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81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7:51
第七百七十二章 諸國


    「也許我們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塔拉與維尼托已經不再屬於希瑞克了。」亞戴爾說,然後他看了一眼阿芙拉,阿芙拉垂下眼睛,她不知道晨光之神的選民是否差覺到了她對維尼托王后的影響,但那個時候她確實極度缺乏耐心,而且對於這個在混亂的紅龍格瑞第的神殿中度過來童年與少年時代的女性來說,她並未大動干戈,只是略略擾亂了一下那個人類女性的理智罷了——事實上,如她期望的,維尼托的王室也因此完全地崩塌,有些時候,將陳腐的建築推到,重新建造新的,可要比設法修繕與完善它要來得方便多了。維尼托的國王從一開始就預備好了要將所有的罪責推卸到這個可憐的痴情女人身上,而在他們的行為沒有直接威脅到克瑞瑪爾一行人之前,礙於法律與榮譽,精靈們與牧師們只會礙手礙腳——看看,克瑞法的龍牙騎士們做的可比他們好多了,既迅疾如雷電,徹底如野火,又讓旁觀者們無話可說……阿芙拉輕輕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向亞戴爾眨了眨眼睛,投去一個哀求的神情,她不畏懼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所為,但無論如何,她也不想看到了她愛慕的人對她露出失望的神情。

    那位大人,從一開始就對她抱有深刻的歉疚,只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自己,無法將她從那個可怕的地方拯救出來——但為什麼呢?在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沒有什麼人必須為另一個人做些什麼的道理,她沒有見過母親,是聽說過母親是因她而死,她想她是會感謝那位女性的,若是沒有她,阿芙拉甚至無法來到這個世上;但她也同樣感激自己的親生父親,盜賊葛蘭,如果不是他,她即便可能見到那位大人,也無法如同現在這樣與他建立起無比親密的關係。

    而且她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她是她的親生父親葛蘭祭獻給紅龍格瑞第的祭品,還有人質,假如不是有著刺青實驗的名義,就連當時的新王也未必能夠那麼多次地將她從神殿提出來——畢竟神殿與聖所,還有寄居在其中的女性,都是屬於,並且僅屬於紅龍格瑞第的,她們對於巨龍,是比金幣更好的東西——阿芙拉雖然不是龍裔,但因為她的母親和父親,她仍然是有價值的,只是每當她在黑暗中蜷縮起來,用手臂觸摸著自己的肋骨的時候,總會無法抑制地恐懼起明天的到來,羞辱,責罰,刑求……都沒關係,她畏懼的是死亡,黑曜石建築中,死亡氣息無所不在,幾乎每天都有餐桌上的座位莫名其妙地空了,又或者,阿芙拉會被召喚去清理某個房間……從來沒有經歷過這個的人只怕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們會遇見什麼,阿芙拉很害怕,因為她可能是身邊的預備學徒中最為軟弱無能的一個,而如同這樣的人總是第一個被推出去的犧牲品。

    這個時候,克瑞瑪爾向她伸出了手,只有他,沒有其他人,阿芙拉知道「甜」,以及比「甜」更為柔軟可貴的情感——愛,就是從他這裡得來的,她每一次被他擁抱的時候,都會激動的渾身顫抖。

    是他給了她新的生命,力量,榮耀,以及超越其他人,站立在他身邊的可能。

    她是絕對不會放棄他的。

    凱瑞本走到懸掛在牆壁上的犢皮紙地圖前,他注視著地圖,被切割成了零星小塊的諸多國家已經被標示上了顯示其主要信仰的小旗子,在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出,已經被精靈與白袍們窺出不祥蹤跡的國家已經將塔拉半包圍了起來,而有著嫌疑的國家也正從上方俯瞰著這個動盪不安的地區,塔拉的盟友從東側而來,但接壤的地方過於狹窄——塔拉正如我們描述,像是一條中間寬大,頭尾細窄的帶子,下方是維尼托,左手邊是兩個小公國蒙頓與柯瑪——幾乎已經被羅薩達的牧師們確定正被黑暗所籠罩的地方,上方是阿里爾德,一個像是帽子般的國家,領土的範圍可能比塔拉還要廣闊一些,而塔拉伸出去的細細的一條末端,與格達利亞接壤,之前塔卡的盟友們就是從格達利亞經過,然後幫助塔拉擊退了蒙頓與柯瑪的聯軍的,但這樣的事情,即便有著羅薩達的牧師們強力擔保,也只可能發生一次吧,畢竟格達利亞也是一個國家,它的國王願意讓這些軍隊經過自己的領地原本就是一個非常冒險的舉動。要知道,數十年前,被狄倫從雷霆堡驅逐的士兵與騎士們,帶著老幼婦孺,每一群人也只有數百到一千如許,依然讓所經之地的領主們感到了巨大的威脅,他們甚至不允許他們接近,遑論經過或是停留。

    而且塔拉因為動亂與「菸草」的關係已經注定了這一年必然歉收,最大的收入已經失去,原先王室內庫中的財富也已經被德魯盡數「餽贈」給了他們的盟友——除了戰爭中必然產生的損失之外,他也不能讓這些騎士與士兵們雙手空空地回去,不然朋友可能就要變成敵人了,現在維持著這個國家運轉以及重整的是德魯家族的資產,只是每天都在不斷上升的支出還是給了塔拉的新王很大的壓力,短短幾天,他的發際線就明顯地向後移動了一根手指那麼寬。

    但戰爭真的結束了嗎?蒙頓與柯瑪雖然潰敗了,但他們損失的多數都是奴隸與士兵,他們的騎士繼續游曳在與塔拉的邊境線上,不時地發動一兩場小襲擊,而且最近也總是傳出德魯派遣去的領主與大臣遭到謀刺的消息,盜賊與刺客前所未有的猖獗,商人們駐足不前,讓德魯想要設法從他們這裡借貸的可能性都變得微乎其微了。

    讓塔拉的人們略感慶幸的大概就是他們還有羅薩達的牧師,晨光原本就是塔拉的主要信仰之一,金邊長袍的牧師們從神殿和聖所中走了出來,一是為了祛除有害的作物,二就是在德魯伊與精靈們的生命之水的幫助下,讓被焚燒的田地重新煥發生機,這個時候,種植小麥,蕃薯,還是有可能在冬天到來之前收穫一次的,可能口味有些單調,不過就算是在富庶的塔拉,普通的子民們也不會對可以充填肚子的東西過分挑剔。德魯需要注意的是,別讓麾下的領主,爵爺,騎士們為了挽回戰爭中的損失,對他們盤剝的更厲害。唉,如果沒有黑髮的施法者闡說利害,德魯也只能閉上眼睛,任憑他們交易奴隸來補充大量缺失的人口,但現在,他只能非常抱歉地讓他們忍耐一二了,這個時候,德魯都要感激起自己的野心了,如果塔拉現今仍然是那位老王在位,那些慣於為所欲為的貴人們只怕不會那麼輕易善罷甘休吧,但現在坐在王位上的是德魯,他有著一個龐大而堅實的家族,軍隊,而且他們還無法猜透他的心思,最起碼要偃旗息鼓,小心翼翼上好幾年。

    而塔拉肥沃的土地,溫暖的空氣,還有充沛的雨水都不會讓蒙頓難過到第三年,他只要支持住,度過今年與明年就好。

    「聯姻吧。」阿芙拉突然說。

    所有人都向她看去,但阿芙拉美麗的寶石眼只倒映著黑髮的監護人,她將雙手背在身後,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少女那樣躍躍欲試,天真可愛:「讓塔拉與維尼托聯姻吧。」

    「塔拉與維尼托是死敵……」凱瑞本脫口而出,但他立刻就思考起來,塔拉與維尼托成為死敵沒有別的緣故,和其他國家一樣,純屬領地之爭,如果在平時,一群與塔拉,還有維尼托全然無關的人們,還有精靈建議他們借助婚約契定兩國之間的盟友關係,只會被當做瘋子和白痴打發出去,但現在維尼托已經是阿芙拉的了,而塔拉的新王德魯,嗯,說句不那麼動聽的話,他對於他們還是頗為尊重,或者說敬畏的,而且這可以很好地解決塔拉的危機。

    阿芙拉搖了搖頭,「不是結盟,」她爽快地說:「是合併,將塔拉與維尼托合併。」

    這下子就連異界的靈魂也不禁露出了輕微的詫異神情,不過下一個瞬間,他就微笑起來,似乎已經理解了阿芙拉的想法:「繼續說吧,」他語氣柔和地鼓勵道:「讓我們聽聽你的想法。」

    「讓德魯,塔拉的新王和維尼托的國王之女締結婚約,」阿芙拉坦然地說:「在他們的孩子成長到足以繼承這兩個,不,一個國家之前,塔拉和維尼托是盟友關係,但等到他們的孩子成人,那麼兩個國家也就自然而然地合併在了一起——這樣做,會有很多好處。首先,兩國之間不會再因為邊界而又一次產生大大小小的摩擦,其次,無論是塔拉還是維尼托的新王的地位都可以得到穩固,最後,也能夠平息一些多餘的麻煩,譬如說,你們知道的那些人。」阿芙拉指的是一些精力過於旺盛的維尼托年輕人,或許是因為受到了挑唆,又或是認為到了他們成為英雄的時候,他們雖然不敢在明面上與龍牙騎士閃亮的矛尖對抗,卻一直在暗中策劃著各種可笑的活動——亞戴爾,凱瑞本還有克瑞瑪爾,阿芙拉等都看過他們的計畫書,說真的,若是真的按照他們的計畫去做,除了讓維尼托陷入長久的混亂,以及激起龍牙騎士們的憤怒之外大概就沒有別的可能了,他們不是要拯救這個國家,而是要毀滅它。

    「如果他們知道了這個消息……」會變得緩和一些,也許,不管怎麼說,現在的維尼托新王即便只是阿芙拉的傀儡,卻也是一個雖然有著野心,但仍然保持著一定的理智的商人,畢竟過於貪婪的傢伙都已經捲入到那個陰謀中去了,現在不是在監獄就是去到了哀悼荒原——他非常地善於察言觀色,行事更是謹慎無比,而幸運的是,他確實有著一個女兒,並且只有一個女兒,年齡可能只在十歲到十二歲之間,不過政治婚姻一向很難十全十美,不過這位在阿芙拉與維尼託人中反覆周旋,得到了不少支持的國王如果真的能夠擁有一個身為塔拉王后的女兒,他的地位或許會真的就此穩固起來也說不定。而且這對於維尼託人也是一種安慰,之前阿芙拉雖然說過她會歸還維尼托,但幾乎沒人敢相信。那麼,若是有著塔拉的援助與威脅呢……

    而且只要是平民,都會希望不要再有戰爭吧。

    「還有的大概就是塔拉的德魯新王無需再擔憂今年與明年的缺口了,」亞戴爾也很快明瞭了其中的關鍵之處:「維尼托又港口眾多,如果蒙頓與柯瑪再度入侵,那麼塔卡的援軍完全可以登船至維尼托,然後從維尼托進入塔拉。」

    凱瑞本點頭表示贊成。

    德魯之前有過一個妻子,但那位不幸的女性帶著肚子裡的孩子一起永遠地離開了他,之後他也籌劃過是否要迎娶另一位妻子,但因為他的父親身體突然變得虛弱起來,家族的很多事務都轉交到了他的手裡,這件事情也就擱置了下來,不過對於這個人來說,愛情從來就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有當然好,沒有關係也不大。

    只是他聽到亞戴爾的話後,神情不免有些古怪,雖然羅薩達的牧師們不必靜心寡慾,但他們一樣是不被允許締結婚約的——一個羅薩達的牧師(還不是普通的牧師,他可是晨光之神的選民)正像是在討論一件正式的政務那樣和他談論他的婚姻,還有妻子,雖然說,一個國王的婚姻也可以說是一件政務了,但還是說不出的奇怪。

    亞戴爾也很為難,可是,讓什麼人來說呢,這件事情在達成之前最好還是能夠確保隱秘——不然不知道那些卑劣的暗日信徒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但凱瑞本,艾洛赫是精靈,只怕會引起國王的戒備,露西厄與阿芙拉雖然能夠做這個人類的高祖母,但她們的外表無一例外的都是荳蔻少女,至於克瑞瑪爾……最後他只得接過了這件讓他尷尬無比的任務。

    德魯想了想,也猜到了為什麼站在他面前的會是亞戴爾,「事實上,」他苦笑著說:「我對於精靈並沒有那麼……我是說,疏遠。雖然他們不是人類,但我覺得他們不會是那種野心勃勃的存在。」

    「感謝您的信任,」亞戴爾當然分辨得出這位國王說的是實話:「只是,我也不是那麼不願意,畢竟塔拉的人們大多都是晨光之神的信徒,而你是他們的國王——我很願意將晨光投在您的腳下,照亮前途,不讓您誤入歧途。」

    德魯鄭重地向亞戴爾鞠了一個躬,他知道,當羅薩達的選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意味著他將會受到晨光之神的庇護,就像是塔拉初期的那幾位國王那樣,他將會在晨光的照耀下度過自己的一生,這是一種榮幸,也是一種幸運,更是一種桎梏,但無論是哪一種,他都甘之如飴。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7:52
第七百一十三章 整合


    維尼托的新王只有一個女兒,他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他很愛自己的妻子,也很愛自己的女兒,他不是商人中最聰慧的,也缺乏勇氣,可以說是相當平庸,所以當他們與一群盜賊廝混在一起的時候,他寧願在買賣上吃一點虧也不願意效仿他們,但他也不是白痴,隨著維尼托平靜表面下的暗流愈發洶湧,他也有了離開維尼托的打算,比如說,碧岬堤堡就很好,據說那兒被商人們的議會掌控著——他沒有想過要成為其中的一個,但憑藉著他幾十年來集聚的金幣與人脈,能夠在那座靜謐富饒的城市中佔有一席之地應該不難。但這種想法,在他被那個有著寶石眼的少女從一群惶恐不安的商人中就像是挑選一個不那麼爛的蘋果那樣挑揀出來的時候就成為了泡影。

    他知道克瑞法的人們輕視他,因為他只是一個傀儡,他也知道維尼托的人憎恨他,也因為他只是一個傀儡,他就是夾在鐵餅鐺中間被反覆烤來烤去的肉餅,無論什麼時刻,面對著誰,他都覺得自己正在發出被燒焦的滋滋聲。他的女兒成為了他僅有的慰藉,他每天都要看到自己的女兒,不管有多麼忙碌,為了這點小小的安慰,他甚至敢於和那些危險的紅袍術士爭吵。

    只是今天一整天,他都在忙碌於一個新問題——值得諷刺的是,維尼託人認為他是國家的叛徒,雖然他們自己也不敢對那些克瑞法人說些什麼,但他們指責起他來倒是相當的理直氣壯,他們甚至還想用這個當做弱點來要挾他免費的無償地為他們做事,而他們索要的竟然是克瑞法的航線,也就是可以保證商船不受海盜與盜賊劫掠的那條航線,之前他們也有行駛過這條航線,不過那個時候,這條航線是非常昂貴的——而如今呢,他們認為克瑞法人侵佔了他們的國家,理應對他們做出一些補償,他們想用廉價到幾乎拋棄了底線的價錢來指揮這些克瑞法人……

