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33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19:19
第五百九十章 新城(11)


    「有關於這些細節問題就不要太過認真了。」灰袍泰然自若地說:「我的孩子。」

    巫妖考慮了一會是否應該提醒一下他的導師,不要和寄居在他身體的另一個靈魂廝混得太久了,七十七群島的埃戴爾那已經足夠瘋癲了,雖然他和七十七群島的大小巫妖們之間的關係也沒有融洽到什麼地方去,但無論如何,雪上加霜總不是什麼好事。但最後他還是決定什麼都別說,畢竟他在格瑞納達與七十七群島的經歷已經足夠讓他懂得沉默是多麼的珍貴。

    「你變得不那麼可愛了。」埃戴爾那遺憾地說,一邊看著他最小的弟子走過去抽出一張空白的捲軸:「不過幾乎所有的生命都是這樣,總是小小的時候格外討人喜歡。」

    「那是因為幼小的生物沒有傷害他人的能力,同時也無法抵禦他人的傷害。」巫妖說:「人們喜歡它們,只是為了享受那種可以將自己與別的生命時刻掌握在手中的滿足感而已。」有時候,這種認知甚至會造成致命的錯誤,在高魔的本位面裡,人們或許還會有著最基本的警惕性,畢竟這裡有著無以計數的生物在還十分幼小的時候就有著尖銳的毒牙與鋒利的爪子,但另一個位面——雖然在那個位面,有些看上去很可愛的生物同樣有著高度的危險性,但總有人無意或是有意地忽略了,在巫妖瀏覽這份記憶的時候,他懷疑那些人類的腦子是否已經被某個不知名的小怪物吸空了。

    「而且,」他補充道:「我遇見您的時候已經離開術士塔了。」

    「比起我來說,還是個小孩子呢。」埃戴爾那用食指與拇指比了一個手勢,留下一個細細的空隙表示那時候克瑞瑪爾還真的很「小」。

    「如果有關於您的傳說是真的,」巫妖忍不住說,埃戴爾那是在千年之戰前就成為了巫妖的,也就是說,他的年齡最少也是和銀冠密林曾經的統治者英格威齊平的,或是與他們的「母親」格瑞第相近,不過就巫妖觀察到的,紅龍格瑞第對七十七島的無冕之王保持著應有的警惕,但她對待這位「灰袍」的態度又可以說是頗為寬容,有些人傳說這是因為「灰袍」有著紅龍的血脈,不過巫妖覺得,如果埃戴爾那真的有著巨龍的血脈,那麼也應該是金龍或是銀龍,而不是紅龍,或是任何一隻邪惡的巨龍。

    在他們,巫妖是說,他,還有埃戴爾那,在成為巫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與良善陣營的對立關係,在這裡,巫妖也並不想虛偽地矯飾些什麼,偶爾他很想和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談談,有關於他的導師埃戴爾那。他的導師絕對沒有另一個靈魂理解的那樣可愛——它終究是來自於另一個平和的低魔世界,那個世界,最惡毒的罪犯也只能做到人類能夠做到的事情,在軀體被毀滅之後,他們的手指是無法觸碰到靈魂的,但在這個位面,在他們被轉化為巫妖的儀式上,死去的人不但會失去自己的性命,就連靈魂也會被貪得無厭的深淵吞噬,那種比黑夜更深,比冰雪更寒冷,比絕望更可怖的空洞即便是不死者們也不願意過多地提起。而在成為巫妖之後,他們僅有和必需的食物除了靈魂之外就沒有其他——而想要成為一個半神巫妖,埃戴爾那所付出的代價可能要比七十七群島上的每一個不死者更多。

    吟遊詩人的詩歌錯誤地引導了人們的思想,許多人都認為,不死者們都會乖乖地待在被他們選擇的陵墓或是高塔裡,等待著光輝萬丈的聖騎士與白袍們去剿滅他們。事實上,如果真有一個所謂的英雄來到七十七群島上,他會驚訝地發現群島上有許多高塔都是被空置的,灰袍、巫妖以及半神巫妖們都是非常忙碌的好不好?一個強大的法師需要一整個商會或是一處豐沃的領地去奉養,難道灰袍和巫妖就不是法師了嗎?從第一個灰袍踏上七十七群島開始,不死者們經手的施法材料如果能夠換成金幣,然後又能夠把它們堆積起來,或許可以形成第二個七十七群島也說不定。

    是的,就像英雄同樣會需要麥酒烤肉,馬匹扈從、盔甲盾牌、刀劍長弓,作為反派存在的不死者們即便不需要食物,也不能僅靠著一具骨頭架子去正面剛啊。

    更不用說,巫妖中的大多數都是為了追求更大的力量,更深奧的知識,與永恆的存在而決定轉化自身的,正如我們之前描述過的,轉化同樣有著失敗的幾率,還不是很低,有些時候,或許身軀轉化成功了,結果靈智卻沒能進入骨架,結果就是這個位面裡又多了一個可以讓人嘲笑上幾百年的腦殘巫妖——然後,你告訴他,不,不可以,即便你轉化成功了,你還是一樣要遵守著既定的道德規範和律法去做事,可能嗎?

    當然不可能,巫妖們幾乎都很會搞事情。就像是埃戴爾那,他就曾經顛覆了一整個國家,也就是現在的南方諸國,這些零碎的小國家曾經屬於一個比高地諾曼和格瑞納達加起來還要廣闊的強大帝國,但可惜的是,它最終還是成為了一個灰袍(那時候埃戴爾那甚至還不是一個巫妖)的獵物,灰袍埃戴爾那從中取得的戰利品是那樣的豐厚,一直到他成為半神巫妖後才終於告罄。還在七十七群島的時候,巫妖還從一處廢棄的儲藏室裡翻找出了一個當時國王佩戴的冠冕。

    一聲細微的嘶聲猛地將巫妖從記憶中拉扯了出來,埃戴爾那撕開了一張捲軸——是昨天另一個靈魂方才抄寫完畢的捲軸,其中蘊藏著一個連環閃電的法術,但就在它尋找到爆發的出口,即將全面展開的時候,它被埃戴爾那的法術捕捉到了,一隻無形的球體將閃電禁錮在裡面,導師看了一眼弟子,就像在埃戴爾那的法師塔裡那樣,他將雙手虛虛地合攏,越靠越近,閃電隨著空間的縮小而愈發狂暴和明亮,但無論如何,它也無法擺脫那雙可怕的手,即便後者同樣是魔法的產物,而後,伴隨著一聲響亮的噼啪聲,埃戴爾那的兩隻手終於交握在一起,而閃電就這樣消失在他的手掌中,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做的不錯。」埃戴爾那點評道:「雖然無法與你相比,我親愛的孩子,但它已經完全可以成為我的弟子了,而且比起可愛的程度,你要遠遠地落後於它。」

    「您知道它為什麼會是個術士吧。」巫妖忍無可忍地說,「雖然我也很希望它能夠成為您的弟子——第一,我可以擺脫這個蠢貨。第二,午夜茶會的主題也該換一下了,我相信它會給七十七群島上的不死者們帶來永遠足夠新鮮的笑料,直到位面傾潰。」

    「你誤解我了。」埃戴爾那露出了一個無奈以及委屈的神色:「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一點。」

    「我會高興的,」巫妖說:「最簡單的,導師您什麼時候回七十七群島?」現在的格瑞納達已經足夠混亂了,他實在不希望在應付新王和格瑞第的時候還要加上一個曾經,不,仍然是的導師。

    「但我會擔心你啊。」埃戴爾那直白地說,然後他發現自己的弟子竟然卡住了,老而不死謂為那什麼的半神巫妖露出了一個懇切而又真誠的笑容:「你也許應該有所察覺了,我的孩子,格瑞第已經步入了最後的階段,而那隻古老的紅龍,她是沒有任何顧忌的,龍裔,你,新王,她的紅龍子女們,甚至是整個格瑞納達,自始至終,只是她的工具而已。那麼親愛的,請你告訴我,當一個背著破損的行囊,提著腐朽的行杖,懸掛著缺損長劍的貧窮旅人,在看到旅途的終點——一個只要他能到達就能夠成為一個爵爺乃至一個國王的地方的時候,還會吝嗇這些東西嗎?他一定不會介意用那隻空蕩髒污的行囊墊平道路上的凹陷,也不會介意用行杖引火點燃纏繞著他雙足的荊棘,更不會介意用那柄滿是缺口鏽蝕的長劍劈砍與挖掘阻擋著他的巨石——為了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神祇,格瑞第什麼都可以放棄,而你,我不得不說,我的孩子,克瑞瑪爾,你固然受到了她的寵愛,但這種寵愛比早上的霧氣還要淡薄,甚至還很危險,因為當她遇到荊棘與巨石的時候,想起來的肯定就是距離她最近的那個人。」

    「您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麼?」

    「別讓我這麼傷心就行了,」埃戴爾那說:「或者讓我更多地見到另一個你,它可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總是願意陪一個孤單寂寞的老人一起聊聊天,說說話,喝點蜜酒,吃點美味的食物什麼的。」

    房間裡安靜了一會,「您還是回七十七群島去吧。」巫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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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妖和導師的戰爭可能還要延續上一會,塔外的人們對此一無所知,奴隸們的忙碌已經到了一個階段,格瑞納達的最南角,也就是克瑞法城佇立著的海灣裡,是最先開始炎熱起來的地方,灼熱耀眼的陽光不受阻擋地投射下來,猶如燃燒著的火箭那樣射入人類的軀體,在這樣的酷暑中勞作,就算是身體最為強壯的男性也只能堅持兩個小格的時間,而且還要不斷地補充淡水和鹽。所以亞戴爾只是伸了伸手,測試了一下溫度,就讓有翼獸化人們將所有的奴隸驅趕進了「房間」。

    這個房間當然不是奴隸們正在建造的那些,奴隸的「房間」是懸掛在這座人造島嶼下的海草籠子——奴隸們中曾經有著孩子和老人,孩子不是因為飢餓與疲累而夭折,就是被格瑞第的商人與牧師們強行奪取成為了祭品,倒是老人最終還是被留了下來一些,雖然數量少的可憐。亞戴爾知道這些老人們曾經試圖放棄自己的配給,給那些更有希望存活下去的年輕人,但有些人接受了,有些人沒有,如今,長者的智慧引領著這些茫然的囚徒,他們編織的海草籠子看上去柔軟脆弱,但就像是鳥兒在水邊的草叢裡構建起的卵形巢穴那樣,可以讓兩到三個人舒舒服服地窩在裡面,在白晝時分,它們可以幫助奴隸們逃避烈日的灼燒,夜晚的時候,海草又能為他們抵禦海水的陰冷。

    「您太仁慈了。」達諾斯說。

    「那是因為它們太貴了。」亞戴爾看似漫不經心地說:「真是太奇怪了,我幾乎沒有看到來自於來自於北方的,我是說,新的奴隸,但我聽說,在龍山邦國覆滅之後,您們還是得到了大量的奴隸。但格瑞納達的奴隸仍然高到了三枚金幣一個,而且還時常斷貨,是商人們把他們賣到了其他地方嗎?這可不太應該,在貨物的資源不是那麼充足的情況下,他們應該更注重格瑞納達,還是說,外界的出價要比王都更高?」

    「也許吧,」達諾斯看向別處,「商人們總是在追逐利益。」

    別的地方也許是,但格瑞納達可未必,亞戴爾想,格瑞納達的商人同樣是屬於格瑞第的,他們的財產也是,他們之所以敢於讓國內奴隸緊缺的情況繼續下去,並且新王之下的貴人們也都在忍耐,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格瑞第需要他們去做對她來說更為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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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符文究竟是什麼?」巫妖問。

    「我以為你應該已經猜出來了,」埃戴爾那說:「嗯,它們曾經是一份禮物,巨龍奉獻給他們的父親,龍類調停者,偉大的永恆之輪,陰影吞噬者,九面龍神,龍類創造者艾歐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19:19
第五百九十一章 新城(12)


    「這並不是一個值得驚奇一番的情報。」巫妖直率地說:「現在就連一個小小的盜賊也知道它可能比炭火更能灼傷人們的手指。」

    「瑪斯克會不高興的,」埃戴爾那說:「葛蘭是瑪斯克的兒子,還有,「這塊符文盤可不僅於此。」

    「那是什麼?」巫妖問,一邊鞠了個躬:「可敬的導師?」

    「你這個習慣真應該改改了,」埃戴爾那說,「你知道這只會暴露出你更多的弱點嗎?就連商人也知道,在遇到一個經常需要求助的對象時,應該如同流水一般不斷地給予尊敬與奉獻。」

    「不要,」巫妖拒絕道:「那樣太累了。」

    「所以說這就是太過溺愛學徒和弟子的結果。」埃戴爾那沮喪地說:「一個老人,根本無法得到應有的敬讓與寬容。」

    「這個你可以等到明天,你知道的,」巫妖說:「在另一個位面,有著一種叫做尊老愛幼的玩意兒存在。」

    「那個小傢伙確實很討人喜歡,」埃戴爾那說:「那麼我可以把他當做我的弟子看待嗎?克瑞瑪爾,我曾經以為你是我的最後一個弟子,但很顯然,以為不能為所有的事情做結局。」

    「另外,」埃戴爾那說:「你應該相信我,我是你的導師,我只是想要讓你變得更為強大而已,畢竟之後的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誰也無法確定,你離開我的塔也只有數年而已,親愛的,雖然你堅決不承認,但你正走在一條極其危險的道路上,你至少——」說到這裡,埃戴爾那停頓了一下:「需要有著能夠隨時從任何存在手中逃脫的能力——你還有我的債尚未償還,克瑞瑪爾,我可不希望有那麼一天,你的契約突然燃燒起來,告訴我你已經是個不值得挽救一二的廢物了。這是件令人厭惡又憤怒的事情,你說對嗎?」

    巫妖不確定是否應將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放在導師的手中,即使現在的情況似乎沒有給他太多選擇的餘地,「告訴我符文中還有什麼秘密。」

    「我以為我無需將話語說的如此清楚,」埃戴爾那有點不高興地說道,「你不是個蠢孩子,推測對你來說不是一非常困難的事情,你只是想要為難你的導師罷了。」

    「我會告訴那傢伙您就是那支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蓮花的。」巫妖不耐煩地說:「相信它會揮舞著手臂撲到您溫暖的懷抱裡的。」

    這個惡劣的比喻讓導師也不禁從靈魂裡打了一個寒顫:「這就不必了,事實上,我覺得你安安靜靜的時候就可愛的誰也比不上了。」

    巫妖當然知道導師是絕對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埃戴爾那也有著自己的野心,是的,他能夠猜測出埃戴爾那的未盡之意,但他又為什麼要放棄呢,這是一筆交易,既然有失,他也必須得回什麼。

    「九色巨龍,邪惡陣營的白龍,黑龍,藍龍,綠龍與紅龍,以及善良陣營的赤銅龍,黃銅龍,青銅龍,金龍與銀龍。」埃戴爾那說:「符文原本就是分散的,每一片符文中都有著巨龍各族的根源,雖然只有一絲,但想想吧,那個曾經被巨龍統治的時代,巨龍們曾經是那樣的偉大、崇高與無可匹敵,能夠為他們奠基的力量會有多麼可怕——你們現在能夠驅使的也只不過是其中的百分之一或者更少。然後,九面龍神艾歐將奉獻給他的符文聚攏起來,符文盤——就如同你們看到的最初的樣子,他用自己的神力與神格將它們彌合起來,最初,它們或許只是臣服的象徵物,但在艾歐如此作為之後,它就是巨龍們最後的救贖,任何一隻巨龍拿到它,都能憑藉著它繼承被驅逐到另一個位面的巨龍們留下的力量,智慧,還有艾歐的神力與神格。這也許是作為眾龍之父,艾歐留給巨龍們最後的餽贈——他終究還是對他的孩子們懷有歉疚與憐憫之心。我想,在極北之海,應當有龍血流到了它的身上,但可惜的是龍血並不純粹,才會導致符文盤自行分裂,它不承認你們。你們之中,沒有真正的巨龍。」

    「九面龍神艾歐與……」

    埃戴爾那及時地做了一個手勢,他隱藏在唇角的笑容是那樣的詭異莫測:「所以格瑞第有了一個更好的選擇,」他繼續往下說道:「比起那片已經死亡了的神祇在子孫體內留下的神格碎片,還有駁雜不清的屬於弗羅的神力,格瑞第要成為一個神祇的長路原本是崎嶇而又變幻莫測的,但現在,她既然已經找尋到了符文的隱秘之處,她就無需繼續在煎熬與絕望中忍耐了——原本她成為一個神祇的可能是那樣的低微——甚至沒有那個神祇願意降低身份與她糾纏,但如果她能夠繼承艾歐的神格,那麼她不但可以一躍成為一個神祇,而且等階不會非常低微。」

