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89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5 09:45
第六百六十章 混亂


    費瑞克希爾所在的地方原本應該是血戰戰場中最為安全的位置之一,她與巴特祖雜種之間間隔著數以萬計的惡魔與魔鬼,在營帳之外,有上百個高階惡魔保護著她,而她的身上永遠不會缺少符文,捲軸與魔杖,入睡的時候,她將自己的武器——長鞭,匕首與短劍放在距離最近的地方,當然,她最大的武器是魅魔特殊的類法術能力以及本身的天賦,還有她的父親從財富之神沃金那裡搾取的神力。

    讓她為之苦惱的是,無論她如何威脅利誘,維茵都不願意告訴她他何時會將魔鬼放入他們的陣營,這讓她始終處於不安帶來的憤怒之中,她處死了兩隻意圖向她獻媚的狩魔蛛,以及一個莽撞的弗洛魔,並且不斷地將手按在她的長鞭上,用嚴厲與苛刻的視線凌遲那個據說會在計畫中背叛她,將利劍刺入她胸口的龍裔法師——但她又必須承認,在緊繃的氣氛中,他一如既往的冷漠與輕微的厭倦反而給了她一些奇妙的安慰,她渴望看到他,而在看到他的時候又想要殺死他。這是非常反常的,費瑞克希爾幻想著在他拔出利劍之前就用自己的鞭子勒住他的脖子,讓他痛苦地窒息而死,他將會成為她宅邸中的一尊美麗而強大的魔像,堅不可摧,忠誠無比,隨時聽從她的命令剿滅任何一個敢於輕慢她的敵人。

    但那要等到血戰結束之後,即便是費瑞克希爾,也不敢有意動搖她的父親,烏黯之君格拉茲特的權威——她焦灼地回憶維茵所說的每一個字,若是維茵沒有阻止她殺死黑髮龍裔,是否是說,從某一個方面,克瑞瑪爾的所有權就已經被格拉茲特交到她手中了呢——她舔抿著自己的牙齒,陶醉地想到,也許這是一個獎賞,假如她的確做到了格拉茲特希望她做的事情。

    她看向帳篷之外,在她幾乎呼喊出那個名字之前,一陣強烈的波動將她從旖旎的幻象中驚醒,魅魔大叫起來,發動了一個符文,這個符文會引動帳篷中的防護法術——魔法的銀藍色光芒在血色的帳篷表面流動,偶爾爆裂出深色的火焰,代表著這裡確實收到了攻擊——魅魔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等待確實是一件令人焦躁的事情。

    帳篷平滑的頂面出現了凹凸,然後,大概只有三個心跳的瞬間,凸起的部分變得如同刀劍一般鋒利,費瑞克希爾以為自己聽到了一聲撕裂的聲音,但也有可能沒有,防護法術在最後一擊中徹底崩潰,遮蔽了費瑞克希爾視線的黑影墜落下來,撞擊到地面的時候發出的訇然巨響甚至驚動了正在作戰的惡魔們。

    那是一個鏈魔,但看上去更像是蠕動之王的子孫,他匍匐在原地,任憑惡魔們的攻擊如同驟雨那樣傾瀉下來——只是轉瞬之間,這座如同山丘一般龐大的身軀就燃燒了起來,無論羽翼,還是膜翼,又或是鱗甲與背殼,所有的一切,都在火焰尖銳的呼嘯聲中變得焦黑,污濁的煙霧升向空中,散發著刺鼻的腥臭氣味——但就在一個男性魅魔垂下手臂的時候,一根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觸鬚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腳,把他拖向火焰之中,他尖叫著祈求他人的幫助,但只看到了和他陷入同樣困境的惡魔們。

    不,不單單只是一個畸形的鏈魔。這是一支屬於魔鬼的精銳小隊,這些強大的巴特祖雜種毫無預警地落到了費瑞克希爾的身邊,在鏈魔吸引了惡魔的注意力與攻擊的時候,他們已經召喚出了所能召喚到最多與最強大的魔鬼,這樣的力量,已經足以與四分之一個軍團相抗衡了,而就在這個時候,戰場上的魔鬼像是得到了一個信號那樣,開始不惜一切地進攻,更糟糕的是,費瑞克希爾所率領的軍團竟然也開始協同魔鬼們攻擊自己的同伴,費瑞克希爾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吼叫著,嘲諷著與恐嚇著,但毫無作用,惡魔們步步後退,原本強有力的防線就像是被抽去了一根重要支柱的橋樑,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崩潰。

    她飛向空中,而後突兀地墜落,就在惡魔們感到疑惑的時候,燃燒著的利箭瞬間佔據了他們的視野……它們是那樣的迅疾,那樣的密集,又是那樣的耀眼,覆蓋了整個高台,在刺目的光芒之後,顯露出了男**魔的身影,血腥與死亡帶來的快//感讓他們秀美的面孔扭曲——而在得以倖存的惡魔們還未站立起來的時候,他們的咽喉突然被撕裂,污穢的血濺上高空,在光亮中可以隱蔽身形的地獄貓飛奔而來,展開了一陣無形的殺戮。

    惡魔們的魔法隨即帶來了深重的黑暗,黑暗籠罩了高台,而後是一連串短小而有效的咒語,地獄貓淒厲的喊叫聲充斥著相比起血戰來說異常狹小的戰場,只有黑髮龍裔開啟的一個能量漩渦散發著細微的光芒,而大群的惡魔們正從其中湧上高台,但讓費瑞克希爾差點發狂的是,他們竟然也在相互廝殺。

    格拉茲特之女看向在渾濁的顏色中極其突兀的那點白色,她知道自己應該讓計畫進行下去,但她同樣也不相信自己的父親竟然敢投下如此之大的賭注,又或是只是因為她不願意承認的虛弱,她在與一個陰森而高大的恐納魔對視的時候幾乎立刻決定下來——她要放棄這裡,放棄自己的軍團,以及那個一點也不可靠的所謂陰謀。

    費瑞克希爾迅速地思考了一下,她不能逃往其他軍團長那裡,塔那裡中同樣充滿了傾軋與算計,他們很有可能因為她的失敗而審判她,將她處以極刑——並且剝奪她體內的所有力量,這可能是每個惡魔都樂於去做的事情。她轉而看向維茵所在的地方,他們的軍團緊緊比鄰著,而維茵也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帳篷,正在與一個深獄煉魔相對峙。

    如果維茵不幸死了,費瑞克希爾幸災樂禍地想到,那麼最少的,她還能接手他的軍團,如果沒有,那麼她一樣可以在她的父親格拉茲特麾下最為忠誠的惡魔這裡得到庇護,唯一值得她煩憂的可能就是烏黯之君的怒火與冷待,但沒關係,她原本就不是格拉茲特最喜愛的孩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6 11:19
第六百六十一章 混亂(2)


    弗洛魔張開羽翼,他們的喙中發出了尖銳的唳叫聲,迎著箭矢與刀劍向下俯衝,而在鷹爪的下方,成群的狩魔蛛摩擦著自己的螯肢,細密的牙齒不斷地磨碎著任何可以咀嚼到的東西;狂戰魔們,這些身體肥壯黝黑,散發著腥臭的惡魔們舉起了自己的雙爪,而有著深紫羅蘭色眼睛與棕色,以及黑色條紋皮膚的迷誘魔們要比狂戰魔們高大上兩倍,但他們顯然更善於利用自己的法術優勢而非看似異常具有野性與危險的軀體,閃電在他們的下屬與敵人之間流竄,令人窒息,帶著腐蝕性的酸霧從不以察覺的腳下升騰而起,而在迷誘魔的身後,是如同山巒一般的黑影,大約有十二位可敬的判魂魔出現在高台上,極具諷刺性的,這種從外表上很像是一隻長著小短翅膀的巨型野豬(他們甚至要比十五尺的迷誘魔更高大)的惡魔們,對於血戰並沒有很大的興趣,但惡魔的本性讓他們根本無法抗拒殺戮與嗜血的渴望,他們總是咕咕嚷嚷地抱怨不休,但惡魔的領主與將軍們還是很願意僱傭這些體型巨大的蠢貨——他們或許有著許多缺點,甚至敢於聲稱只願意為深淵本身服務與效忠而非某個主君,但他們的力量是毋庸置疑的。

    在狂戰魔們已經舉起爪子與刀劍斧頭的時候,判魂魔們悍然發動了他們的攻擊,就和迷誘魔那樣,他們也不怎麼在意那些無法被納入視野的小矮子們,無論是惡魔,還是魔鬼,都在一道灰暗的光芒中失去了控制身軀的能力,他們就連舌頭都變得遲鈍起來,根本無法吟唱出咒語或是發出警告,判魂魔只有兩根尖腳趾的腳爪在他們的視野中急驟地擴大,擴大,而後就是一片黑暗,數以百計的深淵產物在噁心的豪豬足下化為了血肉渣滓。

    無形的影子在一個判魂魔的腳下掠過,地獄貓的速度可能比人類的思維還要快,他們或許認為,一個行動緩慢,面容蠢鈍的惡魔會是一個適合的攻擊對象,但判魂魔只是一伸手,就抓住了其中的一個,他在收緊五根帶著利爪的手指時地獄貓發出了瘆人的慘叫,血從地獄貓的口中,耳朵以及鼻孔中噴湧而出,後來就連毛孔也不例外,血液顯露出了它的輪廓,判魂魔低頭研究了一會,就將那隻如同榨乾檸檬的地獄貓塞進了自己的嘴裡,這只大貓有八尺多長,但在他貪婪的胃腸中,也只不過是一頓不夠美味的小點心。

    魔鬼們起初是佔有優勢的,也許有人會以為,當費瑞克希爾的惡魔軍團突然發了狂,開始猛烈地攻擊其他惡魔的時候,他們的優勢會進一步地擴大那就大錯特錯了,他們痛苦地發現,要和混亂的塔那裡雜種講什麼計畫或是理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們的確在維茵的縱容下打開了通道,而維茵也顯示出了最大的誠意,他將費瑞克希爾從她的巢穴中趕了出來,並且讓她的軍團陷入瘋癲之中,讓她根本無法獲得強有力的保護。

    但現在,他們也同樣被狂熱的戰鬥浪潮裹挾著,到處都是敵人,你根本無法確定——一記沉重的斧頭,或是一口危險的噴吐究竟來自於哪裡,或是針對誰?惡魔們固然在相互作戰,但相對的,他們原本就不怎麼清晰的理智也已經被徹底剝奪了,毫無理由,毫無原因,毫無預兆的襲擊讓魔鬼們所謂的作戰計畫一再地遭受到挫敗,在恐納魔之一感覺到異樣的時候,事情已經落到了一個無法控制的地步,通道已經關閉,而他們深陷於惡魔的包圍之中。

    恐納魔向上看去,可以看見他們的首領,八角圖書館的護衛者,深獄煉魔尤斯正在與維茵作戰,他們的戰鬥或許要比地面上的來的更為激烈,但高階魔鬼仍然感覺到了一絲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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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瑞克希爾踏入維茵的帳篷,而在下一刻,她的蹄子落在了虛空裡,一個強大的法術正在被釋放,她被逐步拖往一個陌生的地域——想也知道它不會是格拉茲特的三十三座像牙塔之一,魅魔立刻折斷了一根魔杖,魔杖引發的爆炸將她猛地拋了出去,她連續翻轉了可能有一萬次才終於墜落到地上,防護法術在她的身體上瘋狂地閃爍著,而她的面前一片混沌,渾身疼痛,手足麻痺,費瑞克希爾不知道這是單純的急驟傳送帶來的傷害,還是自己已經遭受到了攻擊。但她隨即擊碎了一枚寶石符文,符文上的法術形成一個多彩的法球,環繞著她,讓她感到些許安心。

    她可以感覺到地面是潮濕的,冰冷的,刺骨的寒意讓她顫抖,並且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異常——她可能在無知覺的時候遭受到了精神上的攻擊,雖然作為一個魅魔,格拉茲特之女,以及與沃金共享神力的她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六指的君王也曾說過,當一件事情沒有其他的解釋的時候,那麼無論唯一的結論是多麼地荒謬可笑,它也只會是最為正確與不可動搖的答案。

    「我說過,」維茵的聲音突然響起:「你最親近的那個人會給你致命的一擊。」

    費瑞克希爾折斷又一根魔杖的同時,不祥的火焰突然從她的雙眼中升起,她受到了傷害或是詛咒的眼睛被焚燒殆盡,而後魔杖上的治療法術讓她重新得到了一雙明亮的新眼睛,以及讓她的傷勢受到了最徹底的治療——魅魔直起身體,似乎已經擺脫了術士的法術,她甚至不去思考應該如何懲罰那個敢於操控自己的叛徒——現在如何逃出維茵的掌控才是最重要的。

    「你欺騙了我。」費瑞克希爾說,「根本就沒有針對巴特祖雜種的所謂陰謀是嗎?」

    「這可很難說,」維茵說:「誰都知道我是你父親最忠誠的臣子。」

    「和巴特祖雜種同流合污的臣子?」費瑞克希爾試圖提起一抹輕蔑的笑容,但它幾乎在出現的同時就被一梭迅猛的閃電擊中了,法球輕微地震盪了一下,從赤色變成了橙色。

    「奇妙的法術,」另一個聲音說:「可以知道是誰改造了這個法術嗎?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個法術原本只能被施放在物體上,而非生物。」

    「我們可以拷問她的靈魂。」第三個聲音說。

    費瑞克希爾幾乎要感到榮幸了,因為出現在她身前的兩個魔鬼,不是別人,正是赫赫有名的「巧言公爵」佛格斯以及「雄辯公爵」布涅——佛格斯一如以往地用施法者們身上常見的兜帽長袍來來包裹腰部以下的部分,而讓上半身**著,他的兩隻尖細的角向左右張開,就像是一對伸開的手臂;而布涅則裝扮的如同一個人類的公爵,除了靴子與手套之外,他身上到處都有魔法寶石的閃光,手指上戴著戒指,手腕上有著手鐲,每一樣都攜帶著一個或是多個強大的法術——他們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那雙充滿了貪婪與瘋狂的眼睛。

    「你不覺得有點危險嗎?」費瑞克希爾說:「一個惡魔。與兩個魔鬼。」

    「知道我為什麼可以為您的父親效勞如此之久嗎?」維茵說:「就是因為我不貪心,並且懂得不做無用之功的緣故。」之後,就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語,他舉起了雙手,將企圖推入陰影的費瑞克希爾限制在一個淺灰色的氣旋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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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要一隻貓。」阿芙拉說。

    「但它似乎並不想要和你走。」年輕的精靈說:「你是誰?」

    「受她母親委託的人。」阿芙拉平靜地注視著那隻扁臉貓,它的臉原本就夠扁平的了,再畏縮一點,簡直就和凹進去沒什麼兩樣:「你母親等著你,」她對那隻貓說:「她不會再強迫你成為弗羅的牧師了,你盡可以和你的那個……愛人,締結婚約,生兒育女。當然,如果他願意讓一隻貓成為他的妻子。」

