——這種可以抵禦高溫與火焰的皮衣經過特別的鞣製,裡面覆蓋著一層合金絲網,所以那柄短劍才沒有就勢刺入他的胸口,牧師的治療讓傷口不再噴湧鮮血,皮肉重新生長,但並不是說他可以立刻如同以往那樣隨意行動——走動時候產生的震動和肌肉之間的摩擦還是會帶來難以忍受的劇痛。

    伯德溫知道麥基在想些什麼,他笑了笑,雖然麥基似乎已經放棄了自己的妄想,但與他一直嚷嚷著要做一個矮人的時候相比,現在的他更接近於一個矮人而不是侏儒呢,這也是他為什麼會毫無芥蒂地將工坊交給他管理的原因。不過如果麥基說他需要「一個不受打攪的房間」,也就是說,這個房間應該不會被竊聽和窺視,在王庭之中,這樣的房間雖然不多,但還是有的,伯德溫知道有個房間距離這裡最近,而且不但是凡人的耳朵和眼睛,就連施法者們的魔法也很難侵入。

    ————————————————————————————————————————————————————————————————

    「這裡是……」麥基環顧著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非常空曠,而且陰冷,伯德溫沒有允許侍從進入其中,自己走到爐床邊——那裡居然還隱蔽地堆積著幹燥的短圓木,高地諾曼的國王搖了搖頭,他就知道自己的養子和親子喜歡把這個冷清荒寂的房間當做一個不為人所知的秘密堡壘——只是他們從來都收拾的很乾淨,所以伯德溫也就有意忽略了他們淘氣的行為,在這裡,他們最少是安全的。

    麥基和長長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即便伯德溫已經點燃了爐火,但他們還是覺得冷,這種冷不像是風或是水汽帶來的,倒像是那種你只會在陵墓中感覺到的,屬於死亡的潮濕與冰冷。

    「好了,」伯德溫也感覺有點冷,但他並不怎麼在意:「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麥基走向長長,而長長立刻憤怒地大罵起來,但他用的是侏儒的語言,伯德溫根本聽不懂,但他可以從麥基愈發僵硬的面容線條上看出這些話語大概不會很動聽,但這種咒罵無法起到阻擋麥基的作用,當麥基從長長的外套裡拽出了一個袋子的時候,長長摩擦著牙齒的聲音讓伯德溫都不禁為之顫抖——但這些無謂的小問題,在他看到麥基從袋子裡倒出來的東西時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即便是伯德溫,這個曾經遭遇與經歷過那麼多事情的戰士,在看到它的時候也不免一陣昏眩。

    一時間,所有的東西,人和時間都凝固了,伯德溫的心猛烈地跳動著,血液在他的耳朵裡奔流,轟然作響。

    那是符文碎片,火的符文碎片,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你成功了……」伯德溫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成功了。」長長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是的,陛下,我成功了。」

    伯德溫後退了一步,靠在牆壁上,石磚的陰冷讓他恢復了一點理智,「這是你打造的仿品。」他懷著最後一點希望問道。

    「不,」長長已經看出了他的僥倖,但很可惜:「不,親愛的陛下,」他甜蜜地說:「這是正品,你交給格瑞納達的那塊才是仿品。」

    長長盯著伯德溫,就像是可以汲取他的驚惶與無措,他覺得非常痛快——七年了,雖然他一開始就以自己可以仿造出相似的符文盤才得以成為工坊事實上的主人,但他也知道,現在的侏儒可不是巨龍時代的侏儒,他們敝帚自珍的性格讓許多可貴的技藝都衰弱或是失傳了。所以,最初這只是一個謊言,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真的能夠在七年的末尾如同被神祇祝福了那樣,打造出一個幾乎與原先的符文碎片一模一樣的仿品——這個仿品同樣可以讓一個凡人成為施法者,驅動凡俗或是魔法的火焰,長長甚至大膽而冒險地用它取代了原先的符文碎片,侏儒們連著打造了三天三夜的東西,沒有一個侏儒發現火焰與之前的有什麼區別,就連傾瀉而出的鋼水也沒有少上一磅。

