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80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0 13:39
第七百一十二章 塔拉(13)


    勞瑞站在王庭連接著外界的吊橋前。作為一個國土狹窄的小國,雖然有著肥沃的土地與豐饒的出產,但這也同樣昭示著他們的國王與領主很難找尋到一個地勢險峻之處構築起他們的堡壘——塔拉的王庭也只能矗立在一個坡度緩和的巨大丘陵,被護城河環繞著。吊橋的兩端都有著橋塔守衛,當看到他走向這裡的時候,士兵們警惕地舉起了長矛。

    「我是勞瑞,」曾經拋棄了自己的父親與王國的第一繼承人疲倦地說:「塔拉國王的長子……我回來了。」

    士兵們只是露出了迷惑的神色,他們都沒有見過這位已經消失了近二十年的貴人,就算他們見過,他們也很難將那個雖然桀驁不馴但仍然俊美纖細的男孩和這個如同被施加了活化法術的酒桶一樣的男子聯繫在一起,但他們很快就收斂起了自己的敵意,因為他們看見了這位不速之客身後跟隨著的羅薩達牧師。

    羅薩達的主任牧師以及首席弟子已死,但這裡的每個士兵都曾經去聖所飲水和祈禱,牧師對他們並不陌生,他們也認得牧師們的臉,「讓他進去吧,」一個牧師說:「我們為他作保。」有關於國王的一些推測,他們並不想讓這些平凡的士兵知道,以免引起更大的慌亂。

    士兵們猶豫著,但很快,更為強有力的保人來了,他們是距離這裡最近的幾位爵爺中的兩位,也是國王的大臣,雖然近幾年他們的家族已經不再受到國王的信任與青眼,但誰都知道,他們為人正直,性情剛烈,絕不會為了一個刺客或是盜賊說謊——亞戴爾看了一眼他們的馬衣和斗篷,不那麼意外地看見了都有著月桂花或是孔雀的紋樣,這代表著他們也是羅薩達的虔誠信徒。他們在大約一百步遠的地方就下了馬——作為對於一個可能的王位繼承人的尊重,然後快步走了過來,其中較為年長的一位聚精會神地打量著勞瑞的面孔,在遲疑了片刻之後,他粗重的雙眉舒展開來,「您是被誰吹了蹄子嗎?勞瑞,」他高興地說:「我幾乎都要認不出您了!不過我還是要說,歡迎您回來!」

    「我只是胖了些,」勞瑞毫不客氣地說,「而你,老朋友,看上去就像是被揉皺了的犢皮紙。」

    來人哈哈大笑,他伸出手去,拍打了一下勞瑞的肩膀,牽引起一陣脂肪的波瀾起伏,他一邊誇張地咂著舌頭,一邊看向另一個同伴——比起這傢伙,另外一個顯然要沉穩的多,他向勞瑞鞠了一躬:「歡迎回來,殿下。」

    「我已經不是殿下了,」勞瑞黯然地說,他掃視了一下周圍:「德魯呢?」

    「他去問過了,」同伴中的年長者說:「他被國王緊急召喚了。」他停頓了一下,因為接下來他要說的事情也許勞瑞並不會喜歡聽:「勞瑞,也許你應該知道一下——我是說,那麼多年了,人總是會有些改變的……」

    「我知道,」勞瑞平靜地打斷了他:「應該有七個人接到了我的信,但到來的只有你們。」

    這次無論是年長者,還是相比起來較為年輕的那一位,都忍不住轉過頭去,遮掩自己的憐憫——雖然殿下被驅逐的時候,背負著沉重的罪名,並且被剝奪了姓氏和繼承權,但他們曾經在羅薩達的聖像前發誓過要共同進退,他們甚至還曾經想要跟隨著殿下一起遠行,只是都被殿下拒絕了。

    「別露出這種表情,」勞瑞說:「說真的,你們沒有帶著緝捕我的士兵與騎士一起來就相當值得安慰了……我們都已經不再是孩子了,記得嗎,這句話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對你們說過。」

    守衛著吊橋的士兵雖然不能夠任憑這些人踏上吊橋,但他們的份量至少足以讓他們其中的一個前去稟報當值的騎士,詢問國王是否願意接受他們的覲見,只是那個士兵剛剛走上吊橋,一個騎士就出現在箭塔上,高叫道:「拉起吊橋!」而與此同時,護城河的彼端,最外的鐵閘門也在迅速地落下,發出如同撞擊在人們心上的巨響。

    但在士兵們奔走到所在的位置轉動機括之前,騎士的思想就突然紊亂了一瞬間,他的心中突然出現了另一個聲音,而這個聲音與他顯然有著不同的想法,他聽到自己再一次大聲命令,「開門,放下吊橋!」士兵們頓時呆住了,不由得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應該執行那條命令。

    「抱歉。」一個羅薩達牧師聲音輕柔地說道,然後守衛在吊橋這端的士兵們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了,他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一行人腳步迅疾地掠過身邊。

    異界的靈魂做了一個手勢,大約有上千磅的鐵閘門以及後方厚重的橡木門就像是突然失去了重量那樣地被兩位牧師們輕輕抬起,他們在士兵們驚駭的目光與下意識抬起的矛尖中穿行,國王的守衛們想要警告與威嚇,但在此之前,一股陰冷的力量席捲而過,無緣於魔法的凡人們頓時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與意志。

    兩位法師守在前往王庭大廳的道路上,當他們看見了羅薩達的牧師時露出了輕微的苦笑,而黑髮龍裔身邊的一位羅薩達牧師伸出了一隻手,搖了搖頭,這兩個施法者並不是希瑞克的黨徒,雖然他們屬於國王:「願晨光照耀你我,諸位。」羅薩達的牧師說,「我知道你們有著自己的職責,但我也有著必盡的義務——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的導師,光輝的羅薩達的主任牧師被殺害了,不僅如此,還有人褻瀆了他的屍體,企圖將疫毒轉播到整個聖所與神殿……而我們現在甚至無法得知,他的靈魂是否已經安然回返到我神的膝下。」

    法師們對視了一眼:「那麼,」一個法師懷著幾分僥倖之心問道:「你們是想要向國王申訴嗎?」當羅薩達的牧師沉默不語的時候,他的神色立刻變了:「你們……是認為,是國王……」

    「我不想知道這些,」另一個法師說:「國王今天突然傳召了數十位大臣——我們不能夠允許任何人進去打攪他們。」這句話看似拒絕,事實上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他看向他認識的那位羅薩達牧師,要知道,羅薩達的牧師從來就是以整潔華麗的衣著,光潔的皮膚與典雅的容貌而著名的,但現在他只看到了一個堪堪只能說勉強過得去的可憐人——看看那雙通紅腫脹的眼睛,還有那雙指甲中還鑲嵌著焦土的手指,以及看得出只是用手指整理過的頭髮。而且對於國王諸多的怪異之處,他們也並非未曾絲毫察覺,如果他們只是被僱傭而來的法師或許不會在意其中的是非,但幸與不幸的,他們出身塔拉,比起國王,他們明顯地要更為忠誠於自己的國家,而在長達數百年的光陰中,慷慨地予以塔拉庇護的神祇不是別的,正是光輝的晨光之神羅薩達。

    所以說,當他們突然被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擊中的時候,他們就順理成章地倒在了地上,當勞瑞一行人從他們身上跨越過去的時候,一個法師還很及時地抽回了他放的很不是地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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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雙門後,勞瑞甚至有些恍惚,因為他所看到的場景,幾乎與他回憶中的一模一樣,毫無二致——他被驅逐出去的時候,也是這樣,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人頭攢動,空中繚繞著朦朧的香料霧氣,當他出現之後,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盯著他,就連在場的人都有著相似或是同樣的面孔。

    他名義上的母親,也就是王后坐在她的座位上,而國王的座位空置著,但勞瑞馬上就看到了擺放著在一側的冠冕與權杖。

    「誰讓這個罪人進來的?」一個大臣冷冰冰地問道,「士兵呢?!」

    勞瑞倒不奇怪他為什麼會遭到責問,這個大臣是王后的主人,對於他的身世略有所知,對於這個並沒有王后的血脈卻曾經試圖殺死王后的人十分不滿,如果不是國王將他放逐了,他或許會要求國王將這個長子永遠地囚禁在一座高塔上,將房間的門窗封堵,只留下一個傳遞食物和水的小窗口,所有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但因為血脈或是身份無法處死的貴人們總是就此終結一生的。

    但國王不同意,王后也不同意,讓大臣奇怪的是,王后甚至還有著一點憐憫與羞慚,或說是迴避,她對於這個非婚生子實在是太寬容了,只是大臣並沒有深究過,但在這個緊要時刻,勞瑞的出現實在是太過不受歡迎了。

    「請問陛下呢?」勞瑞沒有在意這些人奇特的目光:「我父親呢?」

    「國王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另外一個大臣說,「殿下,雖然說我或許不能繼續這樣稱呼您,而您也遭受到了來自於他的懲罰,但我希望,您能夠忍耐一下,無論是什麼,我都希望您不要在這個時候……」

    「我的父親呢!?」勞瑞打斷了他的話:「他在哪?」

    「他安寢在側庭。等等!」那位大臣喊道,然後勞瑞被一群大臣阻擋了去路:「您可以去見您的父親,但我更希望您能夠等到儀式結束。」

    「儀式?」

    「您弟弟,也是塔拉唯一的,正式的,血統高貴的王位繼承人的登基儀式。」王后的族人說:「如果您真的認為,您還是塔拉王室的一員,那麼就請站在一邊,讓這個神聖的儀式不至於因為您的無禮而變得滑稽。」而後他輕輕地捲了卷嘴唇:「還有您身後的那些人……羅薩達的牧師,您們為何而來?不要告訴我,光輝的晨光之神會認為一個非婚生子也能夠佔有一個正統的婚生子所有的地位。」

    「國王已死?」亞戴爾反問道:「因何而死?」

    「他受到了刺殺。」讓他們有點驚訝的是,給出回答的竟然是坐在寶座上的王后,「非常突然。他在死去之前……」她神色哀戚地說道:「就是希望……我很抱歉,勞瑞,我不知道你會回來,但您的父親希望繼承塔拉的是你的弟弟……而我,我不想悖逆他,尤其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個願望。」

    「我們同樣支持他,」王后的族人說,「雖然王子的身體較為孱弱,但最近已經有了好轉,我相信他會成為一個好國王的。」

    「我也那麼認為……」勞瑞說,一邊緊緊地盯著王后:「我對王位沒有興趣,但我並不認為,我的父親是被刺殺的——在此時此刻。」

    「你在說些什麼啊!」一個大臣怒喝道。但王后立刻伸出手來阻止了他:「好吧,」她說:「如果你堅持這麼認為,那麼你可以去看看你的父親……你也應該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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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父親讓勞瑞感到陌生,他的軀體躺在一張矮榻上,還穿著平時的長袍,胸口上的血已經凝結了起來,勞瑞只輕輕翻動一下,就知道是一柄細長銳利的匕首刺入了這個老人的胸膛,貫穿了他的心臟,這是他在近二十年的遊蕩生活中所學到的最有用的知識之一。國王的神色非常安詳,安詳的簡直不像是一個被刺殺的人。

    「一個刺客……」羅薩達的牧師看了一眼他,是希瑞克的信徒所為?但不可能啊,即便國王逃脫不了羅薩達神殿的追究,他也不會成為一枚普通的棄子——如果他真的自暴自棄,宣佈自己改變了信仰,轉而信奉希瑞克的話,那麼羅薩達的牧師們除了撤離塔拉之外,也是無法對凡俗的統治者做些什麼的——雖然說,也許數日之後,他就會被信奉羅薩達的民眾以及爵爺放逐,但神祇的代言人不能直接操控凡俗的政權已經成為了一道無形的鐵律。

    但他確實是死了。難道是他悔悟了?雖然說,如果是羅薩達的主任牧師站在這裡,是絕對不會這麼想的,那位不幸的牧師很清楚他們的國王一直在追索什麼,他沒有從羅薩達這裡得到,就要從希瑞克這裡得到,他的信仰從來就是不堅定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1 13:54
第七百一十三章 塔拉(14)


    勞瑞的頭腦是混亂的,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父親會如此匆忙地將他召喚回來,難道他的想法是錯誤的嗎?但他身體的特殊性已經非常清楚地告訴了他所曾經探知到的一切都不是妄想或是臆測。

    「他的靈魂不在他的軀體裡,」羅薩達的牧師說,然後亞戴爾看了一眼克瑞瑪爾,他眨了眨眼睛,而異界的靈魂伸出了雙手,做出了一個複雜的手勢——那些跟隨著他們進入側庭,虎視眈眈的騎士們的眼前頓時籠罩上了一層虛假的景象——亞戴爾隨即上前一步,堪稱無禮地將國王的長袍與長內衣一道除下,讓他暴露出灰白僵冷的身軀,國王的軀體在去掉了華衣冠冕之後,和每一個死去的人那樣,失去了原先的尊貴與榮光,臃腫的腹部與肌肉鬆軟的四肢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正在腐壞的老鼠,勞瑞正要對這個行為說些什麼,卻被另外兩個羅薩達牧師突然凝重起來的神情打斷了。

    「希瑞克的聖徽。」羅薩達牧師之一說,雖然他們幾乎已經確認了國王對於羅薩達的褻瀆與背叛,但看到這一掩蔽在肥碩的雙ru之下的徽記時,他們還是不免感到一絲難堪的抽痛——這個徽記很小,但非常鮮明,不是普通的刺青,而是用細小的刀子割出希瑞克聖徽的輪廓,而後注入深紫色與灰白色的顏料——顏料已經有些褪色,想來不是一兩天就能造成的效果,也就是說,當塔拉的國王看似虔誠地向羅薩達獻祭的時候,他的信仰早就轉移到了另一個神祇身上,而這個神祇還是晨光之神羅薩達的敵人。

    不過讓他們更為意外的是,亞戴爾不但推開層疊的皮肉,還低下頭去仔細觀察,以及嗅聞。「您在做什麼?」勞瑞問道。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印記。」黑髮的龍裔說:「這可能是一個非常邪惡的法術留下的標記。」他這麼說的時候,看了一眼亞戴爾,作為晨光之神的選民,亞戴爾對他以往的身份可能也已經有所明悟,不過他就和凱瑞本一樣,慨然地接納了這個曾經邪惡而又危險的同伴,所以亞戴爾只是點了點頭,「是的,告訴我們,你看到了什麼,克瑞瑪爾?」

    異界的靈魂距離那道黑暗之門還有相當遙遠的距離,不過既然識海中的巫妖可以通過它感知外界,塔拉國王身上殘留著的痕跡仍然無法逃過他的探查——說真的,他幾乎不願意承認這會是一個七十七群島的同僚所施放的法術,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太簡陋,太粗糙了,不過想想看,那個在他被捲入星界風暴之前吞噬的倒霉鬼可能也不過如此——「我可以告訴您們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麼,」巫妖藉著同居者的口說:「不過在此之前,我很想知道一下,殿下,您當初是為什麼離開塔拉的?不要告訴我是因為國王放逐了你,你只是感到恐懼,或許還有骯髒與邪惡,對嗎?」

