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72
Babcorn 發表於 2017-8-23 13:24
第七百四十二章 戰爭(3)


    「真沒想到會再見到你,葛蘭。」安芮說。

    「我也是,」葛蘭略略一躬身,「你看上去沒有絲毫改變,看樣子術士們的龍血確實給了你很多好處。」

    「如果你也想要變成一個怪物的話,」安芮說:「我想他們是不會太吝嗇的。」

    盜賊只是一笑,聳了聳肩,現在的白塔與鷓鴣山丘的領主是伯納,安芮的兒子,同樣因為龍血的作用,他保有著三十歲人的外貌與力量,但所有有關於黑暗的事情,幾乎都是他的母親安芮在代為處理,就像是葛蘭所說的,安芮的形貌比起伯納來改變的還要少,只有髮色在悠長的時間中變得更淺淡,比起原先晨光一般的顏色來,如今的色澤更傾向於月光,她的眼睛在黑暗中覆蓋著一層流動的微光,就像是懸崖底部的深湖,冰冷又寂靜,沒有絲毫生機。

    安芮指了指地面,從蓬草中升起交錯的藤蔓,形成了兩個高背椅,但葛蘭只是站在原地,安芮嘲笑了他一聲,自己坐了下來。

    「還要問一句您到這裡有何貴幹?」安芮問:「如果要問你的那些孩子,他們在這裡的公會分部並未被剿除,雖然無法公開,但據我所知,他們平日裡還是頗為忙碌的,尤其是那種生意與那種生意。」

    「我對於能夠得到多少金幣毫無興趣,」葛蘭緊盯著她說:「我只關心他們是不是做了淘氣的事情,譬如說,以我的名義肆意妄為。」

    「肆意妄為難道不是盜賊與刺客們應有的天性嗎?」安芮挖苦了他一句:「當然,」她說:「以你的名義就不能夠了,就像是拿著你的金幣去換了酒,你卻連味兒都沒能聞到。」

    「還不僅於此呢。」葛蘭說,他倒是不介意讓安芮察覺到他的小問題,反正他很快就要解決了,他走上前,雙手抓住了安芮的喉嚨,讓兩個人的面孔接近到只要一說話,就會碰觸到對方的地步:「我是說,」他輕輕地用拇指摩挲著安芮柔軟的下頜:「我更想要知道,你知道了多少?安芮。」

    「有關於戰爭嗎?」

    「……看來你一如既往的機敏。」葛蘭說,而安芮提起手來,握住他的指頭,阻止他繼續下去:「這裡是白塔,是一個商人之城,你怎麼會以為我竟然連如此鮮明的跡象都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呢?」

    「不過,」安芮繼續說道:「我更想要知道的是,你在這個時候在做什麼?你的人為什麼會反對你?暗中綢繆,葛蘭,戰爭對於盜賊們來說是一種難得的機遇與獎賞,一般而言,在這個時候你們應該暫時放下所有的矛盾,從中獲取可能的最大利益,但現在的事實並非如此。」

    「我很想告訴你。」葛蘭說:「可惜的是不能。」他要從自己的父親與導師那裡奪取「銀指」,這很難,但他也有優勢,那就是盜賊之神瑪斯克並不敢長時間地處於「聖者」狀態,而投影又無法堅持太久,他更換掉了所有可能影響到最後計畫的人,讓他們的軀體連同靈魂一起毀滅,即便如此,他的心中仍然沒有絲毫把握,他都如此了,難道還要相信別人不會告密嗎?

    「我真想知道如果詢問你的是梅蜜,你會怎麼回答。」

    「這個秘密只能被我珍藏,」葛蘭回答,他沒有說謊,他已經很少說謊了,「但也許以後你會知道的。還有,」他停頓了一下:「以後不要提起這個名字。」

    ——————————————————————————————————————————————————————————————————————

    一個盜賊學徒正在公會狹窄的地下通道里疾步行走,他的導師在前幾天被派去了路澤爾,據說要成為那裡新的分部首領,那裡原先的分部首領是葛蘭的下屬,但有人對他敷衍拖沓的行事方式非常不滿,所以決定暗中把他解決到,等到葛蘭發現,事情不但已成定局,甚至可能已經晚了——說真的,他,還有他的導師,以及「銀指」公會中的大部分人對於葛蘭都是極其陌生的,雖然他們都聽說過他,但人類的生命短暫,而一個盜賊與刺客的生命就更短暫了,輪換了三四輪人後,葛蘭也只剩下了一個名字,還不如他留在克瑞法的女兒更能被人知曉。

    葛蘭的回歸讓很多人不高興,即便他們無法成為「銀指」的首領,但在首領空缺了多年之後,他們也習慣了這種各自為政的生活,現在卻有人想要對他們指手畫腳?不,他們一點也不喜歡,路澤爾的事情就是一個試探,只是他們並不知道,葛蘭也很討厭這群被希瑞克的暗日牧師暗中操控著的蠢貨。

    學徒突然停下腳步,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盜賊正懷抱著手臂,站在通道的盡頭,那是一個陌生人,從外表上來看與其他盜賊並無二致,容貌俊美,身形瘦削,他防備地向後退了一步,但那個身影在他的手指碰觸到匕首的時候就消失了,學徒連忙飛快地爬上木梯,鑽出錯綜複雜的地下通道。盜賊公會分部被隱藏在一處看似尋常的酒館裡,酒館從來就是人流密集之處,無論什麼樣的人出現在這裡都不奇怪——不過在這裡最多的還是形形色色的盜賊,刺客以及情報販子,學徒記得自己在進入地下的時候,黃昏時分的酒館還是非常的熱鬧,人們擁擠在吧檯與桌子邊,空氣中瀰漫著烤肉與奶油的香氣,燈光雖然晦暗不明,卻令人安心。可是,讓他感到一絲驚惶的是,他在走出地窖的時候,外面沒有一點聲音,就連應該在黑洞洞的酒窖裡值守的盜賊也不見了,之後他突然嗅到了新鮮的血腥氣息,如果在這裡的是一個富有經驗的盜賊,他一定會轉身逃走,但他終究還是一個學徒,他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就是走出去。

    在酒館的廳堂裡,這個公會分部所有的盜賊,除了他之外,都到齊了,只是沒有一個生者。

    他是最後一個。

    安芮注視著那裡,葛蘭似乎沒有變動公會地址的想法,即便這裡已經被她知道了。新的盜賊悄無聲息地填補了這裡的每一個位置,他們將屍體搬上馬車,在深夜中運走,幾個靈巧的小傢伙開始清理酒館,事實上,需要清理的地方並不多,她不知道葛蘭是從什麼地方得到這些下屬的,但他們的技巧與力量顯然要遠超過這裡的盜賊,只有幾個陶瓷的杯子與盤子被打壞,可能有幾張桌子,一部分地面沾染了血跡,其他的幾乎就沒有什麼了——那些可憐的傢伙,他們在各處被割斷了喉嚨,貫穿了心臟,腎,或是被絞死,溺水,然後被送到這裡,就像是供葛蘭驗看那樣整齊地擺放在地面與桌子上。他們的動作異常迅速,不過片刻之後,就連吧檯後面都有了一個老闆,看上去和原來的老闆差別不大,至少普通人或是不太來的人是根本辨別不出的。

    「我記得這裡的酒館主人叫做鮑爾。」安芮說。

    「那麼他現在還是叫鮑爾。」葛蘭說。他真正的下屬在更多的地方,同樣的時間做著相同的事情,等到晨光傾瀉在街道上的時候,他的公會不再會出現除了他之外的聲音。

    「鷓鴣山丘現在怎麼樣了?」葛蘭問。

    「如果你是想要問是不是還有人在種植『菸草』,」安芮回答說:「我可以告訴你,沒有,一個也沒有,這是我能確定的。只是,你或許已經知道了,有商人急需小麥。」

    「儘管提高一些價格吧,或是囤積起來,」葛蘭說:「南方諸國的戰爭將會延續很長時間,直到他們有了一個皇帝,或是一個騙子,他們的農夫都被徵去做了士兵,田地荒蕪,還有人將小麥拔起來,種了『菸草』。」

    「現在還有人在收購那些東西嗎?」

    「有人給出了很高的價錢,」葛蘭說:「但我知道根本不可能,那些領主,爵爺已經被金幣的亮光徹底地愚弄了,絲毫沒有想到如果沒有人來收取『菸草』,而他們的子民又沒了食物該怎麼辦。」

    「我想他們是有著往年積存的。」安芮說。

    「他們賣了。」葛蘭說:「想要發動戰爭,怎麼可以沒有武器,盔甲與馬匹呢?」

    安芮沉默了一會,「我還以為不會有人比我更蠢了。」

    「貪婪使然罷了。」葛蘭說。

    在黎明來臨之前,安芮已經回到了她的住處,而葛蘭則坐在他的公會分部裡,握著一杯茴香酒,看向遠處的天空,直到天地交界之處,逐漸出現一線豔麗的鈷藍色。

    這種顏色讓葛蘭想起克瑞瑪爾豢養的那些蝴蝶,它們以「菸草」的葉片,根莖為食,不到一年就將這種有著絢麗花朵的植物毀滅的一乾二淨,可惜的是,比起人類的貪婪,藍蛺蝶的胃口還不夠

    大,這種惡毒的植物在南方諸國死灰復燃似乎也沒有用太長的時間,葛蘭不願意去想是那些德魯伊或是法師們中的哪一個不慎將種籽流往外界,但很明顯的,那些人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漏洞,直至現在藍蛺蝶也沒能將「菸草」的田地吃空就可見一斑。

    一隻藍蛺蝶落在手掌形的葉片上,一個牧師弟子見到了,立刻伸手去趕。

    「沒關係,」他的導師說:「那些……病毒,不會侵害到昆蟲或是動物的,它們只會摧毀植物。而且不是所有的植物。」問題是,與這種「菸草」同種同源的植物都免不了要受到影響,德魯伊與伊爾摩特的牧師們在這座小島上,依照那位黑髮龍裔所設想的,嘗試了很久,樣本多到可以堆積成山,能夠毀掉「菸草」的病毒他們已經找到了,但他們必須知道這種病毒是否會干擾到其他植物的生長——藍蛺蝶的創生者也說了,有些變化會在草木興衰了數代後才能夠看出。

    誰也不敢輕忽它們可能造成的危害,這座島嶼與世隔絕,德魯伊與牧師們甚至不要求補給,免得船隻,水手將還未完全研究徹底的病毒帶回陸地,他們要麼吃魚,貝殼,要麼就吃德魯伊催化出來的果實,還有用來實驗的小麥,稻穀,甜菜……有些時候,問題不會呈現在表面,甚至不在他們能夠看見的地方——之前的樣本甜菜確實在口味上有所變異,而一種漿果則產生了毒素。

    他們已經接近成功,黑髮龍裔所說的病毒所能造成的最大危害僅限於與「菸草」的原種同源的植物,對於這個結果,德魯伊是不滿意的,但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火元素生物傳來的信件中已經寫明了,在南方諸國的戰爭中,已經出現了被「菸草」控制的奴隸軍隊,他們不畏傷痛,無懼死亡,力量如同獸人;「菸草」的覆蓋面積也已經到達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我們也許會犯下一個無法饒恕的罪過。」一個德魯伊說。

    「那麼讓我們來吧,」伊爾摩特的牧師說:「為所有人承受苦難原本就是我們的職責。」

    等到「菸草」枯萎還要一個冬天的時間,這個時候,阿芙拉,露西厄已經與克瑞瑪爾一行人重新聚首,艾洛赫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即便有丑雞與克瑞瑪爾的龍牙騎士接應,他仍然有點不放心,但讓人傷心的是,露西厄一來到他們身邊,就迫不及待地跳到了黑髮龍裔的身邊,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艾洛赫的警告,她急切地想要告訴克瑞瑪爾她們是如何完成他交付的任務的,她抬著頭注視著她愛的人,眼睛中容不下第二個人。

    「我以為你不會容許露西厄對克瑞瑪爾抱有愛戀的情緒。」凱瑞本說。

    「我仍然不容許,不,我從來沒有容許過。」

    「但你為什麼會面露微笑呢?」凱瑞本追問道。

    「因為很美吧,」黑髮的埃雅精靈說:「純潔的愛意從來就是最美的,這個位面,不會有比它更美的花朵了,即便它最後只能結出苦澀的果實。」
Babcorn 發表於 2017-8-23 13:25
第七百四十三章 虛像


    法崙的王都在整個大陸南部的中央,從這裡,以古老的銀龍的視力,幾乎可以窺見他所擁有的每一寸領地,而在巨龍仍然統治著這裡的時候,除了受他的孩子,他青睞的那些人,無論是術士,還是法師,又或是牧師,都不被允許借用傳送法術出現在王都的陰影所能觸碰到的地方,這是一條如同鋼鐵一般不容侵犯的律法。當然,在巨龍離去,王朝崩潰之後,這條律法也在漫長的時間裡變成了一個傳說,現在更是很少有人記得它——阿瑟與馬倫在一個龍裔術士的引導下直接從傳送門抵達王都,用來接待與迎候這些施法者的庭院可以說是整個王都修繕的比較完全和整齊的地方,有著侍女與侍從,施法者們三三兩兩地等待著謁見皇帝,他們身上的長袍十件之中有六件是灰色的,三件紅色,而黑色只有一件。

    一個灰袍率先走過來向馬倫施禮,灰袍們因為長時間浸潤在負能量的魔法與藥物中的關係,通常都是面容枯瘦,神色陰鬱,皮膚晦暗蒼白,在這裡,如同阿瑟的表像這樣明亮可愛的人不但無法受到尊重,反而有可能被敵視(就如同死者嫉恨生者),這時候馬倫才發現,他們將阿瑟與自己的身份顛倒了過來,他們認為,阿瑟是他的學徒,而他是阿瑟的導師,他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但阿瑟竟然已經愉快地接受了下來——作為一個已經脫離了生者世界很久的不死者,生者的情感在阿瑟身上同樣降低到了幾近於無,他也不會在意這些弱者是如何看待自己的——這裡甚至沒有出現一個七十七群島的居民,嗯,他和馬倫除外。更正確地說,這裡原本應該出現的是兩個在七十七群島中居於邊緣地帶的可憐傢伙,他們在接受了法崙皇帝的邀請後,就被阿瑟與馬倫的導師套了麻袋,現在可能正在上千尺的深海中追憶多操的過往。

