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87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3:04
第八百九十二章 混亂


    「但這是一夜而已。」阿瑟說。

    「不止一夜,」葛蘭說:「接下來精靈們會面對一個棘手的問題。」

    「什麼問題?」

    ————————————————————————————————————————————————————————————————————————

    維尼托。

    維尼托之前已經失去了他們的國王與王后。是的,雖然早有預料,但精靈們發現被議員們囚禁的國王也被刺殺在密室裡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嘆氣,因為巫妖所施加的腐囊法術,能夠控制與支撐維尼托的人大多都不情不願地去了哀悼荒原,至於剩下的那些人,精靈們只怕很難和他們解釋他們的親人與朋友怎麼會突然遇到這樣悲慘的誅殺而他們卻能安然無恙——無論銀冠密林還是翡翠密林都不會太過在意偏見與遷怒,但他們也必須考慮到,是否會有人認為精靈們在涉足凡俗間的權勢,這個問題早在銀冠密林與高地諾曼之間就產生過,即便有著數以百年並肩作戰的深厚情誼,人類還是無可避免地對辛格精靈產生了懷疑,繼而疏遠與敵視。

    葛蘭所說的拖延時間也就是這個,精靈們也不可能直接拋下失去了首腦的維尼托自行離開,雖然這不是他們的責任。

    ——————————————————————————————————————————————————————————————————————

    「這不是我們的責任。」阿芙拉托著下頜說。

    「是的,但是……」瑞雯看了一眼窗外,憂慮地搖了搖頭,人們的慟哭聲正從外面傳來。

    已經有憤怒而莽撞的年輕人企圖衝入精靈們所在的房間,他們舉著利箭,弓弩還有錘子,要將殺死了他們父親和兄長的外來者親手處死,雖然精靈們也試著解釋,但最後還是以本身的武力與法師威懾了他們,在整個維尼托,不安與憎恨的情緒正如雨後的菌類那樣在陰影裡膨脹蔓延——精靈敏銳的聽覺足以讓他們聽見這些人正在討論向羅薩達或是泰爾祈求,讓白袍與聖騎士來對付這些異類。

    「沒關係,」阿芙拉走到黑髮龍裔的身邊,輕輕地晃動著他的手臂,「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決了。」

    異界的靈魂望向遠處,黎明之前的黑暗正在退卻,它所掌控的時間已經不多,但在它詢問阿芙拉之前,它就看見了從空中飛來的一群細小的黑點。

    對於不明情況的人來說,最初這些黑點就像是一群海鷗,但只過了很短的時間,一些人就指著天空驚恐地叫喊起來,守著傾頹的宅邸不願意離去的人們也在發現了來者不善後四散奔逃,一點也看不出先前不惜性命也要復仇的英勇姿態,就連那些裹著白布的死者都沒有被他們帶走,而是淒涼地繼續被擺放在地上——鷹首獅身獸們從天而降,率領著它們的正是人面獅身獸,也就是克瑞瑪爾曾經的坐騎克歐,他一落到地上就打了很大一個噴嚏,雖然這些死者都已經被淨化過,但腐爛的臭味還是讓人面獅身獸難以忍受。

    龍牙騎士高高地坐在鷹首獅身獸的鞍座上,目光淡漠地掃視著周圍,還是有些膽大妄為的眼睛注視著這裡——但這些視線很快就消失了,因為騎士身後的施法者們已經開始施放法術,開啟傳送們,淡藍色的線條在空中嗡鳴著展開,片刻後克瑞法的士兵們就全副甲冑,手持長矛從傳送門裡走了出來,數量多到令人絕望。

    阿芙拉有點擔心地看向她的監護人,讓她高興的是,操控著這具身軀的靈魂已經換了一個,而另一個,不但不會對她的做法有所不滿,甚至還會褒獎和支持他們呢。

    精靈們在次日就離開了維尼托,值得吟遊詩人們為之嘲諷的,在精靈們克制的應對下反而愈發洶湧氾濫與咄咄逼人的指責一下子就消失了,沒人提起那些死狀淒慘的不幸的傢伙,也沒有人在公眾場合演講煽動民眾的情緒,更沒有人想要囚禁和處死他們,就連泰爾與羅薩達的白袍與聖騎士到來的時候,都意外地發現死者的親屬與朋友們都變得溫和寬容,通情達理起來,他們有口一致地認為,帶來了這場災難的不是別人,正是一群瘋狂的盜賊和刺客,承蒙泰爾與羅薩達的護佑,他們已經將這些可恥與殘酷的罪人抓住了,即日他們就會被審判,是的,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了,不需要牧師和聖騎士參與其中……尊敬的大人們只要拿上他們的奉獻盡快回到自己的神殿與聖所裡就好。

    什麼,精靈?精靈怎麼可能與這樣可怕的事情有關聯呢,他們也是受害者,如果有誰聽到了一些胡言亂語,那麼不是他們聽錯了,就是傳言變成了謠言。

    「這可真是一個相當快捷而又簡單的處理方式啊。」阿瑟讚歎到,完全不顧葛蘭陰沉的臉色:「真不愧是你的女兒。」

    「她不是我的女兒。」葛蘭快速地說。

    「不管是不是,」阿瑟說,「你的計畫都被她破壞了。」死者永遠比不上生者,這條鐵律在維尼托一樣通用。克瑞法的龍牙軍團與阿芙拉的士兵早就用維尼托週遭國家與領地的鮮血和死亡證明了自己的強悍與殘酷,沒有人想要去嘗試他們的長矛與刀劍,即便有些愚痴的傢伙仍然被不可靠的情感控制著,格瑞納達人也不會如精靈一般無法動作——他們的血就像是冰雪一樣喚回了人們的理智,維尼託人很快就意識到,龍牙軍團的格瑞納達騎士們根本不會在乎他們的名譽是否遭到損害,不,正確點來說,他們的名譽原本就是用纍纍屍骨積聚而成的,仁慈與寬和對他們來說反而就如用一種譏諷般的可笑,如果他們不肯讓步,他們不會介意一個街區一個街區地清理所謂的「叛民」。

    這種事情龍牙騎士們做起來簡直就是駕輕就熟,他們一落地,還沒等阿芙拉煮開一杯茴香酒,龍牙軍團中的術士就找到了一個維尼託人,並且讓他一轉眼間就成為了維尼托的新主人,雖然這個主人也只是克瑞法的傀儡——在之後的幾個月內,克瑞法的術士與騎士們會進一步地鞏固他們在維尼托的統治,其中必然不會缺少的就是血腥與鎮壓,但這種做法是被允可的,就像曾經的維尼托也在克瑞法傭兵的利刃下侵掠鄰國那樣。

    「也不算全都被破壞了,」葛蘭若無其事地說:「一天也可以說是拖延成功。」

    「希望那位大人也能這樣認為。」阿瑟說。

    而後兩人就陷入了一陣冰冷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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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已經是維尼托的邊境了。」人們必須在這裡分別,克歐與負責載著精靈們的鷹首獅身獸們回到克瑞法,而精靈們中,除了凱瑞本,艾洛赫與露西厄,其他的精靈們也要從星光河回到銀冠密林。異界的靈魂希望阿芙拉能夠和克瑞法的其他人一起離開,但阿芙拉根本不可能走,除非露西厄也願意離開——但就和凱瑞本那樣,露西厄參與到這個任務之中,更多的是因為她將來所需繼承的東西——外界尚不得而知,但凱瑞本知道,翡翠林島的王即將回歸安格瑞斯的膝下,所以才會將這個重任交託給露西厄,希望她能夠如同她的母親,母親的母親那樣獲得安格瑞斯的關愛與信任。

    「別趕我走,」阿芙拉說:「你知道,就算我走了,我也會回來的。」

    巫妖看了凱瑞本一眼,「我會和你解釋的。」

    曾經的不死者說出的事情,即便是凱瑞本也感到了一絲驚訝,雖然他也曾經想到過阿芙拉是否也成為了弗羅的聖者,但他沒有想到阿芙拉不是弗羅的聖者,從某個意義而言,她甚至可以說是弗羅的化身,或是本源,她現在還很幼小,但他們將要經過的崎嶇之途,不但對於他們,即便是對於阿芙拉,也是有所裨益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如果可能,凱瑞本更希望阿芙拉能夠留在克瑞法。

    應該怎麼怎麼描述呢,也許這就是人類的愛情,充滿了私慾與暴戾,凱瑞本曾經認為,如同克瑞瑪爾這樣的好孩子,即便被女性精靈們所愛,他也不會讓自己的愛人最終心碎而死,只是辛格精靈中的女性精靈,很不幸地與他先前預估的克瑞瑪爾的年齡相差太多……雖然精靈們並不十分在意這個,但也許是因為凱瑞本起的壞頭,女性精靈們雖然很喜歡克瑞瑪爾,但幾乎都是當做幼崽來看待他的,像是摸頭捏臉之類的行為……簡直就是層出不窮。

    現在凱瑞本已經知道了克瑞瑪爾的真實年齡,但既定的印象是無法更改的了,而且除了凱瑞本,瑞雯以及佩蘭特之外,也很少有精靈會去完全地接受一個曾經的不死者,朋友與愛人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埃雅的露西厄倒是對克瑞瑪爾顯露出了不加掩飾的真摯愛意,但凱瑞本覺得,露西厄對於克瑞瑪爾又太小了,她自己還是一個孩子呢,她真的意識到自己正在追索一個贖罪巫妖的愛嗎?克瑞瑪爾之後的路途注定艱辛,凱瑞本希望能夠找到一個能夠支持與幫助他的人,但露西厄……她甚至還需要艾洛赫的指引和照顧呢。

    至於阿芙拉,阿芙拉,正如凱瑞本一開始就有所顧慮的,阿芙拉的愛意是柄雙刃劍,或許帶來的傷害還要遠大於她所能持有的善意,無論如何,凱瑞本都不能放心地將克瑞瑪爾交給她——更不用說阿芙拉古怪處境,還有最為重要的是,克瑞瑪爾對阿芙拉並沒有產生所謂的愛情,他對她就像是一個父親對著自己的女兒,沒有一星半點污穢的念頭。

    既然這樣,凱瑞本當然希望阿芙拉能夠放棄她的執念。

    不過,要做到這點,可能比他們完成這個任務還要困難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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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斯克一點也不喜歡希瑞克的神國,但如果希瑞克確實召喚了他,他沒有不去的理由,或者說,他不希望給希瑞克什麼理由。

    希瑞克的神國,當然,也有可能只是一個經過矯飾的半位面,一個虛假的所在,作為一個陰謀與謀殺之神,他的神國原本就被隱藏在無人可知的迷霧之中,但一個模棱兩可的鬼地方就足夠瑪斯克煩惱的了,他在這裡,要和凡人那樣用雙腳走路,這裡的任何事物都會隨時發生變化,就像是希瑞克的心,路面和天空會顛倒,鳥會在水裡揮動雙翅,魚則在空中拍打魚鰭,火焰會是冰冷的,而冰塊會灼傷人們的皮膚,這裡隨處可見祈並者,他們不像其他地方的祈並者,**著身軀,蒼白而瘦弱,四肢畸形,反而就像是一個個健康的生者那樣,穿著華美的衣袍,帶著珍貴的首飾,並且異乎尋常地喜歡幫助別人——他們不斷地將經過的靈魂指向錯誤的地方,或是跟著他們一路前行,獲得他們的認可,還有秘密,並借此得利以及嘲笑他們。

    瑪斯克倒是無需顧慮這些卑微的靈魂,他所需要面對的也只有希瑞克一個人。

    希瑞克,也許是希瑞克的一個投影或是分身,坐在他最喜歡的寶座上等待著瑪斯克。他的身邊環繞著數個魅魔,女妖以及他最虔誠的牧師,他還是那副普通盜賊的樣子,就連靴子上也惟妙惟肖地有著清晰的磨損痕跡。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我為什麼要召喚你,瑪斯克。」希瑞克說。

    「是的,」瑪斯克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已經狠狠地懲罰過他了。」

    「真沒想到你會如此憐惜這個孩子,」希瑞克用不祥的語調說道:「我以為你會將他的靈魂奉獻給我——瑪斯克,你可以有更多的兒子。」

    「但他的身上未必能夠有克藍沃的詛咒,」瑪斯克說:「那個偽君子經過此事後一定已經提高了警惕——我的主人,我只是在完成您給予的任務——我相信他一定遭受到了巨大的痛苦,並且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希瑞克對此只是譏諷地一笑:「他是為你預備的,我親愛的瑪斯克,好吧,如果你堅持。」

    「萬分感激。」瑪斯克說,然後又一次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Babcorn 發表於 2017-7-5 16:43
第八百九十三章 重聚


阿芙拉整理著自己的衣物,在離開維尼托的時候,他們一行人已經改變了自己的著裝——事實上,依照阿芙拉的想法,他們不但不該隱瞞身份,反而應該將自己的權勢與威嚴完完全全地展示出來,這樣才能避免一些多餘的麻煩,譬如那些蠢笨無知的人類在惶急與貪婪下的魯莽行為。

但她也知道,她的監護人,尤其是相比起來更為柔軟的哪一個,不會同意這個做法,而且辛格精靈們的密林之王似乎也仍然還未有適應自己的身份,或者說,他對於做一個王的興趣,遠遠沒有做一個自由自在的遊俠大。   

她所愛著的那位大人,也更願意聽從這個遊俠的建議,或者說命令。而阿芙拉也並不願意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悖逆他的意願,只是有著寶石色眼睛的少女在微笑起來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絲不祥的陰鬱氣息——若是有人在此刻看見了這個笑容,他一定不會錯認葛蘭與阿芙拉的關係,他們相同的可不僅僅是外貌。   

他們現在已經將自己偽裝成了一隊冒險者,無論男女,都是襯衫,緊身褲,外套或是皮甲,然後是連著兜帽的斗篷,與施法者的斗篷不同,冒險者的斗篷們只到膝蓋,而靴子有時候會一直包裹到更高的位置,靴子的兩側打開,由皮帶與黃銅扣針固定,這讓它同時還有著兼具護具的作用,而且當冒險者們需要抽出固定在靴子上的匕首時,也幾乎無需彎下腰,或是做出令人警惕的大幅度動作。異界的靈魂幫著凱瑞本取下額冠,又一次綁起了可愛的小辮子,用淡金色的發束來遮掩聳起的耳尖,另外阿芙拉深色的頭髮也被染成了黑色——黑色算是他們能夠找到最為穩定與持久的染料了,這樣他們看起來就很像是一個城市或是村鎮走出來的人,阿芙拉當然很願意和克瑞瑪爾一個髮色,問題是她的發色無論如何調整,也沒有辦法如同龍裔那樣深如黑夜,倒是和艾洛赫與露西厄極其相似,尤其是露西厄,當她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是姐妹,雖然依照年齡來說,也確實如此,但讓阿芙拉來說,沒有比這更讓她噁心的了。   

一隻溫柔的手掌落在了阿芙拉的頭頂,輕輕地按了一下,阿芙拉捲了捲上唇,如果還有什麼讓她深感不滿的,大概就只有她停滯成長的身軀了吧,精靈的身高從來就是卓然於人類的,而克瑞瑪爾的前額也幾乎可以與精靈的鬢尖齊平,當阿芙拉站在他身邊的時候,就更像是一個孩童了——注意到了嗎,是孩童,不是少女……   

他們從一家非常小的旅店中出發,這座旅店開設在維尼托與另一個公國交界的森林之外,主人是個維尼託人,父親和弟弟都是維尼托的商人,但他的妻子卻是公國的子民,妻兄還是大公的僕人,借助著這兩個微妙的身份,他們才能夠在這個混亂的大路邊開設自己的旅店,無需擔心受到戰爭的波及,不過這也同樣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因為任何一方都有可能懷疑他們是對方的奸細,而將他們捕抓起來然後吊死,問題是,在這裡,他們的收入非常可觀,可觀到可以無視死亡的危險。   

畢竟這裡是離開維尼托的三支道路中最為寬闊與平坦的。   

旅店很小,就連房間也寥寥無幾,而且房間中的景像已經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住宿在這裡的客人或許為了發洩自己被敲詐的怒氣又或是純粹的無意與習慣,每一間房間都幾乎可以與惡魔們的便池相媲美,沒有一件完整的家具,也沒有所謂的帷幔與墊子,蟑螂,臭蟲,跳蚤在已經看不出形狀與顏色的燈芯草堆裡穿梭舞蹈——雖然主人很殷切地表示自己可以立刻把房間打掃乾淨,但最後精靈和法師還是退卻了,至於阿芙拉和露西厄,她們可以說是鮮見地有了相當一致的意見,他們將馬匹寄放在旅店的馬廄裡,然後到森林裡尋找過夜的地方。