    勞瑞猛地抬起頭來,他看向周圍的人,騎士們面無表情,一點也看不出有聽到他們對話的樣子。

    「……我大約是在十二歲的時候才表現出術士的天賦的。」勞瑞說:「而從嬰兒起,到十二歲之前,我都像是一個凡人,所以他們可能沒有想到,我會突然成為一個施法者——我是說,術士的天賦,如果你們知道的話,它們並不是一蹴而就的,雖然術士施放法術不需要學習,也不需要記憶,但他初一開始發現自己擁有與眾不同的天賦時,他並不知道它是什麼。」他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色是那樣的熟悉,哪怕他離開這裡已經有二十年了,但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過:「我首先奇怪的是,我為什麼可以聽到許多繁雜混亂的聲音,當我發現即便有人在一百尺之外的地方說話,我仍然可能聽見的時候,我……當然,作為一個少年,我的心中充滿了雀躍與好奇,我儘可能地去傾聽所有人的對話,也得到了不少笑料與私密……只是,我沒有想到我竟然會聽到那麼可怕的事情。我……」他的聲音突然消失了,而在場的每個人都平靜地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在片刻沉寂之後,勞瑞的聲音終於再次出現在這個房間裡:「我不僅僅不是王后的孩子,不是一個婚生子,一個正統的繼承人,我……我還是一個混雜著惡魔血脈的……雜種……我甚至不是自然娩出的——因為即便只有著那麼一點惡魔的血脈,我也是貪婪以及不可饒恕的。」

    亞戴爾身邊的牧師眼睛微微睜大了:「所以你不敢向我們求援……」

    「這只是一個原因,」勞瑞說:「更多的是因為父親,」他看向死去的國王:「父親不允許我說出這個秘密。」

    「你應該告訴我們,」羅薩達的牧師說:「這就是你縱容邪惡的結果。」

    「繼續說下去,勞瑞,」黑髮的龍裔冰冷無情地逼迫道:「我知道惡魔們的子嗣如何在這個位面上誕生,你的母親只怕無法堅持到將你生出來,你是撕裂了死者的肚皮才得以見到世間的晨光……是王后在操縱這一切是嗎?所以你才會試圖攻擊她,並且拒絕承認她就是你的母親……」

    「我母親是她妹妹!有著相同血脈的妹妹!而王后卻只是把她當做了一個祭品,不,或者說是試驗用品——我十二歲得知了這一切,我發誓,當我的父親要求我忍耐的時候,我確實忍耐了,直到她竟然又宣佈有了身孕!難道有我這麼一個怪物還不夠嗎?她還要多少?十個,還是一百個,我不能再任由她繼續下去了……所以,我向她揮劍,」勞瑞的語氣變得愈發緊迫:「我以為我可以終結這一切,但我父親的法師阻止了我,而我的父親雷霆大怒,但他終究只是放逐了我,而不是殺死我或是永遠地囚禁我。」

    「另一種囚禁方式罷了,」黑髮的龍裔冷靜地指出,「你的身上帶著他的徽記,只要他想要找到你,他就能找到你,而你也很清楚,他對你並不保持善意,不然你就不會像對待敵人那樣對待你父親的使者。」

    「我畏懼的是他因為愛著自己的妻子而想要獻祭我。」勞瑞說:「我知道王后,或是她的下屬製造了我和我的弟弟,但我們都是有著缺憾的,而有人說過,缺憾相互彌補,那就不會再有缺憾。」

    也許。巫妖在識海中評論道。

    「你們發現了什麼?」這次改而由勞瑞提出疑問了,「我的父親真的……與陰謀之神希瑞克有關?我不記得他曾經與盜賊往來——他身上附著了什麼樣的法術?你們是否可以召喚他的靈魂,我不相信這只是一次簡單的刺殺。」

    「我們發現了一些東西,」亞戴爾說:「但我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勞瑞緊緊地抿著嘴唇,他的視線不斷地從一個人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他承認自己不能說是一個純粹的好人,但比起這些,這些人更讓他忐忑不安,也許這就是一個有著惡魔血脈的人類在白袍之中的糟糕感受,他懷疑這些人是否根本就沒有相信過他的話,或是認為他無法擺脫邪惡血脈的影響,正在考慮是否要處死或是把他囚禁起來……

    而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喜悅與興奮的大喊,他們在呼喊著勞瑞的弟弟,也就是國王次子的名字,很顯然,王后和大臣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了他的登基儀式,勞瑞神色複雜,畢竟在他生命的前十二年,他是國王的長子,每個人都告訴他他終將繼承這個王宮,成為塔拉的新王,而現在,塔拉新王另有其人,而他只能站在死去的父親身邊,沒有姓氏,也沒有權位,而且他已經將自己最大的秘密,最醜陋的那面暴露了出來,只是同時,他也有著一絲釋然與憂慮,釋然來自於他心中的一絲陰暗念頭終於被完全地扼殺了,憂慮則是因為新王的身後還佇立著一個王太后,她的家族在塔拉有著顯赫的地位,悠長的歷史,如果他們只是為了得到一個更易於操縱的國王。

    側庭的雙門突然打開,一個陌生的騎士走了進來,他向勞瑞等人鞠躬,並且告訴他們,塔拉的新王希望他們能夠略作停留——他要知道他的父親對羅薩達的神殿與聖所做了什麼,還有的就是勞瑞,這兩者都將獲得他的報償與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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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會感到滿意嗎?」塔拉新王問。

    「會的。」王太后柔聲答道,「罪人已死,為了您不再傾向於另一方,他們也會儘可能的退讓的,您是塔拉的國王。」

    「勞瑞呢?」

    「對於他來說,」王太后說:「你和他都是一樣的,」她輕微地嘆息了一聲:「但你知道,他是我妹妹的孩子,雖然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她……會有一個惡魔的孩子,但無論要達成什麼目的,總是要有犧牲的,只是我對她確實有著幾分歉疚——您想怎麼處置他呢?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不要太痛苦,當然,如果必須……那麼做,我也會支持您的,我一直支持您,您知道的。」

    「毫無疑問,」塔拉的新王說,「我知道你一直愛我,永遠愛我。」

    他轉向全身鏡,這面從邊框伸出了孔雀的雙爪的鏡子將少年纖細的身姿完整地映射了出來,他的面孔上不再籠罩著象徵死亡的灰白氣息,眼睛閃閃發亮,就和其他的同齡孩子那樣,四肢更是充滿了彈性與生機,他身著國王的冕袍——因為事情過於倉促,所以他沒有合身的冕袍,只能拿他父親的暫時替用,不過這一點也不曾影響到他的情緒,他高高興興地旋轉著身體,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那麼年輕,那麼健康,他對著鏡子中的自己露出笑容。

    「既然勞瑞回來了,」他聽見自己用歡悅的聲音說道:「就別讓他離開了,就讓他待在我身邊吧,」他停頓了一下,用王太后無法聽見的音量喃喃道:「也許我很快就能用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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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許很快就要用到你了。」

    勞瑞猛地轉過身去,火焰在他的雙手中暴躁不安地跳躍著,就像是他現在的心情與思緒,「您應該從門口進來,」勞瑞說:「最好敲敲門,不然一次美好的拜訪或許會變得非常地不友好。」

    「你知道我喜歡什麼嗎?」對方說:「我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沒有辦法幹掉我的樣子*你能嗎?不,你不能。」

    勞瑞真不能,這傢伙也是一個術士,但術士與術士之間的區別簡直如同天空與大地,更別說這混蛋還和克瑞法有牽繫,別以為他看不出來,在鱗片筆待了那麼久,被僱傭的傭兵和忠誠的下屬可是有著很大區別的。

    「您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裡?」勞瑞問道:「難道有什麼事情您必須單獨告訴我嗎?」

    「也許你不會想要知道的。」黑髮的龍裔說,「因為接下來你會陷入到一個困境之中,或是說,要麼這個困境,要麼那個困境。」

    「你想要知道嗎?」那傢伙繼續說道:「你會想要知道的,因為你的不幸並非來自於你以為的『母親』,而是來自於你的父親,塔拉的老王,他才是真正的罪孽根源。」

    勞瑞幾乎要笑出來:「但他已經死了啊。」

    「老王已死,新王萬歲!」黑髮的龍裔說,「看看,多麼諷刺啊,奇妙的是,它竟然不是一個錯誤——不,不是你所以為的那個,你父親,塔拉國王的死確實出自於一個陰謀,但這個陰謀的策劃者與執行者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勞瑞,他想要一具年輕又健康的軀體很久了。」

    勞瑞後退了一步。

    「簡單點說吧,」黑髮的龍裔說:「聽說過巫妖嗎?是的,這也是不死者們創造出來的一個法術,雖然他們認為很廢,但有些人認為還是相當可行的,於是,他們選擇了你的父親。」

    「你,還有你的弟弟,都是他預備給自己的器皿。」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2 14:08
第七百一十四章 塔拉(15)


    勞瑞並不完全相信對方的話,說起來,這個危險的黑髮術士可以說和他,以及塔拉毫無干係,「那麼您又是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呢?」

    因為我正是七十七群島上最強大的半神巫妖埃戴爾那的弟子,並且對這個法術一直很感興趣,只是他也沒有想到,一次短暫的星界旅行最終竟然會演化到現今的窘迫境況,但對於勞瑞曾經的不死者可沒那麼好地耐心和他解釋有關於七十七群島的事情,「當你站在低窪處的時候,」黑髮的施法者說:「就不要奇怪站在高處的人會看到比你更多的東西,這個法術雖然不是那麼古老,但存在也有數百年之久了,只是因為有著致命的缺憾的關係,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將它用於實踐。」

    「這是怎樣的一個法術?」勞瑞問:「我之前從未聽說過可以讓一個人的靈魂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軀體之內——請問這是否與不死者們有所牽繫?」

    「確實如此,」曾經的不死者和善地說:「說到靈魂,殿下,除了不死者們,還有誰會予以深刻的研究與瞭解呢?」他走到房間裡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讓窗口的月光照拂在自己的身上,他身處光明,但勞瑞只覺得他就如同深淵,黑暗永不及底,就連光線也會被吸收,勞瑞轉過視線,改而去撫摩手上的戒指,以消除心中的惶恐不安。「就連克藍沃的牧師們也未必能夠做到,」他聽到那個柔和的聲音繼續說道:「他們或許能夠覺察出塔拉新王身上的違和之處,但究竟如何,他們仍然是說不出來的,因為被轉移的靈魂仍然是活著的,而原先的靈魂已經遭到了徹底的摧毀,永遠無法對任何一個存在申訴自己的怨恨了,或者說,他可能根本沒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想施法的法師以及你的父親是不會節外生枝,讓他知道前因後果的。」

    「作為一個施法者,」黑髮的術士說道:「你應該知道灰袍們與巫妖們都非常擅長從生者的身體中抽取他的靈魂,從他們自己,一直到他們的『食物』,都是如此。但如果說,隨隨便便地將靈魂塞到另一個生者的身軀中,並且讓它存活,這很難,因為靈魂從來就是與軀體相契合的,就像是花朵凋謝之後結出的果實,你將果實摘下,轉移到另一個托座上它是不可能活的,尤其轉移的雙方都是人類的情況下——為了避免減少雙方的排斥性,施法者需要做到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這具軀體必須有著他的血脈,譬如說,母子,或是父子,血脈越接近成功的機會越大,第二件事情就是用來轉移的軀體,普通的軀體是無法承載起曾經脫離身體,踏入哀悼荒原的靈魂的,死者的靈魂攜帶著深重的負能量,它會毀壞軀體,讓軀體腐爛,所以說,每個被召喚出來的殭屍與骷髏,除非經過特殊的處理,否則的話會以非常快的速度腐化或是僵化皮肉的原因——但這個法術最終的結果是要求一個死者可以如同生者一般地活著,既然如此,這具軀體就必須有著不同於凡人的強韌與生命力,別看我,惡魔和魔鬼都是生者,他們的生命力要遠遠地大於人類,這就是為什麼你和你的兄弟的胚胎都有著惡魔血肉的原因。」

    「如果是這樣,」勞瑞懷疑地問道:「那麼他應該選擇我,並且將這個秘密隱藏起來,不讓我知道。」

    「一個小差錯吧,」對方說:「雖然這個差錯可能是有心為之的,有人並不想讓您的父親如此之快的得償夙願——或者你確實有著令人遺憾的缺憾,讓他們的計畫無法順利實施,不過我認為前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你的兄弟原本不該如此孱弱,你們都有著惡魔的血脈,人類的造物……他們也許正是用你們來讓你們的父親以及國王變得焦躁,瘋癲的。看,在你的父親終於徹底背叛了他的信仰之後,你的兄弟就突然好轉了,你離開了近二十年或許不知道——就在我們來到塔拉的時候,你的兄弟就連站起來都有些艱難呢,即便是精靈的生命之水,也只能讓他得以片刻清醒,他幾乎終日昏睡,枯瘦如柴。」

    「……一個近侍悄悄的來見我,」勞瑞說:「他說我的弟弟,也就是塔拉的新王希望我能夠回到塔拉,或是等到慶典結束之後再走。」

    「看來你對他還有一些用處,」黑髮的術士說:「你的弟弟,或說你的父親,」他伸出手,一點亮光從他的袖子中一點點地攀爬出來,那是一隻渾身暗紅色的小蜘蛛,勞瑞要在幾次呼吸之後才發現暗紅色並非來自於它的表皮而是內在,簡單點說,它就像是一塊在空氣稀薄的地方燃燒著的木炭,表面暗沉,內心炙熱,「火元素生物?」他問道。

    「是啊,」巫妖說:「它是我的火元素僕從,拿去吧,它會保護你的,或者你有什麼需要和我說的事情,也可以請它代為轉達,它也可以帶著你跳入火焰,轉移到另一處火焰之中。」

    勞瑞遲疑了一會,畢竟術士之中雖然也有好人,但比例實在是太低了,就連他自己也不能說自己就是一個完美無瑕的好人,但想到這個施法者身邊站著人不是精靈就是羅薩達的選民,他或許是可以相信的?他伸出手,在小蜘蛛爬過來的時候雖然忍不住有些顫抖——能夠擁有說話的能力,並且可以攜帶著一個人類在火焰中來去的火元素生物不會是那些連靈智都缺乏的低等火元素,它細小的身軀中所蘊含的力量或許連他也無法企及,同樣的,黑髮術士有著這樣的元素僕從,也昭示著他的力量極其強大,強大到勞瑞不敢反抗他。

    在黑髮的術士離開之前,勞瑞很想問問他的妻子怎麼樣了,但他還是忍耐了下來,哪怕他很確定他們之間的對話並不會被偷聽和竊取,但只要涉及到他的妻子和孩子,無論怎樣謹慎也不為過。而且帶走她的不是他身前的術士,而是精靈與羅薩達的牧師,她也沒有作過惡,即便他們認為他是惡魔的後裔,最少的,他們可以容忍她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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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少的國王身上脫下了華美的冕袍,還有為了服喪而穿上的黑色長袍,緊身衣,長褲,靴子和手套,他將王冠隨意地拿下來,向著後面一丟,老王最寵愛的侏儒急忙頂著寬大的羽絨墊子跑過來正好接住了鑲嵌著堅石與珍珠的冠冕,國王見了頓時哈哈大笑——他一點也看不出有為了父親哀慟的樣子,反而異乎尋常的神采飛揚,就像是去掉了心頭的重擔,他大踏步地走進熟悉的臥室——每樣東西都需要更換,他對自己說,作為一個新王,他的大臣們應該懂得適時地奉上禮物,當然,如果他們不明白,他也不介意像是更換家具那樣地讓其他人來取代他們。

    「我已經忍耐的夠久了。」他對自己說。

    在那張可以容納一隻成年野牛的床榻上,王太后,也就是他的妻子,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不下半打的美麗少女——國王的眼睛中充滿了赤-裸裸的**,他在更換軀體之前,已經衰老到無法再做些什麼了,無論多麼曼妙的軀體,對他來說也只剩下了取暖的功效,如果不是擔心受到羅薩達牧師們的譴責與監視,他一定會將那些飽含著蔑視與同情的漂亮眼睛挖出來,浸泡在蜜酒裡——難道她們以為自己真的已經衰老到無法看清她們的眼神了嗎?