    很可笑吧,真的很可笑,維尼托的傀儡國王當場就大笑了起來,他也是一個商人,他們怎麼會以為他會冒著被羞辱,被刑求甚至被當場處死的危險來為一群看不起他,憎惡他,嘲諷他的人哀求一份賞賜呢?他拒絕了他們,並且將他們趕了出去,用克瑞法人的術士和騎士來恐嚇他們,當這些人的惡語被恐懼塞回他們的喉嚨時是多麼的滑稽啊,他幾乎都要讓自己的女兒來欣賞一番了——想到這裡,他的心臟又不禁疼痛起來,他將這些人驅趕了出去,之後不久,他就聽說他們在街道上詛咒他,還有他的女兒,他們說,他的女兒會因為父親的罪孽而成為一個無處可歸的娼妓與乞丐,她將四處流亡,最後四分五裂地被野狗吞食。唉,他們確實刺穿了這位父親的心,國王很快地將他們投入了監牢,然後查抄了他們的家,反正他已經在他們的嘴裡變成了一個惡毒的奸詐小人,一個背叛了國家的暴君,一個卑劣的假冒者,注定不得好死,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因為同是維尼託人的關係而對他們手下留情呢。

    「你早該這麼做了。」一個克瑞法的紅袍術士這樣說,的確,經過這一次,維尼托的局勢竟然又微妙地平靜了下來——之後又有人前來覲見國王,同樣是為了克瑞法的航線,不過這次他們可沒有只帶著自己的舌頭來,成箱的絲綢,成匣的珠寶,還有數以萬計的金幣,都是他們的誠意,只希望國王陛下能夠代為斡旋一二。原本他們是不需要付出那麼多的,克瑞法的律法是十抽二,但其中無疑也包括了對於國王的賄賂,國王在遲疑片刻後就毫不猶豫地收了下來,他預計到自己或許正如他們所詛咒的那樣不得好死,但在他失去利用的價值之前,他要為女兒找尋一個好丈夫,然後讓他們永遠地離開維尼托。

    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突然迫切地想要看到自己的女兒,在以前,萬物都已經進入到沉睡中的子夜時分,他是絕對不會去打攪她的,但今天不,他步履匆忙地走在黑暗的走廊裡,甚至沒有注意到沒有向他行禮的侍從和侍女。

    他在門外略微平息了一下呼吸,就踢掉了鞋子,讓雙足赤著踩在有點冷和潮濕的石頭地面上,走入了女兒的房間。作為國王唯一的子嗣,他女兒的房間極其奢華與寬敞,包含著三個房間,入門後的小廳,用以沐浴與清理的側室,還有的就是在另一側的臥房,臥房的門打開著,國王輕輕地皺眉,這是侍女疏忽了,還是頑皮的風?他擔心起女兒會因為被夜晚冰冷的風傷害到了身體,急忙走了過去。但讓他意外的是,房間兩側的長窗都嚴密地緊閉著,帷幔低垂,只留下一線鈷藍色的天光,房間的其他地方,都被黑暗包裹著。

    國王抬起手,旋轉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微弱的白光從鑲嵌著的氟石中流瀉了出來,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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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噓。」有著寶石眼的少女舉起了一根手指,擋在唇邊:「不要那麼大聲,陛下,如果不是我的法術,您的女兒就要被您吵醒了。」

    國王只感覺到膝蓋發軟,他是看到過那些凶惡的龍牙騎士與嗜血的紅袍術士是如何在這位少女面前卑躬屈膝的,哪怕有些蠢貨說他們只是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了,但一個強者在看到一個他所喜愛的東西時,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只會是掠奪吧,尤其是這些人都來自於格瑞納達——正因為他一直很膽小的關係,對於危險的瞭解,他可能還要勝於其他人很多,所以他雖然沒有想要去過格瑞納達,但他熟悉格瑞納達,還有它的子民們。他一點也不覺得這個女孩真的如外表那樣柔軟,脆弱,除了莫名的魅力之外一無所有。

    微弱的光線,還有他愈發衰弱的視力,讓國王無法真正地看清阿芙拉的面容,但阿芙拉的力量從來就不是憑藉著有形的物質才能釋放的,國王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他的頭腦告訴他這是不正確的,但他還是無法控制地跪坐了下來,任憑所有的警惕與防備飛一般地遠離自己。

    「您的女兒很可愛。」阿芙拉說。這是真話,她挑選的國王就連容貌也相當平庸,但他的女兒或許是繼承了她母親的面容,有著一張圓鼓鼓的臉,小鹿般的眼睛,精緻的耳朵與嘴唇,皮膚泛著好看的玫瑰色,她長大後或許不會有著一張豔麗的面孔,但一定會非常地惹人喜愛與疼惜。

    「閣下……」國王哀求道。

    「別擔心,」阿芙拉難得和善地說道:「我並不準備對她做些什麼,雖然的確有著事情需要她去做。」

    「別,求您,別,」國王哭泣著說道:「其他人不行嗎,或者我呢?讓我去吧,她還是一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會,她會做錯事情,耽誤您的時間,尊敬的閣下,讓我去吧,讓我去。」

    他膽顫心驚地等待著,但黑暗中,阿芙拉在沉默了一會之後,才搖了搖頭,她的動作是那樣的細微,但作為一個老邁的父親,國王竟然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倒在地上,慟哭起來,只是他的哭聲之中,除了悲哀之外,還有這決絕的恨意。如果她真的是要讓這個小女孩子去死,或是陷入比死更可怕的境地,即便這個男人只是一個連短劍都抬不起來的凡人,他也一定會找尋任何一個可以找尋到的機會,只為了給她致命的一擊吧。

    阿芙拉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只是奇怪的,這個聲音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也許是因為太過溫柔了吧,「我並不是要你的女兒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或者是其他讓她感到痛苦的事情,」她是在安慰這個年老的凡人嗎?「我只是為她尋找了一個丈夫。」

    國王的哭泣聲曳然而止,雖然這也許只是一段痛苦折磨的開端,但,他還是能夠感覺到希望在心中滋生:「一個丈夫?」他哽嚥著問道:「但我的女兒只有十一歲啊。」

    「十一歲並不妨礙到締結婚約,」阿芙拉說:「尤其是對於國王而言。親愛的陛下,您的女兒將會成為一個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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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定是瘋了,維尼托的傀儡國王想,或許我只是在做一個很長的夢,不然它的內容怎麼會如此荒誕呢,不但是他的女兒將要成為塔拉的王后,在她的兒女成年之後,還能夠一舉繼承塔拉與維尼托合併之後的國家,而且克瑞法的代理人,一個危險而高貴的人,竟然還會願意回答他的問題,從深夜一直到黎明。

    但他手中的信件不是假的,上面蓋著塔拉國王的印章,他自從成為國王之後,就不止一次地在陳舊的文書和捲軸上看到過與它一模一樣的紋樣,只是信件上的封蠟有所不同,那是因為塔拉的王室已經被另一個家族取而代之,在一段時間後,塔拉國王的印章也會加入這個家族的標誌,也許還有他女兒的象徵——如果真如阿芙拉所說,他們可以擁有一個或是很多個孩子。

    但阿芙拉是這麼說的,在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她昂首站立,從她的身上散發出藍白色的光芒,她的面容與神情是那樣的美麗,又是那樣的神聖,她的寶石眼中光芒強烈的就像是要溢出眼眶——她伸出一隻手,指著他的女兒說,她將會有三個兒子與一個女兒,而她的長子將會繼承維尼托與塔拉。不知為何,國王想到,她讓他想到了神祇,雖然他從未看過哪怕一個半神,但阿芙拉給他的記憶就是這麼告訴他的,他在第一眼之後就低下頭,匍匐在地上,為了能夠被她的榮光照耀而榮幸到幾乎昏厥。

    國王茫然地站起來,面頰上還留著淚水劃過後留下的緊繃痕跡,他抬起手把它們揉掉,然後打開捲起的羊皮紙,再次認真而詳細地閱讀了信件,這是塔拉新王的親筆信,可以說已經拿出了絕對的誠意,而且就如他所說的,這件事情,對於他們,還有維尼托與塔拉都是一件好事。雖然這個男人,在信件的最後不無躊躇地告訴了維尼托王,他已經有三十多歲了,但他之前的妻子多年前就已經死去了,而他也沒有孩子,無論婚生還是非婚生……如果可能,他的孩子也只會是維尼托國王長女誕育的——對於一個慈愛的老父親而言,大概沒有比這更好的承諾了吧。

    維尼托的國王將信件摺疊起來,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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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芙拉從克歐的脊背上一躍而下,投入到佇立在庭院中的黑髮監護人懷中,她抬起頭看向追著它而來的金色晨光,知道替換的時間就要到來了,她抓緊這麼最後一點時間,將面孔緊緊地埋入克瑞瑪爾的胸膛裡,貪戀地嗅聞著他的氣味,這是同一具軀體,但阿芙拉總覺得,自己可以嗅到靈魂的氣味。

    「怎麼了?阿芙拉,遇到什麼危險了嗎?」異界的靈魂擔憂地問道,一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阿芙拉的頭髮,還有脊背,少女的手指深深地嵌入他的脊背,幾乎深入到血肉之中,但這點疼痛對於現在的它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它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阿芙拉的情感會突然變得如此狂暴而又混亂,一如深海中的漩渦,她緊繃的肢體讓他想到了第一次見到阿芙拉的時候——就像是隨時都會摧毀,或是被摧毀。

    但阿芙拉只是低垂著頭,沉默不語。

    異界的靈魂已經能夠感覺到那種下墜的感覺——它的時間不多了,它看向庭院的彼端,凱瑞本正站在一棵枝葉茂密的月桂樹下,他注視著這裡,微微頷首,表示接收到了異界的靈魂投出的求救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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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瑞本伸出手,從巫妖的手中接過阿芙拉。

    「您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嗎?」曾經的不死者問道。

    「有,」凱瑞本說:「但不是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7:52
第七百二十四章 談話

  巫妖落入識海之中,一團柔和的光將黑暗的識海深處照亮,而那個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正抱著一本書,埋頭閱讀,巫妖一眼就能分辨出這是它的記憶碎片之一,從它的靈魂中撈取記憶碎片,原先只有巫妖才能做到,而在他沒有察覺到的時候,這個靈魂竟然也已經學會了如何整理與撿拾它們——這是每個灰袍都能夠做到的事情,畢竟從一開始,他們所學習的就是操控生命——肉體直至靈魂。曾經的不死者回憶著過往的細節,是埃戴爾那,還是異界的靈魂無意識地模仿了他的行動,無論是哪一種,都讓巫妖感到不安,即便埃戴爾那是他的導師,但瘋癲的半神巫妖早已擺脫了生者脆弱的情感桎梏,他比那些冷酷或是殘忍的同類更可怕,因為他不管做什麼,都有可能只是為了讓自己開心,更可怕的是,這些看起來毫無作用,又雜亂無章的行動在最後的結果得出之後,無一例外地都證明了埃戴爾那之所以能夠成為七十七群島的無冕之王並不是因為他瘋的比任何一個生者或是不死者更厲害一些。

  但如果是後者,那麼這個靈魂的學習能力可能要遠超過巫妖的預計,啊,巫妖心想道,我也被迷惑了——他認為外來者只是一個愚蠢而天真的凡人,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或者說,只有一半是正確的,它是天真的,但天真並不代表著遲鈍,相反的,因為擁有著孩童般純潔的思想,它的直覺反而要比其他巫妖所認識的人更尖銳,這讓它無意識地躲避過了巫妖與其他人設置的諸多陷阱,並且就如同被壓制在石板下的幼苗那樣,雖然不見陽光,但它仍然能夠憑藉著卓越的天賦將自己的枝葉儘可能地伸向天空,而這些都是在巫妖沒有發覺的情況下完成的,現在,它已經茁壯成長為一棵堅實的銀冠木,讓所有人都看到它,並且稱讚其它的堅韌與強壯,甚至還能夠為別的幼小植物提供庇護。

  它不是一個平庸的人,巫妖責備著自己,他應該知道的,如果讓一個凡人的靈魂進入到一個龍裔的身體裡,一萬個人中能有幾個人成為一個術士呢?與法師不同,術士的力量強弱與否要與身體中的血脈相關,但是否可以如臂使指地使用這個力量,卻離不開一個堅韌的靈魂,而且與他以為的不同,從異界的靈魂中覺醒的是心靈術士的天賦,而如果說一萬個人中才有可能出現一個術士的話,那麼一萬個術士中也只可能出現一個心靈術士,因為這種罕有而特殊的天賦所具有的深厚潛力與敏銳感知,一個心靈術士如果沒有過早夭折,那麼他總是會成為一個強大到可以讓一個國家臣服的施法者——但也許是因為外來者總是那麼軟綿綿,萌噠噠,傻乎乎,不但是巫妖本人,他們的敵人,還有格瑞納達的血親們,他們都疏忽了,他們輕視它,以為它無需戒備,但一個善良的人並非不能成為一個威脅,尤其是在這個位面——力量幾乎就代表著一切。

  如果說前幾天,巫妖還在沾沾自喜,認為自己已經控制住了這個不速之客,雖然說,它在取回了一部分記憶之後,對於殺戮與傷害他人的行為抱持著極大的反感,而且對於自己在無底深淵中的作為更是難以接受,可能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但對於曾經的不死者來說,這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巫妖的導師豢養著不少死靈騎士,而這些騎士,都曾經是一個善神的信徒或是追隨者,他們之中有些確實是因為個人的私慾而墮落的,但更多的……就像是埃戴爾那和巫妖指出的那樣,他們最初的時候並沒有犯下什麼深重的罪孽——但他們都有著極其執拗的性情,一點兒小過錯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沾染在雪亮鎧甲上的一塊污點,雖然人們根本不會在意,也不會因此而指責他們,他們卻無法對此視而不見,這些騎士們會急切地想要除掉這個污點——而埃戴爾那所要做的就是,在他們急切到無法理智的正視自身靈魂的時候,將他們往錯誤的道路上輕輕一推,也又可能,那條道路並不能說是完全錯誤的,問題是,他們吹毛求疵的態度,會無限制地將污點擴大,他們即便知道自己正在滑向墮落的邊緣,也難以掙脫出自我禁錮的鎖鏈。

  為了彌補一個小過錯,他們會犯下另一個或者更大一些,又或者更小一些的過錯,為了彌補前者,他們又會做下更多餘的事情,製造出更多的錯誤,然後繼續彌補,繼續犯錯——等到他們深陷泥沼的時候,愕然回望,才能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無法得到救贖。

  而巫妖原先的計畫也是這樣的——如果另一個位面的靈魂繼續徘徊在悲痛與懺悔中的話,他完全可以用同樣的伎倆讓它失去自己的意志,淪為他的傀儡,但在取回了更多的記憶之後,外來者卻出乎意料地平靜了下來,它似乎已經從另一個位面,它的故土中汲取到了足夠的力量,以至於可以與巫妖的蠱惑分庭抗禮——巫妖必須承認是自己操之過急了,他不應該讓它繼續下去,他閱讀過外來者的記憶,知道它在另一個位面已經成年了很久,久到不但有了自己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也有了一個成年人所應該有的分辨力與分析力,而且在另一個位面,凡人也能夠接觸到浩如煙雲的書籍與知識,擁有數千年的人類所積累起來的經驗,並且即便足不出戶,也能夠瞭解斑駁陸離,詭異奇妙的人性。

  在記憶缺失的時候,對方表現的如同一個幼稚的孩童,但那個時候,巫妖也不能徹底地操控它,現在就更難了。

  異界的靈魂抬起頭來,它是「感覺」到巫妖的視線,然後才從自己的記憶中醒了過來,它抱著的記憶碎片正如它外表呈現的那樣,是一本書,雖然有些殘缺,但其中的文字仍然極大地撫慰了它的內心,讓它變得堅強起來。

  巫妖查看著對方的靈魂,靈魂的輪廓已經清晰到可以分辨出手指與五官輪廓了,還有的就是,與之前不同的,外來者居然還記得給自己「穿上衣服」,也就是說,它不再是那麼赤裸裸的,雖然在識海中,衣服的存在並不具有什麼重大的意義,但它仍然可以被視作一身盔甲,象徵著這個靈魂已經不再是那麼軟弱可欺——只是暫時還沒有顏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冰雪凝結而成的雕塑,螢光藍色的本質在朦朧的身體裡閃爍著,為這片黑暗的識海帶來光明,巫妖沉默不語,也許不需要太久,他就能看到一個完整的,堅實的靈魂,就像他自己。

  ——你已經很久沒有沉睡過了,巫妖說。

  異界的靈魂停頓了一下,也許沒有想到巫妖首先問出的是這個問題——的確,它坦然地回答,但我們原本就不需要睡眠的不是嗎?它說,冥想對於我們似乎比睡眠更有益處,而且我還有那麼多的東西要讀……

  ——我以為,你需要睡眠只是因為一個人類是需要睡眠的,巫妖尖刻的問道,怎麼,你已經承認自己不再是一個人類了嗎?