    扁臉貓發出一聲淒涼的叫聲。

    「什麼叫做……強迫成為牧師?」年輕的精靈遲疑地問道:「她做了什麼?」

    「就像是任何一個母親那樣。」阿芙拉說。如果她是在充滿愛與溫暖的平和環境下長大的,也許她會和精靈那樣,認為母親的愛永遠是最為偉大與純粹的,可惜的是,阿芙拉在格瑞納達看到的永遠是各種利用,各種蹂躪,各種輕慢與羞辱,如果一定要說母親意味著什麼,那也許就是主人的另一種說法——而且就阿芙拉在巡遊中看到的,母親會強迫女兒成為一個紡織工,一個海女,一個僕人,娼妓與盜賊也不在少數,對於弗洛牧師們奇異的血脈傳承,她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甚至覺得她們已經相當溫柔了。

    「我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麼,」年輕的精靈說:「但我不會把她交給你們的。」

    「沒關係,」阿芙拉說:「我也可以從執政官那兒要,只是等待上一段時間罷了。」

    一隻手放在了露西厄的肩膀上,她抬頭看去,艾洛赫輕微地搖了搖頭:「她沒有說謊,」年長者說:「她被賦予了這個權力。」

    「但是,」露西厄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貓爪正在刺入她的胳膊,「她不願意。」

    「可是翡翠林島是不會允許她進入的。」艾洛赫說,事實上,這些貓,小狗以及羊,還有其他一些可愛的幼崽都被願意領回他們的人帶走一部分了,其餘的,不是無法找到身份,就是被他們的家庭拒絕了,也許是因為他們原本就極其貧窮的家庭根本無法負擔起一隻不能吃的動物的關係(而且,精靈們不無憂慮地發現,其中也不缺少想要將自己的兒女,兄弟,姐妹賣個好價錢的卑鄙之人)——露西厄尤其喜歡這只扁臉貓,但最大的問題就是她根本不是一隻真正的貓。

    艾洛赫當然知道弗羅的傳承意味著什麼,但這不是精靈們,無論是埃雅精靈還是辛格精靈們被允許介入的範疇:「那麼說,她會回到她的母親身邊嘍。」

    「是的。」阿芙拉說,她看上去和露西厄處於一個年齡段,可是呢,露西厄的年齡可能是她的十倍,但從神情,姿態,言語上來辨析,前者要沉穩得多,甚至還帶著一些屬於成年人的狡猾與凶狠。

    「但她現在的情況……」露西厄爭取道。

    「我想我得承認這是我的疏忽,」阿芙拉微微點了點頭:「請容許我表明一下我的身份——我是克瑞法的代理者,西關、黃銅、尖顎港三地之主,有著亞速爾女大公賜予的爵位——你可以稱我為閣下。」她看向精靈臂彎中的貓:「我已經向她的母親承諾,允許其成為我的子民,而作為一個領主,我是不會看著自己的領民遭受這等折磨的——克瑞法有著不亞於任何一個國家與城邦的施法者軍團,她可以安全地等待著恢復到原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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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喜歡她。」露西厄意興闌珊地說。

    艾洛赫給了她一個責備的眼神:「那不是你的,」他說:「也不是貓。」

    「不是因為這個,」露西厄煩躁地說:「我總覺得,」年輕的精靈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我總覺得……她會是我的敵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6 11:19
第六百六十二章 混亂(3)


    黑髮的龍裔將一塊無色的玻璃球拋向空中,他唸誦咒語,在弗洛魔刺耳的尖叫聲中,魔法環繞著一小群綠灰色皮膚的巴霸魔,一個恐納魔試圖中斷這個法術,他尖長的尾巴從一個詭異的角度曲折過來,刺向克瑞瑪爾的脊背,但一個很小的觸發性法術讓它的落點產生了錯誤,尾尖上的利刺在距離黑髮龍裔不足一毫的地方掠過,如果對方不是龍裔,這個距離仍然可能讓施法者受傷乃至中斷法術——但曾經的不死者沒有放下哪怕一絲注意力在它身上,他聚精會神,捕捉著魔法帶來的細微顫動——凡人們也許永遠無法理解施法者為何一定要在施法的時候陷入一個危險的失神狀態,只有魔法的擁有者與使用者才得以有幸領略其中的奧妙與玄機……這是一種,很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感覺,當你陷入失神狀態,也就是將自己交給魔法的時候,你會感覺到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你不是用眼睛去看,也不是用耳朵去聽,更不是用手指與肌膚去觸摸感覺,而你所能得到的所有訊息都不再是混沌的,而是有序的,有規律的,你可以看見起源,也可以看見衍生與拓展,你身在其中,屬於魔法,魔法也屬於你——就像是現在,巫妖可以清晰地觸摸到魔法的脈絡,絢麗而無以倫比的力量被捕捉,被囚禁在那顆小小的玻璃球裡,它就像心跳一樣猛烈地隨著咒語搏動,亟不可待地想要爆發出來。

    一個有著碩大頭顱的迷誘魔看向在混戰中唯一的主物質位面的生物,後者正在低語一條冗長咒語的最後幾個音節,而後,即便是在被火焰與閃電籠罩的戰場上,一點璀璨而又灼熱的光芒仍然讓所有的惡魔與魔鬼閉上了眼睛,而他們重新得回視力的時候,魔法能量從無色的玻璃球裡奔湧而出,剎那間就將巴霸魔以及他們周圍的所有,從表層的岩石,到惡魔,到魔鬼,同化成了脆弱的玻璃,他們保持著原先的形態,反射著繁多的光芒,而後在下一刻被無形的力量粉碎。

    或許描述起來這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但事實上,這個法術只消耗了玻璃球從空中墜落到地面上的那麼一丁點兒時間——而在下一刻,黑髮龍裔的身後爆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喊,那是一隻意圖偷襲卻被蛛網纏繞住的地獄貓,作為一個低階法術,蛛網能夠糾纏住地獄貓的時間只怕比嬰兒打個噴嚏的時間還要短,但就在地獄貓還未來得及閉合張大的嘴巴時,被偷襲者抓住了一枚朝著他的眼睛襲來的酸液圓球,直接把它塞進了地獄貓的喉嚨,酸液球腐蝕了魔鬼的腸胃與軀體,讓他的其他內臟從那隻猙獰的孔洞中流了出來。

    與此同時,或許還要略微提前一點,施法者離開了原先的位置,只有一點,但也讓他逃離了被一隻狂暴的狩魔蛛貫穿的悲慘命運——雖然迷誘魔認為,這個行為不全是魔鬼的法術在作祟,要知道,自從這位白袍施法者開始煮和烤蜘蛛後,有許多魔鬼與惡魔也開始效仿——雖然只要吃到肚子裡,無論什麼方法,都能增強他們的力量,但如果嘗起來能夠好吃一些,誰又不願意呢?畢竟主物質位面的食物對於深淵生物來說多半都是味如嚼蠟的。

    曾經的不死者消失了,狩魔蛛立刻衝向他的族群中,他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對於惡魔來說,隱形之後,逃離與攻擊的可能性比例約在一對一百,但就在他還沒能完全地調轉方向的時候,他周圍的空氣突然抽緊,他的八隻腳不由自主地蜷縮了起來,一個隱形的球體把他抓住並且囚禁了起來,但沒有讓他受到任何傷害——這是一個保護性法術,迷誘魔已經辨認出來了,但他想不到黑髮的龍裔為什麼要這麼做。幸而答案很快就出來了,施法者隨即出現,提起他的秘銀法杖,給了那隻球體一棍子。

    球體,以及球體中的狩魔蛛高高地飛了起來,它不但越過了高台下的一片混亂,還越過了他的族群,以及惡魔們的陣線,徑直落入了魔鬼之中(拜費瑞克希爾的軍團帶來的混論所賜,魔鬼們的前鋒已經深入到了惡魔們的腹地),法球就像是一粒真正有著形態與重量的圓球那樣在地面撞擊出一個深深的凹坑後(連帶著一群低階魔鬼扁平的屍體),又猛地彈跳起來,翻滾著衝向魔鬼軍團的後方,因為它本身就是一個強有力的防護法術,魔鬼們竟然沒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它停住——直到它在魔鬼的領地上犁出一道污穢的溝渠之後,才勉強被一隻深獄煉魔所投放出的沼澤困住。

    迷誘魔咧嘴而笑:「他很有幽默感,」他對同伴說,「我喜歡他的幽默感。」

    他的同伴搖了搖頭,如果這個龍裔將會被轉化成惡魔的話,那麼他一定會是深淵誕生以來等階最高的被轉化者,當然,只要他能夠堅持到這次血戰結束。

    一部分惡魔逐漸在黑髮龍裔的指揮下聚合了起來,他們的合攏毫無疑問意味著那些降落在費瑞克希爾帳篷中的魔鬼們的末日,他們已經在這場令魔鬼們厭惡到作嘔的混亂裡折損了一部分戰力,而他們的身邊除了惡魔還是惡魔,他們之中的恐納魔甚至能夠看見魔鬼軍團的旗幟,但就是這個距離,卻成為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那隻首先出現的,體型幾乎與判魂魔一樣龐大的鏈魔轉動著身軀,承受著無數惡魔的攻擊,但他似乎並不為此而感到畏懼——一層層的鱗甲,羽翼,皮膚翻捲,焦黑,碎裂;鋒利的,有形或是無形的刀劍撕裂了他身體上所有凸出的地方,而他所做的,只是隨意地抓住任何一個他能夠抓住的惡魔——用他的身體,觸鬚以及鏈條,每一個被他抓住,或只是輕輕觸碰到的惡魔都像是被疫病侵襲的人類那樣,先是瘡包從皮膚下方鼓起,然後就是迸開與感染更多的地方,最後如同菌落一樣的東西從惡魔的頭部伸出,取代他們的頭腦,帶著他們回到鏈魔的身體——之中,成為他的一部分。

    這簡直就是一個令人作嘔又極具諷刺性的循環,可就在突然之間,鏈魔痛苦地扭動起來,附著在他身體上的「東西」紛紛跌落,纏繞在他身上的鏈條威脅性的舉起,並且延長以及生長出尖銳的利刺,但這些對惡魔來說並不能說是一個障礙,一個判魂魔投擲出了強大的法術,將鏈魔整個兒懸浮起來,而鏈魔很顯然地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力氣,隨著他的身軀如同崩潰的土元素召喚物那樣分崩離析,那些鏈條也溫順地垂掛了下來,最終鏈魔顯露出了最初的形態,一具幾乎透明的臃腫**與紫黑色的骨架。

    骨架與**並不匹配,正如曾經的不死者猜測的,這只鏈魔之前吞噬了一個巫妖,巫妖的遺骸成為了他的武器,也成為了他最大的弱點。

    巫妖再次進入到失神狀態,開始召喚預存的法術,他一直遺憾於無法記憶絕大部分死靈系法術,以及一些需要使用負能量的法術,但只要法術選擇與搭配得當,這個遺憾還是可以得到彌補的——他將一個法術投擲向剩餘的巴霸魔,這個法術可以讓受到法術影響的目標將自己的天生武器當做投擲武器使用,然後他又投擲了第二個法術,紊亂了他們的思想,當這些巴霸魔們在怒吼中將他們的鋸齒砍刀扔出去的時候,造成了一些傷亡,但相對的,失去了武器的巴霸魔開始變得驚惶起來。

    正如奧斯塔爾畏懼的,被巴霸魔的鋸齒砍刀擊中的獵物將會不停地流血,一般的藥水,治療法術或是捲軸都無法對傷口起到作用,更多時候,他們的敵人都是因為不斷地流失力量與生機而死——他們固然還有同樣可以造成這種後果的利爪,但他們短小的手爪不但需要連續兩次攻擊同一位置才能導致傷口無法痊癒,另外尺寸也造成了很大的障礙——不管怎麼說,他們幾乎都只有六尺高,而惡魔們幾乎都要高過他們,以及他們的武器與手臂都要比巴霸魔現在僅有的攻擊要長得多。

    第三個法術則讓巴霸魔們陷入到了輕微的恍惚狀態,這個法術仍然屬於低階,就連聰明一些的學徒也不會認為這會是一個難題,對於巴霸魔們的影響更是短促到幾乎沒有,但這個法術打斷了他們的狂戰狀態,巴霸魔每天有兩次能夠進入如同野蠻人一般狂暴的狂戰狀態,黑髮的龍裔為惡魔們消除了一次,但接下來,第二次就需要他們自己來處理了。他也看到了幾個魔法閃光,魔鬼們的類法術能力可以讓他們隨意地傳送到其他地方——或許他們還會繼續作戰,但也可能不。

    但這已經不是曾經的不死者會去考慮的了,惡魔的陣線正在被連綴起來——費瑞克希爾軍團的兩側,一個屬於維茵,而另一個屬於科斯徹奇領主麾下的巴洛魔正在驅動軍團,用數量逼迫魔鬼們從自己的領地上退卻,就像是人類擠壓皮肉,拔出裡面的黑刺那樣,只是過程要漫長的多。

    曾經的不死者看了一眼維茵,心知肚明那只是一個假貨,而且他還在隱晦地減慢上述的過程,很明顯,真正的維茵還未能從費瑞克希爾那裡脫身。

    就在他思考著是否需要暗中為維茵在惡魔的陣線上再次切開一條傷口的時候,他被維茵召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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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惡魔的領地,也不是巴特祖雜種的巢穴。

    惡魔與魔鬼的戰鬥尚未結束,但這裡的戰鬥卻已經接近尾聲。

    巧言公爵佛格斯唸誦著一個咒語,青灰色的,細如柴棒的手指在空中曼妙地舞動著,做出一個精妙而又複雜的手勢,而他的對面,費瑞克希爾也在唸誦著一個咒語,她的聲音又快,又急,可惜的是最終還是沒能快過佛格斯,佛格斯的咒語比她還要長,但巧言公爵之所以被稱之為巧言公爵,就是因為他有著一根無以倫比的舌頭,你可以同時在他的口中聽到三種褻瀆的語言,又或是七種悲嘆或是哀嚎,有些時候,同時發出的九個勸說或是誘惑的詞語甚至能夠讓一個虔誠的信徒瞬間墮落。

    一股灰黑色的,纖細的能量擊中了費瑞克希爾,不但打斷了她的法術,還讓她的頭腦變得混沌起來,無數強大的法術就在魅魔的腦子裡,但她甚至無法讀出其中的一個——佛格斯輕微地笑了一些,隨即又變得嚴肅起來,因為費瑞克希爾拔出了匕首,在自己的身體上割出一道長長的血口。