    不過皇帝的侍從和侍女們倒是很喜歡阿瑟,比起那些看上去隨時就會倒在地上化作一具骸骨的灰袍們,阿瑟如果沒有穿著灰袍的話,看上去就是一個溫文爾雅,甚至還帶著一點天真的可愛的年輕人。「若是你願意,」一個侍女悄聲對阿瑟說:「我們可以將你們的位置排在前面,等你們見過了皇帝,就能先離開這兒……」

    「這兒不好嗎?」阿瑟同樣小聲地問道。

    「這兒……」那個侍女沉吟了一會:「您應該知道吧,這裡曾經是法崙的王族罹難之地,據說有數百個巨龍後裔的血流淌在殿堂的深處,那裡的雪花石都因此被染上了血肉的紋路,他們在死去之間大聲詛咒,任何一個敢於佔據這個地方的人都必然會失敗,並且痛苦卑微地死去。當然,我們的皇帝是個例外,畢竟他是唯一殘留於此的後裔了,他在這裡是能夠得到庇佑的,但——」他她不知道該不該說,但還是在阿瑟笑意盈盈的眼睛的催促下繼續說道:「這裡有著強大的幽魂,曾經有灰袍試圖收服或是囚禁他們,結果他們都淒慘地死在了自己的房間裡。」

    「聽起來的確非常危險。」阿瑟柔聲說:「感激不盡,我的女士,如果我們還能見面,我會感謝您的。」

    ——————————————————————————————————————————————————————————————————

    皇帝坐在冰冷的寶座上,寶座看上去極其的富麗堂皇,看似通體以精金秘銀打造,散發著柔和的銀藍色光芒,而在椅背,扶手和椅腳上,都有著精細的人類與動物雕刻,它們的眼睛都是寶石,並且做出臣服的姿態,而寶座的頂端則是一條展開雙翼,垂首觀望著皇帝與眾人的銀龍——這些都是按照吟遊詩人的詩歌,以及文卷中的記載所打造的,但皇帝不知道的這就是一個贋品,無論精金還是秘銀都只有表面上薄薄的一層,寶石則都是玻璃,內裡則是廉價的石頭與黑鐵。若是一個真正的領主,大公和國王坐在這裡,也許他很快就會發現其中的敷衍與嘲弄,但皇帝與其說是一個皇帝,倒不如說是一個玩偶,傀儡,他接收的教育貧乏又古板,他一直被灌輸著的東西,也就是那些令人發笑的——對於血脈的驕傲,對於叛逆的憎恨,以及對於權勢的渴望而已,這讓他格外地衝動,固執,又很容易被人操縱指引。

    「我一定要見過這些灰袍嗎?」他說,作為一個生者,以及,一個高貴的古老銀龍的後裔,他不覺得自己需要去見死靈法師們,他甚至有點覺得他們是污穢的,難以入目的,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您最好能夠見一見他們,」他詢問的對象和緩地說,似乎並不因為皇帝愚蠢的行為與思想而厭煩:「您還要勉勵一下他們,給他們一些賞賜,因為現在他們是您的下屬,您的工具,您要如同揮舞刀劍那樣指揮他們為您做事,請相信他們在提起您的名字時,給人們的印象會變得愈發深刻,相信我,伴隨著無法抵禦的痛苦與死亡,您重新回到法崙,執掌權柄的事情也會儘可能快地為更多人所知。」

    「但人們是否會因此憎惡我呢?」

    「請問狐狸會因為兔子的尖叫而擔憂嗎?陛下,您是銀龍的後裔,您不必因為任何原因而遲疑,憂慮,凡人與弱者的詛咒對您來說反而是一種榮耀,就像是您的祖先那樣,人們畏懼他,敬重他,愛戴他,難道是因為他的仁慈嗎?不,是因為他的力量足以如同晨光一般覆蓋這片土地,只有孱弱的統治者才會屈從於民眾的威脅,不斷地讓出自己應得的權力,這不是一個皇帝應有的姿態。」

    「是的,」皇帝的精神終於略微鬆弛了一點:「我應該讓他們感到恐懼。」

    「放心吧,」那個尖細的聲音繼續說道:「有我在,沒有人能夠傷害到您。」

    ——————————————————————————————————————————————————————————————————————

    謁見完畢之後,阿瑟回頭看了緊閉的門扉一眼,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個小魔鬼還真是無所不在啊。

    ————————————————————————————————————————————————————————————————————————————————————

    在孤零零的箭矢山峰下,曾經有著一圈一圈白色與銀色的建築,就和所有的王城一樣,皇帝的後裔,親眷,有幸親近皇帝的臣子都環繞著王庭居住,在這裡沒有人能夠與銀龍分享王城,所以人們退而求之,改換成箭矢山峰之下,這裡曾經有上百萬人居住,所以建築也不得不如同島嶼周圍的漣漪那樣,向著四周不斷地拓展,每拓展一次,就圍繞著內部的建築聳立起一道城牆,所以這裡也曾經被稱之為環城。只是在法崙王族盡其死於非命後,詛咒和瘟疫如同流水一般地蔓延到了山峰之下,環城的人們不是死在了自己的宅邸中,就是遠遠離去,它們曾經被盜賊佔有過,也曾經被地精和怪物視為巢穴,也曾經有野心勃勃的領主想要憑藉著這裡建立起新的城市,但最終他們都難逃一死。

    人為的縱火,自然的風雪,四處繁生的植物,最終摧毀了這裡,在侍從的候選人到達這裡的時候,他們看到的是一片綠意盎然的廢墟。

    「奴隸們呢?」一個傭兵不滿地問道:「難道皇帝還會缺少奴隸嗎?」

    「奴隸們有更重要的用處。」帶領他們的人是這樣回答他們的,然後在提問的傭兵威脅地上前一步,想要揪住他的衣領的時候,他只是輕輕一擺手臂,就像撣去一點灰塵那樣,將傭兵徑直打出十步開外,而後人們聽到一聲轟響,原先就不怎麼牢固的樑柱突然倒塌了下來,將傭兵埋在了碎石之下。

    「還有人想要提問題嗎?」侍從問,他得到了一陣沉默,於是他滿意地笑了笑,走開了。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之後有十天,他們沒有看見第二個人,他們就像是被遺忘了。傭兵們試圖從周圍的村莊以及城市劫掠食物,奴隸和布匹,但他們走出去之後才發現,周圍近百里都沒有城市和村莊,因為這裡曾經是環城,在人們拋棄了這裡之後,這裡就只有幽魂,怪物和盜賊,沒有人願意接近這裡。靠著廢墟中的野鹿,鳥雀和漿果他們勉強度過了這幾天,即便精靈們從不介意在野地中停留,也被不斷產生的衝突與吵鬧弄得心煩意亂。

    在三十天後,有騎士和法師來到這裡,那個騎士可能是這些傭兵們所見到的最為奢侈與華美的一位了,精鋼的盔甲上刻印著黃金的卷草紋與紋章,披著雪熊皮的斗篷,懸掛在腰間的寬劍閃爍著魔法的微光,如同山巒一般高高聳立的頭盔上,一束絨羽如同鮮紅的血液那樣直立向上噴出——那個扔下他們的侍從又出現了,他帶來了皇帝的慰問,除了法師們重新復原的一座宅邸之外,還有一柄據說施加了魔法的匕首,這個匕首被賞賜給了五十個人。

    精靈和克瑞瑪爾都沒有得到匕首,傭兵們相互打量,輕而易舉地發現這個獎賞竟然是針對那些在十天裡顯得格外暴躁與危險的人的,他們身邊,無論是同伴還是陌生人,都有莫名其妙失蹤的情況發生,只是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沒有過多人會去追究——他們又去查看了宅邸,發現裡面的房間即便將所有的傭兵立起來也沒有辦法裝下這裡的數百人。

    等到這座宅邸的住客終於固定下來的時候,傭兵們的人數又少了一點,然後侍從又來了,他這次送來了嬌媚的侍女,侍女們只服侍那些居住在宅邸裡的人,還有酒,烤肉,面包,都是屬於勝利者的。夜晚時分,甚至是白晝時,瀰漫在廢墟中的氣味變得愈發鮮明了,有些聰明的傭兵試圖離開,但第二天他們的頭顱就出現在了人們的面前。

    「簡直就像是在養鬥狗。」一個傭兵抱怨道,他看向克瑞瑪爾等人,眼中隱約有著一點羨慕,他的同伴不是被殺了,就是背叛和拋棄了他。不過如同克瑞瑪爾等人一樣的傭兵們還有近一半的數量,其中有強者,也有弱者,在莽撞的傢伙們急切地想要顯示自己的能力時,他們絲毫不為所動,但就克瑞瑪爾所說,他們想要得到宅邸並不困難,他確定其中有兩個團體中一樣有著施法者。

    等到第二十天的時候,宅邸之外的傭兵們被帶走了,他們以為自己已經無法被選中做皇帝的侍從,但等待著他們的卻是一隊巨龍以及他們的騎士,他們被送上巨龍,而後來到箭矢山峰的頂端,王城的外圍,他們佝僂著身體,小心的戒備著,免得被狂亂的風吹走,「他們是怎麼能夠在這麼大的風裡站直身體的呢?」一個傭兵喃喃道。

    「盔甲和武器中的精金使然吧。」一個聲音回答道。

    傭兵嚇了一跳,他可想到自己能夠得到回答,但在這樣急驟的風中,他根本沒有辦法尋找到聲音的來源,但這絕對不是幻覺,傭兵在兜帽的遮掩下打量了一會筆直地站立在廊道兩側的衛兵,一邊估算著他們必須承受的重量,以此推算他們的戰鬥能力,請原諒,這完全是他的職業病——而他得出的結論是,如果可以,最好還是不要與這些衛兵正面作戰。

    ————————————————————————————————————————————————————

    侍從看著巨龍們將傭兵們帶走,他轉回到那座宅邸中,宅邸中的傭兵們露出憤懣之色,難道佔有這座宅邸不是他們設立的考驗方式嗎?

    「你們還有機會,」侍從一邊說,一邊攤開手,讓他們能夠看見手中的匕首。「這樣的匕首我只收回了三十七柄,還有十三柄,諸位,它們就是您們需要拿到的憑證。」

    侍從的話音剛剛落下,就有人聽到了熟悉的咯咯聲,一個盜賊站立著,眼睛中滿是驚愕與憤怒,但他已經無力反抗與報復了,他只能在最後的時刻指向一個地方,那裡站著奪走了他匕首的人,人群頓時沸騰起來,不但沒有匕首的人追逐著擁有匕首的人,擁有匕首的人也在捕獵其他人——他們已經是彼此的敵人,匕首無論刺入誰的喉嚨或是心臟都不會是個錯誤。

    等到侍從重新拿回十三柄匕首,能夠站立的人只剩下了五個。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20
第七百四十四章 龍蛋

  「為什麼要這樣大費周章?我們即便將他們拋在下面,然後說,一百個人中我們只要十個,等到第二天我們也只會看到十個甚至更少了,何必還要經過這麼兩道囉嗦的手續?」

  「嗯,因為這些人類如果由於有著相似的經歷而無意識地凝聚在一起的話,最後需要收拾麻煩的還是我們啊。」身著黑袍的暗日牧師這樣說道:「雖然我們已經將人選限制在了一些討人厭的傢伙之中,但你要知道,」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學徒,「人類是有一種『共性』的,也就是說,他們會想法設法地聚攏在一起,只因為他們身上有著某種相似的地方,從而將自己與『平庸』切割開來,哪怕這種相似的地方並不令人羨慕,但那些膽小的,怯弱的人在站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會有種錯覺,那就是他們非常強大。」

  「我們為皇帝提供侍從,衛兵,僕役,」那個暗日牧師繼續說道:「但我們並不能讓他真正地生出爪牙來對付我們,讓這些人類對他產生傾慕與臣服的意願,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皇帝。那麼我們怎麼能讓他們繼續陷落在泥沼中而不知呢,當然就是讓他們相互敵視,彼此憎恨了——要記得,在最初的時候,他們都是被甄選出來的,站在同樣的平台上,但自從來到這裡,一些魯莽殘忍的傢伙首先獲得了優待,然後是他們的摹仿者,而在這前兩者正在沾沾自喜,以為摸清了我們的脈絡之後,被率先接走的竟然是那些連宅邸都無法進入的被淘汰者,而他們竟然要在『同伴』中殘殺近十之八九的人才能獲得這個資格,這就不由得他們不生出嫉妒與仇恨來……但如果說那些自詡冷靜的傢伙,會認為自己被選中只是僥倖嗎,當然不會,他們只會認為是他們的理智與沉穩打動了我們——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會對他們的位置感到滿意,他們將互相爭鬥,永無寧日,他們永遠不會成為一個龐然大物。」

  「皇帝會察覺嗎?」

  「也許吧,」暗日牧師說,「但他並不能給出足以讓兩者平衡的酬勞。」

  還有一個原因,牧師沒有和自己的學徒說,畢竟現在他還沒有那個資格。

  ————————————————————————————————————————————————————————

  那五十柄收割了人類性命的匕首被送到了灰袍們的手中,他們將被囚禁在劍身中的靈魂抓捕出來,投入寶石,然後這些寶石會被送到奧斯塔爾那裡,侏儒與矮人們鑄造出來的黑鐵魔像正等待著靈魂的填充,當然,其中還要經過一系列的魔法加持,不過死靈法師們最為擅長的也正是這個。他們甚至偽裝了起來,進入到每個領主的身邊,他們在戰場上施放法術,又在屍骸間行走,凡人們根本無從分辨魔法的種類——當某個人死去,他之前簽訂的契約就會引導著灰袍們找到他們的靈魂,閃動著靈魂之光的寶石一顆接著一顆地被他們收入囊中,還有的就是在附魔匕首的確達到了灰袍們的預期後,與之相似的,數以萬計的武器也被送往了騎士與士兵的手中,他們並不知道手中精良的刀劍不但會奪取敵人的生命與靈魂,在長久的使用它們後,就連他們自己也會衰弱繼而失去生命,靈魂則被武器囚禁,等待著最終的主人前來收割。