    但現在不同了,他重又變得年輕,有著充沛如同江河一般的精力,他盡可以徹夜歡樂,肆意遊戲,他再也無需擔心自己會因為缺少睡眠而終日昏沉,也不用擔心自己的脊椎會在激烈的活動中折斷,又或是因為過於興奮而導致心臟爆裂——就像是任何一個衰老又不甘願承認的老人那樣。

    那些美麗的少女按照王太后的吩咐,分散地坐在柔軟的地毯上,華美的絲綢和顏色暗沉的黑檀木座椅上,她們的皮膚就像是珍珠那樣發著光,秀髮就如同有著反射著月光或是星光的溪流那樣鋪瀉在她們的脊背,胸膛以及腳踝處。侍從們在國王倣傚她們,將自己變成一個剛出生時的嬰兒時關上了沉重的門扉,王太后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地停頓了片刻,就轉身離開了。嬉笑聲從門扉的縫隙中傳出,侍從們彼此同情地對望,他們曾經以為國王的次子還是很愛自己的父親的,誰知道在老王尚未下葬的時候,年少的國王就已經迫不及待地縱情玩樂了呢?

    王太后幾乎可以猜得到這些侍從在想些什麼,不過她絲毫不以為意,相反的,她的心情或許要比擁有了一具全新年輕身軀的老王還要輕快一些——就連老王也不知道,她幾乎在他面前偽裝了幾十年——她的步子越來越快,就連她身後的侍女們也不禁有些氣喘吁吁,一點也看不出她也已經是個蒼老的人類了,她一直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前才放緩了腳步,「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她說,「你們都可以下去了,如果有事,我會召喚你們的。」

    王太后的侍女們幾乎與國王的侍從們有著相同的想法。王后對於國王的愛他們有目共睹,她現在一定很難過,國王的突然離世,以及次子突然變得荒唐放蕩的現在,還有她的長子——人們一直在猜測勞瑞並非王后的親生子,只是始終沒有得到證實,而今天的登基儀式上,勞瑞的身份終於被確定了下來——一個非婚生子。過去的很多疑問都由此得到瞭解答,有些固執的大臣們也終於可以不必擔憂勞瑞的存在會影響到他們的繼承法,在塔拉以及大部分國家的繼承法中,婚生子的繼承權毫無疑問是大於非婚生子的,除非婚生子已死,不然即便勞瑞得回了姓氏,又被赦免了以往的罪過,也是不可能成為塔拉國王的。

    她們都沒發覺,王太后在自己推開門扉走入黑暗的房間時,已經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她身上最為沉重的桎梏已經被解脫了,雖然後續還有些麻煩,但作為一個妻子,她的義務已盡完了,更正確地說,她最厭惡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她徑直走到房間的深處,掀開遮擋在一面等身鏡上的帷幔,鏡子在鈷藍色的天光中反射出她的影像,王太后沒有停歇地卸除了身上的束縛,將自己蒼老的胸膛顯露出來,而在那塊醜陋的皮肉上,赫然是一片深紫,如同被虐打之後留下的顏色上,是一隻沒有下頜的骷髏頭骨——這些只能從鏡子裡看到,如果此時有其他人站在一旁,觀察她的軀體,也只能看到一個皮肉鬆弛的,衰老的人類女性。

    她凝視著鏡子裡的聖徽,眼中流露出如同一個妙齡少女看到久別的情人時才會露出的旖旎神情,同時將雙手放在胸膛上,撫摸著那個徽記,「偉大的暗日,」她低聲呢喃到:「我唯一的真神,無比強大,無比睿智,以及無比俊美的神祇希瑞克……」在唸誦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面頰甚至像是擦拭了胭脂那樣呈現出柔媚的玫瑰色,「我尊奉您的所有旨意……無上的真神……我的愛人……」

    「我只希望唯一真神沒有在此刻注視這裡,」另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嚇得王太后如同字面意義那樣猛地跳了起來,「不然他一定會讓每個人,我是說,塔拉或是真神的憤怒得以觸及的地方,沉淪在他的監牢中慘嚎一萬年。」

    王太后的兄長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厭惡地瞥了一眼將雙腿夾緊的王太后,即便那是他的妹妹,他也要嘔吐了——他真要感謝,不但是他的唯一真神希瑞克,就連那些偽神也要感謝,他的妹妹沒有天賦,無法成為牧師,不然她的痴戀或許早就觸怒了那位可怕的神祇。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2 14:08
第七百一十五章 塔拉(16)


    王太后怒視著來人,俯下身,將卸下的長袍重新穿回到身上,是的,她是個凡人,但她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凡人,她是見過暗日王子,他們的唯一真神降臨於此的,她從未見到過如此邪惡,又如此俊美,以及如此強大的存在,她只一下就將自己的愛意全數交給了那個幻影,哪怕從此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的絲毫痕跡——她是甘心情願為他付出一切的,而且她也認為自己的虔誠或許還勝過了那些牧師。相比起希瑞克,塔拉的國王,一個愚蠢的凡人,不那麼奇怪地黯然失色,她幾乎就是嘲弄一般地戲弄著這個男人,而他因為他的蠢笨無知甚至還以為她深愛著他,當然,她從不悖逆他的意願,也不需要,他看似掌握著很大的權力,但所有的選擇本來就是她和她的家族預先放在托盤裡給他挑選的。

    他就是頭蒙著眼睛的驢子,王太后心想,一無所知地走向懸崖,還以為自己正走向光明的坦途,又貪婪,又懦弱,讓人看了就心生煩悶,不過這對於他們還是有好處的,要唆使一個精明的國王背棄羅薩達可有些難,至少對方會先要嘗到一點甜頭才會跟從他們的指揮行進——而且如果他猜到了他們正在做些什麼,這個代價可能還要高一些。而可憐的塔拉國王,他就像是個徒有成年人身軀的孩子,當他發現羅薩達拒絕了他的要求後,出於對死亡以及衰老的恐懼,他頭也不回地投入了希瑞克的懷抱,他們幾乎沒有耗費太大的力氣——而作為王后,她簡單的只要說:「是的,陛下。」,「好的,陛下。」就行了,根本無需國王會窺見她無意間暴露出的漏洞。

    王后的兄長煩躁地在房間裡反覆踱了幾步,他還穿著參加登基儀式的衣服,但在更早之前,他和其他希瑞克的牧師一樣穿著深紫色的絲絨長袍,面上還用顏料塗抹著希瑞克的聖徽,指揮著希瑞克的信徒與牧師攻打羅薩達的地上居所,現在他已經將顏料擦去——這種方式除了向希瑞克表現他的虔誠之外,也有著遮蓋原本面容的作用,畢竟在塔拉,信仰羅薩達的敵人希瑞克可是一項重罪,但就和塔拉的國王一樣,他們也有著羅薩達無法滿足的要求。

    事實上,從好幾年前,羅薩達的牧師們就嚴明地責備過他們縱容麾下的騎士們發動戰爭,劫掠奴隸,但這並不是僅僅他們在做啊,整個塔拉,不,可以說所有的南方諸國好像都在這麼做,他們甚至都在懷疑一千年前他們的祖輩是不是因為瘟疫和戰爭變成了一群白痴——奴隸是多麼好用的工具啊,他們可以吃的比牛馬更少,在藥物的作用下,力氣卻可以變得如同牛馬那樣大,性情也會變得如牛馬一般的溫順,雖然在沉重的碾壓下,他們的生命會變得非常短暫,但沒關係,人類不是精靈,也不是矮人,更不是侏儒或是巨人,他們繁衍起來比兔子還要快,就像是龍火列島,他們的奴隸不是一代代地為他們辛苦勞作,直到那場變故發生嗎?

    而且他們劫掠而來的奴隸不但能夠變成工具和牛馬,也能變成叮噹作響的金幣,南方諸國中,有些國家不但沒有力量去劫掠別人的子民,就連自己的子民也保不住,為了不讓田地荒蕪,城市衰敗,他們只能贖回自己的子民或是從其他人那裡購買奴隸,不過因為奴隸的價格往往要遠遠低於贖金的關係,他們很多時候都會選擇後者,當這些爵爺,國王發現奴隸要比農奴更價廉物美的時候,需求量進一步變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雖然說,在更長的一段時間後,會有國家或是公國因此覆滅,但王后的家族就和許多自認為強大危險的家族那樣,絲毫不認為這樣的命運會降臨到他們身上。

    不但是奴隸,龍火列島的很多東西也是他們要拿過來的,譬如說,那個「菸草」,在它盛行於南方諸國的時候,在瀰漫的煙霧中無所事事地消耗上幾天幾夜的貴人們可不在少數,在這些盛開著豔麗花朵的植物一夜枯萎殘破之後,他們別提有多難過了。更別說,如王后的父親,他可能是最早從中尋找到商機並且從中賺取大量利潤的傢伙,只是無論如此,他們都不可能有龍火列島的領主們得到的更多。所以說,當事情突然出現轉機,白塔與鷓鴣山丘漫山遍野都是這種植物的時候,他可是欣喜如狂的。

    可惜的是,最美好的時間總是最短暫的,在他的買賣欣欣向榮的時候,隨著「菸草」的突然滅絕,能夠提供「菸草」的成品,種子與種植方式的格瑞第牧師一夜間就被羅薩達,泰爾以及伊爾摩特,還有另外幾位善神的牧師們驅趕出了他們的領地,格瑞第也被宣稱為偽神,美好的前景頓時成為了空中樓閣——那麼,難道他會哀嘆著接受命運的捉弄嗎?當然不,他一直在尋找這種植物的殘跡,為此他甚至親自去了龍火列島,但最後他不得不承認,這種植物似乎真的從這個位面上消失了。

    希瑞克的牧師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在他們家族中的,王后的兄長從還是個孩子時起接受的就是他們的教育,王后也是,他們從那個時候,就注定了要成為希瑞克的匕首,值得惋惜的是,比兄長更為虔誠的王后因為缺少天賦,無法成為牧師,幸而她也是一枚有用的棋子,她戀慕著暗日王子,為此她可以捨棄一切——王后的兄長暗自提醒自己要注意,千萬不要讓王后,現在的王太后認為自己對於希瑞克的崇敬不夠深厚,如果說這個瘋癲的女子,在背叛自己的丈夫時還不足以讓他掛懷的話,她親自娩下國王的次子時,就不由得他不升起幾分忌憚之心了——這可不是一般的受孕,孕育和分娩,一般的人類女性即便沒有被邪惡污穢的儀式驚嚇致死,也會因為有孕時的種種異狀而逐漸精神衰弱,心力交瘁而死,就像是他們的妹妹。

    有時候,王后的兄長也會暗自嘀咕,難道他的這個妹妹真的因為虔誠而獲得了暗日王子的青睞嗎?她不但沒有死,甚至還獲得了他的徽記,這個訊號讓王后的兄長也謹慎了幾分,至少他不再繼續凶狠地斥責自己的妹妹了。

    「你們早該這麼做。」王太后語氣淡漠地說,隨著衣飾重新整齊地回到她的身上,她的理智也像是回來了一點,最少的,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狂熱似乎已經離她遠去了:「勞瑞原本就是一個很好的皮囊。」

    「那時候國王只有三十歲,」她的兄長說,「雖然他無法從羅薩達那裡獲得自己想要的,但相對的,他對於自己的真正期望也還有點模糊,也不那麼急切,但六十五歲就不同了,他從什麼時候不再出外打獵的?又是在什麼時候將他心愛的情人絞死在床上的?還有他總是抱怨著房間的光照太少了——那是因為他的眼睛已經開始模糊了吧……」

    「人類……」王太后說,她也不是那麼在意,她很高興能夠為她的真神效力,遺憾的只是她因此必須繼續陪伴那個蠢笨的人類,忍受他的觸摸與親吻,還有他淺薄的怒氣與幼稚的想法——還有的就是他對於死亡的恐懼,她對此嗤之以鼻,她也在衰老,也會死亡,但她毫無畏懼,因為她知道她會在踏上哀悼荒原的那一刻聽見愛人的呼喊,她會飛奔而去,從此與他再不分離,她甚至有點渴望——只有偽信者才會對死亡避之不及,因為他很清楚,漫長而又短暫的旅程結束之後,他們將會因為自己的傲慢受到暗日的懲罰。

    王后的兄長搖了搖頭,對於王后的想法他有些無奈,也有些輕微的羨慕——如果他的虔誠能夠如王后那樣勝過自己的怯懦之心就好了,雖然作為塔拉的主任牧師,他可以說是深受暗日的眷顧,但他也很清楚,一旦去到哀悼荒原,他並不一定能夠在被惡魔與魔鬼抓到之前回歸到陰謀之神的麾下,即便能,他也一樣對希瑞克充滿了恐懼,因為他知道自己不那麼……忠誠。

    「羅薩達的牧師們如何了?」王太后問。

    「他們還能如何呢?」王后的兄長回答說:「老王已死,新王萬歲。老王已經背負著他的罪孽前往哀悼荒原,坐在王座上的是一個清白無辜的年輕人,他們難道還能因為父親的罪孽而去懲罰兒子嗎?真神的追隨者或許會如此,偽神的走狗們卻已經習慣了虛偽和矯飾,他們是不會貿然去指責和懷疑一個國王和孩子的,而等到他們,如果他們能,找尋到真相,他們也拿不出任何證據來證明新王正是老王,除非一個半神巫妖能夠前來作證——但別開玩笑了,他們就連一個活著的灰袍都找不到。就算能夠找到,難道我們就不能指責他們已經墮落了嗎?一群和不死者們混跡一處,與其同流合污,企圖誣陷一個天真的少年人,令得塔拉動搖的罪人?他們提出的控訴會有人願意聽嗎?」

    王太后做了一個作嘔的表情:「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但現在國王已經是我們的了,」王后的兄長猶豫了一下:「雖然我很希望能讓國王把他們立刻驅逐出去,但也許再等上一段時間比較好——國王的身體仍然需要穩固,唔,我忘記了你可能聽不懂,不過你也不需要懂,要小心,國王的身軀還不能受到嚴重的傷害,因為他的身軀仍然可以說是死亡的,一旦他受到致命的打擊,靈魂再次離開軀體,他的身體就會崩潰……我們需要盡快準備一下,彌補這個弱點——勞瑞那兒你確定沒有問題嗎?」