    出自侏儒的謹慎與自私,長長沒有立刻告訴伯德溫這個好消息,反正伯德溫也只在一兩年的時候懷抱過微薄的希望,之後,雖然他仍然會讓出屬於自己的寶石與秘銀份額,但他已經完全不管這件事情了——就連長長也只是在例行公事罷了。不過他要感謝自己的謹慎,他或許早該想到,伯德溫,這個愚蠢的人類是絕對不會信受承諾的,他奪走了長長的一切,如此輕易而又荒謬的,然後把它給了長長最為憎恨的一個侏儒,當然,現在,即便說是這個位面所有的生命中,麥基也是長長最為憎恨的一個也沒錯。他本來可以帶著真正的符文碎片離開高地諾曼,在一個足以庇護他的人所統治的地方,將符文碎片拿出來,或許他也可以成為一個強大的侏儒法師,又或是換取可以揮霍一生的財富,而且他還可以看著這個敢於出賣一個侏儒的人類是怎樣跌落深淵的——長長也曾經膽顫心驚過,畢竟他不可能拿著兩個符文碎片交給這裡的法師查看,看看他們是否可以辨別出真假——但命運之神也在向他微笑,格瑞納達人居然也沒有發現。

    但等到他顯現出無上的力量,他們就會發現了,而對於這個欺騙了他們的人類國王,這些傲慢的龍裔會怎麼做呢?

    戰爭。

    長長知道,相對於自己的榮耀與生命,伯德溫最為注重的也許就是他的國家了,這將是一次完美的復仇,所有的一切都會被龍火毀滅,他的孩子,他的王都,他的國家,他的靈魂……長長幾乎等不及聽到他絕望的哀嚎聲。

    但現在,它被毀了,被麥基這個傻乎乎的侏儒毀了,如果有可能回到十年前,長長或許會願意把這傢伙用蜂蜜醃製了,然後每天早上吃上一口,吃上又一個十年。

    伯德溫的神情讓長長感到恐懼,他看到國王的手放在了他的長劍上,也許就是下一刻,伯德溫的長劍破空而下,將他斬殺——畢竟伯德溫不可能想不到符文被調換之後將會發生的事情。

    長長突然大叫了起來,因為恐懼,他的聲調都變了,而且情急之下,他說的竟然還是侏儒的語言,但轉瞬間,他就意識到了:「別殺我!」長長用通用語哀求道:「別殺我,我可以用一個巨大的秘密來換我的命!」

    「我不會殺你,」伯德溫說:「但你會受到審判。」雖然作為一個犯下了叛國罪的侏儒,他也只有被絞死與被斬首的兩條道路可選。

    「也沒有審判,」長長說:「我可以離開這裡,隱姓埋名,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看了一眼麥基:「相信我,陛下,這個秘密也許會永遠地改變您的命運!還有您的妻子,您的孩子,和您的國家!」

    伯德溫皺著眉,麥基也在皺眉,「長長是個狡猾的東西。」他說:「他的秘密只會是毒藥和陷阱。」

    「你只是在嫉妒我,」長長說:「麥基,你只是一個年輕的侏儒,有很多事情都是你不可能知道的。」

    「麥基,」伯德溫說,同時避開那個失望的眼神:「你先出去。」

    ————————————————————————————————————

    「你現在可以說了,長長。」伯德溫說,「這個房間被施加過法術。」雖然他最初的想法只是不想讓他人驚擾到可能存在的狄倫的靈魂。

    「您有沒有聽說過神格?」長長乾脆地說。

    他看向伯德溫拿在手中的碎片,「您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嗎?符文盤雖然貴重,但什麼樣的符文盤能夠讓格瑞納達用三個國家的財富與奴隸來交換?」他說,露出了貪婪的神色:「而我,陛下,可能是與這片符文接觸的最多的人了,我用我的金幣和寶石,還有所有的產出換取了一份重要的情報——那就是,這些符文碎片,是的,所有的碎片裡,都隱藏著一個隕落的強大神祇的神格碎片。」