  這大概是灰袍們一千多年來第一次如此欣喜若狂地大肆搜掠吧,也正是因為那個時候,在那場令得主物質位面都為之撼動不已的大劫難中,死靈法師所造成的無數傷害與悲慟才令得他們被驅逐至七十七群島,雖然因為灰袍們的特殊性,領主和爵爺們偶爾還會想起他們來,但在普通的爭鬥中馭使這些已經介於生死之間的法師仍然是一件值得小心謹慎的事情——因為若說有什麼人會渴望看到死亡與毀滅,除了獸人卡烏奢的選民與使者大概就只有死靈法師們了。獸人卡烏奢的選民與使者喜愛看到死亡是因為他們嗅到血腥的氣味就像是嗅到了馥郁的香花,看到腐爛的內臟就像是看見了豔麗的寶石,而死靈法術們則是需要大量的靈魂與屍體,充作貨幣,祭品,實驗材料……等等,但無論是奴隸貿易,還是海盜或是盜賊,能夠提供給他們的「貨物」永遠無法滿足他們的胃口,其他不說,單單一個灰袍想要轉化為一個巫妖,耗費的材料中就包括了會令得一個小城或是村莊頓時變得悄寂無聲的靈魂與血肉。

  「不過這樣會引起克藍沃的注意吧。」馬倫說。

  「那有什麼關係嗎?」阿瑟將一顆寶石放入口中,一邊皺了皺眉頭,傭兵們的靈魂多半都是酸苦辛辣的,只是對於巫妖們來說,所謂的酸甜苦辣已經對他們沒有太大的意義了——在他們已經無法品味到生者的食物味道時,好不好吃不在於靈魂是什麼味道,而是這種味道是否足夠醇厚,濃烈,他們之所以愛好經歷豐富的靈魂正是因為如此,至於是苦澀還是甜蜜,他們並不在意。「七十七群島這次可沒插手其中。」七十七群島這有兩位灰袍接受了邀請,還被他們套了麻袋取而代之,至於其他的……最少,與七十七群島沒有絲毫關係。

  「那麼我們呢?」

  「我們是不一樣的。」阿瑟說,然後他就沉默了下來。

  ————————————————————————————————————————————————————

  阿瑟與馬倫為一個阿里爾德的領主效力——當然,他們是以兩個強大的法師身份駕臨於此的,對於他們的到來,這個小領主又是畏懼又是喜悅,要知道,像他這樣,只有兩座城市的小領主之前就連一個法師弟子都招募不到,現在有兩位法師為他工作,並且不要他來奉養,這已經足夠讓他為那位法崙未來的皇帝奉上忠誠了——何況除了法師之外,還有一隻巨龍以及它的騎士們同樣向他俯首效命,對於這種只會在吟遊詩人的詩歌中出現的場景就算是在領主最滿足的美夢中也未必會出現。

  他已經堅信自己能夠成為一個毋庸置疑的勝利者,就像是那位已經喪命在大火中的蒙頓小城領主那樣。

  阿瑟與馬倫在經過庭院的時候,也看到了那隻巨龍,那是只黑龍,體型確實驚人,它單單只是收起了雙翼匍匐在那裡,就已經佔據了半個庭院,騎士們只得退讓到庭院邊緣去訓練,不過他們更多的還是在驚奇地注視著這只巨龍,一些年輕的騎士眼睛中更是閃爍著光亮——這裡的領主原本只有十個騎士,又從傭兵們中選擇了十個,將軍團拓展到二十人,但自從巨龍來到這裡之後,有不下數百個年輕人帶著盔甲和馬來到這裡懇求領主能夠接受他們,即便暫時無法成為騎士,沒有封地也無所謂,只因為他們聽說這裡有著一隻巨龍,雖然它已經有了主人,但誰知道巨龍會不會改變主意呢?也許他們向巨龍多多地獻獻慇勤,也會成為一個巨龍騎士呢?

  他們未必是邪惡的,不過人類的眼睛總是不免被利益與榮光遮蔽,看不到腳下的陷阱。阿瑟倒是很願意看看笑話,當巨龍廉價到成為坐騎的時候,它已經不能再被稱之為巨龍了,或者說,不是真正的,曾經統治了人類上萬年的巨龍,它們只是徒有巨龍軀殼的野獸,第一天他就看到了那條黑龍脖頸上的鏈子,那條黃金打造的鏈子,鑲嵌著寶石,看似華貴,實際上卻是十二枚連綴在一起的符文印章,如果沒有它們,憑藉著黑龍低劣的智力,只怕連它的騎士發出的命令也聽不懂。所以說,那些人所說的慇勤,它也未必能夠理解——那些人送上的牛馬它吃了就吃了,但你要認為它由此對獻上食物的人產生了什麼好感那就大錯特錯了,如果沒有掌握著魔法鏈子的騎士控制,黑龍會第一時間連著他們一起吃掉——這條龍看上去就不像是很容易滿足的樣子。

  這個認知讓先前還有些興致勃勃的馬倫也意興闌珊起來,畢竟他在被選中之前還是一個年少的領主,他曾經幻想過自己成為騎士,也幻想過與惡龍戰鬥,但這些年輕人特有的狂妄自從被劫掠到格瑞納達後就如同晨光中的露水那樣揮發殆盡了——近似於命運的嘲弄,在他成為了一個灰袍,並且在之後的將來轉化為一個巫妖的現在,竟然得到了一枚龍蛋——這枚龍蛋被當做報酬裝在小盒子裡送給了他,當他觸摸蛋殼的時候,可以感覺到輕微的震動,就像是裡面的小龍隨時都會孵化,拍打著雙翼,睜開的眼睛中裝著它在這個世間見到的第一個生物。但看看庭院中的這條龍,馬倫的心頓時就像是浸泡在冰水中那樣堅硬了起來,他毫不猶豫地將龍蛋給了阿瑟,與他交換一部分他將來轉化時需要的施法材料。

  「雖然不是你所期望的那種龍,」阿瑟笑著說:「但還是有點用處的,你不試試嗎?」

  「什麼?」

  「那位皇帝啊,」阿瑟不無惡意地說道:「他的身體裡積累了多少巨龍的怨恨啊,那個打造他的傢伙一定把龍蛋當做雞蛋給他吃了。」

  「不要。」如果他挑出其他人做例子,馬倫或許還有點猶豫——不見人類總是對精靈,龍裔,或是神祇與深淵生物血脈等等,這些壽命悠長的存在羨慕嫉妒恨嗎?馬倫也沒有天真到認為得到這些是無需付出代價的,但如果代價是成為一個思想混沌的傀儡,他還是選擇成為一個巫妖,哪怕需要面對更大的危險,但最少的,他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不是受人擺佈。

  阿瑟將兩枚施加了法術的龍蛋如同雞蛋一般地隨手放在懷裡,回到了他的房間裡,在巫妖的召喚下,一隻已經半腐爛,羽毛脫落的褐林鴞從泥土腐葉中爬了出來,它抖抖身體,將沙土掃去,骨骼間閃爍著死靈法術特有的藍色微光,這些微光填補了它失去的羽毛,肌肉與骨骼,它立刻就飛了起來,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阿瑟的窗檯上。

  「把這個帶給我的導師。」阿瑟將兩隻龍蛋往窗檯上一放,龍蛋即便經過縮小,直徑也有三寸左右。而這只褐林鴞連頭帶尾只有一尺六寸,不知怎麼,阿瑟都能從跳躍的紅色光點中看出輕蔑的成分,「好吧。」他嘀咕道,將另一個法術投擲在褐林鴞的身上,它頓時產生了可怕的變化——就像是有無形的手在拉扯它那樣,死去的鳥兒被拉扯成了一個畸形的形狀,你可以說它是只大鳥,也可以說是一隻幼龍,它脊背上的羽毛甚至被鱗甲覆蓋。

  褐林鴞無聲地叫了一聲,抓起龍蛋,飛走了。

  ——————————————————————————————————

  死去的褐林鴞不知疲倦地飛了一個晝夜,它的速度已經遠超過活著的同類,不幸遭遇上它的瞭望者只能看見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接近七十七群島的時候,它開始飛入雲層,而後從雲層往下俯瞰,但它看見了那座最高的塔時,鳥兒收起翅膀往下俯衝,然後就在它即將撞擊到塔壁的時候,一雙蒼白的手接住了它。

  「你從哪兒來?」埃戴爾那輕聲問道,他用虛幻的手指去觸摸鳥兒,從它的腦子裡讀到了弟子給他的信件,然後從它的肚子裡掏出了兩枚龍蛋。

  他將龍蛋恢復到原先的大小,龍蛋的殼顯然要比前幾天還要薄,隔著蛋殼幾乎都能看見裡面的小龍正在蠕動身體,揮動尾巴,也許就在下一刻,它們就會孵化。埃戴爾那揮動指尖,讓褐林鴞飛走,然後指揮著兩枚龍蛋懸浮起來,轉瞬之間,他就消失了。

  埃戴爾那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在塔的底部,或者說,他的學徒與弟子們認為的最底部,但在他唸誦了咒語後,地面就逐漸變得透明,繼而消失,他站在陣法的邊緣,下方就是咆哮著的海水,以及,沉睡在海水中的巨大骨龍。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20
第七百四十五章 神祇


    克藍沃,在漫長的大陸歷史上年輕的一位神祇之一,雖然年輕,卻強大,只是強大並未能給他帶來任何幸福或是慰藉,他執掌著死亡的權柄,凝視著每一位死者即將迎來的命運,但他無法挽回與魔法女神午夜的愛情,甚至無法阻止她在最後選擇化身魔法星河,他孤身居住在水晶塔中,向曾經的死亡之神,現在的遺忘者學習如何成為一個純粹的神祇,只是他還是時常感到痛苦,因為他仍然記得自己還是一個凡人的時候,無法如同遺忘者那樣冷酷與無情。

    他在深夜降臨在一個死亡之神的牧師身上,這個人類男性還未到步入哀悼荒原的時候,但因為他已經受了太多的折磨與苦難,他大膽地要求他的神祇能夠賜予他永恆的沉眠——對於其他神祇來說,隨意地結束自己的生命是一種會令其不悅的行為,但對於死亡之神,只不過是一個疲累的孩子想要回家而已。所以當克藍沃需要一個虔誠的靈魂與堅韌的軀體時,深色短髮的神祇就降臨到這個追隨者身上,他從神殿中走出,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

    克藍沃的聖者在陰影位面中行走,他的速度比巨龍飛翔還要快上無數倍,陰影位面的生物所有的眼睛根本無法捕捉到他的蹤影,只有一些倒霉的不死者在他經過的時候突然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化作飛灰,聖者的雙足碰觸到了灰塵,又踩踏到了巨石,又從巨石過渡到了砂礫,他在海面上飛馳,比海風更輕盈,他的短髮被撫向後方,露出光潔的額頭,露出一張堅毅而又五官深刻硬朗的面孔,克藍沃牧師的長袍在浪濤中反覆拍打著他的足踝,繡在腰帶上的聖徽——一隻被骷髏手臂舉著的金色天平在天光下跳躍著明亮的小光點。

    魔法星河如同呼應一般地綻放出璀璨的光芒,克藍沃抬頭望去,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來到主物質位面上來了,他的神國不但囚禁著無數罪惡的靈魂,也同樣囚禁著他自己,他有數百年再沒有看到過午夜化身的魔法星河,他輕聲地呼喊著愛人的名字,即便他們在成為神祇之後,在午夜隕落之前就已經因為逐漸脫離了人性而變得疏遠,但隨著午夜真正的不復存在,克藍沃才終於發現他失去了多麼珍貴的東西,他那時有多麼輕忽,現在就有多麼痛苦,他曾經以為時間會消磨掉這份沉重的內疚與傷感,但事實證明,時間或許是一份良藥,但對於他的症狀來說。它反而是蘊含著劇毒的。

    死亡之神佇立在海面上,向魔法星河伸出手臂,星光閃爍,魔法的力量湧入聖者的軀體,撫慰著那顆殘破的心。

    ————————————————————————————————————————————————————————————

    「多麼有趣啊。」埃戴爾那對黑暗中的骨龍說道:「一個神祇的歉意。」

    他展開手指,一個半神巫妖所施放的法術瞬間籠罩了整個島嶼,島嶼周邊的浪濤突然變得兇猛,在衝擊著聳立的岩石後它們躍上高空,死亡的氣息頓時遮蔽了所有好奇的視線與耳朵,海中的藻類與海草都順服地匍匐了下去,而游動在其中的海蛇,魚類與蟲子不是潛入了海沙就是鑽入了縫隙,所有的生物都在此刻陷入了如同死亡一般的沉睡,而如同帷幔一般將埃戴爾那的島嶼掩藏起來的浪濤在聖者的面前翻捲著開啟,他腳下,一直到深黑色的岩石部分的海水一霎那間凍結了起來,平滑如鏡,倒映著星光,就像是一條華美的長毯。

    克藍沃舉步向前,海水就在他身後粉碎,融化,浪濤訇然緊隨。

    他看見了等待在高塔前的埃戴爾那,也看到了半神巫妖舉起了他的手,而後周圍的景物與聲音都產生了輕微的扭曲,雖然在微乎其微的變動之後,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但事實上,克藍沃知道,他已經被牽引進了埃戴爾那的半位面,或者用領域來形容也不為過,如果說之前的島嶼以及周邊的生物只是陷入了沉睡,那麼現在這裡就只是一個屬於不死者的國度,除了克藍沃的聖者之外,這裡沒有任何生者,即便只是一隻小蟲子。

    埃戴爾那看上去還是那個樣子,就像他曾經出現在格瑞納達的小弟子克瑞瑪爾前那樣,看上去只是一個容貌俊雅的人類,並沒有露出顯著的銀龍特徵。克藍沃卻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埃戴爾那的樣子,他是銀龍的子嗣,有著龍的威名,力量與智慧,他是帝國的王子,地位顯赫,而那時候,克藍沃,還只是一個遭受了詛咒的戰士,他的同伴之中甚至還有一個盜賊,那時候他們的身份如同天壤之別。但之後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在埃戴爾那成為巫妖之前,他們的身份就已經幾乎顛倒了過來。只是,在一千年後,埃戴爾那憑藉著自己的天賦與瘋狂,又重新站在了克藍沃的面前。

    「埃戴爾那。」克藍沃說。

    「克藍沃。」埃戴爾那回答,雖然作為執掌死亡的神祇,克藍沃無疑是不死者們的天敵,但半神巫妖根本沒有顯露出哪怕一絲畏懼的意思,相反的,畏縮的反而是克藍沃。

    「我以為不會在看到您在地面上行走了,」埃戴爾那說,克藍沃甚至不能確定其中是否有諷刺的成分:「聖者化身在千年戰爭的時候就已經被證明了它有多麼的危險,無論是那一位神祇,當他降落在他的聖者軀體內的時候,他就是軟弱的,會感到冷,會感到飢餓,會被刀劍刺傷,會毀滅在火和水裡。」

    「我之所以不曾出現只是因為這個世間不需要我。」克藍沃回答說。

    「那麼您又為什麼出現了呢?」埃戴爾那明知故問。

    「人類正在相互征伐。」

    「人類的爭鬥從來沒有停止過,」埃戴爾那回答:「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他們在戰爭中成熟,變得更為聰慧與敏銳,他們就像是巨龍那樣,只有在血和火之間才能汲取到力量。」

    「那麼他們的靈魂呢?」克藍沃責問道:「我在戰場上駐足,人們流出的血就如同河流,屍骸堆積如山,但他們的靈魂卻不見蹤影。」

    「也許是被惡魔,還有魔鬼捉走了吧。」埃戴爾那不負責任地說:「又或是迷路了,你的死亡之城也不是那麼好找,我說,你就應該在哀悼荒原上立上幾塊牌子,派幾個嚮導,修條路什麼的。」

    「更有可能的是,他們去到了不應該去的地方。」克藍沃面容嚴肅地指出。

    「那些可不是我的人,」埃戴爾那回應道:「我是一個不死者,我承認,但你不能說是所有的灰袍都與我有關。」

    「最少有兩個。」克藍沃不得不說得更加直白一點:「你的弟子,還有你弟子的弟子。」

    「他們只是被我派去看看情況的,」埃戴爾那露出和善的笑容:「您看,陛下,法崙畢竟是我的故國,還有,它的覆滅也與我不無干係,您也知道,我一向是非常好奇的,所以我一聽說有人竟然要重現法崙,還是我的血親後裔……如果讓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實在是太難為人了——呃,哪怕我現在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他們會被摧毀。」

    「那真是遺憾。」埃戴爾那說。

    「你不在意嗎?

