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88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7 09:50
第六百七十章 回歸(10)


    七十七群島的海水是黑色,黑色猶如深夜,但如果你伸手下去,在被飢餓的細齒章魚,海蛇與刺骨魚咬斷手指之前,你會發現這裡的水就像是最上等的水晶那樣澄澈明淨,因為這裡雖然有著上千居民,但他們幾乎不產生任何對於水質的污染——至於那些被投擲在水裡的廢棄物,對於水下的小生物群落來說從來就是豐富而滋養的食物,它們會將所有的一切啃噬的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

    在這裡聚居著的不死者們,從半神巫妖(當然,僅有的一個,我們都知道他是誰),到最常見和弱小的骷髏,陰冷,無色以及帶著腐蝕性的負能量從他們的骸骨中溢出,就像是雲層,也像是流水,將七十七群島曾經擁有的些許生機逐漸侵蝕殆盡,只留下了灰白色的沙粒與黑色的岩石,環繞著它們的海水表層,同樣是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得到一絲喘息與掙扎之機的,如之前提到的高大海藻,以及海藻中的微小守衛們,在沒有被驚動的時候,幾乎都潛藏在深深的水下——大海是那樣地浩瀚,又是那樣的寬容,依照著一定規律行進的海水會帶走被負能量同化的同類,當它們來到溫暖的地方時,陽光會淨化它們,而那些未曾被腐蝕的海水又給這片海域帶來了微弱的生命。

    德雷克是個商人,當然,按照更多人的說法,他是個奴隸商人,但就算是他,也還是第一次踏足七十七群島,他是想要拒絕的,但他一點也不想讓葛蘭身後的那個「人」親自來提出一些「和善」的建議——像是那個在一隻狹窄的站籠裡嘶聲裂肺地慘叫了有一年多的可憐傢伙,他太愚蠢,誤將對方當做了一個普通的盜賊,表現的過於傲慢,所以他,還有他的家人,包括那個還不足月的嬰兒全被剝了皮站了籠子,他們早該死了,但不知名的法術讓他們活著,那個人保證過每一縷微風吹過他們的身體都會像是有一把鋒利的刀子在切割他們的肉。

    作為亞速爾島女大公的非婚生子,一個不被承認的兒子,以及一個卑劣的奴隸商人,有時候德雷克也會承認自己就是一塊連狗屎也不如的渣滓,但他不覺得自己能夠做到這個地步,他頂多……嗯,他是說,他的報復至少不會蔓延到那個嬰兒身上——那個倒霉的小雜種或許會因為缺少照顧與哺育而死,又或者被別人提去賣給了公會或是別的什麼骯髒地方——那些地方的新血有一部分就是這樣得到補充的。只是一個嬰兒,是的,他是做不出來上面這種事兒的,就連葛蘭,他知道的那個傢伙,也頂多往那孩子的喉嚨或是心臟上來一刀子罷了。

    但這種手段所能達成的效果無疑是最為顯著與有效的,譬如說,當葛蘭請德雷克喝了一杯蜜酒,請他將這些……東西送到七十七群島的時候,德雷克什麼也不敢說,他就連酬勞也沒提起,說真的,這個無法無天,膽大妄為的奴隸商人覺得自己能夠活著去到那裡,然後從那裡回到尖顎港就已經足夠幸運了——簡直可以說是透支了他今後十年裡所有的運氣。

    「如果……讓……那些人知道……」德雷克滿口苦澀地說,哪怕那份蜜酒甜的都快凝結在他的嘴唇上了。

    「他們不會知道,」葛蘭沉默了一會後說:「你也知道吧,」他做了一個手勢:「即便是現在的我,也是弄不到這些的……」

    德雷克點了點頭,他知道了。

    不過也許是因為混球與混球之間長達五十年的交情,他們之間總是有點所謂的惺惺相惜,葛蘭還是在最後給了他一張薄薄的小紙條,大概只有指頭那麼長的紙條上只有一行模糊的灰色字跡,德雷克只來得及匆匆一瞥,紙條就在他的手指上燃燒起來,「如果有什麼問題,就大叫這個名字吧。」葛蘭說。

    「我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這個名字讓德雷克不由得回想起他強壯而又快樂的青年時代,因為確實非常古怪拗口的關係,就算是隔了將近五十年,他還是能夠隱約記得。「我叫了之後會怎麼樣?」

    「我也不能確定,」葛蘭說:「但事情總是在好轉與變得更壞之間轉化的,難道不是嗎?」

    德雷克忍不住露出了讓葛蘭都有些同情他的神色:「我已經很老了,」德雷克說:「你知道嗎,我已經有二十年不再踏上甲板了,你們為什麼不去找一個生機勃勃,富有冒險精神的新人呢?我可以給你推薦一百個或是更多。」

    「如果現在航行在亞速爾海域的不都是你的孩子,」葛蘭說:「我會相信這句話的。」他的神色略微變得嚴肅了一些:「你知道誰是你真正的委託人,是嗎?」

    德雷克慢慢地吸了一口氣:「我知道。」

    「你完全不必那麼沮喪,」葛蘭將雙手交叉起來,他的手指秉承著盜賊的傳統,沒有任何飾品以妨礙到他的行動,而德雷克的手指上帶著三枚寶石戒指,閃爍的奇異光芒表明它們都是魔法戒指,但有著豔羨眼神的不是葛蘭,而是德雷克,不為別的,只因為葛蘭的手是光滑的,纖細的,沒有皺紋,也沒有膨大的關節,甚至如同女性那樣細膩,血液在蒼白的皮膚下流淌,呈現出細微的青色脈絡——這樣的脈絡德雷克也有,它們醜陋的凸起,在乾癟的皮膚間形成山巒,還有那些猶如山巒陰影般的黑色斑點,德雷克已經竭盡全力去維持與延長自己的健康與壽命了,但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哪怕他已經幾乎取代了他的母親,成為了亞速爾隱藏在帷幕後的統治者:「那位大人比你想像的還要慷慨。」

    葛蘭向他展示出一枚胸針:「這是酬勞。」他把它放在桌面上,然後把它推向德雷克。

    德雷克停頓了一下,他的法師曾經告誡過他,在法師沒有施放偵測法術給予鑑別之前,他是絕對不能隨便去碰觸什麼東西的,誰知道一枚珍珠戒指或是一條寶石項鏈上會不會有可怕的詛咒呢?尤其這個東西已經無限地接近於詭異的魔法用具。但他對葛蘭還是有著一些瞭解的,就像是葛蘭對他也會有一些瞭解,既然葛蘭這麼說,就表明這樣東西絕對不會是用來讓他頭頂撒花瓣或是口吐蛤蟆的——他或許做出了一個非常正確的判斷,德雷克的手指一碰觸到胸針,那枚胸針中蘊含著的力量就衝入到這個凡人的身體中……他先是感到炙熱,然後是冰冷。

    他的視野,很早之前在搖曳的燭光與光亮的氟石中看的久一點就會模糊黯淡不已的視野突然明亮和清晰起來,德里克看到自己的指甲從灰黃色變成了柔嫩的粉色,手指變得飽滿,他立刻曲起手指,將那枚胸針緊緊地握在手中——他的身體突然變得輕盈起來,呼吸也無比地順暢,他的脊背不再感到疼痛,而他的腸胃前所未有地感到了飢餓帶來的尖銳刺痛。德雷克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渴望過鮮美的燉魚湯,肥嫩的牛裡脊,灑滿香料種籽的烤小羊……是的,他重新變得年輕了,衰老帶來的困擾與痛苦如同生出雙翼一般飛馳而去,留給了他一具新鮮而強壯的軀體。

    德雷克吞嚥下口中的唾沫,撿起桌上的蜜酒一飲而盡,他有著大聲嚎叫與蹦跶的衝動,如果不是葛蘭還坐在原來的位置,環抱著雙臂微笑著看著他。

    「這是……」德雷克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這是暫時的……還是……」

    「永久的,」葛蘭說:「據說一個術士用它保持了數百年的青春。」

    德雷克感到一陣昏眩,雖然他還記得提醒自己在一個凡人身上,魔法用具可能達不到最好的效果:「那麼說,」他喘息著:「我可以得到它。」在葛蘭給了肯定的回答後,他的唇邊露出了讓盜賊熟悉的笑容,他將胸針別在了自己的襯衫上,「好吧,我會去做的,無論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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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如此,德雷克還是感到了一陣陣的心悸,他甚至試想著對那個可怕的存在玩弄他的詭計與陰謀,就像他對他的敵人與朋友所做的那樣,但他立刻停止了這個危險的舉動,他無法說服自己去激怒一個神祇。

    只是在航行的途中,他不止一次地祈禱過,雖然他也不知道該向誰祈禱,盜賊之神瑪斯克就是這筆交易的主使者,而羅薩達,伊爾摩特以及泰爾三位善神則是這筆交易的受害者,至於風暴之神塔洛斯,祈禱是需要祈禱的,但他能夠放手讓船隻平靜地走完這一程,就足夠令人寬慰的了,多餘的事情還是不要去打攪這位暴躁的神祇了,何況,德雷克可以猜到,瑪斯克也一定不會高興自己的事情被其他神祇聽見——或許弗羅?德雷克想到這點的時候都幾乎要笑了。

    他也有想到過向陰謀之神希瑞克祈禱,但他僅僅設想了一下,就只覺得毛骨悚然,他也和希瑞克的信徒與牧師打過交道,但如果說瑪斯克的信徒都是一些雜種混球,那麼希瑞克的信徒大概就都是一兜瘋子,他們的存在就像是一個烏黑的泥沼,它不停地旋轉著,將所有敢於碰觸它的人拖下去,沒人可以從這個漩渦中脫身,沒有人。

    他或許還可以向死亡之神克藍沃祈禱,可惜的是他要去的地方,所要見的可能是死亡之神克藍沃最為深惡痛絕的一群,他無法想像自己若是真的不幸\幸運地將克藍沃的視線拉到七十七群島與自己身上,事情會往什麼方向發展?也許是往無底深淵。

    最後德雷克只能向財富之神沃金祈禱,許諾了她每年一萬枚金幣的奉獻或是更多。

    但金幣帶來的些許安慰最後只能在死亡的威脅下悄然消散,德雷克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的……灰袍,在拉起的兜帽下面,閃爍著紅色的微光,海風吹起寬袖與袍角,露出了枯幹的肢體與……森森白骨,德雷克根本沒有辦法說話,或是動作,他就連呼吸都變得艱難——他不是距離死亡有多麼近,而是正沉淪在死亡之中——上百個巫妖們的恐怖光環累加在一起的時候,即便是個聖騎士也會為之顫簌,失去戰鬥的意志,何況德雷克只是一個凡人,他沒有當即死亡——就像他的船員,完全是因為他周身的護符與魔法寶石。

    還有他打開的手掌,裡面用磷粉寫著那個奇特的名字,一個巫妖飄過來低頭看了一下,向他的導師無聲地通報——在得到導師的回覆後,巫妖們遠離了這個幸運的人類,開始將他們的貨物搬運到七十七群島上去。

    ——我可真想截留一個啊,巫妖之一用心靈法術「說」,七十七群島上很久沒有這樣的好貨色了。

    ——埃戴爾那。

    ——我還有一百枚相當出色的靈魂寶石,或許我們可以……

    ——埃戴爾那。

    ——但你難道不覺得,比起這些,用孩子與女人來召喚那位更為合適嗎?

    ——埃戴爾那。

    ——我們能不能不說埃戴爾那?

    ——導師?

    ——我們還是說會埃戴爾那吧……

    ——————————————————————————————————————————————————————————————————

    德雷克很久之後才醒來,陽光從雲層的縫隙中投射下來,但他還是覺得很冷——然後他看到了一個袍角飛揚——流蘇一般的袍角,還有讓他眼睛感到了一陣劇痛的光裸的雙腿……就和包著一層皮膚的骨頭別無二致,他不由得暗中詛咒施法者們在長袍內不穿著任何衣物的古怪傳統。他思考的過於認真,當一個聲音突然在腦中響起的時候,如果不是手足麻痺,德雷克一定會跳起來,如同字面意義的那樣。

    ——你感覺怎麼樣?那個巫妖問。

    「很好。」德雷克艱難地說:「我很好。」

    巫妖微微頜首,顯然這個人類沒有給他找來更多的麻煩讓他心情不錯——你可以回去了,他說。

    然後他揮動手指,德雷克就從地面上突然產生的一個黑洞中掉了進去。他會落在亞速爾島上,但具體是什麼地方……嗯,就連施放了這個法術的人也不知道,但既然他已經足夠走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7 09:52
第六百七十一章 回歸(11)


    高地諾曼的國王與王后第三次來到王都的弗羅神殿,祭獻這位曾經掌握著人們愛情,婚姻與生育的偉大女神的時候,他們得到了他們應有的回報。   

      比起前兩次的公開祭獻,第三次的祭獻簡單又短暫,就連祭獻的物品也從肥美的牲畜,色彩絢麗的絲綢,與閃爍著晨光之色的金幣變成了普通的香豌豆花與麥穗,前來迎接國王與王后,接受祭品的牧師也令人圍觀的人們大失所望,這些牧師的臉不但陌生,而且簡直稱得上是平庸,而且她們甚至沒有穿上能夠勾勒身材的絲衣,而是套著一件灰褐色的長袍,長袍沒有腰帶,也沒有刺繡與寶石點綴,更不用說男人們時常為之津津樂道的金鈴——雖然現在的弗羅牧師已經很少再佩戴這種飾物了,但在她們接待富有或是有權勢之人的時候,還是會用這些小手段來博得她們的歡心。   

     不過用男性的銳利眼光來看,這些新的弗羅牧師即便穿上絲衣,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因為她們的面頰太圓潤了,只要一低頭就能看見疊在一起的下巴,可以想像,她們隱藏在灰褐色長袍之中的軀體也不會玲瓏有致,不過他們對新牧師的興趣缺缺正中阿芙拉下懷——黑髮龍裔在前往無底深淵之前,曾經希望她能夠再次矗立起弗羅在人們心中的位置——如果只是如同變故發生之前,這倒是一點也不難,因為阿芙拉擁有著不下三條平靜而又順暢的航線的關係,那些奴隸商人,不用召喚就會一個個地爬到她的腳下,希望能夠獲得這位小小的女性領主的些許青睞。讓他們去找,無論是以百計,還是以千計,只要阿芙拉還需要,奴隸商人們就會源源不斷地為她提供美貌的少女或是可愛的少女。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她付出很少的一些費用,將那些傾頹或是被挪作他用的神殿重新整理出來,將新的牧師塞進去,那些幾乎被**操控了所有身心的男性就會立刻趨之若鶩,只需短短數月,就能為她積斂起巨大的財富。   

    但這些是阿芙拉的監護人所希望看到的嗎?阿芙拉一點也不那麼認為,「他」,阿芙拉是說,那個溫和又固執的老好人可不會那麼認為——想想看他在崇尚血腥與冷酷的格瑞納達就能以他的工程拯救下數萬人的性命,而那個時候他甚至不能保證自己能夠安然無憂,這不是那些只會動用口舌或是筆紙的偽善之人能夠做得出的,有多少人都在詛咒和期望他失去格瑞第的寵幸?別忘記阿芙拉在格瑞第的神殿中苟延殘喘了多久,因為她的弱小,她的卑微,她的血統,那些女性牧師在高談闊論的時候根本不會迴避她,誰會在意一隻瑟縮怯弱的小老鼠呢?   