    「我不是很懂施法者們的事情。」伯德溫說:「我現在只是一個凡人。」

    「別再欺騙自己了,」長長說:「而且您或許會願意知道一下,千年之前的諸神之戰中,也有三個凡人,其中兩個,一個戰士,一個盜賊,都曾經是凡人,但他們現在都是偉大的神祇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5 19:36
第六百零八章 陰影(13)


    在伯德溫的內心最深處,有個聲音在嚎叫著,哀求他別去聽和思考——那是一個性情卑劣的侏儒,難道他會因為愧疚或是善意而告訴他這樣重要的事情嗎?這些事情,即便是蓋文,安東尼奧,李奧娜也從未表露過一絲一毫——尤其是李奧娜,作為一個實質上的統治者,她不可能有不知道的事情。

    但另一個聲音在他心裡說,也許正因為你是伯德溫,所以他們才會什麼也不說。想想看吧,蓋文背叛過你,安東尼奧根本就是為了伯納而來的,至於李奧娜,她早就不如還是個天真的少女時那樣信任和崇敬你了,她曾經看到過你最為卑微,最為狼狽,最為醜陋的時刻——她如今只是像愛著她兒子的父親那樣愛著你罷了,在她的心中,你並不是一個國王,甚至不能說是一個丈夫,只能說是年少時絢麗的美夢破裂後殘留下來的一星半點的渣滓,

    他低下頭,看著長長,侏儒緊張地咧嘴笑了一下,伯德溫的手指輕微地顫抖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可以感到符文在變得炙熱。

    「那麼你知道應該怎麼做嗎?」伯德溫問,長長的心頓時放了下來,他垂下肩膀,「我不知道,」他儘可能用他最真誠與最沉穩的聲音說道:「我只知道有法師會知道怎麼做的。」

    如果他說他知道如何讓自己成為一個神祇,那麼伯德溫會毫不猶豫地將他送進最嚴苛的監牢裡,等待著審判,但長長這方面的一無所知卻讓他安心了一點,侏儒的話未必是真的,但也……未必都是假的:「你得回你自己的命了,」伯德溫說:「但你仍然會被投入監牢,另外,雖然有人傳說你的舌頭長到可以成為一根絞索,但我認為你並不是一個蠢笨之人,你覺得你呢?」

    「沒有誰能夠比我更懂得守口如瓶,而且是只鐵瓶。」長長說,「但可敬而又仁慈的陛下,我需要提醒您一下,知道這件事情的,除了你我,還有另一個人,」他舉起一隻手,勾了勾小指頭,「麥基。」

    「我相信他會知道怎麼做的。」伯德溫有點好笑地捕捉到長長眼睛裡一閃即逝的嫉妒之色,但他是不可能將麥基也拘捕起來投入監牢的,而且,如果長長所說的是真的,他應當好好地嘉獎麥基。

    ————————————————————————————————————————————————————————————————————————————————————

    麥基陰沉著臉回到工坊裡,他沒有勇氣去否認一個國王陛下的決定,但他的心就像是碾壓著一座鐵山那樣地沉重,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做錯了,也許他應該讓長長帶著符文碎片離開,但如果是那樣,萬一格瑞納達的紅龍發覺自己受到了欺騙呢?問題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即便他們能夠給出真正的符文碎片也未必能夠挽回些什麼。

    他身邊的侏儒都距離工坊的新主人遠遠的,也許是因為他沒能夠將長長掛起來絞死的關係——侏儒們是這樣猜測的。在龍火列島,侏儒們的內部戰爭幾乎都是這樣發生的,他們雖然非常擅長打造武器羽與盔甲,但很少對自己的族人明刀明槍地動手——他們更喜歡在族人與盜賊、領主或是士兵之間挑撥離間,當他們的同伴被殘忍地殺死的時候,他們面上滿是哀戚,心中卻早已跳起舞來。不過麥基也已經成功地將長長趕出了工坊,而且投入了監牢。