精靈與龍裔都不是人類,無需堅固的房屋來確保自己不會在安睡的時候被野獸咬斷喉嚨,又或是碰到更可怕的怪物,而且那個夜晚天氣晴朗,他們在藤蔓糾纏在一起的枝條睡床上隨意地躺下,仰頭就可以看到星辰與月光,淡藍色的天光穿過密集的枝葉落在他們的面孔與身體上,就像是細細的茅草上懸掛的露水那樣明亮而又柔和。   

旅店的主人為這些可能拉高了他一整年客人顏值的非人們拉來了馬匹,這裡對於人類無疑是苛刻又殘忍的,但馬匹都被照料的很好,毛皮都按照生長的紋理刷了,也喂了豆子和清水,安安穩穩睡了一整夜的馬匹眼睛亮亮的,在看到各自的主人後,它們高興地低下頭在他們的懷抱裡蹭著。   

「精靈啊。」旅店的主人在心裡說,他在馬匹挪動腳步後就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然後從木窗的縫隙裡,他看著這些人直到他們消失在道路的盡頭,然後他回到店堂裡,和一些客人們半真半假地調侃了一會,就轉身走入了廚房——廚房裡的食物異常豐足,除了醃製的肉之外,這裡還有活著的鳥和兔子,一隻咩咩叫的羊,旅店主人從爐床的邊緣移開了一塊磚頭,從裡面抽出一支細小的金屬空心管子,這根管子一碰到他從另一個地方取來的紙張就立刻流瀉出了藍色的痕跡,旅店主人在上面匆匆寫了幾個字後,就將那張短小的紙張捲了起來,塞入木管,再將木管拴在一隻斑鳩的腿上——這只斑鳩並不畏懼人類的碰觸,它咕咕地叫了幾聲後,就從廚房的小窗裡飛走了。   

人們認為旅店的主人是維尼託人,又或是公國的人,實際上他誰也不是,他是銀指公會在這裡安插下的釘子,一個盜賊,他的妻子也是,無數的,大大小小,重要不重要的情報從他的手中流向了公會分部,之後自然會有人去鑑別其中的內容,並將他們的首領需要的送到他的手裡。而從金屬空心管子裡流出的液體,在羊皮追被捲起來的時候就消失了,要用另一種隱秘的藥水塗抹在上面才能看到裡面究竟寫了一些什麼。   

他回到廳堂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一整托盤的臘肉,香腸和面包,神色絲毫不變,所消耗的時間也是那樣的短暫,那些吵鬧不休的客人根本不會對他的離開產生任何疑問,更不用說,他們的思想幾乎都已經被噴香的肉和面包吸引了。在他們因為高昂的價格與旅店主人討價還價的時候,旅店主人的情報已經穿過了維尼托的國境,飛向孤零零懸在維尼托城外的一座燈塔裡。   

燈塔裡的盜賊立刻查看了情報,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份情報是屬於誰的……但一看到關鍵的幾個字就毫不猶豫地把它交給了他們的法師。    ——————————————————————————————————————————————————————————————————————    塔拉公國在維尼托的頂端,和其他的南方諸國那樣,在一千多年前的爭鬥中,他們的邊境線也從圓潤整齊變成了犬牙交錯,有些是從別人身上扯下的一塊皮肉,而有些是被別人撕裂後留下的傷口,特別是與維尼託交界的部分,維尼託人當然希望能夠有更多不是漂浮在海水上的領地,但如果塔拉公國任憑侵佔的話,他們早就從綢帶般的一根窄條變成了被鄰國分而食之的小塊兒了——塔拉公國有利的地方在於它就在星光河最大的支流邊,還有著丘陵與森林,更有接近東側的一處廣闊面積是肥沃的平原,因為略顯炎熱潮濕的氣候的關係,這裡種植從瑟裡斯人那兒偷來的稻子,一年可以收穫三次。這裡出產的稻米不但豐富,而且滋味甘甜,有彈性,就連瑟裡斯的原種也無法與之相比,有人傳說這是因為星光河帶來了屬於銀冠密林的生命氣息的緣故,誰知道呢,反正塔拉公國的大公每年都可以憑藉著如同雪花一般的稻米換回如同陽光一般的金幣。   

進入塔拉之後,精靈們和龍裔看到的就是甚至比維尼托的商人們更為安然,泰然的塔拉子民們,他們雖然不會各個穿著昂貴的絲綢,但身上的衣服不但整潔,而且沒有明顯經過縫補的痕跡,一些女性還佩戴著銅或是銀的手鐲,孩子們無不面色紅潤,精力充沛,他們在街道上跑來跑去,大聲叫喊,一個甚至差點撞在凱瑞本的身上。

若不是因為身後就是阿芙拉和露西厄,凱瑞本是可以躲開的,兩個女孩或許也可以,但她們的身後是一個傾斜的陡坡,短暫地思索了一下後,精靈還是抓住了這個小淘氣鬼。   

「……謝謝……」那個男孩在茫然了一會後突然發現了自己可能面對的險境,這個高大的陌生人讓他膽怯起來,「抱歉?」    精靈已經瞥見一些人正向他們走來,他輕柔地放下了手上的男孩,轉向他們:「午安,諸位,」他客客氣氣地說。    「午安。」一個老人回答他說:「您們從什麼地方看來?冒險者?」他掩藏在濃眉下的眼睛疑惑地打量著他們:「我們的鎮子很小,沒有什麼值得你們跋涉來此的大買賣。」   

「我們並不是為了尋找僱主而來的,」凱瑞本說:「我們和一個朋友約定了在這裡見面,就在這裡的羅薩達神殿。」   

老人聞言頓時略略放鬆了一下肩膀,「不能算是我們的,」老人說:「我是說:「晨光之神於地面的住所——是因為城市變得愈發狹小了,它們才遷移到我們附近來的——您知道它在是什麼地方嗎?」   

凱瑞本點了點頭。    「那麼看來你們是不需要嚮導了,」老人揮了揮手:「不過你們還是帶著這幾個傢伙去吧,他們正好要去向光榮的羅薩達祈禱,」幾個強壯的小夥子應聲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看得出,精靈的話未被全部採信,如果他們確實是羅薩達神殿的客人,那麼這就是恭敬的護送,如果不是,那麼就要變成謹慎的押送了。   

不過在這裡的每個人都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情而惱怒,他們跟隨著這些人類穿過了城鎮,走入丘陵,穿過密林,然後就看見了矗立在一片小湖旁的雪花石建築,也難怪老人會說「因為城市過於狹小」,這裡的神殿與聖所的大小可能都要超過白塔和碧岬堤堡了,不過這也證明,羅薩達在這裡有虔誠並且強力的信仰者,才能夠擁有這樣壯麗宏偉的地上住所,亞戴爾和凱瑞本約定在這裡見面一點也不奇怪。   

或許通往這裡的還有陌生人們不知道的秘密路徑,一定有個腿腳飛快的小夥子在老人的授意下提前跑到了神殿通知牧師們,他們到達的時候,亞戴爾已經等待在台階上,在看到他們的時候,白袍的笑容簡直比晨光還要耀眼。   

在踏上台階的時候,凱瑞本不易令人察覺地微微一頓——直到黑髮的龍裔也隨之跟了上來,與他並肩同行,並沒有表露出任何不妥的神色——雖然之前克瑞瑪爾也曾經在晨光之神的聖所中傾聽過奉獻給那位光明之神的聖歌,喝過月桂樹下的水,但不知道,和知道,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   

亞戴爾當然不會知道凱瑞本此刻的複雜心情,他極其喜悅於看到自己的摯友,這個曾經遭受了懲戒與苦難的牧師在羅薩達的寵愛下依然保留著他的生機與青春,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康健又秀美的年輕男子,在這個時候,他甚至顯露出了與平時不同的輕快姿態,從大約十來級的台階上一躍而下,飛奔到凱瑞本與克瑞瑪爾的面前,先是擁抱了這個,然後又擁抱了那個。    「願晨光始終照耀你我,」在看到露西厄與阿芙拉,還有艾洛赫的時候,他才略微收起了過於興奮的神色:「請原諒,我實在是……」    阿芙拉抬起頭,向他微微一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7-7-5 16:44
第八百九十四章 重聚(2)


    羅薩達的追隨者們當然是非常歡迎這些來客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都是年輕而美麗的(至少表面上如此),更因為他們可以說是羅薩達的選民——雖然精靈們的原初神祇是安格瑞斯,而凱瑞本作為一個遊俠信奉的是蘇綸,但神祇與神祇之間也會建立盟約,在他們認為自己的信徒需要同伴才能完成一項重要的任務的時候,在那段時間裡,他們會被不同的神祇同時注視著並且賜予祝福,給予幫助。

    而銀冠密林與翡翠密林的精靈們就是應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諭令前來,與羅薩達的牧師與騎士們匯聚,然後出發去完成那個既漫長而又艱辛的任務。雖然在這座神殿中,大部分牧師都不是很清楚這項工作的內容,但他們還是殷切又仔細地招待了精靈一行人——不得不說,因為羅薩達的追隨者們幾乎都是貴族與富人中的年輕人的關係,無論牧師還是弟子,又或是學徒,都帶著一種僅屬於衣食無憂的人所有的開朗,所見所聞也要比平民來的更多,說起笑話,或是唱個歌兒都不在話下,面包所用的粉至少篩過三次,從湖水中撈取出來的魚和紅莓也很新鮮,房間裡更是干乾淨淨,散發著屬於陽光的芳香——在露西厄與阿芙拉的房間裡,甚至還有著一大碗帶著水滴的櫻桃,和穿插成球形的小玫瑰。

    只有幾個知道阿芙拉與克瑞瑪爾身份的年長牧師的眼睛中才能看出幾分警惕,但他們也許不知道,他們所能觸碰到的秘密事實上只有表面上最為淺薄的一層,他們知道克瑞瑪爾是個格瑞納達的王室直系,一個龍裔,也知道阿芙拉是克瑞瑪爾的養女,並且在對方失蹤的五十年中一直牢牢地掌控著海上浮城克瑞法的權力,這座神殿與聖所的主任牧師更是猜測出阿芙拉可能還與銀指,一個盜賊公會的首領有著血緣關係。但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到,這個面容秀麗,舉止優雅,眼神溫和的黑髮龍裔事實上是一個贖罪巫妖,而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孩子的阿芙拉是一個稚嫩的半神,尤其是後者,她有著人類的貪婪與神祇的傲慢,還有幼童特有的任性,這也是異界的靈魂與凱瑞本最終還是決定將她留在身邊的原因。

    「那麼說,」亞戴爾嘆息了一聲,「維尼托已經徹底地消亡了嗎?」

    如果是幾十年前的異界靈魂,他一定會說,等到事情結束之後,他會讓阿芙拉,以及他的龍牙騎士撤出維尼托,將維尼託交還給它的國人。但現在,他已經知道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以發生的——如果他們這麼做,無疑是將維尼託人推入了絕望的深淵。因為阿芙拉之前的行為,可以說是剝去了維尼托最後一件蔽體的輕紗,它的虛弱與富足都赤=裸裸地呈現在周邊的國家面前,一旦格瑞納達人離開,維尼託人所要迎接的不會是他國的援助,而是,也只會是刀劍與火焰,這個微小的國家會像是一塊肥美的肉那樣被虎視眈眈的惡狼們撕咬爭奪,事情發展到最後,可能維尼托會真正的消失,只留下吟遊詩人們在一些詩篇中偶爾提起。

    「維尼托的消亡從他們的國王縱容盜賊與灰袍在他的國家中肆意橫行就已經開始了。」精靈說:「飼喂惡狼者終將被惡狼吞噬,這句話並不是只出現在書捲上。」

    亞戴爾默然不語,精靈們帶來的不只有一句話,他們還帶來了許多證據——在格瑞納達人成為維尼托的主人之後,所有的矛盾都立刻化為烏有,曾經的推諉與脅迫也轉成了諂媚,每一條政令以維尼托國王在時也沒有的通暢速度流轉到最黑暗的角落,即便龍牙騎士,克瑞法的士兵們無禮地進入商人們的宅邸,要求他們打開庫房,密室,收繳財物與文書也沒有人敢說些什麼,包括國王的王庭也是如此。或許有一兩個勇敢的人試圖斥退這些暴徒,但他們很快就成為了讓其他人噤若寒蟬的標牌——格瑞納達的龍牙騎士們會用短矛把任何一個敢於抵擋他們的人釘在牆壁或是門扉上。

    大量的書信,信物以及契約都被翻找了出來,維尼托的國王可能沒有想到過天地翻覆只需要一個晝夜,他的確很小心,也很卑劣,但他面對的是術士,法師,還有有時候對於證據這種東西並不在意的龍裔。當然,格瑞納達人不會在意的東西凱瑞本與艾洛赫還是很在意的,如果國王確實是一個無辜者,但他們查閱了成箱的文書後,不得不承認阿芙拉所說的——一個國王是不可能真的對他的國家一無所知的,哪怕他是個庸才乃至於白痴。

    「塔拉公國怎麼樣?」凱瑞本問。

    「晨光護佑,」亞戴爾說:「也許除了高地諾曼,盜賊們最為憎恨的地方就是塔拉了。」他說,並且試圖給出一個微笑,但他緊蹙的雙眉卻表明了事情並不是他所描述的那樣。

    塔拉的大公是羅薩達的信徒,如果他不是國王,也沒有施法者的天賦,也許他會成為羅薩達的牧師。不過,雖然沒有,他還是非常虔誠的,因為羅薩達憎恨陰謀之神希瑞克的關係,希瑞克的神殿是無法在塔拉矗立起來的,他的牧師也會遭到驅逐,而瑪斯克,正如人們所知的,他現在已經淪落成為了希瑞克的僕人,這位盜賊之神的神殿,也就是盜賊公會當然也不會被允許公開設置在城市或是村莊裡,雖然無法如高地諾曼那樣徹底與固執,但比起其他國家,塔拉可真是要干淨的多了。

    但讓亞戴爾感到無力的是,塔拉正在他看不到也無法觸摸到的地方向著深淵墮落——塔拉原先有著三倍於平民,以及以上貴人的農奴,他們雖然需要整日勞作,沒有一個銅子的報酬,但最少的,他們還有住所(哪怕只是一個泥棚),食物,乾淨的水與妻兒,但就在這幾十年,塔拉突然開始瘋狂地蓄養起奴隸,雖然每個爵爺都宣稱他們都是農奴,但畜生和人的區別從來就是很明顯的——這些奴隸的面容也不都是那麼陌生,不斷有人辨認出他們的朋友與親人——雖然南方諸國有法律不能夠掠奪他人的農奴,也不允許蓄養奴隸,但如今,這些律法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紙空文。

    原先只是有些糜爛,而現在卻在散發出令人不安的腐臭氣息的諸國讓羅薩達,以及其他善神的牧師們都不由得憂心忡忡,他們也曾經勸誡過自己的國王與大公,但收效甚微——哪怕統治者們願意頒布命令,那些爵爺和騎士也不肯——擁有更多的奴隸,就能獲得更多的產出,獲得更多的產出,就能享受更為奢侈的生活與整備更強的軍備,有了更強的軍備,就能獲得更多的奴隸……由此循環往復,誰也不願意率先從這個怪圈中跳出,即便可以,那些仍然心懷仁慈的領主會很快地發現自己正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他的鄰居可不會因為他的仁慈就感到羞愧繼而偃旗息鼓。

    塔拉的領地要比維尼托廣闊一些,但也不是那麼廣闊,尤其是其中還有數以百計的領主們相互摩擦著刀劍與牙齒的時候。

    羅薩達的牧師對希瑞克的信徒們的氣味是最為敏感的,他們幾乎無需過多的證據與猜測就能知道暗日王子又在玩弄他的惡毒把戲,問題是塔拉大公也感到為難,他唯一能夠做出的決定就是向外擴張,將愈發尖銳的矛尖指向非塔拉人,這也是晨光之神不想看到的,因為伴隨著戰爭的必然是陰謀,就像是陰影總是與身體緊緊相隨,希瑞克的牧師們遊走於各個地方,不斷地挑起爭端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就是我們來到這裡的原因。」凱瑞本將雙手放在亞戴爾的肩膀上,他們不但要阻止希瑞克信徒的陰謀與惡行,還要尋找出陰謀之神的真意圖,然後摧毀它。