    在很小的時候,阿芙拉曾經天真地(那個時候她確實這麼認為),期望過自己也能夠獲得這位大人的拯救,但她很快就絕望了——她開始學會吃同樣身為學徒的那些人的血,雖然她們幾乎都有著龍血,又或是惡魔或是魔鬼的血統,但阿芙拉總能殺死她們,奪取她們的資源,並且很好地把自己隱藏起來——有些時候,阿芙拉也會思考她是否繼承了她的父親的天賦,才能做到這個程度——在沒有任何人給予教導與指引的前提下。

    問題是,這條狹窄的求生之路也很快走到了盡頭,她的房間裡原先有十二名學徒,後來只剩下了五名,包括她自己,這個損耗率引起了主任牧師的注意,雖然她們是變相地鼓勵學徒相互攻擊以挑選出其中最為優質的一個的,但剩下的學徒中似乎並沒有她們所以為有的那種卓越之人。   

    阿芙拉幾乎能夠感到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繩索正在收緊,格瑞納達人相互攻擊牧師們只會樂見其成,但阿芙拉,雖然她有著一個牧師學徒的名義,但沒有龍血的人類在蜂巢中永遠只能是個奴隸。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發現了,但懲罰確實就猶如雷霆一般地迅速降臨了,她被選中作為一個術士的實驗品,她害怕的渾身發抖,整夜無法入眠,但她也知道祈求是沒有用處的,她被提出了原有的房間,然後被交給了一個年長的牧師,牧師把她帶出了神殿——她還是第一次踏出神殿,看到街道與外面的建築。阿芙拉回憶過那時的場景,不那麼意外地發現記憶中那些應該引起一個從未來到過外界的女孩的注意力,林林種種的新鮮玩意兒,幾乎沒有什麼鮮明的印跡——那時候阿芙拉的心中滿是恐懼,充填在頭腦中的都是一些殘酷而又血腥的場面,在格瑞納達,可不是只有術士們樂於嘗試各種實驗與魔法的,牧師們也是如此,她們可以將一個男性與一個女性對半切開,然後縫合在一起,又或是在人類的身體上移植動物的肢體,這些實驗體都存活不了幾天,但能夠讓她們在嚴酷的試煉間隙中獲得一點樂趣——阿芙拉就曾經不止一次地去房間做「清理」,偶爾她還會遇到尚未完全死去的實驗體,她不知道這是個陷阱,還是無意為之,但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動用過她簡直可以稱得上微薄如紙的憐憫之心。   

    她被帶到克瑞瑪爾面前,她曾經以為這是一個結束,但她錯了,這是一個開始。   

    像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定會對弗羅的現有教義蹙眉吧,而且阿芙拉很清楚,現有的弗羅教義被格瑞第的牧師篡改了許多,畢竟她的監護人曾經和她詳細地闡述過弗羅的真實教義,也就是數百年前弗羅的牧師們所遵從的那個——雖然異界的靈魂的初始用意只是讓阿芙拉進一步地瞭解她的母親,它可不想讓阿芙拉認為她的母親就是一個娼妓而已,所以它想了想後,就將精靈遊俠凱瑞本和他說過的那些東西一股腦兒地傾倒給了阿芙拉。   

    阿芙拉能夠觸摸到異界的靈魂給予的好意,但她也不會認為這些話對那位大人是毫無影響的,也許那位大人也希望,弗羅的神名能夠重新獲得應有的榮耀與輝煌吧。    只是先要改變人們的思想,認知是很難的,而且對於男人們來說,弗羅的教義重新恢復到數百年之前的樣子並不符合他們的心意,阿芙拉幾乎可以預料到將會有怎樣繁多而又卑劣的反擊——她讓牧師們拿下了金鈴,用灰褐色的長袍取代色彩曖昧的絲衣,但她也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弗羅牧師都願意接受這樣的改變,阿芙拉知道有人陽奉陰違,但她暫時並不準備對其作出嚴厲的懲處——沒有一個神祇真正的寵愛與回饋,再美豔的牧師也無法抵禦疾病與衰老,時間會幫她清除大部分障礙。   

    現在,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弗羅神殿已經逐漸恢復到原先的模樣,人類善變,也擅忘,當牧師們,無論是弗羅,還是伊爾摩特,又或是羅薩達,能夠幫助他們得到豐足的小麥收成,健康的身體與延續著血脈的孩子的牧師就是好牧師,他們也願意聽她們的話——雖然妻子與母親們還是有些警惕,但他們反而能夠更好地接受循規蹈矩的弗羅牧師,畢竟他們就算是在以往,也不可能拿出足夠的禮物與金幣來與弗羅牧師們**一度。   

    「她們是新的牧師嗎?」王后好奇地問道。   

    「她們是內堂牧師。」阿芙拉說,不過這些內堂牧師終將原先的牧師(阿芙拉給了這些不甘寂寞的傢伙一個稱號「巡遊牧師」)一一取代。只是她並不想就此事與王后過多地說話,「低下頭,殿下。」阿芙拉說,然後伸出手指,她非常緊張——她知道神力是什麼,也知道神格是什麼,這兩樣不但可以讓人類瘋狂,也會引起神祇們垂涎的東西被她的監護人帶給了她,但她雖然能夠感覺到它,卻不知道應該如何使用,而那個教導她的人,也許你想不到,正是她的監護人——之一。   

    阿芙拉的手指輕輕地點在了王后的額頭上,王后比起國王來要虔誠的多了,也許是因為她確實瘋狂地想要一個孩子,就連不是從她腹中出生的她都能接受,更別說是繼承了她與她的丈夫,國王兩人的血脈的親生子了——她接受神祇的回饋就像是從泥土中萌發的嫩芽汲取露水,阿芙拉的手指都因為感知到如同浪潮一般的渴望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什麼……時候……」王后迫切地問:「我是說……」    「九十天,」阿芙拉說:「我會在這裡,注視著你,你會有個孩子的。」    ————————————————————————————————————————————————————————————————————    第九十天,王后被確認有了身孕。高地諾曼舉國歡騰,在繼承法修改之後,他們唯一的顧慮也消除了,王后若是有了一個兒子,他就是國王,若是有了一個女兒,那就是一個女王,也是高地諾曼第一個女王,這個桂冠原本是屬於李奧娜的,但她放棄了。   

    而在這個時候,去尋找阿芙拉,希望她能夠和他一同參加慶祝盛宴的雷曼卻滿懷失望地回來了,他從雷霆堡晝夜不停地疾馳回到王都,一來是為了他的兄長而高興,二來就是渴望能夠獲得阿芙拉的一些……青睞,但他不但找不到阿芙拉,就連克瑞法都離開了。他問了可能知情的人,但人們都只是搖頭,克瑞法是一夜之間不見的,而阿芙拉比這更早的沒有再出現在高地諾曼人的眼前。   

    「可能是因為她的監護人回來了,」國王這樣寬慰他的弟弟,「他是個嚴厲的人,或許阿芙拉被他認為需要更多的歷練與學習。」    雷曼神色不安地笑了笑,他聽說過這個人,黑髮的龍裔,格瑞納達的王室直系,以及克瑞法真正的主人,也是阿芙拉的監護人,但他也知道,那位領主與施法者有著精靈與巨龍的血脈,就和阿芙拉那樣,他擁有著悠久的生命,和他們這些凡人不同,在他已經漸生華發的時候,他們仍然可以年輕、強壯並且保持著最為完美的容顏——這是一個凡人無論使用什麼手段也無法做到的事情。阿芙拉可能消失一年,也有可能是十年,一百年,等到她再次回到高地諾曼的時候,他或許早已前往哀悼荒原了。   

    而且最讓他不願意而又不得不相信的是,弗羅似乎確實再次回應了信徒與追隨者的呼喚,王后有了身孕,國王已經再三祭獻了弗羅,而高地諾曼的人群中似乎也已經傳出了相似的好消息,這種強有力的回應之前只有格瑞第的牧師可以做到,但格瑞第的牧師們不但要金幣,絲綢,還有各類有孕的牲畜,有些時候還會所要孕婦和孩子,這種邪惡的行為是高地諾曼的國王與公爵絕對不能容忍的,但弗羅只需要麥穗和香豌豆花就行了,實在不行,只是一束麥穗牧師們也會欣然接受。   

    而阿芙拉,就如人們所知的,是弗羅最為虔誠的追隨者,她與雷曼的距離正在越發地遙遠。    ————————————————————————————————————————————————————————    「你感覺怎麼樣?」異界的靈魂收回手,掌心還帶著阿芙拉額頭上傳來的灼熱溫度,只是看著女孩通紅的面頰,阿芙拉的另一個監護人不知道這是因為她所承受的重壓還是因為她……對自己的感情……   

    異界的靈魂只能說一句十感然拒,阿芙拉被送到他們面前的時候,看上去只是一個只有四五歲的女孩,無論如何,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是絕對不會對她產生除了朋友與父女之外的情感的——將植物養大,看著它開花結果,吃一口當然很美,但如果那是一個人類,好吧,就算是不一般的人類,異界的靈魂都覺得自己是在犯罪,精神與軀體兩方面的。   

    「我還好。」阿芙拉哼哼唧唧地說,事實上她沒有那麼難過,只是永遠縈繞在耳邊的聲音,遮蔽了視野的淡金色絲線,與似乎永遠都在伸展與擴展的錯覺讓她有點不適應,但既然她可以就此得到無微不至的照料,她當然會「病」上很長一段時間。    「如果你實在無法堅持,」異界的靈魂說:「我們或許可以在下一個城市休息幾天。」    「不不不不不不,」阿芙拉就像是一個孩子那樣執拗地拒絕道:「我要和您一起去。」   

    「那是我的朋友,」異界的靈魂說:「阿芙拉,你不必如此緊張。」   

    「誰能不想見見密林之王呢?」阿芙拉反駁道,同時在心裡說,他也許在很早之前就不再是你的朋友了。    誰都知道精靈對於不死者的憎惡就像是星河懸掛在天穹上那樣不可動搖,但既然她的另一位監護人就是個傻白甜(這還是阿芙拉和那位大人學來的),那麼她當然要尖銳與警惕一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7 09:53
第六百七十二章 回歸(12)


阿芙拉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從房間的狹小窗口投在她的床上,從膝蓋往下,都是暖洋洋的,讓她不由自主地產生出一種難得的幸福感,尤其是她看到她的監護人正坐在書桌前,處理那些可能永遠也無法處理完畢的文書,他只穿著最簡單的長袍,沒有任何紋樣裝飾,**著雙足,踏在黑檀木的地板上——阿芙拉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來,她的鞋子被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邊,但她甚至沒有看上一眼,下午的地板被陽光溫暖的格外柔軟,踏在上面就像是踏在一個有生命的物體上——她踮著腳尖,挪到克瑞瑪爾身邊,然後跪坐下來,抱著他的腿,將頭放在他的膝蓋上。   

這種與貓咪十分類似的行為讓異界的靈魂很想要去摸摸她的頭,但它只舉起手就立刻放棄了這個太過曖昧的舉動,它沒有去觸碰阿芙拉,而是站起來,留下少女一個人在那裡;「現在感覺怎麼樣?」它在阿芙拉的注視下走到角櫃前,取出水晶的水瓶與杯子,像是最初的想法就是要給阿芙拉拿點水那樣——阿芙拉接過了他遞來的杯子,垂下頭小心地啜了一口,裡面是純淨的清水,帶著如同她所愛的人所有的溫度。事實上,她很早就不再是一個孩子了,雖然身形纖細矮小,如同幼童,但在沒有監護人的歲月裡,她早已痛飲過最為兇猛,又或是最為醇厚的酒類,只是如果是那位大人希望她還是個孩子,那麼她就做個孩子好了,這不是一件難事。   

「我感覺好一點了。」阿芙拉用雙手捧著杯子,略微歪著腦袋說,異界的靈魂按捺著想要走上去擼一把的衝動——對於一個宅這可真是一件難事,「準備一下吧,我們就要進入黃銅海岸了。」   

「您和他約在什麼地方見面?」   

「紅寶石海角。」異界的靈魂說。   

「什麼時候?」   

「後天。」黑髮的龍裔說,然後他略微沉吟了一會,「既然你堅持,阿芙拉,」他說:「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事實上他也很想讓凱瑞本看看阿芙拉,「但你要保證乖乖的。」   

阿芙拉沒有回答,而是舉起一隻手,做出發誓的手勢。   

異界的靈魂高興地笑了一下,「那麼你準備一下,」它說:「明天……我會讓他看看你是否還需要一些別的幫助。」說完,它就向後退去,很顯然地,它留在這裡,只是確定阿芙拉的情況沒有無限制地惡化下去,而現在,阿芙拉似乎已經有所恢復,謹慎起見,它是不會繼續在阿芙拉的房間裡逗留的。   

「這些文書?」   

「一會兒我會讓亞戴爾來拿。」異界的靈魂說,他很高興,在他所熱愛的朋友中,幾乎沒有因為人類生命的短促而不得不在他無法看到的地方匆匆離去的人,除了梅蜜,伯德溫與李奧娜,凱瑞本身為精靈自然不必多說,而亞戴爾因為受到了晨光之神的寵愛,不要說死亡,就連衰老迄今為止也未能叩響他的門扉,他還是那麼地生機勃勃,只是被阿芙拉折磨的有點痛苦……葛蘭,他體內的神祇血脈被激發之後,對於銀指公會的統治可能會漫長到讓很多心懷叵測之人感到絕望……還有修,他雖然已經兩鬢灰白,不可避免地踏入了人類的後半時期,但泰爾的眷顧仍然可以讓他精神矍鑠,身體健壯,至於蓋文,作為一個施法者從來就是受凡人們豔羨不止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能夠與魔法永遠相伴,還因為他們比起凡人來,有著更為悠長的生命與智慧,就像是阿爾瓦法師那樣。

後者還在碧岬堤堡,在黑髮龍裔回到主物質位面之後,他還曾經拜訪過阿爾瓦法師,只是阿爾瓦法師已經不再是碧岬堤堡的法師了,或者說,他不願意再被議會僱傭,因為議會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殺死了他的朋友哈威,即便這是哈威為自己選擇的道路,但阿爾瓦還是會感到忿怒與悲傷——現在為了碧岬堤堡驅逐盜賊與海盜的人是阿爾瓦法師的弟子,他甚至連城市中的宅邸與塔都放棄了,只在霧淞小屋裡悠然自得地過著他的退休生活。   

還有白塔的安芮,她不得不偽裝了一次死亡,將白塔與鷓鴣山丘的尊位交給自己的兒子繼承,伯納暫時還未與任何女性締結婚約,但他似乎也不必太匆忙,那些格瑞納達人所做的惡事還是結下了幾顆可以令人得到些許安慰的果實,那就是時間在他身上流逝的速度要格外慢一些,不過也有可能只是因為安芮做了些什麼——克瑞瑪爾不能確定,畢竟對於白塔他只是匆匆一瞥,而他的原意也只是為了查探一下灰嶺的情況,但銀冠密林的辛格精靈們似乎並未改變之前的決定,白塔通往灰嶺的門扉仍然緊閉著,不得開啟。   

最後,並不是克瑞瑪爾找到了凱瑞本,而是凱瑞本找到了他。一個德魯伊在化身為鷹翱翔於半空的時候發現了黑髮的龍裔,大概數年前就接到了密林之王的委託的他可以說是亟不可待,氣勢洶洶地衝入了克瑞法的領空,和鷹首獅身獸打了羽毛紛飛的一架後才終於有了和克瑞法的主人說話的機會。   

——你不想見到凱瑞本嗎?在知曉凱瑞本正在找尋他的時候,曾經的不死者好奇地問道。也許是因為相處的時間已有五十年之久,他已經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情緒波動,也能夠從中剖析出它的真實意願,但同樣的,巫妖不那麼愉快地發現,像是他們初見的時候,如同翻閱書本那樣隨意地翻閱對方的思想與記憶已經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將外來者打磨成了一柄銳利的長劍,但它可以在敵人面前所向披靡,當然也可以對著他擺出防禦的姿態,他還要感謝一下這個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竊賊柔和善良的本性,不然他的設想早就變成了不可捉摸的泡影。   

——我不確定……異界的靈魂看向巫妖,它的軀體已經不再像以往那樣模糊,但也失去了原先那種單調的瑩白顏色,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就是它正在變得真實,就像它看到巫妖的時候就是一個裹著灰袍或是黑袍的骨頭架子那樣,巫妖也逐漸能夠將「照片」也就是另一個位面的肖像上的人物與這個靈魂做比對了。   

巫妖當然知道它為什麼會猶豫,時間是把殺豬刀,即便是沒有魔法,沒有巨龍,沒有神祇與魔鬼的另一個位面的人們也會這麼說,更比說是在危機重重的這裡了,這個靈魂必然是有所改變的,如果讓它現在就回到它的位面,它也不會是原先的那個它了,但它的內心,或者說是本質,依然是堅定而純淨的。