    「我說過啊,」埃戴爾那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我是一個巫妖,但不是所有的死靈術士都與我有關係,沒事兒,陛下,您盡可以去做您想要做的事情,但這與我無關。」

    「那麼你能保證你不會參與其中嗎?之後?」

    「啊,」埃戴爾那的眼睛深處泛起豔麗的紅光:「這個我不能確定啊,陛下,您有些咄咄逼人了。」

    「你想要從中得到些什麼?」克藍沃問道:「我可以補償你,只要我能做到。」

    半神巫妖看著他的眼神讓死亡之神覺得自己如墜冰窟——只是意識上,「不可能,陛下,您在一千年前就嘗試過了,結果是失敗,失敗,還有失敗。」半神巫妖聲音輕柔地說道:「這筆交易談不成,陛下,您拿不出我想要的東西,我得自己去拿。」

    「我會阻止你。」

    「那麼我只好向您要回放在您那裡的東西了——您的承諾,我們的契約。」

    「埃戴爾那!」

    「真奇怪啊,」半神巫妖抬起頭,像是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道:「是什麼給了您信心呢,又或是您認為我瘋癲了就會忘記您曾經做過的事情?」

    「埃戴爾那……」

    「不要告訴我,您想要拿回那份契約,免費的。這不可能,陛下,我等了那麼久,那麼久,那麼久,我曾經以為我不會再用到它了,但你看,命運確實有點寡廉鮮恥,它什麼事兒都做得出,死亡之神克藍沃,我現在想要的就是打開那份契約,這是您欠我的,您應該償還了,看,」埃戴爾那攤開雙手:「我甚至沒有計算利息,尊敬的陛下,您難道不會慶幸嗎?」

    「我……不能……」

    克藍沃在產生了拒絕的念頭時,一股龐大到無法形容的力量頓時糾纏住了他,他的聖者軀體從耳朵,眼睛和鼻孔,嘴裡都流出了血,他可以感覺到身體裡的劇痛,還有翻湧而上的嘔吐感——內臟的碎塊就如同黏稠的面塊那樣從他的喉嚨裡噴湧而出,在撕裂了有形的身軀之後,緊接著便是他無形的本質,死亡之神大聲慘叫,他幾乎無法再看到埃戴爾那,但他可以知道,半神巫妖就站立在他身邊,注視著他在冥河的法則之力下崩潰,就像是埃戴爾那的愛人也曾經在他的力量下粉碎。

    「那是希瑞克……的陰謀,」克藍沃喊道:「是……」

    「你的錯。」埃戴爾那接上去說道:「你的傲慢,你的無知,你的暴躁,你的天真,你的殘酷——是你殺了她,毀滅了她,她永遠地消散了,只是因為一個謊言,還有一個愚蠢的莽夫。」

    「求……你。」

    「沒關係,」埃戴爾那輕柔地說道:「只要履行了契約,一切都會結束的。」

    「不……」

    「別說不能,克藍沃,你應該感受得到,冥河的法則真的會讓你徹底隕落的,這是神上之神也不敢撼動的東西,你真的決定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裡?你的神國會崩毀,你的追隨者會失去神術,在暗日牧師與信徒的屠殺下哀嚎,你的神殿與聖所都會被焚燒,一千年,兩千年,三千年,人類會忘記你,也許會有一個孩子撿起你的神像,然後在上面撒尿。」

    ——————————————————————————————————————————————————————————————————————————

    「神祇。」半神巫妖嗤笑道。

    死亡之神克藍沃已經離去,而埃戴爾那也已經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畢竟即便是強大的神祇也不敢悖逆冥河代表著的法則。

    埃戴爾那回到他的塔裡,在深邃的海眼前俯身凝望,片刻後,骨龍從裡面探出了它的頭顱——即便只有一副頭骨,它仍然大的填充了整座塔的底座。這具不死的骸骨似乎察覺到了埃戴爾那的不快,伸長了頸骨,親暱地摩擦著半神巫妖的骨頭,寂靜的空間中充滿了奇妙的吱嘎聲。

    「別急,」七十七群島的無冕之王說:「很快,我的孩子,很快你就能重新翱翔在法崙的天空中了。」他停頓了一下:「雖然有點噁心。」

    ——————————————————————————————————————————————————————————————————

    遺忘者迎來了一個尊貴的客人。

    一個神祇。

    他看上去與整個死亡之城,水晶塔,以及哀悼荒原都格格不入,他有著一個俊美的年輕人的外形,身披白袍,點綴著精緻的刺繡與佩戴著黃金與太陽石的首飾,雖然只是化身,卻仍然有耀目的光從他的身軀內射出,灰色的幽魂,黑色的死靈,白色的祈並者四處躲避,就連遺忘者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出了一個黑曜石打磨的面具扣在臉上。

    羅薩達的化身看了他一眼。

    「請原諒,陛下,」遺忘者說道:「這實在是……讓我們有點不習慣。」

    「不,沒關係,」羅薩達的化身隨意地說道:「我只是奇怪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哦,」遺忘者說:「這是一個侏儒工匠的作品,據說是用來觀察太陽的。」

    「真的可以嗎?」

    「可以,」遺忘者說:「除了他變成了瞎子之外沒什麼大問題。」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20
第七百四十六章 神祇(2)


    死亡之神克藍沃睜開眼睛,晨光之神羅薩達化身所有的銳利光芒穿透了這座輝煌的水晶塔——在之前的死亡之神希瑞克被克藍沃,他曾經的同伴擊潰之後,他的城堡也隨之傾塌,而克藍沃許諾給所有的死者寧靜與公平,他建造了水晶塔以作為自己的寄身之所,這座建築正如其名,無論什麼地方都是透明的,沒有一絲一毫的遮掩,什麼樣的眼睛都可以看見克藍沃與遺忘者的一舉一動,毫無疑問地彰顯著這位死亡之神的坦蕩本質。但同樣的,這種沒有一星半點**與遮蔽的生活也會讓一個人,哪怕他現在已經是一個神祇了,感到痛苦。克藍沃有時候也會不由得深切地緬懷他的同伴,愛人以及親人,當然,他最常記起的莫過於魔法女神午夜。可是在水晶塔中,他是不能表露出痛苦與虛弱的,暗日王子,陰謀之神希瑞克從來沒有忘記過克藍沃的死亡神職是從他手中奪去的,並一心謀劃著奪回他的死亡之城,在死靈,幽魂與祈並者,還有無數死者中,他的追隨者們就像是成群結隊綴在受傷巨鯨後的腐食海蟲,只等著它傷口裂開,它們就會一擁而上,汲取它的血和肉。

    兩位強大的神祇就這樣在水晶塔中見面了,作為化身和來客,羅薩達的光輝在進入到廳堂的時候就略微黯淡了一些,不再如同刺穿黑暗的利箭,更像是柔和的縷縷光霧,環繞著晨光之神偉岸的身軀。以前前任死亡之神的身份做一個管家仍然做得不亦樂乎的遺忘者立刻召喚出一把乳白色的椅子,晨光之神坐下後,它就升高到僅次於死亡之神的位置,兩位神祇的話語如同雲層後的雷霆那樣在水晶塔中訇然作響,但除了他們自己,誰也無法且聽到其中的片言隻語。

    神祇們的交談結束的很快,晨光之神離去的時候不免帶上了一絲陰鬱與不快,「我的陛下,」遺忘者問道:「我可以知道光輝的羅薩達是為何而來的嗎?」

    「為了結盟。」克藍沃回答說,「暗日再次將他罪惡的觸手伸入了主物質位面。」以晨光之神羅薩達,公正與正義之神泰爾,還有苦難之神伊爾摩特為首的三位神祇組合而成的聯盟,與獸人之神卡烏奢,陰謀之神希瑞克,盜賊之神瑪斯克為首的單位神祇組合而成的聯盟正在虛空中對立起來,晨光之神羅薩達來尋求克藍沃的幫助並不令人意外,克藍沃還是一個凡人的時候,曾經與希瑞克是並肩作戰的同伴,但這種微薄的情誼並不能讓希瑞克的貪婪與殘酷有所止步,他背叛和出賣了克藍沃,還有他的愛人,只不過克藍沃也在後來完美地報復了回去。

    「您沒有答應他們嗎?」遺忘者問,他倒覺得,答應羅薩達也無傷大雅,反正為了死亡之神的神職,還有午夜的消亡,克藍沃都注定了要與希瑞克做敵人。

    「他並不坦誠。」克藍沃這樣回答,這下子就連遺忘者都有點意外了,「他隱瞞了您什麼嗎?」

    「我不知道,」死亡之神的面孔上露出了疑慮之色:「但羅薩達已經失去了他的銳光,」這是很明顯的,他在一些關鍵地方的退縮讓克藍沃擔憂,如果說,以往的晨光之神與陰謀之神成為敵人只因為羅薩達堅信希瑞克等邪惡的神祇必須為大陸上大部分邪惡與不幸的事情負責,那麼現在,他對於毀滅陰謀之神的熱切與衝動更像是為了隱瞞些什麼。一個錯誤在凡人,或是在罪惡的人身上不會引人矚目,但就如同日中的黑點,當一個神聖光明的存在有所不妥的時候,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問題來。

    「羅薩達從來如此,」遺忘者說:「當然,您是不知道的,但我還是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的,雖然他如泰爾,弗羅,伊爾摩特等等都是原初的神祇,但很可惜,也許是因為受到神職的影響,他的思想與行事都很像是一個魯莽的年輕人,我不是說不好,陛下,但他的自負與狂熱只會讓他看不清他的所為可能造成的不良後果,不僅如此,他一味追求光明,完美,又剛愎自用,不願意聽從其他人的勸告,甚至會認為那些行事謹慎的人是因為膽怯或是另有打算——這也是為什麼他至今還是會被希瑞克牽著走,他確實是一隻猛獸,卻套著項圈……項圈的繩索握在他的敵人手中。不與他結盟也許不是什麼好主意,但也絕對不會是個壞主意。」

    這番話讓死亡之神都微笑了起來,這番評論,即便是讓他來說都可以說是過於無禮了,但遺忘者是比羅薩達更古老的神,並且根據傳聞,他的神格只差一步就能登上二十格,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數字,這位死亡之神因此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放棄了他的神職,從一個備受尊崇的死亡之神變成了一介四處漂泊的幽魂,直到成為死亡之神的克藍沃找到他——在這一千年裡,遺忘者可以說是以一種熱忱與無私的態度教導一個凡人如何成為一個神祇,克藍沃對他十分的尊敬,愛戴,他對克藍沃來說,與其說是一個臣子,倒不如說是一個導師,一個摯友。

    就是因為他曾經的身份,這位遺忘者對諸多神祇都不怎麼看得起,舌頭也時常滴著堪比蝮蛇的毒液,有時候,他的評論讓克藍沃都不知道該笑好,還是該哭,又或是該尷尬地轉過頭去。

    最後遺忘者給出了他的判斷,那就是羅薩達一定陷入到了有關於他的陰謀之中,以至於他惶恐不安到——「他應該知道無需邀請,您也是他們既定的盟友,」遺忘者以肯定的語氣道:「召喚與使用不死者原本就是一件禁忌的事情,對於人類如此,對於神祇也是如此,那麼七十七群島的埃戴爾那有說過什麼嗎?」

    「他並不承認那些灰袍出自於七十七群島,」克藍沃說:「他只承認有兩個確實出自於他的塔,但因為埃戴爾那是法崙帝國的唯一後裔,他關注此事也無可厚非。」

    「切!」遺忘者暴躁地說:「誰不知道十個巫妖之中就有九個在七十七群島?還有一個也必定在七十七群島上預定了位置,您不會就這麼放過他了吧?」

    「我的追隨者們會將這些邪惡的存在驅除的。」克藍沃安慰他道。只是遺忘者一點也沒有被他安撫到:「您不會又……」

    「我沒有。」克藍沃迅速地說。

    遺忘者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後長長地哀嘆了一聲,對於這個後輩,當然,他承認要比那個希瑞克好多了,但他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曾經是個人類,人類的優點在他身上很顯著,缺點也是。遺忘者曾經以為那只是人類的情感與思緒在作祟,但在他的指導下,逐步取出了「作為人的部分」,而成為了一個神祇的克藍沃反而犯下了更大的錯誤——他的漠然與冷酷令得魔法女神午夜誤會了他已經失去了對她的愛情而心生哀痛,這個時候,對他們的過往瞭如指掌的陰謀之神希瑞克乘隙而入。

    在得知午夜已經化身魔法星河的時候,克藍沃是那樣的震驚,繼而悲痛萬分,他跪在哀悼荒原的塵土中,撿拾回自己人類的東西,但不管他怎樣懊悔,午夜也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邊了——另外,遺忘者也要責備自己的一時心軟,他竟然在那個時候放縱了克藍沃的墮落,以至於現在的克藍沃有了近乎於致命的弱點。

    「您或許應該知道一下,」遺忘者說:「我從不認為埃戴爾那真的會去愛一個人,」他帶著些許嘲弄說道:「陛下,您不知道他有多麼傲慢,自私,狂妄……沒有任何人能夠對他形成制約,即便是他的父親與國王,他從幼時就厭惡每一樣可能桎梏到他的東西,不愛人,也不屑於被人愛,法律,道德,家人,國家……對他來說都只是腳下的塵埃,他的眼睛從來不會在平庸之輩身上停留,像這樣的一個存在,您怎麼會以為一個人類的女性能夠動搖到他的意志呢?並不是所有人都是您,或是魔法之神午夜,至少埃戴爾那絕對不會。」

    「耶各……」克藍沃語氣柔和地叫出了遺忘者的名字。

    「他只是在迷惑您,」耶各堅持道:「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巫妖,一個不死者,生者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他提起那個人類女性只是為了逼迫您讓步……」

    「即便如此,」克藍沃說:「那也是因為,我對他是欠了債的。」他還是人類的時候,就犯下過不少錯誤,但在他成為神祇之後,能夠成為他債主的只有埃戴爾那,因為他犯下這個錯誤的時候,並不公正——他不是為了昭雪冤屈,也不是為了彰顯正義,只是為了午夜,現在午夜已經逝去,但他的債務並不是說就此解除了。

    「我的追隨者會除去每一個不死者,」克藍沃說:「既然埃戴爾那說過,那些灰袍與他無關,那麼他也沒有插手的理由,耶各,我覺得這沒什麼不好。」

    「他野心勃勃。」耶各回答,然後將之後的一句話吞了回去,在一個不死者已經成為半神巫妖時候,他還能期待什麼?