    「他雖然憎恨我,」王太后說:「但他奇妙地對著他的兄弟有著一份憐憫之心,也許是因為他知道……他們同樣都是人工的造物。」

    「讓他保持他的好奇心,憐憫心,或是別的什麼心,」希瑞克的牧師說:「等到魔法星河第三次橫亙天穹,我們就能夠再次進行儀式了。」

    「我保證他會的。」王太后說:「也許我們可以給他一些東西,孩子們在探尋秘密的時候總是什麼都不顧。」

    「要小心他身邊的羅薩達牧師還有法師。」

    「他會比我們更小心,」王太后想起自己僱傭了一個邪惡的術士在勞瑞身後刺下的聖徽,還有他污穢的血脈:「他不敢讓那些人知道的東西可不比我們少。」

    ————————————————————————————————————————————————————————————————————————————————

    羅薩達的神殿幾乎全都遭到了焚燬和褻瀆,幸而聖所還保留著大半,除了庭院中的水渠與月桂樹已經無法挽救,就連方塔也在人們的奮力挖掘下初略恢復了原先的模樣。

    羅薩達的牧師們盡力為他們的客人先行清理出幾個房間,作為施法者,黑髮的龍裔的房間被安排在最安靜最偏遠的位置,免得遭到太多的打擾。不過他一回到房間,就看到凱瑞本正在胡桃木的抄寫桌前,聚精會神的看著什麼。巫妖一抬手,抄寫桌上的黃銅蓋板輕輕移開,氟石的光芒頓時照亮了半個房間。

    「回來了?」凱瑞本溫和地問道:「勞瑞的情況如何?」

    「不是很好,」巫妖說:「但我能夠說的,都已經說了。」

    「希望你的推測是錯誤的。」凱瑞本發自內心地說。

    「我的導師是埃戴爾那。」巫妖不服氣地說。

    「呃,那麼,請原諒我的過錯。」凱瑞本說,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方,不死者是在模仿那個無辜的靈魂,還是受到了他的影像,凱瑞本當然希望是後者,不過他首先要承認的是,對方確實有著無以倫比的天賦……他表現的就如同水中的魚,風中的枝葉那樣悠然,從容,如果凱瑞本仍然如同以往那樣有心逃避的話,根本無從察覺出兩者的不同。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08:27
第七百一十六章 塔拉(17)


    登基儀式的慶典只不過進入了第二天,被野豬肉,炸魚,雲雀肉餡餅還有蜜酒弄得頭腦昏沉的大臣又一次地被聚集了起來,他們的新國王坐在王座上,滿臉的不耐煩與躍躍欲試,一邊懶洋洋的哈欠,一邊用手指遮掩著面孔,端詳著下方每一張熟悉的面孔——王太后坐在他身邊的一張椅子上,身著黑色的長袍,面紗從她的發髻上垂掛下來——雖然還在為她的丈夫服喪,但她的脖子和手腕,手指上都帶著沉重華美的珠寶,其中不乏獵豹與毒蛇的形狀,而且即便在臉上覆蓋了面紗,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她竟然用了鮮紅的胭脂,這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

    「國王」當然也注意到了這點,不過他並沒有心生疑竇,因為他已經把它解釋為女人的嫉妒——他在心中發笑,難道他的妻子還以為可以用那身鬆弛發灰的皮肉來博得他的歡心嗎?再明亮的珍珠也比不上少女的眼睛,再耀眼的紅寶石也比不上少女的嘴唇,至於那些用玫瑰花與藏紅花搾取的汁液,難道可以與勃勃生機帶來的柔潤豔色相媲美嗎?

    「開始吧,」「國王」說,「讓我的兄長進來。」當王后要求他設法減免長子的警惕心,讓他沒有防備地步入陷阱的時候,「國王」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想到了這個方法,難道還有什麼能夠比爵位與榮耀更能讓一個人猶豫徬徨的嗎?尤其是他聽說勞瑞的妻子已經懷有身孕的時候(可惜的是他們暫時被拘留在羅薩達的神殿裡,而現在,羅薩達的牧師們似乎對整個王室都充滿了惡感。不然他們或許還能夠更省事一些),就算勞瑞根本不在乎他自身是否可以得回爵位,重新成為塔拉的統治者的後裔,他最少也要考慮他的孩子吧,任何一個有責任感的,愛孩子的父親都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有著一個舒適的成長環境的,除非他會覺得一個盜賊的兒子勝過一個公爵的兒子。

    他知道自己的長子有著一些朋友,如果勞瑞的生命還有很多年,或者是好幾個月的話,為了避免麻煩,他或許會直接羈押對方或是殺掉了事,但既然王后已經和他說了,作為讓他完美無缺的祭品,勞瑞不可能看到第四天的晨光,那麼他也願意仁慈地讓他不羈的長子感受一下權勢的美好,在最後的,短短的臨終時刻。他幾乎都開始期望起那天的到來,當勞瑞發現自己又一次墜落深淵時,他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是懊悔,還是憎恨,又或是絕望?尤其是當他發現始作俑者並不是他名義上的母親,而是真正的親生父親時?

    勞瑞被兩位騎士引入大廳,勞瑞赤手空拳,身上除了一襲華麗的長袍,內裡的衣物與靴子之外別無他物——他自己的衣服,捲軸,魔杖以及所有可能對國王與王太后造成威脅的東西都被留在了外面的房間裡,有兩位法師監督著他——在他們看到勞瑞身上那個鮮明的希瑞克聖徽的時候,勞瑞發誓他們甚至有一瞬間的顫抖與厭惡。只是,他們也應該想到,一個有著惡魔血脈的術士,原本就是強大的武器。不,他們應該想到了,因為很明顯的,每個站立或是坐在大廳中的人身上都佩戴著符文,之前的法師守護在國王與王太后身邊,而國王與王太后身上的防護性法術與魔法用具就更多了,確保即便他發了狂,也無法第一時間傷害到這兩位尊貴的人。

    那位黑髮的龍裔所說的是事實?還是另一種利用的方式?勞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坐在王座上的少年,他對於自己的父親是非常熟悉的,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他的父親並沒有如同對待一個工具或是怪物那樣對待勞瑞,他給了勞瑞名字,給長子戴上額冠與戒指,披上絲絨的斗篷,關注著他每天的成長,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他還教勞瑞騎馬,教他使用武器,還有閱讀與書寫,一切都不假手於人,他的確是將勞瑞當做一個繼承人來培養的,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勞瑞也是,但當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到可以看清對方的神情時,勞瑞卻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因為他從自己的兄弟眼中先是看到了驚愕,繼而看到了遺憾,最後是僥倖。如果說驚愕還能用他現在過於肥胖的身體毀掉了一個少年對於兄長的想像來解釋,遺憾又是什麼?僥倖又是什麼?遺憾這具美好的身軀已經被脂肪填充成了一個糰子,僥倖是因為他最終不得不選擇了他的次子而不是長子嗎?

    「不向我行禮嗎?」王座上的少年問道,而身側的大臣們無不對其怒目而視,這個非婚生子已經差點毀掉了兄弟的登基儀式,現在又對他們的國王不敬,就連一些認為勞瑞即便不是正統的繼承人,但也應該以國王兄長的身份得到尊重的臣子們也不禁皺起了眉。

    勞瑞沒說話,他深深地看向他的兄弟,然後緩慢地抬起手來,王后的兄長,以及法師們都立刻戒備起來,但勞瑞沒有投擲任何法術,他只是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所有人,除了新王之外,都感到莫名所以,只有王座上的蒼白少年突然露出了暴怒的神情,他的面頰上浮現出病態的嫣紅色,眼睛也睜大了——雖然只有短短一瞬,幾乎是眨眼間,他就恢復了原先的表情,但猜測已經得到了證實。

    「我無法向您行禮,」勞瑞說:「因為我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您,陛下,請告訴我,我應該作為一個兄長來祝賀您成為國王呢,還是作為一個兒子來祝賀自己的父親又一次獲得了嶄新的生命,重新得以再一次成為塔拉的統治者呢?」

    勞瑞的話就像是雷霆那樣落在人們的耳朵裡,大臣們面面相覷,他們甚至有點不理解勞瑞的話,只有王后的兄長走了出來:「您又在發瘋了,殿下。」他的話讓許多人露出了釋然的神色,當初勞瑞是怎麼被驅逐出塔拉的,難道不就是因為他的瘋病發作,竟然想要謀刺自己的母親嗎?他在外面流蕩了近二十年,既然如此,他的瘋病在諸多的惡劣條件下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惡化也就變成了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緊接著,勞瑞根本沒有爭辯和提出證據的意思,他突然垂下手,耀眼的光芒從他的後頸部位猛地爆發——他經過了非常細緻的搜檢,但無論怎樣鉅細靡遺的查驗,都很難發現一隻只有豌豆那樣大小,從外形到顏色上都毫不起眼,而且還會迅速地在髮絲的間隙中爬行轉移的小蜘蛛,它一從勞瑞的捲髮中跳出,頓時就膨脹到有成年男性的肩膀那麼寬,火焰與亮光迅速地形成了一道危險的屏障和盾牌,於此同時,小蜘蛛猛地一躍,從勞瑞的身體上準確地跳到了王后兄長的身體上,他發出一聲又驚又怒的大叫,舉起雙臂,但他的手臂立刻燃燒了起來。

    勞瑞徑直衝向了新王,騎士們揮動刀劍,但他的皮膚堅硬的就像是石頭或是鋼鐵,他用雙手遮擋著眼睛,免得被士兵們的弓弩傷害,一邊帶著滿身的火焰撲向擺放著兩個王座的高台,高台上王太后已經站了起來,將新王護在身後,兩個法師也舉起了手,魔法的漩渦在他們的手中成型。

    「別怕,」王太后說:「他碰不到你,親愛的。」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法師中的一個,突然將他的法術投擲了出去,當他的同伴不讚成地蹙眉,認為他沒有準確地把握時機的時候,他才愕然地發現,這個法術攻擊的目標竟然是自己——他的符文閃爍了一下,在堅持了不到兩次呼吸的時間裡就破碎殆盡,而在他不得不放棄即將施放的咒語免得產生致命差錯的時候,同伴的第二個法術無聲無息而來,他的防護性法術也在輕聲鳴叫之後被消耗掉了,他狼狽不堪地退後,飛快地唸誦一個可以讓自己減縮時間施放法術的咒語,才和呼嘯而來的第三個法術在空中相撞——他想要責問對方,但對方根本不給他時間,因為過於措手不及的緣故,他在連續投擲出六個法術後遺憾地倒在了地上,一枚玫瑰花瓣落在了他的鼻尖上,可憐的失敗者掙紮著想要問些什麼,但還是抵抗不過魔法的威力,進入了深沉的酣睡之中。

    戰勝了同伴的法師緊張地看向王座,在他們交戰的時候,勞瑞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他就像是一隻裹挾著赤色狂風的鷹隼那樣攫住了自己的獵物,王太后雖然想要阻止,但勞瑞沒有因為她的恐嚇或是哀求遲疑過哪怕一瞬間,他將年少的新王提在胸前,讓他和自己面對大臣,而這個時候,從王后兄長的這裡同樣爆發出一陣激烈的騷動,王后的兄長站立在那裡,神色不虞,小蜘蛛做的不比勞瑞差,當那個被它抓住的男人發現只憑藉著人類的力量只會被它燒死的時候,出於對死亡的畏懼,他立刻從一位值得尊敬的伯爵大人轉變成了一個被塔拉人戒備與輕蔑了數百年的暗日牧師。

    他的上身幾乎是**的,而在他的胸前,懸掛著希瑞克的聖徽,這種珠寶聖徽不同於刺青,佩戴它的人只會是希瑞克的高階牧師,他的周圍明顯地出現了一圈空白,大臣們驚疑不定,他們的手放在劍柄上(有些也已經拔了出來),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對誰揮劍。

    「您還記得那個手勢嗎?」勞瑞問。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年少的國王回答,然後他大喊起來:「勤王!諸位,我忠誠的大臣們,你們還在等什麼!?」

    「也許是在等一個事實吧。」勞瑞回答,然後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新王的手突然從小臂中間整齊地斷裂了,那隻手一落在地上,就被勞瑞踩住,在人們的刀劍即將逼近的時候,他高聲說道:「看看這隻手,」他用眼神指示幾個雖然固執,但還是有著自己的準則,不會輕易因為權勢與金幣動搖的大臣,「看看這隻手,」他重複說:「難道這是一個生者的手嗎?」

    王后的兄長馬上投去一束火焰,看著是衝向了勞瑞,事實上卻偏向了那隻被丟下的手,但一個大臣還是在被火焰燎傷了面頰的情況下拿到了那隻手,這時候,人們才注意到,那隻手根本就沒有流血,或者說,切面上只有如同僵冷了很久的屍體裡才會有的那種黑血,凝結的血塊,它在被斬斷之後,在幾個呼吸裡就出現了青黑色的斑塊,這裡的大臣們雖然養尊處優,但他們是不會不知道這種斑塊也只會在死者身上出現,他們隨即看向年少的國王,發現他並非因為被斬斷手而露出什麼過於痛苦的神情,他的眼睛中閃爍著慌亂的光,就連叫喚的聲音也變得虛弱了很多。

    「那是因為他生病了的關係!」王太后叫到:「是藥水的作用。」

    「我做了那個手勢,」勞瑞和之前一樣,注意力沒有絲毫分散給其他的人,他低著頭,伏在新王的耳邊說話,他是說給新王,他的兄弟和父親聽的,但大臣們也能夠聽見:「那個手勢是個秘密,因為它太下流了,下流到稍微有點身份的人都不會知道,更不會使用,而且帶著強烈的褻瀆與詛咒的意味——您只在我面前無意地洩露過一次,當我想要嘗試的時候,你嚴厲地喝止了,所以我想,你是不會在另一個兒子面前做出這個手勢,並且讓他知道其中涵義的……但您自己是知道的。」

    「你就要憑藉這點來誣陷你的國王嗎?」新王掙紮著說道:「父親能夠告訴你,也一樣能夠告訴我,勞瑞,你瘋了,從那天起你就不再是父親寵愛的孩子了。」

    勞瑞看著他,少年比他矮多了,他在箝制住後者的時候,還能看見他的發頂,他還能回憶起與父親相處時的點點滴滴,也記得自己的感動與羞澀,也正是因為如此,知道自己的來歷竟然如此不堪的時候,他的憤怒與懷疑全都傾瀉在了王后身上,他想要殺死王后,一者是因為王后想要締造出第二個如他的怪物,二來就是她的做法無異於背叛國王,他的父親。

    但現在想來,那些專注的目光,呵護的動作,溫柔的語氣,不是在愛護一個兒子,而是在愛護第二個「自己」。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08:28
第七百一十七章 重蹈

  新王的頭從台階滾落。

  大概沒有人想到事情會那麼快的結束吧。但勞瑞的內心卻很平靜,「老王已死,新王萬歲。」他不無諷刺地說道。新王掉落的頭顱上鑲嵌著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睛,也許他認為勞瑞不會傷害他吧,至少不會那麼直接的,或說,他不能,但勞瑞已經在塔拉之外流蕩了二十年,二十年,可以讓一個少年變化為一隻酒桶,當然也會將他的心磨練的如同鋼鐵一般的堅硬,以及如他們所說的,他有著瘋病,而一個瘋子是不會前瞻後顧太多的。