    長長會死的吧,會死的吧,會死的吧,每個除了麥基之外的侏儒都這樣猜測著,在麥基看不到的地方,他們甚至開設了賭局,賭長長什麼時候會死。

    長長當晚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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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長所在的監牢位於一處半廢棄的城堡,這座城堡曾經被作為諾曼王的行宮使用,在他在密林中狩獵的時候,但一場意外的泥石流將這座城堡掩埋了近半,城堡中堆積著無數的碎石泥土,有清理與重建的時間與人手,還有物資,國王完全可以重新砌築一個新的行宮,所以它自然而然地被遺忘和空置了,雖然它還有一半是完整的,有城牆,有塔樓,有庭院。

    當王庭中的地宮被侏儒們佔據了之後,一些被國王和王后確定罪不可恕的犯人就被轉移到了這裡——這裡當然要比地宮更好一些,庭院雖然狹小,但至少可以看見天空和大地,而且樓塔中的房間也要干燥和寬敞得多——相比起地宮的洞窟來說。幾個有身份的囚犯被安置在塔樓的上層房間,其他人以此類推,而侏儒長長,遵照陛下的旨意,他被囚禁在最下方的囚室裡,在最上方有著一個就連六個月以上的貓咪也未必能夠鑽過去的窗戶,正確的說法或是可以說是縫隙……今天最後的陽光從這道縫隙裡鑽進來,長長呆呆地看了一眼它,一隻色彩斑斕的甲蟲正匆忙地穿過濕潤的牆面,侏儒伸出一根短胖的手指,把它捏在手心裡。

    守衛特意來看了他一眼,國王陛下似乎也無法確定應該怎樣處理這個侏儒,甚至沒有告知他的罪名,而這個看上去就像是孩子的侏儒他也沒有如同其他囚犯那樣不是大喊大叫就是痛哭著哀求,茫然無知的神色讓他看起來反而十分地可憐:「你要吃點什麼嗎?」守衛問,他聽說過國王養了一群侏儒,但他們似乎根本不會離開王庭,他只偶爾在慶典上見到過一個,還有聽說過在重要的宴會上,這些侏儒的首領也會如同爵爺那樣帶著鑲嵌銀球的帽子,披著鮮紅的絲絨斗篷出現在國王下首的長桌上,據說他還有個職位,叫做鐵事官什麼的。

    「一點面包,」侏儒說:「謝謝,如果可以。」

    守衛的同伴待在上面的房間,他看到守衛上來,又匆匆地拿了幾塊面包,一杯水放在木盤裡準備端下去:「你在伺候一個老爺嗎?」他不滿地說,因為守衛拿走的是白面包,一個沒有爵位在身的普通囚犯是沒有那個資格享用的——這本來是他們的一點樂趣,作為一個獄卒,他們的食物依照王后的吩咐,不但份量足,而且不乏加了蜂蜜和牛乳的珍貴貨色。

    「算我的,」守衛說,而後他又匆忙走下了階梯。

    守衛的同伴等了一會,他還是給守衛留下了一塊白面包,還有大約一口就能喝完的蜜酒,但一直等到他眼皮子發澀,守衛還是沒有回來——守衛的同伴咕噥了一句,他將用來發出警報的短笛壓在舌頭上面,拔出短劍——如果是伯德溫加冕之前的守衛,那麼他會猜測對方是不是正在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但如今,所有的守衛幾乎都來自於伯德溫的灰熊軍團,他們在戰場上受了傷,無法承荷激烈沉重的戰鬥,但做為一個有著森嚴高牆的監牢的守衛還是遊刃有餘的,他們之中沒有身份顯赫之人,也沒有高貴的血統傳承,但灰熊軍團就是他們的家族和他們的姓氏,他們是絕對不會容許有人令得伯德溫.唐克雷,高地諾曼的國王,一個曾經卑微但如今無比崇高之人蒙羞的。

    守衛的同伴走下階梯,借助著即將熄滅的火把微弱的亮光,他看到了守衛正站在監牢的鐵柵前,讓他感到驚恐的是,門被打開著,侏儒倒在地上,他已經死了,鮮血從胸口汩汩流出,而木盤和木杯被整齊地放在一邊,而那位送面包和清水下來的人,即便見到了自己的同伴,也沒有絲毫驚恐與慌亂的神色。