    「所以她才會絲毫不去顧及格瑞納達以及軍團的損失。」

    「因為沒有必要,」埃戴爾那說:「一旦她成為了新的神祇,建立起自己的神國,她可以得到格瑞納達與後裔永遠無法奉獻給她的榮光與權柄,她現在就是一個掌握著一枚巨額籌碼的賭徒,這一次,如果她能夠贏,那麼所有的籌碼都屬於她了,她有何必去在意那些零星的細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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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龍裔(1)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

    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第一次相遇的時候,英格威只有一百五十歲,而埃戴爾那比他早十年出生,如果他們是一個人類,那麼即便是施法者或是受神祇眷顧著,也已經度過了人生中的大半部分,但對於精靈與龍裔來說,他們的生命之卷只是剛剛展開,甚至來不及在上面描畫下最為深刻與重要的痕跡。

    那時候,英格威還是無憂無慮的,他的母親是翡翠林島的王,作為一個王者,她將更多的精力與時間耗費在了政務與她的長女身上,英格威是她的次子,繼承了父親的淺金色長發與鐵藍色的眼睛,還有他張揚不羈的性格,與他有著黑色長發與翡翠色眼睛,生性嚴謹,固執刻板的母親與長姐就像是天平的兩端。英格威當然是愛她們的,她們應當也是如此,但自從英格威能夠拍打著一雙小腳飛奔在王庭的石板地面與濕漉漉的青苔,以及盤根錯節的樹根之後,無論是母親,姐姐還是侍從們都很難捕捉到那點飛揚跳脫的小小黑影——他的好奇心與行動力強烈到不像是個精靈,在對於人類堪稱漫長的一百年裡看,英格威已經為林島中的每一株樹木都取過了名字,在他想要為林島中的每一片葉子尋找到一個合適的綽號時,一個侍從找到了他。

    「颶風即將來臨了,」侍從說:「請和我回去吧,您的母親和姐姐正在等待您呢。」

    「謝謝,」英格威說:「但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侍從回答得太快了,以至於英格威一下子就聽出他在說謊,但英格威沒有去揭破他,這位年長的侍從曾經是他和長姐的武技導師,即便他們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正式的戰士,他仍然應該對這位長者保有一個尊敬的態度。另外,他也需要一點準備,還有一個同謀。

    「我要大叫了。」佩蘭特不高興地說,他將手臂抱在胸前,強硬地抬起下頜。

    「別這樣,」英格威一邊翻箱倒櫃一邊說:「我是真的聽到了呼喚聲,有人需要我們的幫助,佩蘭特?」

    「王並不希望你與人類接觸的太多。」佩蘭特無可奈何地放下手臂,「我也不喜歡他們。」

    「人類中的一些確實如此,他們的眼神與思想令人作嘔,但不是每一個人類,」英格威說,他微微歪過頭看著佩蘭特,那雙會顯得格外冷酷的鐵藍色眼睛在陰沉的光線中閃光:「我喜歡他們的故事,我希望我在完成遊歷的時候也能成為一個吟遊詩人們傳誦的英雄。你覺得有這個可能嗎?」

    「在那些傳說中,」佩蘭特想了想說,「最後能夠成為一個英雄的都是人類。」他猶豫了一下,刪去了那些會讓英格威失望的事實——譬如說,精靈在傳說中永遠只能是英雄的朋友,愛人或是戰友,從來沒有一個精靈可以成為一個人類的英雄:「也許,一個精靈也可以……」

    「當然可以,」他的朋友說:「我是英格威,這個名字應該被刻印在碑文和記載在捲軸裡。」他用一種驕傲而又泰然的口吻說道。

    佩蘭特不禁微笑了:「但你在找什麼哪?」已經有三個箱子被翻開了,房間裡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東西,「西瑪麗爾。」英格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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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應我,要隨時和我保持接觸。」英格威說,西瑪麗爾可以把他們帶回到王庭。

    「您要答應我在颶風登陸之前離開。」佩蘭特說。

    「沒問題。」英格威說,這個時候,天際的雲層就像是被捲起來了似的,雲層的下方瀰漫著不祥的紫色,海面起伏不定,佩蘭特先是變化成一隻海豚將自己和英格威迅速地潛入海中,而後變成一隻大烏賊,用觸鬚纏繞著英格威的手臂,帶著他一起往前迅疾地游動。

    在距離翡翠林島約有一千尺的地方,浪潮突然變得兇猛起來,但不是因為將到來的颶風,而是翡翠林島的迷鎖,它保證了不受邀請的客人無法在任何時間和任何地方進入翡翠林島,一旦有船隻,或是怪物觸動了迷鎖的警報,海浪就會如同高牆一般地聳起,它們就是林島的城牆,堅不可摧並且一如不死的巨人那樣可怕。

    一艘單桅杆小船就在這樣的峰谷之間翻轉著,無數次地被海浪吞沒,又無數次地刺穿它們。

    英格威在海浪中哈哈大笑,因為他已經聽到了那個聲音,那個聲音已經不再呼喊,而是在詛咒與咒罵,詞語之豐富多彩簡直連在海面上漂泊了幾十年的水手也無法與之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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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戴爾那以為自己要葬身於此了。他固然是個年輕並且有所成就的法師與戰士,並且同時有著銀龍與精靈的高貴血脈,但他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對抗迷鎖,以及憤怒的自然,尤其是他還帶著自己垂死的母親。

    他已經不再試圖突破迷鎖的屏障,但就像是精靈們可以感知到的,他知道颶風就在自己身後,埃戴爾那試圖擺脫海浪的桎梏——或許他可以在颶風之前尋找到一塊高大與穩固的礁石,但船隻發出了軋軋的不祥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咒罵。那根飽受折磨的桅杆終於折斷了,鯨魚皮的帆布跌落在埃戴爾那的身上,將原本就扶搖不定的他推倒在甲板上,他沒有受傷,但他聽到母親那微弱的聲音,「我很好。」他簡短地說,但在他正準備站起來的時候,一個高聳的浪頭將他還有他的船一起掀翻,壓在了狂亂舞動的波濤之下。

    林島周圍的海水是那樣的澄澈與溫暖,但這對於落入海水的人來說,只是一個假象,微微帶著鹽味的海水同樣可以置人於死地——埃戴爾那冷靜地借助著極其微弱的光找到了船艙的位置,而後握緊手指,猛然一擊,船艙就被打出了一個深凹的坑洞——足以讓一個成年的男人脫離船艙的那種,他伸手撕開那些可能造成創傷的邊角,比起海水,更為黑暗的船艙裡海水形成了一個漩渦,所有沒有被固定的東西都在相互撞擊,然後,埃戴爾那碰到了一支冰冷的手臂,埃戴爾那立刻停住不動了,任憑裡面的人抓著自己游出已經快要成為海中墓穴的船隻。

    埃戴爾那環繞著母親的腰,在父親,一隻銀龍在法則的召喚下,萬般無奈地離開了本位面之後,母親就陡然憔悴了下去,她當然是愛著埃戴爾那的,但埃戴爾那並不是她的愛人,有時候,年少的龍裔也會憎恨他的父親,或說憎恨自己的母親,但他無法拒絕母親最後的期望,才會帶她回到翡翠林島。問題是,就如人們傳說的,翡翠林島拒絕所有非精靈的存在,但如果只有埃戴爾那的母親,虛弱的她如今連自己走動都艱難,更別說駕船或是游水了。

    失去了船隻的庇護,海浪對於埃戴爾那的壓力就更為沉重了,如果不是血脈給了他一個堅實如同鋼鐵的身軀,以及可以在最微弱的光線下視物的能力,即便沒有被波濤擊斷肋骨,他或許也會在驚惶中帶著母親潛入海水的更深處,但幸好他並沒有犯下這樣的錯誤——只是命運賜予他的惡作劇似乎還沒結束,就在他能夠隱約看到薰衣草色的天空時,他手中的母親突然向外一掙,一隻巨烏賊突兀地出現在他們身邊,也許是海潮的巨響與繚亂的光線影響了埃戴爾那的判斷,他竟然沒有發現,烏賊的觸鬚纏繞著他母親的手臂,正在和他爭奪她的所有權。

    埃戴爾那沒有釋放法術,在海水中,最具打擊力的法術當然是雷電類法術,但他或許可以承受法術的餘波,他的母親卻不能,龍裔沒有停下,他順著烏賊的力量與自己的母親靠近,在看到烏賊那雙碩大的眼珠時,他抬手就是一抓——如果被抓中了,那麼佩蘭特可以就要提前很多年退出精靈戰士的行列了,這當然是英格威所不允許的,所以,即便是在這種嘈雜混亂的情況下,佩蘭特與埃戴爾那的母親仍然聽到了尖銳的金屬碰撞聲——埃戴爾那的利爪與從觸鬚的後方伸過來的短劍交叉在了一起。

    這是一段非常近的距離,間隔著一個女性精靈和烏賊的觸鬚,在烏賊努力上浮的過程中,玎珰聲不絕於耳,直到巨烏賊浮上了海面,躲藏在一塊堪堪浮出水面的礁石後方,借此抵禦越發凶狠的颶風時,才不耐煩地一人給了一觸鬚。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0 14:42
第五百九十二章 危機

    之後的日子毫無徵兆地平靜了下來了,格瑞納達酷熱的六月到來的時候,葛蘭再一次來到了克瑞瑪爾的宮室裡,在這種就算是暴露在陽光下的鋼鐵似乎也會被迅速融化的氣溫裡,他比一個真正的死者還要缺乏熱度,但這次他不是被邀請來的,盜賊旋轉著腳跟,出現在陰影裡,他的衣著比上一次克瑞瑪爾見到他的時候更為華貴——不過這無可厚非,畢竟他如今已經是「銀指」的公會首領了,雖然他失去了可以魅惑人類以及散播瘟疫的符文碎片,但相對的,他得到了他(據說)的父親盜賊之神瑪斯克的眷顧,作為後者在主物質位面的代言人,他擁有著一個人類盡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夠到達的巔峰狀態,只是,自從失去梅蜜之後,他蒼白而陰鬱的面容似乎再也沒有改變過。樂—文

    「如果可以,」異界的靈魂說:「這樣的出現方式最好不要有第二次。」他說,一邊拍打手掌,一個法術在他的手中消弭無形:「葛蘭,相信我,這很危險。」

    盜賊瘦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尖銳的笑容:「當然,」他說:「您改變了很多,殿下。」

    異界的靈魂點點頭,巫妖雖然是它的第一個導師,但巫妖之前畢竟也只是一個術士與死靈法師而已,心靈術士在名義上經常被人們認為是術士中的一支,但從根源上來說,它們分離得很早,前者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天賦與職業,可以說,除了心靈術士之外,沒有人可以去知道另一個心靈術士,除非像是埃戴爾那這種猶如BUG的存在——巫妖能夠覺察到這個來自於一個沒有魔法,也沒有神祇的位面的靈魂有著這種罕有的天賦就很不容易了,要讓異界的靈魂將自己的優勢完全地發揮出來,無論從本心,還是從外因上來說,他都做不到。

    埃戴爾那卻可以,他這裡甚至有著不下半打心靈術士的記憶——他們都曾經是他的敵人,但在被吞噬了靈魂之後,他們所有的一切珍貴的經驗與知識都被埃戴爾那毫無憐憫之情地掠奪殆盡了——最重要的,埃戴爾那願意偶爾俯就一下他最小的,也可能是最後一個弟子,但巫妖不會,他之所以還能容忍對方和自己共用一具軀體,只是因為他無法擺脫它而已。即便異界的靈魂似乎已經不再那麼軟弱和天真了,但巫妖必須承認的是,這個靈魂就像是一片施加了魔法的鏡面,每當站在它面前的時候,一些曾經被他拋棄和壓制的記憶就如同颶風中的海沙那樣被憤怒的浪潮不斷地翻捲上來。

    「你也是,」異界的靈魂在識海深處嘆息:「葛蘭。但是,你只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嗎?」

    葛蘭緩慢地在房間裡來回走動,他憎恨過他曾經的主人,黑髮的龍裔,格瑞納達的殿下,因為在諾曼新王的加冕儀式上,他毫不猶豫地站在了伯德溫與李奧娜這一邊,當然,他可以理解,那時候的葛蘭是什麼?一個卑微的盜賊而已,背負著死亡之神的詛咒的不義之人,而梅蜜也只不過是一個悖逆者與偽信者,她背棄了弗羅的交易,與他締結婚約,生養孩子,她所遭受的苦痛與折磨只能說是咎由自取,而伯德溫與李奧娜,卻是高地諾曼,這樣一個廣闊國家的國王與王后,誰都知道應該做出怎樣的選擇。

    但這不是原諒他的理由,葛蘭在心裡說,他不會原諒那時候站立在王庭中的每一個人,從侍從到爵爺,從傭僕到貴人,他將仇怨的印記記在每一個人的脊背上,他總有一天會讓他們為之付出代價,克瑞瑪爾也不例外。但他不能,至少是現在不能,他那個所謂的父親是不會允許的——格瑞納達的統治者,古老的紅龍格瑞第與瑪斯克有著盟約,克瑞瑪爾是她現今最為寵愛的孩子,雖然邪惡者之間的約定時常都是聊勝於無的,但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類女性而謀刺一個重要盟友的後裔,這是不被允許的。

    異界的靈魂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葛蘭嘶啞地問道,「我想知道,可敬的婚姻與生育之神格瑞第……什麼時候才會去取回她丟失的東西……」

    「『母親』的思想從來就不是我們能夠揣測的問題,」異界的靈魂說:「但近來,確實非常安靜——非常,葛蘭,在颶風來臨之前,我們或許應該忍耐與享受這份難得的平和。」

    「我已經等待很久了。」葛蘭說:「我每晚都感覺有火焰在我的胸膛裡燃燒,我口乾舌燥,除了仇敵的鮮血之外,沒有什麼能夠滋潤它。」

    異界的靈魂將自己的憐憫掩藏起來,它還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的時候,就懂得不要去勸慰一個悲傷或是憤怒的人,你不是他,你永遠也不會感受到他所能品嚐到的苦澀,心酸與絕望,輕浮空洞,不切實際的虛偽之詞就像是傾倒在他傷口上的濁水,不但不能令得傷口潔淨痊癒,反而會讓傷口進一步地糜爛與腥臭,最終擴散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如果葛蘭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它也許可以沉默地擁抱他,讓他得到一個宣洩的機會——但葛蘭不是,而且他那時候下意識的庇護行為,幾乎等同於背叛了盜賊、

    如果葛蘭的身份不是那麼敏感的話,也許巫妖會設法讓這個小小的隱患消弭於無形之中。但他知道,就算葛蘭是個普通的盜賊,異界的靈魂也不會允許他這麼做,他不知道埃戴爾那究竟教導了另一個靈魂什麼……他不被允許知道,好吧,即便他現在是個贖罪巫妖,但在他贖罪完畢,或是保持著這個身份灰飛煙滅之前,他仍然是導師的小弟子,那張苛刻的契約保證了無論何時,埃戴爾那仍然對他有著幾近完全的權力——至於為什麼要說幾近,因為比起其他尚未擺脫導師控制的弟子,他的命匣——還記得這個嗎?已經粉碎了。

    但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似乎並沒有受到埃戴爾那的影響,它仍然固執地堅守著自己的底線——很難說,這是一件值得為之寬慰的事情,或是一個或許會令他們為之萬劫不復的弱點?有時候,巫妖也會感到疲憊,尤其是再一次遇到自己的導師埃戴爾那之後。

    「但是,」異界的靈魂說:「我們並沒有那個能力去動搖一位強者的想法。」它知道葛蘭渴望著格瑞納達能夠發動對於高地諾曼的戰爭,但除了格瑞第的要求,格瑞納達的新王以及其他人絕對不會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裡連接發動第二次戰爭的——之前格瑞納達已經吞噬了好幾個國家,三個軍團都有不等的損耗,即便是龍裔,他們也需要時間來補充自身以及休養生息,劫掠回來的奴隸、物資以及貨幣也需要商人們去處理消化,這不是幾天之內就能完成的事情。

    葛蘭也同樣清楚這個問題,他的盜賊們試圖通過謠言與煽動來激起格瑞納達人們的貪婪之心,但他失敗了,除了損失了近百個倒霉傢伙之外沒有任何值得欣慰的收穫,他只有來找尋他唯一可以接觸得到的貴人,也就是克瑞瑪爾。他在得到答案的時候,不怎麼沮喪,也不是那麼意外,他總是要比其他的盜賊更擅長思考,他的理智告訴他此舉並不明智,如果讓格瑞第感覺一個盜賊企圖讓她成為被自己掌握的刀劍時,她定然會怒不可遏,而葛蘭不確定那個所謂的父親會願意為他付出代價——葛蘭從未從瑪斯克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絲帶有溫情與愛護的部分,恰恰相反,他可以從瑪斯克的聖者的言行舉止之間感受到濃重的惡意,一個與瑪斯克有著血緣關係的玩具和工具,似乎能夠讓他的殘虐心更為強烈與直白。