  異界的靈魂沉默了一會,當巫妖認為自己已然取得一點小小的勝利的時候,它輕微地搖了搖頭——也許吧,它說——我確實不是一個平凡的人類了,這並不是我是否承認就能改變的,你知道的,我是一個……嗯,……唯物主義者,就像某人說過的,當一個東西看起來像是蘋果,聞起來像是蘋果,嘗起來也像是蘋果的話,那麼它就是一個蘋果。

  它指了指自己——瞧,它說,看起來是,聞起來是,嘗起來是,那麼就是。

  ——或者你以為我會迷惑上很長一段時間,異界的靈魂耐心地對巫妖說——但問題存在的時候,逃避是沒有用的,我們需要的是解決它。

  巫妖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妙的預感——你想怎麼解決它。

  ——嗯,看看吧,這是一個有著神祇,魔法與巨龍的位面,異界的靈魂說,雖然我很想回家,想要回到我以往的生活中去,但如果不能,或是因此反而會造成可怕的後果的話,那麼我想……我還是能夠放棄的,不過,我的朋友,我覺得,如果要達成重新成為一個凡人的結果,似乎並不是很難,畢竟我們有著那麼多人的幫助。

  ——作為一個凡人死去?巫妖在極端的憤怒下反而想要大笑,但他笑不出來,因為他知道,對方是真心實意地準備好接受這個可笑的報償的。

  ——那麼我呢,巫妖問,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作為一個竊賊,你盜取了我最為珍貴的財產,然後你告訴我說,你要把它們扔進污穢的泥沼裡,讓它們永遠不見天日?無底深淵在下,他尖利地喊叫道,它並不是你的!

  異界的靈魂瑟縮了一下,它確實感覺到了深厚的歉疚之意——無論對方是個多麼殘酷而又卑劣的危險人物,它的行為的確和他說的差不多,也許我們可以找找把我們分開的辦法?它提議道。

  ——沒可能,巫妖冷靜了一點,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嗎?埃戴爾那找到他們之前與之後,巫妖都不止一次地嘗試過分割,但就如半神巫妖意味深長地暗示過的,他們這種奇特的共存關係並不是什麼意外,他們擔負著重任,而在他們的工作沒有完成之前,他們根本不可能主動或是被動地分開。

  ——什麼……重任?異界的靈魂好奇地問道,是毀滅世界,還是拯救世界?

  當然不可能是後一種。

  ——我想我必須和你談談,巫妖說,事實上,他曾經以為他們的工作直到格瑞第覆滅,巨龍艾歐存在於這個位面的本質被收回,但令他焦躁的是,實情並非如此。

  太過分了,巫妖在心中喃喃道,這應該讓凱瑞本或是亞戴爾去做,哪怕是阿爾瓦也行啊,雖然後者有點老,但如果那一位願意,他可以立刻回到十八歲,精力充沛,眸光熠熠,充滿了對於生命的熱情與渴望,還有如同大海一般遼闊的胸懷與山巒一般厚重的責任感,怎麼也要比一個對這個位面一無所知的外來靈魂,還有一個早已厭倦了生者身份的不死者組合要來得好。

  ——————————————————————————————————————————————————————————————————————————

  黑髮的埃雅精靈坐在月桂樹上,月桂樹茂密而寬大的葉片將他嚴嚴實實地遮住,他從葉片的縫隙向下俯瞰,與他有著同樣髮色的施法者正從不遠處的一條小徑上走過。

  巫妖停下腳步,即便月光與星光已經取代了日光,他還是能夠第一時間捕捉到埃雅精靈的位置,但艾洛赫也許是現在的他最不想看到的——他對於這個黑髮的埃雅精靈沒有什麼怨恨之情,或者說,怨恨過,但隨著他擺脫了生者的身份,這份怨恨也隨之煙消雲散,雖然他也不會介意在什麼時候回敬一份適合的「禮物」,但這個時候看到艾洛赫,他只會無法控制地回憶自己最為弱小,最為卑微,最為幼稚的時候,他為此感到羞恥,憤怒——他轉過身去,迅速地消失在黑暗裡。

  「真是敏銳啊,」艾洛赫收回自己的視線:「只是還不夠敏銳。」

  巫妖並沒有聽見艾洛赫的評價,他只是……有點窒息,他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在他不得不將自己的位置放低,用不堪回首的過去來迷惑那個外來的竊賊後,他感到了切實的痛苦,這種痛苦甚至遠甚於他在轉化為不死者時所遭受的那些,紅龍格瑞第,她的子女,以及那些龍裔,在他還脆弱無助的時候,所給予的折磨與羞辱,就像是畫卷那樣清晰地展露在他的眼前,他已經自己早已將它們拋在身後,誰知道它們就藏匿在他的影子裡,從未離開。

  但他必須這麼做,精靈凱瑞本明天就會和這具軀體的竊據者談話,巫妖一點也不覺得精靈會在兩者之間偏向於他,雖然他才是擁有精靈血脈的那一個,但凱瑞本所喜愛和選擇的,並不是他……

  他永遠是被放棄的那個,之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7:53
第七百二十五章 傭兵


    一個農夫突然支起了彎曲的脊背,就像是一隻狐獴那樣,他抬著頭,警惕的向著四周張望,而他身邊,身後的兩個孩子,一個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長子,一個是走路還有點擊趔趄的次子,也跟著他一起抬起頭來,但他們什麼也沒看到,「爸爸……」在等待了片刻之後,長子忍不住喊道,他們今天的活兒還沒結束呢,不將爵爺的份地料理完,他們就不能去自己的地裡幹活,而且因為他們的父親再三猶豫下,還是堅決地拒絕了在自己的地裡種植「菸草」,所以管事和監工們都十分不滿,如果讓他們找到機會,一定會狠狠抽他們幾鞭子。如果在幾年前,那些狠毒的傢伙們也許還會因為勞力匱乏而手下留情,只是讓他們吃吃苦頭而已,現在卻因為有了價格低廉的奴隸的關係,這些人愈發地不講情面,手段狠辣了。

    農夫看了一眼自己的長子,他知道的比孩子要多些,也知道他們的領主更願意收回土地,把他們驅趕出去,或是買做奴隸,實際上比較理智的方式是遵從大人們的命令,不管他們要種植菸草也好,還是要種植小麥也好,哪怕他們要在土地上種植荊棘呢,他也該俯首聽命。但他有幸與村莊裡的伊爾摩特牧師學過閱讀和書寫,見識也要廣一些,所以即便管事們聲稱會以一磅小麥換一磅菸草的價格來收購那些「東西」,農夫依然不為所動,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等到秋天,作物成熟,他在繳納了賦稅之後就設法躲藏到密林裡去,密林裡雖然困苦,但留在這裡,難道真的想要成為奴隸嗎?

    就在他的身後,他的長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他舉起手揉揉臉,只感覺到手腳發軟,精神不振,他是生病了嗎?男孩想道,或許他應該去求求那位新來的牧師,再領取一些藥水來喝,那種藥水可真是好啊,喝了藥水,不但他被犁繩割破的肩膀不再痛了,就連時常絞痛的腸胃也變得暖洋洋的,就像是偶爾飽足那樣,讓他充滿了幸福感與滿足感。

    很快,引起了農夫警惕的人就出現在塵埃飛揚的道路彼端,農夫揮了揮手,他的長子立刻會意地抱起弟弟,飛一般地消失在麥田裡,而農夫也小心地匍匐了下來——這也是近幾年來才有的習慣,誰知道走來的會是誰呢?就算是他們領主的騎士和士兵,在無人察覺的時候,也會順手劫走幾個可憐的平民,等離開了這個村莊,去到另一個村莊或是城市,他們就會被當做奴隸賣給商人們,再也回不了自己的家,見不到自己的親人——爵爺們當然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但誰又能拒絕亮閃閃的金幣呢,爵爺也不能,反正他的領地上缺失了人口,那麼就從其他爵爺的領地上補足好了。

    農夫不知道什麼叫做惡性循環,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人人自危的情況變得愈發嚴重是他親眼看到的,他雖然幸運地沒有失去自己,妻子或是孩子,但身邊的鄰居卻有一家人出去做事,結果只有丈夫僥倖逃脫,哪怕他去向管事申訴,得到的回答也是模棱兩可,含含糊糊——他們固然都是一些愚笨低下的平民,卻也知道著其中必然有著不可為人所知的黑幕,但他們能怎麼樣呢,騎士和領主們或許正在期望著他們反抗呢,到那個時候,他們就會因為叛亂被處死或是淪為奴隸,正中貴人們的下懷。

    來人行進的速度很快,他們騎著馬,還有兩輛篷車,裝載著黑色的粗布遮蓋著的貨物,篷車分別被四匹摩爾馬拉拽著,一般來說,這種以吃苦耐勞,力大但緩慢而著稱的馬匹一輛篷車只需要一匹,需要兩匹只意味著這輛篷車的重量要遠超過普通的同類,農夫的眼睛從小麥的空隙間看過去,發現車轍深的就像是一道溝渠,而篷車上只有貨物而沒有人——他又看向那些騎著馬的人,他們駕馭的馬匹不是摩爾,而是高大又聰慧的柏步馬,這種馬匹通常只能在正式的騎士身邊看到,價格不菲,它們身上披掛著整齊的馬具,馬鞍與轡頭雖然沒有裝飾金銀寶石,但看得出都是由上好的小牛皮製成的,上面的金屬環和搭扣都是黃銅的,打磨的異常光亮。至於那些騎士們,他們也都穿戴著色澤柔亮的皮甲,背負著弓箭,懸掛著寬劍或是短劍,其中一個格外強壯,就像是一隻熊那樣盤踞在他的馬匹上,他們的斗篷都是統一制式的,長內衣與緊身褲的顏色與材質也非常相近——等等,他們之中甚至還有一個身著長袍的人,他似乎是無意地向農夫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農夫心驚膽顫地低下頭去,不敢繼續窺視——難道那會是個施法者嗎?農夫見到過法師,他們非常可怕,但也極其昂貴,就連他們的領主也沒有辦法長期豢養一個在身邊,但不那麼經常的,他還是會設法「款待」經過這裡的施法者們,法師如果不行,那麼他的弟子和學徒也可以啊,只可惜後兩者在導師不允許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辦法自主行事,更不用說,這裡的領主只有一個小城,三個村莊,要供養一個法師除非他抽乾了領地裡的每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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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夫看見的正是克瑞瑪爾一行人。

    繼續作為一個冒險小隊深入南方諸國幾乎不太可能了,特別是像蒙頓,柯瑪這樣的國家,他們也會提起警惕,注視每一個外來者——尤其是遊俠,即便不是凱瑞本,幾乎都站在中立或是良善陣營,信仰蘇綸,羅薩達或是伊爾摩特的人也不會是盜賊們的朋友。但傭兵就不同了,因為爵爺與騎士們相互爭戰不休的關係,他們急需外界的援助,如果沒有姻親,沒有盟友,那麼只需要金幣就能輕易召來或是打發的傭兵當然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而阿芙拉對此可以說是駕輕就熟,畢竟她在找出和帶走那些弗羅牧師的時候,就不止一次地偽裝成傭兵潛入多個國家——如果說冒險者們還有榮譽與信念需要維護,那麼除了少數已經確立了地位的大傭兵團(像是克瑞法)以外,傭兵們幾乎毫無信譽和道德可言,事實上他們和盜賊,刺客們差不多,都是慣於在黑暗中行走的雜碎——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行走的道路反而要比冒險者和遊俠更多一些,也更容易得到掩護,他們的數量比後者多,而且職業也相當繁雜,你可以在傭兵們找到任何一種人,就連矮人和侏儒偶爾也會在他們之中出沒。

    克瑞瑪爾他們也經過了一定的偽裝,尤其是凱瑞本如同軟金一般的長發,精靈遊俠沒有一絲猶豫地把它們剪短到耳根,然後染成深褐色,戴上頭巾,將耳朵藏起來,阿芙拉提出了一些藥水,塗抹在皮膚上可以讓皮膚的顏色暗沉,粗糙,看上去久經風霜——這也是弗羅牧師們的產出之一,很多時候她們就憑靠著這個逃脫固執的求愛者乃至殺身之禍。艾洛赫與露西厄也照此同樣處理,克瑞瑪爾則被拒絕了,「施法者們幾乎都是面容蒼白的,」阿芙拉解釋說:「也許不,但多數人對法師的印象都是如此,我們還是不要加以改變了。」

    阿芙拉的改變是最大的,她用的藥水將她柔潤的皮膚變成了黝黑色的顏色,額前的頭髮散亂地垂下,遮住了那雙寶石眼,她故意將很多件衣服層疊地套在身上,繽紛的顏色,雜亂的領子,流蘇和腰帶更是讓人一見就忍不住要轉開視線——看得讓人眼睛疼,她在耳朵上帶上了很大的耳環,聲音也突然變的尖細起來,「龍火列島的領主們逃走之後,」她說:「留下了不少宦官,如果沒死,幾乎都混入了傭兵,或是服侍傭兵的首領,或是作為奸細,也有可能兩者兼備,我想這裡的貴人們也一定很願意真正地瞭解一下他們渴望的兩樣東西,奴隸和『菸草』究竟是如何運作的。」

    丑雞是最簡單的一個,如果她不說的話,沒人能夠看出她是個女人而不是一個男人,她甚至設法弄出了一把鬍子,將她的半個面孔都遮住了。

    「我們從龍火列島而來,之前服侍的主人是西峙的領主,在他遭受到高地諾曼人的攻擊之後,我們成功地保證了他得以帶著大部分財物與子女回到陸地,」阿芙拉一邊悠然自得地策馬前行,一邊編造著他們的來歷:「之後因為他無法繼續僱傭我們的關係,原先的大傭兵團分裂成了數個小隊,我們就是其中一支。」

    「那個傭兵團是不是被稱作『黑火』的那支?」亞戴爾笑著問道:「我記得他們的首領還在克瑞法的監牢裡。」

    「不但是他,」阿芙拉說:「就連西峙的領主也在,而他們的傭兵與奴隸們幾乎都已經死傷殆盡,總之,能夠指出我們不是黑火的,至少這裡不會有。」

    凱瑞本微笑著翻轉著手中的徽章,這枚表面上看去已經盡力打造的非常精美,但在細節部分卻是粗製濫造的徽章正符合傭兵們的身份,他們的身份卑微,哪怕龍火列島的領主們有侏儒為之效力,他們也寧願侏儒們去打造摺疊烤肉架,而不是傭兵團的徽章,可能首領的那枚是,但下屬的只會是人類仿造的劣等品。