    ——————————————————————————————————————————————————————

    「克藍沃變得軟弱了。」羅薩達在見到泰爾時,第一句話說的就是這個。

    「他曾經是一個人類,」泰爾說道:「我認為他已經盡到了他的職責,他是一個公正的神祇,我覺得,他站在中立的位置也或許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而且他的牧師不會對不死者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在這個時候站在中立的位置,難道不就是一種縱容與畏縮嗎?」羅薩達喊道:「希瑞克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敵人,他的神職是從希瑞克這裡搶奪而來的,難道他以為自己的退讓可以換來平靜嗎?」晨光之神揮動著手臂:「如果這場戰役的勝利者是希瑞克,哪怕只是佔了一點上風,」他說:「希瑞克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拿回他自己的東西。」

    伊爾摩特投來了一個責備的眼神,他幾乎與耶各同樣古老,也對羅薩達如同火焰般的性格有點頭疼。

    「邪惡與黑暗永遠不可能戰勝良善與光明。」苦難之神肯定地說道:「克藍沃同樣是一個神祇,他可以加入我們,也可以不,這是他的權力。」

    羅薩達後退了一步,他的聲音突然低到沒有人知道:「但神祇與神祇也是不同的吧。」

    伊爾摩特與泰爾同時抬起了頭,兩者的神色都有點難以形容。

    「難道不是嗎?」羅薩達說道,化身的身軀突然產生了一陣輕微的顫動,來得迅速去得快速,就連伊爾摩特與泰爾都幾乎沒能發現,兩位神祇的化身對視了一眼,移動腳步。

    事實上,他們幾乎已經猜到了羅薩達的未盡之意——在神祇中,並不是沒有區分與隔離的,強大的,與次之的,還有弱小的,以及原始,初始與新生,新生的神祇共有三位,他們被神上之神以找回了命運符文的名義擢拔為神祇,原先只是人類。已經可以說是半脫離了這個位面的原始神祇對他們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感,但初始神祇就不同了——他們可不會認為曾經的魔法之神,陰謀之神與死亡之神就是罪有應得,即便除了魔法之神,他們確實是竊取了神上之神的命運符文,但神上之神可以讓三個人類取代他們,那麼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他們也會被一些人類取代呢?

    要說完全沒有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羅薩達——他的驕傲與自信幾乎都在短短幾年裡被摧毀了,他不但要作為一個需要食物,水和睡眠的凡人(相對神祇)那樣艱難地存活,還要與曾經的同伴相互懷疑,彼此競爭,他甚至絕望過……對於一個神祇而言,這是多麼諷刺啊。

    至於泰爾,千年之前,這位固執的神祇遵神上之神的命令,看守往神國的道路,不允許身在聖者之中的諸神返回天上,為此他甚至不得不殺死了原先的魔法之神,但自從午夜,希瑞克與克藍沃相繼成為神祇之後,忠誠的泰爾也不由得產生了一絲動搖,要知道,他的妻子也是隕落在這場諸神之戰中的,神上之神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呢?命運符文,是真的失落了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20
第七百四十七章 神祇(3)

  露西厄伏在窗檯上,往下看去。

  這是距離箭矢之地最近的一座城市,和他們經過的大部分南方諸國的城市一樣,這裡充滿了空洞的繁華與輕浮的虛榮,尤其他們的大公還是一個得過且過的庸才,在內戰的烽火已經點燃的時候,作為一個距離曾經的王都如此之近的地方,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緊張的氣氛,只是街道上不免多了許多傭兵與盜賊——不過作為這裡的主人,那位大人還是有一點腦子的,他沒有可靠的軍隊,也沒有可信的法師或是術士,但他毫不猶豫地拿出了數代積存的金幣與資產,只留下了勉強可容許這個小小的公國苟延殘喘的少許資金——對此希瑞克的主任牧師表示非常滿意,在罪魁禍首的暗示下,皇帝的所謂軍隊接手了這座公國的「管理」,大公躲回城堡終日沉湎於酒精與女人,而他的子民們也只有聽天由命。只是相比起另外一些陽奉陰違,甚至以為自己能夠聰明過那些暗日牧師的人們,他們得到的待遇簡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他們的大公沒有如同一個可憐的小賊那樣被懸掛在城牆上,他們的子民也沒有完完全全淪落為奴隸,祭品或是用來隨心所欲宰殺的牲畜,只是如果你仔細查看這些倖存者們的眼睛,你就會發現,裡面除了恐懼就是茫然,他們還居住在家裡,還保有性命與自由,但這種情況什麼時候會結束誰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為今後的長遠考慮呢,一場畸形的狂歡就這麼開始了。

  更不用說,這裡的盜賊與傭兵引來了的可不止是戰爭,還有數之不盡的娼妓們,這裡的人們也十分地歡迎她們,畢竟如果沒有她們,外來的野獸不會介意從他們的家裡奪走妻子與姐妹,或是女兒——那支有著吟遊詩人,舞孃以及樂手的隊伍就是這樣招搖地進入到城市中的。他們一行總有二十人左右,無論是男性和女性都皮膚白皙,身形纖細,只有吟遊詩人像征性地佩戴著一枚短劍或是匕首,沒有攜帶如同寬劍長矛之類的武器,就連弓弩也沒有配備,一定要說有什麼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他們乘坐著六輛精緻的篷車。不過他們一進入到城市裡,就將篷車的頂棚與四壁拆除,然後身著火焰般赤色長袍的舞孃就在篷車上跳起舞來,街道邊擁擠著目不轉睛的人群——這些舞孃身體輕盈的就像是鳥兒,小巧的雙足上套著與長袍同色的絲緞鞋子,她們的長發就像是波濤那樣在空中飛舞,細細的手指就像是施加了魔法的花蕾那樣不斷地收攏張開。

  有人讚美她們舞蹈起來就像是精靈,這讓露西厄感到了一絲不快,雖然她必須承認這些舞孃確實有著極其高超的技藝,但她們低賤的身份卻注定了永遠無法被人類尊重,而且精靈們起舞只會是為了讚美生命之神安格瑞斯,自然,以及愛,這些人類女人卻只是為了取悅男性,迎合低劣的欲求,謀求的也不過是一兩枚叮噹作響的錢幣罷了。

  當露西厄從窗檯上消失的時候,一個舞孃往上看了一眼,「是她嗎?」她身邊的同伴問道。

  「不是。」那個舞孃說。

  ——————————————————————————————————————————————————————————————

  他們一行人中,凱瑞本與克瑞瑪爾已經去到了皇帝身邊,而亞戴爾,以及露西厄的監護人艾洛赫留了下來,一則是因為露西厄與阿芙拉,二則是他們要在盜賊與傭兵們尋找可能的線索。

  亞戴爾一早就披上了黑袍,潛入到城市的巷道與郊野的廢墟中去了,艾洛赫也有他要做的事情,只是距離他們暫時的住所不是很遠,以保證露西厄與阿芙拉不會遭到什麼不可挽回的傷害,但露西厄實在不想和阿芙拉在同一個房間裡,她也想和亞戴爾與艾洛赫一樣去做事,而不是在房間裡發呆,只是這個城市現在正處於非常混亂的情況下,在沒有徹底明瞭其中的勢力之前,她的監護人不建議露西厄隨意外出,但讓露西厄不高興的是,阿芙拉卻可以。

  是因為阿芙拉有著如同他們一般的力量嗎?是自己仍然過於弱小?露西厄知道他們都在做危險的事情,但她還是會遏制不住地感到沮喪——她為什麼會離開翡翠林島呢,難道不正是因為她在成為林島的主人之前必須接受的考驗?但艾洛赫總是牢牢地將自己帶在身邊,這樣的測試還能稱得上是測試嗎?

  露西厄不知道的是,不在房間裡的阿芙拉也在發呆,只是在酒館裡。

  她一個人獨自佔據了一張桌子,但沒有人敢於去挑釁她——這個據說是個宦官的傢伙在陰影中蓄養了無數魔鬼,他的敵人不但會被殺死,還會被吞噬得一乾二淨,就連靈魂也未必能夠完全,還有的就是有傭兵傳說他嗜好先干掉敵人那個……嗯……男人最重要的東西。這些邪惡暴虐的傢伙們或許不會在意受傷,卻會在這種可怕的刑罰前退縮,只要是男人就不會有人不在意這個。

  就在阿芙拉抬起手,準備叫上第二杯蜜酒的時候,酒館的人們突然起了一陣騷動,他們還坐在座位上,但眼睛已經不受控制地向外看去,從街道上緩緩走過的篷車上,跳下了兩位舞孃,她們一路歡笑著,拋灑著玫瑰花瓣,旋轉著身體如同有形的春風一般吹進了昏暗潮濕的酒館,她們白皙的臂膀更是比酒館廳堂中的鯨油燈還要亮,已經有人忍不住去觸摸和抓住她們,但他們的手掌合攏的時候,只能握住空氣。

  「來吧,」舞孃之一親暱而快樂地喊道:「來吧,」她揮動手臂,「來吧,讓我們度過一個沒有憂慮,沒有煩惱的夜晚,跟我來,小夥子們。」她做出一個親吻的動作,「和我們一起起舞吧!」

  她捉住了阿芙拉的手。

  「那是一個宦官!」一個聲音突然在人群中響起,顯然因為舞孃沒有選擇他而倍感惱火。

  「所有人都可以與我們一起共舞。」舞孃說。而她的同伴也來到了阿芙拉的身邊,一些人捶胸頓足,不明白如何一個又黑又瘦的宦官也能比他們更討女人喜歡。

  阿芙拉看了舞孃一眼,舞孃的脖頸與手臂上都佩戴著令人眼花繚亂的項鏈與手鐲,其中的一個徽記引起了阿芙拉的注意,這讓她放棄了原先的無動於衷,「好啊,」她說:「我很願意和您一同起舞。」

  於是一群人就這麼高高興興地擁擠著走出了酒館的門,鈷藍色的天光照耀著街道和房屋,路面上覆滿了舞孃們拋灑下來的花瓣——也不知道她們是從什麼地方弄來這麼多新鮮又芳香的花朵的。和它們一起的還有樂師,吟遊詩人與更多的舞孃,看上去,就像是整條街道的人們都被他們召喚了出來——那些樂師演奏的樂曲就像是柔韌的蛛絲,不斷地牽引著人們手舞足蹈,慢慢地,一些凶暴的有,憂愁的,悲傷的,或是茫然的面孔都變得欣喜起來,他們一直走到了街道的盡頭,也就是一個圓形的小廣場。

  舞孃的隊列就在廣場的中心,位於一座固定著高高的軲轆架的深井邊,他們的吟遊詩人只輕輕一躍,就從地上躍到了架子的頂端,在上面一邊彈奏著索爾特利琴一邊高聲歌唱,而樂手們興高采烈地敲打著鼓,搖晃著鈴鐺,吹著長笛短笛為他們伴合,而十二位舞孃們就在他們身邊如同豔麗的鳥雀一般翩翩起舞,人們如同著魔一般地簇擁著他們,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湧動的情感與欲wang——城市中原先的居民固然終日壓抑,惶恐,但恐嚇與玩弄著這些凡人的盜賊與傭兵們也同樣難以鬆弛緊繃的神經,他們最初的時候還能夠保持警惕,但隨著花瓣,雪白的手臂與馥郁的香氣逐漸佔領他們的感官,他們的臉上也露出了呆滯的笑容。

  他們就這樣跟著舞孃一起舞蹈起來,從黃昏一直跳到黎明,他們筋疲力盡,神情恍惚,但舞孃們卻絲毫不見疲憊,就連吟遊詩人清亮的歌聲與樂曲聲也從未停止過。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吟遊詩人突然摘下了自己的匕首,向地上一丟,一個盜賊被金屬撞擊石塊的聲音猛然驚醒了一下,但通宵舞蹈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他就連挪動腳步遁入陰影的機會都沒能找到——他看著第二柄匕首被扔在地上,頓時連同第一柄一起被花瓣覆蓋,當他還在思索這是一個多麼令他熟悉的儀式時,舞孃高舉的秀足從他的眼前掠過,掀起的袍下一片雪白柔嫩的旖旎風光讓他遲鈍的一笑,而後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曾經聽過許多次,在其他人身上。

  那是滾熱的血液從鼓脹的血管中迸出的聲音。

  盜賊徑直倒了下去,而他身邊已經環繞著更多與他同一命運的惡人,舞孃帶著微笑旋轉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一朵翻捲的木棉花從枝頭輕盈地飄落,但她們的鞋底暗藏的刀刃就像是花朵生出了尖刺,一個接著一個地,那些曾經令得善良的人們為之心驚膽顫,終日不得安寧的盜賊與傭兵悄無聲息地死去了,在他們呼吸停止之前,甚至沒有能夠大叫一聲,比起他們不屑的凡人更可悲,更可鄙……等到舞孃們的舞蹈終於停止,這個圓形的小廣場已經被鮮血覆蓋。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何時離開,又是怎樣離去的,等到皇帝的軍隊得到通報,趕到這裡的時候,鮮血都已經凝結,變黑,從空缺的圓心開始,他們就像是一朵多瓣的花朵那樣向外展開,每個人的致命傷都在咽喉或是心臟,但奇怪的是看上去竟然沒有反抗的跡象。