    盜賊的胸膛仍然在隱隱作痛。

    「我希望你能夠記得自己的話。」葛蘭說,帶著警告,是的,他不能強求克瑞瑪爾去懇求格瑞第發動對於高地諾曼的戰爭,但他更不希望有那麼一天(一定會有的),當格瑞第做出最後的決定時,是克瑞瑪爾讓她改變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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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生子被放在搖籃裡,而白塔與鷓鴣山丘的領主,安芮的兒子趴伏在搖籃邊,睜大了眼睛驚奇地看著那對嬰兒,他還是第一次和這麼小的孩子接觸,眼睛中充滿了好奇與愛意:「他們可真胖啊。」他說。

    侍女們掩唇而笑,而李奧娜也在堆積如山的公務捲軸中露出笑容,有些大臣們前來謁見她的時候,對於這麼一個孩子出現在她的辦公場所而頗為不安——安芮之子的身份並非秘密,比起一個值得信任的封臣或是侍衛之子,這個男孩的身份太詭異了,確切點說,沒人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母親就會成為高地諾曼的敵人,讓他自由自在地與高地諾曼唯二的繼承人相處實在不是什麼謹慎的行為。

    「你或許可以把他交給我。」伯德溫說。

    「他還太小了。」李奧娜說。

    「雷霆堡的孩子們在能夠跑動的時候就開始和士兵們一起接受訓練了。」伯德溫說,「他是個男孩,一個強健的體魄與一個頑強的靈魂是必不可缺的。」

    「就像你那樣嗎?」李奧娜豎起羽毛筆,在羊皮紙後微笑著說道。

    「是的,我,他,還有我們的孩子。」

    李奧娜無奈地搖了搖頭,她的筆尖在羊皮紙上停頓了一下,微小的遺憾從她的心頭掠過,她曾經想要一個女兒,在兒子之後,她的父親和兄長會保護她,讓她如同陽光下的花朵那樣長大,可惜的是,她現在的身體,即便有著符文和精靈的生命之水,也無法承擔起一個孩子在她的腹中成長時必須的養分了,她如果再次懷孕,她和胎兒都會虛弱而死。

    「也許我應該讓他成為唐克雷的養子。」伯德溫突然說。

    李奧娜驚奇地抬起頭來,「唐克雷?」

    「比海曼更適合他。」伯德溫說:「也許你的臣子就不必為此憂心忡忡了。」

    在諾曼,有些時候,養子的身份是非常微妙的,如果養父母同意,或是養父母沒有子嗣,那麼養子一樣可以繼承他們的財產與姓氏,就像是伯德溫,誰都知道他二十歲前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士兵,但他在獲得領主與國王的承認後,一樣可以稱自己為伯德溫.唐克雷,並且成為雷霆堡的新領主。現在大臣們擔憂的就是這個,因為那個時候,收養了安芮之子的人不是伯德溫,而是李奧娜。雖然安芮的本意就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受到李奧娜的庇護,但這個微妙的關係實在是令人躊躇萬分,臣子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個孩子,他們也有提議過,讓他們的妻子撫養這個孩子,讓他在遠離王都的地方成長,但李奧娜沒有同意——如果這個孩子出了什麼意外,她會感到愧疚,而安芮會發瘋。

    安芮現在已經無法被稱之為一個人類,一個精靈,或是人們認知中的任何一種可以用常理解釋的生物,李奧娜一點也不想知道,在那張豔麗的表皮下面,究竟隱藏著怎樣可怕的怪物,而且她既然接受了安芮的孩子,就對他有著義務和權力——她也相信這個孩子不會傷害她的孩子,她還記得他注視著安芮那張醜陋扭曲的面孔時的表情,或許有人會以為那是因為這個孩子還不懂得美醜之分,但李奧娜知道,這個孩子知道的遠比人們以為的要多。

    「你想讓他成為一個騎士?」

    「一個騎士,」伯德溫說:「一個自由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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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龍裔(3)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

    英格威的想法非常簡單,他們或許只需要等那麼一小會兒,等他離開了,格雷仍然可以留在這個洞穴裡直到颶風遠逝——英格威是精靈們中對半精靈抱持著善意的一小部分中的一個,他有著屬於他自己的警惕,但他也不希望看著這個有著翡翠色眼睛,褐色長發的少年人就這樣消失在風暴之中,而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否能夠抵達彼岸。

    埃戴爾那粗魯地脫掉了上衣,因為伸出過雙翼的關係,絲綢的襯衣已經被割裂成布條,幾乎沒有了任何遮擋和禦寒的作用,他就像是一隻精悍的幼龍那樣盤踞在溫暖的細沙裡,感受著輝石傳來的暖意。

    「你想知道些什麼?」埃戴爾那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從哪裡來?」英格威問,他可以說是竭盡全力不讓自己的好奇心勝過應有的節制與禮儀。

    「法崙。」

    法崙是一個古老而又龐大的帝國,據說它是在數千年前由一隻良善的銀龍締造的,雖然說,那個時候,人類還只是巨龍的奴僕,但毫無以為,這只銀龍做到了所有他能夠做到的事情,在巨龍逐漸沒落之後,人類繼續沿用了巨龍留下的國名,法崙,是龍語的變體(通用語),在龍語中,它是銀色火焰的意思。在巨龍們被法則與神上之神驅逐之前,還有不少和善的銀龍、青銅龍與黃銅龍居住在法崙的山林湖泊之中,他們和人類的後裔也不在少數,不過看埃戴爾那顯露出來的鮮明特徵,他的父親應該是只巨龍而不是龍裔。

    埃戴爾那看了英格威一眼,年少的精靈看上去就像是極北之海的堅冰琢刻而出的人像,但事實上,他並不冷漠,反而帶著猶如晨光一般淡薄而又澄澈的溫暖,不過說句真話,這樣的溫暖也許是會致命的,他是說,對英格威而言:「你呢,」埃戴爾那決定拿回主動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英格威給他一個微笑:「西爾維。」

    好吧,西爾維是精靈語中銀白色的意思,和格雷(灰色)簡直相稱極了。

    就在英格威想要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看到埃戴爾那突然輕微地跳動了一下,但隨即他明白過來,那不是埃戴爾那在跳動,而是整個洞穴都在搖晃。

    敵人。埃戴爾那無聲地說。

    英格威看了他一眼,反手拔出自己的精靈短劍,在他用眼神示意,詢問埃戴爾那是否需要武器的時候,龍裔拒絕了。

    下一刻,岩壁驟然破裂,黑暗的海水洶湧湧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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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颶風並非來自於自然。

    塔洛斯的主任牧師們展開手臂,向著低沉的天空咆哮似的祈禱著,他們身著著藍白色相間的長袍,繡著爆裂閃電形狀的紅色紋樣,浮在海面上的英格威藉著潮水的遮蔽匆匆一瞥,就看到了三艘黑色的船隻,以及船首上矗立著的塔洛斯最為忠誠的追隨者,看來這是塔洛斯的子民們一次如同慣例般的襲擊,為了取悅他們的神祇,但這個時機他們選擇的真是太好了——懷疑的思緒從精靈的頭腦中一閃即逝,雖然格雷確實是一個半精靈,但半精靈被作為工具和武器的情況並不在少數——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衣的牧師看到了精靈耀眼的淡金色長發,他欣喜地叫喊著,想要伸出手指指出精靈的位置,但一襲黑影驟然從幾乎觸及到船帆的海水中躍起,只一下就將塔洛斯的牧師拖入海中。

    「他們就在這裡!」一個難聽的聲音大叫道,那是個海鬼婆,她無意中窺見了英格威的蹤跡,然後作為一份珍貴的情報出賣給了塔洛斯的牧師們。

    「找到他,」牧師說,「不然我會挖出你的心。」

    海鬼婆朝他吐了一口酸臭的口水,她不願意,她看到那個東西是怎麼把牧師拖下去的,它有尖銳的爪子,還有雙翼,就像是一隻凶惡的鳥。

    主任牧師不悅地舉起了法杖,海鬼婆喃喃地詛咒著,退到船舷邊,不無勉強地跳了下去。

    「盯著她,」主任牧師說:「準備好捲軸和弩箭。」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0 14:42
第五百九十三章 危機(2)


    「鋼鐵的產量不如預期。」伯德溫翻看了一下記錄之後說。

    「人類是無法忍受這種溫度的。」麥基說:「開闊地還有風,但這裡,」他看了一眼周圍,在深深的地下,在岩石與融鐵的赤色河流之間,走動著的全是**著的人類,侏儒提醒過他們應該穿上一件皮甲用來抵禦飛濺的火花,但他們已經恨不得將皮膚都剝下來了——在眼睛可以看到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有著一缸不斷被盈滿的水,被侏儒的機械吸引上來的地下水注入其中,剛注入的水冰寒徹骨,但只要幾個呼吸的時間,它就會變得溫暖起來,再過一會,它就能灼傷人類的嘴唇和舌頭——不過這樣的情況暫時還沒有發生,因為每時每刻都有人在飲用大量的水。

    伯德溫也感覺到了焦渴,他的襯衫是銀冠密林的產出,用蛛絲與秘銀絲交織而成,既能夠被作為軟甲使用,也要比綢緞和棉布更柔軟,通透和光滑,但他同樣感覺到了無法忍耐的高熱:「這不行,」他說,一邊看著幾個人沉默地將一個昏倒的人抬走,那個倒霉鬼差點就跌入流動著鐵水的石槽裡,人們沒有喧嘩,表示這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的常事了——原先高地諾曼並不缺少鐵匠,但擁有這種手藝的人類從來就是獸人第一劫掠的對象,事實上,如果不是有著相當數量的地區失去了自己的領主,伯德溫可能根本無法募集到如此之多的鐵匠,他們每一個對於新王來說,都是珍貴的,除了伯德溫的野望與王都的必需之外,那些被封為領主的灰熊騎士也一樣有著這方面的巨大缺口——即便平民與農奴都回到了城市和田地之中,沒有工具與農具的他們難道還能空著手去烤面包、釀酒、鞣製皮革以及耕作嗎?

    麥基猶豫了一下:「也許……」

    「什麼?」伯德溫問道,他在思考著,王都附近是否還有可堪利用的隱秘之地,他可以以獵場的名義徵用那裡,然後讓灰熊軍團的騎士在那裡駐紮,看守和護衛。

    並不僅僅是因為地點的關係,侏儒想到,這裡最初的時候並不是一個骯髒腥臭的囚室,在那些歪斜扭曲的石牆與鐵柵欄被拆除之後,只留下了原先的柱子、牆壁地面與頂面之後,侏儒發現這裡應該是個地宮,為高地諾曼的國王們營造王庭的人或許是個侏儒,也有可能是個矮人。王庭不單只是王與子嗣們的居所,它更多的是一座巨大的堡壘,堡壘之中,多半都會有不為人所知的儲備水源,在外界的往來被敵人隔絕之後,堡壘裡的人才不會因為乾渴而死,而且遍佈甬道與岩洞的地下也可以作為族人最後的寄身之所。但不知道為什麼,近幾十年這個至關重要的地方竟然被老王用作了囚禁敵人與反叛者的地方,囚犯在這裡,不見天日,也不會如一個人類那樣被對待,他們的血液、淚水與糞便流入縫隙,滲入地下,在薄薄的石板下方,存水已經產生了可怕的異化,不但不能飲用,就連嗅上一嗅都會導致瘋癲和昏厥。

    當那些囚犯被挪移出去之後,牧師和騎士們好不容易才將這裡清理到可以踏足的地步,侏儒尋找到了被蔓生的青苔堵塞的出水口與入水口,機括極其精妙,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讓岩層中水流湧入整個地宮,讓這裡變作一個危險的澤國,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們還在這裡找到了大量的魚類殘骸,每具都有三尺到五尺,口中生滿鋸齒般的獠牙,就連騎士的牛皮手套也可以割破——因為諾曼身處北方,所以鱷魚與巨蟒幾乎無法在這裡存活,所以曾經的諾曼王才會在這裡投放兇猛的魚類吧,相比起鱷魚,巨蟒,它們看起來似乎並不怎麼可怕,但當踏足之處滿是雪白陰森的骨骼時,每個人都不由得心生寒意。

    「它們一定很餓。」侏儒喃喃道,他現在有點相信李奧娜的父親來位不正,因為這原本是一個真正的繼承人應該知道的事情,但他也許只是看到這裡,說,啊,這裡可真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地方啊,讓我用囚犯來填滿它吧,然後他就這麼做了,完全不知道下方就是諾曼王室最後一枚籌碼——但無論如何,它現在又被發現了——侏儒以為伯德溫和李奧娜會把它作為一個秘密留存下來,為此他還擔憂過自己的性命,但似乎他們不是這麼想的。

    諾曼的新王與海曼家族的最後一人,他們要麼生在這裡,要麼死在這裡,沒有第三個選擇。

    侏儒是有這麼一點欽佩的,他有時也會不可遏止地想念他的龍火列島,想念他的族人,哪怕他們都是一群自私卑劣的膽小鬼,但如果說,龍火列島將會有那麼一天面臨傾覆之災,侏儒們應該只想著舉族搬遷吧,即便只剩下了最後一個,他也不會想要與故土一同被埋葬在戰爭的塵埃之中。

    「你有什麼想法嗎?」伯德溫問。

    「我的族人,」侏儒說,他沒有提起矮人,雖然在鐵骨頭城的短暫時間裡,他知道周圍就有著不下三個矮人的城市,但矮人們是不會拋棄故土的,侏儒會,只要你出的價碼足夠高:「你覺得怎麼樣?」侏儒和矮人是無懼火焰與炎熱的,哪怕侏儒看上去很像是一個人類的小孩子,但他們的皮膚與毛髮都與人類有著本質的不同。

    「他們會願意過來?」高地諾曼與龍火列島相隔何止千里,在龍火列島的時候,伯德溫自認對這種種族還是有點瞭解的,侏儒們不是矮人,他們是沉溺於享樂的一群,艱辛而長久的跋涉從來不是他們會去選擇的小遊戲,在錦緞面的鵝毛枕頭上抓著烤肉,用金盃與銀杯喝著蜜酒,感受著徐徐吹來的海風才是他們的生活方式。

    「龍火列島現在並不怎麼安寧吧。」麥基說,他還在龍火列島的時候,就比其他侏儒想的更多一點,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毫無懸念的,他有著比族人們更為長遠廣闊的視野,而且有些事情簡單的根本不需要去推斷和分析——現在留在龍火列島的諾曼人還有多少?上千,還是幾百?而那個可悲的達達,他身邊除了宦官與奴隸之外,沒有一個值得他信任的人,哦不,在那位大宦官背棄了他的父親之後,就連宦官也不是那麼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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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髮的龍裔曾經說過,龍火列島的社會形態是扭曲而畸形的,尤其是陸地上的大部分國家也已經從奴隸制社會轉向了封建主義社會的時候,龍火列島根本就是一堆熊熊燃燒著的篝火,看上去兇猛輝煌不可接近,但實際上呢,只等薪火燃盡,剩下的就只有焦黑虛空的框架,只要輕輕一推,它就會轟然倒下——麥基承認他根本沒能聽懂,但他知道,那位法師正在從熊熊燃燒著的篝火中取出更多的柴薪——他在動搖整個龍火列島的基座,可笑的是,四座島嶼的領主沒有一個提起應有的警惕之心,也許他們認為,在一個人已經攀爬到塔尖時,是絕對不會愚蠢到摧毀身下的寶座,讓自己重新淪落到與卑賤的奴隸並肩的位置的。

    麥基隱約聽到過羅薩達的牧師們與一些德魯伊正在研究如何毀滅那種可以迷惑與引導人類走向滅亡的植物,因為他們需要的器械大部分都是侏儒們為之打造的,麥基清楚地記得他就曾經交出過一種很像是三重水煙的蒸餾器具,還有德魯伊們需要的,可以一層一層抽出來的摺疊箱子,他不知道他們用這些東西做什麼,小心地窺視過之後,他發現那是用來養育一種蜜蜂的,侏儒知道蜜蜂可以釀出甜美的蜂蜜,領主也有著自己的養蜂人,但那種蜜蜂,比蒼蠅還小,它們真的能夠釀出足夠多的蜂蜜嗎?