    「這是國王的命令。」守衛說,成功地遏制了他的同伴想要吹響短笛的衝動。

    「為什麼?!」守衛的同伴說。

    「這是我們不應該知道的事情。」守衛說。他向自己的同伴走去,但他的同伴後退了一步,面露警惕之色:「不經審判就處死一個人。」他說:「這不太像是我們的國王會做的事情。」他急劇地喘息了幾聲,「也不太像是你會做的事情。」

    守衛站住了,而守衛的同伴驚駭地發現對方的五官正在光線下變得模糊,他猛地抓住了因為質問而放開的短笛,想要把它塞到口裡,但那個「人」只是舉起了一根手指頭,就讓他動彈不得,他只得僵硬地站立在原地,看著對方抽出短劍刺入自己的胸膛。

    殺死了守衛的同伴後,「守衛」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突然如同流水一般地顫動起來,它們沒有如同先前那樣,從侏儒長長的樣子變化成守衛的樣子,只是簡單地恢復了原先的模樣——也就是說,一個變形怪應該有的樣子,沒有毛髮,五官扁平,手指細長沒有指紋,他將死去的兩個守衛搬了上去,把他們放在桌椅邊,一個用手肘托著頭,一個俯趴在桌面上,看著就是正在小憩的樣子。之後才慢吞吞地回到監牢裡,長長的軀體還擺放在原先的地方,鮮血略微有點凝固,變形怪按了按他的皮膚,還是柔軟的——灰袍給出的捲軸還是相當有用的,沒人會知道長長的死亡時間要早得多。

    變形怪可以以守衛的樣子走出去,但為了避免也許不該有的麻煩,他伸出手抓住那個名為「窗戶」的縫隙,從裡面鑽了出來——那是一個非常恐怖的景象——一張人形的皮紙緩慢地從縫隙中蠕動出來,出來一寸,那一寸就像是吸入了空氣那樣膨脹起來,等到他完全出來了,他站立了起來,讓自己的皮膚變成青黑色,在深沉的暮色中,沒人可以察覺得到他的蹤跡。

    變形怪法師一路前行,在王都的郊外,他變化成一個羸弱學者的樣子取得了一家手工藝人的信任,他殺死和吃了他們——在監牢裡,為了保證不會有人去尋找兩個擅離職守的守衛,他可是強忍著飢餓離開的,然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他騎著這個家庭僅有的一匹馬在黎明到來之前踏上了只有很少的一些人才知道的隱秘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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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人之手旅店是位於高地諾曼與路澤爾之間的邊境鎮的一個小旅店,據說旅店的主人曾經是個勇敢的戰士,曾經親手砍下一個巨人的手,旅店的照片就是一根鐵質的骨頭,旅店的廳堂上也放著一根用玻璃罩子罩著的大骨頭,就店主人的說法,它就是巨人的一根指骨,但更多人認為那只是一根狗的大腿骨。不過這裡的主人確實有著高壯的身軀與不錯的武技,最少的,在將爛醉如泥的混球扔出店外的時候他無需任何人幫忙。

    但如今,這位主人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銀指」的盜賊,雖然從外表上來看,他就和街道上所有行走的游商或是小手工藝人沒有什麼區別,但自從他將一個不夠敏銳,沒有察覺到這家旅店已經成為盜賊巢穴的人折斷了手腳踢出旅店之後,就沒有人再敢隨意進入這家旅店了——但這家旅店的生意似乎比以前更好了一些,每天都有不知名的人進出,帶著鋼鐵和血的氣味。

    變形怪法師和他的馬在巨人之手旅店前停下,在丟出了一枚錢幣後,旅店裡立刻有人出來為他引路:「大人正在等待著您,法師。」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0:28
第六百零九章 陰影(14)


    變形怪法師謹慎而隱蔽地檢查了自己的服裝與裝備,正在等待著他的是一個曾經籍籍無名的盜賊,若一定要說他有什麼不同於常人的地方,那就是他曾經以一個非常年輕的歲數成為了尖顎港分部的盜賊首領。但這在「銀指」的歷史中,也不是什麼非常奇特的事情,比他更年輕而成為人上之人的也不是沒有,但那些人就像是凸出籬笆的樹木,總是最早被翦除的那部分。