  ————————————————————————————————————————————————————————————————————————————

  「你們是歡樂之神黎兒拉,喜悅女士的追隨者。」阿芙拉說。

  而為首的舞孃低下頭來,默認了,她向阿芙拉深深地鞠躬,而後屈膝,無論何時,她的動作都像是在舞蹈,優雅又舒展,看上去就令人賞心悅目,「向您致敬,新生的蓓蕾。」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阿芙拉問道,看向遠方,晨光正如同金紗一般地漸漸覆蓋上整座城市,人們的喧擾聲距離這裡很遠,清晨的風裹挾著光迎面而來,驅散了這位黎兒拉牧師身上的血腥氣。

  千年之前的諸神之戰改變了許多,不但是人類,神祇亦然。就像是一向以平和,寬容態度待人,厭惡暴力與武器的歡樂之神黎兒拉也是如此,雖然她只是弱等神力的神祇。但在那場混亂的浩劫之中,她失去的東西並不比其他神祇更少,一定要說的話,也不過比那位失去了所有的魔法女神略好一些罷了。

  她失去了友情——在諸神之戰開始,諸神以聖者的身份被驅逐到主物質位面上的時候,為了返回神國,沃金女神與無底深淵的格拉茲特大君達成協議,企圖借助他掌控的三個層面偷偷回到自己的神國——為此她在動身之前,明智地將自己的神格交給了摯友黎兒拉保管,這個決定無疑是正確的,我們都知道,後來格拉茲特大君撕毀協議,將沃金女神囚禁了數百年。但問題是,沃金女神終於得以離開深淵之後,她因為自己的信徒有一部分轉而信仰黎兒拉而勃然大怒,與她大吵了一場。雖然之後她們還是和好了,但碎裂的瓷器即便彌補完全,也仍會留下一條鮮明的裂痕,時間越久,裂痕就越明顯。

  如果沃金的行為只是讓黎兒拉惱怒的話,那麼她的愛人,她最忠誠的追隨者柯蘭娜.安傑洛斯在動盪時期被勞薇塔(痛苦女士)的信徒謀殺一事則讓這位生性樂觀的女神遭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喜悅女士的「猩紅女伶」暗殺教團就是從那個時候被建立起來的,她們最初的目標僅限於痛苦女士勞薇塔的信徒與追隨者,還有她一向的死敵盜賊之神瑪斯克的牧師和盜賊們,但到了後期,因為邪惡的神祇組成了同盟的關係,「猩紅女伶」的打擊面也變得愈發廣泛。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21
第七百四十八章 宮廷

  露西厄的眼前都是鮮豔的紅色花兒,還有如同花兒一般的舞孃們,樂曲在她的耳邊縈繞不願離開,而她身邊的人都盡情地歡笑著,舞蹈著,他們手牽著手,腳碰著腳,不留一點空隙,這讓原先只是因為看見了阿芙拉混跡在隊伍中所以只是想要看一看的露西厄,無可奈何地被推動著往前走。在翡翠密林,精靈們偶爾也會這樣不眠不休的徹夜舞蹈,一般而言,不是為了侍奉生命之神安格瑞斯,就是為了慶賀新生,又或是兩個精靈決定地締結婚約,終生廝守,今天的景象卻無比地接近最後一種——那是一種曖昧的,潮濕的,熱烈的氣氛,讓心和皮膚都感到一陣陣地灼燙。露西厄在最初的時候還能看到阿芙拉與一個紅衣舞孃歡快地跳著舞,但就在她被一位年輕而又俊美的吟遊詩人拉入另一個漩渦的時候,她們的身影就如同融入湖泊的水滴那樣不見了。

  她正要去尋找阿芙拉,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被另一個身影吸引了——那是一個令她快樂又悲傷的身影,黑色的頭髮一直垂到肩胛的位置,披著灰色的斗篷,裡面卻是一件白色的及膝長袍,他的手指是那樣的纖細又是那樣的柔美,在他溫柔地握住一個舞孃的手臂時,他低下的側臉上滿是露西厄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一種奇特而又具有強烈吸引力的神情。黑髮的精靈不假思索地推開身邊的吟遊詩人,急切而凶狠地避開或是打開眼前的人類,向著她所愛的半精靈靠近——在猛一抓住他的時候,露西厄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但那個人回過頭來,確實就是應該在箭矢山峰上的克瑞瑪爾。

  你怎麼回來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為什麼不回到我身邊?你是有意的嗎?或只是為了追索阿芙拉而來,你為什麼不願意看看我?不願意接受我的感情?露西厄有那麼多的話想要問他,但到了現在,她卻委屈,以及畏懼起來,但她還是緊緊地抓著他的長袍,不允許他離開,也許是因為這種溫暖甜美的氣氛如同醇酒一般也會令人沉醉吧,露西厄覺得自己前所未有地大膽過——和我起舞吧,她翕動雙唇,精靈少女的美麗即便經過了掩飾與偽裝,仍然超過了尋常的人類,當她的神智幾乎都被愛戀佔據的時候,她所表現出來的柔軟情感與服從的姿態會讓冰冷的鋼鐵也為之融化。

  而她所愛的人似乎也為之感動了,他垂下手臂,將少女攬入懷中,在他的懷裡,露西厄聞到了施法者身上通常都會有的那種氣味,微香的干玫瑰,苦澀的草藥,以及刺鼻的硫磺混合起來的味兒非常淺淡,但仍然如同圍繞著城堡的河流那樣在他身邊營造出一個旁人不可接近的範圍,之前,露西厄無數次地嫉妒過阿芙拉曾經得以獨享對方的懷抱,也曾經無數次地想像過如果自己能夠取代阿芙拉那將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無論什麼樣的想像都是無法與真實相媲美的,對方的手臂是那樣的強壯,身軀看似單薄實則堅韌,洶湧的熱意從厚重的衣料向外散發,露西厄都感覺自己要被灼傷了。她閉著眼睛,隱約想到了克瑞瑪爾所有的另一個身份——龍裔,紅龍的直系後代,這意味著他體內的龍血可能要比十之八九的龍裔都要純粹濃厚,這也是當初艾洛赫動了殺意以及將他拋在格瑞納達的原因——這種血脈是邪惡的源頭,它的熱量不是來自於萬仞陽光,而是來自於深淵的熔岩,對於善良的存在來說,它只會意味著傷害與殺戮,而不是撫慰與生機。

  但露西厄絲毫不那麼覺得。艾洛赫,她的朋友,以及她的母親都曾質問過她怎麼會喜歡上一個這樣可怕的人。是因為他從黑暗的艙室,與術士的高塔中救了自己嗎?又或是那種掩藏在冷漠下的溫柔和善?還要即便身為龍裔,也願意與人為善,在艱難的困境中仍然不忘記盡其所能地幫助別人?在聽到他的往過時(艾洛赫不得不警告她的時候),露西厄並沒有因為艾洛赫所描述的那種邪惡的前景而恐懼或是避開黑髮的龍裔,她甚至感到了愧疚與憐憫,她很難過,因為就在這個好人在遭受到不公平的對待,忍受恥辱與折磨,虛弱卑微的幼年時期,作為他的另一半血親不但沒有伸出援手,反而雪上加霜,落井下石。露西厄不明白艾洛赫,還有她的母親,同伴為什麼會認為這樣做才是最妥當的,如果說半精靈在繼承了精靈好的那一面的時候,也不免繼承了如人類,巨龍以及其他類人生物的黑暗一面的話,那麼辛格精靈們又如何能夠為他們開闢出巨大的灰嶺呢?而且,就露西厄翻找到的信件來看,辛格精靈並沒有因為庇護半精靈們而遭到什麼災禍,相反的,半精靈中固然有無法抵禦得住另一半血脈的可憐人做出了不應做的事情,但更多的是懂得感恩的孩子,他們不但在密林之王規定的時間裡看守灰嶺,為精靈們的銀冠密林矗立起一道寬廣堅實的城牆,在他們離開之後,也沒有忘記辛格精靈們在他們弱小的時候賜予的恩惠——數十年前,銀冠密林的盟國高地諾曼陷入到了動盪之中,無力援救被獸人們攻擊的密林時,紛紛趕到與精靈們並肩作戰的難道不都是那些或許只有著八分之一,十六分之一的精靈血脈的戰士與法師們麼?

  露西厄思考過,如果她能夠成為翡翠林島的主人,那麼她是否會改變翡翠林島持續了近一千年的頑固思想與行事方式呢?她想她會的,不單單是因為克瑞瑪爾,還是因為精靈們原本就不該放棄任何一個願意向善的生命,即便他們不能登上林島,那麼至少也應該在埃雅精靈可以顧及的範圍內為他們營造一個庇護所。無論如何,如同之前的悲慘劇目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當然,她也有著自己的原因,如果,她是說,如果黑髮的龍裔願意成為她的丈夫,那麼他們的孩子,雖然是個半精靈,但她仍然希望能夠他\她能夠繼承翡翠林島。

  而在精靈少女的昏眩與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遠離了人群,當喧囂的樂曲與歌聲緩緩退去,露西厄才驚訝地睜開了眼睛。

  不知道什麼時候,黑髮龍裔的斗篷已經被丟掉了,他環抱著精靈少女,與艾洛赫一般纖長的身軀如同一棵孤單的樹,他的發色是那樣的黑——埃雅精靈們都有著如同子夜一般的黑髮,但他垂下雙鬢的秀髮就像是不見天日的深潭,沒有如同星辰一般的小點閃爍,也沒有如同新月一般的光澤浮動,他的雙眼比他的發色還要深,深到幾乎無法與瞳孔區分開,因為這兩者的原因,他原本就蒼白的皮膚更是顯得如同金屬或是瑟裡斯人的陶瓷,對於露西厄來說,他是完美的,但和世間的無數完美的事物一樣,總是缺乏一種真實感。

  「克瑞瑪爾……」露西厄小聲地喊道,她的心臟狂跳,說不清是為了愛戀還是恐懼。

  黑髮的龍裔只是低下頭,親吻了露西厄的額頭,就在露西厄將雙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想要感覺他的呼吸與心跳聲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悄聲歌唱,但只到第二句,她才恍惚明白過來,這正是克瑞瑪爾,她的愛人在為她唱歌。

  「……她貼近我的心,就像是花草貼近大地……她對我來說是如此甜蜜,如同睡眠之子疲憊的肢體……我對她的愛就是我整個生命的氾濫,如同星光下翻湧的潮水……」

  這是多麼低沉,又是多麼美妙的聲音啊,露西厄沒有發覺自己已經無法憑藉著自己的雙腿站立,她就如歌聲中所描述的那樣,緊緊地擁抱著黑髮的龍裔,她的思想一片混沌,除了手中抓緊的,與耳中聽見的別無他物。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佔有了天空,佔有了繁星,如果我佔有了龐大的帝國,以及無法計數的財富……我仍然不會感到滿足——但是,只要我有了她,即便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一點立錐之地,我也會心滿意足……」

  而伴隨著歌聲的,是小小的,小小的親吻,從額頭到雙足,從手指到秀髮……她徹底地沉醉在那個冰冷而又柔軟的懷抱裡,四肢鬆弛,頭顱向後仰去,徹底地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和能力。

  ————————————————————————————————————————————————————————————————————————————

  假如要說有什麼比得到又失去更令人失望的,那麼大概就是你發現,你以為得到過的東西不過是一個短暫的夢罷了。

  露西厄是在艾洛赫的輕輕搖晃與呼喊中醒來的,她帶著嫣紅的面頰四處張望,發現自己還在房間裡,黑髮的龍裔根本不在身邊,她突然感到一陣心痛,轉過頭去不看又是擔憂又是迷惑的監護人。她推開他,找到了自己的鞋子,鞋子的底面非常乾淨,並沒有沾染上花瓣汁水的痕跡——那真的只是一個夢嗎?她的皮膚上還殘留著施法者的手指帶來的美妙感觸,她的舌尖也還帶著如同漿果或是花蜜一般的甜味,她那麼清楚地記得如同水流一般的發絲從自己的掌心溜走的感覺。

  「克瑞瑪爾回來了嗎?」

  「他最近正在皇帝身邊。」艾洛赫輕聲說:「你怎麼了?」之前露西厄也表述過對於黑髮龍裔的思念,但今天尤為不同。

  「我什麼時候能夠看到他?」

  「也許很快。」艾洛赫說:「也許要很久。」

  露西厄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但她還是忍不住看向了艾洛赫,想要哀求他,她只想馬上看到克瑞瑪爾,她不相信那只是一個夢。

  但她看到艾洛赫的時候,卻被他嚇了一跳,因為埃雅精靈的神色驟然變得……你不能用十分難看來形容這個表情,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極度的警惕與抗拒,就像是一隻嗅見了強大同類的動物。

  「真是讓人厭惡啊!」艾洛赫說,他的聲音都產生了一些扭曲,聽起來簡直不像是他自己了,露西厄明顯地嚇了一跳,但這種緊繃的神情與古怪的聲音轉瞬即逝,當艾洛赫重新轉過頭來的時候,它們消失的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

  喜悅女士的追隨者的雙眼流下鮮血。

  阿芙拉微微地吃了一驚,「怎麼,」她問:「是她發現了你們嗎?」緊接著她說,「我不認為她有能力傷害到你們。」尤其是在那麼遠的距離之外,而喜悅女士的神術又是如此的奇妙隱秘——歡樂之神黎兒拉擅長並且喜好將人們拉入綺麗的夢境之中,讓他們在夢境中獲得無數快樂——她的牧師同樣可以祈求相類似的神術,將既定的目標迷惑住,但現在看來,這位牧師遭到了非常嚴厲的打擊。

  「不是她。」黎兒拉的牧師說道,她感覺到雙目刺痛不已,但她不想讓阿芙拉察覺出她的虛弱或是黎兒拉的無力,她堅持著在同伴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我只是有點意外——那個精靈男性是誰?」