  「我們不會支持一個弒君的凶手成為國王。」一個大臣在沉默了許久之後說道。

  「我也不會成為國王。」勞瑞說:「也許您們中間的任何一個成為國王都會比我,還有我的父親要好,當然,除了您,伯爵,」他轉向面色青白,卻因為法師與勞瑞,還有一隻強大的火元素生物而絲毫不敢輕舉妄動的王后(現今的王太后)的兄長,「我想您會受到審判的。」

  「我犯了什麼罪?」伯爵大膽地說,雖然人們憎惡陰謀之神以及他的追隨者,但無論如何,不會有人因為成為一個神祇的牧師而獲罪:「因為我忠誠於我的國王嗎?」

  勞瑞不意外地點點頭:「您還是那樣擅長推諉,不過沒關係,世俗的法庭無法審判一個牧師,但神祇們的追隨者可就未必了,不,或許我說錯了,不是審判,而是戰爭,您挑起並且發動的戰爭,他們正在等待著您呢,大人。」

  「至於你,」勞瑞看向王太后,他曾經誤認為父親與她之間有著深厚的感情,之後他發現自己或許錯了,不是父親不顧一切地愛慕著她,以至於無視她可怕的罪行與混沌的思想;而是她不顧一起地愛著自己的父親,甚至不惜為此犧牲自己的妹妹與兒子,但事實上,她或許誰也不愛,從他的父親,到她的兒子,在新王的頭顱跌落之後,她叫喊著的是陰謀之神希瑞克的聖名,顯而易見,比起死去的丈夫和兒子,她傷心的是無法繼續為這位邪惡的神祇效力。

  勞瑞微微向前彎腰,雙手放在自己的脊背上,因為新王賜予的那件長袍雖然華美,但毫無魔法防護的關係,火焰吞噬了大部分衣料,他的脊背袒露在眾人面前,誰都可以看見那副魔法刺青,當然他們也同樣可以看見,在勞瑞唸誦咒語,並且將指甲刺入聖徽的上方時因為疼痛與失血扭曲的面孔,聖徽上的骷髏被血液浸潤成深黯的赤紅色後如同生物一般地顫動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尖厲叫聲刺入人們的耳朵,但這些都無法阻止勞瑞將刺著聖徽的皮膚(從肩胛骨到胸椎以下的位置)整塊兒鮮血淋漓地揭下來,國王的長子提著這塊皮膚,盯著它看了一會,「這是您賜予我的,」他說,一邊將這塊皮膚丟在王太后的面前,「現在我把它還給您。」

  為了去除這塊刺青,他嘗試了很多辦法,直到那個來自於格瑞納達的黑髮龍裔給了他解除法術的咒語,如果他願意,他也可以通過更柔和,更不會傷害到自己的方法慢慢地抹除它,但勞瑞突然就不想了,就讓所有的事情在今天得到一個結果吧——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起來,終於跌倒在地上,沒人敢過去查看他的生死,而在那位願意支持這位國王長子的法師移動腳步之前,王太后突然跳了起來,她的手中閃爍著匕首冰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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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勞瑞殺死了新王,無論他的控訴是否是真實的,一旦他宣稱自己就是塔拉的國王,將會有許多人群起而攻之,他也確實有著很多弱點,像是王太后以及兄長已經否認了他是婚生子,他被放逐過,他被死去的老王剝奪了姓氏與繼承權,他的名聲並不好聽,他離開了塔拉,放棄了自己的義務也有近二十年,二十年裡他沒有一日出現在塔拉,即便有他的朋友證實他就是國王的長子,而新王也承認過他就是自己消失已久的兄長,仍然有人質疑他是否就是勞瑞。

  更不用說,雖然王太后的兄長已經被證明是一個希瑞克的高階牧師,而王太后也同樣是這位陰謀之神的信徒,但沒有人可以因為他們的信仰而審判他們——王太后在刺殺勞瑞未遂之後,被幾個大臣軟禁了起來,而勞瑞也同樣被半囚禁在一座高塔上——他的朋友,以及幾個認為他罪不至死的大臣(畢竟新王已經被證明是個魔法造出的怪物),幫他找來了羅薩達的牧師們,羅薩達的牧師們檢查了勞瑞的身體,他的情況並不怎麼好,國王長子脊背上的魔法刺青可不僅僅只是刺青,或者說,這更像是一種緩慢而細微的獻祭,而勞瑞就是祭品——如果它附著在勞瑞身上的瞬間不是那麼久,而勞瑞也動用過他的力量的話,那麼白袍們或許還有辦法驅逐它對勞瑞的影響——問題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刺青所帶來的邪惡成分已經深刻地銘刻在這具軀體繼而污染了靈魂,而且勞瑞在外遊蕩的時候,也曾經無知地借用過刺青所帶來的力量,他雖然不是希瑞克的信徒,也不承認他,但只要向這位陰謀之神伸出過一次索取的手,就意味著他已經屬於希瑞克了。在刺青後他一旦接近羅薩達的神殿與聖所就會感到脊背燒痛就是因為如此,羅薩達不會接受他,但他也同樣拒絕了希瑞克,他不但必死無疑,同時還將面對一個可怕而絕望的後果,那就是,只要他去到哀悼荒原,他就會立刻被希瑞克的化身抓在手裡,而等待著他的是這位思想詭異,心胸狹小的神祇永無盡頭的折磨,就像是任何一個敢於違抗與排斥暗日王子,又不幸墜入他手中的靈魂那樣。

  羅薩達的牧師們憂心忡忡,但他們也沒有辦法長留於此——王太后雖然被軟禁了,但她的兄長卻依仗著希瑞克的惡名,悍然闖出了塔拉王庭,幾個想要阻攔他,責問有關於老王之事的大臣都受到了詛咒與傷害——他們也急需白袍們的治療。

  「伯爵叛亂了。」一個騎士急匆匆地送來了求援的信件,這時候,大臣們才駭然地發現,暗日王子的信徒們竟然已經如同在大樹下的陰影中蔓延的苔蘚那樣,將自己的觸鬚伸到了塔拉的每一個地方,偕同王太后兄長起兵的爵爺比他們以為的還要多,而在他們的陣營中,有著遠超過他們可能豢養的術士與邪惡牧師,他們的士兵和馬匹或許並不如鄰近領地的爵爺多,但他們有奴隸,以及可以讓奴隸們無視傷痛與死亡的藥劑,黎明之前的攻勢就像是黑暗的海潮,一下子就吞沒了所有的反抗者。等到大臣們接到信件,已經有三位爵爺與騎士戰死,五位投降,他們以及他們的騎士與士兵被裹挾著向王庭而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伯爵的領地距離王庭還有一定的距離,而且,伯爵將會面臨不下七位爵爺的狙擊——他們都是虔誠的晨光之神的信徒,羅薩達的牧師們分別趕赴他們的領地,一是為了保證不會再有伯爵以及老王這樣的奸細與悖逆者出現;二是為了將他們整合起來,並且在這七個人中選擇出一個首領,在擊退了希瑞克信徒們的謀亂之後,這個人也將會成為新的塔拉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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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胯下的馬匹不安地挪移著腳步,王太后的兄長知道這只敏感的生物正因為他身上殘留著的希瑞克的邪惡能量而忐忑,但就像是他於這匹馬,希瑞克於他也是一個殘暴並且有能力也有權力對他為所欲為的主人,他將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的心臟所在的位置一片寂靜,對於希瑞克來說,他一共失敗了三次,第一次是羅薩達的聖所與神殿之戰,雖然這是一場計畫之外的戰爭,但失敗了就是一種令這位神祇無法容忍的羞辱,哪怕伯爵一再辯解,他殺死了主任牧師與他的首席弟子,還有諸多的信徒與牧師們也無濟於事;第二次就是用自己兒子的軀體復生的老王,也就是他們真正的計畫,新王的軀體將是最好的偽裝,也是老王的把柄,為了保證自己可以繼續擁有一個健康而年輕的軀體,那個人類會對他們俯首帖耳,惟命是從,而不是如以往那樣猶疑不決,徬徨難定——他們有著一系列的安排,一等到新王可以真正掌控這個國家了,他們就可以通過塔拉的最高統治者污穢晨光之神以及其他善神的聖所和神殿,並且讓它如同掉落在淨水中的毒藥那樣擴散開。但即便是伯爵,也沒有想到勞瑞會以這麼魯莽的方式殺死了新王——他並不顧惜自己的性命,也不貪圖觸手可及的權勢,更不在意自己的名譽,他就像是一個拒絕下棋的孩子那樣,蠻橫地掀翻了棋盤,而伯爵唯一的挽救方法也只有讓自己成為國王了,只是他也很清楚,羅薩達的牧師以及盟友們是絕對不會希望看到這一幕的,他們一定會推舉出一個值得眾人信服的代言人,踏在他失敗的頭顱上成為塔拉的新王;第三次,讓伯爵有點意外的,竟然是勞瑞。好吧,他也懊悔過,即便他不想讓國王輕易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他也可以將勞瑞拘禁起來,或是剝奪他的意識——他是真的這麼想過,但國王似乎並不這麼想,伯爵不是很明白,但國王,也許,他是說,這只是一個猜測,或許他對年輕與健康還不是那麼渴求的時候,他對他被製造出來的長子,還是有著一些血緣帶來的親情的,他放逐了勞瑞,但手中掌握著的線團卻從來沒有讓他和王后知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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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勞瑞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在房間裡,他已經見過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將會被羅薩達的牧師送到主殿所在的領地上,作為一個普通的,略有資產的寡婦定居下來,她還有他們的孩子會有羅薩達的牧師與聖騎士們暗中照拂,平靜而富足地度過一生,他的孩子,如果繼承了惡魔的血脈,成為了一個術士的話,牧師們也會為他尋找一個可靠的,良善或是中立的導師,如果不是,他也會受到良好而完善的教育。

  「很冷。」他咕噥了一聲,但他的聲音也低到了幾乎沒有人能夠聽見,他也不想讓別人聽見,比起寒冷,他更不想看見別人憐憫或是懼怕的眼神,謝謝,他覺得自己的一生雖然不是很長,但不算太差——在幼兒和孩童時期,他被很好地照料著,等他離開了王庭,被放逐之後,他所有的天賦讓他成為了一個術士,所以也沒有葬身於野獸口中,或是被賣為奴隸,又或是死在盜賊之手,後來他又遇到了自己的妻子,而且現在也有了孩子——他的疑問得到瞭解答,雖然這個解答並不是他想要的,他的使命已經達成,他的生命絢麗多彩,沒有什麼可遺憾和留戀的了。

  他無法控制地想起他的父親,國王,他還記得這個曾經強壯又威嚴的男子是怎麼把他送上小馬的,又是怎麼將自己的酒杯遞到他面前的,他看著自己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呢?他製造了兩個生命,勞瑞,還有勞瑞就連一眼都沒有看到過的弟弟——據說那是一個因為久病而羞澀,性情卻很溫和的少年,但他已經死了,在儀式中,他的靈魂從軀體從被抽取出來,那時的他一定充滿了惶恐,迷惑與仇恨,他能夠看到自己的父親在自己的軀體中復活,佔有他的生命與未來嗎?父親究竟是怎樣想的呢,人類的生命永遠都是短暫的,每一個人類都應該坦然做好迎接衰老與死亡的準備,但他似乎不那麼認為,為此他不惜攫取他兩個兒子的生機,首先是勞瑞的兄弟,然後是勞瑞。

  等到國王死去之後,當他站立在哀悼荒原上的時候,他一定會憤怒的吧,不過勞瑞只覺得滑稽,他只享有了不到三天的新生命,付出的卻是他,還有他的家族的徹底毀滅,塔拉會有一個新國王,但那個國王不會再與他們的家族有關係。

  想到這裡,勞瑞就不禁吃吃發笑,啊,他的脊背似乎都不那麼疼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將會失去一個生者所有的感覺,他竭力不讓自己去想之後的事情,或許,他應該奔向一個魔鬼,即便成為深淵生物口中的食物,也一定要比淪落到希瑞克的手中更好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08:28
第七百一十八章 重蹈(2)


    「我想這可能行不通。」一個聲音突然說,而勞瑞幾乎跳了起來——如果不是他的脊骨都已經腐化粉碎了,他奮力轉過頭去,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黑髮龍裔。也就是在那些冒險者中,比起羅薩達的選民亞戴爾,或是精靈們,最受勞瑞忌憚的人,不僅僅是因為他一抬手就毀掉了鱗片筆與他們反抗的機會,而是……說句諷刺的話,他看到這個人感覺最不違和的大概就是現在了。嗯,是的,在黑暗之中,在陰影之下,身邊沒有光,浸潤在深重的寒意裡。

    他走到窗前的時候,勞瑞才能憑藉著柔和的鈷藍色天光發現他披著一件深灰色的斗篷,斗篷很長,一直垂到足踝,肩後垂著一個很大的兜帽。他行動的時候,悄無聲息,就連一絲微弱的風都沒有帶起,就像是在冰面上滑動,黑髮的施法者走到勞瑞身邊的時候,勞瑞忍不住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你快要死了。」勞瑞聽見他說。

    「你可真是……直言不諱啊。」勞瑞帶著一絲希冀地問道:「你們有什麼辦法讓我不至於落到希瑞克的手中嗎?」

    「很難。」如果勞瑞沒有在年少時使用了錯誤的力量——當然,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始終在耳邊響起的低語意味著什麼,他被自己的國家和父親放逐,身無分文,而俊美的容貌和惡魔的血脈有時候可以成為一種優勢,有時候也可以成為一種劣勢,他也沒有經過正統的教導,或者說,在他生命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作為一個凡人而活著的,就像他父親附著到他的兄弟身上時,雖然說,他也知道這具身體是可以引動星河賜予魔法的,但他被抓住的時候,仍然孱弱的就像是一隻受了傷害的幼崽——當一個術士欺騙了勞瑞,並且企圖將他祭獻給一個惡魔的時候,勞瑞借助了暗日的利爪,他不但殺了那個術士,還從他的塔裡偷到了罪惡的第一枚金幣。

    等到勞瑞醒悟過來,明白自己正在將自己往深淵中推去的時候,為時已晚,他已經不再是個善良的好人,如果不是偶爾遇到了他的妻子,也許他還會繼續淪落下去吧,但為了那個可愛的女孩,他願意收斂起先天與後天的殘暴與狂亂,但是……他知道現在他是個什麼樣子,就和他殺死的每一個人一樣,又骯髒,又可憐,眼睛中充斥著憤怒與嫉妒,他不甘心就此死去,也恐懼著自己被希瑞克抓住的那一刻,但命運告訴他,今天就是他償還的日子了。

    而且因為他曾經與希瑞克交易過,他也不可能被其他的神祇接受,即便有寬容的神祇願意接納他,希瑞克也可以前往對方的神國理直氣壯地索要——因為他欠了希瑞克的債,雖然說,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盜賊,那麼他可能還能寄希望於願意收容他的神祇與希瑞克討價還價——無論他是良善,還是中立,又或是邪惡,但他毀掉了希瑞克的陰謀,暗日王子是絕對不會願意放過這麼一個膽大妄為的蟲子的。