    還有的就是遍佈在濕潤溫暖地方的基座,這種用泥土與甜菜的渣滓混合而成的胚子養育的是毛蟲,色彩黯淡,但化蛹之後的蝴蝶就如那種植物的花朵那樣豔麗多姿,甚至連翅膀也帶著如同褶皺一般的花紋。

    麥基不知道隱伏在側島的災禍什麼時候會爆發出來,他強烈地要求跟隨伯德溫他們,一方面是為了滿足他一直以來的期望與幻想,一方面也是為了逃避開那種無時不刻心慌意亂的感覺,現在是個機會,他想,伯德溫需要可以為他效力的人,而侏儒們需要一個新的主人。

    「那麼你覺得它們會需要一些什麼呢?」伯德溫好奇地問。

    「一處領地,」麥基說:「不需要很大,也不需要可以耕作的田地,丘陵和山嶺都可以,在王都之中,要有足以容納得下所有的人的宅邸——偶爾我們也會聚在一起歡度慶典,每兩百件成品我們要抽出一件作為酬勞,」他想了想,不那麼好意思地對了對手指,「也許您可以給個稱號什麼的,我的族人們也很喜歡勛章,有著絲帶,金光閃閃的那種。」

    伯德溫有些好笑地點點頭:「聽起來並不過分,」他說:「但兩百取一太多了,三百取一。」

    「好吧。」麥基說:「兩百零一取一。」

    伯德溫身邊的侍從短促地笑了一聲,等到伯德溫轉過頭去的時候,那個侍從正努力將嘴角往下彎。

    「兩百九十取一。」

    「兩百三十取一。」侏儒痛苦地讓步道。

    「兩百八十取一。不能再多了。」

    「兩百五十取一。」侏儒說,「就這樣吧,我覺得它是個很不錯的數字。」

    「但我覺得像是從什麼地方聽到過,」伯德溫滿懷疑竇地說道。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麥基也覺得這個數字似曾相識,也許它的確是自己的幸運數字,「兩百五十,你兩百五,我兩百五,我們都是兩百五,再公平合理也不過了。」

    「還有,」麥基說:「如果我能夠給你帶來一百個侏儒,我希望得到一份獎賞。」

    「說吧。」

    「我有個未婚妻,」麥基說:「我希望可以和她完婚,作為一個爵爺,您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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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瑞納達的新王坐在龍骨王座邊的椅子上,在陽光尚未完全消失之前,他剛剛喝下一杯沸騰的龍血,他一動不動地坐著,直到最後的光線從冰冷的龍骨王座上消失,在沒有聽到召喚之前,沒有一個侍從或是侍女會擅自進入,除了新王低沉而又悠長的呼吸聲之外,這裡寂靜的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墳墓。

    他閉著眼睛,沉重的門扉將風和新鮮的空氣隔絕在外,但新王仍然可以聽到輕緩的腳步聲,那是屬於一個施法者的腳步聲,足跟先落地,腳尖放下的時候柔和的如同一片羽毛,來人站在了門前,將手放在門扉上,好讓附著的魔法可以清楚地辨識出自己的身份。

    「進來吧,」新王說:「我的孩子。」

    站在門前的正是受新王的召喚而來的克瑞瑪爾,這位黑髮的龍裔就如展翼的紅龍一般在最短的時間內飛躍到了格瑞納達王庭的頂端位置,能夠讓他深深鞠躬乃至屈膝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新王的視線落在他的黑髮上,久久徘徊不去。

    「你有著和你母親一樣的黑髮,」新王低聲說道:「你還記得她嗎?克瑞瑪爾?」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1 13:58
第五百九十四章 危機(3)


    記得嗎?當然記得,龍裔從胎兒時期就能夠聽到和「感覺」到外界的一切,甚至可以品嚐到過於強烈的情感帶來的「味道」。巫妖在母親腹中的時候,他最常品味到的就是甜蜜與苦澀,也許那個時候,他的母親已經察覺到她受到了欺騙,但克瑞瑪爾必須感謝她,也許是因為精靈的天性,又或是殘餘的一點僥倖,她沒有傷害自己的孩子,但就是這點善良與猶疑毀滅了她自己,最後她甚至有沒有力氣自行分娩,是她狡詐而殘忍的愛人撕裂了她的身軀,然後將還是個龍蛋形態的克瑞瑪爾抱了出來。

    「那時候我還在蛋殼裡呢,」巫妖用比新王更為輕柔的語調說道:「一定要說些什麼的話,大概就是她是一個脆弱而天真的女性吧,還有她的血脈顯然仍舊對我造成了影響,否則我就應該是你的長子,而不是一個虛弱的幺子,雖然我不會拒絕可敬的格瑞第給我的名字,但您必須承認,克瑞瑪爾在龍語中並不是一個祝福。」

    新王覺得他從中聽出了一些怨恨與嫉妒,他回憶了一下,自己是否有給過米特寇特什麼明顯的幫助?沒有,應該沒有,但他很高興幺子對現在的地位感到不滿,以及對於格瑞第一絲輕微的悖逆意味,「也許我應該請你原諒我,但請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放棄過你,克瑞瑪爾,但你也知道,在格瑞納達,格瑞第才是真正的王和主人,她沒有子女,沒有後裔,只有奴隸,即便我被稱作為格瑞納達的王,但我手中的力量甚至無法動搖這座宮室——」他抬起頭來,環顧四周,「你是我最喜愛的一個孩子,」而後微微苦笑:「但很抱歉,那個時候,我就連自身也難以保全,或者現在也是。」他垂下頭,「我的孩子,為了證明我所說的一起,我讓你看看我從未讓任何人知曉的事情。」

    新王解開長袍,他和大部分格瑞納達人一樣穿著一件無袖長內衣,從肩膀到手腕,從膝蓋到足踝都是沒有任何遮掩的,而後巫妖驚訝地看到新王的手臂與腿上都遍佈著厚重的鱗片,這和其他龍裔因為血脈濃厚而顯現的特徵不同,這些鱗片看上去就是長壞了的,它們的排列並不規整,層層疊疊,就像是沒有經過修剪的荊棘那樣肆意地生長,它們的顏色就像是凝固了的血——外層的,而頂開外層的鱗片生長出來的新鱗就像是火焰那樣呈現出最為鮮豔的紅色,密集程度甚至讓新王的關節彎折都受到了限制,難怪自從巫妖回到格瑞納達後,他就發覺新王越來越孤僻古怪了,鱗甲厚重到這個地步,大概做出任何一個動作都會讓他痛苦萬分吧。

    「要看看我的雙翼嗎?」新王說:「它們伸展開來可以用陰影遮蔽整個王座。」

    「不必了。」巫妖說,他的語氣中恰如其分地帶上了一點急促與不安。

    「你有覺得它們讓你熟悉嗎?」新王繼續問道。

    「我的導師(術士塔)的手中似乎有著這樣的鱗片。」巫妖給了新王想要的答案。

    新王微微一笑:「想要插手術士塔一向就是一件艱難的事情,但我很高興看到我付出的代價能夠讓你獲得導師的喜愛。」

    他似乎正在誘導巫妖以為他用自己的鱗片換取了導師對克瑞瑪爾的照顧,可惜的是,他黑髮的孩子不但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克瑞瑪爾確實有著一個術士塔中的導師,問題是,他可算不得什麼值得尊敬和愛戴的人物,而且非常地蠢,不然克瑞瑪爾也沒辦法輕而易舉地從他那裡奪取自己的契約,並且將他連軀體帶靈魂地一起喂給了總是飢腸轆轆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

    但巫妖又何必揭穿對方的謊言呢,新王不是毫無緣由得到這個位置的,既然格瑞第仍然寵愛著他,並且從表面上來說,現在格瑞納達的兩個強大的軍團都在他的名下,就算是龍牙軍團已經被強行分裂,但凱爾門的淪落給了新王將龍爪重新納入麾下的機會,另外,達諾斯說過,龍刺軍團中也有著不少忠誠於新王的盜賊,只是奧斯塔爾有著與現在的巫妖一樣的顧慮,不得不退讓和忍耐罷了。

    「我知道您為我付出的犧牲。」巫妖用細如耳語般的聲音說道。

    「你知道我重新得回你的時候是多麼地喜悅。」新王說,「你的強大與智慧讓我欣慰,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我的期望之內。」他俯身上前,按住黑髮龍裔的手,新王的手是灼熱的,就像是炭火,但這種熱量詭異地並不能給任何人帶來暖意,反而只會令人遍體生寒,巫妖平靜地讓他握著,「我不想失去你,再一次,」新王說:「所以,我希望你能夠滿足我的一個小小的願望。」

    「說吧,」巫妖溫柔地說:「我聽著呢。」

    「我這裡有著一枚用我的鱗片做成的護身符文,」新王說:「我希望你能夠時刻戴著它,以免遭到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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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說過這枚符文能夠讓他隨時搜索到你的蹤跡嗎?」埃戴爾那說,他抓著那枚符文,之前克瑞瑪爾還能隱約感覺到的魔法波動被半神巫妖的法術控制著,死氣沉沉,看上去不比一塊石頭更有價值。。

    「有說過,」巫妖說:「他知道我肯定會檢測後才決定是否要使用它。」

    「你當然要使用,」埃戴爾那事不關己地嘲諷到:「不然你的爸爸要多傷心啊,他只是想要知道自己的小寶貝在哪兒,是不是遇到了危險,有沒有哭喊著叫爹爹而已。」

    「這塊符文並不複雜,」巫妖說:「關鍵在於鱗片,他的。」

    「從你曾經的導師那裡?」半神巫妖酸溜溜地問道。

    「我說過您不要和那位在一起,」巫妖走到抄寫桌前坐下,做著每天必須完成的重要工作——抄寫捲軸,「您沒有覺得自己有點——退化?我是說,智商?」

    「別那麼苛刻,」埃戴爾那不滿地說,將那塊符文在手上拋上拋下:「它可真是一塊小甜心啊,你應該感到慶幸,想想看,如果那位不是那位,你將要面臨些什麼?」半神巫妖無恥地說:「至少你大概沒辦法那麼輕易地被獲准進入灰嶺,那些精靈的感知要比你以為的敏銳多了,有時候他們能比你自己更瞭解你的心,之後,你知道的,嗖嗖!」

    巫妖真想問問這是否是他導師的經驗之談,半神巫妖埃戴爾那的數次失敗幾乎都是在精靈手中獲得的,也是不死者們的午夜茶會暗中流轉不休的話題之一,他們總覺得七十七群島最為強大的一個巫妖與精靈之間,尤其是銀冠密林的精靈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曖昧關係——特別是女性巫妖,它們總是一邊用瑟裡斯人的茉莉粉打磨著指骨,或是在牙齒上點染淺紅色的硃砂或是荳蔻的時候談論這些,當然,埃戴爾那或許是知道的,但七十七群島很顯然地缺乏娛樂,就算他是為數寥寥的幾個半神巫妖之一,也沒有辦法取締這麼一個有愛的小活動。

    「好吧,」埃戴爾那從自己的弟子眼中看出了無言的譴責,他有些百無聊賴地揮動了一下手腕:「即便你能夠做到,拿到鱗片,並且偽造符文,但你的父親想要試探一下你是否真的佩戴著它還是能夠做到的,譬如說,你並不在他所知的那個位置。」

    「阿斯摩代歐斯。」巫妖召喚出了小魔鬼,「我會帶著它。」

    小魔鬼在看到埃戴爾那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它總覺得最近自己的胃口都變小了——有那麼多的秘密藏在它的肚子裡,它就連最喜歡的靈魂寶石都食之無味了——它不能用這些給自己曾經和現在的主人找找麻煩,也不能用來換取對他有利的物品與材料,更不能把它當做一個消遣(它可真是想要看看那些蠢傢伙的臉啊),它都變得有些萎靡了——在埃戴爾那將視線投擲到它身上的時候,小魔鬼乖順地低下身體,展開羽翼:「向您致意,永恆的埃戴爾那。」它用那個尖細的聲音喊道。

    「而符文會掛在它的脖子上。」埃戴爾那說。

    「只是一段時間而已,」巫妖回答:「新王之所以找到我是有原因的,很遺憾,我的導師,您與您的另一個弟子可能要分別幾天了,我從格瑞第那裡拿到了一個任務捲軸。」

    「探查九面龍神艾歐最後的憩滅之地,」埃戴爾那接著說:「看來高地諾曼可以得到幾許喘息之機了。」

    巫妖沒有回答,格瑞第只是在等待而已,她手中已經掌握了大半的符文,當然,在勘破了其中的秘密之後,她也很清楚,如果她要就此成為一個真正的神祇的話,或許會遭到其他神祇的阻擾,雖然格瑞第也很想告訴那些虛偽的善神,她會比弗羅或是查緹做的更好,但她也很清楚那就是一個**裸的謊言。為了避免這個危險的情況,她可能會將謀取最後的符文放在終了一步,在人類和神祇都來不及做出反應的時候,完成所有的步驟,一躍而與那些曾經讓她嫉恨與暴怒的偉大存在並肩。

    「還有誰?」

    「奧斯塔爾。」

    「你要小心他,」埃戴爾那提醒道,「他的忠誠是屬於格瑞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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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德溫並不知道高地諾曼已經滑向了深淵的邊緣,毀滅只在頃刻之間,他坐在王座上,麥基帶著他的族人來謁見他們的新主人。

    侏儒們的首領是一個穿著奢華的老年侏儒,他看上去十分古怪,因為他的身體看上去像是一個小孩子,但面孔已經皺紋橫生,皮膚卻又違背常理地白皙,他向伯德溫鞠躬,向李奧娜鞠躬,也向在場的臣子鞠躬,侍從中年輕的一些甚至因為他滑稽的動作而笑了出來。

    「可敬的王,英勇的王,還有美麗,以及睿智的王后,」侏儒們的首領說,他緊緊地捏著一塊絲綢的手帕,在說話的時候不斷地揮動它:「還有忠誠而勤懇的大人們。」他又一次深深地鞠躬:「萬分感激,發自內心的,諸位,我們無比感激您們的寬容與慷慨。」

    其他的侏儒跟著一起說起了各種各樣的諂媚之詞,紛紛鞠躬或是舞蹈般的行禮,看上去就像是在紛亂地跳舞,有幾個侏儒撞在了一切。

    大臣們眼中滿是懷疑,雖然人類都知道侏儒們就和矮人一樣善於鍛造,但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的侏儒,看上去和先王喜歡的弄臣幾乎沒什麼區別,就算是其中有著年少的侏儒,但因為看上去十分可愛,就像是一個人類孩子的關係,也不由得讓人擔心起他們是否可以站在鐵砧前揮動錘子。

    侏儒們沒有讓伯德溫失望,他們來到高地諾曼的第一夜就是在熔爐邊度過的,當侏儒的首領被允許看一看那片符文的時候,他渾身顫抖起來,語無倫次,還想要伸手觸摸,如果不是伯德溫及時阻攔,他的手就要變成焦炭了。

    「這是神祇的造物。」侏儒的首領激動的說:「您明白嗎?」他指著符文:「陛下,您所擁有的可能是這個位面最早出現的符文之一!」

    「額,我知道了……」伯德溫遲疑地回答道。

    「不,您不明白。」侏儒們的首領露出了狡猾的神色,「您沒有明白,它是所有符文的源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1 13:59
第五百九十五章 偽品


    侏儒們的首領有著一個很有意思的名字,在侏儒的語言中,是長長的意思,就是說,他要比普通的侏儒高上那麼一兩寸,他還是個孩子和年輕侏儒的時候,是有一個侏儒名字的,但因為他極其得意與自己身高的關係,他的名字越來越少有人提起,反而綽號「長長」成為了最經常被呼喚的那個。

    長長的年紀比麥基的父親還要大一點,當然,在侏儒的族群中,年齡並不是成為首領的關鍵,侏儒族群中有著鮮明的等級,就如同之前描述過的,侏儒們有著長老和議員,但與矮人會為了族群流盡最後一滴血和麥酒的長老不同,侏儒們的長老更像是人類族群中手工藝人們的行會首領,他們代替大部分侏儒和人類談判和交易,從中收取兩方面的佣金,他們僱傭傭兵,法師來保證自己的安全與對於其他族人的統治,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可取之處的話,那就是他們還能壓抑住自己的貪婪之心,為族人們偽裝出一個平和與富足的假象,但事實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

    所以說,比起鍛造和組裝的技巧與經驗,侏儒們的首領更應該懂得如何攀附、欺騙與賄賂,侏儒們一致認為這才是最重要的——他必須殘酷,敏銳,懂得如何察言觀色,諂媚獻媚,欺上瞞下,斟旋周轉,就像是伯德溫等人剛剛抵達龍火列島時那樣,侏儒們也曾經無情地嘲笑,踐踏和攻擊過他們,但一旦黑髮的龍裔成為了名義上的領主,而伯德溫的騎士們在數天之間就超過了侏儒的總數時,長長又帶著他的族人亟不可待地向他們鞠躬,每次鞠躬的時候都不忘記把自己的鼻子戳到沙子裡。