    「有一個問題。」露西厄說:「如果這裡的領主要求我們去做一些……邪惡的事情怎麼辦?」

    「那就給他一個不太動聽的價格。」阿芙拉反應迅速的回答道。

    「他給了呢?」

    「那麼我們就去做——但怎麼做,」阿芙拉說:「就是我們的事情了——這裡處處充滿了危險,而傭兵們更是一群豺狼,僱傭者與被僱傭者產生矛盾,衝突,繼而造成一方流血死亡的,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然後,阿芙拉想,我們或許可以以「黑火」的名義在諸國之中行走,一支精簡而強悍的隊伍很快就會引起人們的注意與垂涎,或許無需他們探查,他們所需要的東西就會自行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但要更加的小心謹慎,」艾洛赫適時地介入兩個女孩之間:「這或許比明確的敵對危險得多。」

    「關鍵在於,」阿芙拉看向身邊的監護人:「我不認為還能有什麼威脅到我們。」她說:「但我希望我的殿下能夠萬事順遂。」

    露西厄氣惱地轉過頭去,而艾洛赫只能搖頭,幸而這個時候,小城已經距離他們不遠了。

    ————————————————————————————————————————————————————————————————————

    因為午後的一點耽擱,農夫直到星河橫過天穹才帶著兒子們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裡,他們的房子當然是極其簡陋的,牆壁用的是泥磚,頂棚是木頭和稻草,豬,雞和人住在一起,房間中沒有區隔,中間有著一個凹坑,裡面燃著柴火,掛著一口鍋,裡面的糊糊就是他們的晚餐。

    「你知道嗎?」農夫的妻子一看到他終於坐下了,就迫不及待地說:「隔壁家的買了一個奴隸。」

    農夫瞪了她一眼:「奴役別人可不是什麼好事。」他說,知道妻子一直很想買上幾個奴隸,他們積攢了一點錢,原本想要買耕牛,但奴隸越來越便宜,不由得她不心動:「打消這個念頭吧,老婆子,」他說:「我們應該去買頭牛。」

    「但那是個女奴隸啊,」他的妻子低聲道:「他說要她生養孩子呢。」

    「那麼他們算是締結婚約了嗎?」農夫的長子忍不住問道,他已經長大了,渴望能有一個妻子。

    「不算。」農夫的妻子說:「那只是奴隸。」

    「如果是那樣的話,」長子說道:「他們也不用交婚姻稅嘍?」

    有那麼一瞬間,農夫的決心動搖了,雖然伊爾摩特牧師說過,用奴隸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行,但婚姻稅可是非常沉重的——那是一口能讓新婚的女孩坐在裡面的鐵鍋,如果能夠減免這筆費用……他們可是有著三個兒子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11:50
第二百二十六章 傭兵(2)


    這是一個小城,不足百年的歷史,甚至連一個正統的名字都沒有,商人們懶洋洋地直接稱它蒙頓的小城,但就是這個縱向不足一千五百步,橫向不到兩千步,只有一條主要干道的小城,卻有著不亞於白塔的畸形的繁榮,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裡的「菸草」與奴隸的貿易,都是符合法律並且完全公開的——奴隸商人們直接租借了小城的廣場,作為售賣奴隸的地方,而在幹道的兩側,原本的鐵匠鋪子,木器店,炸面圈店等等,都已經變成了只有一道小門可以進出的奇怪房屋——裡面藏著娼妓與「菸草」,為了招徠客人,總是有幾個身著暴露,濃妝豔抹的女性提著小巧的水煙袋,夾著細長的煙桿,不斷地從口中噴吐出不同於其他香料的甜蜜氣息,她們是那樣的慇勤,急切,以至於街道的景物竟然如同被霧靄籠罩著那樣影影綽綽。她們的主要職責也因為「菸草」產生了一些改變,從用身體來寬慰男性變成了指導和服侍他們享有更為美好的招待,只有那些接受「菸草」的時間還不是那麼久遠的男性才會在「菸草」的振奮作用下擁抱她們。

    因為需要「菸草」的人們逐漸增多,這些房屋不斷地予以拓寬,因為兩側幾乎沒有空餘的關係,它們只得向街道中央伸展,以至於這條之前還能夠容許兩匹馬與四位行人並肩行走的道路變成了最多只能容許一匹馬與兩位行人並肩行走,這讓克瑞瑪爾一行人不得不下馬,牽著馬匹前行,他們必須將手臂放在身側,因為一抬手就會碰到那些娼妓過於高聳的部位——雖然她們並不介意,或者說根本無暇注意,她們將煙霧吹向丑雞,凱瑞本,艾洛赫等人,阿芙拉的裝扮太鮮明,這些眼神毒辣的女性一看就猜到了「他」的身份,龍火列島的宦官不可能不知道「菸草」,在他們面前玩弄相關小伎倆根本就是班門弄斧,露西厄還是個女孩,在傭兵們中很少出現這樣年輕的女孩,而且娼妓們當然也能看出她還是一個處子,這意味著她並不是某個傭兵的情人,更有可能,她是傭兵團中某個重要成員的妹妹,或是女兒,如果她被騷擾,那麼她的監護人不可能置之不理;另外鮮少有人問津的大概就是克瑞瑪爾了,他更換上了一身黑色的長袍,袍角幾乎垂到腳面,身後垂著寬大的兜帽,並且將捲軸帶與藥水帶,還有次元袋佩戴在外面,透過褐色斗篷的縫隙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個施法者,也是娼妓們不願意去輕易招惹的人,因為施法者的心性,尤其是這些傭兵團的,不但捉摸不定而且多半十分暴戾,你惹惱了一個戰士,也許會被打掉一兩顆牙齒,但你若是激怒了一個法師,那麼下一刻你也許就會在火焰中哀嚎著化為焦黑的灰燼。

    跟隨著克瑞瑪爾等人的,還有大約五十名傭兵,雖然他們的裝扮如同其他的傭兵那樣混亂斑駁,但事實上,他們都是應阿芙拉的召喚而來的,也是阿芙拉在代理克瑞法期間為自己謀求到的力量中的一小部分,他們幾乎都沒有親眼見過阿芙拉,也對克瑞瑪爾等人的情況不是很清楚——所以或許不會那麼忠誠,但這同樣代表著克瑞瑪爾等人的敵人無法從他們的口中得知更多的東西(即便有一個巫妖對他們施放高等探知術也是如此),而且一旦發生什麼不可抗拒的變故,拋棄這些人也不會太讓人愧疚。

    不過這些傭兵沒有被允許進入小城,小城太小了,他們只能在城外的帳篷區域暫居,那些帳篷都是不想或是不能在小城中得到一個住所的商人們搭建的,他們也出售,也出租,帳篷裡的貨物,包括「菸草」與娼妓,或許還會更為豐富,多樣以及廉宜,至少在克瑞瑪爾一行人來到這裡之前,這裡的帳篷區域甚至都已經超過了小城的面積。如果一定要說還有什麼緣由的話,大概就是這裡的領主正在頗為自傲地舉行一場比武大賽。

    比武大賽在這片大陸上頗為盛行,既可以彰顯個人的勇武,也可以誇耀主人的富足,還有的就是有著將某件重要的事情廣而告之的作用。譬如說,在老王死去,新王登基的時候,還有就是領主或是爵爺締結婚約的時候,某人的長子誕生,又或是某人的父親去世,都可以充作比武大賽的名頭,只是這次的比武大賽不免有點不倫不類,因為在這裡幾乎沒有幾個生命顯赫的騎士,來的不是一些徒具名號的流亡者,就是從手持著從戰場上撿拾或是從商人那裡低價購入的假冒盾牌,寬劍,配置上幾個奴隸做扈從以及僕人的所謂騎士,更多的就是以騎士為名義,事實上根本就是戰士的傭兵們,他們亂糟糟地行走在道路上,羞辱可憐的娼妓,小手藝人,游商以顯示自己是多麼的危險,不可侵犯,但實際上,他們的膽子小的就像是跳蚤的蛋,丑雞堪稱無禮地踢開其中的一個,推開了兩個,或是三個,輕蔑地瞥著更多人的時候,他們一看見丑雞如同獸人一般的高大身材,還有即便在那麼燥熱的天氣裡,仍然嚴嚴實實包裹著的皮甲與遮蓋了大半個面孔的捲曲鬍鬚時,就連割了舌頭的鳥兒也不會比他們更安靜。

    當然,他們很快也被人注意到了,幾個裝束華美的商人從人群中擠過來,但還沒等他們說些什麼,人們中突然出現了一絲壓抑的騷動,一個身著半身皮甲,絲綢襯衫的男子出現在他們面前,他抬起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寬帽簷上,看上去像是為了行禮而做準備,實質上卻是在展示他手指上的一枚刺青,這枚刺青就像是戒指那樣環繞著他的中指一週,縱橫交錯的線條猶如漁網,但與格瑞納達龍刺所建立的「細網」刺青不同,它不是黯淡無光的深青色,而是銀白色的,這表明了他曾經是「細網」的一員,後來葛蘭操控的「銀指」吞併了「細網」之後,他不但沒有在侵入的混亂中被殺死,反而幸運的得到了新主人的青睞。他徑直向眾人鞠了一躬,然後恭恭敬敬地問道:「請問您們是剛到這裡來的嗎?」

    「是啊,」凱瑞本回答到,他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就如同那些經常痛飲海水與海風的盜賊們,正符合龍火列島傭兵的身份,「小傢伙,你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

    「尊敬的客人,」那個盜賊客客氣氣地說:「我是蒙頓的小舌頭,啊,人們都這麼稱呼我,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庸人,但如果要說還有什麼值得一取的地方,大概就是我對這裡還算熟悉,能找到最醇厚的美酒,也能找到最香甜的烤肉,或是最柔軟的姑娘,認識一些人,瞭解一些旁人未必知道的內幕,可以推開一些看似嚴密的房門,以及和一些很難打交道的人說說話兒……而這些……」

    「這些?」

    「只要一百個金幣就行,」「小舌頭」這樣說道,一邊又鞠了一躬,「也許您會覺得有點昂貴,但我發誓,您有了我,就像是軸承有了油脂,流水進了溝渠,您會發現一切都是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的,您節約了時間,免除了不必要的費用,又免得自己以及下屬被無謂的戰鬥波及,到那個時候,您會覺得一百個金幣真是再物有所值也沒有過了,如果你不那麼覺得,您也可以砍掉我的手,或是腦袋作為補償。」

    「如果你真那麼熟悉這裡,」阿芙拉用尖細但清脆的聲音說道:「誰知道你會不會在我們看不見你的時候偷偷溜走呢?」

    「或者我們可以在事情結束之後再視情況給你報酬,」丑雞嗡嗡地說道:「小賊,金幣或是刀劍?」

    「這可不合規矩。」「小舌頭」爭辯道:「所有的地方,每一個盜賊都是先拿錢,再做事的,沒有金幣,您們會發現自己寸步難行。」

    「給他。」凱瑞本說,同時看向克瑞瑪爾,而異界的靈魂立刻捕捉到了精靈遊俠眼中的促狹之色,他上前一步,在「小舌頭」能夠做出反應之前,就握住了他的手,盜賊的面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他甚至不知道這個法師是怎麼來到他面前的,明明他們之間還間隔著好幾個人,有十幾步那麼遠,而且他身上還佩戴著牧師的符文,他不禁在心中大聲地咒罵起來,因為那枚符文就像是死了一樣,一動不動,沒有一點反應,看上去不像是有起到它應該起到的防護作用的樣子。但這個時候,他後悔已經晚了,因為他可以感覺到一股尖刻的陰冷氣息從他的掌心傳向他的手臂,而後從手臂延伸到肩膀,再從肩膀往下,刺入心臟。

    「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而已,」那個施法者說,然後將一袋子沉甸甸的金幣放入盜賊的手裡:「別太緊張。」而這個時候,那個該死的宦官竟然還咯咯地笑了起來,顯然他覺得這樣很好玩。

    幸好盜賊「小舌頭」原本的任務就是要將這些人帶到這裡的領主面前,金幣只是他被允許訛詐的額外酬勞,但詛咒實在是不必要,「小舌頭」已經決定了,等到這些人見了領主,他就得在爵爺面前直接要求他們解除詛咒,想來這些傭兵不為了得罪自己的金主,也會這麼做的。

    有了「小舌頭」,克瑞瑪爾一行人的行動確實要簡單了許多,也許是因為詛咒的關係,憂心忡忡的「小舌頭」直接把他們帶到了一座小而完備的堡壘前,看得出,這裡曾經的領主也是一個擅長軍事的騎士或是將領,堡壘的城牆與主體都是巨大的石磚,護城河水連通著河流,想要把它放干或是用火焰焚燒蒸發乾淨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守衛們認識「小舌頭」,「但領主還在休息。」一個騎士說:「今天他已經見過好幾百個人了。」

    「這些人非常強,」「小舌頭」說,:「他們還有一個法師。」

    這讓騎士微微地動容了,「等我一下,」他說:「我去稟報主人。」

    他們等待的時間不算長,但也不能說短,等到他們被帶到廣場中的時候,領主正等候在一條長桌的後面,長桌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食物,只是看上去不像是會被賞賜給任何一個人,因為他可以說是漫不經心地直接用手指捏起餡餅或是肉腸,隨意地咬一口就放下,照理說,像他這樣的進食方式,如果是三餐如此的話,他應該很胖,但克瑞瑪爾等人看到的是一個枯瘦而憔悴的傢伙,他看上去像是在享用佳餚,但他並不因為食物的美味而露出過欣慰或是歡愉之色。

    「請到我面前來,」領主虛弱無力地說:「陌生人。」然後他努力睜開眼睛,打量了一番新人,之後又搖了搖頭:「你們看起來不像是傭兵。」他說:「更像是一群游手好閒的吟遊詩人,當然,除了那個……」他指向丑雞:「還有那位尊敬的法師。」

    「那是因為血脈的關係,」凱瑞本回答說:「因為血脈,我們要比凡人更強壯,也更具有魅力,這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不好,如果可能,您也能夠看到這些看似無用的外在之物能夠在必要的時候發揮多麼大的效力。」

    領主笑了起來,他的笑聲非常難聽,就像是一座殘破的風箱被竭力抽拉的時候發出來的聲音:「惡魔,還是魔鬼?」他停頓了一下:「還是精靈?」

    「去掉最後一個。」凱瑞本回答說。

    「聽起來相當不錯。」領主說,「那麼我想你們已經做好了準備——我正預備招攬一些聰慧而又強大的騎士,戰士,或是隨便什麼,」他點了點頭,一邊的侍從立刻踢開了一個箱子,箱蓋打開,裡面閃爍的金光立刻刺痛了人們的眼睛:「我將付出您們之前根本不可能得到的豐厚報償,當然,在我達成了我的夙願之後。」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11:51
第七百二十七章 傭兵(3)


    等到「小舌頭」指出,這些外來者還有五十名訓練有素的士兵之後,領主的眼神就變得愈發更加和善起來了。他又慷慨激昂地說了許多辭藻華麗的鼓勵之語,承諾了許多不切實際的條件,還從那個箱子裡抓取了一大把金幣交到凱瑞本的手裡,並且吩咐一個侍從帶著他們去「最好的房間」。