    她流出的血不像其他惡魔那樣是暗紅色或是赤黑色的,她的血是鮮豔的硃砂色,並且閃爍著如同金屬微粒一般的光芒,佛格斯渴望地張開了嘴,他向魅魔伸出手去,擺動著手指,但費瑞克希爾只是張開手,讓血流滿自己的手掌,而後一個法術在她的掌中成型,那是一個銀藍色的法球,就像是蘊含著閃電的風暴那樣迅猛地轉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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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茵聽見了巨大的爆炸聲,但他就連頭也沒有回,他的敵人是雄辯公爵布涅,雖然他和佛格斯同樣受到了維茵的邀請——佛格斯顯然又比他快了一步,就像是上次他在雄辯公爵企圖誣陷他與另一個魔鬼領主勾結之前反過來讓他們的主人相信布涅才是那個叛徒那樣——他這次得到的是維茵,可能還有費瑞克希爾。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6 11:20
第六百六十三章 交易


    佛格斯犯了一個錯誤,也許是因為費瑞克希爾的虛弱與遲鈍讓他失去了應有的警惕心。這個錯誤讓他失去了原先的優勢,一場巨大的爆炸讓他失去了費瑞克希爾的蹤跡,他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就連長袍也沒有變得焦黑或是被撕裂,但作為一個高尚的巴特祖雜種,他的驕傲還是遭到了嚴重的打擊,他緊閉雙唇,緘口不言,但已經從青灰色變成了灰黑色的皮膚暴露出了他的憤怒與懊悔。他將自己漂浮起來,一方面是為了更好地搜索費瑞克希爾的蹤跡(這個位面已經屬於他們的了,費瑞克希爾不可能使用任何手段逃脫出去),一方面是為了防備雄辯公爵布涅,他的老對手,不說別的,如果布涅玩弄技巧,將費瑞克希爾釋放出去,他一定會因為佛格斯的失敗而大笑不已的;還有就是維茵,惡魔都是不可信的,混亂的以及卑劣的,佛格斯如此堅信,他不敢保證在自己顯露出虛弱的時候,維茵是不是會再次投靠布涅,而將他視為這場暴亂的犧牲品。

    一個強大而又精巧的法術被佛格斯釋放了出來,它散發出低沉的,穿透力極強的嗡嗡聲,掠過這個位面的每一寸,從天空到地面,又從地面到天空,費瑞克希爾果然在佛格斯的期望下被迫出現,但她已經擺脫了佛格斯之前的束縛法術,法術重新回到了她的頭腦裡,她伸出手掌她知道自己非常虛弱,所以絕對不能失去哪怕一個法術,佛格斯揮動手臂,用利刃刺向她的時候她仍然堅持著唱出最後一個音節,一個多彩的球形力場將巧言公爵籠罩住,這個球形力場是費瑞克希爾曾經施放在自己身上的,但用在敵人的身上一樣有著卓越的效果,佛格斯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不確定她為什麼會選擇這個法術,但他立刻就知道了,因為費瑞克希爾的另一個法術讓這個球形的立場危險地收縮起來,力場在滋滋聲中向內崩塌,在佛格斯忙於破解它的時候,費瑞克希爾的又一個法術接踵而至,它就像是一陣普通的,四處飄蕩的白色霧氣那樣籠罩在法球外面,佛格斯可以聽到猶如刀鋒一般銳利的哀叫聲,沃金的哀叫聲。他知道有一種法術可以將受術人在遭受到折磨時產生的痛苦與怨恨蒐集起來,作為一種詛咒的重要施法材料使用誰都知道,財富之神沃金曾經在一千多年前被烏黯主君格拉茲特囚禁過一段漫長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想要製造一個神祇的格拉茲特召喚了一個深淵怪物吸取沃金的神力,並且將神力注入到他的女兒費瑞克希爾的體內,可惜的是這個計畫最終因為沃金將神格寄存在另一個神祇的手中而告失敗,但那一百多年來,沃金集聚下來的痛苦與怨恨絕對無法令人忽視,有人說它已經融入到了沃金的神力裡,所以格拉茲特才會選擇他的女兒而不是他自己作為神力的接受者,而佛格斯也已經準備好了相關的法術與器皿來提取這些危險的贅生物。

    也就是說,即便是他,也不願意輕易被沃金的怨恨糾纏住。但他的法術如果不去擊破法球,那麼法球的持續壓縮會把他捏到最小,也許會小到連一顆灰塵都不如,佛格斯暫時不能推斷出這種情況的後續,但如果他擊碎了法球,那麼他就會立刻被一個神祇的怨恨與痛苦佔據身心,同樣或是更加危險。

    「看來你需要另一個主人了。」雄辯公爵看到這個情況,不由得得意洋洋地說道,他的聲音洪亮而優美,即便只是一兩個單詞的短句也帶著極其鮮明的煽動性,但維茵只是晃動了一下腦袋:「誰也不是我的主人。」

    這個時候,費瑞克希爾已經轉向他們,魅魔在不斷地流血,就像是巴霸魔的武器所能造成的那樣,佛格斯的刀刃也同樣有著讓傷口難以癒合的負面效用,她原本就不是最美麗的面孔變得更為醜陋,但出於魅魔的本性,她現在的魅力反而增強到了最大的限度,就連雄辯公爵都沉默了一瞬間,而就在這一瞬間,費瑞克希爾抽出了魔杖,並且把它折斷。

    維茵咆哮起來,但魔杖中的閃電已經佔據了這個平原的每一處,巨大的電流令得土地燃燒,岩石融化,維茵與布涅同時釋放出最為堅固的防護法術,藍白色的銳光在他們的眼前閃爍成一片,沒有一絲空隙,他們嗅到了空氣中那股惡臭的氣味,但不是惡魔與魔鬼身上的,一般而言,在主物質位面,能夠撕開山峰的強大閃電也會留下這樣的氣味,只是要短暫和淺淡的多。他們聽到佛格斯在大喊,然後布涅轉向維茵,做出一個手勢,這個手勢屬於魔鬼,但作為格拉茲特麾下最受信任的惡魔,維茵當然可以看懂這個簡單的示意。

    費瑞克希爾不是想要戰勝他們,她只是想要逃走。

    格拉茲特之女在魔杖折斷之後,就在閃電的庇護下創造了一個黑色的次元裂隙,她以它為武器在惡魔與魔鬼們設下的羅網上切割揮砍,很難說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因為她的每一次操縱都是虛無的,而她的攻擊,以及攻擊的位置也是虛無,但在閃電消失之前,她終於捕捉到了一個空隙,那是一個微小到可能連小魔鬼也無法穿過的空隙,但費瑞克希爾施放了她所有的最為強大的一個法術,法術打開了一個通道,她急切地抬起蹄子,她不知道這個通道會把她傳送到什麼地方,但那個地方未必會有一個惡魔將軍與兩個魔鬼公爵。

    這個時候佛格斯已經掙脫了法球的束縛,並且將自己化作了一片薄霧,神祇的怨恨茫然地飄動著,找不到能夠被它糾纏住的獵物,公爵謹慎地飄動著,拉開了距離之後才打開了一個瓶子,將這片迷霧一點不剩的吸入瓶子同時他也在嘆息,因為他知道自己可能無法得到更多的獎賞了,而布涅高聲喊叫著,他的法術擊中了通道,但通道依然存在,而費瑞克希爾已經走入其中,只剩下了一個小巧的背影。

    也許只有維茵還保持著先前的冷漠。

    費瑞克希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邁步向前,知道自己又一次從致命的危機下逃脫了出來。

    幾乎。

    一柄短劍刺入了她的脊背,深深地嵌進肋骨之間的部分,費瑞克希爾感覺到它在被用力地扭動,將她的心臟切碎,並且汲取著其中的血液,她抽搐著倒下,就像是所有瀕臨死亡的魅魔,費瑞克希爾現在比她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具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她倒在地上,轉側著身體,不讓短劍更深入,她看上去是那樣的柔弱無力,沒有威脅性,無法聚焦的眼睛看著四周,像是要尋找那個殺死了她的人。

    「克瑞……瑪爾……」她輕聲說,她知道是他,他兩次背叛了她,而且都成功了。

    格拉茲特之女痛苦地喘息著,她的眼睛始終睜開著,手指抓著地面,「讓我……看看你,克瑞瑪爾……我的愛人,」她卑微而又輕柔地祈求道:「最後了,讓我看看你……」

    但曾經掌握著利劍刺入她脊背的人始終沒有出現,就算是費瑞克希爾真地停止了呼吸,沒有了心跳,她的軀體變得冰冷,也是如此。

    佛格斯,布涅與維茵都聽到了從黑暗的通道里傳來的引誘,哀求與哭泣,還有尖厲的詛咒費瑞克希爾可能沒有想到,那柄融入了她血肉的短劍最後吸取(如字面意義的)了她所有的血肉,骨頭與靈魂,正確地說,她還是以某種方式存活著,只是不以一個魅魔的姿態,而是以一柄短劍的姿態,她體內的神力沒有受到一點損失(除了與佛格斯對峙時失去的那些),完整地被保留了下來,就像是換了一個瓶子裝載的藥水。

    曾經的不死者從通道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呈三角形站立的一個惡魔,兩個魔鬼,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他手中的短劍上,這個法術雖然罕見,但對於擁有整個八角圖書館的巧言公爵佛格斯來說未必,維茵既然能夠將這個法術教給克瑞瑪爾,他也不會對此一無所知,至於雄辯公爵布涅,他的學識固然沒有佛格斯那樣淵博,但他只要看佛格斯就可以了,更別說費瑞克希爾最後的詛咒是那樣地響亮她一定知道他們正在傾聽。

    她當然不會容許一個出賣了她兩次,並且確實成功了的傢伙拿走獎賞中最大的那份。

    「履行你的諾言吧。」巧言公爵佛格斯陰沉沉地說道:「你應允了她是屬於我的。」

    雄辯公爵響亮地笑了一聲,就像他說過的,這個下賤的塔那裡雜種將一份貨物賣給了兩個人,但他只是與佛格斯對視了一眼,就明確地知道他們需要暫時休戰,如果惡魔又改變了主意,那麼他們將會一同將他,還有那個主物質位面的鄉巴佬殺死,奪取費瑞克希爾的力量,至於之後應該如何處理,那就是魔鬼的事情了。

    「契約,」維茵提醒道:「契約。」

    「我們並沒有書面的契約。」巧言公爵佛格斯提醒他道:「也沒有口頭上的協議。」他固然犧牲了一些,而布涅也有損失,但從頭到尾,他們確實沒有和這個惡魔達成過任何交易。

    「啊,我們確實沒有契約,」維茵說:「但我和你們的主人,可敬的鋼鐵要塞的大公迪斯帕特有啊。」

    格拉茲特坐在他的寶座上,這裡是天鵝之塔,也就是他的三十三座像牙塔中最令人畏懼的一座,據說被他殺死的每一個情人的靈魂都在此徘徊不去,渴望著再次被他寵愛。

    這是事實,也是偽造,當格拉茲特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沒有一個幽魂敢於接近他,他仍然是他們畏懼以及不敢接近的存在。在格拉茲特想要獨自待一會的時候,他就會來到這裡,房間裡總是安靜的讓他感到舒適,只在極少數的時候,他才會召喚一個情人,讓她痛苦地哭泣,哀求,或是歌唱來讓自己感到愉悅。

    但今天他有著自己的事情要做,整個象牙塔只有他,沒有其他惡魔,也沒有幽魂或是任何具有思想的東西。格拉茲特伸出他的右手,黝黑的六根手指打開了一個扁平的櫥櫃,櫥櫃裡藏著一面鏡子,鏡子無法倒映出影像,因為它連接著另一個鏡面。

    在格拉茲特做出一個手勢之後,鏡面的彼端逐漸顯示出了圖像。

    「早上好,中午好,或是晚上好,」埃戴爾那在鏡子的彼端說:「尊敬而危險的,澤拉塔之主,三層位面的統治者烏黯主君格拉茲特。」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9 12:23
第六百六十四章 交易(2)


    星移之年——第二十四年春末。

    今天我拿到了一支白色的懸鉤子花,在瑟裡斯人的語言中,它被稱之為「荼蘼」,有詩句描寫說:「它是春天最後開放的花兒,等到它凋謝了,春天就要過去了。」在無底深淵中,在滾熱喧囂的血戰戰場上,在爾虞我詐,時刻變換不停的惡魔與魔鬼中,季節已經成為了一種相當模糊的映像——就連主物質位面,都開始變得陌生而遙遠,我現在完全可以理解那些願意被轉化為惡魔或是魔鬼的人類、獸人或是其他主物質位面的居民——在這裡,不作為一個深淵生物你是很難堅持到最後的,又或者說,即便你能夠有著堅強的意志支撐到現在,你對於自我的認知也會變得混亂起來,在這個連一絲喘息之機也無法找尋到的死亡之地,你的思想中只能被魔法、武技或是任何一種能夠將你的生命延續下去的東西所佔據——其他的東西都不重要,是的,非常的不重要。

    發自內心地說,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具身軀的另一個主人,能夠在這種嚴酷的考驗中走到今天而不崩潰。不過大概在它開始撰寫無底深淵生物萬種大食譜的時候我就隱約感覺到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它的確選擇了一種智慧而又冷酷的應對方式——當然,我們不是被我們的導師埃戴爾那直接丟入惡魔懷抱的,我們甚至可以說是接受了一個邀請而非粗暴的詐騙或是輕蔑的強迫,我曾經設想過很多可能,因為無底深淵是不一樣的,哪怕它已經在我的身體裡見到了無數血腥與悲哀。但血戰更是所有邪惡與黑暗的結晶,這裡沒有希望,沒有溫暖,沒有愛意,沒有一星半點值得寬慰的軟弱之物。巴特祖雜種與塔那裡雜種的爭鬥可以追溯到數萬年之前,可能還能延續到數萬年之後,每一個被迫或是自願出現在這裡的主物質位面巴佬都是炮灰或是食物,很難有人從這些昆蟲與動物這裡得到尊重,敬愛或是善意的對待——我必須承認我已經準備好重新撿拾起苛刻嚴厲的態度,就像是在混沌海裡教導一個對魔法與星界一無所知的蠕蟲那樣命令它,鉅細靡遺地指導它應該怎麼樣在血戰中存活,我是說,我們的軀體。

    最讓我擔心的是它作為人類的脆弱那一面,就像是它在格瑞納達的三軍團碾壓過那些愚蠢的反抗者時所做的那樣——無底深淵中有無辜之人嗎?有的;有值得憐憫的人嗎?有的;有需要幫助與救援的靈魂嗎,太多了!而這裡的惡魔與魔鬼們,可不會認為它的仁慈會是一個值得掌握的把柄或是可利用的弱點,他們憎惡這種柔軟的感情僅次於彼此,如果是那樣,我們的敵人就太多了……