在無底深淵,在血戰中,如果確實有著那麼一個魔鬼或是惡魔抓住了他們,將這個靈魂製作成寶石的話,那麼那顆寶石一定是白歐泊,因為有著無瑕的底色,即便被命運渲染上無數的色彩,也只會讓它變得更為璀璨多姿,熠熠生輝。   

——那麼說,你是有想過凱瑞本會成為我們的敵人——巫妖說,看來你已經懂得思考了,真是令人欣慰。   

——我從未那麼認為過,異界的靈魂說,但比起凱瑞本的弓箭,它更不想看見精靈失望的目光——在進入無底深淵之前,他接受了巫妖的導師埃戴爾那的指導,或者說是指引——如果沒有埃戴爾那,長達數十年的血戰它可能根本沒有辦法堅持下來——巫妖驚奇於它將惡魔與魔鬼當做食物,不,這不是它的本意,但它必須將這些邪惡的生物強行物化,而不是將他們視為有生命,有智慧,有情感的「個體」。是的,在來到碧岬堤堡之前,他就曾經在巫妖的斥責與提醒下施放法術或是揮動匕首,殺人令它作嘔,但那個時候,它至少可以在受到威脅的時候才這麼做,但在血戰中,這種認知將會把它連同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一同拖入深淵,而他們的結局可能比死亡還要淒慘上萬倍。   

它沒有僥倖地嘗試,也沒有滿懷奢望地逃避,它讓自己變成了一個怪物,它發自內心的歉疚與顫抖……    但它想要回家。    ————————————————————————————————————————————————————————————    阿芙拉在第三天的黎明時分就醒了,她打開早已準備妥當的衣箱——衣箱裡面是監護人為她準備的衣物,在監護人回來之後,阿芙拉的著裝風格就又回到了黑髮龍裔離開克瑞法之前——蓬鬆的及膝長裙,緊身皮甲,腰帶,短匕首,她沒有佩戴過多的首飾,也沒有掛著次元袋,她很清楚自己現在掌握著多大的力量,即便她無法撼動密林之王的殺意,也能夠夾著她的監護人回到克瑞法。但她還是撿起了一枚胸針,胸針上鑲嵌著珍珠與祖母綠,是從翡翠林島精靈們的作品,為了確保它不是從一個死去的精靈身上摘下來的,把它奉獻給阿芙拉的爵爺耗費了不少心力,但對於阿芙拉來說,這只是一個小飾品,為了讓她的愛人能夠感到滿意——她必須表現出十分注重這次會面的樣子。   

她的做法極其正確,因為她所愛的那一位一看到她的裝束就微笑了起來,這是一個幾乎無法辨認出來的微笑,但阿芙拉還是覺得它要比晨光或是星辰還要來的光輝明亮。   

「我們走吧,」異界的靈魂說,然後將手放在阿芙拉的肩頭。    精靈們選擇的見面地點位於黃銅海岸,在紅寶石海角與碧岬堤堡之間,海水仍然十分溫暖,在這裡,有著阿芙拉暗中操控著的一個城市,阿芙拉不知道這是否是精靈們的一個警告,但密林的手之前可沒伸到這兒,阿芙拉不服氣地想到,他們不能將所有的人類,所有的陸地,以及海島,還有那些完美與純潔的存在掌握在他們的手裡,譬如說,她的城市,還有她的人。   

異界的靈魂暫時還不知道阿芙拉有著這樣荒誕的思想,他十分緊張,甚至比被凱瑞本用弓箭指著的時候還要不安,他們在無底深淵度過了那麼多年,那麼多年,就連它自己也不確定自己究竟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但阿瑟與葛蘭僅就像是一面鏡子,讓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深淵對於他們的侵蝕,哪怕葛蘭原先就是一個惡毒的盜賊,而阿瑟根本就是一個巫妖,但深淵不但可以令人墮落,還會扭曲正常的心智,要讓惡魔與魔鬼後退,他們要變得比身邊的同伴與敵人更可怕,更邪惡,更危險。   

他們回來了,而他們的靈魂卻還像是留在了深淵,或者說,作為人類的部分早已被吞噬了。   

阿芙拉不是第一次進入這座城市,這座城市原先屬於一個小公國,而阿芙拉的下屬們成功地讓這個城市成為了自由城市,和碧岬堤堡不同的是,它實質上屬於克瑞法,每個議員都被克瑞法的龍牙騎士與法師嚴密地控制著,因為阿芙拉不斷地輸入人與貨物,這座城市突然地變得繁榮了起來。   

精靈們選擇的是一家酒館,和每個城市那樣,這個叫做「鱗片筆」的酒館也總是充滿了各色各樣的傭兵與盜賊,但阿芙拉和克瑞瑪爾走進來的時候,這裡安靜的就像是一個莊重的殿堂,或是一座森冷的陵墓。   

他們走上樓梯之後,大約過了溫熱一杯酒的時間,人們才開始得以悄聲議論起來。   

「他們和精靈有約定。」酒館主人說,一邊擦拭著滿是油膩的杯子。人們點著頭,一致認為這很對頭,像是這樣的人,就是應該和精靈們見面而不是和其他的什麼鬼玩意兒。   

這座酒館如果要說有什麼好處,那大概就是牆壁出乎意料的厚重,除了酒館主人,以及他那間特殊的房間,沒有人能夠輕而易舉地竊聽到隔壁的房間在說些什麼,間隔著一個樓板就更加不可能了,但人們還是不自覺地會往上看,像是往上看就能聽見什麼。   

「這裡還從未來過精靈呢。」一個盜賊嘀咕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7 09:54
第六百八十三章 回歸(13)


    這也許是這個酒館裡最大的房間了,就和大部分酒館那樣,它只有著最為基本的功用,也就是說,它的家具只有書桌,椅子和床,而且數量都只有一。現在,這把椅子上只坐著一個精靈,但不是凱瑞本,而是一個有著黑色頭髮,碧綠色的眼睛的女性精靈,她的面容還帶著幾分孩子般的稚嫩,但身形挺拔,就像是一棵秀美的小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她一看到克瑞瑪爾就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同時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讓這個僅僅涂刷了白堊的房間也變得明亮起來。

    但一等到精靈們中的一個轉過身來的時候,埃雅精靈為這個房間帶來的光芒頓時變得黯淡了,並不是她有什麼不足的地方,但就像是星辰無法與銀月爭奪冠冕那樣,沒有人能夠越過現任的銀冠密林之王——凱瑞本,即便他的穿著與身邊的精靈並沒有什麼區別,除了那道纖細而精緻的額冠,它將凱瑞本原本編成小辮子的頭髮束縛在耳後,讓他依然年輕俊美的面孔顯示出幾分威嚴與堅韌,但奇妙的是,他的反應幾乎與埃雅的小精靈一模一樣,一看到黑髮的龍裔,他就微笑了,而與小精靈不同的,他迅速地向異界的靈魂走來,向他伸出手臂。

    異界的靈魂幾乎無法控制地向後退了一步,但就算沒有巫妖的提醒,它也意識到了這個舉動的不妥——阿芙拉注意到自己的監護人只是腳步一頓,就深深地鞠了一躬,以法師的禮節——如果一定要做出解釋的話,這個回答似乎已經夠了,鑑於凱瑞本已經不再是一個普通的精靈遊俠,也不再單單只是密林之王的繼承人,雖然精靈們並不怎麼看重權勢與地位,但對於外界的人來說,凱瑞本已經擺脫了未知的未來,而真正地成為了一個國度的統治者。

    一個蜜汁如同河流一般流淌,秘銀的樹木一望無際,岩石中嵌藏著精金與寶石的,擁有著可以與格瑞納達匹敵的戰士與法師的國家,無論是多麼狂妄的人類,也不會敢於輕忽它的子民,遑論國王。

    凱瑞本的臉上露出了輕微的驚訝神色,他沒有等待這個禮節結束,就捉住克瑞瑪爾的手臂(對於施法者來說,他的這個動作非常危險),將黑髮的龍裔拉了起來:「這可不是我期待的重逢方式,」密林之王略帶責備地說,「我會覺得像是見到了一個陌生人。」

    凱瑞本將克瑞瑪爾拉近自己,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比起精靈更像是一個矮人的擁抱。

    「我只是……」異界的靈魂說,但他的聲音太輕了,即便凱瑞本近在咫尺,又有著無比卓越的聽覺,也沒能捕捉到後面的詞語,但他大概也能猜到——黑髮龍裔克瑞瑪爾因為契約而不得不進入無底深淵為一個惡魔主君效力五十年的事情,對於少數人來說,並不能算的上是一個秘密,就像他同時還是一個贖罪巫妖的事情,它或許並非盡人皆知,但知道的人(以及非人)可能也已經超過了一個手掌的數目了吧。

    但這是凱瑞本也無法插手,質疑或是改變的事情,就像他也無法從七十七群島的半身巫妖埃戴爾那那裡交易來克瑞瑪爾的契約,又或是回到數百年前,將小小的克瑞瑪爾從那個可怕而又邪惡的巢穴中偷走,他也不能修改人們的想法,即便是在銀冠密林之中,一些精靈還是不免為他仍然將克瑞瑪爾視作摯友而感到擔憂,更不用說是人類——雖然現在知道黑髮龍裔真正身份的人中還沒有凡人,但精靈知道比起他們,人類對於不死者的觀感要更為惡劣——畢竟精靈們憎惡不死者是因為他們逃避與玩弄生命,但人類恐懼的是他們所能造成的,對自己與家人的威脅。恐懼會令得人們變得懦弱,但更多的時候,它會讓人們變得瘋狂與暴躁,失去理智……就像是英格威曾經和凱瑞本談起過的一件事情,當一些平民與農奴知道他們的爵爺已經成為了一個巫妖之後,他們竟然會忘記了一個施法者的可怕,而去攻打與焚燒他的堡壘。

    而讓凱瑞本最為擔憂的是,贖罪巫妖也同樣意味著他不能做任何有害於無辜者的事情,而有史以來第一個贖罪巫妖就站在他的面前,並沒有以往的記載與書籍可以參考與借鑑,若是一個凡人來攻擊他,克瑞瑪爾是否可以反抗呢,如果他反抗了,那麼他造成的傷害是否會被冥冥中的法則判定為怙惡不悛從而受到懲罰呢?即便是凱瑞本想到這一點都忍不住要顫簌不已,當人們發現他們面對著的竟然是一個雖然有著強大的力量,卻一點也沒有辦法對著他們做些什麼的不死者,他們一定會發瘋的,這將會是一個盛大的慶典,每個人都會希望在他的身上咬下一塊皮肉,以此作為自己的功勛——這種事情,精靈們已經看得夠多了,這也許就是人類最為卑劣的地方。在面對一個自由的暴徒時,他們會敬畏,會退縮,但在面對著一個同樣有力卻被緊緊桎梏(無論是有形還是無形)的傢伙時,他們都會變得無比勇敢,他們吃他的血肉,就像是自己也成為了一個尊貴的大人物——看看,他可能是偉大的,也有可能是高貴的,或是美麗的,強大的,他們對於他來說就像是螻蟻對著巨龍,但那又怎麼樣呢,他還是淪落到了泥沼裡,任由他們踩踏羞辱?

    凱瑞本是絕對不會讓克瑞瑪爾遭受到這樣不堪的對待的,但讓他憂心的是,克瑞瑪爾身邊的人,他是說,與他有著血脈牽繫,以及與他有著導師與弟子名義的人——或者說,龍裔與不死者,他們似乎更樂於看到他再次一步步地滑入黑暗的深淵,即便他之前已經掙脫了出來——有關於贖罪巫妖的文捲上寫的非常清楚,只有出於真正的,無私的,完全利人的目的去拯救一個生命的巫妖才能夠獲得這份昂貴而罕見的賜予,就凱瑞本看到的,聽到的,和感受到的,他毫不懷疑,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巫妖可以達成如此苛刻的條件,那麼就只會是克瑞瑪爾而不是別的不死者。

    他按捺住對於克瑞瑪爾導師的憎恨,將克瑞瑪爾帶到精靈之中。他這次帶來的精靈們都是曾經與克瑞瑪爾共事過,也就是那一年的雷霆堡,。其中就有瑞雯,這個辛格精靈同樣相信克瑞瑪爾不會是個邪惡之徒,作為精靈,度過了漫長歲月的同時,他們的心胸也要比人類更為開闊,也明了這個世間原本就不存在無可動搖與難以改變之事——只是與凱瑞本有一點點不同的是,如果克瑞瑪爾當真墮入黑暗,那麼直到最後凱瑞本也不會放開他的手,但瑞雯,還有佩蘭特,他們也許會射出終結的一箭吧。

    事實上,這是絕大多數年輕的精靈都需要面對的事情,人類的世界中充滿了痛苦的離別,有些時候是因為利益,有些時候是出於愛情,有些時候只是為了幾枚金幣,但最殘忍的莫過於死別,他們必須學習和接受這一殘酷的課程,即便它們會在他們的靈魂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刻的瘢痕,直到他們回歸到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膝下。

    相對於帶著寬容與喜愛之情的辛格精靈,房間另一端的埃雅精靈,艾洛赫就有點尷尬了。瑞瑪爾不但曾經被他們拋棄過,在他重新回到世間的時候,接納了他的也不是翡翠林島,而是灰嶺。艾洛赫不知道克瑞瑪爾是不是還記得自己,但他卻清晰地記得在那個夜晚,那個孩子絕望的眼睛與神情,它就像是一柄刺入了胸膛的鈍刀那樣折磨著艾洛赫——他必須對自己一遍遍地說這就是他們必須遵守的規則,一個誕生在巨龍的巢穴,有著骯髒的血脈,有著無法去除的邪惡天賦的孩子根本無法進入翡翠林島——他們曾經拒絕了多少半精靈啊,即便他們的父親可能是個高尚的人類,又或是一個國王,一隻良善的銀龍,都無法動搖他們堅定的思想,但這些都不是克瑞瑪爾,他們所要回去的地方也不是格瑞納達,艾洛赫無數次地設想過這個孩子將會變成什麼樣子,但顯而易見,即便是他,也沒有想到他會成為一個巫妖,而且是在作為一個龍裔,堪堪只能說不再是個孩童的時候,他就選擇了成為一具森冷的骨頭架子。

    之前艾洛赫也見過巫妖,甚至與他們戰鬥過,他對他們也有著一定的瞭解,他們在成為巫妖之前,幾乎已經是風燭殘年,垂垂老矣,他們不再有光滑的皮膚,也不再有旺盛的精力,就連美食與睡眠都無法讓他們感到滿足,他們已經失去了對人生的大部分渴望(除了仇恨與力量之外),但又畏懼著死亡,所以才會選擇成為不死者,不死者並不美好,也不值得人們豔羨,單單是看著自己的皮肉萎縮,乾脆,掉落,內臟腐爛,生蛆,化作臭水就足夠令一些意志力不夠堅強的施法者崩潰了——他們或許可以將這個過程無限制地縮短,在成為巫妖的一瞬間就清理掉除了骨骼之外的部分,但同樣的,當你在鏡子裡看到的不再是自己,而是一個骷髏的時候……

    而那個時候的克瑞瑪爾,作為龍裔,他的生命還沒有走完五分之一,或是更少,他俊美,強壯,掌握著力量,享受著權勢與愛慕,無論是怎樣的享受,只要他一點頭隨時就會有人送上,是什麼讓他如此堅定地從一個術士轉化為一個死靈法師,繼而成為一個巫妖的呢?