    在企圖謀奪麥基父親留下的遺產的時候,長長命令自己的女兒**和這個暴脾氣又性情怪異的侏儒締結婚約,奇妙的是,**是真心喜歡麥基的,也許是麥基的技藝確實無懈可擊的原因,比起年長者的重重顧慮,年輕人總是要簡單一點。只是麥基也知道,如果長長要求**往他的蜜酒裡傾入毒藥的話,**也會這麼做的,她或許會哀痛上三十天或許四十天,然後成為她父親所指定的另一個侏儒的妻子——畢竟失去了麥基她還有著一個作為侏儒首領的父親,而失去了父親,她就只是一個普通侏儒而已,這筆賬簡單的誰都會算。侏儒們就是如此,沒什麼可計較的。

    但現在麥基想要有個家,有個孩子了,**的事情就又被提上行程,而且麥基並不覺得自己現在仍然和在龍火列島時那樣孤單無助了,他終究和伯德溫齊肩並行過一段時間,他們之間的情誼雖然微薄,但還是有,而且伯德溫的秘銀手臂仍然需要他來維護與修繕,這是任何一個人類,矮人和侏儒都無法做到的事情,他手裡抓著最重要的幾枚籌碼,無需擔心有人偷走他安穩的生活——在龍火列島,侏儒們的傳承總是散發著血的腐臭味兒,像是僱傭傭兵和法師來終止某個侏儒的生命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新領主出現之後,侏儒族群中的首領也隨之更換更是一種隱晦的慣例。

    麥基如果想要成為侏儒們的首領,並不是什麼難事,他身後有著一整個國家,而侏儒們必須仰其鼻息才能在這裡苟延殘喘。

    ——————————————————————————————————————————————————————————————————————

    長長有考慮過這些嗎?當然有,但他憂心忡忡地發現,東冠島的領主已經陷入到一種抑鬱而瘋狂的異常狀態之中,可笑的是,東冠沒有受到其他三大主島的攻擊,完全是因為有一群強大而繁多的外來者在側島小憩休整的關係,但隨著伯德溫與李奧娜回到陸地上,他們的騎士與士兵也隨之而去,只留下了他們的妻子和孩子,還有極少數的一部分人,他們還是為了保護側島的羅薩達牧師與奴隸們留下的,他們對侏儒既沒有權力,也沒有義務,問題是雖然他們對侏儒的財富與侏儒本身不感興趣,但有其他人喜歡啊,另外三個主島上的侏儒們一直就在蠢蠢欲動——或許他們的領主也是,長長的族群所在的島嶼遭受到數次海盜的攻擊,當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海盜只是一種隱晦而含蓄的說法,誰都知道那些人根本就是領主的傭兵。

    之後,甚至是東冠的宦官們也開始垂涎侏儒手中的金幣了,他們變得貪得無厭,甚至隱約有著將侏儒變作奴隸的想法,等到長長有所警覺,已經有不下十個侏儒成為了那種藥草的俘虜。

    他是不得不離開的,他的長老和議員們也是如此,雖然高地諾曼是一個陌生的國家,但沒關係,如果麥基所說的是真的(有趣的是他們正是因為麥基不太像是一個侏儒而願意試著相信他一次),他們或許可以得到一個更為廣闊的領地,一個袖珍如同牛背的島嶼怎麼能夠與谷地或是一連丘陵相比呢,如果只是因為同情或是憐憫的話,侏儒們或許還會躊躇不定一會,但那個國王已經明確地說過了,他需要更多的鋼鐵,更多的甲冑,更多的武器和更多的盾牌……他提出的數量與時間都無法用寬容來形容,如果讓一個人類來看,甚至會覺得太過苛刻,但侏儒們卻覺得安心,至少在他們完成這些工作之前,他們是不會被諾曼王拋棄的。

    長長認為,在這段時間裡,他可以和以前一樣,試著博得當權者的歡心與寵愛,他在龍火列島上就是這麼做的,雖然麥基的父親要比他更聰明,還有一雙無可比擬的巧手,但還是在首領位置的爭奪之戰中一敗塗地,他有個好腦子,可惜的是沒有用到正確的地方——他在看到伯德溫的時候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想法,這個人類有著一雙固執而野心勃勃的眼睛,天真的麥基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選擇了怎樣一個主人。

    不過這個主人確實有點笨。長長在心裡說,他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難道這位諾曼王之前沒有讀過與他們相關的捲軸嗎?既然他決定接納和使用一群陌生的族群之前?但想想這或許也是一件好事,「符文盤……是神祇們的造物,我是說,最早的時候,神祇們用它來測定命運,衡量功過,締造世間的萬事萬物——那是凡物們不可觸及的珍寶,但有那麼一天,它突然墜落在污濁的泥土裡,光華不再,神光隱沒,那麼,又是誰發現了它,擦去穢塵,讓它重新散發出令人畏懼的輝煌的呢?不是人類,對,也不是矮人,更不是精靈,獸人和巨人,是侏儒,陛下,是侏儒。」長長加重了語氣,「是侏儒,陛下,在神祇收回他們的造物之前,我們找尋到了它的秘密,我們讓符文遍佈您所能看到的每一個地方,讓毫無法力的普通人也能夠創造如同神祇賜予一般的奇蹟。」

    伯德溫眼神複雜地看了面前佩戴著沉重的金額冠的侏儒一眼,說真的,能夠將盜用與剽竊說的如此美妙,冠冕堂皇的人,好吧,就算是侏儒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您有沒有想到過呢?」長長無可奈何地說,他還從未遇到過一個這麼一個……他是說,頭腦如同海邊的岩石那樣堅硬無趣的領主或是國王,「侏儒們能夠仿造任何造物,哪怕它們之前屬於一個強大的法師,一個可怕的死靈,又或是一個偉大的神祇……」

    長長嘆了口氣,他本不想說的這樣清楚明白的,這樣實在是過於缺乏陰謀特有的美感了:「您可以擁有十個,一百個,或是一千個符文,只要您願意把它們交給我,我們甚至可以用鋼鐵在高地諾曼的邊境築起高聳的城牆。」當然,長長知道,除了符文之外,要做到這一點可能需要將這個位面中所有的鐵消耗殆盡,但沒關係,他相信王應該懂得侏儒們一貫喜愛使用的誇張手法——只要能從伯德溫的眼睛裡看到渴望,那麼他就贏了。

    伯德溫的心猛烈地擊打著他的胸膛,或許還有他的頭腦,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的頭腦中一片空白,甚至無法思索。

    侏儒們的首領露出了喜悅的笑容,他和他的族人在麥基的帶領下來到這裡,也不是沒有顧慮的,尤其是他,因為麥基很有可能取代他,成為侏儒們的首領,他不得不做更多的準備,他要求女兒**盡快與麥基締結婚約,這樣,即便麥基真的成為了侏儒們的首領,他也無需擔心自己的腦袋會在諾曼的行刑台上滾落;還有的就是,他無法取代麥基的位置,畢竟首先向伯德溫獻上忠誠的並不是自己,嚴苛點來說,他還曾是伯德溫的敵人,而且他也不懂得如何修護那隻秘銀手臂,但他可以讓這位人類的國王看到麥基同樣無法取代自己的地方,麥基的父親是個傲慢的人,麥基也是,他們從來就對仿造不屑一顧,但他能,他的兒子們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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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的未婚夫。還有她身邊的女性侏儒也是如此,她們圍繞在**身邊,小聲地笑著和說著話,恭喜**有了一個俊美的丈夫。

    是的,**很高興麥基終於放棄了他的奇思怪想,但從結果上來看,麥基的奇思怪想也不是什麼壞事,如果他不離開龍火列島,他又怎麼能夠獲得一個國王的友誼呢?毫無疑問,這個被侏儒們輕蔑和冷漠過的年輕人押對了賭注,他現在不但為東冠的侏儒們求得了一個不算溫暖,但至少十分地廣闊與安全的領地,他是這片領地的爵爺,有著一個子爵的爵位,她也將被稱作夫人,她當然是稱心如意的,就算麥基繼續像一個可憎的「地鼠」那樣穿著油膩的皮衣,蓬亂著頭髮,帶著假鬍子赤著腳到處走來走去她也能忍受,更別說,他現在看起來比任何一個侏儒都要來的乾淨漂亮。

    就連李奧娜和伯德溫都要在麥基鞠躬行禮報出名字之後才能相信這就是他們所認識的那個麥基。

    不過即便麥基已經決定如同一個侏儒般地生活下去,但他的審美觀在精靈、法師和矮人那裡還是得到了很好的糾正,他沒有像是其他侏儒那樣裝扮的就像是一株移動的花樹,周身的顏色就連三種都沒有超過,白色的襯衫,墨綠色的馬甲和黑色的外袍讓他看起來既嚴肅又俊美,除了胸前掛著的一個項墜,手指上戴著的兩枚戒指,象徵著子爵身份的銀球小帽之外沒其他多餘的裝飾,不過李奧娜必須說,她還是比較喜歡之前的那個麥基,雖然那時候的麥基只能以可笑來形容,但他的眼睛裡有著火和光,現在,這個火和光都熄滅了,找不到一絲曾經存在的蹤跡。

    他就像是奔流在山間的溪流,吵鬧而顛簸,但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它最終還是投身於它曾經不惜一切想要擺脫的沼澤之中,他已經失去了一直以來的嚮往與動力,轉而用平靜和安寧來麻痺自己,他將作為一個侏儒活著,而後如同一個侏儒那樣死去。

    李奧娜為之惋惜,但這是麥基自己做出的決定,即便是朋友,也沒有橫加干涉的權力,更不用說,他的變化是有利於高地諾曼的。作為一個王位繼承人,李奧娜可以想像得到,將來侏儒們將會在高地諾曼繁衍生存,在那片她賜予的領地上,那裡或許會出現一個巨大的城市,她的子民將能夠用到鐵的犁鏵、叉和斧頭,而她的騎士們將會覆蓋著鋼的盔甲,手持鋼的刀劍,如同暴雨一般的箭矢上都會鑲嵌著閃亮的精鋼箭頭,馬匹腳下的蹄鐵將會遍佈高地諾曼的每個角落。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5 08:20
第五百九十六章 陰影


    「伯納!」一個侍從大聲喊道,一個男孩從豐茂的草垛上猛然跳起,他的嘴邊還咬著一根金黃的秸稈,一邊從草垛上身手靈活地跳下的時候,他還記得順手將那根秸稈拔下來,插回到原先的地方。他有著一雙淡藍色的眼睛,還有淺色的頭髮,從外表上看,他的年齡應該在十歲到十二歲之間,但這個估計是錯誤的,因為他不是別人,正是安芮的兒子。他還在襁褓之中的時候,一半是出自需要,另一半出自於惡意的戲耍,龍裔術士瑞卡給還是個小嬰兒的伯納用了龍血——龍血,我是說,真正的龍血,是種奇妙的東西,它能夠給凡人帶來力量,也會帶來惡疾,但呈現在每個人身上的景象都是不同的,就像是曾經的安芮,她在服用了用龍血調配的藥水之後,變作了一個即便是始作俑者看到了也會作嘔的怪物。而她的兒子,也許是命運也不願意將如此殘忍的陰影投擲到這個無辜的孩子身上的關係,至少就人們所見,他和一個平凡的少年並沒有什麼兩樣,誰也不知道他公開的年齡比起真實的年齡來至少要少上四年,或是五年。

    伯納飛快地鑽入到預備扈從的隊伍裡,他的母親畢竟是一個領主,而且從某個意義上來說,他是國王陛下的侍從,擁有著比普通的平民或是農奴高而尊榮的起點,不過在伯德溫陛下的灰熊軍團裡,等級觀念被弱化到了極致,畢竟伯德溫原本也只是一個卑微的獵人——除了更為嚴厲的注視與教育之外,伯納並沒有得到更多的特權,他和每個得以成為預備扈從的孩子一樣,穿著簡單的亞麻長內衣,粗麻或是棉布的外套,一雙粗陋的鹿皮靴子,一日的兩餐,或是三餐只有豌豆湯和黑面包(可以任意取用直到吃飽),在高地諾曼淡薄的陽光下,他就像是一棵小橡樹那樣飛快地長大了,即便他的年齡已經經過了杜撰以便能夠與他已經近似於成年男性農奴的身高相匹配,但在扈從的隊伍中,他仍然要會令人心生疑惑——真的,常會有人猜這個要比其他孩子高出一個頭顱的男孩不是十五歲就是十六歲。

    伯德溫懷疑這是因為龍血,但安東尼奧法師確定龍血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幸而這個孩子在身體成長的同時也有著相應的心智遞增——在預備扈從的隊伍裡,伯納是他們的首領,不單單是因為他是距離國王陛下最近的一個,還是因為他有著與強壯的身體相得益彰的智慧與理智,他可以擊敗他們之中的一個或是幾個,也可以帶領著他們獲得勝利——雖然只是與另一些預備扈從。

    安東尼奧法師懶洋洋地盤坐在一匹脊背寬闊肥壯的牡馬身上,他老了,但他不能夠放下安芮的孩子,即便安芮可以說是變相地將他驅逐出了白塔,但現在想起來,老法師發現那時候的辛酸與苦澀似乎已經釀成了一樽味道清淡的麥酒,他不會回到白塔,為安芮效力,但他也同樣無法拒絕安芮的哀求,幫助她照看她的孩子。但讓他有著些許失望的是,伯納雖然有著施法者的天賦,但這個男孩並不想要成為他的學徒,弟子,成為另一個法師,也不想要成為某個神祇的追隨者,他更想要成為一個騎士。

    更正確點說,一個伯德溫一樣的騎士。額,不,等等,孩子,安東尼奧法師在心裡喊道,你或許找尋錯了崇敬的對象,伯德溫也許並不是一個惡人,但他也不能說是一個好人,在泰爾神殿裡,那架屬於伯德溫的天平不但完全地傾向了一側,而且佈滿了醜陋的鏽蝕痕跡,在這位神祇的殿堂裡,像這樣的天平或是不是絕無僅有,但也很難說多到什麼地方去——還有伯德溫仍舊背負著的弒君與叛國的罪名,雖然平民與騎士們都相信這是一個巨大的陰謀,但能夠站立在廳堂之中的人可能永遠也不可能改變他們的想法。有時候,安東尼奧法師覺得,這或許就是王女李奧娜想要看到的,那些固執的爵爺們只有兩個選擇,一個罪人,一個女性。他們不可能支持伯德溫,伯德溫從來就不屬於他們,而且現在作為國王陛下,他再也不必去屈就或是獻媚,他有著自己的騎士和軍團;他們只能支持李奧娜,海曼家族的最後一人,或許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想到這裡,安東尼奧法師就想要微笑——他可能永遠不會忘記,一旦在政務上受到什麼擎肘,王女,不,王后殿下就會宣稱她要召回伯德溫,將政務交給真正應該去處理與完善的人,然後她的大臣們就會嚇得縮起來,就像是一隻被投入沸水的蝦,說真的,他們的眼神可真是又絕望,又悲哀,可到了最後,他們還是不得不做出退讓,或是保持沉默,反正對於他們來說,似乎伯德溫成為事實上的國王陛下比獸人入侵還要可怕。

    說起獸人,雷霆堡的三重城牆已經平靜了很久了,獸人們似乎已經在人類的記憶中銷聲匿跡了,而人們也逐漸變得愚蠢起來,慘烈的戰爭過去不到七年,在荒野之中仍然可以看到叢生蔓草中的淒淒白骨,但宮廷中已經有人提出要削減雷霆堡的軍費支出了——安東尼奧法師覺得,這傢伙不是披著人類的皮的獸人,就是不幸被小魔鬼吸乾了腦髓,反正應該不是一個人類——當然,他的提議連一個附和都沒能得到,更別說是贊同了,雖然那些爵爺們也不太高興看到屬於伯德溫的灰熊軍團愈發強大,但他們之中,頭腦清醒者還是多數,何況還有新王一手扶持起來的新興力量,也就是那些出身平平的騎士們,他們有些為新王執掌著軍隊與關卡,有些則已經成為一個地方的領主。

    安東尼奧法師的思想飛到了很遠的地方,如果不是伯納驅動著馬匹來到他的身邊,淘氣地伸出帶鞘的短劍想要戳醒他,安東尼奧法師或許還能夠將思維拓展到高地諾曼之外:「你相信我下次會在法袍上附著一個攻擊性的防護法術嗎?」他假裝生氣地說道,但伯納已經從他的身邊走開了,即便驅策著馬匹,他的行動之間仍然帶著人們時常在精靈身上看到的如同行雲流水般的優雅從容,安東尼奧法師搖著頭,事實上,他很高興看到伯納的淘氣,他還記得他第一次看到依偎在李奧娜身邊的伯納,他的身體與靈魂都被強行拉扯過,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違和感。他什麼時候開始露出一個普通孩子應該有的神情的呢?好像是李奧娜的兩個孩子出生之後,他意識到自己成為了一個兄長。