    我的導師埃戴爾那告訴我沒問題,我一點也不相信他,他的瘋癲病症已經越來越嚴重了,譬如說,他可以和我的同居者愉快地聊上一整天,請注意,與我以為的那種有關於魔法、位面或是靈魂的嚴肅話題毫無干係,他們討論的是各種美味的食物,審美,稀奇古怪的儀俗,天馬行空的八卦以及匪夷所思的鬼怪故事——而我被迫旁聽,別問我他們究竟講了些什麼,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傢伙就算了,我的導師,您幾乎做了快一千年的骨頭架子,食物的滋味對於不死者來說早就是空中樓閣,我們唯一能夠嘗得出味道的就是靈魂寶石,又或是寥寥幾種根本不應該被分在食物類別中的奇怪東西;至於審美,我倒不奇怪你們可以在這方面成為朋友,您對於粉色的偏好已經廣為人知,有些時候,人們即便不知道那個毀滅了一整個龐大帝國的巫妖埃戴爾那,也會知道那個擁有著兩顆粉紅色艾恩石的巫妖埃戴爾那,而另一個,嗯,您知道它居然會喜歡一隻猴子嗎;以及,我可以容忍你們對於一些罕為人知的儀俗的討論,不管怎麼說,有些時候,一些微小的細節或許會直接影響到你的命運,但那些八卦,我衷心的希望,我的導師,那都是一些胡言亂語,尤其是涉及到神祇的那部分……至於鬼怪故事,導師,我們通常會出現在別人的恐怖故事裡,並且成功地將一個或是很多成年男人嚇到蜷縮在毯子裡,像個小孩子那樣連頭都不敢伸出來……

    好吧,我似乎有點離題,讓我們回歸正題。

    您應該知道了吧,導師,當我發現的時候,確實感到吃驚了,雖然說,對我來說,這不是什麼壞事——不,我也不是想要關心你知道的那個,但無論如何,我的身軀有一半的時間是屬於它的,它的崩潰將會導致非常,非常,非常嚴重的後果,這不是說笑,導師,直接點說——

    在格瑞納達的時候,格拉茲特之女,費瑞克希爾對於我的同居者來說,是一個生命,也許邪惡,也許卑鄙,也許令人厭惡,但它很清楚,那是一個生命。雖然它拿那對蹄子和我開過玩笑,但我知道這不是真的,在它的心裡,它可以殺了費瑞克希爾,就像他會殺死尖顎港的盜賊,會殺死進犯灰嶺的巨人,會殺死雷霆堡前的獸人那樣,但它不會真的把他們的屍骸撿起來放到鍋子裡面煮,然後就像是嚼小雞那樣的把它們吃掉。

    但它在血戰的戰場上這樣做了——魔鬼是,惡魔也是,我曾經以為它只是想要借此奠定自己的權威,畢竟我們誰也不想被惡魔,或是魔鬼吞噬,又或是轉化成另一種沒有我們的記憶,也沒有我們的思想的怪物,那樣對於我們來說,是絕對的失敗,以及死亡。但後來,導師,我發現我似乎錯誤地理解了它的行為,它修改了自己的認知,在進入無底深淵之前,也許會讓巴特祖與塔那裡發笑,但它的確沒有把它們視作與自身相同的,有智慧的生物,它就像是……一個有著人類嗜好的惡魔或是魔鬼,它甚至要比後者更為殘忍,因為人類對於食物就是這樣,他們並不單單為了飽腹,為了變強,他們打造出品種繁多的器具,置配出數以百計的調料,鑽研出如同酷刑一般的烹飪方式,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舌頭,更正確地說,暫時的滿足。

    我想,惡魔們或許比我更早地發現了這一點,我不知道他們的真實想法,但是的,偶爾,深淵中的居民也會被在那些虛弱的族群身上找尋到的殘暴與瘋狂震懾。

    那麼,您知道我在擔心什麼嗎?

    拜您所賜,我們還要在無底深淵,也就是血戰的戰場上搏殺二十年,導師,當它所建立起來的,虛假的認知因為無法承荷而碎裂的時候,我不知道我應該如何挽回這個注定毀滅的結局。

    ————————————————————————————————————————————————————————您的弟子,克瑞瑪爾於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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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妖摺疊起信紙,在魔鬼的城市中,沒有脆弱的羊皮紙以及犢皮紙,只有人類的皮膚,巨人的皮膚,獸人的皮膚以及惡魔與魔鬼的皮膚製作而成的皮紙。當然,在迪斯帕特大公的鋼鐵之城裡,魔鬼們更高興看到有人願意使用惡魔的皮膚做成的紙張,但一張惡魔的皮膚很難保證不會洩露寫在上面的內容,所以曾經的不死者使用的只是獸人皮紙,寫上去的感覺十分地……凹凸不平,製作的手藝著實有點欠佳,反面的脂肪沒有弄乾淨,邊角上還帶著又硬又尖的毛髮。

    雖然身在無底深淵,但巫妖與外界,特別是主物質位面的聯繫並不是完全中斷的,像是那支懸鉤子花,就是阿芙拉委託一個泰扶林送到這裡的,雖然付出的代價可以買下一整片盛開著懸鉤子的原野,但巫妖不會因此而感到不高興的——他在見到這支花瓣雪白,花蕊金黃的花朵的時候,也感到了一絲輕微的安慰——如果不是花梗上淬了劇毒,他也許會慷慨地賞賜那個使者,可惜不,他的法術讓這個過於貪婪的泰扶林在幾個心跳的時間裡就被抽乾了所有的液體,體液,唾液,胃液以及血液,最後她幹癟到幾乎可以漂浮起來。

    阿芙拉是個任性的孩子,在將這支花用法術保存起來的時候巫妖想到,雖然她是不會在花梗上淬毒的,但她應該可以想到,所有送到他手中的東西都不會是沒有被動過手腳的,欣賞黑髮龍裔的魔鬼很多,憎惡他的也不少,只是她應該十分堅持地認為,沒有什麼可以擊倒她的監護人。

    如果不是與阿芙拉,而是與他的導師埃戴爾那通信的話,巫妖有著一個非常便捷的方式,也就是為什麼他們進入無底深淵之前,埃戴爾那會給他一個死靈騎士的原因——巫妖們的死靈騎士幾乎都被放在他們開闢的半位面裡,而埃戴爾那的半位面,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巫妖拒絕相信這是出於喜愛)與巫妖的半位面連接在一起,所以說,只要他的死靈騎士達諾斯回到半位面,就可以直接將信件交給埃戴爾那的死靈騎士。但巫妖只是思考了一會,就伸出手指,點燃了火焰,他唸誦咒語,召喚出火元素生物——那位姿態曼妙的少女,將捲起來放進秘銀圓筒裡的信件交給她。

    「把這個給我的導師好嗎?」他溫柔地詢問道。

    火元素少女搖了搖頭,但這不能說是一個拒絕——她微微地側著頭,躲在火焰後面,白亮的眼睛中跳躍著金色與朱紅色的星點。

    「一個吻怎麼樣?」巫妖問。

    少女討價還價地伸出兩個手指,曾經的不死者低下頭,只有手臂那麼長的火元素生物伸出手臂,輕柔地抱住了他的頭,她已經將溫度降到了最低,但最低的可見火焰溫度仍然讓巫妖感覺到逼人的灼熱,如果他只是一個凡人,即便火焰的溫度已經降低,但仍然會被燒傷頭髮與皮膚的吧——火元素少女吐出了更為滾燙的呼吸,櫻桃紅色的嘴唇碰觸到巫妖的嘴唇,非常短促的一碰,然後是另一側,也是又輕又急的一吻。

    巫妖在第一吻的時候就垂下了眼睛,在第二吻結束的時候他睜開眼睛,火元素少女已經離開了,而桌面上的秘銀圓筒也已經隨之不見。曾經的不死者輕微地嘆息了一聲,能夠以人類形態出現的火元素生物通常都是最為強大的,而且她們總是在火焰中來去,一轉眼間或許就在千里之外,即便遭到阻截,她們也可以瞬間將秘銀圓筒以及裡面的信件一起焚化殆盡。

    但所有的火元素生物都很討厭不死者,除了負能量火焰所孕育出的那些。常年陰寒潮濕,還群居著一群以純淨的負能量為主體的不死生物的七十七群島,可不是受火元素生物歡迎的落足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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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元素的信使離開之後,巫妖來到窗前,雖然說,他現在的身份可以說是一個俘虜,又可以說是一個人質,但迪斯帕特大公還是頗為寬容地給了他一個有著窗戶的房間,因為這裡本身就是一座高大建築的關係,從窗戶看出去,可以看到非常遙遠的地方,不過即便有著龍裔以及精靈血脈的加成,他也只能看到大約數百里之外的地方,仍然在這座城市的中心,而不是邊緣。

    迪斯帕特大公的城市,原本的九層地獄的第二層,是一個鋼鐵鑄就的層面,在滾熱的熔岩與赤黑色的岩石上,矗立著一座龐大到幾乎佔據了所有人視野的城市——這座城市通體都是金屬的,鋼鐵的牆壁,黑鐵的道路,以及白銀,黃金與銅的鑲嵌和點綴——火焰在這些金屬的下方熊熊燃燒,將它們燒得通紅,只有不畏懼灼熱的魔鬼可以自如地在上面從容行走,而那些莽撞到毫無準備就進入這個城市的人,會因為被高溫融化的腳趾而淒聲慘嚎,而這個時候,城市的守衛會飛奔而來,在他們沒有被小魔鬼以及劣魔拖去暗處吃掉之前抓住他們,將他們投入監獄——與格瑞納達有著奇妙相似的是,迪斯的監獄也在路面下方,在不規則的鐵塊熔鑄而成的板塊的下方,所有被迪斯帕特大公認為不該在這座城市裡出現的東西全都被擁擠在裡面,像是形狀模糊的祈並者,血戰中的惡魔俘虜,膽敢與惡魔簽訂契約的凡人,被認為有罪的低階惡魔等等……如果你走在街道上,低頭往下看,就能從鐵塊的縫隙間看到他們扭曲而猙獰的面孔,蒸騰的惡臭與血肉烤焦的氣味混雜在一起,不由得讓人又是飢餓又是噁心。

    不過比起從街道路面的縫隙中升起的骯髒煙霧,更多的煙霧還是產生於城市之中,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在永無止境地燃燒,黑色的煙霧從各個建築中盤旋而起,就像是一隻隻巨大而又多變的黑龍,它們的雙翼遮天蔽日,令得這個層面除了火焰的光亮之外別無其他的光線。唯一能夠撕開這些煙霧的可能就只有迪斯帕特大公的鐵塔了,它高聳入雲,尖端隱藏在煙霧之中,無論你在迪斯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它——哪怕上萬年來,這座鋼鐵之城已經因為迪斯帕特大公的命令往外拓展了不知道多少裡——街道上永遠有裝束華麗的魔鬼三三成群地走向那裡,走向這裡,他們的工作是負責抽打那些做工的靈魂,這些靈魂永遠得不到安息,也無法獲得赦免。

    巫妖能夠聽見那些魔鬼們在輕聲發笑,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懸掛在迪斯帕特大公的堡壘——鐵塔上的兩個裝飾物,也就是巧言公爵佛格斯與雄辯公爵布涅。上一次是布涅被佛格斯陷害(也有可能不是)與第一層面的領主拜爾有私,所以作為懲罰,迪斯帕特大公用鐵鏈穿過布涅的肩膀,把他吊在鐵塔上一百年,他被放下來沒多久,就有和他的死對頭巧言公爵佛格斯一起被再次吊在了上面——真不知道,他當初為了顯示對迪斯帕特大公的忠誠,而將貫穿肩膀的鐵鏈留下來是好還是不好,也許這確實是個壞兆頭,你看,它幾乎立刻就被利用起來了。

    兩位公爵的罪名尚未被所有人知曉,不過魔鬼們總是會想辦法盡快知道的——也有人試圖來詢問巫妖,這個被惡魔留在魔鬼的城市中的可憐蟲,不過他們很難踰越大公設下的界限。迪斯帕特大公這次可能真的不想太早暴露出他的秘密——而且他對佛格斯與布涅的行為確實很生氣,比上次還要生氣一些,畢竟佛格斯與布涅與他之間的距離並不是非常遙遠,可能一個費瑞克希爾就能予以他們不少幫助。

    沒有魔鬼不想晉陞,迪斯帕特也是如此,這也是為什麼他會接受維茵提出的交易的原因——如果誘惑不夠強烈的話,作為與維茵的主人,烏黯主君格拉茲特身份齊平的迪斯帕特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惡魔,就算他可以說是格拉茲特最為信任的一個下屬,但那也只是一個魔將,而非領主,但當他的兩個重要下屬同時出現了異常的時候,他很難繼續放任下去,也幸而他沒有放任下去,他得到了維茵付出的誠意,單獨的。

    維茵給予惡魔們的誠意則是一張描繪在蛇魔皮膚上的作戰計畫,來自於塔那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9 12:25
第六百六十五章 交易(3)


維茵給了惡魔們塔那裡的作戰計畫,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他將會借助著魔鬼的手,給予自己的主人,烏黯主君格拉茲特一個致命的打擊。   

現在,導致了惡魔們在血戰戰場上第一次嚴重受挫的不是維茵,而是費瑞克希爾,但其中的奧妙並沒有人知道,維茵仍然潛藏在惡魔之中,預備著發動最後的攻擊,在他的計謀之中,無底深淵三層層面之主格拉茲特將會因為費瑞克希爾的叛逃行為而親臨血戰戰場——即便他並不愛費瑞克希爾這個女兒,他也必須承擔這個錯誤的指派帶來的損失,更不用說,費瑞克希本身的價值(神力)。

所以維茵如此建議,當然,更多的是出於一個近似於魔鬼的惡魔的謹慎,費瑞克希爾化身的短劍並未被他輕易地交給他人,他很清楚,任何一個魔鬼拿到它都會迫不及待地汲取其中的力量,讓自己變得更為強大,堅不可摧,這不是一個空洞的承諾或是微小的代價就能獲得的。   

維茵回到了血戰戰場,為之後的背叛做準備,而他與費瑞克希爾麾下的一部分惡魔,被巧言公爵佛格斯與雄辯公爵布涅帶回了鋼鐵要塞,一些高階惡魔在宣誓了忠誠之後獲得了平民之上的待遇,之後等待著他們的將會是轉化,而巫妖,以及葛蘭也是如此,他們被允許住在要塞中較高位置的建築中,這幾乎可以說的上是一種高等待遇,因為在這座要塞中,正如之前描述過的,越是往下,就越是灼熱,而高處的建築就會略微溫和一些,是的,溫和,不是涼爽。涼爽這個詞語在第二層面中是不存在的,房間中的空氣溫度要高過人體本身溫度一半之多,而房間的牆壁與地面仍然可以用來煎烤肉排。   

巫妖的隱形僕役為他打開了門,他們有著非常廣闊的行動空間,甚至可以得到冰涼乾淨的水,面包與通常意義上的動物肉,都是經過處理並且十分可口的,事實上,在魔鬼的城市中這種待遇也不能說非常罕見,只要你有足夠的靈魂寶石——這種唯一能夠在無底深淵中通行無阻的貨幣,而且與惡魔的城市相比,魔鬼們更願意用詭計與謊言來騙取你手中的靈魂寶石,而不是粗暴地搶奪——後者會讓他們覺得不夠優雅與混亂。   