    「這就是最好的房間?」阿芙拉不滿地道。

    「差不多,」丑雞說,一邊四下打量著所謂的「房間」:「它原本應該是被當做穀倉的。」像這樣的建築在南方諸國之中非常常見,畢竟穀物是他們的主要產出之一,這種建築需要干燥,空曠與高大,牆壁與地面都涂刷著祛除蟲子與黴菌的白堊,有天窗用於通風,說真的,一些旅店或是酒館的房間或許還比不上它們呢。問題是,這個空蕩的房屋中並不只有他們,還有一些傭兵們被安排在這裡,畢竟這裡的面積與容量都要遠超過平民的房屋,單單只有幾個人藉以棲身未免太浪費了。何況在比武大賽結束之前,這裡還會少掉很多住客。

    在這個「最好的房間」裡的人可能都是一些傭兵們的頭目,或是之前提到過的流亡者,墮落騎士或是假冒者,他們的衣著要比那些在帳篷裡蜷縮著的可憐蟲光鮮得多,而且至少都有著一身整齊的皮甲,他們的身下還有毯子,不但是人們鋪蓋在床上的那些,還有原本用於掛在牆壁以及窗口的絲毯,很明顯,這些都是由不光明的手段得來的,只是它們的主人根本不介意被人看出它們的來歷,就像是那些綴著家族紋章與鑲嵌著名字的武器,盾牌與盔甲,或者說,他們更希望人們能夠認出其中一些較為顯赫或是著名的名字,這表示著這些被人們稱道的勇者也已經倒在了他們的短劍以及匕首,或許還有毒藥下,就像是戰士們會裸露上身,讓自己的傷疤曝光那樣,這也是一種威嚇的手段。

    他們的身邊,幾乎都有著女人,一部分看得出是娼妓,而另一部分則很明顯的,只是一些平民。

    「您們需要服侍的人嗎?」領主的侍從問道,他在丑雞等人中看了一會,挑中了這個大個子,這個或許有著獸人血統的粗魯男性對女人的欲求應該是最為強烈的,他猜測道,但丑雞隻是厭煩地揮動了一下手臂,「如果你能找到有我那麼大的,」她嘶啞著聲音說道:「就儘管把她送來吧。」

    「這個有些難度,」侍從觀察了一下對方的……不可言喻的某個部位,那裡被骯髒的皮毛遮掩著,不過確實鼓脹的驚人,「不過沒關係,我想她們會高興服侍您這麼一位大人的,您也無需擔心她們的死活,都只是一些奴隸而已,這個價錢我們的領主還出得起。」

    如果說這裡還有誰沒有聽懂的話,大概就只有露西厄,但她在一下個瞬間也明白了對方根本不在意那些女人的生命,碧綠的眼睛裡頓時流瀉出憤怒的火焰,她緊緊地抿著嘴唇,免得叱責的話語無法控制地爆發。直到艾洛赫的手放在了她的脊背上,那隻手異乎尋常的冰冷,卻一下子就讓露西厄清醒了過來,幸好在穀倉裡只燃燒著火把,在不斷顫動的陰影中,她不悅的神色並未被別有用心的人捕捉到。而且丑雞也已經再次搖了搖頭:「不行,」她笨拙地說,就像是沒有接觸過太多詞語的下等人那樣,一邊思考著一邊回答:「會壞,」語氣中的不滿倒是相當鮮明:「太軟,不痛快。」她說,侍從盯著她看了一會,明白丑雞或許真的需要一個強壯的女人,他終於放棄了,轉向其他人,「您們呢?也要強壯一些的嗎?」

    這裡只有丑雞,阿芙拉,艾洛赫,露西厄,從表面上的身份來說,是戰士,宦官,弓手還有他的妹妹,在傭兵團中,固然可能有著一個重要的位置,但比起作為首領的凱瑞本,還有施法者身份的克瑞瑪爾,他們也就不那麼特殊了,但領主說過,要給每一個人足夠好的招待——反正他領地上多的是女人,除了娼妓之外,農奴,游商或是小手工藝人的女兒與妹妹,就算是被強行帶入了堡壘又如何呢?他們難道還能拿起武器反抗不成?更別說,其中有許多都是被他們的父親和兄長送進來的,只是為了一小包「菸草」而已,對於領主來說,她們的價格低廉,資源豐富,比起需要香料和鹽的烤肉,摻雜蜂蜜的烈酒,刀劍,盔甲和金幣,他更願意用這些無辜的女孩子去填充這些暴徒永遠無法餮足的胃口。

    「那麼就給我們的弓手來一個吧。」阿芙拉笑嘻嘻地說:「我可以為您照顧您的妹妹。」

    「滾一邊去,」艾洛赫粗魯地回答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下面沒了的傢伙還是安分守己一點吧,不然我會用弓弦把你上面的那個腦袋絞下來。」

    侍從眨著眼睛看著他們,當然,一個宦官,不過他也接待過這些已經不是男人的怪物,他們對於女性的渴求似乎並不比那些正常的人少,只是當他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個纖細的身影突然從一邊躥了出來。

    艾洛赫的身前是侍從,身後是醜雞,右側是露西厄,但如果說他竟然會被這樣拙劣的突襲攻擊到,那麼他的旅程在數百年前就可告一個段落了——他抓住了露西厄,腳跟旋轉,輕而易舉地讓開了位置,那個女性因此狼狽地跌倒在了地上,但她馬上就抓住了丑雞的腳,並且立刻掛在了上面:「救救我,」她大叫道:「救救我,我不是奴隸!我是……」她或許還想說些什麼,但她一抬頭,就看見了丑雞冰冷無情的眼睛,那個戰士彎下腰來,比撕開一片葉子更簡單地把她從自己的身體上撕下來,她拚命抓住他,指甲都在翻毛靴子上翹了起來,疼痛伴隨著一個念頭突然湧入她的心頭,那就是她做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或許這個戰士拒絕女人,並不是因為他的暴行會導致她們死亡,而是恰恰相反,是因為她們軟弱的身體無法令他的**得到滿足——他不是在憐憫她們,而是在愛惜自己,所以,這並不是一個會因為她的哀求釋放或是庇護她的好人,她抱著最後一點殘餘的希望伸出鮮血淋漓的雙手,讓她絕望的是,丑雞隻是把她轉向侍從,雖然醜雞一言不發,但這個動作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侍從的臉色已經一片鐵青。

    「好吧,」一個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看來你真的不是那麼喜歡我,」一個與丑雞一樣高大,上身**,肌肉隆起的男性戰士從他的毯子上站了起來,雙手插在腰間:「只是這裡可沒有你想要的英雄,蠢貨,」他說:「現在,朋友,你可以把她還給我了,我會認真的教導她別再去隨便打攪別人。」

    女人在丑雞的手中顫抖了起來。而那個傭兵,看似隨意,但他的手已經放在了劍柄上,而且有兩個傢伙正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裡移動著自己的位置,其他人也緊緊地盯著這裡,如果衝突爆發,他們就會如同鬣狗一般的一擁而上也是說不定,他們又不是真正的騎士,難道還要等到比武大會再去除掉那些令人忌憚的混蛋嗎?

    丑雞伸出一隻手:「五個金幣。」

    傭兵的臉為之抽搐了一下:「理由?」

    「保管費。」丑雞說,這無疑是一種卑劣的勒索,不過有好幾個人明顯地放鬆了一點,這才是他們熟悉的場景與對話方式,只是那個女性人類居然又大叫了起來:「我可以給你五個金幣,五十個,五百個,我的父親是個商人!求你,」她的頭淒慘地往後仰著,「他有著三個商舖,非常地愛我,只要你願意把我送回去,他會給你金幣的!我發誓!」

    一年前確實如此,領主的侍從在心裡說,只是自從她的父親,兄長和弟弟們都迷戀上娼妓和菸草後,不要說商舖,他們的手裡大概連一塊毯子都沒能留下,要不然她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但他什麼也沒說,他最重要的工作可不是服侍這些野蠻的暴徒——他是領主的眼睛,鼻子,耳朵,他要觀察他們,尋找他們的弱點,尤其是他們是否是白袍,德魯伊以及遊俠等愚蠢又虛偽的傢伙們冒充的,之前已經有過這樣的危險人物潛入小城,可惜的是即便他暴露了,他們也沒能抓到他,險些被刺殺的領主可謂勃然大怒,如果不是他仍然需要侍從,他一定會一個個地砍下他們的頭,即便如此,他們仍然一個挨了十鞭子。

    那個傭兵氣惱地看著丑雞,侍從在聽到一聲劍身與劍鞘的撞擊聲後就開始往後退,免得殃及城魚,但第二個相似的聲音來的更快,一隻比起傭兵來說小巧又可愛的手覆蓋在他緊握著劍柄的手,並且把它下推,讓雪亮的寬劍回到劍鞘裡,而那兩個傭兵的同伴凝固在原來的地方,眨著眼睛——一根尤在微微顫動的箭矢穿過了他們的衣領,將他們固定在穀倉的牆壁上——而那個弓手,還有他的妹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長弓舉在了手裡——抓住那個傭兵的是瘦小的宦官,他的手纖瘦無力,但另一隻放在傭兵脖頸上的手指上卻套著一個黑色的尖刺指環,男人粗糙的皮膚只被割傷了一點,但他已經感覺到一絲昏眩。

    「給他。」傭兵說。第三個同伴若無其事地將匕首藏了起來,從他的行囊中掏出了五個金幣……「二十個。」阿芙拉說:「可別忘了我們啊。」

    「那是什麼費用呢?」侍從有趣地問道,他之前可沒想到衝突那麼快就結束了——他在心裡給他們打了一個勾。

    「保管費,」阿芙拉說:「我們保管了一下你的同伴。」

    ——————————————————————————————————————————————————————————————————————————————————

    黑暗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因為丟了臉,又丟了金幣,得回那個女人的傭兵當然不會放過她,她一被抓回去,就挨了一頓打,骨頭折斷的聲音在空蕩的穀倉裡是那樣的響亮,當那個可怕的主人想要挖出她的一隻眼睛的時候,她用父親藏起來的金幣暫時換回了自己的一命——但也只有一晚而已,比武大會還在三天之後,而如果明天她的主人不能得到據說有數千枚之多的金幣,她得到的就只有比今天更悲慘的下場。

    但如果她不說出這個事實,或是這個謊言,她今晚就會被凌虐致死。對於傭兵來說,沒有金幣更重要的了,那個人立刻就住了手,因為他不想讓她在尖叫中暴露出更多的東西,沒看就連他的同伴都突然變得興致勃**來了嗎。

    露西厄躺臥在地上,當那個女人被拗斷手臂的時候,她的手就忍無可忍地落在了短劍上,但艾洛赫似乎就像是能夠讀懂她的思想那樣,突然抱住了她,將她限制在自己的懷抱裡,她動彈不得,更不用說去拯救那個女人,她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艾洛赫更是提起一隻手,把她的面孔按在他的肩膀上。

    在很小的時候,艾洛赫也會這麼做,把她從危險的,或是污穢的地方強制性的抱開,但他很快就會把她放開,但今天的艾洛赫格外固執,就在露西厄想要咬他一口的時候,一蓬滾燙的液體突然噴濺在她的脖頸上。

    緊接著,露西厄聽到了丑雞放聲大笑的聲音,艾洛赫的手臂就像出現的時候那樣毫無徵兆地消失,露西厄跳了起來,長弓從她的手中滑出,迎上一柄匕首。

    就像她在記載中讀過的,在黑暗裡,總是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意外。當然,這些意外導致的死亡——以及相關的一切,像是血跡,殘肢,屍體等等,都會在第二天消失的無影無蹤。有人襲擊他們,他們也襲擊別人,也有人襲擊彼此,在光明無法到達的地方,盜賊與刺客顯然佔有優勢,但艾洛赫與露西厄都是精靈,阿芙拉更是無需多說,就連丑雞也絲毫不會因為黑暗而遲緩徬徨。

    這簡直就像是一場死亡的狂歡。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1 10:22
第七百二十八章 傭兵(4)


    相對於丑雞與艾洛赫等人必須面對的糟糕局面,凱瑞本與克瑞瑪爾所處的境況從表面上來說,看上去很不錯,但事實上或許更糟糕也說不定——因為在這裡的幾乎都是施法者與傭兵們的首領,前者不必多說,後者如果沒有一定的智慧與力量又怎麼能夠統率一群鬣狗或是惡狼呢?而且領主有意將他們分開,也是在做考驗與挑撥的準備。畢竟在傭兵之中,信義的份量實在是太輕,如果一個傭兵團的首領無法讓自己的下屬足夠忠誠,本身又欠缺令人臣服的強大之處,而他的傭兵團又很值得收買的話,領主也會試著將傭兵團中的第二人推向首領的寶座,以便從中攫取自己的利益——像是一個過分昂貴的價錢,或許就能在這種變動中變得合情合理。

    不過領主也不會讓他們停留在自己身邊,在小城的堡壘之外,間隔著城牆與護城河,有著一片整齊的宅邸,原本是屬於商人們的,但自從有了「菸草」和一系列的繁生物,領主對那種靠著穀物與棉花,蕃薯之類的普通商品集聚起來的可憐的稅金,還有「微薄」的禮物已經完全不再放在眼裡,更何況如果依照那人所說,他的前途比大海還要寬廣,比晨光還要明亮,他又何必去吝嗇那麼一點小小的暫時的壞名聲呢——所以,順理成章地,那些不願意與他同流合污,或是將他的宏願視為臆想的蠢貨不是被送上了斬首台,就是逃走了,他們留下的資產當然都被歸屬到領主手中——這些傭兵的首領們,還有施法者們也得以擁有各自的房間甚至庭院。凱瑞本和克瑞瑪爾進入到這裡沒有多久,就大致弄清楚了這些人的數量,尤其是施法者,施法者中術士居多,在格瑞第的變故發生之後,格瑞納達的新王雖然表示過往不究,但還是有些忠於格瑞第,或是認為格瑞第並未死去,又或是曾經觸怒過這位新王的術士們離開了他們的故土,流入各處,其中南方諸國最多,這裡環境複雜,人員眾多,貴人密如繁星,術士可以很輕易地在其中找到一個願意奉養自己的人。

    還有一些更為妄為放縱的術士們則是選擇成為盜賊或是刺客,他們即便在傭兵團中,無論是否有資歷,都是僅次於首領的人,而且傭兵們的行事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忌諱與立場,至少他們從來不用擔心會缺少實驗用的生者與屍體,而且作為傭兵,也很少會出現資金短缺的情況——反正在需要的時候,他們也可以隨時轉化成無法無天的暴徒。這些術士要比貴人們身邊的更危險,因為他們行事只會依照他們的思想與方式。不過為克瑞瑪爾等人省略了很多麻煩的是,雖然黑髮的龍裔已經經過了偽裝,但他的偽裝反而會讓格瑞納達的術士們遲疑與退卻——畢竟那些浮現在面頰上的細小鱗片意味著這個術士也同樣來自於格瑞納達,並且體內的龍血或許要比他們身體中的更為濃厚,也就是說,他要強過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當然,事實也有可能並非如此,但無論是術士,還是法師,又或是惡神們的牧師,墮落者,都不會想要做第一個挑釁他的人——雖然這段平靜的時間並不能維持太久,卻給了他們難得的平靜夜晚。