   之後的事情似乎也佐證了人們的猜測,他在一次刺殺任務中失手,遭到了死亡之神克藍沃牧師的詛咒,讓他變成了一個怪物,銀指公會拋棄了他,把他作為殺死了親王的非婚生子的替罪羊交出去,很多盜賊以為他終將淒慘地死在地牢或是刑台上——他們錯了,他重新回到世人的眼前時似乎又成為了那個傲慢而生機勃勃的混球,他為一個強大的法師效力,在這個法師回到格瑞納達,奪回他作為一個王室成員應有的尊榮和權力的時候,他帶著令人畏懼的力量和陰謀回到尖顎港,這次,他不但要得到銀指,還要得到暗刺,那個與銀指抗衡了數百年的盜賊工會。   

    如果說,這些還不夠他受到足夠的尊重的話,那麼作為前一任公會首領的親密盟友和下屬,變形怪法師還知道,這個年輕的盜賊或許還有第二個身份,那就是他們所尊奉的盜賊之神瑪斯克的兒子。   

    引路人只走到階梯的末端就停下了腳步,變形怪法師繼續往前走,和大部分旅店一樣,旅店的二層只有一條極其狹窄的走道,兩個人如果在上面並肩行走就必須要挽起手來,房間分佈在走廊兩側,經過盜賊的改造之後,每一扇門都按照不同的規律相對,有的可以從一個房間直接撞進另一個房間,而另外一些,需要向右兩步才能看到另一個房門,到了下一個,又變成了需要向左三步才能開啟又一個房間,而且詭異的是,鑰匙上的花紋與房門上的花紋是不對應的(旅店常用相同的花紋來標註房間與相對的鑰匙),不知內情的人很容易弄錯,不過既然這裡的客人多半都是盜賊,而另外一小部分是他們的獵物和客人,這點小麻煩似乎也算不得什麼。   

    變形怪法師看了看手中的鑰匙,鑰匙上的花紋是烏頭,但他沒有指紋的手指在鑰匙上撫摸了一下,就得到了不同的訊息,他在一個刻繪著百合的房間門前站立了一會——不是因為他在猶豫,而是要讓房間裡的人知道,他已經到了——隨意地去推拉明知道一個可怕的盜賊隱藏在內的房間門扉是件愚蠢的事情,至少他不會這麼做。裡面的人也沒有讓他等候太久,片刻之後,門就悄然打開了。   

    變形怪法師首先嗅到是一股甜美的香味,血的香味,一個處子的血,純淨而甘醇,以至於他不受控制地微微垂下了眼睛,掩飾著貪婪而凶暴的渴求——房間的門在他身後悄然闔起。   

    與旅店樸拙厚重,以原木的黃褐色與岩石的青黑色為主要色調的廳堂不同,這個房間即便用來接待一個國王也不會有什麼人可以提出疑問或是指責——地上鋪設著厚重柔滑的皮毛,讓每個踏上去的人都會感覺到自己是在雲層而不是在地面上行走;房間的牆壁上覆蓋著黑褐色的胡桃木板,在氟石的光亮下顯露出如同油脂般美麗的色澤與細密的木紋;衣箱、桌椅、床,連同掛衣的屏風上都雕琢著美麗的雕像與景色,仔細一看,可以看出每個畫面都是一個小故事,連貫起來就是一個英雄擊敗巨龍的傳說。   

    他的新主人坐在獨腳的圓桌邊,心不在焉地玩弄著手中的金盃,黃金誘人而明亮的顏色在他的深色眼睛中反射出巨龍一般的光芒。    「我的朋友。」葛蘭說:「很高興看到你沒有受到任何妨礙與阻擾——看來你已經達成了我的願望,我是說,無聲無息地。」   