    「南方諸國是一片過分肥沃的土地,」亞戴爾說,他的面前是南方諸國的地圖,在這片富足的大陸上,國家與公國星羅棋布,更不用說如同明珠一般點綴其中的自由城市:「正因為如此,」他說:「邪惡的種子一旦勃發,就會兇猛地蔓延開來。」

    「那麼我們就讓大火燃燒的更久,」凱瑞本說:「讓寒冷持續的更長,我們在一個地方,就要將它們的根深深地掘起。」

    「就像維尼托?」亞戴爾說,但他的話語中並沒有太多譴責的成分,他是人類,但他從來就不認為精靈會是一種威脅,他唯一的擔憂就是總有一日,這種高潔而智慧的存在會從這個位面消失,就像是曾經的巨龍。

    「維尼托只能說是個例。」凱瑞本也開了一個小玩笑,「我們沒有第二個克瑞法。」

    「我倒希望有,」亞戴爾說:「說真的,我還真是挺喜歡這種粗暴的解決方式的,你不知道,我曾經和一個維尼託人打過交道,晨光在上,我一點也不想去回憶那幾天……」

    ————————————————————————————————————————————————————————————————————————

    羅薩達新的神殿,以及新的聖所幾乎可以說是無可挑剔的,除了它距離城市與村莊都太遠了,幸而他們可以利用星光河的支流行船,而且也有一條可以承受馬車碾壓與通行的道路貫穿其中。

    商人們通過這兩條道路將牧師與騎士們需要的食物,貨物,有時候則是一些想要瞻仰聖殿的信徒和朝聖者送到羅薩達的腳下,而就在今天,也有一小隊馬車往羅薩達神殿駛去——一組三人的神殿騎士從他們身邊經過,當看到他們的斗篷上的聖徽,還有馬衣上的月桂花紋樣的時候,駕駛著馬車的人向騎士們深深地低下了頭。

    一個騎士看了看天色,原先還帶著一絲赤紅與乳白的天穹都快要被濃重的深紫羅蘭色吞沒了,按照現在的行程與馬車的速度,這些人如果不能夠住在聖所中的話,就要在黑暗中行走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有著羅薩達的祝福,黑夜中的野獸與怪物仍然是可怕與防不勝防的。

    「這些都是什麼人?」騎士問道。

    「一些邊境上的人,」車伕說,他有著一張騎士熟悉的面孔,也讓騎士略微放下一點心來:「您知道的,他們遭受了多麼大的苦難,不過現在好啦,他們的親眷還是願意接受他們的,但他們堅持要在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向羅薩達奉上他們的祭獻,這是他們在逃亡之前就允諾的,如果不讓他們來,他們準要惶恐很久呢。」

    「晨光之神的寬容之心就如他所能照耀到的地方那樣曠闊無垠,」,騎士說,然後轉向馬車上的人,馬車沒有篷,他看到了兩個年輕的女子,其中一個還帶著孩子,在看到騎士的時候,那個孩子害羞地將面孔埋入母親的膝蓋裡,只有一個老人,其他的人都是年輕而瘦削的男子,臉上帶著疲倦與期待,不過這也正常,當一個地方發生戰亂,強壯的年輕男子總是要在流民中佔據最大的比例。

    他們的腳下放著匣子與提籃,騎士隨手打開一個,在看到面包與裝著淡酒的瓦罐後就放回了原先的位置:「願晨光永遠照耀著您們的前路。」他說。

    「願晨光永無黯淡之日。」那些人附和道。

    騎士們離開了,馬車繼續前行。聽著身後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騎士之一總覺得自己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那個帶著孩子的母親——他當然見過,只不過那個時候,那個「母親」還是個身手利落的男性盜賊,但在巧妙的偽裝之下,盜賊還是成功地矇蔽了騎士的眼睛。

    ——————————————————————————————————————————————————

    與此同時,在河流的深處,一隊蛇人正在迅速而悄寂無聲地前行。

    一個冒著被父母叱罵以及被衛兵抓捕的危險來捕捉螢火蟲的孩子奇怪地注視著河面,因為就在剛才,他看到一個濕漉漉的頭顱從他的視野裡穿過,他向前走了幾步踏入水中,想要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也許是的,因為水面上一片平靜,什麼都沒有。

    但就在他正要轉身走回岸上的時候,一雙有著尖利爪子的手抓住了他,一下子就把他拖入了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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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五章 秘密


被蛇人拉入水中的孩子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如果是在他們的叢林,水面上很快就會泛起赤色的漣漪,但在這個地方,在這個時刻,蛇人們是不敢對他們的主人有著絲毫悖逆的,他們只得充滿惋惜地將這份難得的美食推入水下巨石的縫隙,而後繼續往前。

等到星河低垂的時候,蛇人們潛入到了河流分支的盡頭,羅薩達聖所的迴環形流水就是從這裡起源的——蛇人中為首的一個從腰間的皮囊取出了一瓶污穢的毒藥,打開瓶塞,在黑暗的水流中,瓶子中閃爍著磷光的不祥之物被迅速地帶走,怪物們生滿了細小鱗片的面孔浮現出一個詭異而又滿足的笑容。   

這瓶毒藥將會給這個神殿,聖所,以及這個城鎮或是更廣闊的地區造成嚴重的災難,但對於蛇人盜賊們來說,每一條無辜的生命都意味著他們可以得到一枚金幣。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就在距離他們一牆之隔的地方,有兩名高階牧師等待著,水流送入的毒藥根本沒能進入環繞著聖所庭院流動的水渠,而是進入到了一個巨大的石頭方槽裡,傾入石槽的水看上去還是那樣澄澈潔淨,但一碰到石頭,白色的雪花石就開始發灰,並且開始升起許多骯髒的泡沫——牧師們閉上眼睛,將雙手伸出,懸在石槽上方,開始低聲的祈禱,向他們的神祇,雖然夜晚並不是羅薩達最為強大的時刻,但或許是因為這位榮光的神祇曾經在白塔遭到的污衊,他的回應很快就到達了——一縷如同絲線般纖細的光從厚重的夜幕中如同利劍一般地刺穿了人們的視野,光落在牧師的手掌中,很快就盈滿了他們的掌心,牧師們將聲音儘可能地施放出去,一邊稱頌著羅薩達的名字,一邊將手掌傾覆,讓裡面水一般的光落入被毒藥侵害的水中,而後,人們可以清晰地看見,落入水中的光先是如同一些不溶於水的物質那樣緊縮成一個小球,然後,彷彿是被激怒了,小球在水中猛地膨脹並且侵奪著毒水的領地,或許只是一眨眼,整個淨化的過程就結束了,石槽中的水呈現出淡金的顏色,一個牧師大膽,或說虔誠地將手指彎曲成勺子的形狀,取了一些水倒入口中。在毒藥的同化下,這些水曾經如同冰塊一樣的寒冷,但牧師所能夠感受到的是如同晨光一般的溫暖,這份流動的溫暖從他的喉嚨一直延伸到他的胃部,繼而是他的整個胸膛,以及腹部,而後滲入他的四肢,他睜開眼睛,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另一個牧師也同樣品嚐了羅薩達的賜福,他們倍感榮幸地長長地嘆息著,而始終關注著他們的主任牧師讓弟子提來了銀壺,他們從石槽中打了水,這些水將會被分給牧師與騎士們,還有附近的羅薩達的信徒們,即便如此,石槽中仍然有著淺薄的一層,這些水將會被傾入星光河的支流,免得有毒藥的殘餘侵害到無辜的生物與人類。    但不是現在,牧師們等待著。   

————————————————————    蛇人中的一個突然停了下來,他的同伴立刻做出了警惕的動作,但他只是打著手勢,表示這裡還有被他溺殺的一個人類幼崽,雖然在公會的據點,也有鮮魚和牲畜,但對於蛇人們來說,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美味的了,這下就連他們的首領也有些猶豫。事實上,計畫之外的小小獵食也不會對他們之後的逃脫有什麼妨礙——摻入了毒藥的水要到第二天拂曉時分才會被羅薩達的牧師們喝下,到那個時候,他們可能已經遠在數百里之外的地方了。   

那具小小的屍骸還在原來的縫隙之中,支流的水是那麼的清澈,月光又是那樣的明亮,所以蛇人並不怎麼敏銳的視力仍然可以讓他辨別出不同於岩石的鮮豔色彩,他是說,那個男孩穿著的衣服,而那個人類幼崽的面孔與手已經成為了雪花石一樣的白色,深色的頭髮也像是被染黑了,蛇人輕而易舉地抓住了死者的手腕,把它從岩石下提了出來。   

蛇人首領眉骨位置緊繃著的皮膚突然激烈地跳動了起來,蛇人們與生俱來的預感與和人類搏殺後得來的豐富經驗讓他立刻毫不猶豫地向下急沉,就連警告一聲身邊的下屬都沒有來得及——他的選擇是那樣的正確,因為他剛一下沉,那個被拉扯出縫隙的「食物」沒有一絲預警地爆裂了,從碎裂的衣料中散出的不是人類的血肉,骨頭或是內臟,而是白磷,白磷一碰到水就沸騰與燃燒了起來,蛇人們發出了人類無法聽見的嘶叫與痛喊,但為時已晚,水中的白磷散發出高熱與煙霧,讓他們又痛苦,又失去了觀察的能力,而這個時候,人類的魚叉和長矛已經從水面之上如同暴雨一般地傾瀉在他們的頭頂上。   

蛇人的首領竭力下沉,但星光河的支流不是大海,他只勉強擺脫了混沌的沸水,就碰觸到了豐厚的水草,蛇人的長尾並不適合在如此糾纏與茂密的水下叢林中蜿蜒行走,但在這個時候,蛇人首領也只得堅持著用利爪輔助,儘可能迅速地向前竄去——他上方的水面還在不斷地晃動著,細碎的光芒就像是落在水中的珍珠,令他恐懼的熱量正在隨著距離拉長而逐漸消散,但就在他以為可以再一次僥倖得回性命的時候,他猛地撞在了幾根繃緊的金屬細線上——在他們潛入支流的時候,這些東西根本是不存在的!蛇人首領為自己的魯莽付出了代價,一根金屬細線嵌入了他的面孔,在扁平的表層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而另外一根將他的左肩切開,但這些還不是最麻煩的,最麻煩的是下方的三根細線,它們牢牢地纏繞在蛇人的長尾巴上,如果有時間,蛇人首領可以慢慢地解開或是用牙齒咬斷它們,但人類會給他時間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無形的手破開水面,衝向蛇人的首領,他嘶喊著,不惜將自己的尾巴截斷成數段也要擺脫人類的陷阱,但蛇人尾巴特有的柔韌性與鱗片的堅硬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在被抓住之前做到這一點,他被數隻法師之手圍攏捕捉,就像是孩子們聚攏起來抓一隻被困在小窩裡的魚,他就這麼恥辱的,鮮血淋漓地被撈了起來,暴露在月光與人類的視線之下。   

「原來這就是蛇人。」一個年輕的法師低聲說,他離開導師的法師塔沒多久,之前只看到過書本上的蛇人。   

「這個世間最為骯髒邪惡的生物之一。」他身邊的羅薩達騎士回答他說,「將他們放入籠子,」他說:「別給他們逃脫的機會。」雖然他們早已汲取了白塔留下的教訓,從神殿與聖所遷移到這裡之後,就在支流,村莊與城鎮中預設了防線,但只有親眼看到了這些怪物,盜賊以及他們犯下的罪行之後才能夠真實深刻地感受到受害者們的恨意——他們一發現警報被觸動就飛奔到了這裡,但還是有個孩子險些被害,如果不是前來的都是牧師,騎士,還有法術,那個孩子珍貴的生命根本無法被挽回。   

那個孩子不但失去了他的衣服,回去之後有可能還要喝些苦澀的藥水,以及痊癒之後要挨上一頓揍,但不管怎麼說,都要比痛苦地溺死在黑暗的水中,之後還要成為蛇人們的夜宵好多了。   

「還有那些呢?」另一個騎士問道。   

「也許他們會自己走到監牢裡去。」先前的騎士說,邪惡神祇的牧師與追隨者們最愛玩弄的一套把戲就是偽裝成信徒進入善神的神殿或是聖所,放下詛咒,或是毒藥,又或是在人們安睡的時候砍殺他們,以及四處縱火——而他們這次的計畫,就是要借助羅薩達信徒們慣有的做法——羅薩達的信徒們有時會在夜晚進入聖所,在聖所預備的房間中安睡一晚後,和羅薩達的牧師們一起醒來,向著第一道晨光歌唱,吟誦,喝下聖潔的淨水。    ——————————————————————————————————————————————————————————————————    載著那群突兀的朝聖者的馬車在聖所的台階上停下,車伕向前來迎接詢問的牧師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看著那些人被迎入聖所,目光閃爍,但他發現牧師們並未產生什麼異議的時候,他的肩膀放鬆地下垂了一點——但就在下一刻,他的手就被那個帶著孩子的母親抓住了。   

「和我們一起來吧,」那個母親說:「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有預感,」她溫柔地說:「羅薩達的榮光將會在下一個早晨降臨在這裡。」絕對會,可惜的是他們無法目睹晨光之神因為他的聖所又一次被血腥污穢而暴怒的可笑模樣,但他們的主人一定會感到萬分滿意。   

車伕並不願意……他接受了這些人的錢財,也隱約感覺到一些不對頭的地方,但他只是一個凡人,一個平民,他需要叮噹作響的銀幣與金幣——在很早之前,他就從吟遊詩人那樣聽說過龍火列島的平民也能夠購買得起奴隸,奴隸是什麼,是馬匹,是騾子,是豬,如果他也可以擁有一個,或是兩個奴隸,他也可以成為被人服侍的老爺;而帶來這些人的商人,也允諾他能夠從他這裡得到價格低廉的奴隸,他還保證,那些奴隸都是北方人,可以挑選,保證不會因為被人認出是自己的親友而產生糾紛,或是買回去沒多久就死了。   

他的鄰居就有兩個北方人奴隸,高大,健壯,溫順,車伕在看到他們勤勤懇懇,不分晝夜地干活兒的時候,嫉妒的火焰燒紅了他的眼睛。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這麼做——羅薩達的牧師,還有騎士都是好人,但這些好人並不會給他金幣和銀幣,還在一個勁兒地反對蓄養奴隸,那麼對他就沒什麼用了。   

知道這個神殿,聖所很有可能在一夜之後變作殺戮之地的車伕當然不會願意和這些人一起進入神殿,但他的手被抓的那麼緊,而那個女人看不出一星半點用力的樣子,她就好像是將手指輕輕地搭在車伕的手腕上,小指頭上戴著的一枚戒指上的小刺則在旋轉間劃破了車伕的皮膚,藥物迅速地進入到人類的血管裡,車伕的眼神突然變得茫然與遲鈍:「好……啊,」他說:「好吧。」   

在挽住了車伕的手臂,帶著這個人類一起走入聖所的門扉時,母親和孩子同時看了迎接他們的牧師一眼,但他們什麼也沒看出來。    羅薩達的牧師們已經為這些盜賊準備好了住所——一個可以讓他們待上很久的房間,直到領主的士兵來帶走這些罪惡的人,但很快,一個牧師就發出了警告,那個母親的孩子,事實上是個侏儒,在負責對抗他們的牧師一時遲疑的時候,他的小匕首就刺入了對方的腰部,然後從他的雙腿間衝了出去,而牧師的同伴在追上去和立刻治療傷者的兩個選擇中猶豫了一個瞬間,就因為傷者在幾個呼吸間變得烏黑的面色而放棄了前者——侏儒這裡產生的差錯導致了整個羅網的鬆懈,他,還有三個技藝高超的盜賊,以及一個危險的法師都逃脫了。    「他們是無法離開聖所的!」主任牧師說。   