「您要出去嗎?」一個魔鬼在看到黑髮龍裔的時候問道。   

「是的,我想要去集市。」巫妖說:「我想要準備一些施法材料,或許還需要一些抄寫捲軸用的皮紙與墨水。」   

一個小魔鬼很快就被召喚了過來,它比起阿斯摩代歐斯更符合人們對於小魔鬼的想像,它的軀體就像是一隻皮包骨頭的鬣狗,用兩隻腳直立行走,身後的膜翼覆蓋著細小晶亮的鱗片,凸出的吻部上方鑲嵌著兩對眼睛,其中一對很有可能是它搶奪而來的,它在說話的時候也像是鬣狗在夜晚中吠叫,但相當不倫不類的,它居然穿著一身人類孩童穿著的奢華衣衫,也許是從某次召喚中意外得到的,這件原本應該屬於七八歲孩子的袍子罩在它身上仍然顯得異常寬大,沒有靴子,它的爪子暴露在外面,但能夠將皮革靴子在數息中燒融點燃的高溫甚至無法傷害到看似柔軟的肉墊。   

巫妖對它已經很熟悉了,它當然不會蠢到就這麼毫無價值地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一個法師,雖然很多魔鬼都在猜測他們很快就會死去——魔鬼與巫妖稱它為「裂齒」,因為它的一顆裸露在嘴唇外面的牙齒明顯地裂開了,用一顆鍍金的鋼釘釘在一起。    它看著黑髮的龍裔,搖了搖頭:「尊敬的法師,」它說,「也許您不知道,外面的情況發生了一點變化。」   

「什麼樣的變化?」   

「一些小小的暴動,」裂齒說,事實上,在鋼鐵要塞中,這種暴動隨時可以出現,畢竟除了那些因為過於愚鈍天真而被欺騙而來的凡人靈魂之外,無論是血戰的俘虜,還是敢於到魔鬼的城市中旅行的冒險者,都不是那種會甘願在千百年的苦役後淪落成為一隻蛆蟲的安分傢伙,「你也許仍然可以去到集市,但我不保證您是否會付出更多的代價。」   

「你的,還是其他的魔鬼?」巫妖問。    「兩者皆有,」小魔鬼裂齒說,「您看,我必須承擔更多的風險,而您可能需要給出更多的報償。」說話的時候,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法師,似乎想要知道他是否一定要在今天出去——曾經的不死者心知肚明,這也是一種甄選奸細的方式,每次他要到街道上或是集市上都會被允許,但相對的,他所接觸過的每一個魔鬼,泰扶林,乃至人類(如果有)都會在這之後受到嚴酷的審查,就像是其他惡魔那樣,不過據說有幾個惡魔因為與魔鬼產生衝突已經死了,其中的緣由很難得到深究,不過巫妖相信,這是因為魔鬼已經對他們失去了興趣。   

「但如果這樣的話,」巫妖在片刻沉默後,說:「我也許有會得到一些尋常無法得到的好東西呢。」   

小魔鬼裂齒發出喋喋的笑聲,而他們身邊的魔鬼守衛也是如此,「確實如此,」他們說:「你的判斷非常正確,法師,一些新鮮的材料確實非常難得。」    ————————————————————————————————————————————————————————————————————————————————————    魔鬼的集市距離他們的住所並不遠,但小魔鬼裂齒提供了坐騎——一種魔鬼們用賤魔與火元素位面的生物融合而成的怪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隻沒有頭,沒有皮膚也沒有尾巴的馬匹,肌肉散發著灼熱的氣息,脊背上覆蓋著沉重的背甲,背甲上的溫度就和他們房間裡的那樣,屬於人類也可以忍受的那種,但這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如果沒有什麼意外,魔鬼們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幾乎都是視而不見的,只是在接近集市的時候,他們遇到了需要賄賂的一隊高階魔鬼,付出了大約三十顆靈魂寶石的昂貴代價,但出於魔鬼對於契約的愛好與偏執,法師還是拿到了一張密封的捲軸。   

而在集市上,正如施法者猜測的,他們有幸交易到了許多不那麼常見的材料。或是因為新來的商人因為暴亂而心生恐懼,或是因為囊中的靈魂寶石即將告罄(同樣是因為暴亂),又或是更直接與不幸地成為了暴亂的犧牲品——他們自身也成為了貨物的一種——這些外來者是一群倒霉鬼,但另外一些有幸得以避讓甚至掌握著這場災難的交易者們卻從中獲取了人們無法予以想像的高額利潤。   

交易出去的靈魂寶石,以及黃金,寶石,秘銀精金都不是曾經的不死者會去在意的,巨龍的遺澤讓他受益匪淺,而他的導師埃戴爾那也許瘋癲,也許不負責任,也許時常讓七十七群島的居民們為之頭痛不已(哪怕他們之中的一些已經沒有腦袋了),但也許是因為有著銀龍的一半血脈的關係,他也是一個慷慨的令人嫉妒的導師,在他的塔裡,幾乎每隔一百年都會有一個灰袍轉化為巫妖,而轉化儀式中所需的金幣可以讓一個小公國陷入困頓,但他的弟子們從未墮落到要為了酬勞去做有失不死者身份的事情——想想看吧,其他導師的弟子為了籌集轉化儀式所需的昂貴材料,甚至要受某個固執的貴族僱傭,召喚起一整個地區的亡者,為他的腳氣病痊癒慶祝宴會增添一點與眾不同的陰鬱色彩——這種行為比掀起黑袍嚇唬小孩子似乎也沒能好到什麼地方去,而且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像是死靈法師並不像他們所以為的那樣恐怖危險諸如此類什麼的,但真的,不但那個弟子很窮,那個導師也同樣地……窮,法師從來就是一個需要大量投入時間,注意力以及金幣的職業,就算是死靈法師也是法師,所以埃戴爾那最終也只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雖然說起來的時候,確實有點讓人傷心。   

那麼至少,埃戴爾那從不會允許他的弟子陷入到捉襟見肘的困窘境況裡,巫妖根本不再去計算他究竟給出了多少靈魂寶石,他也同樣深諳自己的導師,埃戴爾那從未做過失敗的交易,他無需為此感激或是愧疚。    ———————————————————————————————————————————————————————————————————————————————————    「他接觸了什麼人嗎?」魔鬼守衛問。   

小魔鬼裂齒點點頭,當然啦,但那些商人都已經被控制起來了,還有那隊高階魔鬼,但後者也許可以在接受詢問之後安然離開,那些商人就未必了,魔鬼有自己的律法,並且非常的嚴酷,他們或許是無辜的,但在拷問中,若是他們吐露出了任何違背了魔鬼法律的行為,就會受到懲罰,這些懲罰會讓他們永遠無法離開鋼鐵要塞。   

施法材料,墨水,以及捲軸皮紙都經過了檢查,那隻捲軸尤其讓魔鬼們注意,不過它對魔鬼來說就像是一根淡而無味的雞肋——因為它是用於召喚失去的魔寵所用的,主物質位面的法師如果失去了自己的魔寵,倒是可以用這個把它再召喚回來,但魔鬼們會需要嗎?高階魔鬼甚至不會允許小魔鬼成為自己的僕役——它們太弱了,並且有著無法擺脫的低劣本質。   

但施法者認為,他很需要這張捲軸,「我曾經有著一個魔寵,叫做阿斯摩代歐斯。」聽到這裡,裂齒輕輕地笑了起來,它倒是聽說過這個名字,阿斯摩代歐斯,在主物質位面它或許很危險,但在九層地獄,它只能說是一個卑微的弱者。   

魔鬼守衛把它拿走做了檢查,然後拿回來一張一模一樣的,施法者在魔鬼們興致盎然的視線下撕開了這張捲軸,魔法的符文依次亮起,然後熄滅,最後出現在黑鐵桌面上的是一隻暈頭轉向的小魔鬼。   

魔鬼們哈哈大笑,因為這只小魔鬼可能是他們見過最為弱小的一個了,它的外形不是鬣狗,也不是毒蛇,更不是鱷魚或是禿鷲,它竟然是一隻倉鼠,黑色的絨毛讓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口美味的點心,而不是一個魔鬼。   

黑髮的龍裔也在微笑:「很高興我們可以在這樣值得紀念的環境中重逢,阿斯摩代歐斯,」他說:「你呢?」   

阿斯摩代歐斯一點也不高興。    ——————————————————————————————————————————————————————————————————————————————————    阿芙拉從夢中驚醒。   

不,那不是一個噩夢,甚至可以說是一個美夢,大概所有的女孩都會希望擁有的一個夢,但這個夢太真實了,真實的就像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又或者說,阿芙拉是一個例外。   

她夢見自己行走在繁花與稻穗之中,溫暖輕柔的風帶來馥郁的香氣,捲曲的秀髮掠過她的肩膀,垂落在她的肩膀上,而璀璨的淡金色晨光照耀著她如同雪花石一般的皮膚,她看見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光輝與明麗的,沒有任何缺損與污穢,她在絲綢上歇息,雲霧為她遮擋過於耀眼的光線,而面容秀麗的少年少女們為她傾倒美酒清洗雙足,又用金盃銀盤送上美味珍饈,她的身邊環繞著俊美的男性,或許還有女性,他們的目光是那樣的專注,那樣的火熱,他們迷戀著她,她知道,但她只會給予他們短暫的垂憐。   

他們只是凡人,而她……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9 12:25
第六百六十六章 交易(4)


    維茵俯瞰著血戰的戰場,與他一同的還有無數的窺視之眼,這些惡魔們用最低級的怯魔與人類的眼睛糅合而出的監察工具就和魔鬼們投出的同類那樣隱藏在雲霧中,每時每刻地查看著戰場上任何一個不同尋常的地方,以及,魔鬼與惡魔所得到的嘉獎與晉陞幾乎也是從這些眼睛反饋的情況所得的——但如果只是眼睛的話,魔鬼們或許還會不加理睬,但若是一個惡魔將軍,那就不同了,欲魔們射出的火焰箭矢頓時覆蓋了這個地方,窺視之眼發出人類無法聽到的哀嚎聲,帶著火焰墜落下去,一下子就讓這個地方陷入了空白。樂文小說 章節更新最快

    一個弗洛魔沖上天空,他鷹隼一般的頭顱靈活地轉動著,尋找著那個毀掉了一大片窺視之眼的傢伙,他的雙爪上戴著黃金的腳環,可能是某個魅魔的下屬,但維茵不想被什麼人看見的話,也許只有他的主人格拉茲特可以找到他,他看了弗洛魔一眼,就向下飛去。

    等候許久的魔鬼對他的回歸投以懷疑的視線,而隱伏著的軍團們也在騷動不安——維茵為他曾經的主人格拉茲特選擇的是一個空洞的峽谷,一端細窄,一端廣闊——傳送的彩池位於頸口,當格拉茲特的軍團從裡面走出來的時候,不會立刻懷疑到這將是一個陷阱——即便是惡魔,新的軍團也不可能被立即投入血戰之中,一樣要經過整肅與調配,而廣闊的那一端連接著血戰的戰場,也就是維茵的軍團,因為維茵已經接受了費瑞克希爾的陣線的關係,只要看到他們,惡魔們自然而然地會認為,他們即將拿到費瑞克希爾丟棄的權柄。

    魔鬼們屏息靜氣,他們看著維茵向烏黯主君格拉茲特走去,這位被無數深淵生物一致認為要比魔鬼更為狡猾的惡魔比維茵,這個巴洛魔還要高大上一倍,黝黑的皮膚外覆蓋著華麗的人類服裝,從袖口伸出的指頭與腳趾確實都是六個,即便是在戰場上,他仍然握著自己的權杖,只是在腰側懸著用於近戰的酸液巨劍,只是魔鬼也不知道它是否會被使用,格拉茲特身邊環繞著不下一打魅魔,六臂蛇魔以及人形獅,而維茵走到他的身前,屈膝跪倒在地的時候距離他還有一百尺之多——但就在格拉茲特低下頭,像是要詢問什麼的時候,他膝旁的一隻六臂蛇魔突然一躍而起,刺向了格拉茲特的脊背,而她身邊的另一隻六臂蛇魔,揮舞著武器,像是要去阻止她,但在人形獅掠過她身邊的時候,她的短劍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前者的腹部——整個過程只在一霎那間,而在下一刻,格拉茲特身週數百尺的地方都陷入到了酸霧之中,這些酸霧比巨龍噴出的酸液還要可怕,幾乎只有輻射邊緣的幾隻弗洛魔得以僥倖逃出,但他們還未來得及呼吸上一口灼熱但無害的空氣,被腐蝕的部分就沿著皮肉骨骼向上,將整個身軀化為烏有。

    等到迷霧散開,原先格拉茲特站立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個凹陷的石頭洞窟,裡面沉積著散發著裊裊白煙的溶液,惡魔們在憤怒地咆哮,帶著幾分不安,但很快,就有人發現魔鬼們正在等待著他們,呼嘯聲變得更為鮮明起來,幾隻魅魔飛向天空,去尋找維茵的軍團,但她們一落到她們以為的同伴之中,就立刻被絞殺了。

    格拉茲特的惡魔們發現自己陷入到了一個非常不利的局面之中,魔鬼的軍團就像是一個帶著尖刺的圓球,隱藏在黑暗中,現在他們猛地爆裂開,拉開三重戰線,他們最為擅長的戰術之一,前方是劣魔與奧賽魔,鏈魔,它們就像是一個黏膩的泥沼那樣用於消耗敵人的戰意,之後是巴霸魔,還有恐納魔,而哈瑪魔緊隨其後,地獄貓與小魔鬼穿插其中,用以狙擊那些因為勇猛或是狡猾而格外凸出的個人,至於欲魔們,這些看上去猶如面容秀美的人類的魔鬼們,則展開雙翼飛在軍團上方,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投擲箭矢,魔鬼們完全不會懼怕火焰,火焰卻會對惡魔們造成一定的傷害。

    格拉茲特的下屬們看到維茵的軍團發生了變化,轉而將一部分軍力投向這裡的時候,還感到了一絲安慰,但他們很快就發現,這些惡魔也是他們的敵人,他們大聲嘶號,希望格拉茲特能夠聽見他們的聲音:「維茵叛亂了,」他們叫嚷道:「維茵叛亂了。」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陷入到困境中的時候,烏黯主君格拉茲特也同時落入了魔鬼以及曾經最為忠誠的下屬的羅網之中,他的身邊環繞著巧言公爵佛格斯,以及迪斯帕特身邊最為看重的兩個深獄煉魔,還有維茵,格拉茲特的血不斷地從他華美的服飾中滴落下來,他的面色甚至有了一絲蒼白,「是費瑞克希爾的劍嗎?」他問,而維茵點了點頭。