    變形怪法師深深地鞠了一躬:「是的,主人,」他說:「沒有人察覺……尤其是您特意指出的那兩位,我得到了一個好時機並且抓住了它——那個愚蠢的,見識淺短的人類男性,竟然愚蠢地從一個侏儒手中奪走了他的權柄交給了另一個侏儒,並且沒有想到他會因為嫉妒與憎恨而背叛,他甚至沒有想到應該拘捕和殺死前一個——而那個侏儒,正如您所希望的,將假的符文碎片交了出去,而將真的留在自己身上,他來尋找我的路上被另一個侏儒抓住了……他叫……」   

    「麥基。」葛蘭說,他還記得那個色厲內茬的可憐蟲,一個叫嚷著要成為矮人的侏儒,但事實上,侏儒的特性在他的身上簡直就和落在雪地上的烏鴉那樣鮮明。他注定了必將徒勞無功。不過伯德溫的反應完全符合葛蘭的認知——一個虛偽的,自詡正義與公正,內心深處卻充滿了自卑與蠻橫的蠢貨,他怎麼會拘捕和殺死長長呢,這未免太不符合他希望給予人們的印象了,他不但會不會粗暴地對待那個被他用過即棄的侏儒,還會承諾給他一個新的工坊和新的職位呢,他就是這樣一個自認為慷慨寬容的所謂「好人」,可是呢,還有誰能夠比葛蘭更瞭解他的人嗎?所謂的慷慨全都建立在沒有觸動他的底線的基礎上,如果有什麼會損害到他認為不可捨棄的那些,那麼你就能看到一個再殘暴和冷酷不過的惡人。   

    可笑的是高地諾曼的子民,可能除了少數幾個清醒的人之外,都將這個出身卑微的國王陛下視作正義與公正的神聖化身來看待呢,真不知道那個泰爾在聽聞到這些的時候作何感想?!   

    變形怪法師僵硬地看著突然大笑起來的主人,當然,一個侏儒,有著一個近似於矮人的名字是有點可笑,但還不至於那麼可笑吧,不過自從他的妻子梅蜜死去之後,銀指的首領就總是有點瘋癲。   

    「繼續……說吧,親愛的,」葛蘭說,一邊將蜜酒往法師的方向推了推,他們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接觸侏儒的族群了,尤其是長長——北方的高地諾曼人一點也不瞭解侏儒,如果侏儒都是些小小的好人,那麼龍火列島的領主們還有必要格外分劃出一個小島給他們居住嗎?那也不過是個變形的牢獄罷了——侏儒在南方諸國可是有著惡名的,他們從來不憚於為任何人服務,也沒有任何的忠誠與誠實可言,有些時候,他們甚至會挑起領主與領主,領主與國王,國王與大公,大公與領主之間的矛盾,以期得到更多的重視或是收入,至於戰爭會導致多少人流離失所,喪妻失子,諸神在上,那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然後我就以侏儒的身份接近了那位莽撞的人類男性,」變形怪法師說:「您的推測準確的就像是早已在水晶球中看到了一切,」他不失時機地恭維了一句:「即便他知道這個侏儒不可信任,但還是願意聽聽他所保有的那個秘密。」   

    葛蘭笑了笑,他當然知道,伯德溫即便在高地諾曼的鐵王座上坐了整整七年,但實質上,他的內心仍然居住著一個弱小而卑賤的獵人,他不願意放棄的東西太多了,即便它們已經沉重的要將他碾壓成泥,但他在看到力量和權力的時候,他依舊會不顧一切地去抓取,特別是它可以僅屬於他而不是別人的時候。    「我說了。」變形怪法師說:「您所告訴我的一切。」   

    「這並不是一個謊言,」葛蘭說,他看到變形怪法師突然變得輕鬆了一些,大概是因為如果這不是一個謊言的話,那麼他的主人就無需為了保證這個秘密不被暴露而殺了他了,但隨即,葛蘭又從法師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惋惜,他一定想到了如果他能夠擁有那個符文碎片……「別想了,」葛蘭柔和地提醒道:「那是誰的東西?無論它之前的主人是誰,現在的主人都是,並且只能是格瑞納達的格瑞第。」    「如果是那樣,」變形怪法師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疑問:「那麼他會不會設法將符文碎片替換過來呢?」   