異界的靈魂點了點頭,雖然沒有他們,牧師與騎士們最終也能夠抓住這些可怕的殺手,但之中必然會產生沒有必要的傷害與死亡,既然如此,他們完全可以避免這個問題。   

黑髮的龍裔將自己的力量投射了出去,然後幾乎與此同時,他睜開眼睛,指向一個牧師的身後。    鮮血迸濺,一個盜賊從陰影中跌落,又就地一滾,融入了牆壁的影子。   

但無論他有多麼迅捷,都無法避過在無底深淵中與魔鬼以及惡魔戰鬥了數十年的術士之手,比之前更快的,他退出了陰影的庇護,他的頭腦中彷彿多了一個聲音,無比諷刺地指責著他的行為與思想,他就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要求他的身體立刻放下匕首,痛哭著懺悔,而另一個聲音則氣急敗壞地要求他的身體立刻將自己隱藏起來,而後尋找機會,投入瘋狂的殺戮盛宴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7-7-5 16:46
第八百九十六章 秘密(2)


    戰鬥在晨光降臨之前就結束了,牧師們向精靈與他們的同伴表示感謝——在戰鬥最為激烈的時候,那個逃脫的法師竟然召喚來了一個弗洛魔,而施法者們都知道,弗洛魔是有幾率召喚出另一個弗洛魔,以及更多的低階惡魔的,但那個弗洛魔一出現就和黑髮的龍裔不無尷尬的四目相對,就連旁觀的牧師與法師也清楚地看見惡魔竟然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並且有著明顯的想要隱藏起自己的爪子和翅膀的企圖,以及,即便弗洛魔都有著一張鳥臉,巨大的喙部佔據了面孔的二分之一,原本應該充滿了冷酷與邪惡氣息的金黃色眼睛也因為縮的過小的豎瞳而顯得有些滑稽,人們仍然可以從其中提煉出猶豫和畏懼的成份。

    弗洛魔並不想放棄來到主物質位面的機會,每個惡魔都期望著自己能夠被召喚,來到這個肥美而又脆弱的位面肆意地殺戮與吞噬,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想要在第一夜就遇到一個對他們可以說是「善加利用」的老朋友——在遇到這個半人類之前,弗洛魔也不知道什麼叫做麻辣鴨脖,什麼叫做蜂蜜烤翅,什麼叫做脫骨鳳爪,以及叫花雞的……說真的,他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的時候,都覺得有點垂涎三尺——如果主物質位面的人類愕然地發現惡魔與魔鬼們都開始盛行索要調料的話,希望他們別太過驚訝。

    然後,弗洛魔看到對方垂下眼睛,抬起手臂,他立刻放棄了僥倖的念頭,抓著他的召喚者,頭也不回地跳入了連接著無底深淵與這個位面的通道,還將一個有心乘火打劫的誇塞魔直接踩在了腳下,雖然這實在是有點遺憾,但他能夠從連綿不斷的血戰中存活下來,就表明他比其他惡魔有著更為聰慧的頭腦與決斷的性格——在這個手勢與姿態之後,往往就是一個強大到無法躲避與抵抗的法術。

    如果只是魔法,惡魔們與魔鬼們不會沒有應對的方法,但這個術士所投擲出的法術中,赫然有著讓深淵生物們又畏懼又憎恨的光明力量,就像是從最高處直接投入深淵的那樣,但他確實是個龍裔,而且沒有任何信仰,於是他們也曾經猜測過這位黑髮的施法者身體中或許還有著一部分神祇的血脈,又或者,他的巨龍之血來自於一隻銀龍,或是金龍,而不是邪惡的紅龍。

    無論他們怎樣猜測,即便到了血戰告一段落的時候,作為這位施法者的所有者,也就是烏黯王子格拉茲特也沒有給出他的答案,就連隱晦的暗示都沒有,他還是第一次對一個半人類表示出如此重視的態度,這也是為什麼弗洛魔一見到這位就頓時失去作戰**的原因之一,他可不想觸動格拉茲特的底線,哪怕格拉茲特總是被人們稱之為如同魔鬼的惡魔,但惡魔所有的喜怒無常,顛倒混亂這位六指的殿下也一點也沒缺。

    只是那位也未免太過分了!弗洛魔哀嚎著想到,他已經示弱,已經退出了,自願放棄了這麼一個珍貴的機會,但術士的法術還是準確地擊中他的後臀,羽毛燃燒起來的焦臭味,與皮肉被燒灼的香味混雜在一起,讓惡魔又是痛苦,又是飢餓。

    除了召喚來惡魔的法師之外,還有三個盜賊。其中一個在試圖潛入露西厄身邊的時候被艾洛赫發現了,他們在陰影與光明中作戰,最後是露西厄的一枚長箭貫穿了盜賊的肩膀,但這個凶狠的盜賊似乎根本沒有將自己的生命視為有價值的東西,他在匕首被打落之後捏碎了一枚符文,符文寶石碎裂後,狂暴的魔法涓流將週遭數十尺內所有的一切都捲入其中撕扯到粉碎,艾洛赫只來得及抓住露西厄,將對於他來說還是十分嬌小的露西厄抱入懷。等到突如其來的颶風離去,牧師們在已經成為廢墟的庭院中找到他們,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都活著,露西厄只受到了輕微的傷害,但艾洛赫的傷口有好幾處都深可見骨,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得到蠕動的內臟。

    幸而這裡最多的不是別的,正是牧師與聖騎,主任牧師匆匆趕來,施放了治療神術後,艾洛赫的危急狀況終於得以扭轉。

    艾洛赫可能是在這次卑劣的突襲中受傷最嚴重的,另外一個盜賊,也就是那個偽裝成孩子的侏儒被凱瑞本的箭矢釘在了牆壁上,而第三個盜賊,正是在惡魔降臨此地前被克瑞瑪爾以法術控制住的那個,在黑髮的龍裔忙於應對惡魔的時候,他險些掙脫了法術,造成了不應有的危害——如果環繞著他的不是牧師,聖騎,而是一些凡人的話,事情肯定會往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滑去。

    ——————————————————————————————————————————

    晨光再一次傾瀉在羅薩達的聖所與神殿內,真正的朝聖者與信徒們從他們的房間中走出,他們一點也沒覺察到他們安睡的時候發生了怎樣激烈的戰鬥,就連被颶風摧毀的庭院,也在精靈們的幫助下幾乎恢復了原先的樣子,在茂密高大的月桂樹下,他們稱心如意地撿起月桂的葉子,捲成小杯子,和著牧師們的吟唱,讓晨光照入水中,然後緩慢地將這杯蘊含著晨光之神的祝福的淨水傾入口中。

    盜賊們當然不會知道,自從白塔的悲劇發生之後,羅薩達的牧師們已經改變了水源的設置,庭院中的水究竟是從何而來,只有主任牧師以及他的首席弟子(也是既定的繼承人)知曉,而進入其中,更換聖物之類的事情也都由主任牧師一人負責,而且據說每個神殿與聖所都有著各自的方式來保證這個秘密不會被輕易洩露。

    主任牧師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他放聲高唱,誠心實意地向羅薩達獻上自己真摯而又濃烈的感激之心——雖然他們的確不曾對昨夜的事情一無所知,但誰也不能確定不會在戰鬥中失去自己的朋友與同伴,像這樣的結果,簡直可以稱得上完美,沒有人死去,沒有人墮落,也沒有人留下無法回覆的傷殘。

    今天羅薩達牧師們的吟唱要比以往更長一些,等到儀式完畢,日光已經變得有些灼熱,而信徒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或是離去,主任牧師轉過身,就看到他的弟子站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

    「導師。」主任牧師的弟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主任牧師沒有多說些什麼,他和弟子匆匆轉往聖所的地下區域——羅薩達的聖所中沒有正式的監牢,但有著比監牢更為堅不可摧的房間,之前被這些房間留下的盜賊們已經被全部抓住了,也經過了簡單的查驗與詢問,他們的武器以及力量也要被剝奪,不管怎麼說,他們總不能這麼魯莽地將一個危險的殺手交給一群凡人。

    精靈們也在那裡,在他們身邊的長桌上,擺放著從盜賊身上搜出的各種東西,分門別類的放置妥當——裝在皮囊裡的也已經被倒了出來,主任牧師和精靈們相互致意後,就來到桌前一一查看,但隨著聖徽、武器,符文印章(寶石)以及標記一一落入他的眼睛,主任牧師的神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因為晨光之神羅薩達與陰謀之神希瑞克之間已經呈現出白熱化的爭鬥,他們的追隨者在地面也同樣是無法化解的敵人,只是這些徽記表明他們不但只信奉陰謀之神希瑞克,盜賊之神瑪斯克,就連風暴之神塔洛斯,還有劇毒女神塔洛娜也有著參與其中的蛛絲馬跡。

    凱瑞本對此倒不怎麼在意,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諭令也說明了,他與晨光之神羅薩達已經成為了盟友,加上他的神祇蘇倫,還有起初就站在他們身邊的泰爾,還有伊爾摩特,善神們的陣營已經聯合在了一起,既然如此,邪惡的神祇們只會更快一步。精靈們擔憂的事情更為重要——那場幾乎毀滅了主物質位面的諸神之戰距離他們並不遙遠,這個大陸上還隨處可見他們留下的瘡痍,如果這又是一場會令的星辰墜落的戰爭,將會有多少無辜的生命陷入血海尚不得而知。

    ——————————————————————————————————————————————————————————————

    因為內臟受傷,艾洛赫必須靜養數日後才能繼續行動,畢竟他們離開這裡之後隨時都會陷入新的戰鬥,只是與他們約定的伊爾摩特牧師,需要從之前的地點轉移到塔拉來,不過用法術聯繫上了那位性情直爽的牧師後,她沒有太多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第二個夜晚降臨的時候,凱瑞本的門扉被輕輕地敲響了,他打開門,沒有找到敲門的人,而後他聽到了輕微的響聲,循著響聲找過去,他看到一隻纖細的小手在黑暗中擺動著,而後他看到了阿芙拉的臉。那張臉明明還是個幼稚的孩子,卻具有著令人驚心動魄的魅力,除了精靈,克瑞瑪爾,還有羅薩達的主任牧師,幾乎沒有人不屈服於這柄豔麗的刀劍之下的,這讓凱瑞本時常感到憂心,尤其是知道了阿芙拉可以說已經成為了弗羅的胚體時,這個少女執著這個位面上最為隱秘而又誘人,卻能夠讓靈魂與軀體同時湮滅的可怕武器,但猶如孩子一般的心卻讓她充滿了不可測性——而唯一能夠牽制住她的只有她的監護人,但知道克瑞瑪爾有時候會心軟到不可思議的精靈遊俠一點也不認為他們之間的羈絆能夠真的抓住這個動盪不安的靈魂,就像他對克瑞瑪爾,克瑞瑪爾也無法在最後的時刻做出冷酷但理智的決定——若是讓他在阿芙拉與……中選擇,凱瑞本不能確定他最終做出正確的選擇,他也不能,所以,在知道克瑞瑪爾可能是一個不死者的時候,他的箭矢最終還是偏離了目標,而他終於找到了贖罪巫妖這一不為多數人所知的名詞時,跳入他心中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為克瑞瑪爾尋找一個能夠讓他得以贖罪的機會。

    「你想和我說些什麼嗎?」凱瑞本溫和地說,他和阿芙拉已經快要走出聖所的範圍了,「我不能離開這裡太遠。」

    「沒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阿芙拉背著手,看向明亮如同白銀的月亮,月光總是會讓人覺得冷,阿芙拉或許也有這樣的感覺,但更多的,她只覺得有火在胸膛之內燃燒。「我只是想要問問你。」

    「什麼?」

    「你不問嗎?」阿芙拉說。

    「問什麼?」凱瑞本耐心地問道:「我應該知道些什麼嗎?」

    阿芙拉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裹挾著憐憫的微笑:「克瑞瑪爾很喜歡你,」她答非所問地說:「在格瑞納達,我就曾經聽他說到過你的名字……」她低下頭,思索了一會:「您,陛下,」她說:「您知道嗎,您對他來說,非常重要,非常,」她一邊說,一邊用手勢加強了自己的語氣:「我在聽著他說起您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些什麼嗎?」她沒有等待精靈的回答:「我在想,不,我在祈禱,我向那些不被允許提起名字與必須懷有萬分虔誠之心的神祇祈禱,我希望。」女孩轉過身,看向凱瑞本,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奇特,以及讓精靈十分地不舒服:「我希望,您能夠有十分之一,等等,百分之一也可以,能夠如他喜歡您那樣喜歡他。」

    精靈沉默了一會:「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這麼認為呢?」

    阿芙拉突然笑了:「我一直在等著您去問他,我想,我的監護人也在等著,但您始終默然不語。」

    「您為什麼不問他呢?」阿芙拉緊接著說:「難道您沒有發現,他已經出現了兩次可以說是致命的錯誤?」

    凱瑞本嚴厲地看向阿芙拉。

    「看來您已經發覺了,」阿芙拉尖利地指出:「但您沒有提起過隻字片語,您和他擁抱,與他並肩同行,一起面對可怕的敵人,您呼喊他的名字,稱他為自己的族人和同伴,卻對他腐爛的傷口視而不見!」

    「我是他的朋友,」凱瑞本說:「也可以是他的兄長和導師,但阿芙拉,有些事情,即便是父母,愛人和摯友也是不能夠去觸及的……」

    「可是他正在痛苦!」阿芙拉喊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7-7-5 16:46
第六百九十七章 秘密(3)


    「這是他必須經歷的考驗。」凱瑞本回答。然後他看到阿芙拉的神色發生了改變,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輕微地搖了一下頭,似乎對自己想到的東西不是那麼相信,但她的情緒確實突然詭異的平靜了下來——但凱瑞本反而提起了警惕,如果其他人未必能夠發覺,但安格瑞斯與蘇綸的寵愛讓他擁有著無以倫比的感官與敏銳的思維——週遭的空氣就如同被微風掠過的湖面那樣泛起了輕微的漣漪,即便不在夜間開放的花兒也搖曳著展開了身體,馥郁的芬芳環繞著他們,從銀色的月光無法照拂到的黑暗之處,鳥兒輕柔悅耳的鳴叫婉轉的猶如羽毛輕輕拂過耳邊……精靈舉起一隻手,銳利的目光一如利箭那樣投向阿芙拉,他並非沒有辦法掙脫,但那樣,顯然對這個力量還不夠熟悉的阿芙拉會遭到嚴重的創傷。

    阿芙拉只是將精靈拉入到自己的領域——每個神祇都有著屬於他的領域,與半神或是強大的法師所有的半位面不同,神祇的領域幾乎就是他們的不敗之地,他們可以隨意地制定領域中的任何規則,但阿芙拉的領域還太幼嫩了,幼嫩到就連凱瑞本也有可能掙脫——並不是凱瑞本有那樣強大,而是因為領域本身就有著無數疏漏與錯誤,就像是一個基座不穩的城堡,只需要輕輕一推,就會崩塌倒地。凱瑞本覺得自己真應該好好和克瑞瑪爾談談有關於教育的問題,難道阿芙拉不知道她如果出了什麼事情,克瑞瑪爾會是這個位面最傷心的人嗎?

    但他同樣也能夠品味到些許阿芙拉的鄭重,毫無疑問,在極其短暫的時間裡,在這個領域之中,即便是陰謀之神希瑞克的化身也未必能夠偷聽到他們的對話——但有什麼時候,能夠比黑髮龍裔是個贖罪巫妖更不能為人所知呢?