    這也是為什麼艾洛赫根本不想讓露西厄再次見到克瑞瑪爾的原因——他已經覺察到了,露西厄的情感如同照耀在碧葉上的陽光那樣絲毫不做掩飾,她喜歡這個強大而危險的黑髮龍裔,就像是小蛾子撲向火焰,如果克瑞瑪爾只是一個人類,或是退一萬步來說,他是個龍裔,一個術士,甚至是一個不死者,艾洛赫也不會這樣擔憂與防備。但他不能保證,克瑞瑪爾不會因為他,以及翡翠林島而遷怒露西厄。他都不需要做什麼,在失去了愛人,或是愛之後,精靈們會很快地委頓下去,一如失去了土壤與陽光的樹木,他們或許還能存活,但已經失去了生氣與希望——更多的,他們在回到林島後就悄然回歸了。

    如果他知道凱瑞本所說的那個人就是克瑞瑪爾,他是絕對不會讓露西厄加入其中的。

    對於艾洛赫的防備異界的靈魂也有所覺察,當然,它是不會遷怒於一個與這件事情可以說毫無干係的小姑娘的,但它也一樣不喜歡艾洛赫。

    可以理解,但不喜歡,一想到他曾經做下的事情——異界的靈魂就很想去買個表。

    他們不是無能為力,也不是沒有機會,他們已經潛入了格瑞納達的王都,並且成功地取回了克瑞瑪爾母親所有的遺物——卻把最應該帶走,最應該愛惜的遺物給扔下了!WTF!哪怕翡翠林島不能接受半精靈,那麼哪怕是把克瑞瑪爾帶走,放在除了格瑞納達之外的任何一個城市也可以,即使他最後仍然難以逃脫殘酷的命運,但他們至少嘗試了不是嗎?難道這些埃雅精靈對格瑞納達,對龍裔,對格瑞第一無所知嗎?當然不是,他們只因為克瑞瑪爾身體裡有著巨龍的血脈就輕而易舉地放棄了他,可是關鍵的問題是,他身體裡的另一半血脈你們就視而不見了嗎?異界的靈魂已經可以依稀回憶起自己在另一個位面的家,它是個幸福的孩子,但不是說它就不能感同身受,如果那個被丟下,被忽視,被輕蔑的是它……

    想到這裡它就不寒而慄,這具軀體的原主人在擁有力量之後,居然也沒有去報社——他可真是一個好人啊。

    ————————————————————————————————————————————

    小劇場:

    ——沒有來得及的巫妖漠然不語。

    誰會想到一次簡單的星界旅行也會出那麼大的事故!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0 12:50
第六百八十四章 任務


    「鱗片筆」之所以叫做鱗片筆,是有緣故的——別看酒館主人現在站在高台之後,和身後的酒桶簡直就像是一堆雙胞兄弟,但他在年輕的時候,可是一個如同精靈一般纖細,敏感並且風度翩翩的美公子。當然,美公子是他給自己加上的噱頭,一如他始終聲稱自己是一個王子,只是因為厭棄了宮廷中的荒淫與陰謀才逃出王都,在鄉村與城市中作為一個籍籍無名的吟遊詩人四處遊蕩——人們聽到他這樣說,就會哄堂大笑,有時候他們會把他舉到桌子上,給他腦袋上扣上一個盤子,向他鞠躬,稱他為麥飯國王或是蘋果酒公爵——而酒館主人總是笑嘻嘻的,一點也不因為他們的輕視或是嘲弄而生氣。

    也有人好奇地詢問過酒館主人的妻子,但她對自己丈夫三十五年前的事情一無所知,他見到她的時候,除了一身濕漉漉的衣裳,靴子以及一柄陳舊的索爾特利琴之外別無他物,但她還是一下子愛上了他,他們從女孩父親的眼睛下逃走,然後,在這座細小的城市中停留的時候,酒館主人憑藉著一首婉轉動聽的歌謠獲得了執政官的青眼,被獲准在這裡居住,他們就住了下來。吟遊詩人的妻子做的一手好燉菜,而吟遊詩人也憑藉著自己靈巧的舌頭借來了幾十枚銀幣,這對勤勞的鳥兒就這樣建起了自己的巢穴。

    只是他妻子的燉菜未免太好吃了,一天三餐都是加了牛油,鯨油,或是豬油的土豆雜菜,蜂蜜酒,米飯的結果就是吟遊詩人就像是被施加了魔法那樣劇烈地膨脹了起來,他的妻子說:「哎呀,這樣你可真不像是一個吟遊詩人啦。」而他說:「但很像是一個酒館主人。」所以他們就拿出了所有的積蓄,擴建了自己的住宅,把它變成了一個酒館。

    但吟遊詩人還是願意紀念一下他的過去的,所以他就決定在酒館的招牌下掛上一片光亮而又碩大的金屬鱗片,它的上面刻印著一隻羽毛筆的凹痕。

    所以說,酒館主人可不是那些從來就連精靈也沒有見過的,見識淺薄的傢伙,不過他必須發自內心地說一句,這次令得他這件簡陋的酒館為之蓬蓽生輝的精靈們,比起他之前遇到過的,要平易近人的多了,不管怎麼說,不會有個精靈會仔細地詢問他妻子的燉菜中用了什麼樣的油脂,又摻入了什麼樣的香料,或是用了土豆或是洋蔥,芹菜之類的……他們之中的一個還親自下來嘗了嘗,並且指導了一番,要知道,在廚房,他的妻子就是女王,沒有道理的話,她是絕對不會聽的,但這次……她倒是聽的很認真。酒館主人拒絕去想那是因為站在她身邊,輕言細語的是一個就像是從少女的幻想中走出來的完美之人,當然,哪怕他現在已經是過去的三倍大了,他仍然是他妻子最愛的人,也是她眼中最為俊美的異性——她如此專注的傾聽,只因為對方說的確實很有道理。

    凱瑞本指導著人類女性細心地剝去魚體腔中的黑色薄膜。這種薄膜生長在魚的身體裡,或許是因為懶惰,又或是因為無知,人類在處理它們的時候,幾乎不會去除,但這樣的魚放在湯裡煮,或是放在火邊烤,都會發苦有腥氣,所以這些生長在湖水與江河中的有鱗片的生物,只有沒有東西吃的時候人們才會勉為其難地嘗試一下——但如果處理的妥當,放入生薑與細蔥,它的鮮美又是海中的魚所無法比擬的,那是一種含蓄而溫柔的味道,就像是告訴精靈如何處理河魚的那個人。

    酒館主人的妻子忙碌著,她幾乎不敢抬頭去看身邊的精靈,說實話,她覺得自己站在他的身邊都像是一種褻瀆,而她從來都清理的很乾淨的廚房對他則是一種不折不扣的玷污,但他堅持的時候,大概沒有人可以違背他的意願吧——她將處理完畢的魚放在鍋子裡面煎,等到兩面焦黃,才傾入沸水,投入香料(生薑與細蔥對於他們來說就是香料),而在之前,她就聞到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來的濃烈的香味——即便站在廚房裡,她都能聽到酒館裡有人在大聲詢問裡面在做什麼。

    等到鍋子裡面的東西從覆蓋著一層薄薄油脂的清湯變成了如同牛乳一般雪白的濃湯,她才小心地放了鹽,將勺子從湯水裡提起來後,她習慣性地嘗了一口——妻子與母親的眼睛猛地睜大了,她烹煮過無數大魚,多數來自於海邊,但也有一些來自於河流,但她還是第一次嘗到這樣鮮美的湯,雖然它整整耗費了她可以用來喂飽一桌子人的時間,但太值得了。人類的女性不由自主地搖著頭,又是感嘆,又是驚訝,人們都說精靈們除了花朵與果實什麼也不碰,那麼他們是怎麼知道如何做出那麼好吃的魚湯的呢?

    「翡翠林島的埃雅精靈確實如此,」當悅耳的如同索爾特利琴般的聲音響起的時候,酒館主人的妻子才羞愧地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將疑問問出了口。但精靈看上去沒有生氣的樣子:「銀冠密林的辛格精靈們並不忌諱這個。」只要別徒然地虛耗與揮霍就行了。

    酒館主人的妻子窘迫地捏緊了裙邊,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該抱歉嗎,還是說謝謝,最後她猶豫不決地問道:「……那麼……您還需要些什麼嗎?」

    「再給我一些發酵的餅吧,」凱瑞本和善地說:「和面包一樣放在爐子裡烤,但是扁平的,上面要灑滿細蔥和芝麻,最好再有一點夾在裡面的肉。」這個他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在灰嶺守夜的時候,克瑞瑪爾曾經向他描述過這個,並且表示出了強烈的渴望——他描述的還有用豆子磨成的汁液,和長毛的豆腐——豆腐這種東西還是凱瑞本在阿爾瓦法師那裡吃到過,那種食物來自於瑟裡斯,非常的干,帶著韌勁,淡而無味,還有點腥氣,但確實是純植物,只是精靈不知道它竟然還會長出毛髮,難道這是一種可以在植物與動物之中轉化的奇異存在嗎?

    但魚湯和夾肉的餅還是能夠做到的,他們的晚餐就是這個,只有身為埃雅精靈的露西厄與艾洛赫不,他們的晚餐是一堆懸鉤子,還有幾顆無花果。

    ——————————————————————————————————————————————————————————————————————————

    阿芙拉一看見露西厄,就知道她曾經對這個陌生的女性精靈所有的惡感是從何而來的了——她顯然也對她的監護人抱持著熱烈的愛意,雖然阿芙拉從未在克瑞瑪爾口中聽到過露西厄的名字,或是相關的描述,但她也同樣知道,黑髮龍裔身體中的另一個靈魂,是個柔軟又寬容的好人,他不習慣拒絕任何善意的款待,並且傻乎乎的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回報更多。當然,除了阿芙拉的奉獻之外,嘖,他簡直就是避之唯恐不及。阿芙拉知道為什麼,雖然她愛的那個靈魂什麼也不願意說,但那位曾經的不死者可沒有這樣的好心——但那實在是太可笑了,阿芙拉的父親是葛蘭,一個盜賊,而他是阿芙拉以靈魂愛著的人,她根本沒有想過要成為他的女兒!

    他們之間固然有年齡的阻隔,但一對有著如同巨龍一般悠長生命的人說這些難道不是很可笑嗎?六十歲與十六歲聽起來對凡人來說固然驚世駭俗,但五百六十歲與五百一十六歲之間難道還能有什麼差距可言嗎?凡人的名譽,法律,與道德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一道虛無的光線那樣無足輕重,有時候阿芙拉真難理解那位大人在想些什麼——他為何總是這樣顧慮重重呢?他們擁有強大的力量,難道還要為了屈服於弱者的想法與視線而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

    但也許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會對那個幼小,卑微,容貌平平的孩子伸出手來吧……阿芙拉閉上眼睛,她咀嚼著克瑞瑪爾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在龍語中的涵義並不好,但有著這個名字的人卻要已經擊破了詛咒的鐵鏈,飛向高空,倒是那些曾經輕視過他,羞辱過他與虐待他,想要殺死他的人倒在了骯髒的泥沼之中,難以自拔。

    房間的門就在這個時候被叩響了,阿芙拉的心頭掠過一絲不滿,但她很好地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在平靜的面孔下,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同居人,發現她也在緊張地看著自己,盜賊的女兒曬然一笑,走到門前,在間隔著一層木板的情況下,她還是清晰地辨認出了熟悉的氣味——在有機會與克瑞瑪爾一起用餐的時候,餐桌上時常出現這道湯。

    阿芙拉幾乎是雀躍地將門向內拉開,但讓她有些失望的是,站在門外,端著魚湯的是酒館主人的妻子,而不是她期望看見的那個人。不過轉而之間,她又高興了起來,她同樣不想讓他過多地見到露西厄。

    魚湯和夾著肉的發酵餅被放在了房間裡的小桌上,為了避免麻煩,精靈們都沒有下去用餐,並且決定在這裡暫住一夜,等到拂曉時分再離開,酒館的房間並不多,瑞雯,露西厄,還有阿芙拉作為唯三的女性,被安排在一個房間裡,但因為瑞雯有事情暫時離開的關係,房間裡只剩下了這對小女孩(至少看上去如此)。

    阿芙拉在坐下的時候,不那麼高興地發現,露西厄雖然看上去也同樣帶著幾分孩子氣,但她的一些地方卻並非如此,阿芙拉一邊不引人注意地打量著凸起的位置,一邊考慮著是否應該在自己的餐點中加上類似於木瓜之類的東西——瑟裡斯人是這樣說的,也許翡翠林島上長滿了木瓜也說不定,不然根本無法解釋為什麼這些精靈連肉湯也不喝也能長成這個樣子。

    露西厄的注意力卻根本沒有放在阿芙拉身上,她看到湯裡那隻死不瞑目地魚頭時就有點想要作嘔,但還是忍耐了下來,她將視線移動到懸鉤子上,這些小小鮮豔的果實一開始還散發著迷人的芳香,但魚湯一來,她就只能聞到魚湯的味道了,雖然嗅起來似乎沒有那麼壞……但是……

    阿芙拉發現了這個,她帶著點惡意地用勺子攪了攪魚湯,將那隻完整的魚頭舉起來,等看到露西厄的臉色開始發青的時候,她才慢吞吞地說道:「我的監護人很喜歡這個。」她將魚頭放回去,然後開始一口一口的喝湯:「他喜歡這個,我經常和他一起喝這樣的魚湯——克瑞法的廚師還是在他的教導下學會怎麼煮出這種魚湯的。好吃極了,怎麼樣,你要嘗嘗嗎?」

    拒絕已經到了露西厄的舌尖,但一種更為強烈的情感強迫她放棄了原先的想法,她想要嘗嘗這種湯——如果這確實是黑髮龍裔喜歡的東西,那麼她也應該喜歡。

    她接過了阿芙拉的勺子。

    在露西厄無法控制地嘔吐了一身的時候,阿芙拉得意洋洋地大笑起來。

    ————————————————————————————————————————————————————————————————————————

    瑞雯只是離開了一會,但等到她回到房間裡,才無比愕然,以及茫然地發現,房間裡已經因為兩個孩子的戰鬥而一片狼藉。

    ——————————————————————————————————————————————————

    異界的靈魂瞪著夾肉的發酵餅,還有魚湯,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曾經提到過這些了……精靈們的記憶力真可怕,它一邊想到,一邊提起勺子,也許是因為胡椒放多了的關係,它總覺得有點想要流淚……

    以及打噴嚏……

    凱瑞本和他在一個房間,只有他們,在等到酒館主人取走了木碗和盤子之後,就連在這方面有點遲鈍的異界的靈魂,也知道凱瑞本是想要和自己單獨談談了——它頓時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煩躁。但它也知道凱瑞本沒有惡意,更正確地說,他是為了克瑞瑪爾,才會來到這裡……即便克瑞瑪爾曾經欺騙了他,還是一個過去式的不死者。他仍然願意相信黑髮的龍裔,願意擁抱他,幫助他,引導他——但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從來沒有這樣希望自己能夠立刻離開。

    他們去過白塔,但不死者的同居人沒有奢望過能夠見到他們所熟悉的那些精靈們,異界的靈魂最大的企圖也不過是在塔尖的陰影中眺望一眼在星光河上滑翔的飛翼船,以及船上那些靈動的身影……這就夠了,足夠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比想像的,以為的還要多……多的險些讓它無法呼吸……它的心中若是說有百分之一的欣喜,那麼剩下的大概就是百分之四十九的悲哀,還有百分之四十九的驚惶——還有一份難以排除的羞愧。

    「我也許應該說聲抱歉,」讓異界的靈魂意外的,這樣說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凱瑞本,精靈坐在床榻上,神情嚴肅,雙手在膝蓋上握在一起:「但我必須這麼做。」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0 12:50
第六百八十五章 任務(2)


    那些食物對異界的靈魂原本就味如嚼蠟,現在更是如鯁在喉。「你是說這個邀請?」黑髮的龍裔放下勺子,「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恰恰相反,我想,我必須感謝你。」

    「但你並不想接受它,對嗎?」凱瑞本溫和地問道:「是什麼讓你……厭惡自己?」

    異界的靈魂微微翕動了一下嘴唇,但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他該怎麼說呢?凱瑞本對他真正的身份與作為不可能一無所知,不,或許就是因為他知道了,所以這個性情高潔,溫柔的精靈才會因為深重的憐憫之情而決定讓他加入到這個隊伍之中,而他排除了所有人(包括黑髮龍裔自己)的反對,毅然決然地將他再次放置到自己身邊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所要完成的任務如果能夠成功的話,將會是一份了不起並且難得的功績。