    凱瑞本的房間,不知道是否是安排的人有意如此,與克瑞瑪爾分割了開來。負責此事的侍從謹慎地表明,這是因為施法者們需要安靜的關係,所以都被安排在一座宅邸裡,而首領們的宅邸則要更接近「繁華」的主街,如果領主賜予的侍女與美食,酒,「菸草」還不足以滿足他們,他們盡可以尋找其他稱心如意的所在,而他們所有的費用都由領主提供。

    即便如此,兩座宅邸相距也不會太過遙遠,大約只在一千尺左右,只是凱瑞本從他的房間裡走出來,去到克瑞瑪爾那裡的時候,他仍然遭到了不下七次刺殺,刺殺者或是孤身一人,或是三五成群,他們的武器包括但不限於飛刀,匕首,弓弩或是毒藥,還有一個法師介入其中,如果站在這裡的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傭兵首領,他必死無疑,不過凱瑞本想到,這些人急於刺殺他或許也是因為他的情報已經流入了堡壘之外,作為一個可能有著邪惡血脈的傭兵首領,他對其他人的威脅太大了。

    刺殺行為到了距離克瑞瑪爾的住處還有三百尺的時候曳然而止,很顯然,那些人已經覺得有點得不償失了,如果那位「傭兵首領」豢養的法師覺察到,前來支援的話,他們的損失就會變得更為嚴重。只是凱瑞本在走過走廊的時候,幾乎每一扇緊閉的門後都隱藏著湧動不止的邪惡與黑暗氣息,週遭一片死樣的寂靜,但克瑞瑪爾一出現,它們就全都消失了,月光重新投入廊道,鳥兒與蟲子又開始鳴唱。

    克瑞瑪爾向凱瑞本點點頭,他的手中捏著一枚薔薇花,而這朵旺盛的開放著,如同硃砂一樣色彩豔麗的薔薇花在陰影中散發著火焰般的亮光,這是施法者們的一個小技巧,讓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發光,但像是這種純淨與穩定的光無疑證明了所有者的力量,一時間,就連窺視的目光與魔法都迴避了視線,凱瑞本跟著克瑞瑪爾回到房間裡,才有人開始低聲詛咒。

    凱瑞本環顧四周,因為是提供給施法者們居住的房間,或許無法與傭兵首領們房間所有的奢靡華麗相比,但實際上的耗費卻要大大超過前者——從巨大的玻璃窗,到完備的抄寫桌(不少於十二種的礦石墨水,皮紙,羽毛筆,鋼尺等等),再到舒適的座椅,寬大的床鋪,乾淨而整齊的書架,捲軸架,還有一些常規的施法材料,照明用的也不是鯨油或是鯨蠟,而是氟石。讓精靈在意的是放置在桌面上的數個精緻的小東西,異界的靈魂走過去,提起一個,在耳邊一比,「偽裝用的魔法用具。」它說:「就我們所要面對的情況,原先的預備似乎已經不是那麼可靠了……嗯,」它有些不安地解釋道:「我也有考慮過戒指,手鐲,項鏈什麼的,但這些似乎都會對你們造成一些妨礙,但如果只是一枚小小的耳釘,就是這種,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口,而且符文也可以隱藏在耳垂後面……」

    隨後,精靈的舉動讓這個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張口結舌,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凱瑞本只是撿起一顆看了看,大約弄懂了它的穿戴方式,就把它穿過自己的耳垂,固定妥當了。

    耳釘蘊藏的魔法在接觸到血液後頓時發揮了預設的效用,在輕微的一陣嗡鳴後,精靈的尖耳朵就像是融化了的乳脂那樣平滑了下來,凱瑞本摸了摸,發現它不但是看上去圓了,摸上去也是如此。

    「取下耳釘,大概還需要三個日夜才能恢復原先的樣子……」異界的靈魂喃喃地說。

    是為了遇到不得不取下所有的裝飾或是魔法用具的時候,他們的身份還能被繼續隱瞞下去的緣故吧,凱瑞本溫柔地看著這個……孩子,當然,如果依照人類的年齡,它已經成年了,但對於精靈來說,三十年與二十年之間的區別完全可以省略,而且他面對的是一個受害者,雖然他和真正的克瑞瑪爾談過——曾經的不死者堅持這個靈魂並不是被他拖入這個軀體的,說真的,巫妖對這個靈魂充滿了厭倦與憎惡,他們被迫待在一個軀殼內還是巫妖還是一個邪惡的不死者的時候,如果不是它,巫妖可能還是一個巫妖,而不是現在這種令人難堪(站在不死者的立場上來說)的所謂的贖罪巫妖。也就是說,它並不是巫妖為了欺瞞他而捕捉並且禁錮的,這讓凱瑞本的憤怒略微平息了一些,只是他很難分辨,是因為他與克瑞瑪爾之間的情誼並不是一個從起初就充滿了謊言與欺詐的圈套,還是因為並未因為他的緣故而令得一個無辜的人失去生命,或許還有過往。

    「你一直在做這個?」凱瑞本問。

    異界的靈魂轉過身去,「我們不需要休息……我是說,他和你說過這件事情嗎?我們在很多地方都具有優勢……」

    凱瑞本沒有回答它,他走到房間的另一端,在窗下的矮榻上坐下,他和黑髮的施法者保持著距離,在他還一無所知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係非常親密,但在那個靈魂知道了他們的秘密已經被凱瑞本掌握之後,它反而開始疏遠精靈,而凱瑞本也不願意過分的壓迫它,雖然精靈有時候還是會因此感到難過。

    「坐下吧,」精靈溫柔地說:「我想和你說說話。」

    「還是不了,凱瑞本,我有點累了」異界的靈魂用更加低微的聲音回答說:「或許,我們可以另外選擇一個時間。」

    「但你會繼續拖延下去,」凱瑞本低聲勸說道:「別這樣,我只是想要瞭解你,我曾經以為你就是你,但我竟然沒有能夠察覺到你和另一個人的區別,克瑞瑪爾,或者說,你願意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

    「我沒有想要騙你。」異界的靈魂艱難地說道,「我……」

    「你只是覺得內疚,」凱瑞本說:「因為你覺得你佔用了我的族人的軀體,你認為,我只是因為你有著埃雅的血脈才會接受你,把你帶到灰嶺,讓你成為我的同伴和朋友,是的,我承認,在一開始的時候,確實如此,但你所說的,所做的,所想的,告訴我,那都是虛假的嗎?是用來欺騙我的嗎?」

    異界的靈魂搖了搖頭,它那個時候,因為缺失了太多記憶變得有點幼稚,所以行事與言談之間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但那不是偽裝,或者說,是再真實也沒有過的自己,比長成後的自己還要直率與天真,畢竟在它的位面,雖然沒有巨龍與神祇,陰謀詭計也從未從凡人的生活中消失過。

    「那麼你有什麼可抱歉的呢,」凱瑞本說:「如果你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邪惡之人,我只會終結你的生命,哪怕你有著屬於精靈的血脈也是如此,如果你對人們的悲傷痛苦麻木不仁,或是滿心貪婪,野心勃勃,我也不會讓這麼一個半血進入灰嶺,但你有孩童一般的純潔思維,有著正義與仁善之心,有著對於生命的尊重與愛護,即便你只是一個人類,我也會和你成為真正的摯友,就像是阿爾瓦,就像是曾經的伯德溫——我從不認為你的隱瞞是一種罪過,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秘密,我也是,你也是,你甚至沒有因為這個秘密而傷害過哪怕一個人,你沒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說誰有過錯,」凱瑞本坦然地說,「我承認那只會是我,我原本可以更早地發現,但我畏懼黑暗,我怕我看見的美好事物在一瞬間破滅殆盡,所以我逃避了。」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異界的靈魂說,「但我一直很慶幸遇到了你,還有阿爾瓦,亞戴爾,梅蜜,葛蘭……還有其他的人。」

    「我也很高興遇到了你,而不是另外一個抱怨不休,混賬透頂的傢伙。」凱瑞本說,一邊露出笑容,一邊伸出他的一隻手,「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你的名字……」

    異界的靈魂一下子就被那些快遞箱子上的名字佔據了所有的記憶,它尷尬地笑了一下,像是「我是璃瑩殤?安潔莉娜?櫻雪羽晗靈?血麗魑?魅?J?Q?安塔利亞?傷夢薰魅?海瑟薇?薔薇?……」之類的梗還是別玩兒了吧,免得凱瑞本以為它高興到發了瘋。「我很想告訴你,」它認真的回答說:「但我自己也不是很記得了……」奇怪的是,它現在已經取回了大部分記憶,但最關鍵的部分還是找不回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1 10:22
第七百二十九章 傭兵(5)


    晨曦微露的時候,凱瑞本醒來了——他相信自己只是短暫地休憩了一會,因為玻璃酒樽中殘留的蜜酒還有著一點溫度,但他卻有著而一種已經很久沒有過的舒適感覺,就像是在銀冠密林的時候,在辛格精靈的王庭中,被銀冠花的芬芳氣味與清冷的空氣包裹中度過的每一夜那樣,他昨晚和另一個孩子在酒精的促發下徹夜長談,作為對於他人的情感格外敏銳,同理心也格外強烈的精靈來說,他不由得對仍然沉睡中的彼方靈魂感到一絲憐憫——正如他所想的,那是一個無辜而又純潔的靈魂,在它來到這裡之前,雙手甚至如同嬰兒一般的潔淨。

    在放縱般地飲用了比往常更多的酒精飲料之後,它似乎就像是終於可以擺脫以往的桎梏一般,說了很多凱瑞本事實上並不怎麼能夠完全理解的事情,雖然精靈可以大略拼湊出一個近似於理想國的地方——在精靈們的書籍中有記載的那種,在千年戰爭之前,有一些人認為可以憑藉著魔法建立起來的國家,沒有戰爭,沒有國王,沒有犯罪,但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比空中飛舞的飛沫更虛幻可笑——它說了它的家,它的父母,它的國家,它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令精靈感到陌生,就像不存在於這個位面,它是那樣的富足,乾淨和安全,不過也只有那種地方,能夠孕育出這樣的靈魂。只是令凱瑞本迷惑不安的是,它的描述中沒有神祇和魔法的存在,尤其是前者,就像是一副絢麗畫面中突然出現的空白,讓人難以忽略——是因為這個靈魂是個無信者嗎,又或是,那個地方,是沒有神祇的……這個念頭一進入到凱瑞本的思想中,他的心臟就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不該被他察覺的事情,他俯下身,黑髮的施法者閉著眼睛,蜷縮在柔軟的毛皮之間,手臂環抱著膝蓋,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嬰兒。幾近猶豫,凱瑞本還是伸出了手,放在了克瑞瑪爾帶著些許潮濕的額頭上,他唸誦著一個傳承了數千年,專屬於精靈們的咒語,他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否是正確的,但他不能讓這個令人喜愛的靈魂遭受到他不應承受的摧殘與折磨。

    這個咒語是一個仁慈的人類法師為瞭解除那些與人類,或是巨龍,又或是其他類人,半人相戀,又不幸遭到了遺棄,或是背叛的精靈創造的,它的作用就是遮蔽掉一部分會讓他們悲傷與痛苦的記憶,讓它們變得模糊不清,難以想起,這樣或許精靈們還能夠避免心碎而死的悲慘結局,但這個法術最終還是被束之高閣了,因為精靈們覺得,無論當事人是否同意,他們的記憶同樣是靈魂的一部分,也就是說,修改與刪除其中的一部分,無異於毀壞靈魂的完整性,這讓精靈們無法接受。

    只是它仍然被記載了下來,在萬維林中凱瑞本偶爾得到了它。

    但他的手突然被抓住了,當黑髮的施法者睜開眼睛的時候,凱瑞本一下子就知道這個軀體中的靈魂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一個曾經的不死者,一個巫妖,但因為他知道的,屬於這個龍裔的過往,卻也讓他無法如同對待其他邪惡的法師那樣疾言厲色,他後退了一步,讓晨光照耀在克瑞瑪爾的身上。

    「它告訴你只因為我和它說過,」巫妖說:「如果還有一個什麼人能夠讓它傾訴的話,大概就只有你了。」

    「它真的來自於……」另一個位面,一個沒有神祇與信仰的位面,精靈蹙眉:「那麼你應該讓我完成那個法術,它會導致你們陷入一個十分危險的境地。」

    「那是它的一部分,就算說是基座也不為過。」巫妖坦然地坐起來,「它已經壓抑的足夠久了……我一直很擔心,但這個秘密甚至比我們本身的秘密還要來的沉重——它或許有心遺忘,但我阻止了它——凱瑞本,你覺得它是從何而來,為何而來,又是因誰而來的呢?我不知道,但我曾經查閱過它的每一個部分,每一點細節,每一個秘密,如果要說有什麼不同的,那大概就是它的靈魂——凱瑞本,它的靈魂是自由的,不受任何神祇掌控,不,雖然我們的位面也有著無信者,但他們的內心深處真的是如此認為的嗎?要知道,我們的位面,很不幸的,神祇與魔鬼都是真實存在的,甚至無所不在,所謂無信者只是吝嗇於付出信仰他們的代價,心懷僥倖罷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但它不同,你知道嗎,在它的位面裡,神祇只是一張描繪在紙面上的畫像或文字,沒人相信他們是真實存在的,哪怕是最為虔誠的信徒,他們祈禱,他們膜拜,他們祭祀,不是因為他們相信神祇正在注視著他們,而只是為了讓自己的靈魂得到平靜,這與音樂,繪畫,文學等等並無區別,只是用以麻痺自己的藥品,他們的位面被『科學』佔據著,從他們還是個胎兒開始,科學的力量就環繞著他們,無時不刻地證明著自己的存在,所有的疑問都可以用科學來解答,即便暫時不能,以後也能,是的,他們堅定不移地這麼認為。所以,這是它與我們最大的不同,我不認為,輕易將其抹消似乎只能說是一個過於魯莽的解決方式。」

    「你會傷害到它的,密林之王。」黑髮的龍裔溫和而又冷酷地說道。

    「在我的考驗結束之前,我還不是真正的密林之王。」凱瑞本回答到,他走了兩步,回到原先的位置:「那麼你怎麼竟然敢如此大膽,允許它向我呈現那個位面呢?」

    「它信任你,」巫妖說:「並且始終因為不得不欺騙你而感到內疚,還有的就如我只愛按所說的,它需要傾訴,它對於它的故土,以及家,還有親人們的愛與思念——如果凱瑞本,你是一個人類的話,我當然不會支持它這麼做,但你不同,你是一個精靈,你的主神是生命之神安格瑞斯,在所有神祇中,他是最不可能侵害到另一個位面的存在,我想我不必和你做出多餘的解釋。」

    凱瑞本默然不語,他知道為什麼生命之神安格瑞斯被認為可信任,因為在這個大陸的諸神之中,可以大略分為三種(除了最高位的神上之神艾歐之外),原始神祇,初始神祇,以及新生神祇,其中,原始神祇可以說是從秩序與混亂產生的那一刻就同時孕育而生的產物,如矮人之神,精靈之神,侏儒之神以及獸人之神,他們特殊的地方就在於幾乎不受除了秩序與混亂之外的制約,也無需倚靠信仰生存或是強大,他們的信徒,從一開始就是他們的後裔,只有極少數才是別的種族,所以他們從不在意信仰流逝或是繁盛;原本的初始神祇,則幾乎囊括了所有的人類神祇,他們收到艾歐的制約(也有人認為他們是艾歐的產物),在千年戰爭之前,他們和原始神祇那樣根本不關心主物質位面的生命,只是將其視作玩樂或是爭鬥的場所,正如我們所知,艾歐對此非常憤怒,為此他不但將他們以聖者的形態打落凡間,還將信仰與他們的力量聯繫在了一起,讓他們不得不收起放縱的心態,認真地傾聽信徒們的呼聲,兢兢業業地堅守他們的神職——至於新生神祇,無需解釋,就是死亡之神克藍沃,化身魔法星河的魔法女神午夜,還有陰謀之神瑪斯克,他們在千年戰爭時期只是三個卑微的人類,但讓初始神祇驚駭的是,他們不但殺死了墮落到主物質位面的神祇,還被艾歐一舉擢拔到與他們平起平坐的位置,甚至於,除了午夜,無論是克藍沃還是瑪斯克,都是強大到不容他們忽視的神祇,只是新生神祇,注定了要比原始神祇與初始神祇更為注重人們的信仰。