    「您察覺到了異樣的地方,」阿芙拉重複道:「但您什麼也不說,也不問,但發自內心地說,您是真的認為這是必須由他自己度過的試煉嗎?」她看向精靈,帶著嘲諷的微笑:「不,或許應該真正地探查一下內心的是您,密林之王,雖然我覺得比起您的父親,您並不能做到名至實歸——您甚至無法承受得起可能的失望……您拒絕面對一個不同的克瑞瑪爾……您恐懼著自己會無法接受他——因為您的懦弱,或是虛偽……」

    「我不想打斷你,」凱瑞本平靜地說道:「但阿芙拉,我想你對我似乎有著一些誤解。」

    「您或許一直在擔憂著,」阿芙拉繼續說道:「如果您真的提出了那個問題,我的監護人就會表露出您無法容忍的那一面,您很清楚,自從惡魔與魔鬼誕生之後,與他們做交易,並且能夠在兩者的血戰中堅持了近五十年的人,能夠保持靈魂與思想不被扭曲的……我都不必用幾乎,精靈,我現在就能告訴你,」她深深地注視著凱瑞本:「沒有。」

    「您注意到了他的茫然和錯亂,」阿芙拉接著說道:「但您並不想去幹涉,您就像是在收拾一條嘗過血肉的幼狼——您故意裝作沒有看到它身上的血跡,它折斷的牙,它污濁的眼睛——您只是給他戴上項圈,用繩索把它拉到您認為正確的道路上去,因為您或許是有點喜愛它的,所以您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它曾經的罪惡。」

    「能夠成為贖罪巫妖就已經證明了他是能夠被拯救的。」凱瑞本忍不住說。

    「然後呢?」阿芙拉:「您給他帶來了這個任務,一個艱難但可以獲得豐厚回報的機會,從邪惡的神祇中拯救無辜的人類,對吧,」少女問:「您知道一個贖罪巫妖如果真的能夠贖罪成功,他會迎來什麼?」

    凱瑞本沉默了片刻:「一個被救贖的機會。」

    「說清楚點,精靈。」

    「他會作為一個無罪的凡人死去。」

    阿芙拉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嗤笑。

    「這就是命運,」凱瑞本說:「它所賜予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標有價格的。」

    「但那樣不公平。」阿芙拉說。

    「如果你已經知道了那麼多。」凱瑞本說:「那麼你就應該知道,要成為一個巫妖,除了難以計數的金幣,施法材料之外,還有的就是生者的血肉,靈魂……而這個數量,有時候可以讓一整個村莊徹底地湮沒——而這些,只是為了讓一個邪惡之人以扭曲畸形的狀態繼續存在下去……他曾經犯下了如此深重的罪行,阿芙拉,能夠贖還這份巨大的債務,能夠如同一個凡人那樣平靜地死去,已經是命運與諸神的恩賜了。」

    「那麼您覺得呢?」阿芙拉沒有一絲凱瑞本以為會有的惱怒與不甘:「您和我的監護人,克瑞瑪爾是在五十多年前,在碧岬堤堡第一次見到的,告訴我,凱瑞本,您覺得他是一個邪惡的人嗎?」

    「不。」這是凱瑞本可以肯定的事情,不但是他,還有經驗豐富,見過的人幾乎和見過的魚一樣多的考伯特船長,還有曾經周遊在外了整個青年與壯年時期的阿爾瓦法師,都沒有在克瑞瑪爾的身上發覺有什麼讓他們不安的地方,哪怕他顯露出的一些地方表明他可以能是個龍裔……直至如今,凱瑞本仍然不覺得克瑞瑪爾會是一個天生邪惡的人,他或許只是被誘導與欺騙了,畢竟他曾經遭遇到那樣可怕而又悲慘的事情,只是屬於他的罪孽,是精靈不能,也不會去洗清的,他能夠做的,只有儘可能地幫助克瑞瑪爾贖清自己的罪孽,而後得到一個平靜而溫柔的死亡之吻。

    「如果他是一個無辜者呢?」阿芙拉問。

    「阿芙拉,」精靈啼笑皆非地解釋道:「所有的前提就是他曾經是個不死者,如果他不是巫妖,那麼是絕對不會成為一個贖罪巫妖的。」

    「但他確實不是啊。」阿芙拉說,同時緊盯著精靈的眼睛,她知道精靈並不相信自己,但她所要做的也就是強行撕開精靈為了避免傷害到自己而設立的屏障,這道屏障並不堅固,甚至早已搖搖欲墜,「一個巫妖要怎麼成為贖罪巫妖呢,」她重複著文捲上的描述:「他必須不出自任何自私的理由做出一個無私的行為,簡單點說,哪怕一個巫妖知道了應該如何成為贖罪巫妖,他為此做出的一切行為,仍然都會被判定為出於本身的私慾——因為他就是為了成為贖罪巫妖而去做出那些行為的。」她做了一個手勢:「也就是說,他的善行需要在他無心為之的情況下發生,他才有可能成為一個贖罪巫妖。」

    「這個條件被很多人嘲笑過,因為根本不可能。」阿芙拉說道:「因為能夠成為一個巫妖的人,他就不可能做出無私的舉動,一個處於邪惡守序陣營的法師,就注定了他永遠不會在不做思考的情況下做出單純有利於他人的行為——但我的監護人就做到了,您想過為什麼嗎?您也許想過,但您大概沒有深刻地思考下去,因為您是個精靈,注定了與不死者是不折不扣的死敵,但您喜愛我的監護人,您希望能夠維持現狀,哪怕那個現狀堪稱模糊。」

    凱瑞本突然意識到自己將要聽到一個秘密,他原本可以於所有人之前發現的秘密,但他只是閉上了眼睛,矇住了耳朵,在他的父親,曾經的密林之王英格威意味深長地允許了他帶著克瑞瑪爾進入萬維林的時候,他只記得自己充滿了欣喜之情,卻沒有想要進一步探查其中的原因,或許正如阿芙拉所說,他確實是個懦弱又虛偽的傢伙,他無法面對克瑞瑪爾所可能有的黑暗的一面,想到克瑞瑪爾表露出的一切都可能是謊言與假象的時候,他的心臟就痛的就像是被撕裂。

    「請告訴我,」精靈艱難地說:「我在聽。」

    「他一直就在騙你——」阿芙拉說,在看到精靈做好了準備但仍然流露出痛苦之色的碧藍色眼睛時,她大笑了起來:「當然,這不可能,或者說,你的克瑞瑪爾沒有。」

    「什麼意思?」精靈準確地抓住了關鍵詞:「我的?」

    「你的,還有我愛的那個。」說到那個人,阿芙拉的語氣都變得溫柔和緩起來:「您應該猜到的,另一個靈魂,一個無辜的,純潔的,對這個世間與人類充滿了溫柔與愛的靈魂。」

    凱瑞本無法相信,但如果真的如阿芙拉所說,那麼之前一些無法得到解答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

    「這具軀體中的另一個靈魂,」阿芙拉說:「來自於另一個位面,他的記憶都已經破碎了,但他的本質並沒有改變。」

    凱瑞本看向阿芙拉。

    「一個,有點遲鈍的笨蛋吧,」阿芙拉說:「我知道的並不多,但已經足夠了——他來自於一個,嗯,一個沒有魔法,沒有巨龍,也沒有神祇的位面,那個位面極其和平,已經有數百年沒有任何大規模的戰爭,雖然那裡只有平凡的人類,但他們憑藉著自己的頭腦與雙手同樣締造了我們的大陸所無法企及的文明——他就是這些人類中的一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來到這裡,以及與一個巫妖共享一個軀體的,但他……」阿芙拉斟酌了一下詞語:「我是說,他的靈魂沒有改變,您明白嗎?」

    凱瑞本點了點頭,所以他,正確的說,那具原本屬於巫妖的軀體才會重新被注入新的生機,而克瑞瑪爾能夠交替作為術士與法師出現,也因為他原本就是由兩個靈魂合成的——有關於術士與法師的區別,還有靈魂與魔法之間的聯繫,早有人詳細地研究過。事實上,最簡單的做法就是看看那些不死者施法者,即便他們沒有了做出施法手勢的手指,沒有了吟唱咒語的舌頭,但他們仍然可以施放法術,也就是說,魔法並不完全依仗軀體。但如果另一個靈魂來自於另一個位面,如果巫妖不想讓他在「輪值」的時候讓這具軀體灰飛煙滅,那麼就必須讓他也成為一個施法者,成為一個法師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的辛苦學習,但術士則完全不必,依靠血脈中的力量施法的術士從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能操控火焰和流水,但他能夠成為一個心靈術士可能也出乎了那個巫妖的意料之外。

    精靈或許不知道,他的眼睛中已經微微有了些笑意,他還記得克瑞瑪爾曾經是那樣的笨拙,在灰嶺,每一次作戰指導都會讓他痛苦上很久,但他確實是個好學生——這幾乎讓他忽略了阿芙拉之後的話。

    「那麼,」阿芙拉說,她的眼睛在昏沉的光線在閃閃發亮:「凱瑞本,您還覺得您的做法是公平的嗎?」她打開自己的手指:「他沒有任何過錯,也不享受罪行帶來的快樂,更加厭惡無謂的死亡與犧牲,他甚至在自己都需要面對陰謀與刺殺的時候拯救了數以萬計的人類,但他得到了些什麼呢?猜忌,忽視,以及無可避免的死亡,是啊,對於一個萬惡的巫妖來說,死亡是個褒獎,但對於一個善良的凡人來說呢,自從來到這個位面,他所要面對的就是無休止的戰鬥,而戰鬥終於得以平息的一天,他連看一眼終於得以平和的世間的機會都沒有就要迎來死亡,為什麼?就因為他實在是太不走運了?!」

    ——————————————————————————————————————————————————————————————

    巫妖在識海中懸浮著,注視著愈**廓鮮明,還有了點顏色的靈魂,他知道,這種變化意味著對方的靈魂終於開始穩固起來,相對的,成為了千萬塊碎片的記憶也在不斷地融合,這表明對方所能想起的東西越來越多,在另一個位面所受到的教育與規範正在糾正它曾經被巫妖扭曲的靈魂。

    在他們擺脫了混沌海,又離開了瑟裡斯人的禪寺之後,巫妖沒費什麼力氣就教會了它如何在危險的地方用殺戮來保證這個軀體的完整——那個時候,這個靈魂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雖然還保持著那種莫名其妙的天真,但至少在應對敵人的時候不會有絲毫猶豫和遲疑。

    但隨著它的靈魂逐漸凝實,那些早該被遺忘的東西又開始滋擾起他的同居人,這也是為什麼,在去往無底深淵之前,另一個靈魂要求他們的導師埃戴爾那予以幫助的原因——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行為,沒有人能夠比巫妖更懂得導師的瘋癲,他給出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有毒的。

    但要在五十年後回到他們的位面,這可能是唯一的辦法。

    它讓埃戴爾那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怪物。
Babcorn 發表於 2017-7-6 15:50
第六百九十八章 秘密(4)


    異界的靈魂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深沉的睡眠了,即便是在天鵝絨的床上,在帷幕營造出的黑暗與寧靜之下,但這樣的睡眠並不能讓它得到安撫,寬慰,或是其他能夠讓它不再那麼不安的回報,它懸浮在識海之中,四肢與胸膛都受到重壓,它無法呼吸,也無法轉身,眼淚從它的面頰流向頸脖,口中充滿了苦澀與血腥——在記憶缺失,一片懵懂的時候,這個世界對於它來說是不真實的,它像是一個夢,也像是一個遊戲,它放任自己沉浸其中,但在它內心的最深處,但仍然有著一條無比細微卻又深刻的溝壑將自己與身邊所有的人,事,物區別開來。

    它在朦朧中記得有朋友嘲笑過它,因為即便在遊戲中,它也是會天真到不願意去做一些「事情」的人,在現實生活中不能做的,在遊戲中同樣會令它感到厭惡。若是**縱的角色落入深淵,或是被擊倒在地上,掙紮著死去的時候,它的心會狂跳不止,這也是為什麼它的電腦與手機中只有俄羅斯方塊與大富翁之類的遊戲,前者只會有小人出來跳舞,而後者頂多頭頂著一個「破產」的詞組跪在地上。

    但整個位面並不是遊戲啊,也不是一個夢,非常殘酷的,它是真實存在的,每一個人,乃至每一個生命,都是有溫度,有思想,有靈魂的,但它站在這裡,作為這個位面的一員,以及負有著原罪的身體,就注定了它無法平靜而純潔地度過一生——它是多麼的卑鄙啊,從一開始,它就放任了自己對自己的欺騙,它殺人,就像是坐在電腦前,用鍵盤與鼠標移動方塊和豎條,雖然有時候,它也會告訴自己,從它手中逝去的生命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他們都是罪人,十惡不赦,每個雙手上都沾滿了血腥,但那些在格瑞納達的軍隊的無情征伐下失去了親人,愛人,密友與自己的民眾呢,難道他們也曾經犯下過不可饒恕的罪行嗎?

    但如果它拒絕,也一樣會有人成為龍牙的首領,他或許,不,一定會遵從格瑞第的意旨,毫不猶豫地殺死任何敢於阻擋在大軍前路的人,它至少儘可能地拯救了它能夠觸及的那些人——一個聲音細細地說道。

    還有那些人呢,那些在葛蘭,在達諾斯以及其他的龍牙騎士,在格瑞納達王,在埃戴爾那,在……阿芙拉手中如同流沙般被捨棄的祭品呢?承認吧,另一個聲音說,你很清楚,但你還是選擇了與他們沆瀣一氣,因為他們要麼是你必不可缺的盟友,要麼就是願意忠誠與你,為你效力的下屬,或者擁有著權勢的顯貴或是擁有著力量的導師,或是你心愛的養女,所以你盡可以對他們的罪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你甚至向惡魔君主格拉茲特鞠躬行禮,發誓要為他效力,這並不是你的位面描畫在書本上的惡魔啊,他是切切實實的大君,每一個惡魔都有著幾近無限的生命,而他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在作惡,格拉茲特是他們的王,是他們的主宰,而你似乎已經忘記了這一點,高高興興地成為了他的扈從,還有點小驕傲不是嗎?當他顯露出對你的青睞與寬容時。

    不……

    是啊,或許只是單純地為了那張五十年的契約,但無論是為了什麼,那些惡魔與魔鬼如此敬畏你,難道不是因為你所表現出來的殘忍與詭異嗎?為了能夠達成這個目的,你甚至不惜讓一個邪惡的不死者導師讓你原本清晰的頭腦再次變得混沌起來,因為……

    不要再說了!

    因為費瑞克希爾,她是一個惡魔,還有阿斯摩代歐斯,一個小魔鬼,在你原先的心中,你已經把它們視作了一個「人」,即便邪惡,即便無法寬恕,即便形容怪異,就像是一個動物,也是「人」,而在血戰中,將身邊的惡魔或是敵對的魔鬼當做「人」——你在另一個位面,從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開始,營造與構建的思想所必然造成的後果,會讓你在瞬息之間成為他們的食物,或者更糟。

    那是因為……

    你不能,是的,所以你讓自己的記憶再一次被粉碎……

    我……

    如果它們不再被融合在一起就好了,你是這樣想的吧,因為你需要用空白的靈魂來武裝自己,麻痺自己,欺騙自己……你仍然是無罪的,你所做的一切,都將由那個巫妖,還有他的導師承擔。

    不……

    那麼,為什麼你會想要遠離凱瑞本,阿爾法還有其他的人呢?你在恐懼吧,他們的眼睛是多麼地銳利啊,如果他們發現了你只是一個愚蠢的騙子……

    ……不。

    ——你在否認什麼?

    異界的靈魂顫動了一下,應該是眼睛的位置,霧氣就如同海洋下的漩渦那樣瘋狂而急速地奔流著,有時候巫妖覺得可以從裡面看到些什麼,但當他認真去看的時候,又什麼都看不到了。

    在看到它醒來之後,巫妖將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邊——你在否認什麼?

    異界的靈魂回報給他的只有沉默。

    ——好吧,巫妖說,我不會再問你這個問題了,但還有個問題,我希望你能回答我。

    ——什麼?

    ——你還想要回家嗎?曾經的不死者輕柔地問道,回到你的位面?——我的許諾仍然不變,如果你想要放棄,親愛的,你仍然可以獲得崇高的地位,永不匱乏的資產,榮耀的頭銜,爵位,領地,女孩……人們的嫉妒與嚮往,所有凡人渴望的東西我都可以讓你輕而易舉地拿到。

    ……

    ——看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固執,巫妖說,那麼,你是否做好了準備?

    在停頓了片刻之後,巫妖平靜地說——即便真有那麼一天,你可以回到你的位面,你的家,但你……絕對不會再是現在的你了……你也意識到了這點吧,但你如果繼續這樣躊躇不決下去,迎接我們的只會是永遠的消亡,正如問卷中記載的,贖罪巫妖在贖清罪孽之前死去,就只能如你所在的位面所說的那樣「魂消魄散」,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即便是神祇們的許願也無法讓我們復生——這是你只能並且僅可選擇的去路。

    ——傷害與謀殺嗎?