    ————————————————————————————————————————————————————————————————————————————————

    「我不相信格拉茲特會這麼簡單地被我們抓住。」魔鬼大公迪斯帕特說,而雄辯公爵布涅低下頭去表示心悅誠服,「但我們可以讓這件事情變得簡單。」迪斯帕特說,「首先,就如他們所期望的……」

    ————————————————————————————————————————————————————————————————————————————————

    這是一個簡單而又隆重的宴會。

    黑髮的龍裔在魔鬼的帶領下走過了被鋼鐵覆蓋著的走廊,走廊的地面,牆壁以及天頂都是銀亮的金屬,一如鋼鐵要塞的其他地方,這裡的地面也仍然可以令一個未做任何防護的凡人瞬間燃燒起來,但黑髮龍裔的靴子,以及長袍,還有他本身似乎都沒有受到它的影像,而他肩膀上的小魔鬼更不會了,阿斯摩代歐斯轉動著腦袋,卻緊緊地蜷縮著身體,「我覺得我們這次真的要不好了。」他在克瑞瑪爾的耳邊咕噥道。

    他們在進入大廳之前需要等候,而在他們的對面就是一面被打磨的格外細膩平滑的鋼鐵牆壁,它清晰地倒映出一個龍裔與一個小魔鬼的模樣,克瑞瑪爾只看了他們一眼,就將視線轉了過去。

    鐵塔的廳堂可能要比格瑞第宮室中的廳堂更為雄闊,廳堂裡幾乎沒有多餘的裝飾,黑暗中矗立著雕像,而一頂幾乎覆蓋了整個廳堂頂面的黃銅大燈從半空中懸掛下來,往上看,看不到它被固定的地方,而裡面可以說是理所當然地燃燒著那些富有卻罪惡的人類的油脂,據說每一點燃燒帶來的痛苦就如同這些油脂還在他們身上似的。

    迪斯帕特大公坐在高處的寶座之上,與喜歡被六臂蛇魔與魅魔們環繞在身邊的格拉茲特不同,他的身邊只有一兩個他最為信任的人,譬如說雄辯公爵布涅,雖然人們一直傳說布涅與第一層的領主拜爾有密謀,但迪斯帕特大公顯然有著不同的想法——也許是因為布涅實質上的外厲內茬已經被他看穿的關係,大公倒是不介意這樣一個魔鬼留在自己身邊——本來自從另一位魔鬼大公不幸地眾所周知的地獄之主的女兒謀殺之後,迪斯帕特大公就變得更為謹慎了,他不再隨意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寸步不離鐵塔的最深處,雖然這樣不免遭到其他大公的嘲笑,但比起性命,迪斯帕特並不看重自己的名譽。

    但今天不同,擁有著深淵三層層面的格拉茲特從來就是魔鬼們最為憎惡與畏懼的敵人,如果能夠捕捉到或是殺死他,就連地獄之主也不得不承認迪斯帕特大公確實有著他也無法企及的智慧與力量,迪斯帕特曾經得意於自己的冷靜與克制,現在也是——也許就是這份在魔鬼中也相當難得的特質,才能夠讓他尋找到層層迷霧中的真相。

    魔鬼們分別落座,而惡魔以及為之效力的人站在廳堂中央。

    布涅走下來,從維茵的手中拿走了費瑞克希爾化身的短劍,他在碰觸到這柄短劍的時候情不自禁地發抖,迪斯帕特的嘴角微微上揚,滿足於自己的敏銳,如果不是他發現了布涅與佛格斯的異樣——是什麼讓這兩個死敵願意握手言歡,哪怕是暫時的?這確實是一份巨大的誘惑,大到他也無法抗拒——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直接碰觸那柄短劍,而是憑空拿出了一個黑鐵匣子,把它囚禁了起來。

    「格拉茲特呢?」維茵問,作為一個惡魔,他確實非常地有勇氣,「在我的監牢裡,」迪斯帕特說:「怎麼,難道你在擔心你曾經的主人嗎?」

    「是啊,」維茵說:「我不想看到一個完整無缺的格拉茲特站在我的面前,這對於惡魔來說也是一個噩夢,再真實也沒有。」

    「我和你有契約,」迪斯帕特說:「你會得到你想要的,無論是費瑞克希爾的一部分還是格拉茲特的一部分,你會發現我對於值得的人總是不吝嗇於獎賞,以及總是非常及時。」他伸出手指,指向那個身著白袍的法師。

    「這是什麼意思?」黑髮的龍裔問道。

    「一個晉陞,」布涅說:「但不是你。」

    正如他所說,克瑞瑪爾只是後退了一步,就退出了讓他渾身刺痛的狹小區域,而留在那裡的阿斯摩代歐斯尖叫了起來:「嗨嗨!」它喊道:「你不能把我留在這裡!」

    「為什麼不,」布涅說,「這是一件好事。」而這個時候,小魔鬼已經慘叫了起來,毛茸茸的外皮裂開一道縫隙,可以看得出裡面的東西,我是說,骨頭,內臟以及別的什麼都在攪拌在了一起,就像是預備做肥料前的粉碎工作,而在他的軀體深處,一根茁壯危險的幼苗已經感覺到了召喚,並且伸出了表面——小魔鬼在膨脹,不斷地膨脹,膨脹成了一個半透明,高度約有十二尺左右的繭子。

    惡魔以及隨從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場景,他們有點不太明白……阿瑟是知道這只小魔鬼應當是克瑞瑪爾的魔寵,但他在整個計畫中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啊。

    而魔鬼們的神情也有點古怪——尤其是迪斯帕特,雄辯公爵布涅小心地沒有讓自己的視線轉移到大公的臉上去——這可真有點尷尬了。因為就迪斯帕特的推斷,從維茵的首個混亂行為開始,就是烏黯主君格拉茲特的一個陰謀,他不斷地給出各種誘惑,從個體的力量到血戰的勝負,問題是他選錯了對象,迪斯帕特大公或許貪婪,但他的思想更多的被警惕與穩重佔據著,不過既然對方已經拋來了美味的誘餌,那麼他也能夠沿著那根堅韌的絲線將垂釣者拉下水來也說不定。

    他已經鑑定過那柄短劍,確實蘊含著深厚的神力無疑,那麼,正如他預測的,格拉茲特也許已經站立在了這座廳堂裡,但這位與魔鬼同樣狡猾的惡魔可不會以自己的本來模樣出現,那麼他會偽裝成誰呢?一個巫妖,一個惡魔,又或是一個神裔,一個龍裔?當魔鬼們回報,那個法師召喚出了一個小魔鬼的時候,迪斯帕特笑了,毫無疑問,如果是他,他也會這麼做,用最脆弱無害的外表來偽裝,格拉茲特一定先要給他一個大驚喜,非常巧合的是,他也想。

    一個惡魔的主君被強行轉化為魔鬼的場面確實能夠被稱為一個大驚喜,尤其是對於魔鬼們而言,只是讓迪斯帕特大公有點……失望的是,他的推測是錯誤的,無底深淵在下,這就是一個小魔鬼。

    阿斯摩代歐斯站在腥臭的污穢裡,他現在已經是個誇塞魔了,悲催的仍然是個低階魔鬼,可以想得到它之前的資質有多麼的差。

    而就是這個低賤的小魔鬼,竟然有幸被第二層主,鋼鐵要塞的主人迪斯帕特大公親自給予了晉陞的機會。

    迪斯帕特覺得自己或許有幸被寫入血戰手札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23:00
第六百六十七章 交易(5)


    鋼鐵要塞中的集市與通常意義上的集市不同,它被架設在一座彎曲的鋼鐵管道里,管道可以容納一個恐納魔長官昂首挺胸,毫無障礙的前行。也就是說,最少的,它的直徑約三十尺,管道就像是摺疊在一起的羊腸那樣盤旋在一個曠闊的野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緊密排列著的金屬螺旋,而在管道與管道之間,有彼此連通的小徑,也有被偽裝起來的出入口,它們相互連通,又相互間隔,熟悉它們的劣魔與小魔鬼當然可以隨心所欲地在其中竄來竄去,但一個主物質位面的鄉巴佬到了這裡,幾乎就是作為商品出現的,除非他身邊有著一個強大的魔鬼給予擔保。

    但若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令商人們畏怯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正如另一個位面所說,商人們若是能夠得到三倍以上的利潤,就可以肆意踐踏所有的律法,其中自然包括謀殺,不單單是針對他人的,即便有時候付出的可能是自己的性命,他們也會一往無前。只是有幸能夠被邀請到無底深淵的商人們實在是太少了,尤其是人類,行走在這裡的幾乎都是泰扶林,龍裔或是其他混血的雜種,他們在這裡拿出來的每一樣貨物都幾乎能夠賣得上上層位面上百倍的價格,而他們拿走的每一樣貨物在上層位面也同樣可以達到百分之一千,甚至一萬的利潤。

    管道是黑鐵鑄造的,底面流動著融化的岩漿,而窄小的鋪面與店堂都矗立在澆融於弧形牆壁上的平板上,牆壁與頂面(有些人就連頂面也省略了)都是輕薄的金屬片,或是銅,或是錫,又或是鋼,主要看所有者是否足夠富有與強大——在這裡,黑髮龍裔曾經騎乘過的無頭馬同樣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也有人騎著有翼蜥蜴,偽龍,或是飛行魔鬼,這些魔鬼基本上來說都是劣魔或是賤魔,它們就像是糅合了數個動物,植物以及昆蟲的綜合體,滿身惡臭,並且時刻用他們邪惡的眼睛打量著每個外來者,希望能夠從他們的疏忽大意中取得好處。

    一個獸人卡烏奢的使者就有著這麼一個坐騎,一個劣魔,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肥壯的蒼蠅,體型不如他的同類那麼誇張,大概只有一匹騾子那麼大,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獸人祭司放鬆了對他的戒備——畢竟祭司要比劣魔還要大上兩倍那麼多,但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魔鬼們是如何互通有無,相互聯繫的,也不懂得契約的內容可以變化與扭曲到什麼程度——他與欲魔的交易一達成,劣魔以及它召喚而來的兩三個「蒼蠅」同伴就一擁而上,祭司的四肢與頭顱被分別抓住,在被抽長的無聲嘶喊聲中,被撕裂成了六個部分,劣魔們抓著他的肢體,痛痛快快地大快朵頤,而那個欲魔只是倚靠在平台的懸索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而就在這座平台下方,在炙熱明亮的熔岩河流之上,一個同樣不夠謹慎的變形怪法師被一群小魔鬼抓住了,而在視線難以企及的地方,一個黑洞洞的圓門正在旋轉著打開,被毒針麻痺的變形怪法師被拖了進去,整個過程快到岩漿還不足以將那件被拋下來的魔法長袍完全消融殆盡。它漂流到巡邏的恐納魔長官腳下,無論是布料,符文還是寶石幾乎都已經被損毀或是拿走,恐納魔長官低頭看了看,隨意地將它踏入熔岩河流的深處。

    「最近怎麼樣了?」他問道。

    那個剛剛將自己的交易對象扔給一群劣魔的欲魔小心地站直了身體:「一如往常,」她斟酌著詞語:「大人。」

    「多久之前的往常?」

    「三年,或是五年,」欲魔說:「您知道的,要塞中有著不少愚蠢而又目光短淺的傢伙。」

    也就是說,蔓延在奴隸與僕從之中的暴亂仍然在持續地影響著集市,恐納魔低下頭,當他想要繼續盤問的時候,一聲憤怒的大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極具諷刺性的,魔鬼從來就認為,空洞的大喊大叫,揮舞手臂,或是齜牙咧嘴是最為低級與下作的行為,他們在與人類交易的時候,很多人都會迷惑於他們的彬彬有禮。事實上,魔鬼們,尤其是高階魔鬼的確與人類的貴族有著非常大的相似性,或說相同的欺騙性。他們溫文爾雅,通情達理,尊重契約與律法,有時候還會顯露出幾分憐憫與體貼,還會因此做出一些會讓人產生了莫大錯覺的讓。譬如說,人類的貴族不會聽取下賤之人的申訴與哀求,是的,被判處了死罪的人必須死,但他們寬容地允許這些罪人從諸多死刑的處決方式中選擇一種——水刑可以,「貓爪」也可以,又或是缺乏觀賞性的吊籠,也可以;魔鬼們呢,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開任何一隻被他們捕捉到的獵物,但如果可能,他們會讓食物親眼看看自己簽下的契約——即他做出的最為錯誤的一個決定,允許他從中找出漏洞,以此否認這份契約。

    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情況,魔鬼的法庭就是為此而設立的,而且令人意外的,竟然也有擊敗了魔鬼的勝利者。但他們的結局真的如同吟遊詩人們歌唱的那樣美妙嗎?才不會呢,人類的貪慾是無窮的,而戰勝魔鬼只能讓他們的自負進一步地膨脹而已,他們終究還是會落入無底深淵的,而這一次,他們不會再有上一次的幸運。

    「想要不為魔鬼所乘,」巫妖的導師埃戴爾那說道:「唯一的辦法就是無所求,但我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我。」

    但巫妖的導師如果在這裡的話,他一定會比任何人,包括魔鬼意識到這是一場風暴的開端。

    一聲大叫之後,是更多讓高階魔鬼們皺起眉頭的慘叫,詛咒與詬罵的混亂聲響,之後,恐納魔聽到了一聲比之前的聲音都要來得龐大的轟隆聲,欲魔捲起嘴唇,輕微地搖著頭,做出一個充滿憐憫的表情——就在距離他們不過數百尺的地方,一場戰鬥正在發生,它或許並不激烈,但無底深淵在下,它成功地摧毀了一座平台,沉重的黑鐵平台從空中墜落,落入熔岩的河流,雖然它只有三尺乘以四尺左右,但別忘記,鋼鐵管道最寬的地方也只有三十尺,更別說平台上還有著簡陋的尖角小屋,它們一起落入熔岩之中,佔據了近半個彎起的底部——岩漿雖然熾熱,但融化黑鐵仍然不會是一時半刻就能辦到的事情,熔岩明顯地在擁堵的地方變得緩慢,而且隨著堆積的高度逐漸增加,它正從半融的明亮液體變成灰暗的岩石。

    如果等到熔岩完全化為岩石,那麼這一截管道只能被拆除與廢棄了,這樣的損失可能要被寫成文書遞交給管理集市的某個伯爵乃至公爵,要知道,這些管道所用的並不是普通的鋼鐵,它不會鏽蝕,也不會因為熔岩而軟化消融,更有著勝過合金的柔韌與堅硬,如果它產生了無法修繕的大問題,作為巡查者,恐納魔可能會被懲罰性的降階。他立刻帶著兩個巴霸魔飛奔了過去。