    所以說,這三種神祇之中,只有原始神祇是不會過於貪圖另一個位面的信仰的,不過之中也有區分,譬如說,獸人之神卡烏奢如果發現了那個有著七十億人口的位面,他一定會非常高興地引發數之不盡的戰爭吧,或許人類的血會染紅整個海洋也說不定——但生命之神安格瑞斯,他大概只會眨眨眼睛,好奇地哦上一聲。

    「但這仍然太危險了。」凱瑞本猶疑不定地說。

    「你知道它也是有信仰的嗎?」巫妖說:「它的位面,它的家,它的親人就是它的信仰,而且無比堅定,」我曾經誘惑了那麼多次,仍然無法令其動搖:「而你的行為會摧毀它。」

    ————————————————————————————————————————————————————————————————————————————————

    ——你抱著凱瑞本的腿哭了。巫妖嚴肅地說。

    異界的靈魂震驚臉。

    ——你還喊他媽媽……巫妖沉重地繼續說。

    異界的靈魂吶喊臉。

    ——我不知道這具身體對酒精那麼敏感,異界的靈魂扶額,所有的施法者一般而言都很少酗酒,免得酒精影響到施法的正確性與穩定性,只有偶爾才會在需要的時候抿上一口雪蜜酒或是茴香酒以保證自己能夠集中注意力,他們當然也不例外,更不會有人勒令一個施法者過量飲酒,除非是敵人,但昨晚它確實想要舒緩一下自己緊繃的神經,只是沒想到它的神經竟然被鬆弛到了這個程度——想到待會兒就要和凱瑞本媽媽見面,它就忍不住想要撞牆,應該慶幸今天是巫妖值守這具身體嗎?但也只能拖延一天而已,它現在真心地希望凱瑞本也能像某劇中的那樣撞了一下頭就突然失憶了。

    ——真奇怪,你為什麼會那麼在意?巫妖說,相對於凱瑞本,我也許還能算得上是個孩子,但你只能說是一個嬰兒,一個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嬰兒做出滑稽的事情來不是很正常嗎?

    ——但我不是嬰兒,無論內裡外表,我都成年了。

    ——沒有什麼區別,巫妖說,取回記憶對你來說可真不是什麼好事,你那麼習慣於將所有的重擔肩負在身上嗎?他停頓了一下,你或許可以試試……我是說,你現在有朋友和同伴。

    而就在此時,凱瑞本也已經見到了同伴和朋友。

    領主的侍從頭痛地看著穀倉牆壁上的大洞,之前的傭兵們也免不得一番爭鬥,就像是將陌生的獵犬關在一個圈裡它們就會相互撕咬以分出上下等級,但將半個穀倉的牆壁打穿還是第一次,一些被招攬或是搶奪來的女孩藉機逃走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但這個「房間」顯然已經無法居住了,他要將這些人安排到什麼地方去呢?幸好他很快發現,傭兵的數量也大大地減少了,他們有些是死了,有些是乘機逃走(如果在傭兵團中,受了會影響到身手的傷勢的人會被第一時間內部消化掉,也就是說,他們會被殺掉,身邊值錢的東西被瓜分),還有一些是拒絕再和這些野蠻的新人繼續相處——他們返回到城外,住帳篷去了。

    於是侍從將剩餘的人分配到其他房間裡去,並且警告他們不得再次弄壞房間,不然就會被投入監牢,不過他也很清楚,即便如此,領主也不會讓這些寶貴的力量在地牢中待得太久,雖然他對於內情不甚了了,但領主就像是嬰兒渴望母親的**那樣渴望著強大的戰士或是施法者是不爭的事實。

    丑雞等人沒有再次受到挑釁,他們在前一個房間的功績已經傳到了各個靈敏的耳朵裡,更不用說,他們還有一個強悍無匹的首領,以及一個危險的法師。

    「他們接受女人了嗎?」領主問。

    「弓手接受了,」侍從說:「那個大個兒沒有,宦官沒有,還有一個是女孩,他們的首領昨夜和他們的法師在一起,或許是在討論事情吧。」

    「繼續吧,」領主說:「他們值得褒獎。」

    等到侍從離開了房間,領主從書桌的抽屜中找出一張捲起來的羊皮紙,打開後仔細辨認著其中的影像,還有文字描述。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1 10:22
第七百三十章


    所有的紛亂在第三天終於暫告一個段落,因為比武大會已經開始了,雖然是比武大會,但讓正統的騎士來看只能說是一種羞辱,因為這裡顯然沒有公正與磊落存活的餘地,每一個人都在如同動物一般地廝殺,動物們相互廝殺是為了博取配偶與維持自己的生命,人類卻是為了金幣,還有同類的畏懼與敬服。

    在一個身體魁梧的半獸人將一個落魄戰士高高舉起,撕成兩半的時候,露西厄的眼睛中流露出了憐憫之色——這個戰士是被他的同伴逼迫出戰的,顯然,他的同伴誰也不想成為這個半獸人的手下敗將乃至犧牲品,但他們知道領主不會高興看到有人不戰而敗,所以經過一番斟酌,戰士就被同伴的刀劍威嚇著不得不走到場地中間——而現在,他的同伴甚至還和其他人一起為了殺死了他的凶手一起高呼狂叫,銀幣與金幣不斷地在他們的手中傳來傳去,他們在賭博。雖然正統的比武大賽中人們也免不得為自己心愛的騎士投下賭注,但這裡的金錢博弈顯然要比前者更為卑劣殘忍,譬如說,之前的那場戰鬥,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戰士必然失敗身死,可是呢,這不代表他們就失去了投注的興致——一些人認為他會被扭斷脖子,一些人則認為他會被切下四肢,還有一些,猜中了他會被徒手撕成兩半……真不知道,那位戰士在走向場地中央的時候,聽著人們高聲談論著他的死亡方式,心中在想些什麼。

    「如果你是在同情那個人,」艾洛赫俯身在露西厄耳邊輕聲說到:「那麼你很快就會發覺,他的死亡很難被稱之為一個悲劇,正確點說,應該是他受到報應的時刻來臨了。」

    憑藉著精靈特有的視力,依照艾洛赫指出的地方看去,露西厄輕而易舉地找尋到了從那個死去的戰士身上掉落下來的東西——他只帶了一柄黑鐵寬劍出戰,沒有盾牌,也沒有鏈甲,但手指上有著戒指,當負責清理的人將鮮血淋漓的部分挪移到一塊粗糙的亞麻布上的時候,還是有好幾根掛著墜子的鏈條從血肉中被巧妙地轉移到僕人的皮囊裡,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露西厄清楚地分辨出這些項鏈無論款式還是粗細,長短都不像是一個粗魯的男性所有的,何況上面還有著做成紋章形狀的寶石掛墜,這只能說——最大的可能,這些東西都是從他人那裡劫掠而來的,就像其他傭兵那樣,他將這些必要時刻可以用來換取性命的東西藏在最裡面,只是他大概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同伴出賣,而對手又是一個認為宣揚自身的強大比得到一丁點兒的贖金更重要的半獸人。

    接下來就是「黑火」傭兵團,領主看向丑雞,而那個還沒有失敗過的半獸人也從勝利帶來的傲慢與狂喜中清醒了過來,他只是一個半獸人,在從部落逃離之前,在獸人中他只是一個工具,一樣武器,一種消耗品,但自從他來到人類這裡,他就成為了一隻不可令人忽視的野獸,人們看到他的時候眼神會畏縮,說起話來也會顫抖或是結巴,他可以隨意地拿走他想要的任何東西,或是人,就連他們的首領,對他也是尊重而客氣的——他身上的這件精鋼鏈甲就是首領的私藏,當然,這樣的慷慨不是沒有回報的,他已經為他的首領和傭兵團戰勝了無數敵人。

    但他也有著畏懼的東西,那就是獸人,從他還是個幼崽的時候,獸人殘暴,蠻橫而強大的身影就成了銘刻在他心臟上的印記,即便他被難以計數的人類恭維,詛咒以及憎恨,一看到獸人,他還是會忍不住想要恭敬地匍匐在地上——那個醜陋的傢伙不是獸人,但他身上的氣味與眼睛仍然讓半獸人陷入到了不安與惶恐之中,他後退了兩步,不再徒手,而是從同伴那裡拿來了他的武器。那是一柄連枷,這種武器當然不會是農夫們用來擊打穀物,只是在被領主徵召時不得已拿上的細長桿子,它就和它的主人一樣是凶器,握在手中的部分是一根粗壯的黑鐵棍子,棍子的末端連接著一條鋼鏈,鋼鏈的另外一端懸掛著一顆有著人類頭顱那麼大的帶刺的黑鐵球。

    假若如他和領主,還有其他人所預料的,迎戰的是「黑火」中那個面目醜陋的大個子,那麼半獸人拿起這種武器人人都會覺得理所當然,但讓所有人驚訝的是,出戰的竟然是個纖細又花俏的……有人認為那是一個女孩,但馬上有人告訴他們那是一個宦官,對於這種不再是男人的男人傭兵們當然不會對其抱有善意,各種污穢的叫罵頓時湮沒了整個場地,直到領主的侍從們揮舞著鞭子讓他們安靜下來,而半獸人卻咧開了嘴,他才不在乎對方是怎麼被當做犧牲品被拋出來的呢,他只在意自己是否能夠展露出能夠讓領主滿意的本領……或者他應該寬容地讓這個兔子樣的倒霉鬼尖叫上更久,他知道領主是喜歡看到血和扭曲的面孔的,而且善於刑求與折磨也可以說是一種特殊的技巧。

    半獸人做好了決定,就將連枷插入腰帶裡。他從來就是一個謹慎之人,在最後的結果沒有得出之前,他寧願受到尖刻的嘲笑,而事實證明他或許是對的,他伸出了巨大的手掌,向敵人撲去的時候,他的敵人卻借助著細瘦的身軀,以及真的如同兔子般的快捷敏銳從他環抱的手臂中猛地跳了出來,一邊揮舞著細劍,向他的眼睛刺去——可惜的是這也是半獸人預料到的,他只一翻手掌,就將擋住了細劍,細劍的末端甚至在他黝黑的掌心中滑出了金屬交擊的吱嘎聲——半獸人戴著護掌,鑲嵌著秘銀的龍皮革很好地保護了他的皮肉,而阿芙拉一擊不中,立刻就借助著在護掌的金屬部分彎曲的細劍彈回的力量高高跳起,半獸人大喊著想要抓住她的時候,她改變了握劍的方式,細劍光滑如鏡的外觀驟然折射出耀目的光芒,半獸人只覺得眼前突然一白,而後他看到的東西都驟然變得模糊起來。他發出一聲憤怒地吼叫,反手拔出了連枷,只一下就把它揮舞了起來,末端的帶刺鐵球,鋼鏈,以及黑鐵棍,還有半獸人手臂的長度在累加起來之後,幾乎佔據了四分之一個場地,半獸人平穩地站在原地,一邊緩慢地移動著腳步,呼嘯的鐵球在掠過觀戰人們面前的時候,沒有人敢於繼續站在原地,即便如此,仍然有一個退卻不夠及時的傢伙,被鐵球的尖刺撕裂了半張面孔,他倒在地上,哀叫著,但沒有人去幫助他,傭兵,士兵,侍從以及貴人們都興奮地睜大了眼睛,等待著又一場血肉盛宴的開場。

    阿芙拉站在距離半獸人不到十五尺的地方,而她身後就是領主的士兵們放下的長矛,矛尖幾乎刺穿了她華美累贅的小斗篷,這也是進入場地就無法逃跑的原因,領主只允許出現兩個結果,生,或是死。不過阿芙拉絲毫沒有懼怕之意,哪怕半獸人揮舞著的連枷正在快速地侵吞她所能佔有的空間。不得不說,有著強健的手臂與力量的半獸人非常擅長使用這種武器,他穩定地讓連枷在自己的身周圍繞成一個無形的羅網——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長時間地揮舞著那麼沉重的東西,而他甚至還能夠不斷地做出微妙的改變,讓敵人無法預計到帶刺圓球會從什麼樣的路徑撞向自己。

    但就在一個士兵偶爾的眨了眨眼的時候,那個可憐的小宦官就突然不見了,隨後他看見那個將自己裝扮的如同一隻鸚鵡的蠢貨像是發瘋了那樣徑直衝向了帶著尖銳風聲,旋轉不休的連枷,人們頓時狂叫起來,他們渴望著看到血肉飛濺,可惜的是,阿芙拉真的如同展開翅膀的鳥兒那樣飛了起來,除了施法者,以及一些血脈特殊的人,沒人能夠看清她是如何躍入那道微不可見的縫隙中的,但就是這道縫隙的存在,讓細劍的寒冷光芒在半獸人的咽喉處閃爍——極其短暫地閃爍,因為就在這個時候,毫無預警地,從半獸人的短袍裡伸出了一隻同樣毛茸茸,黑乎乎的手,它一把攫住了細劍,讓它難以動作,而半獸人的第二隻手卻已經從後方抓向了敵人的腦袋。

    「魔法!」一個法師頓時高叫起來。施法者們的戰鬥不在這裡,他不同情場地中的半獸人或是宦官,但作為一個施法者,他也會認為在確定只有凡人的戰鬥中使用魔法是一種近似於褻瀆的行為。

    「與生俱來!」半獸人的傭兵首領緊接著高叫起來,同時臉上帶著一點不悅,因為他不覺得一個瘦削的凡人值得讓半獸人暴露出他們的秘密武器。

    只有半獸人才知道自己遭受到了那種只有死亡才能帶來的,陰冷而又晦暗的威脅,他在暴怒中低聲咆哮:「我要吃了你,」他發誓說:「細嚼慢嚥的!」

    但他多餘的那隻手驟然一空,那柄堅實的細劍突然就如同流水一般地從他的手掌中消失了,他停頓了一下,聽到自己的首領在高喊:「魔法!」

    「只是武器而已。」另一個聲音及時地回答道,聽起來並不尖銳或是高昂,但在場的人都聽到了,然後有人嗤笑了起來。

    但半獸人已經無法顧及這些了,他先是感覺到了輕微的壓迫感,然後是冰冷,之後才是劇痛——來自於他的雙腿之間。

    大叫大嚷的人們瞬息間陷入到了一片奇特的平靜之中,在這裡的,幾乎都是男性,因為身體的制約,傭兵們很少出現女性,但即便是女性,也忍不住併攏了一下雙腿,男性們就更別提了,他們都覺得某個地方在火燎一般的疼痛。