    在諾曼的大臣們提出異議,伯德溫代替李奧娜成為這個孩子的監護人,並且給了他唐克雷的姓氏之後,安東尼奧法師也來到了灰熊軍團,雖然說,作為一個年老的法師,他更願意在諾曼王都度過最後的平靜日子——但既然他已經接受了安芮的委託,他不得不讓自己的老骨頭再辛苦一把,幸好伯德溫對他還是頗為尊重的,他在軍團中,不但是法師們的首領,還擁有著許多特權——安東尼奧法師事實上並不在意自己能夠得到什麼,不過他確實欣慰於伯德溫於伯納的姿態與教導——如果要說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伯納被一些人傳說成是伯德溫的非婚生子。

    這個傳言並非毫無根據,為了避免有心人的窺視與猜測,伯德溫與自己的孩子並不那麼親近,他似乎將自己的慈愛與理想全都傾瀉和寄託在了這個男孩身上,他用一種熱枕的態度對待伯納,比這個位面的任何一對父子都還要像是一對父子——而且伯納確實是把他當做一個父親看待的,安東尼奧法師很難說這還是好還是不好,他為之憂心忡忡,但同時,他也必須承認,伯納能夠成為現在這個樣子,伯德溫在其中有著很大的正面作用。

    他有時候,不知道是否應該讓伯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完美的,沒有,就連神祇也不完美。

    「伯納!」

    呃,還有的就是這個名字,李奧娜詢問過安芮的意見,有關於她兒子的名字,但安芮的回覆是無所謂,她並不覺得一個名字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幾近於玩笑地,她將命名權交給了李奧娜與伯德溫,「只要別是粉紅豌豆就行。」她在信件中是這麼說的。李奧娜將這個權力轉給了伯德溫,伯德溫考慮了好幾天,比考慮那對雙生子的名字的時間還要長一點,然後就給了伯納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正如我們所看到的,與伯德溫有著相似的首字母,但寓意很好,因為在諾曼語中,伯納是如同熊一樣強壯的人。

    在這個名字塵埃落定的時候,還有些大臣抱怨過呢,因為誰都知道,海曼家族的旗幟就是熊,就算那是凶暴熊,也是熊的一種,這個名字太危險了。

    但安東尼奧法師要說,無盡深淵在下,這可真是活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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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納從很小的時候就有記憶,最初的記憶充滿了痛苦,他記得流入口中的熔岩,母親的哭泣與吼叫,他記得在母親,白塔的領主安芮身邊度過的每一時刻,他知道她是醜陋的,可怕的,但無論她變成了怎樣的一個怪物,她都是他的母親——她把他交給了李奧娜,諾曼的王女,她是母親的俘虜,她們做了交易,用李奧娜的生命與自由換取伯納的生命與自由,他就此脫離樊籠,但他的母親卻仍舊被困縛在那張腥臭的羅網之中。

    要說有想過援救自己的母親嗎?當然!伯納從未忘記過她,這也是為什麼他不願意成為一個法師,從學徒,到弟子,到被允許離開法師的高塔實在是太久了,但作為一個騎士就未必,他的另一個父親伯德溫擁有著一支強大的軍隊,他所要做的就是成為能夠被他信任的左右手,還有他原先的監護人李奧娜,她的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就是高地諾曼的王位繼承人,未來的國王,而另一個將會是雷霆堡的領主,伯納愛他們,就像是愛自己的弟弟,但他的內心深處,也存在著不為人知的野心。

    伯德溫.唐克雷說過,他將會在兩個孩子十歲的時候退位,將國王的冠冕戴在其中一個孩子的頭上,現在已經過去了七年,孩子們已經長大,而王后殿下日益衰弱,也就是說,三年後高地諾曼就會迎來一個新的國王,並且沒有任何人可以與伯納一樣在新王心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大臣們並不希望伯納與諾曼的王位繼承人有著親密的關係,但伯納對於伯德溫來說是不同的,他似乎很希望伯納與他的兒子們擁有一份真摯的情感,伯納知道他曾經有過一個弟弟,狄倫.唐克雷,諾曼曾經的國王,可能是出於移情作用,伯德溫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們能夠如同熊的肢體與身軀那樣相互緊密且長久地連接在一起,也許這也是他的一個奢望吧。

    伯納抬起頭,花瓣打著轉兒從空中落下,然後他看到了兩張熟悉的笑臉,在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時候,往事帶來的陰影從他的面孔上離去,年少的預備扈從舉起了自己的手,回應他的是更多的花瓣與更明亮的笑聲,不一會兒,兩個幾乎毫無區別的男孩從馬道上一前一後地跑下來,抓住韁繩跳上了他們的小馬,可以說轉瞬之間,他們就出現在了軍團的隊列一側。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5 08:20
第五百九十七章 陰影(2)


    李奧娜分別給自己的雙生子起了兩個富於含義的名字,頭生子雷哲,在諾曼語中,它同時兼具王者與長子的意思,次子雷蒙,意思是強有力的顧問以及保護者,只看著兩個名字,人們也能知道,王女是想要秉承古老的傳統,長子將會成為未來高地諾曼的王,而次子將會成為雷霆堡的領主,手持鋼劍保護他的兄弟和國家。

    兩個孩子只有七歲,即便如此,騎術也仍然如同一個成年的騎士那樣精湛而卓越,在他們的小馬距離伯德溫的軍隊還有數百尺的時候,他們就開始降低速度,扭轉馬頭,並不因為軍隊的統領是國王與父親而擅自衝撞隊列,直到騎士們在伯德溫的舉手示意下有意放緩馬速,拉開距離,他們才高高興興地擁上前來,與自己的父親並韁齊行,次子在自己的兄長和父親說話的時候,轉過頭,後的伯納眨了眨眼睛,做了一個隱晦的手勢,這是在告訴伯納,待會兒他們可以在他們的「領地」上見面。

    伯納與雷哲、雷蒙的領地事實上只是一個廢棄的大房間,據說它曾經被只做了一日諾曼王的狄倫.海曼使用過,因為他死去之後,屍身都無人收斂,只是被胡亂地拋棄在這裡,身上的飾物和衣服都被貪婪的小人剝走,等到獸人侵入王都,他尚未完全腐爛的屍體也被咬了好幾口,之後也許是因為有著更新鮮的食物,這個可憐的年輕國王總算是逃過了又一場劫難,勉強保留下了自己的大半身軀;高地諾曼的冬季又足夠寒冷,總算是支持到了他名義上的兄長伯德溫.唐克雷奪回王都——他和屍骨散亂的王太后黛安在同一天被葬入王家的陵墓,無論是李奧娜,還是伯德溫都可以說是相當寬容,他們仍然是一個王太后,還有國王,得以和他們的父親與祖輩共享一個森嚴、寒冷而又廣闊的地宮。

    但這個房間最終還是被閒置了下來,反正現在的國王沒有情人,王后也沒有,更沒有吵吵鬧鬧的非婚生子與說不清來歷的閒雜人等,王庭中簡直可以說是一片荒涼,房間多得是,沒有必要去用那麼一個曾經容納過腐屍與蛆蟲的房間,雖然自從狄倫.海曼被挪移出去之後,這裡被再三地淨化過——因為國王伯德溫偶爾會到這裡來緬懷自己的兄弟,還有侍女定期清掃這裡,不過如非必要,不太會有人進入這個房間,就連房間外的走廊也鮮少有人經過,不為別的,只因為一直有人傳說,狄倫.海曼不甘的靈魂並沒有前往哀悼荒原,而仍舊在這裡徘徊不去,不止一個人宣稱自己親眼看見過面容蒼白,滿懷悲痛的年輕國王在房間裡反覆踱步,嘆息,還有些人聽到過深夜之中,房間裡傳出淒涼的控訴聲,當然,總有人會傳說這是因為一個卑微之人掌握著他不該擁有的權柄的關係,但很快這種流言就消失在了新王強硬的手段之中——伯德溫也許不會跳舞,也不會創作優美的詩篇,對於**說愛和玩弄權謀堪稱一竅不通,但他有擅長的地方啊。

    戰爭。

    七年,伯德溫在王都的時間可能還不到一半,其中的一大部分,還是在兩個兒子三歲之前,那時候王都的情勢仍然十分地不穩定,他和他的灰熊軍團即便離開,也必定保證可以在三天之內回轉馳援王都,直到李奧娜逐漸在大臣中矗立起自己的權威之後,伯德溫與他的灰熊軍團才開始向更遠的地方進發——清剿殘餘的獸人,刺客、盜賊,巡查邊境,以及清理一些蠢蠢欲動的不忠之人,或是過於殘暴的領主,他的做法激起了很多人的不滿,尤其是他的灰熊騎士取代了後兩種人成為新的領主之後,他們向李奧娜申訴——高地諾曼終究還是海曼家族的,而伯德溫的行為無疑在動搖海曼家族的基礎,那些領主和爵爺或許確實有一些不足以為人道的惡劣之處,但他們是海曼家族的封臣啊,沒有了他們,等到海曼家族需要募集騎士與士兵的時候,那些灰熊騎士(也就是平民)出身的領主會願意聽從李奧娜殿下而不是伯德溫陛下的旨意嗎?

    李奧娜的回答是一個,或是很多個木箱,木箱裡裝著用石灰和鹽醃漬過的人頭,還有成卷的文書,當然,伯德溫並不是一個嗜好殺戮的人,被他處理的領主,爵爺,騎士沒有一個無辜之人,他們的罪證被清晰地書寫在捲軸上,上面還有善神的牧師們以及遊俠們留下的證詞與簽名,大臣們頓時啞口無言——這些罪名都是真實的,問題是,為了穩固自己的統治,從來沒有一個國王會真切並且嚴苛地執行律法中的每一條條款,畢竟那些受苦的,遭罪的,死去的都是一些農奴與平民,這樣的事情,每天,每個地方,每個人身上都會發生——有那個爵爺的稅官沒有將交不起稅賦的平民掛在站籠裡,懸掛在城牆上方直到他飢渴而死呢?又有那幾個管事為了懲罰懶惰的農奴而把他掛在馬匹後面活活地拖到只剩下一隻手臂呢?像是命令一個金匠打造一個手臂長的銀盤,最終也因為「忘記」了這筆小小的賬務,而在金匠前來索要貨款的時候,將他判為誣告之人而投入監牢這樣的事情就更多了……

    對於大臣們的不解,李奧娜垂下眼睛,心中一片平靜。她當然也知道身為王者,有很多時候反而不能肆意行事,就像是很少會有一個國王成為泰爾的追隨者那樣,國王永遠是中立的,一半在光明裡,一半在黑暗裡,就像是人類需要白晝勞作,也需要在夜晚休憩那樣,一個國家,總是兩面都不可或缺,但高地諾曼又有不同,事實上,從李奧娜祖父還在位的時候,巨大的高地諾曼就開始腐爛了,之後李奧娜的父親,也就是老王,他幾個兄長的死亡都有待商榷,為了安撫與平息領主與爵爺們的質疑,他又應下了很多不應該有的承諾,緊接著,又是約翰,黛安,還有可憐的狄倫——獸人侵入高地諾曼,是一件令李奧娜傷痛的慘事,但她同樣從中看到了一個幾乎不可再得的契機,就像是一條殘肢,當神經連同著皮肉骨頭腐爛殆盡的時候,反而是將它連根截去,免得疫病的毒素進一步侵犯到健康肌體的機會。有時候,李奧娜甚至覺得,自己最初做出的決定並沒有錯,如果她是高地諾曼的王,而伯德溫只是一個公爵的話,他反而會受到更多的擎肘與攻擊,以至於無法動作,畢竟從來只有國王陛下巡遊出外並且設立法庭的權利,公爵也只是領主,他可以在自己的封地上為所欲為,卻不可能跨越領地去懲處另一個領主。

    不過這樣的聲音,近兩年來少了很多,畢竟誰也而不敢保證自己,自己的親眷,自己的密友可以永遠地純潔無暇下去,即便能,那樣的生命還能稱得上生命嗎?王都之內,李奧娜的政令從如同冰封一般的凝滯到現在如同春水一般的流暢只用了比她最好的設想還要短暫的時間,而王都之外,隨著灰熊騎士們的旗幟的蔓延,伯德溫的統治也變得堅固而穩定,至少高地諾曼的王不必再用子民的自由與生命去和那些爵爺換取士兵與騎士了,他們有著忠誠於自己的軍隊,無需仰仗任何一個貴人的支持。

    上一年的冬天,伯德溫甚至去了雷霆堡,李奧娜不知道他和修談了些什麼,但她真心希望伯德溫能夠得回修與蓋文的忠誠與敬愛,或者說,伯德溫能夠重新接納和相信他們,他們兩人是任何一個灰熊騎士也無法與之相比的,尤其是比起那些盲目地崇敬著伯德溫的年輕騎士,從伯德溫還只是一個唐克雷的時候就一直跟隨著他的修和蓋文應該能夠更好地指引與修正伯德溫前行的方向。

    她聽到外面的喧擾聲時,就知道伯德溫回來了,這次伯德溫允諾過,他會在王都停留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好好陪伴她還有孩子們。

    七年之前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噩夢,有時仍然會出現在李奧娜的思緒深處,就像是一隻隨時會伸出來攫取幸福與快樂的惡魔之爪,但李奧娜已經學會了不再為了它而痛苦徬徨,她與伯德溫之間的愛並未如她所恐懼的那樣消失,它還在,只是從尖銳變得沉穩,從灼燙變得溫暖,從暴跳的激流變作了平靜的大河,它或許不再那麼深邃,那麼單純了,但相對的,它變得寬廣而又柔和,只有這樣的愛,才能孕育出更多的信任與責任。

    即便如此,在看到伯德溫的時候,李奧娜仍舊露出了一絲傷感,伯德溫老了,他在還是雷霆堡領主的時候就已經四十多歲了,現在已經年過半百,雖然他的體魄要比普通的男性更為強壯和有力,因為曾經是泰爾的聖騎士的關係,體內也沒有留下過於沉重的舊傷,但七年的征戰,飽經風霜,他的頭髮已經完全地變作了銀白色,濃厚的雙眉也是如此,他的面容因為增多了皺紋而顯得冷酷嚴肅,尤其是那兩道深深的法令紋。

    李奧娜放下羽毛筆,走下去迎接伯德溫,隔著甲冑,她仍然可以感受到愛人的心跳與體溫,如同之前的每一次。

    接下來,就沒有孩子們的事情了,似乎是為了致以無盡的愛意與歉意,只要回到王都,只要時間與地點允許,伯德溫一定會和李奧娜在一起,雷哲與雷蒙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時或許還可以視若無睹聽而不聞(反正就算是聽了和看見了也不懂),但在明白了事理之後,他們就再也不願意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了——這叫做什麼?對了,從格瑞納達傳過來一種說法,叫做發狗糧和吃狗糧,高地諾曼的兩個王位繼承人就是吃狗糧的那種,而且一吃就是吃一倉庫的那種,好吧,他們只想要烤肉和蜜酒,別的就算了。

    ————————————————————————————————————————————————————————————————————————————————

    「我還以為我會是第一個。」雷哲說。

    「很顯然你錯了。」雷蒙說。他身邊坐著伯納。

    「但我不是沒有理由的。」雷哲說:「看看這個!」他從身後拉過一個巨大的皮囊——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帶著它們穿過房門的。伯納擺上從一個箱子裡翻出來的木杯,雷哲打開皮囊,雷蒙幫著他,小心地不讓皮囊傾側的太厲害,但雷哲還是太急躁了,冰涼的酒液從皮囊小小的口裡激射而出,在孩子們的驚叫聲中噴了伯納一頭一臉:「呸呸,」伯納用手臂擦掉臉上的酒,一邊舔了舔嘴唇:「是蜜酒!」他驚訝地問:「你怎麼弄到這些的?」之前就算是王子,也只能從廚房「弄」到麥酒,蜜酒是放在加鎖的櫥櫃裡的。

    「我弄到了一個魔法捲軸。」雷哲說。

    「從安東尼奧法師那兒?」雷蒙說:「他會用法杖抽打你的屁股,無論你是不是一個王子。」

    「但我們有伯納。」雷哲說。一邊露出一雙可愛的狗狗眼睛盯著伯納,伯納轉過頭去假裝沒看見,啊,說到這個他也有,但讓他無法抵抗的是雷蒙也露出了一模一樣的神情,兩雙狗狗眼睛,暴擊翻倍!