    青灰色皮膚的魔鬼首先看到的是一群商人,他們是三個泰扶林,以及一個人類法師,而與他們交易的對象是兩個鏈魔,他們都懸浮在管道中央,戰鬥仍然在繼續,閃電與冰凍從法師的手指間噴射而出,而鏈魔的鐵鏈就像是怪物的觸鬚那樣在空中飛舞著,他們的影子在管道的內壁上形成了駁雜交錯,令人眼花繚亂的黑色斑點與條紋,他們的旁邊,有些傢伙在高聲歡呼,有些傢伙在惱火的咒罵(也許是因為自己的交易受到了打攪的關係),還有些傢伙,正在躍躍欲試,當一個被擊打到內壁,帶來訇然巨響的氣旋法球被反彈起來,撞擊到另一個平台的時候,他們可以說是迫不及待地跳了混戰之中——魔鬼和惡魔一樣嗜血與好戰,只是比起後者,他們總覺得需要一個理由,藉口或是其他諸如之類的東西才能開始戰鬥。

    恐納魔低聲詛咒著,他揮動雙翼,讓鋼鐵管道里捲起一陣強烈的熱風,而後投擲出一個法術,這個法術讓阻礙了熔岩流動的黑鐵尖角小屋頓時如同烈日下的油脂那樣融化了,灼熱的氣浪讓泰扶林與人類法師向上飛起,以及向後退避,恐納魔帶著鱗片的手指指向了他們所在的位置:「抓住他們!」他命令道。而他也將自己的身軀縮小,飛了起來,他必須在混亂進一步擴大之前,將事情平息下來,但不知為何,不斷地有低階魔鬼與外來者加入戰局,在恐納魔憤怒地斬殺了其中的幾個之後,不但沒有讓管道中恢復平靜,讓他不安的嘈雜聲反而進一步地向著遠處伸展了出去。

    恐納魔抓住了一個泰扶林,這個泰扶林可能是一個巨人與惡魔的混血,他聞起來比劣魔還要臭,高大到幾乎可以與恐納魔平視,有著如同鑄造出來的結實肌肉,但恐納魔只是低聲喃喃了一句咒語,這個礙事的大個子就面露恐懼,踉踉蹌蹌的後退,而恐納魔又是厭惡,又是冷酷地伸出一根手指,一個法術造成的刀刃貫穿了泰扶林的喉嚨,他按著傷口仰面倒下,在熔岩中發出滋滋的聲音,造成了濃厚的黑色煙霧與焦臭的氣味。恐納魔長官繼續向前,他的腳爪踩到了泰扶林留下的部分,肋骨在他有意的碾壓下紛紛折斷,他吹出一口氣,驅散了煙霧,然後他迅速地向一個方向看去——恐納魔的天賦讓他警兆大作,他看到了一個人類法師正在向他做出施法手勢,而這位魔鬼長官當機立斷地選擇了傳送。

    他將自己傳送到一個不遠的地方——在法師的視線之外,但他很快回憶起,法師所施放的法術並不是一個攻擊性法術——那是一個,召喚法術。

    當恐納魔想起這一點的時候,他的周圍站立起了不下一打僵直的身軀——他們在之前的戰鬥中死了,而一個死靈法師將他們重新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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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走在黑中帶著赤紅的街道上的奧賽魔停下了腳步,整個街道,不,整個城市都在顫抖,他向震動傳來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條豔紅的火柱正向最高處翻騰而去,這是一個預定好的訊號,他迅速地放下背負在脊背上的另外四隻腳,跑向一個隱蔽的小巷,而小巷中,幾個劣魔正在探頭探腦地從一塊黑鐵小門後張望,奧賽魔迅速地推開他們,鑽入了密道,密道一開始窄小的差點就把他夾在了當中,但到他可以落下的時候,已經寬大的可以容納一個哈瑪魔了,而他落在的地方,一個空洞的監牢裡,幾百個低階魔鬼正急切地等待著。

    「是時候啦,」奧賽魔說:「管道集市爆裂了。」

    他從一個魔鬼那裡拿走了一柄短斧:「讓我們沖上街道去吧!」他大聲煽動道:「那些總是高高在上的傢伙們已經自顧不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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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高階惡魔,維茵的得力下屬之一從窗口往下看去,街道上的井然有序已經消失,低階魔鬼的大暴亂可以讓那些巴特祖雜種嚇了一跳,不過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開始驅趕與殺戮曾經的奴隸與僕從,但這可不是惡魔們想要看到的後續發展,他從窗口躍了出去,落在幾個巴霸魔之間,砍刀落在了他的身上,卻落在了空中,惡魔將自己傳送到巴霸魔身後,揮動利刃,將他們的頭砍了下來,就像是一陣薄而尖銳的風吹過魔鬼們的頭頸。

    而就在低階魔鬼做出反應之前,這陣死亡的旋風又沖向了另一個地方。

    這些高階惡魔,都已經在血戰中連續征戰了數十年數百年,沒有比廝殺與戰鬥更能讓他們興奮的了,而且他們也同樣擅長在混亂與繁多的敵人中作戰,他們就像是刺客的匕首,只落在關鍵的要害上,緩慢地為這座宏偉的要塞放血,增添傷口,拖沓它的行動——有他們刺殺高階魔鬼,低階魔鬼們的暴亂變得簡單多了,如果有人從空中俯瞰,可以看到惡魔們最喜歡的混亂正從幾個小點迅速地擴散到四面八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23:01
第六百六十八章 交易(6)


    而在這場暴亂被徹底地點燃之前,在鐵塔的廳堂之中,迪斯帕特大公從他的高背椅上坐了起來,對於惡魔的突然反叛他又是憤怒又是瞭然,大約有三道魔法的屏障與一道鋼鐵屏障從他的眼前升起,但鋼鐵的屏障隨即被一道冰凍法術,以及一道火焰法術所擊破,而後一道巨大的爆裂聲從廳堂的中央降落到魔鬼的寶座上,整個廳堂都在為之動搖,碎裂的黑鐵黃銅就如同刀刃那樣飛射向每個角落,大公面前的魔法屏障猛地顫動著,頑強地抵抗著轟鳴與魔法同時帶來的雙重攻襲。

    迪斯帕特大公看了他們一眼,沒有絲毫猶豫地,就從座位上消失了,正如每次他在遇到敵人的時候那樣,他將廳堂和敵人交給了他的魔鬼下屬,以及廳堂邊環繞著的九尊魔像。

    -——————————————————————————————————————————————————————————————————————————————————

    鋼鐵要塞的主人,地獄第二層面的主人迪斯帕特回到了鐵塔的深處,在他的身後是無數的守衛與陷阱,他知道這些惡魔們終將難逃一死,但他更擔心他們並非因為魯莽而選擇匆忙行事——惡魔們與魔鬼們彼此都是敵人,但和敵人保持暫時的同盟關係,對於他們來說,並不能說是一件罕見的事情。

    他一回到房間裡,就召喚出三位欲魔,欲魔可以說是這位大公最為信任的魔鬼中挑選出來的,她們對於大公的忠誠與愛可能比大公的妻子莉莉絲還要多一些。所以當莉莉絲突然降臨到這個房間的時候,面對的是欲魔的危險視線與迪斯帕特大公的釘頭權杖——不過這位從豔麗的容顏與曼妙的身材上來說,完全不遜色於一個欲魔的女性魔鬼根本不在意這個,就像她也根本不會因為那隻釘頭魔杖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而退縮那樣。

    「我沒有召喚你。」迪斯帕特說。

    「是的,」莉莉絲說,女性魔鬼的眼睛中充滿了**裸的貪婪與渴望:「但我聽說你弄到了費瑞克希爾。」

    迪斯帕特惱怒地移動了一下權杖:「別讓我知道是你的哪個情人又多嘴饒舌了,」他半真半假地說:「我會讓他們的另一塊凸出的部分變成舌頭,又或是相反。」

    莉莉絲大笑起來:「那對於我是一種獎賞,尊敬的大公,」她低沉地喘息著,走近迪斯帕特大公:「我幾乎可以品嚐得到您那份深重的愛意……我親愛的主人,我偉大的丈夫,」她說:「也許您可以給我看看那樣東西,我曾經嘗過魔鬼,也嘗過惡魔,說真的,他們並不美味,但我從未嘗過神祇,大公,告訴我,那是怎樣的一種滋味?」

    迪斯帕特大公也沒有,那隻鐵匣被他謹慎地放置在一個安全,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會影響到鐵塔和他的地方,但他的心頭突然湧上了一陣柔軟,罕見的情緒讓他尖銳地看向莉莉絲,他知道他的妻子正在用她的能力讓他屈服,但一個同樣惡毒的念頭讓他幾乎無法拒絕——他將鐵匣拿了出來,但沒有打開它,「如果你能打開,」他說:「那麼你就可以從裡面拿走你的一份。」

    「您真是慷慨無比。」莉莉絲說,但迪斯帕特知道她並不能打開,正確地說,在因為鐵匣上的詛咒與毒刺將她的生命消耗殆盡之前不可能,但一切狂妄的想法在他看到莉莉絲拿出了一柄看似毫無鋒刃,甚至還帶著黏液的圓錐形匕首時就頓時完全地凝固住了,作為一個魔鬼大公,他毫不猶豫地投出了一個強力的法術,但這個法術在觸及莉莉絲的時候就伴隨著一陣噁心的紅光消失了,大公大聲怒吼,但莉莉絲的匕首已經刺入了鐵匣,鐵匣上所有的魔法與機關都在酸液的腐蝕下損壞了,而後鐵匣中的短劍鐺地一聲掉落在地上——銀藍色的霧氣頓時在鋼鐵的房間裡瀰漫開來,欲魔們在尖叫,因為有著一位神祇的怒號正刺入她們的鼓膜與大腦——費瑞克希爾,又或是被腐化的沃金神力從短劍中噴湧而出,它像是有形體的,但迪斯帕特大公的鋼鐵屏障根本沒有辦法遏制它的蔓延與滲透,它們湧入了這位魔鬼大公的鼻腔,耳道,嘴,以及任何一個孔洞,在他的軀體與思想裡翻滾——諷刺的是,從某個方面來說,這也可以稱得上是一種對於神力的佔據方式,迪斯帕特大公向自己的妻子伸出手,但莉莉絲站在儘可能的遠處,雙眼發亮,毫不動搖地看著自己的丈夫死去。

    但莉莉絲的臉上很快失去了原先的期望之色,這只是迪斯帕特大公的化身,而非他自己,女性魔鬼啐了一口在那個畏縮乾癟的身體上,張開那張呈現出瑰麗顏色的嘴唇,從她的喉嚨裡很快飛出許多細小的蟲子,蟲子在轉眼間就攀附在了黑沉沉的金屬牆壁,天頂與地面上,莉莉絲打開了房間之後,一縷小蟲立刻飛向外面,莉莉絲跟了上去,緊緊地。

    有兩位數的高階魔鬼緊跟著她,其中甚至還有六名深獄煉魔,對於第二層面的莉莉絲來說,這個數量已經有點超過了她所能承受的負荷,幸而他們的主人並不都是這位背叛了主人與丈夫的女性魔鬼——最後橫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微型的殿堂,環繞著殿堂是連續不斷的熔岩河流,還有數層連通在一起的法術,以及重疊的金屬牆壁與厚重的門扉,但更多的魔鬼來到了這裡,他們迅速地破解著法術,並且破壞掉那些雕刻著精美符文的牆壁與門扉,符文造成了一些傷害,但對於魔鬼們來說著根本不算什麼,在地獄中,用於試探與消耗的廢物永遠不會缺少,他們緊緊地環繞著這座殿堂,就像是蒼蠅覆蓋在一塊蜜糖上。而莉莉絲凝視著那些飛蟲,這些飛蟲是她用迪斯帕特的血液豢養的,無論他到了什麼地方,它們都能夠幫助莉莉絲找到他。

    「惡魔們還沒有來嗎?」莉莉絲問道。

    「我們要出其不意,一擊命中,」一個魔鬼說:「他們是這麼說的,」然後他看向莉莉絲,眼睛中帶著好奇:「他們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莉莉絲沒有回答他,在這場宏偉的劇目落幕之前,每個魔鬼,或是惡魔都戴著面具,沒有哪個值得相信,而她所相信的不是他們的承諾,而是他們將要從中獲得的利益——就在她開始懷疑迪斯帕特實質上已經設法迷惑了這些飛蟲,從而得以轉移到真正安全的另一個地方的時候,魔鬼們突然大聲鼓噪起來,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殿堂內部衝出,那是大量的魔鬼,迪斯帕特的援軍——她尖聲呼叫起來,而就在她認為自己受到了魔鬼的再一次欺騙的時候,明亮的光從魔鬼援軍的身後升起。

    女性魔鬼立刻閉上了眼睛,但眼睛中還是流出了鮮紅的血,她感到身體深處有什麼正在蠢動著,像是要突破皮膚,骨頭,肌肉的桎梏掙脫出來,她伏下身體,一塊寶石激發的法術將她整個兒地屏蔽起來,但她身邊的魔鬼顯然沒有那樣的好運氣,他在光芒中扭曲與膨脹,有什麼東西從他的殘骸中萌發——莉莉絲知道這是魔鬼體內都有的胎囊,也就是每個魔鬼在晉陞的時候勃發的種子正在這股龐大力量的催發下成長,如果這是在晉陞中,也許是件好事,畢竟晉陞也會失敗,但他現在所接受的顯然已經超過了他的極限,結果就是他最終成為了一個畸形的巨大蛆蟲,並且在力量的進一步加劇下從內部爆裂。

    值得慶幸的是,這股光的洪流在數個呼吸後終於奔流而過,莉莉絲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殿堂內外一片瘡痍,僥倖得存的魔鬼們正在吹響號角,四處奔走,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可以直接與地獄之主對話的領主或是公爵——這個力量只可能屬於上層位面的光明選民,又或者就是一個使者,一個低階神祇,這對於上層位面,以及無底深淵來說都是一個絕對的禁忌——血戰也許都要因為這個原因而停止,就像之前的那次那樣,惡魔們與魔鬼們或許相互征戰不休,但如果他們面對的是上層位面,那麼他們就會即刻一致刀口對外,除非將外來者趕出無底深淵,不然他們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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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下賤的塔那裡雜種!」迪斯帕特大公急劇地喘息著,他的權杖,他的符文,以及大部分防護法術,都因為要對抗那股洪流而損壞消失,「那些塔那裡雜種,」他咬牙切齒地說:「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他們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情!他們會為此懊悔上一萬年,我保證!」

    「我保證不是。」他身後的布涅說。

    迪斯帕特大公如字面意思般地跳了起來,他還有法術,也有魔法寶石,符文,但他突然猜想到的一個可能讓這位傲慢的魔鬼大公突然如同一隻劣魔般地顫抖起來。

    而這個時候,帶著他逃離了那場劫難的雄辯公爵已經脫離了之前的偽裝,他有著黝黑的皮膚,大約有迪斯帕特大公的兩倍那麼高大,當然,正如大公所猜想的,他有著六根手指與六根腳趾,

    「格拉茲特。」迪斯帕特大公絕望地喊道。

    「是我。」格拉茲特心滿意足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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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格拉茲特忙於處理迪斯帕特大公的時候,他的鋼鐵要塞已經被暴亂的狂潮所淹沒了。