    就如之前描述過的那樣,贖罪巫妖即便是在這個位面,克瑞瑪爾也是第一個,他沒有經驗可以汲取,也沒有同類可以借鑑,贖罪是怎樣的一個方式,是單純的為善,還是要加上除惡?而他之前所犯下的罪行,又需要贖還到什麼時候,什麼程度?誰也不知道,每當想到這一點,凱瑞本就會發自內心地顫抖,這就是代價,當生者放棄了與生俱來的權利與義務,將生命當做玩具與工具隨意拋擲的時候,就注定了他們將會用無數倍的痛苦與懊悔去洗淨骸骨與靈魂,只是他們之中,有些人已經是無路可走,而有些人則是對此甘之如飴。

    但既然克瑞瑪爾已經得到了一個被救贖的機會,凱瑞本就不會放棄,只是黑髮龍裔之後的道路顯然會變得更加艱難——想到這裡,凱瑞本就不會責怪他一開始的隱瞞,他還記得他在初遇到克瑞瑪爾的時候,他還是那樣的笨拙與虛弱,即便沒有英格威的提醒,或是佩蘭特的暗示,凱瑞本也能猜到這個小傢伙選擇灰嶺只是為了躲避可能的猜忌與捕捉——他還在年少的時候就成為了巫妖,當黑髮龍裔以一具骨頭架子的形態在外面搖晃的時候,不會有人將他與克瑞瑪爾聯繫在一起,但他不得不以原先的面容和身形顛沛流離時,一旦被見到過他的人辨認出來,其後果用膝蓋想也能想的出來,糟糕的是,他還是一個生者的時候,見過他的人有龍裔,巨龍,與巫妖,他們不會如同凡人那樣,在一兩百年內就完成數代更替,即便有畫像留存,但有幾個人能夠憑藉著畫像確切地辨認出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人,除非他們在有意誣陷。

    但凱瑞本不相信克瑞瑪爾在灰嶺的表現都是虛假的,哪怕是有著說謊的部分,但就如凱瑞本以及他的父親,他的長輩所認為的,其中也有著閃光的本質,它們就像是被深藏在灰黑岩石中的水的結晶,在黑暗的地方,它們黯淡,毫不起眼,但在陽光下,它們璀璨的如同星辰,純淨的如同海風,而感性往往大於理性的精靈們,總是會因為那麼一點閃光的地方而不捨得將手中的頑石輕易拋棄——只是,凱瑞本將要做的事情,就猶如雕琢與敲擊,他要將曾經包覆在那顆年輕的心臟上的邪惡除去,只留下那些值得人們珍惜的東西。

    凱瑞本並不能說能夠代替那些受害者而原諒克瑞瑪爾,但當神祇的赦令落到他手中的時候,凱瑞本發現自己能夠想起的第一個人就是克瑞瑪爾。

    「他曾經做過那麼多無比艱難的事情,」凱瑞本輕聲低語道:「那麼現在就是一個更為嚴峻的考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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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謀之神希瑞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他的神國裡,他是最強大,最完美,也是最無所不知的一個。他的分身沒有一絲一毫間斷地奔赴到各處,從無底深淵到極樂天堂,當然也少不了人類,獸人,巨人以及侏儒,矮人,還有令人憎惡的精靈們所居住的主物質位面,他的分身以各種各樣的形態出現,說話,行事,然後消失,他們或許偽裝成某個神祇的化身與聖者,前去轉達偽造的神諭或是扭曲原本的教義,也有可能暗殺掉一個德高望重,富足尊貴的長者,讓他的兒子為了他留下的一切爭鬥不休,又或者在恩愛的夫妻眼睛上撒上惡毒的沙子,讓他們頓時反目成仇,然後在母親的內心點燃火焰,教唆她殺死孩子和自己的丈夫。當然,最多的,還是賁臨到每個尊奉這位神祇的殿堂或是密室裡,傾聽信徒們的祈禱,為他們骯髒卑劣的行為出謀劃策。

    每個分身回到他身體裡的時候,都帶了希瑞克最為喜愛的祭品,像是分離的愛人在最後時刻留下的淚水,又或是嬰兒的聲帶,以及老人的牙齒,被自己的神祇拋棄,或是背棄了自己神祇的騎士與牧師的手指,它們被放在寬大的金盤裡,就像是人類慣於在宴席上看到的酒水美食,而希瑞克就那樣漫不經心地品嚐著它們,同時感受著分身帶回來的信仰之力——奇妙的是,不但是陰謀的得利者,就連受害者也會被抽走最核心部分的靈魂能量,它們糾纏在一起,落入陰謀之神黑而黏稠的本質裡,讓這個充滿了世間所有邪惡的泥沼漩渦變得越來越大。

    希瑞克偶爾也會俯下身去,閉著眼睛,仔細傾聽其中幾個比較響亮的聲音,尤其是他的計畫相關的——他和泰爾,伊爾摩特以及羅薩達立下誓約的時候,並沒有錯誤地認為,這個秘密能夠被保持很久。事實也是如此,最先有所察覺的是生命之神安格瑞斯,不過安格瑞斯不但是個原初神,也是一個溫和但不失疏離的神祇,他從不直接插手到神祇們的爭鬥中去——希瑞克認為有可能是因為他們之中還有著一個獸人之神卡烏奢,誰都知道卡烏奢與安格瑞斯是死敵,就像他和晨光之神羅薩達。這樣說來,安格瑞斯與羅薩達攜起手來也不是那麼令人意外的事情。

    一個盜賊的靈魂來到了希瑞克的面前,當他看到自己的神祇時眼睛中露出了恐懼的光芒,因為希瑞克所呈現出來的身軀是由無數的小甲蟲勾在一起組成的,它們密密麻麻,不斷地蠕動著,而頭部完全是個骷髏,眼窩裡有紅褐色的液體流出,一股無從探尋的力量碾壓著他,讓這個過於魯莽的靈魂受到了殘忍的折磨,他尖聲哭嚎,希望這能令得折磨者感到滿意,但希瑞克的化身之一放過他只是因為他要聽到有關於精靈們的情報。

    克瑞瑪爾,這個名字讓希瑞克感到了一絲輕微的悸動,他從寶座上低下頭,盜賊之神曾經回報他說,他的兒子,葛蘭在無底深淵之中並沒有找尋到那顆巨龍之神本質的所在,希瑞克確定他沒有說謊,也沒有矯飾,或是誤導,但就陰謀之神的神職來說,他還是能夠從其中嗅到他所熟悉的馥郁而腐爛的氣息,陰謀之神思考了一會,站了起來,他只一轉身就來到了一處如同巨龍腸子一般曲折而廣闊的地方,這裡是個半位面,但已經非常地接近盜賊之神瑪斯克的神國了,希瑞克只等了不過一個吐息的時間,裹著如同無物的黑色輕紗,身姿曼妙的盜賊之神瑪斯克就以女性的姿態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向您致意,」瑪斯克說:「我尊敬的主人,」一邊深深地鞠了一躬,「瑪斯克隨時聽候您的吩咐。」

    希瑞克懶得去理會瑪斯克——陰謀之神在神祇中從來沒有受到過歡迎,如果說之前的陰謀之神,還能說是原初神祇中的一員的話,那麼作為一個凡人而被神上之神艾歐一舉拔擢成神祇的希瑞克與他們之間根本就連一點微薄的同伴之情都沒有,但一定要說那個神祇最憎恨與厭惡他,不,不是羅薩達,而是一直表現的無比恭敬,溫順,聽話的盜賊之神瑪斯克。

    在千年之前的動盪時刻,盜賊之神瑪斯克曾經化身為一柄赤色的利刃,引誘與迫使希瑞克弒殺了落在地上的神祇,但他可不是為了希瑞克,或是地面上的和平,他只是想要從混亂中撈取可以讓自己變得更為強大的力量罷了——而希瑞克現在所有的陰謀之神的神格,神力以及神職就是他預定的獵物,只是他大概沒能想到,最後他竟然也會被一個凡人所利用欺騙,反而讓他劫走了豐美的果實。

    「你知道我想要聽到什麼。」希瑞克說,然後旋轉鞋跟,輕輕一擊地面,一張鑲嵌著無數猙獰面孔的座椅從地下升起,讓他得以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

    「矮人與侏儒們正在為您晝夜不停地工作,」瑪斯克說,同時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希瑞克的神色,當他意識到希瑞克想要聽到的不是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說出了另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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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戴爾那用他的尾椎骨托著他的頸椎,在脫離了假象與斗篷之後,這位喜怒無常的半神巫妖只剩下了一根——是的,他在成為半神巫妖的時候,就選擇了自己的整條脊椎作為最後被保留的部分。

    半神巫妖雖然數量稀少,但還是有的,畢竟主物質位面也已經存在了無數年。只是埃戴爾那還是第一個選擇了脊椎的不死者,其他的不死者多半選擇的都是自己的頭顱,雖然頭顱中沒有眼睛,沒有聲帶,也沒有珍貴的頭皮,荒涼的令人傷感,但這似乎仍然可以滿足大部分不死者對於生者時候的一些殘念;也有不死者選擇手骨,一雙手,在脫去了皮肉之後又小,又靈巧,不過與前一個一樣,仍然帶有濃厚的施法者習性——雖然他們現在已經無需用舌頭與牙齒來吟唱咒語,也無需用雙手做出施法手勢,但這幾乎已經成為了半神巫妖唯二的選擇。

    但那樣未免太無聊了,埃戴爾那津津有味地和自己的弟子,也就是最小的克瑞瑪爾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認為一根脊椎是比頭顱,或是手骨更好的選擇——看,首先要說體積,雖然脊椎很長,但它足夠纖細,頭顱不必說,就連手骨也未必有它蜷縮起來那麼小,而且脊椎還能夠被充作鞭子抽打敵人,或是假裝一個裝飾掛在牆壁上,也可以像是一條蛇,或是一隻蜈蚣那樣迅速地在人們無暇顧及的時候迅速逃走,最主要的是,對於半神巫妖最為重要的八顆寶石可以鑲嵌在骨節裡,不不不,或許不是八顆,為了麻痺與迷惑敵人,埃戴爾那在每個骨節上都鑲嵌了閃爍著魔法光亮的寶石,從最明亮的紅色到最黯淡的灰綠色,還有不斷圍繞著他旋轉的粉色艾恩石,讓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王女或是公爵夫人佩戴在腰間的珠寶鏈子。

    雖然埃戴爾那的弟子一致認為,只是因為埃戴爾那在剛剛成為半神巫妖的時候,接受了另一個半神巫妖出於無聊的好奇心的拜訪——從而被那個只有著一對手骨的半神巫妖微妙地刺激到了而已——那個半神巫妖可能囤積了一整座塔的手套,他拜訪埃戴爾那那天,恰好戴著一雙滿是亮晶晶粉色堅石與雪白蕾絲的手套。說真的,那天塔裡的巫妖和灰袍,幽魂們都找了各種理由躲避出去,不管怎麼說,太亮了。

    「主物質位面的空氣真是令人心曠神怡。」無底深淵的惡魔主君,烏黯王子格拉茲特說。他站在召喚的陣圖裡,黝黑的身軀幾乎佔滿了整個空曠的房間,如果埃戴爾那還是個生者,可能已經在被迫的親密接觸中變成了牆壁上的一塊油膩的黑影,但幸而如今的半神巫妖只需要很小的空間。

    「您離開的似乎也沒有很久。」埃戴爾那說。

    「總是。」格拉茲特立刻糾正了一下自己的說法,對於埃戴爾那的些許無禮,惡魔不以為意,一來埃戴爾那是個他更願意做朋友,而不是做敵人的人,另外就是他和埃戴爾那也有很長一段時間的交情。

    從埃戴爾那還是只小黑羊開始。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3 11:32
第八百八十六章 任務(3)


    格拉茲特在埃戴爾那或許無法察覺的地方輕輕地挑了一下嘴角,他成為三層層面之主的年數已經長久到無法查探,而他成為一個惡魔的歲月更是悠久的幾乎可以與塔那裡齊平,即便如此,當他從召喚的陣圖中顯露身形,看向他的召喚者時仍然不免目瞪口呆,誰能想到一個惡魔竟然會被一隻黑色的小羊召喚?也許確實是因為太難得,並且太可笑了,格拉茲特給了他一個特別優惠,不但為埃戴爾那,還有另一隻白色的小羊解除了變形的法術,還為他們解決了大部分棘手的敵人——讓格拉茲特有些遺憾的是,那兩隻小羊都沒有天真到將債務拖延到他們償還不起的地步,不然的話,他現在的債務名單裡不但有個半神巫妖,還有個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從神。

    嗯,這也是想想罷了,即便埃戴爾那的父親已經離開了這個位面,生命之神安格瑞斯克不會任憑他的後裔被一個惡魔擺佈。

    「你見到你的弟子了沒有?」惡魔的主君走出召喚的陣圖,一邊虛偽地拍打著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他赤著雙足,每一步都在房間的地面上留下一個深刻的足印,若是有人低下頭去細細查看,他會以為自己看到了鳥的細爪,又或是熊的腳印,或是蜘蛛的肢足,反正沒有一個印記可以讓人們聯想到六指的烏黯王子——而在離開房間的最後一步,刻印在那裡的已經是一對人類的正常雙腳,裡面湧動著炙熱的污穢,散發著混雜著硫磺氣味的惡臭。而伴隨著這一進程的是格拉茲特的軀體也在逐漸縮小,屬於惡魔的服飾也在變化,從華麗的甲冑與斗篷變成了施法者們喜歡的帶著兜帽的長袍,而雙腳也穿上了軟底鞋。門在他的面前悄然打開,惡魔走了出去。

    門外一片死寂,不但沒有灰袍,巫妖,就連魔像和幽魂都沒有,很顯然,埃戴爾那在召喚他之前,已經將這個半位面完全清空,格拉茲特滿意地搓動了一下手指,長而彎曲,因此顯得格外幽深的走廊兩側的燈座亮了起來,被石化的人像托舉著的燭台上原本就有著蠟燭,當格拉茲特的火焰點燃它們的時候,裡面的罪人立刻痛苦地呻吟了起來。

    「希望您還喜歡,」埃戴爾那慢吞吞地說道:「雖然我知道這個荒涼貧瘠的地方是無法矗立起您的象牙塔或是骨塔的——但這座塔原本屬於巴特祖。」他伸出尾椎,輕輕一點,牆面上浮現出無數魔鬼與惡魔的臉,格拉茲特可以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從那些紛亂的圖樣裡尋找出他認識的那個紋章,惡魔頓時大笑起來,很高興看到自己的宿敵也在這個狡猾的傢伙手中吃了一個不小的苦頭:「毫無疑問,」格拉茲特滿意地說:「我喜歡這個。」

    「如果是那個雜種,」格拉茲特說:「我知道他的圖書館在什麼地方。」

    格拉茲特俯下身,伸出手,埃戴爾那將自己浮起來,落在惡魔黝黑的手心,然後同樣地縮小身形,就像是一條小蛇那樣纏繞在格拉茲特的手腕上。格拉茲特將左手按在盤繞著小蛇的右手上,又是威脅,又是親近地握住埃戴爾那的頸椎部分,「我留存於此的遺憾並不多,」惡魔在空蕩的走廊裡一邊大踏步地前進,一邊仿若喃喃自語般地說道:「但埃戴爾那,我以為我給你的條件已經非常優裕了。」埃戴爾那如果願意成為格拉茲特的,那麼不但能夠立即被直接轉化為高階惡魔,還能夠越過格拉茲特所有的子女,成為僅次於維茵的烏黯的「左手」。只是那個時候,惡魔主君根本就沒有想到,埃戴爾那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成為巫妖,放棄了他可能有數百上千年的僅屬於生者的榮光與歡愉——而之前,埃戴爾那雖然處境尷尬,但相對於一個凡人來說,他和一個神祇也幾乎沒什麼區別了——他是一個廣袤帝國的繼承人,雖然不是唯一的,但願意忠誠他的臣子與騎士數之不盡,他擁有著一個巨龍累積了近萬年的秘藏,還有讓惡魔也要為之心折的容顏,強大無匹的力量,所向披靡的魔法,還有堅韌的如同鋼鐵一般的身軀,以及悠長到幾乎可以貫穿一個王國誕生與滅亡的生命。這些美好到可以讓他僅有的血親也會在每個深夜咬牙切齒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的東西,對於埃戴爾那來說,可能只是一根早就被他吸吮到無味的骨頭——他拋棄它們,簡單的就像是眨一眨眼睛,就連格拉茲也都沒想到。那時候,可憐的惡魔還在等待著數百年(至少他認為讓一個年輕的龍裔厭倦所有的一切是需要那麼久的)後去親自迎接那個璀璨而又黑暗的靈魂呢。這下可好,他再也等不到那隻黑色的小羊了。