    伯納嘆了口氣:「好吧,誰要香腸?」他從次元袋裡拿出了香腸,還有加了香料的乾肉。

    「我這裡有蜂蜜醃漬的桃子。」雷蒙說:「還有杏子干。」

    「這可真是一頓豐盛的筵席啊。」雷哲滿意地說。

    ———————————————————————————————————————————————————

    在王庭的另一側,真正的筵席上。

    「蜜酒失蹤了?」李奧娜奇怪地問,「什麼樣的盜賊會去偷一皮囊的蜜酒?」

    伯德溫咳嗽了兩聲:「我覺得今天用冬酒會更好一些,親愛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5 08:21
第五百九十八章 陰影(3)


    蜜酒有兩種釀製方法,不過第一種認真點來說,應該是調配而不是釀製,就像是很多酒館與旅店中提供的那種所謂的蜂蜜酒,如果主人還算是良善的話,那麼他會用麥酒或是葡萄酒作為基底,在裡面傾倒上一小盅蜂蜜,如果主人過於吝嗇或是卑劣,那麼他只會端上來一杯故意被燒灼到滾燙的蘋果酒或是酒糟,裡面加的也不是蜂蜜,而是甘蔗糖或是甜菜糖,這種酒有時候就連水手或是游商那種粗糙的舌頭都騙不過去,這個時候就要看酒館侍女的身體是否足夠豐滿柔軟,或是酒館主人的拳頭是不是足夠大和硬了。

    貴人們偶爾也會飲用調配的蜂蜜酒,在高地諾曼,施法者常會用少量的冬酒加入雪蜜保證自己的注意力能夠始終集中並且亢奮,在需要長時間的施法時,這種特殊的藥劑是不可或缺的。

    第二種詳細點來說,也應該被分做三類——一種是用蜂蜜發酵釀造後得到的干蜜酒,一種是在主發酵尚未完畢的時候停止發酵,從而令得一部分糖分被留存下來,人們稱它們為甜蜜酒,最後一種是在蜜酒釀造完成後,加入蜂蜜,提高蜜酒的甜度與粘稠度,當然,最後一種蜜酒從工藝流程到原材料,耗費的時間心力是最多,最昂貴,與最為漫長的,所以幾乎從未被當做一種商品售賣過,李奧娜為伯德溫準備的蜜酒,同樣是由王庭中的僕役總管們親自精心釀製的,可憐他們辛苦了好幾十天,得出的成品也只有那麼一皮囊,雷哲卻毫不猶豫地把它全都搬走了,相信那些盡心竭力,只希望能夠受到國王褒獎——哪怕只是一個點頭的總管們一定很傷心。

    但無論是雷哲,雷曼,都不會去考慮這些,他們生來就是高貴之人,其中一個必將成為國王,而另一個則是國王的兄弟,一個將來的公爵,他們固然是善良的,但站在高處的時候,總是很難看到陰影之中的部分——伯納也許想到了,但他也不會去做什麼,因為王后殿下,曾經的諾曼王女李奧娜的侍女們會彌補這個小差錯,或者是伯德溫身邊的騎士和侍從。大臣們也不會因此質疑兩位王位繼承人的品德與本質,他們甚至會縱容雷哲,伯納思考著,也許是他們不希望再出現一個猶如伯德溫這樣嚴苛的國王——對領主與爵爺們來說,最好的就是曾經的老王這樣的統治者,他不是一個完美的人,相對的,他也不要求他人完美,但伯德溫,人們會稱讚他的勇敢與品行,但無盡深淵在下,在他要求他的臣子們與他保持一致的時候那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在寬敞的房間裡,他們席地而坐,地面的石板乾淨的可以倒映出三個男孩的影子,一條被藏在衣箱裡的鯨魚皮斗篷被用作了餐布,香腸、乾肉和木杯被隨意地扔在上面,在傾聽伯納述說外面的種種新奇故事的時候,兩位王子還能勉強盤膝而坐,但等到一個戰役的故事接近尾聲,皮囊中的蜜酒接近乾涸,斗篷上也只剩下了幾塊乾肉的時候,雷哲與雷蒙都展開四肢倒在了地上,他們的臉還帶著嬰兒肥,被陽光照耀的紅潤可愛,但他們看上去仍然要比同齡人更高大一些,只是比不上伯納,當然,他們也從未遭遇過伯納遭遇過的那些事情。

    「那個領主後來怎麼樣了?」雷哲問。

    「他被斬首了。」伯納說。

    雷哲憤恨地揮動了一下拳頭,「他應該被絞死,然後掛在城牆上。」

    「這不可能,」雷蒙理智地說:「他是一個爵爺,不是盜賊,斬首是符合禮儀與傳統的做法。」

    「但就是他的騎士偽裝成盜匪掠走了丑雞,」雷哲說:「並且把她賣給了獸人,我們的敵人啊!」

    「就算他犯下了謀反的重罪,我們也只能砍掉他的頭,」雷蒙再次提醒道:「如果依照高地諾曼的律法,丑雞也無權控告一個領主,而且她也沒有證據與證人。」

    「但我的父親是一個國王,」雷蒙翻了一個身,用手肘托起下巴,「難道他沒有這個權利嗎?據說約翰王就這麼做過。」

    「所以他死了啊。」雷蒙理所當然地說。

    「可惜的是他的死亡並不是因為正義和公正,而是因為陰謀與私利,」伯納說:「不過他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藉口——我想那個領主也是這麼以為的,當我們在宴席上提到了丑雞,並且宣誓要為她追索仇人的時候,他和他的騎士害怕了,所以我們才有了足夠的證據與理由將他拘捕起來,並且處死了所有的不義之人。」

    「但這樣的手段並不是一個國王應該使用的,」雷蒙仍然懶洋洋地躺著,他的腦袋放在他的手臂下面,眼睛因為明亮的陽光而緊緊地眯著。「他將自身與忠誠於他的人置於險境。」

    他的兄長撅起嘴,用行動表示了自己的不贊同。

    倚靠著衣箱坐著的伯納可以清晰地看清兩位王子的面孔,他們有著海曼家族傳統的紅發,還有伯德溫的灰色眼睛,這讓他們看起來猶如烈火中的冰,或是冰中的烈火,問題是,雖然容貌相似,但他們的性格卻大相逕庭,讓伯納來說,雷哲毫無疑問地與伯德溫無限制地接近,而雷曼更像是李奧娜,他不止一次地覺得,王后殿下做的決定可能是個糟糕的錯誤,毫無疑問,長子雷哲更適合成為一個衝鋒陷陣的騎士,而次子雷蒙若是作為一個統治者,毫無疑問是非常合格的。

    房間裡突然安靜了下來,伯納等待了一會,將話題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一個令人不快,甚至不願意去回想的聚會只能說是失敗至極,在取得了一個預備扈從的資格之後,他停留在王庭之中的時間並不多,而無論是作為一個臣子,還是作為一個朋友,為了保持自己在兩位王子心中的地位,他必須尋找任何一個機會以及不去容忍哪怕一絲一毫的差錯。

    「丑雞夫人有在我們離開王都的時候回來過嗎?」伯納問,然後兩個小王子都立刻點起了頭。

    「不過伯納你還是不要稱丑雞為丑雞夫人了,」雷蒙說:「她不喜歡這個,說是一聽到這個稱呼她就很想提起斧頭砍人,所以她只允許我們叫她的名字。」

    「她在王都停留了幾天?」

    「五天,」雷哲說。「五天四夜,」雷蒙補充說:「和每一次一樣,帶走武器、補給和願意成為他們之中一員的戰士就離開了。」

    「她還是不願意回來?」李奧娜殿下所給出的待遇可能是王都中所有女性夢寐以求的,成為王子們的導師,王后殿下的女官,有一個顯赫的爵位與領地,而且王后不止一次地詢問過她,只要丑雞出現,她就會問一次,而且她承諾過她的旨意將會是永遠有效的,但丑雞從未動搖過。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她受到了絕大多數諾曼人的尊重與愛戴,即便在外表上她甚至無法與初至王都的潘妮相比,潘妮雖然容貌平凡,行為粗鄙,但至少還能看得出那是一個女人,而丑雞似乎已經完全脫離了性別的桎梏,她看上去不像是個女性,更不像是一個男性,每個人看到她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天啦嚕,我看到了一個戰士!」

    雷哲和雷曼也都很喜歡這個在言談上幾近於一個聾啞之人的女性,因為長時間地奔襲在荒蕪的平原上,面對著的敵人都是一些耳明目聰的獸人,她和她的同伴幾乎不說話,只用手勢比劃,一年兩年之後,她都快要忘記了如何說話了,而且她也沒有接受過所謂的教育,不會書寫,也不會閱讀,掌握的單詞也少得可憐——但她雖然不承認自己是兩位王子的導師,可是呢,只要有時間,她還是會努力說些什麼給雷哲和雷曼聽,因為缺少詞彙量,她的敘述永遠是干巴巴的,像是「下雪了,等到天有光了,有些人已經硬了,有些人的手和腿都不能動,有些人的眼睛瞎了……我們就走了,救嗎,我想救,但是不能,小火,大火,都不可以……野獸,能夠聞到,我們走,不能走的,留下……」;還有「一個帳篷,祭司的,養有毒的蟲子,進去的人,全都死了……」;還有「小野獸,狼崽子,有牙,有爪子,不能留,它們,記得住氣味,記得住,放了……會帶著野獸,跟在我們後面……」;「最後,油脂,要用油脂,野獸,會假裝死掉,但火,不會說謊……」……

    有大臣激烈地反抗過李奧娜做出的這個決定,在他們看來,讓一個沒有血統,沒有姓氏,連容顏與身姿都是那樣不堪的女性來教導兩位王子,簡直是一個愚蠢而又荒謬的奇想。如果想讓王子們擁有果敢與堅強的美德,讓侍女們來為他們唸誦有關於英雄的故事與詩歌難道不會更為優雅與體面一些嗎?而且很快,王子們也會有自己的侍從,騎士,甚至是軍隊,他們根本不需要從一個卑微的獸人奴隸那裡得到些什麼……所謂的指引。

    但伯納覺得,也許丑雞並不能教導兩位王子如何吟誦優美的詩歌,或是跳出輕盈的舞步,就連教導王子揮動刀劍也不可能,因為丑雞根本沒有武技可言,她所有的技巧都是從與獸人們的生死搏殺中獲得的,站在她前方的只有敵人,她永遠也不會懂得什麼叫做點到為止,她必須更快,更強,更有力,更不留餘地,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證自己與同伴的性命不會因為一時遲疑而喪失在獸人的爪牙中。

    丑雞能夠教給王子們的大概只有一樣,那就是對於獸人的刻骨仇恨與永無止境的警惕。無論將來要成為高地諾曼國王的雷哲,還是要成為雷霆堡領主的雷蒙,這都是必須的,第一條件,位於所有的要素之前。

    關於這點,也許丑雞也很明白吧。所以她才會不顧一切地說,說,說,即便王庭中對於她那些嘶啞難聽又結結巴巴的敘說的嘲諷與玩笑從未消失過,但她會在乎嗎?伯納笑了,那個堅強的女性,根本不會在乎這些,就像是瑟裡斯人的傳說那樣,一隻飛翔在高空中的神鳥,只喝源頭的泉水,只吃竹子的果實,但它飛過一隻烏鴉的時候,烏鴉卻以為它要搶奪自己的腐肉而衝著空中大聲叫嚷。她們又怎麼能夠知道,丑雞所想要達成的願望有著多麼的偉大和高尚呢?它看上去是那樣的渺茫,但正是因為這份渺茫,才格外地令人尊重與敬仰。

    雷哲突然嘆了一口氣,「丑雞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了。」

    雷蒙表示贊同:「我幾乎都要看不清她的臉了。」

    「但丑雞不是已經成為伊爾摩特的牧師了嗎?」伯納好奇地問,丑雞成為伊爾摩特的牧師是在三年前被確認的,之所以說是「被確認」,是因為丑雞根本沒有成為牧師的概念,她生長的小村裡沒有牧師,吟遊詩人也幾乎不經過那裡,她的丈夫倒和她提過,但丑雞覺得那種高大上的東西可能一輩子不會和自己有關。她可能是受到一個神祇眷顧最多卻壓根兒沒有意識到自己得到了怎樣的榮光的牧師了——能夠發現醜雞已經是個牧師了,還是因為近年除了獸人的奴隸們(他們錯誤地認為丑雞原本就是一個牧師),也有一些對於獸人有著無法抹除的仇恨,身無掛念的人加入到她的隊伍中的關係,當他們看到丑雞的手掌覆蓋在他們的傷口上,白光亮起,而後猙獰的傷口立刻痊癒合攏的時候忍不住大叫起來。

    丑雞再一次回到王都的時候受到了牧師們的關注,畢竟成為了一個牧師,卻對自己應該敬拜那位神祇茫然無知的傢伙可能只有這麼一個,各個神祇的追隨者忍著笑,一個一個地在丑雞面前唸誦自己神祇的名字,並要求她重複,當丑雞唸到伊爾摩特的名字的時候,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身上的神力立刻產生了輕微的共鳴,對於這個結果,完全可以說是在意料之中。而丑雞之後敘述的事情,讓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甚至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留在神殿裡——那位衣衫襤褸,精瘦矮小,頭頂還有著一點禿的神祇不止一次地出現在丑雞的身側,或是為她指引方向,或是為她掩藏身形,或是為她帶來水和獵物,有時候,丑雞也會奇怪自己即便幾天幾夜沒有睡眠和進食,仍然能夠迅疾地奔跑與搏殺的情況,但她簡單固執的頭腦裡容納不下太多的疑問,她很快就把它扔到一邊,不管不顧了。

    當然,最後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還是放走了丑雞,丑雞在呼嘯平原上才是伊爾摩特最為忠誠的追隨者,伊爾摩特不需要讚美,不需要祈禱,不需要奢華的神殿與浮誇的裝飾,他所需要的正是如丑雞這樣願意為這個飽受磨難的世界承受苦難的勇者。

    「也許是因為丑雞覺得,外表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吧。」就算那是一個最小的神術就能轉瞬治癒的傷痕,雷哲說,然後又嘆了口氣。

    「怎麼啦?」伯納問。

    「沒有藥水了,捲軸也很少,」雷哲說,雖然伯德溫承諾過,丑雞可以拿走任何她需要的東西,但高地諾曼的軍隊也需要這些,雷哲知道,他的母親李奧娜能夠拿出這些已經可以說是竭盡全力了,但他還是有些沮喪,他也想幫助丑雞,但他也知道,母親交給他的那些符文與捲軸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他不能隨意地把它們給了別人,比起丑雞,對於高地諾曼,他更重要。

    「聽說我們的父親曾經和一個精靈遊俠是真正的密友,」雷蒙說:「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突然就疏遠了,不然我們可以從銀冠密林那裡交易雪蜜、秘銀、精金、方鉛丹紅,這些都是深受施法者們青睞的,我們可以再用這些交換需要的藥水和捲軸。」

    「我知道那個人,那個精靈,」伯納說:「他不是一個普通的精靈遊俠,他是凱瑞本,銀冠密林之王英格威的獨生子,七年前,英格威已經回歸到了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膝下,現在凱瑞本應該已經是銀冠密林的王了吧。」因為伯納還有著一個身為白塔與鷓鴣山丘的領主母親,他知道的東西要比雷哲和雷蒙更多一些。

    「精靈不是那種心胸狹隘的小人吧。」雷哲猶豫地問道:「你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些什麼嗎?我們或許可以……」

    「很難。」雷蒙說:「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但有人和我提起過,在我們還未誕生的時候,銀冠密林與高迪諾曼之間的關係還是相當融洽的,每一年,雷霆堡都會有銀冠密林的精靈們前往馳援——那時候,諾曼的子民與精靈的關係非常親密,非常,我的父親據說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與遊俠凱瑞本成為摯友的,他們曾經並肩作戰長達二十年……就是人類壽命的四份之一或是三分之一——雷哲,如果那只是一些很小的問題的話,根本不可能影響到他們之間的關係。」

    「伯納,你知道嗎?」

    「那個時候我也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啊。」伯納回答,但事實上,他是知道的,安東尼奧法師曾經和他詳細地說過整件事情的緣由——關鍵在於,難道他還能和兩位小王子說,是你們的父親,現在的諾曼王,在銀冠密林遭受到獸人與格瑞納達人的兩面夾擊,岌岌可危的時候,沒有(哪怕只是試圖)伸出作為一個朋友與盟友應該伸出的援手嗎?雖然要說理由,他也可以列舉出很多,比如說他那是已經不是泰爾的追隨者,只是一個普通人;或是彼時高地諾曼的子民們也同樣遭受著獸人的蹂躪與摧殘;又或是他還有著為之付出了忠誠與承諾的愛人與主君——那時候李奧娜還是王女,而伯德溫是她的騎士與臣子,諸如此類等等等等——但伯納設想了一下,如果他是伯德溫,那麼最少的,他至少應該有個姿態,或者說即便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些幫助,但問題是伯德溫什麼也沒做,他就這樣冷漠地看著自己的朋友陷入危難無法自拔。

    安東尼奧法師為伯納分析過伯德溫當時的想法,年長的法師並不奇怪伯德溫當時會這麼做,應該說,伯德溫只是一個普通人,尤其是在失去了太多東西之後,變得更為吝嗇與謹慎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只是覺得,有些東西不值得用他僅有的籌碼挽留罷了——人們並不能就此懲罰他,雖然在道德與不成文的律法中,伯德溫是一個罪人。也許他自己也感覺到了,所以即便銀冠密林的危機已經解除,而他也已經成為了高地諾曼的拯救者與統治者,他仍然不願意率先伸出手來,這是一種合理的懦弱行為,像是不去看,不去聽,就能無視本身的懦弱與卑劣了。

    伯納記得他在聽到了安東尼奧法師的解釋之後,忍不住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情——諾曼的老王——他真的如伯德溫所說,是死於富凱與約翰的陰謀,而與他毫無干係嗎?