    「野獸真不愧為野獸。」阿芙拉說,她的敵人在明白了自己失去什麼之後,徹底地失去了控制,他似乎已經不再記得自己在什麼地方,正在做什麼,身邊又有什麼人,他只盯著阿芙拉,那個色彩絢麗的影子,笨拙而又堅定的挪動著身體,隨著一大堆黏連著噁心毛髮的血肉從他的鏈甲中掉落出來,半獸人的連枷擊打在領主所在的高台基座上,領主厭惡地皺起眉頭,舉起一隻手,他身邊的法師立即投擲出一個法術,瘋狂的野獸立即燃燒了起來,他的叫聲大概可以覆蓋整座小城。

    「所以說,」領主對自己的侍從說:「別去招惹一個宦官,」他說:「他們也許希望每個人都能和自己一個樣兒。」侍從心有慼慼地點了點頭,原本那傢伙是能一下子刺死他的敵人的,也免得遭受到如同暴風驟雨般的回擊,但他就不,他寧願切斷一個男人,或說雄性最重要的東西,然後笑嘻嘻地被追殺。

    「那麼,」阿芙拉用那種尖細的聲音問道:「我算贏了嗎?」

    「當然。」領主的侍從急忙說,「您們已經獲得了這場勝利。」

    阿芙拉微笑著將細劍掛回自己的腰間,這是克瑞瑪爾,她的監護人給予她的珍貴禮物之一,和高地諾曼曾經的國王伯德溫所有的流銀魔法手臂相同的材質,它在平時的時候就是一柄經過了偽裝的秘銀細劍,但在需要的時候,它就會化為流動的液體,然後變成阿芙拉所想的任何形狀。

    而傭兵們忍不住哀嘆起來,如果說之前的半獸人表現出來的殘忍危險,讓他們為之躊躇不前的話,那麼阿芙拉的行為也不免讓他們心驚膽顫,被人撕成兩半當然不那麼愉快,但在死亡之前還要遭受這種只要是男性與雄性就無法忍受的羞辱,似乎也不能說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情——傭兵們的戰鬥從來不是光明磊落的,但很少有人會採取這種方式,畢竟他們自己也是……男人……

    幸而「黑火」的首領召回了那個小惡魔,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弓手。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1 10:23
第七百三十一章 法崙

  弓手在傭兵中佔據著一個非常奇特的位置,如果不是最差,那麼就是最好,最差的弓手因為無法在傭兵團中積聚起大量的同伴而使得弓箭的威力被減低等同於無,最好的弓手卻能夠憑藉著自己卓越無比的技巧與敏銳如同鷹隼的眼睛成為暗殺與接應的不二人選,但誰都知道,無論是怎樣的弓手,如果被敵人接近,就會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境況——畢竟凡人不是精靈,沒有數百年的時間讓他們掌握近乎全部的作戰技巧。人們並不知道站在場地中心的是一個精靈,艾洛赫也不想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將長弓交給露西厄,然後拔出了自己的雙刀。

  「這是瑟裡斯人的刀。」一個侍從在領主的耳邊輕聲說道:「這種刀很危險,無論是對於敵人還是主人,看,它是沒有護手的。」

  第一個挑戰艾洛赫的傭兵很快就出局了,他的雙臂鮮血淋漓,眼睛中充滿了恐懼,他垂著手臂踉蹌後退,而高台上的貴人們已經轉移開視線,他們才不關心一個失敗者會有怎麼樣的結局——艾洛赫將刀尖垂下,血從光亮的刀刃上流下,不留一絲痕跡,第二個挑戰者甚至在走入場地前遲疑了一會。「我都不知道他是殘忍還是仁善了,」領主側首和身邊的術士說道:「這已經是第五個了,但他還是一個人都沒有殺死,而且看上去他們似乎只受了十分輕微的傷。」「那個半獸人說起來也只受了一點傷。」術士微笑著說道,作為術士,他當然可以看出失敗者雖然只有一些比起死亡來說當然只能以輕微來形容的傷勢,但這些傷勢仍然會嚴重地妨礙到他們的生命——因為這些傷勢幾乎全都留在了會直接影響到他們行動與反應的位置,如果他們能夠即刻接受牧師的治療,或是躺在一張舒適的床鋪上舒舒服服地躺上十來天,喝些有用的草藥,加注在他們身上的傷口不但不致命,還能完全的痊癒,但在這個群狼環伺的地方……這要看他們平時的人緣還有運氣了。

  等到第十個挑戰者頹然倒下,艾洛赫仍然毫髮無傷,這讓小城的領主也不由得露出了由衷的欣慰之色,他站了起來,說了許多勉勵的話,還將自己的一個戒指交給侍童,讓侍童轉給艾洛赫作為獎賞,不過令領主有點不快的是,那個弓手竟然狂妄地只是略略低頭以示感謝而已。但「黑火」傭兵團顯露出來的實力還是讓他忍耐了下來,尤其是在看到「黑火」的士兵們在群戰(混戰)的時候令人畏懼的可怖姿態,他更是不願意放棄他們了,所以在晚間的宴會上,「黑火」的首領和施法者還是有幸得以坐在長桌邊,而不是與其他傭兵們圍繞著篝火席地而坐——失敗者們連後一種待遇都不可能得到,就像是傭兵們永遠忠心有限,僱傭他們的人也只是將他們當做工具與玩物。

  但得以留下的人可不會在意城牆外的喪家之犬是如何哀嚎的,他們只顧著自己享受酒、肉和女人,在最初的時候,他們還記得自己就在領主的庭院裡,但在消耗了數十桶麥酒之後,他們的頭腦就變得混沌起來,污言穢語,淫舉暴行在火光下將他們的面孔扭曲的就像是一群剛從無底深淵中爬出來的惡魔。領主的士兵們負責著監督的職責,不敢參與其中,但將那些試圖從傭兵們暴戾的行為中掙脫出來的可憐女人踢回去還是可以的,他們欣賞著那些女人的慘嚎與悲泣,面露猙獰的笑容。

  宴會一直持續到深夜,等到領主從箱子裡抓起金幣,向著庭院中肆意拋灑的時候,原本就足夠狂熱的氣氛頓時達到了一個高潮,凱瑞本注視著那些翻滾在地上爭奪金幣的傭兵們,這裡至少又六百人,每個人都幾乎得到了五枚以上亮晶晶的小玩意兒,也就是說,這毫無徵兆,也毫無必要的一拋就揮灑掉了三千枚金幣,即便南方諸國雖然小但有名的富庶,這樣突然的大額付出也足以讓一個小城的領主為之捉襟見肘,但就他看到的,那個虛妄愚蠢的人類沒有一絲一毫感到為難的跡象,他就像是一個小丑那樣蹦跳著,因為傭兵們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底線的稱頌與阿諛而興奮的渾身發亮,變紅,就像是從沸水裡撈起來的龍蝦。

  雖然知道他們身後有著陰謀之神希瑞克與盜賊之神瑪斯克的影子,精靈還是不由得悚然而驚,希瑞克與瑪斯克的信徒更擅長收斂財物,而不是相反,但就如記載上所描述的,如果一定要挑一個最貪婪的放貸者,他們只怕難分軒轅,他們在這裡投入的每一枚金幣,都要用相當於一百倍或是一千倍的回報來補償的。一想到他們將要攫取的東西,即便是新的密林之王都無法控制地生出深重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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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異界的靈魂舉起珠鏈,大約四十粒完美明亮的珍珠下面垂著一個可以打開的墜子,墜子表面鑲嵌著紅寶石,而純金的墜子裡面是空的,墜子有杏子那樣大,可以儲藏一些很小的東西,內層有著粗劣的劃痕,可以推測出,原本這裡面可能藏著一副小小的畫像,劫掠它的人為了去掉那張小畫像(欲蓋彌彰)而動用了粗暴的手段。它在領主餽贈的禮物之中格外引起異界的靈魂的注意,完全是因為它身邊跟著一個小小的幽魂,幽魂的產生可能只是一個意外,因為它除了哭泣之外什麼也說不出來,異界的靈魂想了一想後,就把它收了起來。

  如果把它交給守候在城外的亞戴爾,作為晨光之神的選民,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指引著這個迷路的幽魂找尋到哀悼荒原,或者異界的靈魂同樣可以打開通往哀悼荒原的路徑,但異界的靈魂不能確定它是被有意還是無意放進來的,他不能避開預計中的窺視,而一個邪惡的施法者是不會關心一個凡人的幽魂最終需要面對什麼的。這個發現讓它的心情陡然變差,它是說,變得更差了,自從進入了蒙頓,見到了那麼多悲慘的事情之後——它曾經以為滅絕的毒植嘲諷般地在一夕之間覆蓋了大半個南方諸國,奴隸們愚昧無知,平民們逆來順受,商人們唯利是圖,騎士、爵爺、領主們鼠目寸光,又或著只是因為過分貪婪而選擇了飛蛾撲火,沒有了格瑞第,又有了瑪斯克與希瑞克……而它自己,也已經變成了難以形容的古怪東西,它真的還能夠回家嗎?它知道自己游離在深淵的邊緣,它可以繼續作為一個「另一個位面的凡人」,堅持自己的思想與守則,但這樣等待著它,還有這具軀體的原主人的就只有灰飛煙滅,這是不公平的,就像是巫妖所抱怨過的,這具軀體原本就不屬於它,它無權丟棄或是損毀;那麼它能夠放任自己被同化嗎?在它的記憶中,曾經有從硝煙漫天的戰場上重新回到正常社會的戰士,這些戰士中的大多數永遠也不會適應普通人的生活,他們警惕,他們徬徨,他們終日不得安歇,他們不但會傷害自己,也會傷害別人,尤其是那些愛著他們,也被他們愛著的人們。在這個位面,作為一個施法者,一個戰士,掙扎求存了數百年乃至上千年後,它還會是「它」嗎?事實證明那是不可能的,在它還只是一個記憶混亂的靈魂時,它可以如同一個孩子般地絲毫不去考慮這些,但它現在已經醒來了……它本來可以清醒的更早,但在面對無底深淵的五十年時,它還是做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也許錯的也不是那麼厲害?它簡直不能想像,這樣優柔寡斷,遲疑不決的傢伙在無底深淵中是否可以支撐過五年,五個月,又或是五天?或許在覲見格拉茲特大君的時候就已經被這位被譽為(嘲為)最如同魔鬼一般的惡魔捕捉到了弱點,從而被他徹底地掌握在手中了吧。

  但真的要放棄嗎?一旦決定了,在它手中逝去的生命可能要比一個屠夫所經歷過的更多,它甚至想過重新回到那個混沌的狀態,在它的認知還幼稚的如同一個孩子時,它還不至於被過去的道德感與行為規範,固有意識禁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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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比是領主的士兵,但也只是一個士兵而已,最近他很是積聚起了一小筆錢,除了領主莫名所以的慷慨之外,還有他勒索商人與手工藝人的錢,他可以威脅他們觸犯了某條莫須有的法令;又或是恐嚇他們說他會將他們的不軌行為報告給領主(事實上他連接近領主都不可能);還有的就是,和奴隸商人同謀,以領主的名義索取他們的兒子或是女兒,如果那家人家願意出錢,他們就換一家,如果不願意,他也可以從奴隸商人那裡拿到酬金。

  還有女人,士兵們的挑選餘地甚至比傭兵還要大一些,加比也試了,但他還是懷唸著他的妻子。前幾天他剛剛和自己的妻子見過面,還有他的女兒,他的妻子對城市中的情形憂心忡忡,想要離開這裡,去到一個比較安全平靜的地方。加比也那麼想,他不想參戰,只想藉機撈取更多的銀幣與金幣,只要再等幾天就好了,開戰之前總會有一段混亂的時期,他可以乘機帶著自己的家人逃走。但讓他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他笑嘻嘻地和其他士兵從庭院中回到自己的住處時,看到他的妻子和女兒正被一個高大的傭兵帶走,一個放在肩膀上,一個提在手裡,他大叫著衝過去,拔出短劍,卻在瞬息間被打翻在地,之所以沒有被殺掉還是因為傭兵的同伴看到了他穿著士兵的衣服而出手阻擋了一下。

  加比一時間無法理解這樣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已經讓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藏好了,而且商人們送到這裡的女人不是來自於另一個城市,就是被自己的親人出賣的,他的妻子女兒怎麼會遭到這種厄運呢?他哭喊著去尋找領主的管事,請求這位仁慈的大人幫他索回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但他被拒絕了,因為他的妻子與女兒不是被買賣而來的,是傭兵們的首領「捕獵」得到的,他又非常受到領主的看重,管事根本不會因為一個士兵而去惹怒一個這樣的危險人物。

  「而且,」管事無奈地說:「即便我去尋找求見領主,而領主又恰好有興趣願意見見我,並且不吝於給你一個賞賜,那也晚了,」他說:「那位大人需要的可不是她們的身體……不,或者說,他需要滿足的不是那種慾望。」他看了加比一眼,被他眼中的鮮紅嚇了一跳:「別這樣……孩子,」他說:「不幸總是會以各種形式出現在各種地方,而生者無需為死者考量太多,」他看向屋樑:「或者你願意從商人們買賣而來的那些女人中挑選一個,既然……你失去了兩個,那麼我特別允許你帶走兩個,隨便你挑。」

  「那不一樣!」加比大喊道。

  「怎麼可能,」管事回答道,他的神色異常平靜,溫和,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出了多麼過分的話,「你說說看,有什麼不一樣呢?」

  對啊,有什麼不一樣呢?加比站在那裡,被金幣混亂的頭腦就像是被雷霆擊穿了那樣空蕩,只有這句話不斷地迴蕩著著:「有什麼不一樣呢?有什麼不一樣呢?有什麼……不一樣呢?」

  她們都是……母親,都是……女兒,都是……人啊……他怎麼能夠愚蠢到,認為她們只是貨物和牲畜呢?即便她們不是和他說一樣的話,不是穿著一樣的衣服,不是歸屬於一個領主,難道她們就能被剝奪走人類的資格嗎?那麼久了,他究竟在做些什麼呢?

  加比失魂落魄地走了,管事搖搖頭,不過還是吩咐了兩個僕人注意他的動向,他不覺得加比能夠殺死一個強壯陰險的傭兵首領,但如果貴客受到打攪就是他的不對了。

  加比的妻子,還有女兒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以兩具被活剝了脊背皮膚的屍體的方式,加比埋葬了她們,然後從商人的貨物裡挑選了兩個女人,再過了幾天,他的面色重新紅潤了起來,也會在聽到笑話的時候哈哈大笑了,言語之中似乎也對那對年輕女人十分滿意。

  隨著傭兵的數量逐漸增加,管事也愈發忙碌起來,兩個監視著加比的僕人也被抽調到了別的地方。就在今晚,加比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命令兩個女人起來,分別給她們掛上一條金項鏈,然後讓她們換上僕役的衣服,把他們帶到一個滿是臭味的,黑洞洞的房間裡,這裡只有一根枯瘦的火把,火光照亮了排列成一排的坑洞,「從這裡鑽下去,」加比說:「跟著水流走。」

  「通往哪裡?」一個女人大膽地問,這個士兵從來沒有毆打過她們,也沒有碰過她們,只是每晚和她們睡在一起的時候會將自己的面孔壓在她們柔軟的胸上低聲啜泣。

  「通往護城河。」加比說,他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游水,但留在這裡,她們總有一天要失去自己的性命。

  等到這兩個幸運的女人鑽下坑洞,在帶著腐蝕性,腥臭又骯髒的水中爬行的時候,加比穿上了深色的緊身衣,外面套上皮甲,靴子也換成了在傭兵們中常見的方頭靴子,他將一枚從刺客那裡買來的毒針藏在自己的懷裡,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傭兵首領們佔據著的宅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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