    格拉茲特必須承認,那隻白色的小羊也同樣被他寄予奢望,對,不是希望,但就如他推想的那樣,生命之神安格瑞斯始終注視著他的孩子,即便是在英格威最為艱難的時候,也沒有想到過他還有一個惡魔朋友可以召喚一下。

    「這次我可不能放過了。」格拉茲特說,而他手腕上的埃戴爾那翻了一個白眼,當然,一根椎骨不能做出這個表情,但他們之間一直持續著一層微薄的聯繫,這讓半神巫妖不想偽裝的時候,可以將自己的情緒直接投擲到惡魔的思想裡,「為你效力五十年還不夠嗎?」埃戴爾那說。

    「那是我為你藏起他的報酬,」格拉茲特說:「還有別的你沒算呢?」

    「說說?」

    「伙食費。」你知道他燉了我多少惡魔,以及魔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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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凱瑞本在一張展開的地圖上釘上一枚很小的釘子,然後是又一枚,第三枚與第四枚……直到第七枚,然後將絲線纏繞在上面,這樣就能夠看得很清楚了——一個連續的行動路線,還有各個節點。

    「這是我們找到的,以及已經確認的可疑地點。」瑞雯說:「還有他們可能行走的路徑。」

    巫妖低下頭看過去,「南方諸國。」穿過鷓鴣山丘,之後是龍山城邦(曾經的),之後蜿蜒向北,進入龍脊山脈。

    「現在也只有南方諸國與格瑞納達還在蓄養奴隸吧。」露西厄帶著幾分厭惡地說,然後就聽到阿芙拉尖銳地笑了一聲,她才突然想到,她喜歡的那個人,曾是,現在可能也是格瑞納達王室的直系成員,不誇張地說,因為格瑞納達王並沒有驅逐他,奪走他的姓氏與繼承權,一旦格瑞納達發生什麼變故,他與另一個王子都有機會成為格瑞納達的王——格瑞納達人可是從來不在意排序血緣的,一個家族之中,孫子殺死祖父的也有,母親殺死女兒的也有,姐妹兄弟之間的相互競爭更是他們樂於看到的,就像是人類為了培養出最凶殘好鬥的狗就將小狗們聚攏在一起,用鞭子抽打它們那樣。

    但露西厄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格瑞納達人又怎麼了呢?黑髮的龍裔很早就證明他與那些殘暴凶惡的同族並非一丘之貉,他的父親失敗了,他或許想擁有一個有著紅龍那樣邪惡的心,又有著精靈的天賦的孩子,但這個孩子或許是強大的,正確點來說,也許強大到了超出他的期望,但他的靈魂還是無限制地偏向於良善的陣營。

    在第一次回到翡翠林島的時候,露西厄小心翼翼地去詢問了自己的長輩,還有同輩(比她更年長一些的),對於人類的看法,是的,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拯救了她的是半個族人擁有埃雅精靈血脈的龍裔,她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是統一的,那就是外界的人幾乎都是狡猾而卑劣的,即便有性情和善之人,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發生令人不安的變化——只是,在幾天之後,也有埃雅精靈悄悄的告訴露西厄,他們,以及她們或許遭受了難以忍受,只能以永眠來平息的痛苦與傷害,但若說後悔嗎,也許,但如果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仍然可能會做出那個讓自己後悔的決定,這是所有的法則,警告,教誨或是勸說都無法改變的。

    「但我們希望你能夠得到一個美滿的結果。」最後他們都這麼說。

    那麼她做出的決定是否是正確的呢?露西厄想了很久,然後她終於成年了,她可以出外遊歷,只是必須與艾洛赫同行,這個年長又嘮叨的精靈讓露西厄煩惱至極,但這是條件,也是懲罰,誰讓她在未滿年歲的時候就偷偷溜了出去,並且只因為人類的一杯果酒而成為了奴隸商人的貨物呢,她只得接受——但露西厄也要在心裡偷偷地說,艾洛赫也不是那麼萬無一失,在遊歷的路程還沒有十分之一的時候,他們就落到了一個瘋狂的術士手中,比之前還要糟糕一點的,他們可能會被直接送給一個不死者,一個巫妖。

    而後,露西厄第二次被那個黑髮的施法者從致命的桎梏中解救了出來,附帶一個艾洛赫。

    她想,她可能很難不愛他了。哪怕後來她知道黑髮的施法者還是一個龍裔,是格瑞納達人,他的母親是個埃雅精靈,雖然埃雅精靈們一致認為他必然繼承了他父親罪惡的血脈,可是露西厄不那麼覺得——看看銀冠密林的辛格精靈吧,他們不是接受了克瑞瑪爾嗎?也沒有看到黑髮的龍裔將他們拖到密室裡面目猙獰的逐一解剖……尤其是凱瑞本,他就像是克瑞瑪爾的父親,或是兄長。露西厄小小的心臟裡,甚至還有著一點嫉妒與委屈——克瑞瑪爾確實有著精靈的血脈,但那是埃雅精靈不是嗎?不是辛格精靈,不然他就應該有著淡金色的長發與碧藍的眼睛,而不是黑色的長發與黑色的眼睛——但埃雅精靈似乎也沒有出現過黑色的眼睛……

    但那是一雙多麼美麗的眼睛啊,看著它,就像是被黑夜擁抱,不是那種冰冷的,空洞的,可怕的深夜,而是那種柔軟的,馥郁的,充滿了暖意的夜晚,能夠讓人得以安眠的黑色羽翼。

    「南方諸國只有少數的奴隸,」凱瑞本說:「但這只是表面,事實上,他們的農奴不比奴隸更好,他們甚至還在豢養宦官,就和之前的龍火列島那樣。」他細長的指尖在地圖上敲了敲,「這些地方失蹤的人最多,還有從龍火列島逃離的侏儒們,他們一部分來到了南方諸國,一部分去了高地諾曼,但現在我們去看,只能找到零星的侏儒,就連高地諾曼的侏儒們也在不斷地失蹤——而這些線索,最終都匯聚在銀指公會。」

    「盜賊的公會。」瑞雯補充道,「他們在高地諾曼無法找尋到藏身之處,南方諸國倒很願意接受他們。聽說有些城市甚至是盜賊在掌控,就像是五十年前的白塔。」

    「他們從鷓鴣山丘走,」艾洛赫問道:「那麼鷓鴣山丘的領主是否有參與其中呢……」

    「沒有。」凱瑞本身邊的一個精靈回答道,他曾探查過白塔與鷓鴣山丘,「但比這還要麻煩一些,鷓鴣山丘的血脈就快要斷絕了——伯納的幾個孩子都夭折了,而他很有可能再也無法有孩子了。」

    「有人插手了嗎?」

    「暫時還沒有發覺。」精靈這樣回答說,然後看了阿芙拉一眼,看來高地諾曼的事情對於精靈們也不是一個秘密了。

    阿芙拉驕傲地挺了挺她平坦的胸膛。

    「安芮……她的情況也不是很好。」

    凱瑞本的手指停頓了一下:「我們會經過那裡的。」

    ——————————————————————————————————————————————————————————————

    伯納抬起頭來,才發現已經暮色四垂,僕役們打開了覆蓋著氟石的黃銅片,「氟石應該調換了。」伯納說:「它越來越暗了。」

    僕役的手停頓了一下:「但是,」他猶豫地說:「這塊是三天前剛換上去的啊。」

    伯納閉上眼睛又睜開,眼前還是模糊一片,「是我記錯了。」他說:「抱歉。」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3 11:32
第八百八十七章 任務(4)


    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往下,就是紅寶石海角,而過了紅寶石海角,再往東,就是白銀瀑布,星光河將鷓鴣山丘與白塔,還有碧岬堤堡與南方諸多分割開來。

    要說南方諸國,那也是一個奇特的地區,因為星光河的支流有一大部分如同細網那般分佈在南方諸國所在的寬廣平原,又有高地諾曼,以及更遠處的龍脊山脈為他們抵禦著來自於極北之地,以及呼嘯平原的寒流與颶風的關係,這裡的土地肥沃,氣候適宜,密佈湖泊與森林,雖然偶爾也會出現旱澇之類不可控的惱人境況,但之前的豐厚積存不但能夠讓南方諸國的民眾得以飽腹,就連整個大陸的人類,以及獸人,矮人和侏儒們也無需害怕遭到饑荒的折磨——這裡有接近一百二十個小國,數以百萬的人口,而他們負責著整個大陸三分之一的食物供給——豆子,小麥,蕎麥與黑麥,還有水稻(從瑟裡斯人那兒盜取的種子,可以一年三熟),以及捲心菜,蘿蔔,洋蔥,大蒜等等,他們還在丘陵之間蓄養牛,羊,雞鴨,還有鵝和兔子。時常有吟遊詩人在詩歌中讚歎這裡是一塊受到祝福的富饒之地,究竟是誰祝福了這裡人們不得而知,但即便是善忘的人類,也知道這些如同星辰一般零散的微小國家,原本是一個龐大的帝國。它曾經是那樣的強大無匹,那樣的寬廣無垠,帝國的統治者甚至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隻巨龍,他用其他種族無法企及的智慧,強悍的力量,與悠長的生命統治了這個帝國數千年,即便後來,巨龍統治人類的時代逐漸離去,法崙也隨之緩慢的沒落,但無論是哪個國家,都不敢在銀龍仍然注視著它的帝國時有任何悖逆之舉。

    帝國的崩潰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或許就是從古老的銀龍順應法則的召喚,在巨龍們的神祇帶著他們一同去到新的位面後開始的,當人類終於意識到巨龍終於消失在了他們短暫的生命裡,那些因為畏懼而被延長起來的野心與**就像是雨後的草菇那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各個陰暗的角落裡,但如果要說是誰對這個古老帝國的基座造成了毀滅性的一擊,那麼除了現在已經是半神巫妖的埃戴爾那別無他人——雖然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有幸知曉他的名字。但那些積滿了灰塵,脆裂不堪的捲軸和石板上,還是能夠讓喜愛歷史與隱秘的人們略一管中窺豹,從細微之處尋找到那個龐大帝國最終潰散倒塌的脈絡的。

    但也有些存在,神祇或是魔鬼,幾乎可以說是對此瞭如指掌,尤其是格拉茲特,畢竟那個時候,他為了感謝埃戴爾那把他從他的情人女巫王意戈薇爾弗的監牢中釋放出來,可是為他效力了整整五十年,無數慘劇與災禍都有著他的影子漫遊或是潛伏其中,不過讓那時候的他奇怪的是,作為銀龍的子嗣,在完全地毀滅了他的兄長以及一干奇妙的兄弟姐妹之後,埃戴爾那竟然沒有戴上王冠,坐上寶座,雖然格拉茲特也不是那麼意外,畢竟從很早之前開始,他就察覺到,這個龍裔似乎對這個世間充滿了厭倦與惡意,而他兄長因為忌憚他的力量與智慧,想要殺死他的行為就像是開啟了一個閥門,讓這只傲慢的小龍毫不留情地將心中的黑暗徹底地傾瀉了出來。

    帝國的直系血親幾乎全都被他殺戮一空,剩下的只有原本沒有繼承權的非婚生子,和只有微薄血脈的旁系,他將他們召集起來,當這些弱者戰戰兢兢,以為自己難逃一死的時候,卻意外地得到了一份慷慨的餽贈——埃戴爾那將整個帝國分割成了小而零星的塊地,然後用投擲骰子的方法將這些地方分封給他們,接下來,他們可以成為國王,也可以成為大公,又或是成為一個自由城市的領主,他都不介意。當然,這種方式的分封必然帶來長久的混亂,誰不想要更多的子民與領地呢?不過這已經不是埃戴爾那,或是格拉茲特會去關心的事情了,格拉茲特回到了無底深淵,為了處理他失蹤之後的諸多事宜,沒有幾十年只怕他很難再有興致與機會回到主物質位面,而埃戴爾那,想到這裡烏黯主君就要嘆氣,作為一個龍裔,那時候他還只能說是一個年輕人,但誰能想到,等他再看到那隻黑色的小羊時,埃戴爾那已經成為了七十七群島上的一個資深巫妖了。

    惡魔發現自己竟然難得的多愁善感起來,他將這個問題歸咎於他們所在房間的裝飾,這座高塔原本屬於一個巴特祖雜種,但裡面的家具,帷幔和雕像,裝飾都帶有著一千多年前的法崙帝國風格,也就是銀龍喜歡的那種——優雅,穩重但又不失精緻華美的線條,點綴和色彩,就像是他現在看到的,如同夜幕低垂時的深藍色絲絨帷幔之間,繡著彎曲複雜的銀色蔓草,而在蔓草中,如同露水一般的珍珠與水晶在氟石的亮光下閃爍著柔和動人的光澤,一隻幼小的銀龍從帷幔的頂端垂下頭頸,雙翼展開,每片鱗片都只有米粒那麼大,但惡魔一眼看過去,一點也不奇怪鱗片上還有著細微的紋路——就像是真正的巨龍那樣。黑檀木的牆板從地面一直延伸到弧度突兀的穹頂,雖然有氟石的照明,但還是有一枝被塑造成美杜莎頭顱形狀的黑鐵燈架從上空懸吊下來,每條蝮蛇的口中都咬著一隻燈座,燈座中灌注著魔鬼的油脂,燈火因此呈現出詭異的深紫色,穹頂上描繪著畫像也隨著它們的輕微晃動而不斷地變化著眼神與身姿,或許如許多深淵生物所喜歡的,這裡的原主人也在這些畫像中注入了不甘的靈魂,它們無人的時候還在竊竊私語,但埃戴爾那與格拉茲特一進入到這裡,它們就立刻如同寒蟬一般,一聲不出了。

    巨龍們喜歡的房間總是異常高大與空曠的,按照格瑞納達的例證,每個房間都必須能夠容納得了一隻巨龍真正的軀體,這個房間雖然不是為巨龍所準備的,但也相彷彿,畢竟魔鬼們也有著臃腫如同小山般的身軀。也正是因為如此,法崙時代的家具放在這裡竟然也相當的契合——橫貫了半個房間的書桌,從地至頂的書架,還有高聳寬大的座椅。

    但格拉茲特還是能夠看得出,這裡就像埃戴爾那所說的,是一個暫時將就一下的地方,房間裡沒有一絲屬於半神巫妖的氣息與痕跡,除了書桌上的那隻水晶球。

    「你現在還需要這個嗎?」格拉茲特驚訝地問,他將手放在書桌上,埃戴爾那蹦跳蹦跳地將自己移動到水晶球前,簡直可以說毫無半神巫妖應有的風範與儀態——但讓他去吧,這兒僅有的兩個混球誰還能不知道誰嗎?