    ——這種事情凱瑞本,亞戴爾,考伯特以及阿爾法都做過,而且他們手中積累的性命或許並不比他們拯救的少,我們的位面與你的位面不同,在你們的位面,多的是平庸的人,他們可能終其一生都沒有碰觸過滾熱的血。但這裡,就連一個衰老的農夫也會在黑夜中提起斧頭砍掉你的腦袋——如果你正好有他需要的東西……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你們的平和生活也不過數百年而已,但你們似乎已經將一個生物應有的本能全部遺忘了。

    曾經的不死者停頓了一下,他的唇邊露出了一絲莫名的笑容——事實上,我還真想看看那些神祇是否有方法找尋到你的位面,想像一下吧,親愛的,當你們那些無論從**還是從靈魂上來說都是那樣的羸弱的人類,突然有那麼一天,要面對我們,面對神祇,面對惡魔與魔鬼,面對魔獸,面對怪物,面對讓他們根深蒂固的常識徹底傾覆的一切,你們的世界,將會混亂成什麼樣子?

    他靜靜地等待了一會,而後得到了讓他深感滿意的一聲嘆息。

    ——————————————————————————————————————————————————————————————————————————

    亞戴爾打開門,門外是一個令他意外的訪客。

    「阿芙拉?」

    「是我。」少女說,然後她將雙手背在身後,施施然地走進了亞戴爾的房間,現在正是黃昏時分,最後的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落在亞戴爾的椅子上,而阿芙拉毫不客氣地坐在了那把屋內僅有的椅子上,陽光照亮了她的皮膚與髮絲,讓她整個人都在發光,不過也許她確實在發光。精靈們憑藉著本身的美貌與氣質也會給人們這樣的錯覺,但他們並不會如阿芙拉的美那樣咄咄逼人,亞戴爾對阿芙拉所受到的特殊待遇也有所耳聞,但相對於那些年輕的牧師來說,即便他現在皮膚光潔,眼睛明亮,但他的心已經如同巨樹那樣蒼老而穩固,阿芙拉無意識散發的魅力只會讓他感到悅目愉快,卻不會被其深切的影響。

    「有什麼事情嗎?」雖然被打斷了之前的工作,但亞戴爾還是溫和地問道,阿芙拉畢竟是克瑞瑪爾的女兒,而他與克瑞瑪爾也可以說是一雙摯友與同伴,作為「叔叔」他完全是將阿芙拉當做親暱的小輩來看的。

    「我有一個問題。」事實上,是她的監護人的問題,不過阿芙拉想,那個溫柔的傻瓜大概永遠也不會提出會讓自己的朋友尷尬為難的問題。

    「說說看。」亞戴爾謹慎地說:「雖然我不知道是否能夠給你一個答案。」

    阿芙拉的唇角俏皮地彎起:「您絕對能。」她肯定地說:「我想知道的是,亞戴爾,您是怎麼從白塔之災的愧疚感中擺脫出來的?」

    ————————————————————————————————————————————————————————————————————————

    丑雞走出了旅店,她孤身一人,但人們見了她不由得四散躲避,因為這個身形高大的女人渾身濺血,當城市的警衛與士兵匆忙奔來的時候,面對尖銳的長矛與刀劍,丑雞沒有一絲畏懼之色。

    「發生了什麼事情?」警備隊長嚴厲地喝問到。

    「我遇到了一場卑劣的刺殺。」丑雞說,「為了不讓我的生命成為盜賊手中叮噹作響的幾枚錢幣,我不得不先發制人。」

    「單憑你的一面之詞可不行,」警備隊長搖搖頭:「有其他人可以證明嗎?」

    「旅店的主人,還有幾個和我一樣的旅客可以證明。」丑雞說,她一邊說,一邊拉開了兜帽,讓警備隊長可以看到她眼角處的灰色淚滴,這是伊爾摩特高階牧師的徽記,於是警備隊長一下子變得恭敬起來了,這可不單單是因為他面對著一個高階牧師,也是從一個普通士兵一路攀升到這個位置的他也同樣很敬重伊爾摩特以及他的追隨者,「我會去仔細查問的,但如果可以,您……」

    「我會留在這裡。」丑雞說。

    在發現他們的城市中並沒有突然出現一個可怕的殺手的時候,圍觀的人們膽量又大了起來,一個瘦削的男子率先走到了丑雞的面前。

    「您還記得我嗎?牧師大人?」

    丑雞的視線在他的面孔上停留了一會,最後還是從那隻殘缺的耳朵上找到了與之相關的回憶。

    「你是……索姆?」

    「是啊,」索姆高興地說,他再度向前走了一步:「我一直想著您呢,」他說:「想著你……」

    「去死!」

    ——————————————————————————————————————————————————————————————————

    警備隊長以一種無法置信的眼神看了看那個男人,他的毒針刺在了丑雞的身上,但伊爾摩特的神術讓她在短時間內可以擁有如同犀牛一般堅實的皮膚,毒針只嵌入了表皮,完全地被浪費掉了,不過也不奇怪,這個男人原先只是一個裁縫,而不是一個刺客。

    「您說是您把他從獸人那裡救回來的?」隊長驚訝地說:「既然如此,他怎麼能這麼做呢?」

    「她殺了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

    「那不是你的,」丑雞認真而冷酷地說:「是獸人的。」也許是獸人的折磨讓那個女子瘋癲了,她不但堅持孩子是她丈夫的,還堅決不願意和他們一起走,甚至差點弄出了讓獸人發覺了他們的動靜。

    「是我的!」那個男子堅持道:「那是我的孩子!」

    他倒在地上,哭泣著,用牙齒咬著自己的手指,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應該相信誰,但最後他們當然是偏向於伊爾摩特的牧師的,若說有那位神祇最得這些平民的尊崇與信任,除了伊爾摩特之外大概就沒有別的神祇了。

    「我詛咒你,」那個男人將手中僅有的一枚金幣塞進嘴裡,在腸子斷裂之前,他口中吐出血沫,一邊呻吟著一邊含混不清地說著那些褻瀆與邪惡的話:「我詛咒你。」他最後重複道,然後就大睜著眼睛死去了。

    丑雞看著他,他也瘋了,或許她更應該讓他死在獸人的帳篷外,他確實深愛著自己的妻子——但如果再來一次,她仍然會不假思索地砍掉那個女人的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7-7-7 10:52
第六百九十九章 塔拉


    亞戴爾明顯地停頓了一下,也許他沒有想到會是阿芙拉提出這個問題吧:「如果你所指的是我所要擔負的罪孽,」羅薩達的牧師面對這個幾乎可以說是充滿了惡意的問題,仍然相當和善地給出了自己的回答:「不,我從未忘記過,也從未以為可以擺脫——這是永遠的,即便我回到了晨光之神的腳下,匍匐在地,靈魂上的枷鎖也不會消失。」

    「但您似乎並不因此而感到困擾,」阿芙拉認真的說:「我是說,您有過猶豫嗎?在您奪取他人,或是其他智慧生物的性命時?」

    「如果我那麼做了,」亞戴爾說:「那麼對方一定有著無法饒恕的罪過。」

    「難道就沒有值得救贖的可能嗎?或是接受的懲罰大於犯下的罪過的……」

    「也許有,」亞戴爾說:「但這個判斷不是由我們做出的,而是由更崇高與無瑕的存在做出的。」

    「就沒有無辜的人嗎?我是說,有時候,你並非出於本心,卻還是造成了悲慘的後果,」阿芙拉說:「您會為此感到悔恨與痛苦嗎?」

    這次亞戴爾猶豫了更長時間,「我不能說完全沒有,」他溫柔地說:「但他們所遭受的苦難會總會得到補償,而我將背負著我的罪孽蹣跚前行。」

    阿芙拉輕微地搖了搖頭,顯然這個答案並不能讓她感到滿意,「那麼您有沒有想過,終結自己的性命,在沒有得到晨光之神的寬恕時,又或是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有意放下手中的刀劍?」

    「沒有,」這次亞戴爾回答的很快:「沒有那個神祇會高興看到自己的信徒輕易捨棄自身的性命,因為對於神祇們來說,每一個靈魂都是有其價值的。」

    「信仰。」阿芙拉一針見血地說道。

    「可以……這樣說吧,」亞戴爾有點無奈地說:「還有的就是神祇對於人們的期望,以及賜予,擅自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件事情是不會得到神祇褒獎的。」

    「信徒是財產,」阿芙拉喃喃道:「每個神祇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就像是人類飼養牲畜,如果不是因為神祇而獻出,那麼無論他是為了什麼,都是會遭到厭棄的,因為這是一種無謂的消耗。」

    在一段令人尷尬的沉默之後,阿芙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非常感謝,羅薩達的牧師,我雖然還有疑問……但最關鍵的問題的答案我好像已經觸摸到了。」

    我真想知道一下你究竟得到了怎樣的解答,亞戴爾覺得自己好像是犯了一個錯誤,但他最後還是只能站起來,將阿芙拉送出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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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妖沒有立刻回到意識的表面,在他與另一個靈魂的交談結束之後,他突然感覺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厭倦,之前溫馨的幻覺被突如其來的清醒撕裂了,他不得不與另一個靈魂,從襁褓開始的三十餘年的意識與法則的固有支柱,或說是壁壘相對抗——在那個虛弱無力的位面裡,殺戮是一種幾乎消失於凡人的事情,是一種……會令人感覺殘酷與可怕的行為,即便他們知道,為了遏制邪惡的行為,死亡必不可免,但他們還是會感到畏懼,憎惡,以至於他們可以說是盡所可能地漠視與避開與之相關的所有事物……但在巫妖的位面裡,在惡魔與魔鬼的無盡深淵裡,在無上崇高的光明巔峰,殺戮從來就是一件如同光與黑暗同樣尋常的事情。

    人類與人類的國家,城市與城鎮總是在樂此不疲地相互交戰,邪惡的信徒所有的匕首最終的下落總是會嵌在某個良善守護者的胸膛裡,而那些自詡正義的騎士與白袍們,他們宣揚教義的時候,也不僅僅是舌頭,正確點來說,更多的是他們的寬劍與釘頭錘,甚者有如苦難與哭泣之神伊爾摩特,他的牧師也不憚於扮演盜賊與刺客——即便是精靈,他們在面對黑暗的時候,也更慣於將閃爍著魔法光芒的箭矢搭在自己的長弓上——用**的死亡,靈魂的消散來解決問題,幾乎可以說是這個位面根深蒂固的概念。

    曾經的不死者懊惱於自己無法用人類所貪慕的權勢,金錢以及情愛來誘惑身體中的另一個靈魂,對於它的執念——它的位面,它的家,還有親人更是嗤之以鼻——難道作為一個生命短暫猶如蚊蟲,容貌與才能都只能說是平平,無權無勢,除了與家人一起平靜的活下去之外別無他求,也不可能有所求的人類,會比另一個世界的國王或是強大的術士更好嗎?雖然巫妖從不認為自己會信守承諾(如果他們能夠成功),但這些難道就不能讓它面對選擇的時候有所遲疑嗎?

    現在他倒要感謝曾經讓他……很不舒服的阻礙了,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依舊厭惡殺戮,也許是天真,它曾經以為過自己可以作為「自己」回到它的位面,在記憶逐漸完整之後,它似乎也察覺到了這個設想是完全不存在的——在這個充斥著魔法,有著神祇與深淵生物的位面,它的退讓只會帶來死亡,不,作為贖罪巫妖,他們只會在一霎那間無聲無息地消失,可能連一道閃光,一聲哀鳴都不會有。

    巫妖給了它選擇,是恪守著前數十年在另一個位面構建而起的道德框架而死,還是放棄先前的準則,作為一個本位面的生命而活下去——如果它還想回到它的位面,回到它的家,那麼就注定了它不可能還是原先的那個人類,就像是埃戴爾那所預想的那樣,它將會成為一個怪物,或許它的心中還有著一點潔淨的本質,但到了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它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而且,曾經的不死者很明確地告訴它,因為在他們之前,從未出現過贖罪巫妖的關係,就連他也不知道他們消亡之後,靈魂是否真的會如以為的那樣粉碎——更糟的是,它的靈魂會被剝離與剖析,而那些神祇,那些惡魔,那些魔鬼,甚至是這裡的人類,精靈,矮人,侏儒以及巨人,獸人等等,都會迫不及待地想要探知這個未知的位面——那樣富饒,又是那樣虛弱的位面……那些人類甚至還在愚蠢地,不斷地向外發出信號,祈求與之不同的生命眷顧他們的領地……

    不但是那些邪惡與卑劣的存在,即便是如同泰爾,羅薩達,蘇倫,伊爾摩特這些善良的神祇,也會為了那個位面儲存的深厚的信仰之力而瘋狂吧,那是整整七十億人,沒有信仰,泛信仰,或是偽信,縱然有虔誠的信仰者,因為沒有神祇的關係,這些珍貴的信仰之力也只能徒然地流散在空氣之中——毫不誇張地說,一個低等神祇,若是能夠取得這些人的信仰,那麼一躍而成為強大神祇也未可知。而對於那些獸人,巨人,怪物們而言,那些平和而又沒有絲毫防範意識的人類,就是擺在桌上的一道道鮮美菜餚,至於人類……這裡的人類也一樣充滿了貪慾,巫妖搜索過的記憶表明,那個位面一樣有所謂的「科學」,人類憑藉著它製造出了一瞬間可以毀滅整個城市的武器,但在最初的時候,對魔法與神術的概念還侷限在漫畫與小說中的人類只怕會遭受到巨大的打擊,尤其是平民。

    另一個靈魂對它的家,它的位面的愛成為了巫妖的武器,就像是扎入它足後的刀刃,即便鮮血淋漓,它也不能後退一步,這不單單是它,是巫妖,還有所有它曾經愛過的人……是否會面對這個可怖而又龐大的多位面侵襲蹂躪的關鍵——它已經沒有退路。

    但這樣的變化,一定非常痛苦吧——巫妖在心中說道,他伸出手,而後又收了回去,就讓它安安靜靜地度過這最後一段寧靜的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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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瑞本的手在房門上輕輕撫過,緊閉的門扉就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精靈還是遊俠的時候,也做過這樣的事情——而那個時候,他是為了給予某人死亡而來的,他記得很清楚,或者說,精靈對於每個死於自己之手的生命都記得很清楚,即便是獸人們用來削減他們氣力的老弱——而那一次,對方也是一個施法者,一個邪惡的法師。

    讓精靈感到難過的是,房間裡甚至沒有設置許多施法者必然會設置的法術陷阱,也沒有警告,他就這樣毫無阻礙地走到了克瑞瑪爾的身邊,黑髮的龍裔平靜地躺臥在床上,身上只簡單地搭了一張灰白色的毛毯,袍子和斗篷掛在床邊的椅子上,就連從上方垂掛而下的帷幔也沒有拉起,精靈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睡顏,是那樣的平靜,就像是一個無辜的嬰兒。

    但此刻,精靈所能想起的卻是那個邪惡的法師,那個時候,他也是仰面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他的眼睛緊盯著精靈,有忿怒,也有憎惡,還有一絲僥倖,他以為他的符文會令得精靈遊俠重傷乃至死亡,至少他可以得以脫逃,但精靈的「星光」結束了他的妄想,凱瑞本將他釘在地面上,看著他不甘地吞下最後一絲氣息。

    他這樣回憶著,一邊低下頭去,有一個瞬間,他幾乎被自己驚嚇的跳了起來——因為他竟然看到那個法師的臉與克瑞瑪爾重合了,這是他在知道克瑞瑪爾是個贖罪巫妖的時候,也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他往後退了一步,手指緊緊地抓在一起,就像是不那麼做他就會拔出「星光」刺入黑髮龍裔的胸膛那樣。

    精靈被壓制住的驚呼與腳步就像是蛾子穿過火焰帶來的上升暖流那樣輕,卻已經驚醒了克瑞瑪爾,他的身形突然模糊了一下,隨即出現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但在看到凱瑞本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顯而易見地鬆弛了下來,但與之前有所不同的,凱瑞本能夠發覺他的不安.