    低階魔鬼有著魔鬼所有的惡毒,貪婪以及狡猾,他們唯一欠缺的可能就只有力量,在數量幾乎可以彌平這個差距的時候,低階魔鬼的力量就變得可怕了起來——在有意識的鼓動與組織下,他們就像是一支戰力驚人的龐大軍隊那樣逐一敲開鋼鐵要塞那些被迪斯帕特大公的心腹們所佔據的居所與堡壘,而那些高階魔鬼的血肉,無疑成為了他們力量的來源與另一種獎賞,不斷地有魔鬼在錯誤的晉陞行為中粉身碎骨,但總有低階魔鬼得到了他最需要的東西。

    高階魔鬼不是沒有反抗之力,但在他們使用過往的手段——像是用狂暴恐怖的法術與殺戮讓低階魔鬼們感到畏懼啦,又或是設法引誘其中較為強大的領導者屈服啦,又或是讓欲魔們去迷惑這些意志薄弱的可憐蟲啦,都只能獲得極其微薄的回報。很顯然,他們氣急敗壞地發現,這是因為有高階魔鬼正在和他們對抗,這些手段也是後者經常使用的,想要破解或是延遲它們並不難。

    不過,無論是魔鬼,還是惡魔,都沒有想要徹底毀滅第二層面的意思。

    格拉茲特從來就是一個謹慎的惡魔,他的屬下也是,他們在魔鬼企圖拉起整個羅網的時候就離開了鋼鐵要塞。

    「我可以吃一口嗎?」小魔鬼,不,應該說奧賽魔阿斯摩代歐斯看著昏迷中的黑髮龍裔問。

    「不行。」格拉茲特說。

    「他吃了很多魔鬼了,」奧賽魔說:「也吃了很多惡魔。」

    「你一定要提醒我們這裡還有個魔鬼嗎?」維茵問。

    ——————————————————————————————————————————————

    魔鬼的陣線在格拉茲特抵達之後崩潰了。

    從迪斯帕特大公靈魂中抽取的力量被惡魔們的法師投擲在鋼鐵的城牆上,城牆頓時被大片地鏽蝕,變得脆弱,輕薄,不堪一擊,在惡魔們擊打它之前就已經頹然倒入熔岩護城河,魔鬼們就這麼被猝不及防地暴露了出來——就像是驟然撥開的蜂巢中的蜜蜂。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23:01
第六百六十九章 交易(7)


    事實上,魔鬼們在鋼鐵堡壘潰散之前就已經遭到了一次重大的挫敗——八魔將之一的巧言公爵佛格斯帶回了偽造的烏黯主君格拉茲特的一支右臂,以及他的主人迪斯帕特的命令,將接近三分之一的魔鬼帶入了惡魔的陣營——按照他的說法,惡魔中的將領維茵已經將他身側的兩個軍團完全出賣給了魔鬼。巴特祖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獲得再一次的狂飆式的勝利,可惜的是,迎接他們的是惡魔們三倍於他們的戰力,他們就像是沉沒在海潮中的岩石那樣迅速地被吞噬——而在鋼鐵要塞在格拉茲特以及其他惡魔將領的攻擊下被摧毀之後,停留在裡面喘息修整的魔鬼軍團遭到了致命的打擊。

    毫無疑問,這次血戰是惡魔們獲得了勝利,尤其是格拉茲特。

    他再一次證明了維茵對他的忠誠——這幾乎可以拿到上層位面去炫耀,又合理又合情地處理掉了讓他失望了很多次的女兒,魅魔刺客費瑞克希爾——還有那些被棄置了很久的神力;以及,他與魔鬼的第七層面主人,飛蟲之主的交易讓他聯合莉莉絲成功地刺殺了魔鬼大公迪斯帕特,還有他的兩個得力幹將,巧言公爵佛格斯與雄辯公爵布涅——說起來,就連巫妖也不知道這兩個倒霉透頂的傢伙是什麼時候被置換掉的,而他煽動與利用的低階魔鬼的暴亂更是重創了第二層面,雖然作為第二層面新的主人,莉莉絲還是借助她,以及她腹中的嬰兒,也就是她與迪斯帕特大公的兒子穩定了局勢,但想要讓第二層面回到迪斯帕特大公還在時的境況,可能要等上幾百年,或是更久。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格拉茲特,不但變得更為強大無畏,更因為這份顯赫的戰績而獲得了更多惡魔們的擁躉,他的統治不但被穩固,甚至得以進一步地拓展與深入,與他比鄰的四十四層面與四十八位面的主人不禁為之擔憂,終日輾轉不安,如果格拉茲特願意伸出他的手,那麼就連他們身邊最受信任的下屬也會動搖的——但讓他們疑惑的是,格拉茲特似乎非常滿意他業已取得的一切,在血戰結束之後,他回到了他的層面,繼續在三十三座像牙塔中巡遊,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既然沒人敢去探查烏黯主君的行蹤,那麼他的下屬與兒女成為了惡魔們與魔鬼們爭相刺探的目標也成為了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格拉茲特的兒女們,除了費瑞克希爾,也都是異常強大或是狡獪的惡魔,在遭到了數次失敗後不再有人試圖去挑戰那根充滿了惡意的底線,至於維茵,他一直隨侍在格拉茲特的身邊。雖然他們或許還能找到另外幾位巴洛魔和六臂蛇魔,但他們似乎對相關的脈絡以及細節一無所知,或者說,他們知道,但也不會告訴他們認為根本不值得信任的蠢貨——譬如除了自己之外的惡魔與魔鬼。

    所以,在格拉茲特的城市澤拉塔中,與他們的同類,以及大部分的泰扶林,低階惡魔不同的,確實受到了六指的格拉茲特青睞的三個存在,就突然變得顯眼起來。

    ————————————————————————————————————————————————————————————————————————————————————

    「為什麼一直這樣看著我?」曾經的不死者,現在的……無法形容的黑髮龍裔,克瑞瑪爾問道。

    「因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贖罪巫妖。」巫妖,而不是贖罪巫妖的阿瑟說,他已經脫去了先前的人類形象的偽裝,坐在房間裡最為舒適的一把椅子裡的,是一具白森森的人類骸骨,披著一件灰色的絲絨長袍,細長的指骨從寬大的袖口中伸出,袍邊直接遮蓋住了他的雙腳——腳骨,而在兜帽投下的陰影中,跳躍著兩點如同針尖一般大小的赤色光點。

    「我以為你很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應該是在極北之地的工作結束,在他們的導師埃戴爾那見過克瑞瑪爾,他的小弟子進而確認之後,阿瑟是一份助力,也是一個監視者,又或是一個斬獲者——在克瑞瑪爾不幸死於他人之手的時候,他會設法將克瑞瑪爾的軀體與靈魂帶回到導師身邊。

    「問題是,」阿瑟說:「在你施放出那個法術之前,我都無法相信,我是說,我以為你是某種機緣巧合下誕生的產物——我們都知道贖罪巫妖是怎麼產生的,克瑞瑪爾,我親愛的朋友,同門,也許你是一個與克瑞瑪爾容顏相似的普通人類呢?又或是某個侏儒神祇發瘋時造出的血肉傀儡,更不用說,魔法是那樣的奧妙,它能造成的後果無論怎樣荒謬絕倫都是可能的——直到你……克瑞瑪爾,」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竟然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你現在的身體裡全都是最為純粹的正能量,就像是我與導師的身體裡都是最為純粹的負能量,我……」他甚至哽嚥了一下:「我簡直難以相信——如此純粹——這不是任何一個生物所有的。」

    克瑞瑪爾看了他一眼,巫妖寬大的袖子交疊在了一起,他敢保證裡面的指骨正瘋狂地交纏在一起——他都不用去推測或是猜想,就能知道阿瑟現在正極度渴望研究他——就像是所有的不死者施法者會去做的那樣,他還算是一個生命嗎?或者說,他應該是什麼?這是怎樣一個奇特而罕見的構造?他的每一滴血,每一寸皮膚,每一塊骨頭,每一份內臟都對阿瑟充滿了吸引力——難道還有哪個術士與法師會如同巫妖那樣地渴望知道生命的秘密嗎?他們不正是為了探究生命,享用生命和利用生命而放棄了作為一個生者的權利嗎?他們任憑自己腐爛,放棄了世俗的權利,金錢與情感,作為一個被人畏懼與憎惡的不死者而遊蕩在世間,可不是為了掀開袍子嚇唬小孩或是為領主們的宴會增色的!

    黑髮的龍裔也許應該感謝烏黯主君格拉茲特,如果不是有著這位威嚴而強大的惡魔領主,他現在也許已經躺在了阿瑟的祭台上。

    但若是反過來,他也會這麼做的,所以克瑞瑪爾奇異地生不出任何惡感來,只是被覬覦的視線專注地凝視著確實讓他有點感覺不舒服,但他也絕對不會允許阿瑟從他身上拿走一點什麼作為研究資料,知道的越多,阿瑟無法探知的內容就越多,七十七群島有著一個瘋癲的半神巫妖就夠多的了,實在不需要增加一個瘋癲的巫妖,尤其是強大的那種。

    而曾經的不死者準備用足夠殘酷的話語來打消阿瑟思想中那些不合實際的念頭的時候,一個魅魔帶來了烏黯主君格拉茲特的召喚。

    阿瑟黑洞洞的眼眶裡頓時被赤紅色的光佔據了,紅色的光會讓人聯想到太陽以及火焰,以及引申出來的溫暖與光明,但巫妖眼眶中的血腥之色卻只會讓所有的生者感到一陣陣的寒冷,魅魔很快就退了出來,意味著他們在謁見格拉茲特之前,被容許做一些小小的準備。

    「你的契約應該還有七年。」阿瑟說。

    克瑞瑪爾點點頭,阿瑟應該也是如此,五十年對於不死者來說非常地短暫,這也是埃戴爾那被七十七群島的居民認為有些瘋癲的關係,但如果他們看到這份契約最終會落在什麼樣的人,或是非人的手中,曾經的不死者想到,他們就一點也不會感到嫉妒,或是無法理解了。

    格拉茲特的使者帶來了一點碧綠的火焰,當她將它投擲在爐床裡的時候,如同新鮮嫩葉般的光幾乎要溢出了房間,阿瑟與克瑞瑪爾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當然,這個火焰不會是格拉茲特用來戲弄那些主物質位面鄉巴佬的,它並不是真正的火焰,只是一個傳送法術顯示出的異象——但兩個不死者,現在的,與過去的,都感覺到了刺骨的陰寒,這種寒冷是針對靈魂的,但屬於這種傳送法術帶來的正常效應。

    遮擋了他們實現與探查的火焰散開之後,他們看到的是柔潤而潔白的象牙牆壁,在牆壁中如同雲中天色那樣不斷浮現出女性或是男性的光裸**——這座像牙塔給予人們的第一印象絕對不壞,甚至可以說令人愉快,克瑞瑪爾在白塔的弗羅神殿中看到過相似的景象——但毫無疑問,格拉茲特的象牙塔中所呈現的要勝出它許多,也許是因為這些**的主人仍然以這種痛苦而美豔的方式生存著,當你注視著他們,你可以看到他們的胸膛是如何輕微地起伏的,唇舌是怎樣發出甜蜜的喟嘆的,而皮膚又是怎樣跟隨著骨骼的轉動而產生了細密的皺褶,他們之中,有人類,也有魅魔,以及特徵顯著的龍裔和泰扶林。

    格拉茲特坐在他的寶座上,一如既往,身邊環繞著魅魔與六臂蛇魔,只是缺少了一個費瑞克希爾,但他的手中多了一柄權杖,權杖上鑲嵌著兩塊寶石,一塊鮮紅,一塊瑩白,這根權杖曾經屬於鋼鐵要塞的主人迪斯帕特大公,但現在已經成為了格拉茲特的戰利品,而上面的寶石,其中的一塊可能也是來自於迪斯帕特,而另外一塊,應當屬於沃金——格拉茲特收回了被他的女兒費瑞克希爾白白佔據了那麼多年的神力,但他沒有貿然將它納為己有,而是以另外一種穩妥的方式把它利用了起來。

    而這位惡魔領主,三層層面的統治者,只是伸出手指輕輕一點,在阿瑟與克瑞瑪爾的面前,立刻降下了兩簇激烈燃燒著的火焰,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而兩位契約者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步,雖然這種火焰並不能對他們造成致命的傷害,但這個行為很好地顯示出了他們對烏黯主君格拉茲特的敬畏——在火焰退卻之後,他們看到的是兩張契約,也就是他們與他們的導師埃戴爾那簽下的契約,四周環繞著格拉茲特的徽記,而在下方拖著深淵語言書寫的增補部分——也就是他們的導師埃戴爾那是如何將這兩個弟子賣給格拉茲特的內容。

    「七年,」格拉茲特說:「即便對於人類來說,也不能說非常漫長,對於我們來說,更是轉瞬即逝,但對於契約來說,七年,七個月,七天,七個小格,七個瞬間,七個微乎其微,都是不容忽略的。」

    阿瑟與克瑞瑪爾向惡魔領主鞠了一躬,他們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為,這七年會因為他們為格拉茲特效力的前四十三年而一筆勾銷,正如格拉茲特所說,惡魔不會放過那麼一霎那,有多少靈魂就是在一霎那間從希望的巔峰跌入絕望的深淵的?誰也說不清。

    ——————————————————————————————————————————————————————————————————————————————————

    「那是誰啊?」一個年邁的農夫問道。

    「一個過路人。」他的妻子,一個同樣蒼老的婦人說:「他來要口水喝,我就給他了。」

    「我說過不要接待陌生人吧,」農夫指責他的妻子說:「誰知道一個陌生人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也許他會拿斧頭砍掉你的頭,然後就是我的頭呢?」

    「但他和我們一樣,」妻子反駁說:「他已經非常老了,看看,他的皺紋,他的白髮,你覺得這樣一個人還能舉起斧頭,或是拿起石頭嗎?」

    「誰知道呢?」農夫看了對方一眼,低聲咕噥道,只一眼,他就幾乎被自己的妻子說服了,因為那個人從外貌上來說,確實非常的年老,以及衰弱,他站在那兒,披著做工粗劣的黑色斗篷,簡直就像是一個被拉長的影子。

    伯德溫可以聽見他們的話,但他已經學會了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忿怒或是糾結——有時候,他偶爾在月光醒來,都會大聲地嘲笑過去的自己——他曾經捨棄的,他曾經欺騙的,以及他曾經擁有的,他曾經以為他的國家,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不能失去他,但他大錯特錯。

    他「死了」,事情卻在向好的那面偏轉,他的繼承人雷哲的統治逐漸穩定,而他的另一個孩子雷曼也已經成為了雷霆堡的公爵,高地諾曼的子民的生活也在逐漸變得富足平和,證據就是在他漫長的流亡生活中,總是有人慷慨地給予他食物與乾淨的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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