    「或許也不是沒有辦法。」黑髮的龍裔突然說,勞瑞略微睜大了眼睛:「什麼辦法?」

    「但作為代價,你將要迎來的是永遠的湮滅……無論以何種形態,你都不可能繼續殘留在這個或是其他的位面,你會被完全地摧毀,不留一點痕跡。」黑髮的龍裔微微低下頭:「這樣你才能夠真正地逃離暗日的追捕,他也不可能找回你,即便用大許願術,也不可能。」

    「大許願術,我想,」勞瑞艱難地說:「我大概還沒有這份榮幸,」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我可以猜到您想要怎麼做,我會被吞噬,對嗎,這才是真正的消失。但能夠做到這件事情的,難道不是只有灰袍和巫妖嗎?」他停頓了一下:「不,等等,我想您或許會認識這樣的人,您並不那麼……」他斟酌了一下詞語:「固執,對嗎?」

    「你猜對了一半。」黑髮的龍裔直起身體,他伸出一隻手,手掌在勞瑞的面前打開,然後勞瑞就看見了一枚即便在黯淡的光線下仍然熠熠生輝的血玉髓,這種在灰袍與巫妖中十分盛行的寶石,尤其是用來儲存充作祭品,錢幣與食物的靈魂。

    勞瑞已經做好了準備,但在看見這枚晶光閃耀,如同鮮血凝固而成的寶石的時候仍然畏縮了,這與情感與力量無關,只在於生者對於不死者的天然的懼怕與迴避。

    「真想再看一眼我的妻子啊。」勞瑞說,然後他給了自己一個笑容:「說笑的,我知道我的身體已經堅持不到那個時刻了。我親愛的朋友,看來您的秘密比我想像的還要多,但無論是什麼結果,都不會比成為那一位的祈並者更差了。」

    讓勞瑞有點驚訝的是,那位竟然毫不猶豫地向他投擲了一個法術,他毫無痛苦地立刻死去,然後他就嗅到了一股濃烈的灰土氣息,只一嗅入,他的軀體與手腳都僵冷起來,週遭的寂靜突然被打破,無數嘈雜的聲音響徹他的耳道,其中一個尖利可怕到幾乎讓他刺穿鼓膜的聲音格外響亮,但這些都只有一瞬間,灰土,風,寒冷,噪聲倏地無影無蹤,他睜開眼睛,眼前一片半透明的血紅,耳邊也只剩下了模糊的迴響,就像是被沉入了河水之中,他看見了自己的妻子,她踏上一輛外表樸素的馬車,她穿著黑色的喪服,神色哀慟卻堅毅,而幾個讓勞瑞感到有著幾分熟悉的面孔環繞在馬車周圍,看來羅薩達的牧師們並未放棄他們許下的諾言。

    「他們會怎麼樣?」他問。

    「你會有個兒子。」異界的靈魂回答他說,這是巫妖看到的,一個強健而又嶄新的生命。

    勞瑞愉快地喘息了一聲,就昏睡了過去。異界的靈魂將這枚靈魂寶石高高舉起,讓它暴露在熾熱的陽光下。

    ——你應該讓我來做,巫妖在識海中說道。之前的事情,即便他們使用的是埃戴爾那留下的捲軸,曾經的不死者也不想讓這個靈魂去做,他很擔心,這件事情表面上或許可以歸結為一樁善行,實質上,仍然可以說是一個邪惡至極的法術,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沒有告訴任何人的關係——冥冥中的法則將會如何契定呢?認為他的同居者是在行善,還是在作惡,他們是否會因此受到懲罰?或許在法術生效的時候,他們就會灰飛煙滅,巫妖惱火地想到,這或許也就是他導師的企圖,每個不死者總是對新的事物充滿了好奇,而這張捲軸就是實驗用的工具,勞瑞或是其他的什麼人就是實驗的平台——只是他的心中也同樣被對於陌生的力量與規則的限定與奧妙引誘著。每個巫妖都是瘋子,都是賭徒,要知道,他們轉化的過程原本就滿是不確定性,不是每個灰袍都會成為巫妖的,他們可能當場死去,或許靈魂沒能回到軀體,只能作為幽魂存在,也有可能,靈魂雖然回到軀體,卻沒能帶上理智,只能成為一個如同字面意義的腦殘巫妖,而後兩種,注定了他們要以更淒涼可怕的境況在這個位面存在下去,若是無人打攪,這出悲慘的戲劇可能要延續上幾百年也說不定。

    所以他雖然反對了,但反對的不是很激烈,就像是現在。事實證明,法則令人嫉妒地對這個小傢伙極其偏愛,他們仍舊安然無恙。

    您究竟要我們做些什麼呢?巫妖在心裡問。

    異界的靈魂對著陽光舉起了寶石,口中輕聲唸誦咒語,因為陽光是那樣的灼熱,他的眼睛都不禁流下淚來,但這些都沒能影響到他的手指與舌尖,他準確地唸完了一長段就像是牧師的祈禱那樣冗長的咒語,然後捏著寶石的手指一用力,就將寶石連同裡面的靈魂一起捏碎了,寶石在陽光下化為細碎的粉末,被激盪的東風裹挾而去,形成了一道絢麗壯闊的光帶。

    勞瑞死了,而他的靈魂也隨著禁錮它的寶石一切被銷毀,沒有人,也沒有神祇能夠找尋得到他。

    巫妖幾乎可以感覺到另一個靈魂心中濃重的悲哀,與拂之不去的歉意,還有惋惜,只是其中並沒有太多悔恨的成分,曾經的不死者隱約感覺到了不對,雖然只有那麼一星半點,但所有失控的軌跡都是從一個微小的顛簸開始的——雖然巫妖一直在告訴對方是個竊賊,而對方也一直對他保持著歉疚不安的心態,這讓後者會在許多方面對巫妖邪惡的本質採取退讓與寬容的態度——這讓巫妖能夠相當自如地使用它,是的,一點不錯,「使用」它,一個良善與天真的靈魂,可能比這具流動著純淨的正能量的生者身軀更能掩飾其下的罪惡,而事實也是如此——巫妖擔心的是,人類總是會變化的,不但在這個位面如此,在另一個位面也是如此,另一個靈魂如果產生了改變,那麼他就失去了最後一道屏障。精靈遊俠,現在的密林之王凱瑞本,還有一心戀慕著「他」的阿芙拉,以及其他的一些重要的棋子,如果發現了不但是他,另外一個靈魂也已經扭曲污穢了的話,那麼他們只會堅持原先的想法,當然,按照法則書寫的文卷,他應該贖清所有的罪過之後,以一個無罪的凡人身份去死。

    巫妖一點也不想迎接這麼一個看似美好的結局,如果可能,他寧願作為一個巫妖被摧毀命匣與本質,而不是如此卑微與懦弱的消亡。

    ——什麼人,讓我們做什麼事?就在巫妖苦思冥想的時候,異界的靈魂突然問道,幾乎嚇了他一跳。

    ——什麼?

    ——我是說,異界的靈魂從容地問道,你剛才說,『您究竟要我們做些什麼呢?』?

    我什麼也沒說——巫妖幾乎就要這麼回答了,但作為一個不死施法者的警惕還是起到了應有的阻攔作用,他驟然明白過來,另一個靈魂的力量顯然又有所增強,所以就像是曾經的外來者心中所想的事情就像是在他耳邊大聲嚷嚷那樣,他在放鬆戒備的時候,他所想的事情,也一樣可以被對方聽見。這讓他的計畫有多了一個變數,雖然他曾經有所預料,但還是不免感到擔憂,他都希望對方能夠如同之前那樣滿懷憂慮,精神恍惚,而不是如同現在這樣頭腦清晰,反應敏銳——它似乎已經擺脫了另一個位面給予他的桎梏,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深淵在下,是什麼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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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勝利了。」一個騎士說。

    「不幸的勝利。」塔拉的新國王說,一邊環顧著身周的一切。雖然還沒有加冕,但幾乎已經不再有人對於抱有異議,戰爭持續了三個月,時間雖然短暫,但造成的後果是塔拉一片瘡痍,在平定了王太后家族以及其盟友的叛亂之後,他們還要迎擊外來的敵人,幸而有著羅薩達,泰爾以及伊爾摩特等善神的牧師們出面,其他幾個同樣信奉著他們的國家要麼冷眼旁觀,要麼派遣出了援軍,援軍的數量加起來還不足一千,但也已經足以造成戰局傾斜,更不用說還有白袍,聖騎士以及幾位強有力的施法者給予的支持,尤其是那個黑髮的術士。

    而在這場戰爭中脫穎而出的人也是人們沒有想到的,他就是德魯,也就是那位沒有回應勞瑞的爵爺,哪怕勞瑞還在塔拉的時候,他們可以說是摯友——人們都認為他過於冷漠無情,或就是一個卑劣的小人,但他在戰爭中的表現卻幾乎可以洗刷掉一身污名。他固然不夠光明磊落,但光明磊落的人可能會將這場戰爭拖延到三年而不是三個月。

    「我們回去吧。」德魯說,他的鬍鬚上沾滿了煙塵,神情疲憊,等待著他的,是塔拉更為多舛的命運。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7:51
第七百一十九章 覆轍


    德魯比勞瑞還要年少一些,作為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男性,他只在下頜位置略微蓄了一些不到一寸的鬍子,他的眉毛並不濃重,但尾端如同鷹隼的羽翼一般地高高挑起,與髮色一樣黑亮濃重,掩蓋著一雙普通的褐色眼睛,他是一個冷靜而理智的人,本性不壞,但從某方面來說,他就像是一個商人那樣善於謀劃與計較,對於現在的塔拉來說,他是一個不那麼好但非常適合的統治者——他對於羅薩達,或者說,任何一個神祇都只有尊重但缺乏熱忱,更正確的說,他是個泛信徒,他的信仰可能早就獻給了塔拉,他的家族,無論羅薩達還是希瑞克都要往後退,但在戰爭之中,他敏銳的眼睛也已經發現了,就像是醜雞曾經說過的,雖然神祇們不直接插手凡俗的權勢更替已經成為了不可說的法則,但他們的代言人仍然可以作為背後的操縱者點燃或是熄滅戰爭的火焰。

    就像是這一次,德魯一點也不覺得如果沒有羅薩達的牧師們,他能夠成為最後的勝利者,那些希瑞克的牧師所施放的神術,滿溢著邪惡與恐懼的氣息,不要說是凡人士兵,就連他也不由得為之渾身顫簌。「這就是神祇啊。」他對自己低語道,在國王的高塔中,到處都有著羅薩達的徽記與聖花,還有他的化身,華美的孔雀圖形與紋樣。眾所周知,南方諸國的前身,是在一千多年前分崩離析的法崙,一個由強大的銀龍創建的國家,它的領域曾經侵吞了四分之一的大陸,現在的高地諾曼,路澤爾,白塔與鷓鴣山丘,紅寶石海角,龍火列島都曾經部分或是完全地臣服在銀龍的爪下,像是碧岬堤堡,原本也只不過是法崙的一個港口而已。不幸的是,當時從天上墜落到地上的神祇們就在法崙之中發動了對於彼此的戰爭,無數無辜的人被捲入其中,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土地,也失去了自己的性命,而那個時候,眾神對於信徒與信仰的掌握遠不如現在,畢竟那個時候,他們的力量是否強大與人類或是類人對他們的信仰無關。但現在呢,雖然每個統治者都會儘可能性地平衡國土以及領地上的信仰平衡,以免產生某個神祇一家獨大的情況——除了擔憂自己的權勢會被諸神的代言人們篡奪之外,還有的就是他們也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因為信仰過於專一於某神祇而受到其敵對神祇的攻擊。神祇們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瘟疫,洪澇,乾旱,蟲災……乃至一些淫邪的風氣,顛倒的倫理,都有可能只是某一位崇高存在的小小玩笑,對於他們來說,時間與生命都因為永無匱乏之憂而顯得格外廉價。

    在千年前的動盪中,法崙在徹底地崩潰之前,已經喪失了二分之一的人口,數以千萬計的典籍失落或是被焚燒,鱗次櫛比的建築與田地湮滅在熔岩或是洪濤裡,徒留下一片焦土,泥沼,神殿與聖所不斷地矗立起來,又被不斷地摧毀,牧師與騎士們為了自己的信仰而戰,血如同河流一般地蜿蜒在烏黑的灰塵中——人們伸出雙手,不知道應該向那位神祇祈禱,又或是只是單純的不敢,在那個混亂的年代,也許你剛剛叫出羅薩達或是泰爾的名字,就會有匕首刺入你的脊背,或是被斧頭砍掉了腦袋。而若是你呼喚邪惡之神的姓名,也一樣難逃倉促的審判與處刑——到處都是血腥與狂暴的氣息,已經墮落卻絲毫不曾察覺的牧師與聖騎士不比盜賊和刺客仁慈,他們會打斷你的四肢,將你送上火刑架,又或是把你吊在城牆上,任憑烏鴉叼走你的眼珠。

    不止一個人憤怒地宣稱他不再信仰任何神祇,而在動亂之後,統治者們對於神祇的渴望也變得低微了起來——國王與大公的繼承人絕對不能是一個牧師或是聖騎士也是一個被眾人默認的鐵規,只是在千年之後,隨著信徒的信仰之力直接影響到了神祇們的力量,神祇們對於這個曾經只是被他們用來遊戲的主物質位面逐漸重視了起來,相對的,對於無信者與偽信者的懲罰也開始嚴厲起來,不僅僅是死去之後,就連生者的世界裡也一樣不免受到控制——最簡單的,看看身周,高地諾曼無疑是以泰爾為主要信仰的,他們的國王雖然不是泰爾最虔誠的信徒,但他最信重的大臣無疑是的——每一個,除了狄倫之外,都是泰爾的聖騎士,曾經的諾曼王伯德溫.唐克雷更是一個泰爾聖騎士,雖然他在成為國王之前就被泰爾放逐了,但誰都知道,他一心想要回到泰爾的麾下。

    而信奉羅薩達的城市,公國與國家也不再少數,除了塔拉之外,還有四個國家是這位晨光之神的追隨者,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願意收斂起那份貪婪之心的原因——如果是德魯,他至少會乘機切下一份來,法崙雖然廣闊,但在被分成了數十塊之後,哪一塊都會顯得有點小,更不用說,在長達千年的混亂之中,還有不少城市和地區都獨立了出去。

    先前的維尼托與碧岬堤堡因為商人眾多的關係,沃金的神像最多,風暴之神塔洛斯與月神蘇綸次之,伊爾摩特等神的牧師也一樣會出現在雙重城牆之內,而希瑞克與瑪斯克的信徒們也能夠托庇陰影躲藏起來,一些名不見經傳,零星的弱小神祇也能在這裡受到尊重,這種做法無疑是正確的,碧岬堤堡與維尼托幾經震動,但真正會導致其覆滅的災難還從來不曾有過。作為相反的例子——龍火列島,那裡的人們則幾近單純地崇奉塔洛斯,疏遠其他神祇的結果就是他們遭到滅頂之災的時候,就連塔洛斯也只是旁觀——他雖然強大,但也只是一個神祇,面對更多可能與他同樣強大的神祇的時候,他聰明地選擇了放棄,反正只要行走在海面上,居住在大海邊,人們都是必須向他奉獻信仰與祭獻的。

    好吧,塔拉的新王德魯想,無論如何,晨光之神羅薩達總要比希瑞克或是瑪斯克更好一些,他的商人們也曾經進入過白塔,並且帶來與之相關的消息,在格瑞第統治期間,那裡根本就成為了偽神牧師,盜賊與刺客的巢穴,這些暴徒們根本不懂得應該如何經營一個商業城市,也不懂得為什麼不能涸澤而漁,或只是不在意,他們強迫與利誘人們種植的「菸草」覆蓋了鷓鴣山丘的每一寸土地,而白塔之中琳瑯滿目的貨物也成為了歷史,他們只願意並且只能提供一種貨物,那就是「菸草」的各種衍生製品與半成品。當偽神被眾神殺死,她的神殿倒塌,而牧師們四處奔逃的時候,那些盛開著豔麗花朵的植物也突然不斷地枯萎與凋謝——那時候的白塔人們幾乎完全絕望了,他們被強迫著種植了這些東西而不是任何一種可以用來果腹的作物,原本還曾經寄希望於偽神的神殿能夠如先前誘惑他們時那樣用金幣和麵粉來收取這些……奇特的果實,但就算偽神的牧師們還在,這些植物不要說果實,就連花朵都萎謝了,他們還會對幹癟的根莖和葉子感興趣嗎?