    他竟然沒有發覺,凱瑞本責怪自己道,在被阿芙拉指出之後,有意被他忽略的地方一如黑暗中的星光那樣鮮明,雖然這是同一具軀體,但這個和另一個有著無數截然不同的地方,譬如說,像是現在這樣近似於絕望,卻又堅毅的神情就不是……那個曾經的不死者所會有的,雖然後者同樣有著驚人的意志力,但他永遠不會用那樣的眼睛注視他人。

    異界的靈魂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阿芙拉扔掉了最後的馬甲,它在略略躊躇了一會後就露出了一個微笑,「是早晨了嗎?」它問,一邊向窗外看去,凱瑞本不是一個會貿然進入別人房間的人,難道現在已經是中午,或是下午了?想到這裡,異界的靈魂就想要抬手蒙臉,這種像是小孩子一般的行為它已經有二十年沒有做過了,特別是來到這裡之後,這具身軀對於睡眠並不渴求,像是徹夜不眠記憶法術,抄錄捲軸,或是閱讀文卷,無論它還是它的同居人都做過,但之前,它確實……不顧一切地沉溺在了一個冗長而又悲傷的夢境裡,這個夢境理所當然地讓它感到痛楚,但它根本無法從中掙脫出來,直到它隱約察覺到了訪客的到來。

    「晨禱還沒開始呢,」凱瑞本低聲說:「我只是來……看看你。」

    「啊,」異界的靈魂說:「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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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姆的事情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作為伊爾摩特的牧師,丑雞所受到的尊重也不會讓她被無禮的羈留,她重新踏上道路的時候,晨光溫柔地傾瀉在她的身上,給她帶來黑夜無法給予的溫暖與光明。

    索姆的事情並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所謂,索姆的仇恨與死亡還是讓丑雞感到了一絲無奈與疼痛,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索姆的行為也沒有讓她太意外,作為一個凡人,索姆做到的事情有限——他只能僱傭一個盜賊來刺殺她,以及在前者未遂的時候親自動手。

    有些人,直接在還沒有逃離呼嘯平原,或是獸人的領地的時候就會試圖殺死丑雞,或是驚動他們的「主人」,丑雞無法理解他們是怎麼想的,但她對此的處理方法從來就只有一個。

    她被詛咒會失去她最愛的人,然後,就像是詛咒應驗了那樣,她失去了她的第二個愛人。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接受過其他人,即便伊爾摩特的寵愛讓她保有著年輕與健康,但丑雞的一切已經屬於她的仇恨與神祇,而不是愛。
Babcorn 發表於 2017-7-7 10:52
第七百章


  在進入到城鎮之中的時候,丑雞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她完全不在意,南方諸國的女性身形嬌小,皮膚潔白,說起話兒來就像是藏在密林中的夜鶯,丑雞呢,即便在高地諾曼,她仍然屬於一個丑姑娘,而在呼嘯平原上與獸人廝殺了近五十年後,不但是她的心性,就連外形也無限制地向著她的仇敵靠近了——她灰白色的頭髮蓬亂而豐茂,黝黑的皮膚上滿是溝壑,聲音嘶啞並且刺耳,在穿著裝扮上,她不但不像是一個女人,就連一個人類也不是那麼像,畢竟一個人類是不會用鞣製粗劣的就像是一塊木板的獸皮來包裹自己的,她的身上散發著令人不那麼愉快的氣味,這倒不是她有意為之,在呼嘯平原上,這種氣味才是最安全的。

  她在索姆居住的鎮子上停留的時候,就連警備隊長都沒能發現她是個女性。而現在,如果不是她向鎮子上的人們出示了伊爾摩特的聖徽,或許還無法詢問到羅薩達神殿與聖所的位置呢。

  神殿的騎士們在見到這個女性的時候,他們也是滿懷疑問的,丑雞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凶狠的暴徒,在亞戴爾親自出來,將丑雞迎接進羅薩達的地上居所之後,一個騎士輕微地咋了一下舌頭:「那真是一個女人嗎?」他的同伴充滿敬畏地點點頭:「我聽說過有這麼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她曾經是獸人的奴隸,之後她不但逃了出來,還在沒有受到感召與軍隊支持的時候就開始召集起其他的奴隸,與獸人們戰鬥。」

  先前的騎士立刻在馬上對那個背影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敬意,即便丑雞是個男人,這種作為也是值得人們予以尊敬的,何況她還是一個女性,不過他也必須要說,他的疑問並非出於惡意,只是與伊爾摩特,以及泰爾不同,羅薩達的騎士們也多來自於貴族,他們平時所接觸的都是一些可愛,小巧的女孩,幾乎可以捧在手上的那種,而丑雞,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如果有人告訴他們那是一個雄性的獸人,他們也會相信的。

  對於兩位騎士的議論,丑雞即便聽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中,她有時候也會忘記自己的女性身份呢——她一見到亞戴爾,就上去給了他一個束縛般的擁抱。亞戴爾的身高雖然無法與克瑞瑪爾以及凱瑞本相比,但在南方諸國,也可以算得上頎長高挑,但他被丑雞拉入懷抱,額頭按在對方的胸膛上的時候,還是感覺到了一陣眩暈——不但沒有新鮮的空氣,還有一股……說起來會非常失禮的奇妙氣味,他忍耐著投擲神術的衝動,一直等到丑雞願意放開他才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羅薩達的年輕牧師們畏懼地看著亞戴爾在後退了兩步後,竟然有站不穩的樣子,或者說,他就是那麼暈乎乎地轉了一圈,然後艱難地對丑雞露出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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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奢侈啊。」丑雞咕噥道,她站在羅薩達聖所的一個房間裡,正確點說,一個連接著浴室的房間,浴室幾乎與房間一樣大,浴缸是雪花石雕琢的,打磨的非常光滑,被鑄造成魚人模樣的黃銅龍頭往裡面注入清澈的湖水,在浴缸的底部鑲嵌著的輝石在接觸到水的時候就開始發熱,不一會兒,水面上就蒸騰起了淡薄的霧氣。而在浴缸邊有個同樣用黃銅打造的架子,用來放置各種沐浴用的香露與肥皂。

  這種東西,丑雞隻在雷霆堡的領主宅邸見到過,她可以說是看著雷曼從一個孩子慢慢成長為一個可靠而又堅毅的戰士的,雷曼因為接受過她的教導的關係,對她始終保持著尊敬與看重,每次她回到雷霆堡,她都會被允許使用僅次於領主本人的房間。但丑雞從未接受過,她可以睡在馬廄裡,或是睡在堡壘隨便哪個閒置的小房間裡,獸人的鼻子就像是豺狼一樣敏銳,如果讓他們嗅到了屬於人類的氣味,他們不是會逃走,就是醜雞必須逃走。

  但這次她或許要改變自己的一貫做法了,因為接下來,她將會和精靈,牧師們一起行動,他們不再會走在貧瘠孤寂的荒原或是人煙罕至的密林之中,為了查探那些邪惡之徒的蹤跡,他們可能需要在城市與鎮子裡穿行停駐,還有可能前往王都,以及接受領主與國王們的宴請——高地諾曼的雷霆堡領主可以接受的氣味與醜陋,那些嬌滴滴的貴人們可未必能夠忍耐。

  還有的就是,他們明天才會離開,也就是說,作為伊爾摩特的牧師,她需要尊敬晨光之神羅薩達,在下一個黎明,她不但要和羅薩達的牧師們一起向晨光之神祈禱,還要一同飲用神聖的淨水,而亞戴爾已經婉轉的暗示了,從某個程度上來說,這位從來就是以一個俊美,偉岸,容光煥發的男子形象顯露在信徒面前的神祇,對……一些事物還是有所要求的。

  丑雞無可奈何地坐在浴缸裡,在浸泡了不知道多久之後,她身上的污垢終於開始龜裂,它們就像是某種鱗甲那樣一塊塊地掉了下來,丑雞看了看,拿起放在黃銅架子上的剃刀,將自己的頭髮全部剃去。在將自己初步地清理乾淨之後,丑雞走到浴室前的一面水銀鏡子前——那面鏡子就鑲嵌在浴室門的背後,在發現鏡子邊的小格子裡竟然還有修眉的小刀,還有炭筆(用來描繪更好看的眉形,丑雞想了好久才想起這是干什麼用的),伊爾摩特的牧師嘆了口氣,她得發誓她完全弄不明白這些牧師在想些什麼。

  她站在鏡子前,端詳著自己的面容,她都幾乎要忘記了自己是個什麼樣子了,但她還依稀記得,她還是個少女的時候,在被月光照亮的溪水中,還是曾經看到過一具豐滿而又光潔的軀體的,相比起面容的醜陋,軀體的完美讓丑雞暗中驕傲過很長一段時間,雖然她的骨架很大,讓村莊裡的男人們不由得望而生畏,但它還是美麗,並且健康的。但現在她看到的是一具彷彿可以被用來為強悍與狂暴做範例的身軀,被常年包裹在皮毛裡的膚色呈現出不健康的灰白色,但與之相對的,是那些即便不著意也會鼓脹起來的肌肉,它們就像是丘陵那樣和緩地起伏,輪廓分明,女性的特徵萎縮到幾不可見。丑雞看了很久,她還記得她的丈夫,還有第二個愛人,那個鐵匠出身的騎士是如何擁抱她的,她就這麼看了一會,突然發出一聲譏笑,轉過身去,套上羅薩達牧師為她準備的麻布長袍,最後才將伊爾摩特的聖徽掛在脖子裡,繫上皮帶,佩上釘頭錘,短劍,插入鞭子。

  也許是因為看到了隱藏在久遠記憶中的面孔吧,丑雞想,還有這裡終究還是一個平和之地,她甚至可以開始軟弱與徬徨起來了,伊爾摩特的牧師微笑著推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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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水渠邊,除了羅薩達的牧師與騎士之外,就是淡金髮色與黑髮的精靈,以及身著白袍的施法者,為首的精靈丑雞也很熟悉,那個時候,如果沒有他們,丑雞或許在沒有明白自己已經接受到伊爾摩特的感召時就死了,在之後與獸人們的戰鬥中,雖然高地諾曼已經背棄了與精靈們的盟約,但辛格的朋友們還是會給予丑雞支持與幫助,很多次,丑雞是依靠著精靈們的箭矢,刀劍,符文與捲軸才得以讓自己與同伴逃出生天的。

  事實上,高地諾曼的國王雷哲,還有雷霆堡的領主雷曼,這對兄弟不止一次地想要重新契定與銀冠密林的約定,可惜的是,辛格精靈們或許是精靈們中較為寬容與豁達的,但他們也同樣地不會原諒曾經背叛了他們的盟友,雖然醜雞覺得他們已經足夠和善的了,他們並沒有截斷高地諾曼的北向以及西向商路,對於獸人們的狙擊也大大地減緩了雷霆堡的壓力,高地諾曼的王女與王后,雷哲雷曼的母親為了護持自己的兩個兒子,而向銀冠密林懇求生命之水的時候,也一樣得到了回應,不然她那過於孱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持她在諾曼的王座上坐了整整三年。

  丑雞向著年輕的密林之王鞠躬,深深地,為了自己,也為了高地諾曼,當然,她知道現在的密林之王可能比她的高祖父還要年長,但就外貌看來……同樣似乎被時光遺忘的還有他身邊的黑髮施法者,有關於他的事情,丑雞也聽說過一些,說真的,她是極其驚訝的,因為在與這個黑髮施法者的幾次會面中,丑雞並未覺得他會是一個王室成員,而且還是如紅龍的格瑞納達那樣邪惡國度的直系繼承人,他不但和凱瑞本,伯德溫,阿爾瓦法師有著親密的友人關係,還做了很多值得人們褒獎的好事——譬如說,那些被狄倫驅逐的雷霆堡騎士,和他們的家眷,如果沒有這位在龍火列島的領地予以接納,他們可能十步存一——那時候,沒有一個國家與城市願意接受這些強悍的士兵,固然他們曾經與獸人作戰,讓人們得到了安寧,但當他們就在你身邊,和你坐在一起,或是並肩行走的時候,人們一樣會感到懼怕,就像是他們也會懼怕現在的醜雞那樣。

  所有能夠與獸人對抗的人,也必須將自己變成「獸人」——這點是醜雞最先領悟到的,他們必須和獸人一樣殘酷,一樣冰冷,一樣瘋狂,這種形態在雷霆堡中的時候是一種值得稱讚的風姿,但在這些平和溫暖的小城與國家裡的時候,只會讓人們疏遠與防備。

  只是這一位,丑雞覺得,他雖然有時候也會顯露出施法者的一些壞脾氣,但歸根結底,還能算是一個好人,在得知了更多有關於這位黑髮龍裔的訊息後,丑雞甚至詢問過她的神祇伊爾摩特,但她得到的回應並不如以往的那樣清晰——伊爾摩特的意志只告訴丑雞,他的身上背負著極其沉重的枷鎖,而最終他會去向哪裡,只有他自己能夠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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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異界的靈魂仰頭喝下晨光浸潤的淨水,水有點冷,但彷彿能夠清洗掉人們內心的髒污與罪惡,月桂葉做成的小杯子被捏在手裡——它無意識地旋轉著葉子,黎明到來之前,它已經做出了應有的選擇,也知道自己沒有後退與推諉的餘地,但還是會感到一陣由衷的苦澀。

  阿芙拉緊緊地靠在她的監護人身邊,她從巫妖那裡探知的秘密可能比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要多,而且她絲毫不憚於把它釋放出去,當然,她很清楚——就算沒有那個曾經的不死者給予指導,她也懂得應該如何處理這個棘手的問題……時間緊迫啊,阿芙拉在心中喟嘆道,如果不是精靈自作聰明的莽撞行為,她也無需如此為難——她相信自己成為神祇之後,會想到辦法將她所愛的那個人從這具身軀中脫離出來的,但在凱瑞本的催化下,他們的任務隨時可以終結,而阿芙拉根本不想看到精靈所希望看到的那個結局,就像她憤怒地指出的,她愛著的那個人有什麼錯,他沒有做過一點惡事,相反的,他竭盡全力地做了所有他能夠做的善事,而他所得到的報償就是和一個罪惡的巫妖一起死去?就算那時候阿芙拉可以作為一個神祇,將他迎接到自己的神國,讓他與自己坐在一起,享有無限的榮光與快樂,那也是不公平的!阿芙拉希望的是,他能夠作為一個強大的施法者,一個無冕之王隨心所欲,奢靡無比地度過數百年,上千年,在他終於厭倦了人世間的生活後,她才會來迎接他……這才是一個好人應得的。

  異界的靈魂並不知道阿芙拉正打算讓他成為另一個位面的巴比倫王,他從阿芙拉手中接過了葉子捲成的小杯子,一手輕輕地拉起一縷垂掛在阿芙拉眼睛前的碎髮。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7-14 17:1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7-9 17:08
第七百零一章 塔拉(2)


    丑雞穿著一件原本應該足夠寬鬆的袍子坐在椅子上,亞戴爾已經給她預備了一件超乎尋常男性尺寸的長袍,但就算是這樣,他也疏忽了丑雞身上的肌肉,以至於那件淺灰色的長袍在某些複方難看地緊繃起來,不過丑雞很快找到了適應它的方式——也就是說,她將過於緊繃的地方沿著縫線拆開,然後用粗麻線交錯著重新縫補起來,她的皮膚就從這些空隙中露出來,帶著一些她不耐煩去除的細小瘡疤。阿芙拉好奇地打量著她,丑雞看向少女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一下,就像亞戴爾一樣,作為所信奉的神祇們的選民,他們蒙受的神恩要比其他人更多,除了健壯的身體與強大的力量之外,他們的觀察力也要比其他人更敏銳深刻,像是阿芙拉,這個深黑髮色的少女,在他們的眼睛裡,身周縈繞著一層藍白色的光芒,這是神祇的力量從凡人的軀體中滲透出來的證明,這些光芒並不柔和,也不穩定,表明她還未完全地將其掌握在手中,但這個時期無疑是最危險的。正如上一次的諸神戰爭,在主物質位面留下了無數死魔法區與混亂魔法區那樣,她就像是一個嬰兒,手持著可以斬開整個大陸的武器,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帶來令得千萬凡人哀嚎沉淪的災難。

    向這位新生的未來神祇垂下眼睛以示敬意後,丑雞又將自己的視線轉移到黑髮的施法者身上,在他的身上,她看不到邪惡,卻能看到混亂,他本身岌岌可危,卻仍然艱難地保持著微妙的平衡,甚至能夠牽引住阿芙拉隨時遊走在毀滅邊緣的精神狀態——她在心裡嘆息了一聲,在呼嘯平原上,她也見到過這樣的人,一個可以說是純潔而高尚的女性,為了他人,她犧牲了很多東西,包括自己的名譽,情感與身體,卻因此被周圍的人類奴隸詛咒和嫉恨,丑雞解救了他們之後,他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不是去吃喝,逃跑,或是殺死那些折磨他們的獸人,而是先去蹂躪這個曾經一次次挽救了他們的好人。丑雞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只來得及搶出一個被充作這位女性侍女的小女孩。