  「艾洛赫,那個孩子的監護人。」阿芙拉說,「不過看起來,」她神情冷漠地說道:「您們要和我談論的事情要等下一次了。」

  「萬分感激您的體諒。」雖然黎兒拉的牧師是因為阿芙拉的願望而受傷的,但她們現在確實也無話可說,尤其是她們還不能完全掌握住這位新生,或說還在孕育中的神祇的性格。

  阿芙拉目送著她們遠去,對歡樂之神黎兒拉的建議,她不怎麼感興趣,除了黎兒拉只是一個弱小的神祇之外,還有的就是她厭惡黎兒拉的牧師將她視作弗羅——她並不是那個愚蠢放浪的所謂愛與欲wang之神!她只有也僅有一個愛人。

  而且即便她就是弗羅,她也不會多麼看重黎兒拉——黎兒拉在神祇中最好的朋友是歌唱之神密利爾,財富之神沃金次之,之前她和愛與欲wang之神弗羅可沒有什麼深厚的情誼可講,甚至還因為信徒的問題爭吵過。

  ——本章中的歌詞來自於泰戈爾的《愛者之貽》石真譯,略有修改。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21
第七百四十九章 宮廷(2)


    對於阿芙拉與露西厄這裡發生的事情,凱瑞本與克瑞瑪爾暫時還不知道。他們在數千尺的箭矢峰頂,在法崙將來的皇帝身邊——原先被小城的領主推薦而來也包括了亞戴爾與艾洛赫,但不知道為什麼,皇帝非常地討厭牧師,至於艾洛赫,則是有意醉酒避開了最後的遴選,畢竟這裡還有露西厄和阿芙拉,雖然後者似乎並不需要他的照顧。對於凱瑞本與克瑞瑪爾,他們在謁見過皇帝之後,皇帝對他們還是頗為和善的,而且他也是一個相當慷慨的人,或者說,每個從他的廳堂裡走出去的人都獲得了一筆餽贈。但可以看得出,克瑞瑪爾,還有幾個龍裔的術士所獲得的優待格外地多,好像是因為皇帝本身也是龍裔的關係,他對任何一種巨龍留下的後代都保持著絕對的好感。

    克瑞瑪爾現在用的名字曾經屬於一個格瑞納達的術士,他親眼看著那個年輕人被瘋狂的紅龍格瑞第吞噬,因此取代去他來毫無忐忑之感,所要做的也只是略微改變一下他鞏膜的顏色,畢竟克瑞法的主人是罕見的雙黑這件事情已經被很多人知道了。

    「你有什麼感覺嗎?」凱瑞本問:「對於那個皇帝?」

    「沒有,」克瑞瑪爾回答:「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就是我覺得很……不舒服,形容一下的話,就是白塔的安芮增擴了一百倍之後的樣子吧。」

    「看來這又是一個不幸的造物。」凱瑞本說,然後他看到克瑞瑪爾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黑髮的龍裔在分配給他的房間裡走來走去——皇帝的餽贈正好補足了他缺少的一點,嗯,他正在為凱瑞本打造一件臂甲——在身邊都是傭兵以及不得意的法師的時候,他們的謊言還不至於一下子被揭穿,但箭矢山峰的頂端,皇帝的身邊,似乎並不缺少強大的施法者,所以他們的手法要更隱蔽和完全一些。克瑞瑪爾的次元袋裡並不缺少最主要的配件,他是說,惡魔的一部分,在拿出那條殘肢的時候,異界的靈魂輕輕地瑟縮了一下,但出乎意料的,它並未因為想起了在無底深淵享用的諸多美食而感到噁心,不適,甚至還有點懷念。啊,說起來,也許在它自己還不覺得的時候,就已經壞的差不多了。

    而它還在想著以一個凡人的身份,思想與本質回到自己的位面,作為一個平庸之輩安安靜靜,快快樂樂地繼續自己的生活——可笑嗎?但直至今日,它仍然抱著那麼一絲微薄的希望,即便它知道自己已經產生了無可逆轉的變化,但沒關係,一個弱者無法偽裝成強者,但一個強者完全可以偽裝成弱者——或許它還能玩弄一些從這裡學來的小技巧,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為斑斕多姿一些也說不定。

    「這是……迷誘魔的一部分?」凱瑞本可以說是相當適時地打斷了它的思緒。

    「他的手臂。」異界的靈魂說,他的次元袋裡種類齊全,資源豐富,惡魔與魔鬼的品種幾乎都能在裡面佔有一席之地。在他們認為需要一個虛假的身份時,異界的靈魂和巫妖就確定要以惡魔作為遮掩,畢竟異界的靈魂在前五十年一直在為惡魔大君格拉茲特效力,在血戰的戰場上頗有威名,也受到了那位六指君王的寵信,萬一他們的來歷受到質疑,那麼克瑞瑪爾還能夠召喚深淵生物來佐證他們的謊言,當然,正如他們顧慮的,魔鬼一定會乘機做些什麼,但惡魔可能只是也許會做些什麼。

    「迷誘魔是惡魔中樂於與人類交易的種群,而且他們出現在主物質位面,與人類的女性術士**的機會也很多——這隻手臂完全可以說是某個偉大的母親留下的遺物。」異界的靈魂說,迷誘魔是高階惡魔,但無論惡魔還是魔鬼,在人類手中吃虧的並不少,而且惡魔們在主物質位面被剿除後,需要一百年才能重新被召喚,那麼一個女性術士得以娩下一個惡魔的孩子,並且將血脈傳承下去也不是不可能,術士們也經常將惡魔,魔鬼的殘肢做成盔甲,兵器,甚至直接裝在自己的身體上,以求得強大的魔法。

    不過異界的靈魂要為凱瑞本做一套臂甲是因為精靈遊俠身上並沒有屬於惡魔的氣味與力量,如果不巧遇到一個鼻子格外靈敏,又瞭解他們(現有身份)的術士,很有可能直接出現紕漏——迷誘魔的手臂一共有兩對,肩膀位置伸出的猶如蟹鉗,是的,已經被克瑞瑪爾放在蔥姜水裡煮火鍋吃掉了,從胸膛位置伸出的手臂要小得多,只有四根手指,只是手指上一樣有著彎曲的鉤爪。克瑞瑪爾將鉤爪保留,抽掉裡面的肌肉與骨頭,將惡魔的皮膚與龍皮縫製在一起,用龍皮(真正的龍皮)來隔絕深淵的邪惡氣息,從上臂開始,到小臂有六條刻印著符文的束帶,也是用來避免佩戴者受到迷惑與吞噬——因為惡魔的皮肉在很多年後仍然保有活性的關係,這種情況非常常見。

    凱瑞本試了試這件臂甲,臂甲出乎意料的柔軟,並且富有彈性,一點也不妨礙他的動作,只是盤旋在上方的陰冷和污濁的感覺讓精靈不太適應。

    異界的靈魂見了就幫他拆下了臂甲,「在需要外出的時候再佩戴好了,」它又捧來一個箱子,「平時放在裡面,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的。」

    凱瑞本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沉默了下來,突兀的身份與認知的變化,不但是克瑞瑪爾本人,就連精靈遊俠也要有所改變——他在遇到克瑞瑪爾的時候,異界的靈魂因為缺失記憶而有些偏向於幼稚的孩子,而凱瑞本也幾乎把它當做一個孩子看待的,畢竟對於精靈來說,一個十九歲的半精靈也只能說是一個嬰兒。但後來,他知道了克瑞瑪爾是一個贖罪巫妖,依照他在格瑞納達的記錄來看,他最少也要三百歲,或許仍然比凱瑞本小一點,但也已經跨越了人類三代所能持有的壽命,之後呢,正如阿芙拉所說,另一個靈魂,一個人類,已經成年了一段時間,所以再繼續把它視作一個孩子,已經不是寬容而是羞辱,凱瑞本必須調整好自己的心態——至少要從鉅細靡遺的「爸爸」類型調整到「導師」或是「同伴」的類型。

    這讓凱瑞本對另一個位面的友人更加慎重了一些,但等他將自己先要說的話在心中重複了幾遍,試著更深入地瞭解對方的時候,一個皇帝的侍從突然來到了克瑞瑪爾的門外,他帶來了皇帝的命令,讓克瑞瑪爾盡快趕到他的身邊去。

    「看來我也要趕快回到我的房間裡去了。」凱瑞本說:「也許我也會接到相同的命令。」

    凱瑞本的推測是正確的,他一回到房間,就看到了緊蹙雙眉,不安地等待著的侍從,他們都是各處的所謂領主,爵爺,大公與國王們奉上的,但始終不得皇帝的信任,凱瑞本這些新人的出現更是讓他們羨慕嫉妒恨,對他們又是控制不住的暴躁,又是滑稽無禮的輕蔑,並且抓著每一個能夠找到的機會給他們難堪,譬如說這次他就以為找到了一個好機會,但就在他開始大吼大叫之前,凱瑞本就抓住了他,把他提了起來,「放」到走廊的一邊,早已穿戴起來的臂甲傳來的陰森氣息頓時讓這只吵鬧的烏鴉沒了聲音,再一看,他竟然連站立的力氣都沒了,軟軟地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需要我幫個忙把他丟下去嗎?」另一個房間的「騎士」不懷好意地問道:「也許他會給你找麻煩的。」

    「怎麼找?」凱瑞本只是回房間提起了他的長刀,「星光」和「銀冠」是精靈遊俠凱瑞本的標誌之二,幸而精靈們從不缺少武器,他換了一把精金的長刀,雖然有點不怎麼合手,但也許只是相對於「星光」,「銀冠」而言:「用他的舌頭勒死我嗎?」

    「也許真的能呢,」那個「騎士」,原先也不過是個傭兵首領的傢伙乘機走近凱瑞本的身邊:「他的舌頭可能比女人還要長一點,我們要試試把它拖出來嗎?」

    「下次吧。」凱瑞本敷衍道:「皇帝正在等著我們呢。」

    曾經的傭兵首領嘗試著更接近一點,但他隨即就退開了,臂甲上繚繞著的黑暗與邪惡讓他整個人都毛骨悚然了起來,而他的護身符文也在隱約發燙。

    ————————————————————————————————————————————————————————————————————————————

    皇帝坐在他的寶座上,隨著復興法崙的呼聲越發高漲,他的身邊也聚集起了一些忠誠的人,廢棄的殿堂也得以重新修繕,只是想要恢復銀龍時期的盛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那時候古老的銀龍擁有著一整個帝國,帝國中的每一枚金幣,每一個人,每一種思想都是為他服務的,就連神祇們也要退後一席之地——不過讓人類來看,尤其是那些出身低微的人來看,眼前的景像已經足夠他們為之讚歎不已的了——現在的廳堂,無論是天頂,牆壁和地面,缺損的地方都已經被調換,寶座下鋪上了柔軟豐厚的赤色地毯,樑柱之間也懸掛起了絲絨的帷幔,牆壁上更是被描繪著銀龍與帝國的絲毯覆蓋了大半部分,它們顯然是被趕工出來的,目光銳利之人可以察覺其中的粗糙,但就這麼看上去,還是頗為絢麗多彩的。

    而殿堂中的人也開始稠密起來,侍從與侍女已經被驅趕到最後,皇帝的「騎士」們擁擠在一起,因為穿戴著同樣的外袍與鏈甲的關係,看上去竟然還很有點威勢,只是慣於觀察的人只要一看就能發現他們竟然是三五成群的分割開來的,因為皇帝的權威,以及對於未來的向望,這些無法無天的暴徒還能勉強忍耐著,只用眼神與譏笑來鞭撻他們認為的卑劣之人——之前也有人因為暗日牧師們的挑撥而爭鬥,彼此傷害,以至於謀殺,不過皇帝一知道就把他們驅趕了出去。

    「騎士」外則是因為奉獻的足夠,而且本身還有著許多可搾取之處的所謂「臣子」們,各個穿著華美的長袍,神氣十足,他們也在不斷地交頭接耳,只是要比「騎士」們來得小心翼翼的多。

    不管是騎士,還是大臣,他們的眼睛裡都沒有多少對於皇帝的敬畏,或許對於他們來說,皇帝也不過是一筆投資,他們不是在向他鞠躬,而是向金幣,領地和王冠鞠躬,皇帝看似尊崇,但如果他不能給他們他們想要的東西,這些傢伙就會如同餓極了的鬣狗那樣撲上來,把他撕得粉碎。

    皇帝也許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但讓凱瑞本與克瑞瑪爾看來,他奇異地對自己有著充分的信心,就像是他不但是有著銀龍的血脈,而是一隻真正的古老的銀龍那樣。

    他的身邊簇擁著法師與術士,凱瑞本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小朋友,克瑞瑪爾向他點了點頭,黑髮龍裔的位置距離皇帝很近,看來皇帝對他的信任並不一般——凱瑞本也詢問過克瑞瑪爾,他也找不到原因,巫妖只能認為還是那個異界的靈魂所特有的親和力在發揮作用,「人們總是喜歡蠢蠢的東西,」他刻薄地說:「因為不會傷害到他們。」

    「諸位愛卿,」皇帝說:「我召集你們,只是想讓你們與我一起在此欣賞,」他說:「一個非常罕見,又壯美的景象,我想你們見了,一定會終生難忘,甚至可以和你們的兒子,孫子,以及所有的後代描述,把它記載在文書和掛毯上,並且以此為驕傲。」

    竊竊私語的聲音頓時大了起來,但皇帝並不介意,他只是揮了揮手。

    人們先是聽到了風聲——在箭矢山峰上,風聲永遠不會消失,尤其在連接著七座敞開的廊橋的廳堂裡,但以往有規律的風聲突然變得繚亂了起來,風勢減弱,但風似乎正從各個地方吹來。

    一個大臣率先發出了驚叫,因為他看見了一隻金色的眼睛,眼睛裡的瞳孔是一根漆黑的豎線,它們很快就消失了,代替它們的是深黑色的鱗甲。

    「龍!」有人喊道。

    他們之中有人已經見過了巨龍,有人沒有,但不會有人比他們見過更多的巨龍了——最少在一千年裡不會有。

    巨龍不斷地從雲層中飛出,盤旋數週後,它們陸續收起雙翼,落在長長的眺台上,擁擠的就像是一群踩在蘆葦上的麻雀。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21
第七百五十章 宮廷(3)