    水晶球大概可以讓回覆原先大小的埃戴爾那纏繞一圈,這個體積極其驚人的球只能說是半神巫妖一貫的惡趣味,它的表面光潔如同鏡子,透明如同冰塊,只有中心有著小如指頭的白絮,但它很快就應著埃戴爾那擊碎的符文發生了變化——它就像是一團活躍的水那樣迅速地旋轉起來,並且越來越大,最終吞噬了整個球體,埃戴爾那將尾椎抵在頸骨下方,等待著——而格拉茲特一派悠閒地投下了更多的法術,他們不確定是不是其他的神祇,或是強大的惡魔,魔鬼以及施法者正在和他們做著一樣的事情,但埃戴爾那的符文,還有格拉茲特的魔法可以讓他們無從察覺,即便察覺了,也不會因為法術,以及源頭懷疑到他們身上。

    球體中的雲霧終於在片刻之後散去,惡魔與半神巫妖看見了他們頗為熟悉的臉,黑色的長發,與黑色的眼睛,克瑞瑪爾向虛空看來,似乎有所感覺,但又不能確定,埃戴爾那舉起尾椎,「噓」了一聲,而後滿意地看到他的小弟子聰明地轉開了視線——球體中的景象轉動著,從黑髮龍裔這裡轉移到了下方,那是一張地圖,格拉茲特一看就知道釘著小釘子的部分正是南方諸國,想來埃戴爾那也是,然後景象的定位又向上移動,落在一個少女的身上,「阿芙拉,」埃戴爾那喃喃說,立刻偏轉了球體的方向,讓定位落到另一個少女身上,格拉茲特搖著頭,在無底深淵的時候,他不能確定,但現在他能確定了,費瑞克希爾體內的神力確實被克瑞瑪爾大膽地盜取了一些,也許只是一小點,幾乎可以歸納在損耗之內,但一看到阿芙拉,他就嗅到了失落的神力的蹤跡。

    惡魔的手指落在了水晶球上,因為剛才的作弊行為,埃戴爾那老老實實地停下了視點的移動,球體中呈現出的景像是一個黑髮尖耳的精靈少女,「露西厄,」烏黯主君說:「翡翠林島女王的孩子。」惡魔沿著露西厄的視線移動,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找到了那個被她注視著的人——「她喜歡他。」格拉茲特說:「真是有趣啊,她知道克瑞瑪爾曾經被他的母親,還有他的族人無情地拋棄過嗎?」

    「知道,」埃戴爾那興致勃勃地分析道,雖然他在還是一個生者的時候,沒有和任何女性締結婚約,也沒有擁有後代,但他就和所有的不死者那樣,熟悉並且懂得如何最好地利用情感,無論是不是自己的:「她只會感到歉疚與憐憫,並且把它們和愛混淆一通,或是因為前者,而加深後者。」

    格拉茲特看了一眼埃戴爾那,在最初的時候,他還曾經認為埃戴爾那是被他的血親傷了心,後來他才明白過來,只怕他們剛剛見面的時候,這傢伙就已經快瘋了,而等到法崙毀滅,埃戴爾那也已經拋去了最後的鐐銬——完全地放飛了自己。

    球體中的定位在惡魔滿足了好奇心後,就又開始緩慢地轉動起來,最後惡魔指了指其中的一個:「就是他了。」

    ——————————————————————————————————————————————————————————————————————

    「小雀號?」異界的靈魂不敢置信地叫道:「小雀號!難道考伯特還在嗎?」

    凱瑞本搖了搖頭,「考伯特在三十年前就離開我們了,不過我想,」他說:「他應該是無比快樂地前往哀悼荒原的,」精靈的眼睛中滿是欣慰:「他並不是在床鋪上平平無奇地因為病痛而死去的,他是在與海盜的戰鬥中聽到了蘇倫的召喚——她召喚了他,而他慨然離去……現在小雀號屬於他的孫子。」

    異界的靈魂站住了,他已經看到了小雀號伸出的舷板上輕快地跳下了一個年輕人。他的臉上帶著考伯特的些許特徵,但異界的靈魂已經清楚地感受到了——人類的生命是極其短暫的這一設定,雖然自從它來到這裡後,巫妖不止一次地警告過它這一殘酷的事實——就像是精靈以及巨龍,選民那樣,他們的生命是人類的幾十倍,幾百倍或是更多,所有只能擁有短促生命的種族,最終只能成為他們生命中一閃而過的火光,雖然絢麗,卻難以留下深刻的痕跡。

    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佇立在原地,它從未感覺到這個世界是那樣的陌生,甚至比它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都要來的冷漠與疏遠。

    巫妖坐在識海裡,安靜地觀察著那個漸漸有了固定的形狀,也漸漸有了色彩的靈魂,它不再那麼單純,潔白了,但就巫妖來說,這是必然,並且是他希望看見的——他曾經誘惑過整個靈魂,但讓他吃驚的是,他竟然失敗了——相比起成為國王,英雄,乃至於神祇,這個平凡的靈魂竟然只想要回到它的位面,回到它的家,是啊,曾經的不死者描述和給出的都是很好的,但都不是它要的。

    它的願望是那樣的堅定,又是那樣的專一,也正是因為這樣,它反而會在自己已經變得強大的時候迷惑與恐懼——巫妖知道它在恐懼什麼,它終於發現自己正在改變——改變之後的它只會屬於這個位面,而不是它的來處——那個餮足卻虛弱的位面是無法承受的住一個高魔位面的強者的,就像是一片葉子無法承載一隻大象。

    它甚至無法選擇,善良寬和的本性與受到的教育讓它無法做出將所有殘酷的事情推給巫妖的卑劣行為,但要在這個充滿了危險與暴戾的位面生存下去,原先的它,一個軟弱的凡人絕無可能……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3 11:32
第八百八十九章 任務(6)


    新的一章始終感覺不滿意,所以今天請假一天,不過為了補償一下大家,就來寫點有趣的東西吧。

    寫什麼呢,人生在世,不過衣食住行罷了,不過我總覺得呢,食應該是放在最前面的,畢竟它不但給人們帶來了許多樂趣,還是人們得以維持本身基本需求的必要行為。

    第一個躍入我思想中的,大概除了肉之外別無他物了,而這個肉呢,又要以燒肉排在最前列,雖然這只是就我個人而言。

    燒肉所擁有的範疇實際上是相當曠闊的,有些燒肉要加大醬,有些要加醋,有些要加蜂蜜,有些加老抽,有些純以炒糖上色……又或是與其他菜蔬魚肉同煮,加白菜者有之,加雞蛋者有之,加蘿蔔者有之,加豆腐乾者有之,加鯉魚/鯽魚者也有之,加栗子的也有,加百葉結的也有,加鳳梨的也有……林林總總,不一而論,相信我的讀者們之中不乏有比我精道與淵博的。

    所以呢,我在這裡只說說我擅長的那種,單純的五花肉加老抽,冰糖。

    要做燒肉,當然只能是豬肉,五花肉,像是一些美食頻道中所說,要紅白分明,肥瘦相間,層數從三道到五道不等。最好的位置莫過於靠近前腿的腹間部分,比例最是完美,瘦肉嫩且多汁,肥肉滑而不膩。另外呢,就是要看看豬皮,現在的養殖豬幾乎都沒有小時候的豬所有的那種厚如小指的豬皮了,但若是可能呢,豬皮至少要在半公分左右,只有這樣肥厚的豬皮,燉煮之後才能產生濃郁綿軟的湯汁,有這樣的湯汁包裹著燒肉入口,方能完全地感受到燒肉的豐腴柔滑之美。

    要注意的是,像是這個位置的豬肉,往往纍纍墜墜地掛著一些純精的瘦肉,這是必然請人切去的,若是不願意,那麼也要別置他用,若是與五花一起烹煮,這個位置的肉不是韌如皮革,就是澀如木片,簡直就是敗筆之中的敗筆。

    將拿到的稱心如意肉,放在沸開的鍋子裡一煮,等到鍋中的水因為冷肉一頓,不多時又沸騰起來之後,就會有白沫翻起,待到白沫集聚成堆,頂端浮現深灰色或是茶色的油脂,就可以連著鍋子一起轉移到水槽中,用同樣沸開的水清洗豬肉。豬肉清洗完畢,檢查豬皮上有無凸出的毛髮,一一用指尖拔出——到了這時,這些毛髮不但明顯,而且柔嫩,根本不需要鉗子就能處理。而後二次清洗,也需得沸水,清洗完畢,將肉切做食指長短見方,放回到鍋子裡中,加沸水至沒(豬肉)頂,加老抽,加冰糖,無需蔥姜,也無需五香大料。

    此時可嘗嘗湯水,一般而言,烹煮完畢需收汁,湯汁會加重一點味道,其他就完全憑藉個人喜好,愛酸也可以加一點醋,但千萬不能太多,有喧賓奪主之憂。

    將湯水煮開,而後大火轉中火,等到湯汁只餘一半,中火轉小火,一待湯汁沉入豬肉表皮之下,小火轉大火收汁,這時候千萬不可走開,眼睛要緊盯鍋子,一邊翻動肉塊,等到每塊豬肉都裹上了顏色濃重,油亮濃稠的湯汁,就可以關火起鍋了,這時候,鍋子裡應該還有一些湯汁,可以澆淋在豬肉上,也可以放入小碗備用,之後會說到用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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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過於味重膩口,我們再來加上一道清炒三素。

    這道菜很簡單,西芹中段,切做半根中指長短,半根中指粗細,馬蹄(荸薺)或山藥去皮,切片,黑木耳泡發,撕碎,大約一口可以容納的大小就好。這三樣全部清洗,瀝水,而後放入沸水中去生澀,灰塵,與碎屑,汆成七八成熟。

    油熱,加鹽,少許糖,倒入三素,迅速翻炒,等到馬蹄或山藥透明既可撈起,進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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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隻雞蛋,一碗清水(冷),一點鹽,攪拌均勻,放入存著沸水的鍋中,碗上覆蓋一隻盤子,或是小鍋蓋,免得水汽進入蛋羹,十分鐘後關火,不要打開鍋蓋,五分鐘後取出,將之前留下來的燒肉汁水淋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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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千萬不要忘記米飯,一碗好米,新米煮出的米飯,猶帶芳香又高熱的蒸汽,顆顆半透明,肥短可愛,燒肉的汁水傾入其中,翻攪均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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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記得為自己預備一杯拌著藍莓的酸奶,或是用楊梅,石榴等榨汁,加入蘇打水……又或是香草的冰淇淋,外覆奶油和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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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之後補充上兩段本文中的美食片段……

    「這是您的酒。」「河豚」說,用她的食指尖兒勾著的酒杯送到了那個新來者的面前——那個新來者沒有愚蠢到說出「我沒有點過這杯酒「之類的話,而是抬起手掌在酒杯上晃動了一下,雖然說接受招攬的人為表示對招攬者的敬意,是會喝口酒甚至一飲而盡的,但這傢伙顯然有著與眾不同的身份,這就完全可以認為他已經接受了葛蘭的邀請了。

    「如果您覺得這兒有些熱,」「河豚」看了葛蘭一眼,眼神交會間就明白了葛蘭不會因此而惱怒或是收回招攬的意圖,她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賺取中介費用的好機會,「我們後面還有幾個空房間,也許您願意在那兒安安靜靜地嘗嘗您的酒?」

    新來者點點頭。「河豚」把他帶進了後面的房間,緊接著葛蘭也走了進去,「河豚」從狹窄的走廊擠了出來,她不但拿起葛蘭與新來者的酒杯放在巨大的托盤上,還加上了海鹽焗青腹寄居蟹與醬汁孔雀尾螺,牛油炸的飛魚,還有數十隻有著成人手掌那麼大的鮮活牡蠣,這種牡蠣的殼是青黑色帶著銀點的,比一般的牡蠣要長一些,聞起來除了海水味還有小黃瓜味,據說是龍火列島二十種牡蠣中最好吃的一種,「河豚」想了想,又往這些上面加了一大碗甜菜根奶油湯,既然有了湯,又怎麼能夠沒有面包呢,所以她又在這座小山搖搖欲墜的頂端小心地加疊上幾塊金黃髮亮的蜂蜜面包。

    「嘿!河豚!」一個瘦小的盜賊喊道:「不再加上一點炸豬肉嗎?這點可不夠你吃的。」

    「河豚」向他吐了一口暗黃色的唾沫,酒館裡的人訇然大笑——在各個酒館裡都有不成文的規矩,其中就是作為中介的酒館主人並不會直接要求僱傭與被僱傭者拿出叮噹作響的金幣來,而是藉著酒、房間的租金以及提供飯食的機會索取報酬,只不過「河豚」是他們中比較貪心的一個,在尖顎港,黑髮的施法者需要一個船位的時候,作為中介人的鈍頭酒館主人只收取了兩杯茴香酒的錢,而「河豚」不但提供了房間,還提供了兩個人根本無法吃得完的菜餚——如果被僱傭者,或是僱傭者為此感到惱怒的話,他們是有權利將菜餚塞進酒館主人的肚子裡去的,有不少沒有眼色的傢伙就是這麼被活活撐死的。

    「河豚」倒真是不在乎這個,她相信自己的肚子也相信自己的眼力,這兩個人都不是那種會吝嗇幾個金幣的人,她輕輕鬆鬆地單手托著這麼一大盤數量驚人價格也同樣驚人的食物走出吧檯,她的奴隸想要幫忙都被她一腳踢開了,經過那個率先起鬨的瘦小盜賊時,她還有意在他的腳上重重地踩了一下——那個可憐的傢伙本來是可以躲開的,但他的身後顯然有一柄刀子對著他,在失去性命與腳骨斷裂之間他明智地選擇了後者。

    「河豚」送了食物後就馬上退出了房間,那個新來者毫不隱晦地佔據了房間裡唯一的一把椅子,而葛蘭懷抱著雙臂站在房間的角落裡,臉上看不出喜怒。

    葛蘭的視線從那個人身上移開(或說看似如此),轉而打量這個房間,事實上這只是一種偽裝,作為常客他的優惠當然不止是一杯酒,這個房間是他最為熟悉的一間,無論他想要做些什麼都能獲得最大的便利。

    海鹽焗青腹寄居蟹是所有食物中最顯眼,也是氣味最為濃郁的一個,這種烹飪方式十分簡單,將經過篩選的海鹽放在鐵鍋中抄熱,然後將整隻寄居蟹埋進去,焗烤到能夠嗅出香味兒就行了,負責這個工作的奴隸還慇勤地為他們敲開了寄居蟹足有成年男性小臂大小的鉗子,沾滿了鹽粒的暗紅色甲殼裂開,露出甜美雪白,一絲絲的蟹肉,看上去與聞起來都能讓人食指大動,還有牡蠣,因為它有著促使男**求高漲的功用,從來就是供不應求的好貨色,牛油炸的飛魚沒有去掉翅膀,兩側的魚身被打開,堆疊起來就像是一隻隻小鳥兒——為了增加份量以及讓人可以用手指捏著它們吃,吃起來焦香酥脆,如果再能配上一點辣椒醬,簡直不比鹽焗蟹差到哪兒去。

    新來者悠然自得地提起勺子在奶油湯裡轉了轉,青色的植物葉子從裡面冒了出來,這是珍貴的新鮮香料作物,看來「河豚」是下定決定要敲上一筆了。

    ****

    梅蜜看著葛蘭離開,而後精靈凱瑞本與伯德溫走到距離海水較遠的某個地方,「寬海豚」帶來的用具裡有著一隻摺疊後只有成年男性打開的兩隻手掌那麼大的金屬器具,凱瑞本把它一層又一層地打開,讓它變成一個有著膝蓋那麼高,長寬約三尺見方的烤架。

    「侏儒的作品?」李奧娜說,她提著一兜肥壯的牡蠣。小屋位於環形暗礁之內,周圍全都是生機勃勃,色彩絢麗的活珊瑚叢,大小各異,奇形怪狀的洞穴觸目皆是,各種各樣你所能想到與想不到的生物都能在此找到一席之地,李奧娜在此之前從未見到過大海,也沒有見過如此豐沛的財富,來到這裡後,她可以說是徹徹底底地被一片無垠的碧藍色迷惑住了,有時她的頭髮能夠一整日都是濕漉漉的。

    梅蜜的視線在王女的頭髮上一掠而過,自從離開了多靈,王女就將長及膝蓋的頭髮剪短到了僅至肩膀,既是為了便於清理也是為了減少累贅,到了炎熱的龍火列島後,她更是在施法者的幫助下將頭髮縮短到了就像是個男孩子的程度,在這片大陸上這是很少見的事情,人類總是熱衷於保留他們的頭髮,就算是冒險者,女性也會將頭髮編成辮子而不是隨意剪掉,有些貴族女性如果因為某個意外事故失去了長發會終日鬱鬱不見歡顏,精靈們的頭髮甚至會被用來捻作保衛自己與族人的弓弦,並作為獻給唯一伴侶的表記;但必須要說的是,剪掉長發後的李奧娜反而更加的英姿勃勃,榮光煥發,原先如同一個男性般深刻的五官在缺失了長發的遮掩與襯托後,反而就像是一塊失掉了黃金基座的寶石那樣凸顯出來,在她脫掉長裙,穿上皮甲、緊身褲,踏上長靴,肩頭露出樣式古怪的焰形劍在街道上走來走去的時候,除了男人們,就連女人們也會時不時地向她撅嘴,眨眼睛,揮動手帕。