    德魯的家族可是在那場災難中得到了一大筆額外的收益——還有白塔領主安芮的感謝,德魯的父親對這位年輕而豔麗的女性唸唸不忘了很久,據他說,那是一種魔性的美麗,就像是來自於深淵的惡魔或是魔鬼,這也是為什麼他在片刻猶豫後就放棄了多餘的想法——德魯的家族中,從來沒有出現過英雄,或是別的什麼值得吟遊詩人們傳唱的出色人物,但如果你細細探究的話,就能發現他們家族中,或許有人犯過些許小錯,但從來就沒有人在重大事件中做出糟糕的選擇,就像是德魯的父親,以及如今的德魯。

    「您什麼時候舉行登基儀式呢?」德魯身邊的騎士問道,他也有可能成為一個爵爺或是大臣呢。

    「盡快吧,」德魯說:「簡單點,但要保證每個人都知道,從……奴隸到他們的主人,還有介於他們之間的人。」古老的王室已經絕嗣,新的王室將會成為塔拉的新主人,這才是最為重要的,比用絲綢裝飾城牆更重要。

    德魯是個在必須的時候雷厲風行的人,他也不在意人們是否會多嘴饒舌,先前的王太后受到了審判,因為她用邪惡的法術謀害了兩位國王,老王與他的兒子,雖然王太后一再辨稱這是老王的意願,但除非老王的靈魂能夠站出來為她作證,不然誰也不會相信她——或者,相信她的或許會有,但作為塔拉的臣子,他們誰也不想承認他們曾經忠誠於這麼一個愚蠢邪惡的傢伙,國王沒有過錯,死去的新王也只是前者的次子,是的,反正勞瑞也已經悄然逝去了,沒有人能夠提出異議,只是在判決上,人們產生了分歧,是將王太后囚禁起來呢,還是把她處死呢。

    「處死吧。」德魯說,他站起來,順手將王冠摘下來,丟在侍從端來的絲絨墊子上,「她身份高貴原本就是因為她的丈夫和兒子,既然她將其棄若敝履,那麼顯然的,她並不需要這些。」

    當侍從們將王太后帶入一個偏僻的房間,搭建起一個簡陋的絞刑架,並且將粗糙的亞麻繩子套在她的頸脖上的時候,被矇住眼睛的女人立刻開始掙扎,並且嘶啞地嚎叫了起來。

    也許即便是到了這一刻,她仍然認為憑藉著自己的血統與身份,還是可以尊貴並且安然地活下去的。

    ——————————————————————————————————————————————————————————————————————————————————

    沒有等到王太后徹底地斷絕呼吸,德魯帶著他的侍從在沒有告知其他人的情況下離開了王庭。

    德魯戴著一頂男爵的帽子,披著松鼠皮的斗篷,還有他身邊的侍從們,也更換了顏色暗淡的衣著,一群人看上去就像是前來祝賀新王登基,卻沒有資格進入王庭的小爵爺,這樣的人最近在這裡變得非常常見,他甚至在一個村莊裡駐足,吃了一整隻肥雞,還有幾瓶粗劣的麥酒。

    又走了大約四分之一個白晝的行程,他才看見了約定的地方——一個法崙時代留下的廢墟邊,幾個人正在等待著他,其中一個正是外來的羅薩達牧師亞戴爾德魯從幾十步遠的地方就跳下了馬,然後摘掉了自己的帽子,畢竟對於一個神祇的選民來說,怎麼尊敬都不為過,雖然他並不知道,這些人中除了阿芙拉與凱瑞本,還有一個埃戴爾那最小的弟子,而埃戴爾那,這個該死的半神巫妖就是在千年前的諸神之戰中,將整個法崙拖入毀滅泥沼的邪惡的存在。

    在他走近他們的時候,一隻顏色豔麗的蝴蝶悠然地從他的鼻尖處蹁躚而過,這是一隻法崙從未看見過的蝴蝶,有著很長的尾端突起,就像是貴婦人垂到地面的長袖,姿態說不出的曼妙優雅。

    然後德魯看見,在那位黑髮龍裔的手中,同樣輕輕地夾著一隻相似的蝴蝶,它比之前的同類還要大,深藍色的雙翅上遍佈著金色與赤色的斑點,就像是夕陽下的海面那樣多彩多姿,一見到他,那位強大的施法者手指一鬆,就將這只蝴蝶放走了。

    「那隻蝴蝶有什麼問題嗎?」德魯問。他有些擔心這只蝴蝶是否攜帶著疫病或是毒素,但一想就知道不可能,如果是那樣,它們是絕對不會被輕易放縱的。

    「蝴蝶沒有問題,」仍然是那位黑髮龍裔說:「雖然它確實是被創造出來的,」他沒有讓德魯過多的擔憂,「但它被創造出來的理由就是為了毀滅那些導致人們墮落與瘋狂的植物——那些植物曾經被吞噬殆盡,相對的,它們也因為沒有食物而逐漸消弭,但我來到這裡之後,就再一次看到了它們,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塔拉有著那種植物。」德魯回答說,他的神色立刻變得嚴肅而憤怒。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7:51
第七百二十章 覆轍(2)


    「要我完全地取締奴隸買賣是不可能的,我的國王不能,我也不能。」德魯說,雖然得知那種可以讓一個人變成野獸與廢物的植物正在他的國家中蔓延,讓這個圓滑有時候也會變得非常強硬的男人十分憤怒——他支持羅薩達,泰爾以及伊爾摩特,查緹的牧師巡查塔拉的每一寸土地,他們願意拔掉它,粉碎它或是焚燒它都沒有關係,德魯是支持他們的,並且開出了相應的文書。他甚至要求他的騎士與大臣們和他一起居住在王庭一段時間,從中甄別是否已經無法從這種「菸草」的控制中擺脫出來的可憐蟲——事實讓他滿心抑鬱,已經習慣(必須)每天一次到兩次美美地享受一番的人竟然佔到了十之二三,其中有不少都是受了伯爵的餽贈或是誘惑。想到這些人會因為「菸草」的逼迫,而對他做出什麼樣可怕的事情來,他就不寒而慄。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德魯在簡裝隻馬地與冒險者們經過了數個村莊之後,發現許多奴隸未必都是從戰爭中被掠奪而來的,他們其中有很多人,只是無意間喝了一杯所謂的「茴香酒」,又或是好奇地嘗了嘗格外「香甜」的水煙,以及曾經用一種極其靈驗又廉價的藥物治療過自己的外傷或是腹瀉(這兩種傷病在窮苦的人們中很常見),他們之中也有人聽說過這種菸草,但就像是之前的人們那樣,他們短淺的目光只能看得見這種藥物的低廉售價與立竿見影的效用,誰都不能否認它能夠給這些缺少快樂的人帶來的歡愉——但與格瑞第的牧師不同,當他們還想要這種「茴香酒」,「水煙」,以及「藥物」的時候,它的價格就不再那麼平易近人了。

    先是田地中的出產,一兩樣勉強稱得上值錢的東西,而後是丈夫出賣妻子,妻子出賣兒女,兄長出賣弟妹,最後就只剩下了他們自己,為了那種奇妙的植物,他們出賣了自己的自由——而在塔拉的法律中,這種買賣是合法的,一個欠債人無法償還債務的時候,他就變成了債務人的奴隸——而且商人聰明的不會直接將他們所要的東西給他們,而是給他們金幣,讓他們用金幣去向另一個商人購買那種「菸草」。如此往復循環,等到一個爵爺,一個領主突然發現自己的子民數量無聲無息間就低落到連耕作田地都不夠的時候,他要麼重金向商人購買奴隸,要麼就只剩下了向外征伐這條唯一的道路——而在這片大陸上,除了格瑞納達這種君主神祇合一的國家,國王所擁有的權力與威望被他分封的領主們瓜分,更多時候,他更像是一個仲裁者,一個部落的首領,想要如曾經的法崙皇帝那樣說一不二,獨斷專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能夠解決勞動力不足,或是「菸草」的問題,也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而直接傷害到他的臣子與騎士,他們才是他的支柱,雖然作為基座,他的子民同樣重要,但若是支柱崩塌,他連等到基座潰散的時間都不會有。

    「那麼就這麼和他們說吧。」黑髮的施法者平靜地說,他的雙手放在高背椅的扶手上,手指異於常人的纖細修長,皮膚白的幾乎透明,神情淡漠,即便是在一個國王面前,他也從未卑躬屈膝,符合大部分人對一個強**師的想像——德魯身後有著兩位他所招攬的法師,但他們也明確地說過,他們的力量完全無法與這位大人相比,就算他們為了那筆佣金願意盡心竭力,也無法保證德魯在他面前的安全,如果德魯想要完整地從這個房間裡走出來,最好還是不要輕易激怒他為妙。但他提出的要求,同樣是德魯無法達成的。與其到了事後,讓他因為受到了欺騙與嘲弄而憤怒,不如現在就好好地和他解釋一番,但那位大人雖然聽完了他的話,但只要看到那雙不變的黑色眼睛,德魯就知道他的立場還是沒有絲毫更變的痕跡。

    「和你的領主,你的騎士們說。」異界的靈魂說:「這已經不再是人類的問題了,」他看著德魯,「也不單單是侏儒,矮人,或是精靈的問題,或是獸人,巨人,地精也無法置身事外,陛下,您也許已經察覺到了,這個位面正在動盪不安,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有預兆,海鳥失卻了蹤跡,雲層緊壓海面……不但是你們,維尼托或是別的什麼地方,神祇們的代言人之間的衝突正在變得激烈起來,您難道認為如同伯爵這樣的存在在其他地方會很少嗎?」

    「難道不是嗎?」德魯勉強地說道:「我們的國王,我是說,我曾經忠誠過的那一位,他還很年輕的時候,就對永恆的生命,健康與俊美充滿了渴望——當然,我不是說,我們就沒有,只要是人類,都會羨慕精靈以及其他長命的種族所擁有的恩賜吧,但我們也明白,如同花朵會凋謝,葉片會掉落,河流會乾涸那樣,人類的生命同樣是有盡頭的,這是自然的循環,也是我們的命運,雖然有些不甘,但我們也很清楚,為了逃避這個命運,我們付出的報酬可能要遠遠大於我們所能有的,如果一定要強行扭轉,放棄,那麼等待我們的只有苦痛與哀愁——但國王陛下並不是這麼想的,我想,在你們到來前的那些年,他就已經瘋了吧。」

    「維尼托的國王是為了他的國家,或者說他的家族,而塔拉的國王是為了延續他本人而非國家的命脈,但對我們,對神祇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異界的靈魂說:「雖然對於我的隊伍中的其他人來說,奴隸的交易是一種後退,一種恥辱,一種……讓他們良善的心與認知都無法忍受的事情,但我要你告訴他們的,不僅僅是這些,或者說,這些根本不能夠動搖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的想法——哪怕他們並不依賴那種所謂的菸草,菸草帶來的畸形的,表面的繁榮也足以讓他們裝聾作啞,如果你真的要求他們中止奴隸貿易,我想,他們之中最忠誠的,也不過是將明面上的買賣轉往地下,又或是禁止塔拉子民相互交易彼此,但您也知道,這並不能堅持很久,畢竟那些已經無法擺脫菸草控制的人們價格低廉,可是呢,要從外界得到奴隸,他們的價格可就要高昂的多了,而且即便如此,他們也不可能完全地放棄菸草的種植與流通——您還記得在戰爭中伯爵對於他來說過於龐大的兵力嗎?在龍火列島上我徹底地研究過這種植物,在和藥水混合之後,它能夠最大限度地降低人類的自主程度,他會變得思維遲鈍,麻木不仁,格外的溫順聽話,但同時,他體內的能量會被完全的激發出來,在短短的十幾年裡,他可以如同一頭不知疲倦的牛馬那樣晝夜不息的勞作。而在戰場上,他們也不會產生對於受傷以及死亡的恐懼,只要給他們那種東西,哪怕已經肚腸流出,眼睛瞎掉,手足被斬斷的情況下,他們仍然可以用牙齒咬斷士兵的腳和喉嚨,這些我們都已經見過了不是嗎?」

    「所以……你所說的就更加不可行了。」德魯低聲說。

    「那麼就告訴他們吧,」異界的靈魂說:「他們正在動搖的,不是人類,或是在這個主物質位面上所有的生物所能有的基礎,而是神祇的。」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德魯迷惑地說。

    異界的靈魂沉默了一會,作為施法者,尤其是強大的,年長的那些,還有的就是精靈,龍裔這種甚至可能越過了千年曆程的生命,他們對於千年之前那場諸神戰爭是非常熟悉的,他們之中的一些,甚至知道事情的起因——神祇們對於自身職守的疏忽怠慢,以及對於神上之神力量與權威的覬覦,導致的後果也相當慘烈,原生的神祇們不但折損了好幾位,他們原本擁有的力量也遭到了剝奪,或者說,被迫與人類,類人的信仰連接了起來,他們不得不開始關注與重視主物質位面以及其上的微小螻蟻,而不是如之前那樣,純粹把這裡當做了一個遊樂場或是實驗室。

    這也就意味著,這些人類的愚蠢行為,正在削減神祇們的力量——奴隸們的信仰總是微薄而動搖的,他們對於食物和水的渴望要遠遠大於對神祇的崇敬,尤其是那些被菸草迷惑的人類,他們的頭腦中難道還有除了那種繚繞的煙霧,香甜的氣味,與隨之而來的歡愉之外的東西嗎?有一個淪落成為奴隸的人,就意味著某個神祇失去了一份信仰之力。雖然在這個位面,他們的信徒數以百萬計,但積沙成塔,集腋成裘,積少成多的後果就連神祇們也無法想像。