    當然,這些人也很快受到了懲罰,不,不是醜雞,而是那個一直旁觀著這位女性作為,深深瞭解其痛苦與溫柔的孩子,她告訴這些人說,她知道獸人們將酒藏在什麼地方,等到他們喝得酩酊大醉,就點燃了整座帳篷。

    「這其中的一些人或許只是誤解了她。」丑雞說,她沒有給予女孩任何幫助,也沒有阻止。「他們罪不至死。」

    「那麼就算我也誤解了他們好了,」女孩微笑著說,她是和父母一起被送到這裡的,當獸人的祭司來挑選祭品時,他們迫不及待地就把她叫了出來,甚至剝去了她的衣服,讓她顫抖著站立在平原刺骨的寒風中,如果不是那位,她早就被四分五裂在祭台上了。而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那些人是真的不知道她一直在竭力幫助和拯救他們嗎?他們當然不會如此蠢笨,只是他們嫉妒這位女性因為姣好的容貌,曼妙的身材與高貴的身份受到了獸人祭司的青睞,尤其是女性,當她們不但要如同牛馬一般辛苦勞作,還要為獸人們不斷地生產時,這位本該和她們一同淪落到衣不蔽體,蓬頭垢面,下賤卑微的女人卻能夠和獸人一起住在暖和的帳篷裡,喝著淡酒,角鹿奶,吃著肥美的盤羊肉,除了祭司之外,也沒有獸人敢去觸碰她,她似乎仍然是個在她的父親與兄長的關愛下永遠高人一等的貴女,每當她向祭司軟語哀求,留下某個奴隸的性命時,祭司一旦應諾,他們表面上萬分感激,心中卻充滿了鄙夷。但祭司拒絕了她的時候(畢竟不是每次殺戮都是無關緊要的),他們又開始憎恨起她甚於真正將他們視作魚肉的獸人。

    那是一個貪婪的人啊,丑雞心想,就和一開始的她一樣,只是冬季還沒過去的時候,她的心就隨著冰雪一起變得冷硬了,她就像是一架侏儒們製造的魔法機器那樣,將值得拯救與不值得拯救的人區別開來,後者會被她拋棄,甚至直接殺死。她也猶豫過,也徬徨過,但沒多少時間,她發現這些東西都是無謂的,即便她的判斷也有錯誤的時候,但她不會因為這些錯誤停下自己的腳步,相比起她所需要達成的目的,她的生命太短暫了,容不下一絲遲疑。

    丑雞曾經想要留下那個女孩,但那個女孩頭也不回地走了,她同樣憎恨丑雞,因為如果不是醜雞的到來,那位女性可能還活著,雖然她自己都承認這種遷怒毫無道理,但許多情緒會因為不合理而消失,丑雞希望那個女孩可以在命運之神的照拂下回到高地諾曼,不過更多的可能她已經葬身於狼群或是獸人的口中。

    「那麼說,」丑雞收回目光和回憶,說道:「威尼托那裡已經可以說是處理完畢了。」

    「是的,」亞戴爾說:「但這種事情只可一,不可二。」不然他們就要陷入南方諸國敵視的泥沼中了。而且阿芙拉也已經承諾,如果維尼托的商人們可以給出豐厚的酬金,維尼托也不是不可以交還給他們。這件事情有克瑞瑪爾的擔保,眾人還是頗為安心的。

    「這是當然的,」丑雞向克瑞瑪爾露出一個可以用猙獰來形容的微笑:「我並不是在懷疑您,但格瑞納達人的名聲……您是知道的。」

    黑髮的施法者只是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並不介意,亞戴爾看了他一眼——他還記得克瑞瑪爾之前的樣子,畢竟克瑞瑪爾當初可以說是將克瑞法交給他的,只是任何一個曾經在無底深淵的血戰中戰鬥了數十年的人都不可能繼續保有原先的開朗性格吧,他,丑雞,還有克瑞瑪爾以及凱瑞本,如果只是一個凡人的話,在如此漫長的歲月中,可能連自己的兒子都已經衰老到無法遏制死亡的接近了。只是他覺得,如果說克瑞瑪爾是變得沉穩了,倒不如說他變得陰鬱了,而凱瑞本,這位新的密林之王,似乎也已經陷入到某種不可測的煩躁情緒之中。

    在這裡,唯一一個,或說唯二兩個還能興高采烈,精神奕奕的似乎只剩下了兩個黑髮少女,她們被有意裝扮的類似,如果目光不夠敏銳,也許會把她們誤認為一對姐妹,但在這個世間,如同她們這樣時時刻刻都要相互敵對的姐妹可真是不多——克瑞瑪爾身邊的兩個座位被她們瓜分了,就連凱瑞本和艾洛赫都被驅趕到一邊去,露西厄起初只是向黑髮龍裔略略傾斜,阿芙拉卻直接將監護人的手臂抱在懷裡——這當然是被允許的,然後,他就看到,露西厄在猶豫了一段時間後,就伸出一隻手,抓住了施法者垂落在身側的衣角。亞戴爾瞥了心不在焉的凱瑞本一眼,就將視線投注在艾洛赫身上。亞戴爾是知道克瑞瑪爾有著一半精靈血脈的,作為羅薩達的牧師,他也在學習中知道只有埃雅精靈才有著如同深夜一般的黑髮,毫無疑問,克瑞瑪爾所有的一半血脈是屬於埃雅而不是辛格,雖然凱瑞本對克瑞瑪爾一向如同兄長與父親,但同樣的,他從導師那裡知道,埃雅精靈不同於辛格精靈,辛格精靈還願意在迷鎖之外的灰嶺容留他們的半個族人,埃雅精靈卻只會不帶一絲情感地驅逐和殺死那些半精靈們——克瑞瑪爾與他們的關係絕對不可能融洽的如同灰嶺一般,而且,露西厄就像是凱瑞本那樣,也將會在不遠的將來成為翡翠林島的王,既然如此,艾洛赫絕對不會容許她對一個半精靈有所眷戀,半精靈和精靈的孩子仍然是半精靈,更何況,克瑞瑪爾身體中的另一半血脈屬於邪惡的紅龍。

    但他只看到艾洛赫眉頭緊鎖,比在場的任何一個存在都要來的年長的精靈握緊了椅子的扶手,卻始終沒有說些什麼,也許是考慮到這個場合並不適合用來教育孩子。

    「塔拉現在究竟如何了呢?」幸而丑雞及時地問道。

    羅薩達的主任牧師向亞戴爾頷首致意,然後才滿懷憂愁地闡述起現在的問題——塔拉的國王是羅薩達最為虔誠的信徒之一,或者說,曾經是,但他也不確定他們的國王究竟是否已經產生了信仰的轉移:「他已經不再那麼相信我們了。」他愁眉苦臉地說:「可能與他的繼承人有關。」

    阿芙拉聞言立刻抬起頭來,她對這種事情最感興趣了,無論是什麼,能夠讓人們見到,聽到與感受到她的力量並且為之臣服的機會她是從來不會放過的。

    「國王沒有繼承人嗎?」阿芙拉急迫地問道。

    「有,」羅薩達的主任牧師說:「不但有,而且還有兩個呢,他的王后為他生下了兩個王子,親愛的,」他說:「一個早已成年,但生來窮泰極奢,放浪成性,離開塔拉也已經有十幾年了,而另一個,」他遺憾地搖著頭,「倒是一個好孩子,卻因為身體虛弱,時常臥病在床,有時候連獻祭時的步驟都不能全部自己完成。」

    「是什麼原因讓他變得虛弱?」丑雞問,這裡的主任牧師雖然不是選民,卻也是蒙獲羅薩達寵愛之人,而且即便沒有晨光之神,只要是諸神的牧師,甚至於術士和法師,就能夠施放治療法術。

    「不行,」主任牧師說道:「你們沒有見過那個孩子……你們,可能很難想像,那就是一個……怎麼說呢,他就像是一座建造在沙堆上的房屋,幾乎毫無基礎可言,魔法不但無法讓他健康起來,甚至會因為過於強大而摧毀原本就不那麼穩固的身體,只有效果微弱的初級神術才能勉強讓他感覺好一點,但施放過一次之後,就必須間隔上好幾天才能繼續,不然他一樣會承受不了。」

    「那位陛下的信仰難道就因此動搖了嗎?」丑雞問道,她注意到主任牧師想要為他的國王辯解,鑑於這位主任牧師也已經在塔拉為羅薩達服務了近六十年,他還是值得相信的,這代表這裡的國王曾經十分虔誠,以至於現在主任牧師仍然在試圖挽救他給予他們的壞印象。

    「也……不能那麼說。」主任牧師苦澀地微笑了一下:「他只是……」

    「將晨光之神羅薩達的神殿與聖所遷移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凱瑞本繼續道:「他已經有多久沒有來獻祭與祈禱了呢?」

    「三十天前他和王后一同至此,」主任牧師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說服自己和別人的理由:「還帶走了被晨光賜福的淨水。」

    「結果顯然不盡如人意。」亞戴爾喃喃道:「那麼他有說過,讓你們什麼時候去施放神術嗎,為了那個孩子?」

    「沒有。」主任牧師頹然道,然後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都對視了一眼:「看來我們必須去見見這位國王了。」精靈說。

    ————————————————————————————————————————————————————————————————————————

    「他怎麼樣了?」塔拉的國王站在門外,他甚至不敢去掀起床前的帷幔,去看看自己像是隨時會死去的小兒子,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了。

    「好一點了,」國王的妻子說,她已經不年輕了,鬢髮灰白,眼角與唇角都有著深刻的細紋,這讓她看起來有點嚴苛,但還是能夠看得出幾乎被無情的歲月剝奪殆盡的明豔動人,「您要看看他嗎?」

    「如果可以,」塔拉國王說,他這麼說的時候幾乎哽嚥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屏住了呼吸,就像是呼吸聲大一點就會將自己的兒子吹走,「龍血有作用嗎?」

    「似乎有點。」王后說。

    「那麼就去找那個盜賊,去問他買更多的龍血!」國王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喊道,他在床邊跪下,用視線撫摸著小兒子枯瘦的面孔,這張面孔就像是只覆蓋了一層皮膚的骷髏,怎麼看怎麼可怕,但國王的眼睛中始終充滿愛意——他的小兒子身體並不是一直那麼差的,在不久之前,他還能坐起來讀書,或是在走廊裡欣賞一會兒薔薇花,又或是陪伴著他一起坐在河流邊釣魚,但在一場暴風雨後,少年的身體突然就像是被沖垮的河堤那樣傾塌下來,他連續召喚了羅薩達,伊爾摩特以及其他善神的牧師們,但他們的神術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也不過是讓他的孩子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但之後,他的睡眠時間就佔據了三分之二的白晝與全部的黑夜,醒來的時候也思想混沌,只能偶爾辨認出他的父親與母親,因為根本無法進食,飲水,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消瘦了下去,誰見了他,都說他要死了。

    「可是,」王后說:「我們的內庫……」已經即告枯竭了。塔拉的國王並不是一個慣於橫徵暴斂的混蛋,對於爵爺與騎士們也十分寬和,更是很少如其他國王那樣名為「巡遊」實為掠奪臣子的封地產出來喂養自己的軍隊與內廷,因為信仰晨光之神羅薩達,他對於盜賊與刺客們甚至稱得上苛刻,也讓他少了黑暗中的一筆巨大收入,即便如此,如果不是為了拯救小兒子的性命,經過幾代積累的內庫也不會如此之快地被消耗殆盡。

    國王顫抖了一下,他的手指痛苦地抓緊床單,或許正是這個舉動驚醒了他的小兒子,少年醒了過來,一開始,他的眼睛幾乎不會轉動,過了一會兒,他才勉強看向了國王與王后,「父親……母親……」他似乎是想要露出一個微笑的,但他只將嘴角勾起了一些,就又一次昏睡了過去。

    「龍血是有作用的。」國王重複道,他可以看見小兒子的嘴唇已經有了一點血色。

    國王做了一個手勢,他最信任的一個侍女腳步輕盈地走了過來,取代了他們的位置,而國王與王后離開了房間,來到走廊裡,國王看到妻子的雙手緊緊地抓著長袍,心中不禁又是傷痛又是疲憊,但王后接下來的話讓他不由得勃然大怒,因為王后說:「讓勞瑞回來吧。」

    「勞瑞是誰?」國王冷漠地反問道。

    「您的長子。」王后回答。

    「我的長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國王壓抑著憤怒說。

    「只是被您放逐了。」王后反駁道:「他沒有死,還有了一個妻子,我們都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國王低喊道:「我也許確實還有一個孩子,但他是個廢物,一個無賴,一個不稱職的王子,而且也不是我放逐了他,是他自己放逐了自己!只因為……」

    「因為他太年輕了,陛下,」王后哀求道:「讓他來贖他的罪吧,我們只有他了,塔拉也只有他了。」

    「我不會同意的,」國王叫道:「他根本就是一個瘋子,你知道他對我說過什麼嗎?他說你不是你,不是我的妻子,也不是他的母親!」

    王后驚駭地抬起眼睛,她還是第一次知道,那個孩子竟然有這麼說過,「是因為我對他太嚴厲了……還是……」

    「都不是,」國王感到了一絲後悔,但還是堅持著說了下去:「你看,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會那樣堅決地放逐了他——親愛的,他已經徹底瘋了,他甚至說,你是個假貨,一個經過偽裝的怪物,一個惡魔或是魔鬼,只是披著他母親的皮……我能怎麼做呢,我沒有殺了他,就已經是我最大的憐憫了——我原先根本不想讓你知道這些……」

    王后蒼白著臉,她也許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她抬起雙手,衝了出去。

    國王沒有回到他與王后共同的臥室,而是來到了自己的會客室,會客室裡的矮榻可以讓他不那麼舒服的屈就一晚。

    但在這裡,有著更多讓他輾轉難眠的東西——作為曾經信仰過羅薩達的人,他的會客室裡充滿了與羅薩達有關的標誌與紋樣,從帷幔與牆壁上的月桂葉子,到椅墊上的孔雀紋樣,還有一尊只有手臂那麼長,卻由一塊巨大的太陽石整體雕琢而成的羅薩達像,更不用說,他的刀劍,盔甲,以及符文上幾乎都有著這位光輝神祇的聖徽與聖名,他用手臂遮住了眼睛,還有他為自己的孩子流下的眼淚:「您為什麼不願意賜予我這份仁慈呢?」塔拉的主任牧師已經向主殿寫去了書信,祈求幫助,如果他們之中最為虔誠與強大的牧師向羅薩達祈禱的話,他或許可以通過許願來拯救國王之子的性命,只是他迄今為止還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雖然國王也很清楚,要做出這個決定需要慎重的考慮與衡量,但他真的無法繼續等待下去了。

    「勞瑞。」他呼喊著長子的名字,但能夠回憶起的只有那雙充滿了瘋狂與憎惡的眼睛,難道真要將長子召喚回來嗎?到了外面,他的瘋癲似乎確實好了一點,但如果回到了塔拉,等他掌握了權力之後,他會不會又一次發作起來呢,那樣的話,不但是國王,王后,還有虛弱的弟弟,乃至整個塔拉,都會被他拖入深淵吧……

    龍血,如果龍血能夠讓小兒子恢復健康就好了,國王想到,小兒子雖然身體孱弱,但他聰慧並且謙和,他會是個好國王的……尤其與他的長子相比……國王閉著眼睛,身體卻無法控制地顫抖了一下,因為他的心中突然掠過了一個褻瀆的念頭,難道這正是羅薩達的牧師無法治療他的小兒子的原因嗎?因為勞瑞,他不但和自己一樣,是羅薩達的信徒,他的名字都是因為羅薩達而來的——勞瑞,在通用語中就是月桂葉的意思——是羅薩達在保佑著他嗎?是羅薩達……在幫助他嗎?

    「事實上,」他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在說:「讓勞瑞回來也不是一個壞主意。」

    國王最先還以為是自己在自言自語,但他馬上就跳了起來,因為在這個密閉的房間裡,突然出現了一個毛茸茸的身影,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倉鼠,但不會有倉鼠有它那麼邪惡與污穢。

    「讓您的長子回到塔拉,」阿斯摩代歐斯用它細細的聲音說道:「或許會讓事情產生您想要的轉機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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