    ——梅蜜大概不知道在另一個位面有個髮型叫做赫本頭。

    「是的。」凱瑞本將烤架略微提起一點,讓李奧娜撫摸一個不顯眼的凹陷,「侏儒們會在他們的作品上留下名字。」

    「矮人也會。」

    「矮人會留在最顯眼的地方,」凱瑞本說:「像是盾牌的表面,劍柄的握手處,或是鏈甲的銘牌上面,但侏儒只會留在不起眼的地方,有時候不是文字,而是他們用來代替自己名字的符號。」

    李奧娜摸到了,那是一隻錘子,她的眼神變得猶豫不定:「侏儒也用錘子來代表自己?」

    凱瑞本看上去也像是小小的吃了一驚:「不,我見到過的侏儒符號只有齒輪、軸承或是尺子,侏儒們和矮人的關係並不怎麼樣,他們是不會用矮人們的通用符號來代表自己的。」

    但翻開那隻烤架後,他們確實看到了留在烤架內側的一隻錘子符號。

    「這有可能是矮人的作品嗎?」李奧娜問。

    「矮人不為普通人製作用具,」精靈說:「出自與矮人之手的不是武器,就是盾牌,又或是盔甲,他們偶爾也會打造珠寶,但那些珠寶通常都是有魔力的。」

    「好吧,」王女把烤架翻過來,「這或許是個希望能夠成為一個矮人的侏儒。」

    精靈笑著搖搖頭,這簡直就是在說一個矮人想要成為一個精靈。

    「如果我們詢問那個游商,」李奧娜又說:「她會告訴我們打造這個架子的侏儒住在那兒嗎?」

    「恐怕不行,」凱瑞本:「侏儒們基本都在領主的控制下,少數脫離在外的都有著極高的警惕心,他們不會製作這種普通用具,這是成批次的,」他的手指在鐵架上滑動,果不其然摸到了幾個小點,侏儒們用這個來代表數字。

    「我不在乎侏儒們怎麼樣,」伯德溫說:「但我真的已經很餓了。」

    李奧娜莞爾一笑,她走到伯德溫身邊,踮起腳尖在他耳側自然地輕輕一吻:「你可以先吃些牡蠣,親愛的。」她說,正在墜入海中的陽光在她凸起的顴骨上留下了一抹朱紅色的浮痕。

    感到不好意思的反而是伯德溫,尤其在他被刮乾淨臉之後,他的表情就不太容易被遮掩住了,「我來開。」他說,從身邊拔出短刀。

    牡蠣在異界靈魂的位面裡也是一道美味的菜餚,只是他不太習慣吃生的,他把它放在烤架上——侏儒做的摺疊烤架十分精巧,烤架面不是條狀而是網格狀,牡蠣青黑的外殼中殘留的海水迅速地沸騰起來,黑髮的施法者快速地在裡面塞上一些大蒜的碎末,倒上一點冬酒,蠣肉在貝殼裡吱吱作響,濃郁的香味兒一下子奪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奧娜嘗了一個生牡蠣,又嘗了一個烤牡蠣,有點後悔自己弄來的牡蠣太少了,伯德溫還拿走了幾個。

    「給葛蘭留著,」他用只要是男人都能明白的戲謔語調說:「他今晚有個美好的約會。」他又拿了一個給克瑞瑪爾:「今晚或許我得到你們那兒借宿了。」

    梅蜜嘴裡的牡蠣瞬間變得味如嚼蠟,她之前也算是給盜賊出了一個小小的難題,但她真沒想到他會就這樣直接告訴了伯德溫,而伯德溫……毫不在意。

    「蟹呢?」克瑞瑪爾問,他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尷尬,畢竟他的位面,他的國家裡對這種事情總是諱莫如深,如果都是男性也就算啦,但這裡還有梅蜜和李奧娜。

    「給他留些奶油燉蟹肉。」精靈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3:04
第八百九一章 任務(8)


    露西厄已經不再是那個會被人類的一杯蘋果酒麻痺的幼崽了,但她……還是第一次在這樣近的距離與一個不死者面對面——他與殭屍、骷髏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恐懼光環帶來的陰冷氣息一直輻射到庭院的邊緣,精靈少女的意識仍然是清楚的,但她的軀體卻不受控制地虛弱了下去,她發瘋般地對自己大叫,卻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這個時候,陌生的巫妖幾乎就要收回自己的視線了,他當然知道的他的法術會造成何種後果,更不用說,還有他所釋放出去的兩個幽魂——與其說是捕捉獵物,倒不如說是將這個難得的珍品撿拾回來,作為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寵兒,精靈從來就是不死者們最為垂涎的祭品與試驗品。但他下一個瞬間就不由得發出了惋惜的嘆息聲——一根細長的銀色細繩從黑暗中飛出,纏繞在露西厄的腰上,把她拖離了巫妖的力量所能觸及的範圍。兩個幽魂緊隨而至,但一隻手從露西厄的身後伸出,拿著年輕的精靈剛才隨手扔出的別針,別針上的護符在碰觸到危險與負能量後立刻破裂,魔法能量從中呼嘯而出,青灰色的幽魂齊齊尖叫,隨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果這個作為不速之客的巫妖還有著面孔的話,他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他被那些商人以成箱的金幣,罕見的施法材料,以及不下六個精靈的情報引誘而來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在這裡竟然能夠看到有著如此強大力量的護符——兩個幽魂都曾經是他的弟子,是施法者而不是凡人,巫妖一直小心翼翼地使用他們,因為若是不夠小心,他也不免遭到反噬,而現在,它們在護符的刺目光芒中除了尖叫一聲之外竟然無法做出任何反抗,就連逃遁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心中短暫的猶豫了一會,作為一個邪惡陣營的成員,巫妖們雖然也會遵守契約,但這份契約同樣會隨著情況的變化而得到各種解釋——尤其是他們與凡人簽訂的那些,即便是完全推翻也是有可能的,但他並不是一個「人」來的,「銀指」公會的成員們早已潛入了宴會,還有另一個他所不熟悉的巫妖,兩個術士以及三個法師在同時施放他們的法術,而且他可以感覺得到,那些不知不覺之間被他們施加了腐囊法術的人類已經淒慘地爆裂了,他們已經遭到腐蝕與污染的體液一旦被精靈,還有那個黑髮的龍裔術士碰觸到,他們一樣會成為腐囊的載體,會迅速的虛弱,繼而昏迷,成為羅網中的鳥兒和小魚。

    這個廳堂還是他們特意選擇的,即便在維尼托,比這裡更為寬敞空曠的地方並不是沒有,那些人類只以為他們是為了防止這些外來者們遁逃,但他們卻是從一開始就準備了出賣與利用這些愚蠢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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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色的細繩在地面上形成一個空虛的支托,露西厄在它的幫助下站了起來,她輕輕碰觸了一下腰間的皮囊,從裡面拿出了自己的弓,還有秘銀箭頭的長箭,長箭上刻印著符文,繚繞著魔法的光亮,阿芙拉站在她身邊,已經進入失神狀態——術士的失神狀態又與法師不同,法師在進入失神狀態的時候,心緒要處於一個相當平靜而又純澈的轉台,而術士們進入失神狀態的時候,卻幾乎都被強烈的情緒驅動著——有時是殺戮的**,有時是出於旖旎的情意,或是因為嫉妒,憤怒或是仇恨,而阿芙拉心中所湧動的,毋庸置疑,正是對於她所愛之人可能受到傷害的驚懼與狂怒,她一邊唸誦著咒語,一邊將自己的長袍撕開,讓自己的身體幾近於一絲不掛地暴露在月光下。

    露西厄沒有轉頭去觀察自己的盟友——至少是暫時的盟友,不然她可能看到一個奇特而旖旎的景象——阿芙拉的軀體從表面上來看,還是一個尚未成長的少女,胸膛平坦,四肢細長,小腹甚至略微凹陷,兩側的盆骨邊緣聳起,光滑的皮膚上爬滿了黑色與赤色紋身,有如同深淵怪物的觸鬚一般捲曲延伸的線條,也有猶如古老神祇注視著世間的眼睛一般的黑洞,還有即便讓淵博的學者來看,也未必能夠辨識得出的文字與符號,它們並不是固定在一個地方完全不動的,而是彷彿活物那樣在阿芙拉的身體上爬行,從她幼細的脖頸,到鼓脹的面頰,從脊骨攀爬到肩胛,有從臀部流淌到腳踝。她的深色頭髮讓她幾乎融入黑夜,但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血色的蒼白面頰又讓她如此鮮明地凸顯,她的寶石眼發著光,就像是墜落在地面上的星辰,和其他部分形成了迥異的對比,但就是這種對比,讓她體內所蘊含著的,屬於一個神祇的力量徹底地爆發了出來。

    一個灰袍很不幸地面對著阿芙拉,他的瞳仁迅速地縮小了。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正在施放一個危險的法術,他的手勢在空中變形,十根皮包骨的手指伸向阿芙拉,口中發出猥瑣的喘息,就像是要通過這種無用的抓撓將這個尤物緊緊地攫取在手中——錯誤的法術落在他的影子裡,他的影子在魔法的激發下豎立了起來,依照應有的法術,它伸出黑色的手臂,纏繞在灰袍的脖子上,然後把它絞斷——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略微恢復了一些理智,但露西厄的長箭此刻已經貫穿了他的胸膛,在被絞斷脖子的時候,他或許還能夠以幽魂的狀態存在下去,精靈的長箭上所攜帶的魔法卻將這最後一絲希望摧毀了。

    而這個時候,他的導師,也就是受邀而來的巫妖已經不再猶豫,他對於廳堂裡的事物已經失去了興趣,他雖然不會如同還有血肉與**的弟子那樣犯下可笑的錯誤,但除了精靈之外,還有什麼能夠讓放棄了作為一個生者應有的所有權利與義務,耗費了無數錢財,人力與靈魂來讓自己成為一具不死的骨頭架子的巫妖們更渴望的呢,當然就是永恆,永恆,真正的永恆——在這個位面,這個星界,即便是半神巫妖,也無法享有永無止境的生命,他們一樣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朽壞,更不用說巫妖和亡靈。

    巫妖發出了一聲銳利的叫喊,然後,從阿芙拉與露西厄身邊的黑暗中,一群不幸的死者爬了起來——他們是這個宴會的侍者,侍女,廚師以及護衛,但無論他們之前服侍的是怎樣顯赫的主人,又有著多麼高超的記憶,在死靈法術的作用下,他們終究只能成為巫妖的消耗性武器——露西厄拔出了短劍,而阿芙拉輕聲呢喃了幾句,身上的紋身之一脫落了下來,它一落到地上,就化作了一片具有著鼬鼠形狀的薄霧,在纏繞著主人片刻後,它就投入了蓬草與灌木之中,而後它的同類也隨之落下,那是一隻鷹首獅身獸,在碰觸到地面的時候,它迅速地長大,直到有真正的鷹首獅身獸三分之一那麼大,它沒有躊躇,一抬羽翼就飛向了空中,撲向了那些形容可憎的屍體。

    「我們只要堅持一會。」阿芙拉說。

    「他們也在遭到攻擊。」露西厄說。

    對她的不確定,阿芙拉只是輕蔑的一笑,或許沒有人能夠比她更多地知道監護人的秘密了,她知道他有多麼的危險,多麼的強大,他的寬容並不是因為本身的弱小,而是因為有許多事情已經無法讓他在意——但他總會為了她而來,無論之間橫亙著怎樣的阻礙。

    巫妖只是要拖延住獵物的腳步,不管怎麼說,他期望著能夠得到最大的獎賞,死亡與損壞的軀體或許會帶來不那麼盡如人意的結果。他將雙手十指張開,不再那麼吝嗇地投擲出一個連續的防禦性法術,讓自己的兩個弟子不再受到阿芙拉的影響,最少的,不會讓他們變得全無理智,就像之前的那個廢物。

    但他的計畫只列到了第三行就不得不曳然而止——他突然感到了一陣炙熱而刺骨的疼痛,成為不死者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激烈又清晰的感受了,警兆從他的頭骨流竄到腳趾骨尖,不死者的施法者甚至無法顧及一個巫妖應有的儀態與表率,在衝了出去的同時,將自己的骨頭折在深灰色的魔法長袍與斗篷裡,幾乎就在下一瞬間,裹挾著正能量,迅猛的雷電帶著刺目的白色亮光掀翻了半個廳堂,直接擊中了他——電流噼啪作響,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會令生者倍感愉快,卻令不死者感到窒息(別問他是怎麼感覺到的)的氣息,純淨的正能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層層地損壞了他的符文鬥篷,附魔長袍,然後是符文,捲軸,還有所有一個巫妖會用來保證自己不被摧毀的東西——雖然他的命匣還在導師的塔中,但不死者仍然如同一個凡人那樣看見了死亡的來臨。

    他試圖驅動一個早已預備好的傳送法術,與所有的巫妖那樣,他的身上從來就有不止一樣可以讓自己脫離險境的東西,但就像是可以看見他的思想那樣,三個法術接踵而至,不但中斷了他的法術,還粉碎了他的臂骨,「你無法毀滅我!」巫妖大叫道:「我會記得你們的!」他在被毀滅之前嘶喊道:「在之後的一百年,你們只要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就有可能看到我的臉!而在一千年後,你的子孫會因為你現在對我做的事情而詛咒你!」

    異界的靈魂所給出的回答只是揮了揮手,將巫妖所留下的最後一點灰塵吹向空中。

    當黑色的眼睛看向阿芙拉的時候,阿芙拉露出了一個喜悅的笑容,如果要說有什麼比監護人的懷抱更令人眷戀的,那大概就是他釋放他的力量的時候——雖然他從不認為這是一種值得欣賞的行為。

    露西厄的眼睛卻只在黑髮的龍裔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隨後,搭在長弓上的箭矢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異界的靈魂比她更早地轉過視線,那裡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灰袍,他僥倖未死,或許是恐懼讓他失去了理智,他不但沒有逃走,反而舉起了雙手,做出一個施法手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竟然有著一張年輕的面孔,或許是因為接觸負能量的時間不夠長,他不像人們概念中的死靈法師那樣形銷骨立,反而還帶著一種屬於生者的勃然生氣——阿芙拉沒有行動,她可以說是饒有興致地觀望著,等待著她的監護人予以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致命的打擊。

    但最後貫穿了灰袍前額的,並不是龍裔術士的魔法,而是露西厄的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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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點修改一下。

    當黑色的眼睛看向阿芙拉的時候,阿芙拉露出了一個喜悅的笑容,如果要說有什麼比監護人的懷抱更令人眷戀的,那大概就是他釋放他的力量的時候——雖然他從不認為這是一種值得欣賞的行為。

    露西厄的眼睛卻只在黑髮的龍裔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隨後,搭在長弓上的箭矢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異界的靈魂比她更早地轉過視線,那裡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灰袍,他僥倖未死,或許是恐懼讓他失去了理智,他不但沒有逃走,反而舉起了雙手,做出一個施法手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竟然有著一張年輕的面孔,或許是因為接觸負能量的時間不夠長,他不像人們概念中的死靈法師那樣形銷骨立,反而還帶著一種屬於生者的勃然生氣——阿芙拉沒有行動,她可以說是饒有興致地觀望著,等待著她的監護人予以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致命的打擊。

    但最後貫穿了灰袍前額的,並不是龍裔術士的魔法,而是露西厄的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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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嗯?」阿瑟問道,他和葛蘭借助魔眼的幫助窺視著人類與精靈那兒的動靜,然後看到兩個巫妖都被悲催地吹上了天,即使在魔眼裡,屬於正能量的白色強光仍然讓他不那麼舒服的移動了一下。

    「有什麼問題嗎?」葛蘭回答說。

    「那位想要的可不是這個結果。「

    「想要輕而易舉地殺死他們根本就不是我們能夠辦到的事情。」葛蘭說:「能夠拖延一下時間就很不錯了。」幸好人類總是那樣地貪婪和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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