    「他不會。」葛蘭說:「他不會,他會……給自己找上很多理由,然後,不會。」    ——————————————————————————————————————————————————————————————————————————    李奧娜已經陷入了沉睡,她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差了,早在一年多前,即便符文的碎片也無法讓她重新煥發生機,這也是伯德溫做出那個決定的原因之一,不然即便是要與格瑞納達一戰,他也不會將最後的希望交出去的。   

    伯德溫抬起身體,他在李奧娜的唇上輕輕一吻,無比愛憐地撫摸了一下她變得稀疏乾燥的紅發,如果,他是說,如果,他可以成為一個神祇,哪怕只是一個半神,那麼他也能擁有可以讓一個人類得到綿長而健康的力量,而這個,還只是神祇所能做到的事情中最為微小的一件。    他穿上長袍,就連靴子也沒穿,一個人孤單地走出了他與李奧娜共用的臥房,侍女和守衛們悄寂無聲地向他行禮,而他只是胡亂地點點頭——在最初的時候,還有人詢問諾曼的陛下是否有所需要,但很快地,他們發現他只是想要一個人在王庭裡走走,就不再過多地詢問和阻擾了。   

    當石板的寒氣侵入身體時,伯德溫猛烈地顫抖了一下,他發現自己竟然是那麼地渴望著爐床,還有臥房中的輝石石板,他的關節在嘎啦作響,一陣陣的隱痛從各個地方襲來,他察覺到自己正在衰老,不,應該說,他已經是個老人了,他成為諾曼的國王與李奧娜的丈夫時,他就已經年過四十,而現在,他已經是個五十歲的老人了,在高地諾曼,一個凡人能夠活到五十歲,就已經足夠幸運的了,但讓伯德溫來說,他一想到死亡,就會渾身顫慄,他不想那麼快地前往哀悼荒原,他還有宏大的願望沒有完成——他必須要活下去,強壯而有力地活下去,他可以不再是諾曼的國王,但他也不能是個行將就木的衰敗之人,他還有孩子,雷哲與雷蒙,即便等到雷哲即位,他也只有十歲,如果他和李奧娜都離開了,那麼誰來扶持他們的呢?那些野心勃勃的臣子難道會願意臣服在一個孩子的膝下嗎?他們不會,雷哲,還有雷蒙,他們有著貴人們憎惡的,來自於他的血脈,年幼的國王,還有他的兄弟,或許會毫無防備地飲下一杯放了毒藥的蜜酒,又或是在在一場狩獵中獨身遇到飢餓的狼群。   

    還有他的灰熊軍團,還有他的騎士們,這些對他充滿了敬仰與愛戴的年輕人,他現在還是高地諾曼的國王,即便如此,還是不斷地有人遭到惡毒的污衊與卑劣的刺殺,如果他死了呢,是不是他所建立的軍團也會在頃刻之間轟然崩潰?更不用說,幾天前,還有人質疑他為何要在龍腹隘口砌築新的三重城牆,那些愚蠢的大臣似乎認為獸人已經不值一提,直到他將丑雞傳回來的情報丟擲到他們的臉上——獸人之王格什這七年最為看重的事情是什麼?繁衍!他可以說是不擇手段,不惜代價地從商人們那裡換取奴隸,女性可以生育下半獸人或是獸人,男**隸則承擔了所有獸人雌性原本承擔的沉重勞作,獸人的雌性,和人類的女**隸一樣,幾乎每隔幾個月就在生產——獸人的孩子成長起來要比人類的孩子快,十年,人類的孩子還只能騎著小馬在平坦的庭院裡奔馳,那些野獸崽子不但有成年人類男性那麼高,它們的爪子也足以在岩石上鑿出坑洞,還有他在離開雷霆堡之前聽聞到的那種可以令一個年幼的獸人瞬間長成的藥水,十年前會有,十年後難道就不會有了嗎?   

    如果不是有丑雞和她的同伴,讓格什的另一個計畫——也就是和人類那樣建立起一個穩固而又統一的國家受到了些許阻擾的話,可能就在今年的冬天,獸人們就要展開一場試探性的攻襲了——而他的大臣們還在為區區幾個金幣吵擾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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