    這或許也正是因為千年之前,隨著法崙以及幾個古老帝國的消亡,奴隸制度也隨著一起式微的緣故吧。

    但需要提出的是,如果奴隸的交易與存在再一次死灰復燃,動搖最多的可能不是如希瑞克,瑪斯克,卡烏奢等邪惡神祇們,因為他們的信仰原本就不是從這些普通的人類身上而來的,他們的信徒,不是盜賊,就是刺客,或是邪惡的法師,又或是如卡烏奢那樣,是巨人和獸人,又或是如塔洛斯,塔洛娜,他們的信徒操縱黑暗與罪惡,當然也不會輕易地陷落其中,最糟糕的還是沒有絲毫防備的凡人們,或者還有一些疏忽大意的施法者,就像是在數十年前的阿爾瓦,以及一些羅薩達的牧師們。

    在諸神的戰役中——異界的靈魂幾乎可以預料到,這次諸神的戰鬥不但會在神國,在天上以及地下,還會直接殃及主物質位面——他們的信徒將會相互攻伐,用於交戰的不單單是他們本身的力量,還有凡俗的刀劍與毒藥——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國王與領主之間的戰爭,領主與騎士之間的戰爭,就像是在另一個位面曾經發生過的,諸多與宗教有關的慘烈之事,在這個對他來說已經不算是陌生的陸地上,悲劇也會一再的發生。

    聽完之後,德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請原諒,閣下,」他說,聲音嘶啞:「我真不想感謝您……您呈現給我的,並不是一副美好的畫面——我甚至希望那只是您的一個詛咒。」

    「可惜不是。」異界的靈魂說:「準備起來吧,我們的時間不多。」

    ——————————————————————————————————————————————————————————————————

    丑雞站立在原野之中,一隻通體鈷藍色的蝴蝶停留在她伸出的眉毛上,輕輕地拍打著自己的雙翅,帶來一陣輕微的瘙癢,丑雞揮了揮手,想要驅趕它,但那隻蝴蝶只是停頓了一下,就從另一個方向轉移到她的眼角,開始吸吮她因為光線的劇烈變化而滲出的淚水。

    遠遠地傳來了一陣哭泣與慘嚎的聲音,一些凡人被羅薩達的聖騎士們驅趕了出來,他們不願意離開自己的田地,但他們的領主已經允許了羅薩達與伊爾摩特的牧師們在他的領地上祛除那些會帶來美妙幻覺與可怕後果的植物,這些植物就在丑雞的腳下,晨光在它們毛茸茸的葉片與枝幹上覆蓋上一層明亮的金色,等到一兩個月後,它們就會盛放出豔麗的花朵,結出肥大的果實,果實割裂後流出的白色果漿會在空氣凝固,收割採摘後它們混合藥水或是藥物,就會變成令得一個健康的人變作怪物的毒藥。

    那些凡人知道嗎,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但對於他們來說,放棄了小麥,蕃薯以及其他可以飽腹的作物,種植這些他們就能從商人那裡得到更多的金幣,所以他們不會去考慮,即便考慮了也不會做出更正確的選擇。

    一個羅薩達牧師對著晨光祈禱,然後他做出手勢,炙熱的火焰頓時將這片作物吞噬,烈焰裹挾著煙霧向著人們撲來,然後升向空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7:51
第七百二十一章 神意


    在火勢逐漸變得無法挽救的時候,一個皮膚黝黑的農夫突然向投擲出神術的牧師撲去,他的速度並不快,只是出人意料——畢竟凡人們總是對施法者,無論是法師,還是術士,又或是牧師們抱有敬畏或是畏懼,他們平素在道路上見到身著白色或是黑色長袍的人,或是騎士老爺也會遠遠地避開,或是深深地鞠躬,但這個人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他一邊衝過來,一邊流著淚,他的表情是那樣的淒厲,又是那樣的可憐,以至於在這條筆直的路線上,雖然有兩個士兵與一個騎士,都沒有第一時間阻止他,也許是因為這個人也是塔拉子民的關係,他們還不習慣將武器指向自己的同族。

    而那位施放了火焰的牧師高舉的雙手甚至還沒有放下來,他轉向農夫,略有驚愕,但就和其他人那樣,他沒有及時地做出防禦或是攻擊的手勢,等到農夫突然從懷裡拔出一柄匕首的時候,他只能大叫一聲——牧師以為自己是無法逃脫的了,但他隨即就感覺到自己飛了起來,高高地,陽光與火焰的亮光分別在他的眼中略過,最後是碧綠的蓬草,他的面頰和肩膀劇痛起來,但那種鈍鈍的痛感不是匕首帶來的,在很短的時間裡,他只覺得暈頭轉向——一個騎士向他跑了過來,將綁在手臂上的小盾舉起,擋住其他人可能的攻擊,「您沒事兒吧,牧師?」他喊道,「您能聽見我在說些什麼嗎?」

    能,只是暫時牧師無法回答,他的耳朵裡嗡嗡的,就像是裝著好幾隻蚊子,他抓著騎士的手臂半坐起來,看向周圍,然後,他看到了丑雞,比成年的塔拉男性還要高大,如同獸人一般的牧師(羅薩達的牧師雖然十分尊敬她,但還是無法用女士或是別的較為柔和的稱呼來稱呼丑雞)正分開雙腿逆著光芒站立在距離他有著十來步的地方,而她的手臂肌肉鼓起,將之前先要刺殺他的農夫高高地舉了起來,火焰與陽光在她的身體輪廓周圍勾勒出一道鮮明的金線,看上去簡直就是吟遊詩人歌謠中所描述的戰士大戰邪惡魔鬼的場面。

    猝不及防下,就連站在丑雞身邊的露西厄都嚇了一跳,她都沒能明白丑雞為什麼會突然衝了出去,但當丑雞將羅薩達牧師投擲出去,而後抓住了那個「刺客」,閃亮的匕首從粗糙的手中墜落的時候,即便無人解說,她也能知道,剛才這位晨光之神的追隨者幸運地逃過了一次謀殺。

    「是希瑞克,還是瑪斯克?」丑雞的手掌可以輕而易舉地環繞這個農夫的脖頸一圈,她就像是提著一隻公雞那樣提著那個失敗的刺殺者,輕輕地搖晃了一下,她的動作看上去雖然輕柔,卻是伊爾摩特的教團中不為人知的秘技之一,伊爾摩特的牧師們擅長醫術,這讓他們即便不使用神術也能拯救人們的性命,但相對的,他們可不單會使用藥草,對於人體肌肉與骨骼的瞭解也能讓他們快速地成為一個逼供者或是劊子手——這種「晃動」,來源於一個伊爾摩特牧師對於捕蛇人手法的臨摹與探究,就像是在捕蛇人手中,被抓住了腦袋的蛇只需要稍稍搖晃幾下,就會因為脊椎關節脫位而失去反抗的能力一樣,伊爾摩特牧師可以通過這種手法,讓敵人無從反擊與逃離,而且力道的輕重,抖動的頻率以及方向的選擇也能讓他們立刻死去,昏厥或是遭受到莫大的痛苦。

    丑雞選擇的當然是最後一種,那位男性馬上大叫了起來,露西厄輕微的瑟縮了一下,隨後堅定了自己的目光,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難道不是希望能夠像這位強悍而偉大的人類女性學習嗎?就連艾洛赫也對此表示十二萬分的贊同,雖然說,露西厄除了想要讓自己變得更為堅強與強大之外,還有的就是她不希望比阿芙拉更差——相比起身份來,阿芙拉作為一個曾經的弗羅牧師與盜賊首領的女兒,當然無法與她相比,但阿芙拉的監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傾慕的人,但那位大人……他的身邊是不需要一個孩子的,他總是專注地前行,不受任何外物的制約與打攪,如果只是一直跟隨在他的身後的話,他永遠都看不到她。

    而且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丑雞,也不是第一次與她一起行動——伊爾摩特的教義是為了那些無辜的人們承擔所有的災難,這種教義與伊爾摩特牧師們的日常行為很容易讓人們誤會他們只是一群能力低微,木訥寡言的苦修士,但事實上,災難與痛苦可不僅僅指**,精神上的磨難也是其中的一種,甚至可以說是較為重要的一部分——伊爾摩特的牧師每日祈禱,但有些時間,他們會向主任牧師請求暫時放棄自己的職位,他們回到人群中,就像是一個凡人那樣融入城市或是城堡,去刺殺那些他們認為給人們帶來了苦痛的罪魁禍首。而作為翡翠林島未來的繼承者,露西厄的首位來自於外界的指導者就是伊爾摩特的醜雞。

    而從呼嘯平原來到這片混亂之地的醜雞,她的思想與理念即便是在伊爾摩特的牧師中也算得上激進,在一開始的時候,露西厄還曾經迷惑過為什麼艾洛赫要為她選擇這麼一個導師,但當丑雞帶著她看過她從未瞭解與熟悉的邪惡和黑暗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動搖過,正如丑雞所說,終結邪惡的生命從來就是一種善行。只是,出於精靈的本性,奪取一個惡人的性命或許還不是很難,但折磨與凌虐還是會讓這個黑髮的小精靈有些無法忍耐。沒有辦法,精靈們總是有著一種對於生命的敬畏,或者說,他們的天性中就不存在著邪惡,哪怕是他們最為憎惡的不死者,他們也不會加以無目的,有意的予以羞辱或是刑罰。

    。幸而丑雞很快就放棄了拷問,不是因為她察覺到了身邊人的畏怯,而是因為她已經不需要訊問了。謹慎起見,丑雞將已經絲毫無法動作的男性人類放在地上,脫掉他的短袍褲子,檢查他的手指與脊背,胸膛,足踝這些盜賊們慣於刻下痕跡與刺青的地方,但她只找到了長年辛苦勞作留下的厚繭,鋒利的農具,沉重的石塊留下的傷疤,還有一些蟲子蜇咬的痕跡,他只是一個農夫而已,但就像是醜雞發現的那樣,這個男性是個被「菸草」控制住的行尸走肉,他的眼睛在陽光下會縮成一個小小的黑點,虹膜發白,四肢細瘦的就像是蘆葦桿,卻能爆發出就連丑雞也不容小覷的力量,要知道,丑雞可是曾經與獸人相對抗的戰士——只是在被丑雞的手法弄傷了脊骨之後,無法站起來的他一如某種詛咒抽取了全身的力氣,他倒在地上,語無倫次地哀嚎,用指甲抓撓著自己的皮膚,口中吐出渾濁的液體。

    「讓所有小隊小心,」丑雞頭也不回地說:「應該有人僱傭了他們,讓他們藉機刺殺牧師,騎士又或是士兵,所有毀掉這種植物的人都是他們的敵人,他們雖然是凡人,但力量大的就像是一個獸人。」

    「僱傭?」因為自己的疏忽而面露歉意的騎士問道:「他們竟然能夠僱傭那麼多人嗎?而且塔拉的子民們應該知道我們是正確的。」

    「讓一家子人得以飽暖才是他們認可的正確行事方式,」丑雞站起來,回答說:「你們毀滅了他們的希望,沒有這些植物,又沒有種植麥子,或是別的什麼,他們會挨餓,還會挨鞭子,或許還要因為無法繳納稅金而成為農奴,當然,現在還有奴隸,而且無論是瑪斯克,還是希瑞克,他們所用來誘惑這些人的,不但是叮噹作響的錢幣,還有『菸草』,那種藥物曾經被用在獸人身上,讓他們變得更為強壯,有力,瘋狂,不畏傷痛,還有死亡。獸人們曾經借此攻佔了雷霆堡,現在他們改而將這種藥物用在了凡人的身上,我不知道具體的區別,但在讓你們的子民變得更加危險的程度上,只能說是不相上下吧。」

    「我以為……」騎士低聲道:「這些只會出現在戰爭裡。」

    丑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羅薩達的追隨者就是這點不好,無論是牧師還是聖騎士,都有著年輕人獨有的天真,這讓他們的性格過於光明磊落——不是說不好,但在面對如暗日和影蟲(神祇們對於盜賊之神瑪斯克的輕蔑稱呼)信徒的時候,他們的想法就不免有些僵化,並且很容易因此而受傷與失敗。

    「難道你認為戰爭就是騎士與士兵排列成行,面對面地,如同吟遊詩人的歌謠裡所描述的那樣對戰嗎?」丑雞說:「想來你一定沒有加入到之前的戰爭裡去,不然你就能看到成群的,瘋狂的凡人赤手空拳地衝向放下的長矛與出鞘的刀劍——不要說因為他們是奴隸,而不是塔拉的國民你就可以忽略不計了,不管怎麼說,他們之中還有不少人與塔拉有著血緣與親眷的關係呢。」畢竟南方諸國就如同一塊因為敲擊而分開的石板,雖然碎的撿也撿不起來,但因為塊數又多,面積又小的關係,邊境線上相互通婚往來的村落並不少。

    「我說過,戰爭將臨,」丑雞直言不諱地說,「這不是一個國家對於另一個國家,一個大公對於另一個大公,一個領主對於另一個領主的戰爭——因為無論是希瑞克還是瑪斯克,他們的信徒都不僅於此,他們在每個陰暗的角落裡滋生,就像是有毒的蘑菇,他們不動作的時候,危害只在表面,但如果他們有所動作——你認為為什麼情況下,老鼠和臭蟲會大搖大擺地跑到陽光,還有人們的視線中呢?」

    「有恃無恐?」騎士回答。

    丑雞搖了搖頭:「錯誤的回答,」她說:「盜賊也好,刺客也好,他們都是黑暗的產物,他們生於黑暗,存在於黑暗,死於黑暗,他們注定了厭惡光明,就像一個人曾經說過的,一個著名的盜賊,或是一個著名的刺客,都只能是個笑話。看看瑪斯克,再看看希瑞克,他們有堂皇的神殿嗎,有巨大的聖所嗎?沒有,他們難道不能有嗎?怎麼可能呢,誰不知道,通過陰謀與惡行,一個小小的盜賊公會也能在短短幾年內聚斂起驚人的財富——這是他們的習性,是他們無法改變的本能,他們注定如此,但又是什麼讓他們突然如此大張旗鼓地出現在人們面前呢——只有一個可能,有什麼讓他們不得不這樣做。」

    「是誰?」騎士不自覺地追問道。

    「我也很想知道。」丑雞說:「但我總覺得,事情正在惡化,這點應該是沒有錯的。」

    ——————————————————————————————————————————————————————————

    「事情正在惡化。」凱瑞本說。

    在他們從黃銅海岸離開的時候,還沒有料到南方諸國竟然被腐化到了這個程度,如果不是維尼托的隕落,還有塔拉的變故,引發了一些人的恐懼,讓他們暴露了出來的話,他們都不知道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國家已經被暗日的勢力掌握在了手裡,而就像是某種徵兆,幾乎就在幾天的時間裡,那種曾經因為食物匱乏而絕滅的豔麗藍蝶又一次飛揚在人們的視線裡,它們的美麗與精緻引起了不知內情的人們的歡呼與喜愛,但知道它們預兆著什麼的人根本笑不出來。

    依照凱瑞本原來的計畫,他們應該如同之前的每一次那樣,偽裝成一個冒險者的小隊,潛入到諸國之中,探查暗日與影蟲的信徒們遺落的蛛絲馬跡,從而尋根溯源,一直追查到他們的巢穴,而後將尋找到的碎片拼合起來,從而揭示與摧毀可能的陰謀詭計——只是他們現在已經迫不得已地被捲入了世俗的戰爭之中——雖然塔拉已經回覆了平靜,但那些在戰爭中顯露出來的東西,怎麼也不能讓他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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