    安東尼奧法師的回答是將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個沉默的手勢。

    「而且還有格瑞納達,」雷蒙停頓了片刻之後說:「我們現在的盟友不是銀冠密林,而是格瑞納達,那是一個紅龍之國,術士之國,他們一直想要擴大與我們的貿易規模,而母親一直在婉拒他們,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寧願轉個彎兒,從銀冠密林那裡獲得雪蜜與秘銀,然後從施法者那裡交易藥水和捲軸,他們一定會不高興的。」

    「母親為什麼不肯?」雷哲隨口說,他嗅到了一股很好聞的氣味——釀造完畢後又加入了蜂蜜的蜜酒十分地黏稠,不但黏稠,還很難溶解於水,所以說,它很難被擦拭乾淨,尤其是滲入頭髮的那些,但在人體溫度的熏烤下,它們散發出的氣味並不難聞,就是伯納聞上去就像是一塊糖果。

    「因為我們不能將所有有關於魔法的事務都寄託在格瑞納達的商人身上,這很危險。」雷蒙說,他隱隱約約地想到,也許母親不那麼熱衷恢復與銀冠密林的親密關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需要從銀冠密林與格瑞納達中取得平衡,免得任何一方成為高地諾曼的擎肘——也只有天真的平民們會認為精靈沒有對於權力的渴望,如果沒有,白塔的數任精靈執政官是怎麼出現的?而且在權謀上,精靈有著人類無法匹敵的優勢,那就是他們的外貌與壽命,他們優雅而又完美的容顏會讓他們的敵人感到迷惑與遲疑,而壽命確保了他們不能干掉你也能等過你。

    「據說格瑞納達的克瑞瑪爾殿下是個仁慈的人。」雷哲說。

    「與其他的格瑞納達人相比,是的。」伯納說:「但我認為,他只是更傾向於淋漓盡致的利用,而非毫無理由的奢靡耗費罷了。」

    ——————————————————————————————————————————————————————————————————

    「阿嚏!」

    異界的靈魂打了一個噴嚏。

    「哦,」克歐搖了搖腦袋,「你怎麼了?我的主人,難道是因為傍晚的冷空氣讓你感冒了麼?還是有什麼人在惦記你?」人面獅身獸神情曖昧地說:「我覺得應該是有人在惦記你。」

    「我想我只是有點涼。」異界的靈魂堅決地說,它才不會被一隻人面獅身獸取笑呢。

    「我們可以打個賭,」克歐說:「你覺得誰會在你的宮室裡等你?人類?獸人?還是侏儒,又或是巨人?」

    七年的時間對於紅龍與龍裔都不能說很長,但也不短,克瑞瑪爾已經奠定了在紅龍格瑞第身邊僅次於紅龍雙生子,以及他父親的地位,就連米特寇特見到他也要倒退一席之地,更別說那個失敗者凱爾門,不可能有人繼續輕忽這個黑髮的龍裔,即便誰都知道他身邊有著嫉妒成性的魅魔,仍然不斷地有人會送上他們認為他會喜歡的「禮物」,只是直到現在,也沒人能夠知曉這位大人究竟喜歡什麼樣的「禮物」。

    有趣的是,這反而佐證了黑髮龍裔的陰險與狡詐,想想看,他的姐姐凱爾絲難道不就是因為個人的小小愛好而出了「意外」的嗎?更別說這場意外還毀掉了小半個「蜂巢」,到現在還能看得見細微的痕跡——火焰會將油脂燒入岩石,留下烏黑的印記,除了魔法,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清除它們。

    不過異界的靈魂難以理解的是,獸人也就算了,侏儒只能說是他咎由自取,但巨人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不知道女性巨人的嗶——都能讓人玩探險遊戲了嗎?

    貴圈真亂。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0 08:56
第五百九十九章 陰影(4)


    「記得給我一枚金幣。」黑髮的龍裔說。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如您這樣的主人,」克歐不甘心地嘀咕道,「簡直是恥辱,親愛的,您竟然連您坐騎的錢囊也不放過。」

    「有句話說得好,」異界的靈魂和善地說:「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他們還在宮室之外,但克歐能夠在上千里外嗅見沙鼠的尿味,換了格瑞納達的格瑞第牧師們也是一樣,它偽裝成一隻猙獰但溫順(至少是在自己的主人面前)的野獸,在階梯之前停步,侍從們向他們的主人深深地鞠躬——克瑞瑪爾的侍從們也已經更換了好幾個了,新來者總是要比前者有著更為強大的力量,以及更為明亮的容顏,以及更為恭順的態度。

    「今天我有什麼意外的訪客嗎?」異界的靈魂問道。

    侍從首領,對了,還是克瑞瑪爾初一回到王都的時候,新王賜予他的半魔女性,讓人驚訝的,這也是一個讓人無法捉摸的傢伙,在新來者試圖挑戰她的時候,總會發覺她的力量似乎要比自己更強上一籌,格瑞納達沒有蠢貨,能夠將自己的力量控制得如此穩定,只能說明她如果想要認真對戰的話,可以傾軋任何一個挑戰者,所以她的位置從未被動搖過:「她在您的房間等您,殿下。」

    她沒有說出來訪者的名字,或是身份,但已經足夠了,能夠在如今可以說是炙手可熱的黑髮龍裔未曾允許的情況下進入他的宮室的人可以說是寥寥無幾——格瑞第(當然),新王,灰袍導師,其他的人,即便是那對紅龍兄弟或是米特寇特也必須在小廳中等待,畢竟一個施法者的房間太過敏感了。而且之前克歐就說過,他嗅到了格瑞第牧師的氣味。

    異界的靈魂一走入房間,就看到了一個曼妙的身影正側臥在他寬大的矮榻上。每個格瑞第的牧師都接受過誘惑與享樂的訓練,在長達數百天的課程中,她們在這方面甚至比弗羅的牧師還要來的精妙,以及,因為格瑞第本身就是一隻雌性紅龍的關係,她的牧師們也和她一樣有著毋庸置疑的傲慢與瘋狂,在每一段親密的關係中,她們都是凌駕於男性之上的,無論對方是怎樣的人,龍裔或是半魔,在床榻之內或是床榻之外,格瑞第牧師都是主人,殘暴的主人,不允許她們的奴隸有著哪怕最小的悖逆舉止與思想——雖然說,在她們的字典裡,你根本沒法兒找到忠貞和溫柔,但她們可不會因此不去這樣要求自己的情人,凡是觸怒她們的,最好的結果莫過於一死,最壞的……誰也想不到——整個格瑞納達,還有他們的勢力可以延伸到的地方,這些與術士那樣身著深紅色長袍的女性都是又令人垂涎,又令人畏懼的。

    等候著克瑞瑪爾正是蜂巢中的導師之一,她事實上要比克瑞瑪爾年長的多,不管怎麼說,她是格瑞第四位最受信任的侍女之一,就和尼克斯那樣——由於格瑞第的恩賜,她看上去非常年輕,年輕到面容甚至還帶著幾分稚嫩,一千多年來,因為她猶如孩子一般的外表而不幸墜亡在她手中的敵人,以及同伴不計其數,但後繼者仍然前赴後繼,用巫妖的話來說,總有那麼一兩個白痴以為自己的能夠博得一份大獎——譬如說,由格瑞第的侍女為自己生下的一顆蛋。

    當她站起來的時候,她看起來就不那麼像是一個孩子了,她的胸膛柔軟而豐盈,腰肢雖然不夠纖細,但扭動起來的時候極其魅惑與柔韌,她的臀部就像是剛烤好的圓面包那樣鼓脹而富有彈性,散發著甜美的香氣,她和所有的格瑞第牧師那樣穿著紅袍,但她的紅袍沒有在兩側打開,而是從身體的前方,中央裂開一道完整的縫隙,中間只用鑲嵌著堅石的純金別針別著,至於別幾根,那要看她的心情與面對的人。像是現在,只有一根別針岌岌可危地懸掛在猶如嬰兒肌膚般柔滑的絲緞上,領口溫柔地向左右打開,而下方……你可以說什麼都看不到,也可以說什麼都看到了。

    她走近黑髮的龍裔,輕輕地招了招她的小手,這雙手和面孔,可能還有身高是唯三讓她看上去不那麼有威脅性的外徵了,她的手指頭十分地圓潤,沒有蓄留過長的指甲,保留著原先的粉色,但巫妖只需要一瞥,就能判斷出她的飾物可以讓她同時觸發兩個保護性法術以及一個攻擊性法術,這還是他所被允許知道的——異界的靈魂微微地低下頭(起初的時候它還需要巫妖的提醒,但現在已經完全不必了),格瑞第的侍女冰冷的手臂環繞過他的脖子,就像是一條大蛇,異界的靈魂想,然後他的嘴唇被更冰冷的東西攫住了,緊接著,一樣炙熱而又柔軟的東西敲打著他的牙齒——但下一刻,異界的靈魂已經進一步俯下///身體,猶如攻擊一般地輕輕將自己的雙唇向前送去,擦過她的舌頭,移動到面頰,耳根,最後以小小的一咬在動脈顫動的薄薄皮膚上作為結束。

    異界的靈魂直起身體的時候,可以清晰地看到訪客的不滿,她撅起嘴唇,眼睛中同時閃爍著火光與水光,「明天。」異界的靈魂說,它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無底深淵在下,這還是它在巫妖的指導下,用自己的手肘練出的技術呢,繼續下去,他們就要暴露了,畢竟克瑞瑪爾在離開格瑞納達之前就是在牧師與女性術士們口耳相傳的「秘銀術士」,他不可能只因為換了一個導師,離開了一兩百年,就突然從一個成年男性退化成了一個純潔無瑕的嬰兒。

    ——你也可以說你出了……嗯,某種意外啊。異界的靈魂提議說。

    ——格瑞第不會吝嗇於賜予她們一個神術的。巫妖乾巴巴地回答到,如果他是斷折了手腳,或是被挖出了肝臟,也許格瑞第的牧師們還不會那麼急切呢,但如果說是……某個位置的缺憾,她們一定會想法設法地予以彌補的。

    對哦,異界的靈魂這才想起來,這裡不是它那個有許多人力所不能及的世界。不過更多的還是因為某人,不,某巫妖根本不介意吧,說真的,異界的靈魂覺得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可真是……客氣一點說,就是口嫌體正直,不客氣點說,就是有點綠茶——像是他抱怨過異界的靈魂為什麼要在吃喝上耗費那麼多的時間,但享用起烤小魚乾、蜜餞、餡餅和濃湯的時候也沒落在別人後面;還有星光河邊的水獺白臉兒,他可以一邊嘲笑異界的靈魂竟然會和一隻毛茸茸的備用褥子如此親密,一邊毫不猶豫地抓起(白臉兒討厭他)白臉兒擼,擼的水獺憤怒地吱吱叫,要知道,它肚皮上的毛都快被擼禿了……

    更不用說,那些突然在灰嶺與格瑞納達如同瘟疫一般流傳開的網絡專用語,異界的靈魂可以拿蜜酒和小魚乾發誓,在這方面,它絕對是最謹慎的,絕對不會貿貿然地將這些詞語擴散出去,頂多和巫妖頂頂嘴的時候用上幾個……而巫妖用這些詞語的直白和可笑攻擊了它和它的位面可有段時間了……

    「一定要明天嗎?」格瑞第的侍女甜蜜地糾纏道:「今晚的夜色很美。我可以等你完成今天的工作。」

    「嗯,明天,在星河升起的時候,我會在這裡等你。」值得慶幸的,等到這些無法被輕易拒絕的高階牧師終於可以將視線落在他們身上的時候,黑髮的龍裔已經再一次在格瑞第的心中佔據了一個位置,這讓最受紅龍寵愛的侍女也不敢過於強求。

    「從星河升起,」格瑞第的侍女討價還價地說:「到星河落下,你都是我的。」

    「我從來就是你的。」異界的靈魂說,「全部,都屬於你,沒有別人,也沒有自我。」

    「我會把你放在我的心裡,」紅袍牧師說:「還有我的身體裡,我們將徹夜不眠。」

    「那是毫無疑問的。」異界的靈魂再次許諾。

    格瑞第的侍女輕微地動了動自己的嘴唇,她的嘴唇也和幼小的人類女孩那樣猶如一枚沾了露水的櫻桃,但實質上,它更像是毒蛇頜下凝結而成的一滴毒液,從這張嘴裡,曾經吐出過多少可怕的判決與多少危險的法術,誰也不知道,但現在它只是被用來接了一個熾熱的吻。異界的靈魂知道她的原意是想要詢問——但這同樣是一個忌諱,格瑞納達人從不會去查探另一個格瑞納達人的行蹤,無論他將要去那裡,做什麼,什麼時候回來——如有疑慮,他們只會直接拷問。但現在,克瑞瑪爾的身份與她幾乎是相等的,她沒有這個權力。

    不過在其他地方,除了一同行動,完成任務或是工作的時候,其他地方的人,精靈,矮人或是侏儒,以及其他種族也似乎都保持著相似的行為模式。另一個位面那些煩惱於伴侶會喋喋不休追問自己去哪兒啦,做什麼啦,和什麼人在一起的人到這裡就有福了,只要成年或是被認為有自保之力,即便是父母與孩子,導師與弟子,或是締結了婚約的愛人,彼此之間仍然會給對方非常大的空間和餘地,有些夫妻甚至不會住在一個房間裡,朋友和同伴更是會默契地保持一個禮貌的距離——如果有人堅持要過於「關心」另一個人的話,那麼只會被愛人和朋友,盟友視為一種不信任,結果不是分道揚鑣就是反目成敵。

    「記得你的話,」格瑞第的侍女說:「那麼,你可以去和你的小傢伙待一會兒了。」

    ——————————————————————————————————————————————————————————————————

    異界的靈魂想要嘆氣,雖然他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七年裡,只要情況允許,每隔十五天或是二十天,他就會見那個小傢伙一次。當然,在格瑞納達,不存在憐憫與溫柔這種無用的東西,這是交易——為了獲得這個孩子,他讓出了克瑞法城的一個尖角,格瑞第的神殿將會矗立在那裡,除了克瑞瑪爾的黑塔,在克瑞法,沒有人能夠比那些牧師站立的更高——雖然說,如果格瑞第要求,克瑞瑪爾也不能拒絕,但很顯然,他的主動退讓更好地取悅了古老的紅龍。

    異界的靈魂知道不會有格瑞納達人相信它只是為了得到那個孩子,而非有意向格瑞第獻媚,不過沒關係,它從不在意這個,就像是那些奴隸那樣,格瑞納達的商人們一致認為克瑞瑪爾殿下是個狡猾而又貪婪的龍裔,不願意放過哪怕一枚銅幣,但那又怎麼樣呢,有上萬的奴隸,之後或許還有更多因為它的固執而存活了下來。

    就和阿芙拉那樣。

    阿芙拉只有七歲,但她在格瑞第的神殿已經度過了整整六年,從蹣跚學步的時候開始,她就是格瑞第的奴隸,一個卑微的學徒,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父母都不是一個凡人,她可能早就死在某個冰冷的角落裡了。

    她是葛蘭與梅蜜的孩子,但盜賊似乎根本不曾將本屬於她母親的溫情與愛意轉移到這個可憐的女孩身上,相反的,他對她充滿了憎惡,就像是阿芙拉才是殺死梅蜜罪魁禍首。你可以說葛蘭太愚蠢,也可以說他太自私,或是懦弱得不敢正視現實,但最後的結果就是他給自己的女兒,梅蜜唯一留給他的東西取了一個名字,阿芙拉,在通用語中,是灰塵的意思,他似乎也是這麼看待這個嬰兒的,他將這個嬰兒送給了格瑞第,沒有隻字片語。有人認為這是一個人質,也有人認為他是在有意示弱,更多的人認為他是在向格瑞第奉獻自己的忠誠。

    人們以為格瑞第會接受這個祭品,但格瑞第沒有,尚在襁褓中的阿芙拉就這麼被格瑞第的牧師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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