  雖然這裡的人們大多數都曾經看到過騎著巨龍前來召喚他們的騎士們,從而知曉了未來的法崙皇帝擁有複數以上的巨龍,但當他們真的站在這裡,面對著巨龍的包圍時,他們仍然不免雙股戰戰,神情驚恐,不自覺地面對著如同寬劍劍身形狀的窗口,拚命地往後退去,在空蕩的廳堂裡形成了一個擁擠的圓圈——就連凱瑞本與克瑞瑪爾都不禁有些驚訝,唯一能夠對著這些猙獰的巨獸們放聲大笑的可能就只剩下了皇帝陛下,他從寶座上站起來,揮動雙手,面容覆蓋著一層即便是最擅長阿諛吹捧的吟遊詩人也難以描述出來的光彩——他就這麼走了出去,峰頂的狂風將他的冕袍與裡面的罩衣都吹了起來,拉得筆直,令得他腳步虛浮,就像隨時都會從凌空的橋面上跌落下去,跌得粉身碎骨。但他沒有露出一絲驚惶之色,也沒有人敢於假惺惺或是真心實意地阻止他,以及挽救他,所有人看著他一直走到眺台與廊道連接的地方,一隻如同高塔一般的黑龍(它比同伴更瘦長一些)垂下頭來,看不出是在向皇帝致敬,還是在認真的審視他,但隨即,人們都開始猜想這種姿勢的涵義應當是第一種,因為巨龍們,一隻接著一隻地都低下頭去,朝著皇帝的方向。

  「這是我的龍!」皇帝高呼到,然後他轉向廳堂中忐忑不安的臣子與騎士們:「我的臣民們,看看,這就是我的龍!」他驕傲地呼喊著,將手臂盡力地伸向空中,就像是想要竭盡全力地抓取什麼。

  而後,一個聰明人終於想到了皇帝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他躊躇了一個瞬間,就踏出人們相互依偎的圈子,同樣舉高了手臂:「皇帝萬歲!」

  人們恍然大悟,緊接著,大部分的臣子與騎士都開始大喊:「皇帝萬歲,法崙萬歲!」

  皇帝的眼睛裡有著晶瑩的亮光在閃動,這個呼聲本應該在銀龍離開這個位面的時候就得以一代傳至一代,邪惡的巫妖毀了他的父親,祖父,高祖父原本應該擁有的一切,但現在他已經將這些都拿了回來,之後將會是整個法崙,甚至於整個大陸,銀龍的旗幟將飄揚在每一個角落,國王與大公們對他俯首帖耳,就連神祇們也必須尊重他。

  「如果格瑞第知道她辛苦蒐集到的蛋最終成為了一個半人類用來炫耀與裝飾的資本,」巫妖說:「她一定會氣瘋了。」

  「我們或許更應該去看看格瑞納達王的臉色,」凱瑞本說:「要知道,這些原本都應該是屬於他的。」

  格瑞納達王只是覺得有點遺憾。

  他起初並不知道格瑞第竟然有著如此之多的龍蛋——畢竟這些龍蛋多數都是在巨龍們被迫遷移到另一個位面去的時候,被格瑞第用了各種卑劣無恥的手段搶奪或是偷盜而來的,別說是格瑞納達王,就連他的父親都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可是,如果要他繼續屈從於格瑞第的統治而滿懷羞辱的苟活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他能夠折斷自己的脊骨,用空洞的榮耀與虛假的權位來欺騙自己,那又有什麼用處呢,別人或許不知道,但這個要比以往的龍裔都要來得聰慧的新王很早就發現了,他只是紅龍格瑞第為了以防萬一留下的退路而已——為此她特意用自己的血肉與人類的胚胎創造出了富凱,富凱常年來飲用的龍血是紅龍瀕臨死亡的長子的,而格瑞第此舉也不是因為她還有著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只是測試一下這個來自於無底深淵的法術是否能夠達到她預期的目的而已——答案當然是可以。

  新王和富凱一樣,他喝下的每一杯龍血都來自於紅龍格瑞第,在魔法的催化下,他的身軀已經與格瑞第的靈魂建立了不可動搖的關聯,一旦格瑞第在成神的過程中遭到了什麼不可挽回的挫敗,必須丟棄原本的身軀,又或是不耐煩的法則指定了這具軀體必然潰塌腐爛,她就能夠憑藉著新王的身體再次復甦在這個位面——為此,她可以忍耐新王各種各樣的小挑釁,任由他與一個埃雅精靈往來,**與孕育子女,她無時不刻地確保新王在格瑞納達僅次於她的位置,免得有朝一日,她佔據了這具身體後還要面對野心勃勃的挑戰者。

  就因為這個,格瑞納達王也不會允許她繼續存活下去,甚至連讓她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間都沒留給她,他也不需要,即便格瑞第還有著一個山谷的龍蛋也無法動搖他的殺意,畢竟無論將來的格瑞納達有著多麼強大的力量,對於一個身軀被奪走,而靈魂被同化吞噬的人還能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意義嗎?

  一定要說有什麼讓他不愉快的是,可能就是他的子女了——不,別誤會,他不是在懷念凱爾門,凱爾絲,或者是米特寇特——他可憐的長子,雖然他現在還活著,但幾乎也和死去沒有什麼兩樣了,格瑞納達王作為有著濃厚血脈的龍裔,他的壽命或許會和巨龍一樣悠長,米特寇特在數次失敗後更是被他以及其他人拔去了最後的爪牙,他和曾經的凱爾門那樣,留在格瑞納達的王都,終日以烈酒女人打發時間——大概也是因為不想面對一個只是利用他並且充滿了惡意的父親吧。

  格瑞納達王懷念的是他的幺子,也就是有著一半埃雅精靈血脈的黑髮龍裔克瑞瑪爾,他都有些後悔不應該太過忽視這個孩子,早在克瑞瑪爾竟然能夠在格瑞第的凌虐與他的漠視中掙紮著存活,從凱爾門與凱爾絲的惡意中脫身遠遁,更是成為了七十七群島的半神巫妖埃戴爾那最後一個弟子的時候,他就應該提起警惕了。如果不是,那麼他也應該在克瑞瑪爾再一次回到格瑞納達時認認真真地審視他一番,至少的,在克瑞瑪爾索要僅屬於他的領地的時候,他不應該誤會他還有著獨屬於精靈的溫柔情感——黑髮龍裔或許真的有著想要救下這些人類的願望,但克瑞法的強大和敏捷也是不容置疑的,現在格瑞納達的術士們仍然在研究,他究竟是用了何等精妙的魔法才能夠讓如此之大的一個城市如同船隻一般在喜怒不定的海面上往來自如的。

  還有克瑞瑪爾帶走的那些龍牙騎士,術士和法師,以及大量的奴隸……這些都是如今的格瑞納達需要的,在它面臨著神祇們的壓迫時。

  在格瑞第統治著格瑞納達的後期,無論是善良的,邪惡的,無序的,有序的,神祇們的活動範圍可以說是被縮減到了最低,尤其是一些不那麼在意信仰的原始神祇,譬如說是與格瑞第重複了婚姻與生育神職的大地之神查緹,格瑞第並不敢直接讓她的牧師遭遇到各種不幸的意外,但她作為一個王國的實權者,卻可以命令她的領主,爵爺與騎士們抵制與拒絕查緹的眷顧,敢於信奉與祭拜查緹的子民會作為罪人被拘捕起來,而後因為誣陷的罪名而淒慘死去。更多的平民,農奴們則因為愚鈍的頭腦,辨不清真相,「老爺」們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了,更不用說,格瑞第的神殿還會賜予信仰格瑞第的人「藥草」,吃了就能不覺得飢餓,寒冷與痛苦。

  格瑞納達王不知道那時候的神祇為什麼不曾顧及到格瑞納達——或者是因為他們存在的太久,所以有點痴呆,反應遲鈍?他知道的是,在格瑞第已經覆滅了五十年之久的時候,神祇們之間的矛盾又一次地凸顯在這個大陸上,他們突兀地開始重視每一座神殿和聖所,一些因為爵爺,領主,以及大公和國王的命令而造成信仰缺失的地方就這樣變得愈發明顯——像是如公正與正義之神泰爾,晨光之神羅薩達,月之神蘇綸等等這樣自詡良善的神祇的追隨者們還有些許遮掩,像是風暴之神塔洛斯,虐待之神勞薇塔,或是疾病與劇毒之神塔洛娜等等邪惡暴虐的神祇們的牧師們則可以說是直截了當地提出了他們的要求——如果只是神殿,聖所,一些奴隸的話,格瑞納達王還能忍受,但他們卻在索取格瑞納達王唯一的忠誠,哈,這是在說笑嗎?他們或許並不知道格瑞納達王真正掌握著的力量與對於被控制的厭惡和憎恨。不過,讓他最為憂心的還是陰謀之神希瑞克的牧師與盜賊之神瑪斯克的牧師,相比起前者,他們的態度可謂彬彬有禮,溫和可親,也不要求聖所與神殿,畢竟瑪斯克的神殿與聖所就是盜賊工會,而希瑞克的神殿與聖所基本上都在廢棄的殿堂與陵寢裡。但就是這些人才是最難對付的,不只因為希瑞克的強大,或是瑪斯克的狡詐……

  想到這裡,格瑞納達王的侍從就前來稟告了,他派去米特寇特那裡的人回來了。

  「米特寇特呢?」格瑞納達王問道。

  屈膝跪在格瑞納達王面前的騎士低下頭,連續深呼吸了好幾次後才終於給出了令人不快的回答:「他不見了,陛下。」

  「什麼意思?」格瑞納達王問道,他的聲音聽不出有什麼異樣的地方。

  「米特寇特殿下……消失了。」龍牙騎士試著竭力挽回:「監視他的人看見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但我們走進去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他。」

  格瑞納達王思考了一會,最終他往那張對他來說過於寬大的座椅上一靠,「是我的錯,」他說:「畢竟我應該想到……他終究還是我的兒子,是一個繼承人,如果沒有克瑞瑪爾,還是唯一的一個繼承人,或許有人會希望他成為格瑞納達的國王,他有點過於單純,容易掌控,而且在他已經失去一切的時候,略微恩賜他一點殘羹剩飯就足以讓他滿足了。」

  龍牙騎士們聽出了他的意思,但沒有人敢說話。

  跪在最前方的龍牙騎士在片刻讓人難以忍受的沉默後嘗試著稍稍抬頭,他只見到了一點光亮,從那團模糊的黑影中,然後光亮驟然變大,他瞪大了眼睛,發現那正是來自於他們國王的口中,格瑞納達王偏向於一個女性而不是一個男性的秀麗面孔因為大張的口而變得扭曲奇特,洶湧的龍火從他的口中噴吐而出,在一霎那間就籠罩了整個廳堂。那些龍牙騎士只得到了發出一聲淒慘嚎叫的時間,就化作了一具焦黑的屍骸——火焰消失的如同出現時一樣快,廳堂的石頭地面,牆壁,天頂幾乎沒有留下痕跡,除了鑲嵌在黑曜石裡的黃金已經融化,滴落在光滑的表面上,重新凝結成塊。細小的風從緊閉的門扉縫隙掠過整個廳堂,騎士們的屍骸隨風而化,在黑沉沉的地面上留下一層薄霜。

  格瑞納達王抬起手臂,擋住面孔輕輕咳嗽了幾聲,「是我的錯,」他彷彿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但我真是非常的不高興啊。」

  緊接著,他做出手勢,一個形態凝實的幽魂出現在他的面前,只看幽魂的紅色長袍,就知道他原本就是一個有能的術士,但在死去之後,他也只能以這種方式被格瑞納達王所用:「去吧,」格瑞納達王說:「去找奧斯塔爾,告訴他,格瑞納達王願意成為唯一真神希瑞克忠誠的信徒。」

  幽魂向他鞠了一躬,消失了。格瑞納達王坐在寶座上,垂著頭想了一會,離開了廳堂,回到了他的宮室——原先是格瑞第的宮室,格瑞納達王雖然不喜歡,或更正確地說,憎惡著這條古老的紅龍,但格瑞第的宮室是格瑞納達乃至整個大陸屈指可數的安全之處,這點誰也不能否認。格瑞納達王在密室之一召喚出了一個火元素生物——那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有著近似於巨蜥蜴的形態的火元素生物,因為格瑞納達王用強制性的手法讓他無法動作的關係,他很生氣。

  「克瑞瑪爾……」格瑞納達王喊道,然後他滿意地看到火元素生物的動作一下子停止了,看來他的幺子獲得了火元素生物中的王者喜愛的事情不是謠傳。

  「告訴克瑞瑪爾。」格瑞納達王低聲說道:「我需要他的幫助。」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0:22
第七百五十一章 宮廷(4)


    「能留一下嗎?」

    巫妖有點意外地轉過身去,因為站在他身後,希望他能夠停住腳步的竟然是皇帝,而不是皇帝的某個侍從或是侍女:「您沒有必要親自……如此,」曾經的不死者溫文爾雅地說:「陛下,還有,我當然可以留下,能夠得到您的邀請不勝榮幸。」

    這時候皇帝反而冷靜了下來,他點了點頭,並不倨傲地指了指廊道末端的一個房間,巫妖跟著他走了進去,這個房間還沒被完全地清理出來,雖然沒有灰塵,但空蕩蕩的,沒有帷幔也沒有家具,巫妖上下看了看,從次元袋裡取出一份施法材料——乾枯的樹枝與指甲大的雪花石塊,他唸誦咒語,將魔力傾注在這些無機物質上,而後,樹枝和石塊都產生了變化,樹枝就像是重新活了過來那樣扭動生長,將根須插入石質的地面,枝條向上,交織出一把黑色的椅子,而石塊則開始膨脹,一直膨脹到可以充作桌子為止,然後黑髮的龍裔拿出了銀杯,酒壺,並提起酒壺在銀杯中傾入蜜酒。

    「這酒也是魔法變成的嗎?」皇帝端起酒杯,好奇地問道。

    「酒是從其他地方竊取而來的,」巫妖毫無慚愧之色的回答道:「酒壺是一個魔法製品,不過並不能算得上最好,因為我聽說過曾經某個精靈擁有一塊隨時可以變出無數美食的餐布。」

    「魔法真是一種玄妙無比的東西。」皇帝說:「可惜的是我雖然有著卓越的力量,卻不能如同你一般流暢而細緻地使用出來。」

    當然,巫妖在心裡說,因為你並不是真正的銀龍後裔,你身體中的所謂力量只不過是你吞食了銀龍的龍蛋,可能還有龍血,兼之附加了魔法而產生的,它們就和那些看似溫順的巨龍那樣,有著自己的主人,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允許你隨心所欲地操控它們呢——只是他不會愚蠢到把它說出來,他只是這樣告訴皇帝:「對於一個統治者來說,個體的力量並不是最重要的,您是法崙的皇帝,只要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一句命令,就會有成千上萬的施法者為您效力,您所需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結果,他們會將勝利與敵人的頭顱一同送上。」

    皇帝微笑了起來,顯然黑髮龍裔的話引動了他內心最深處的願望:「你也會是其中之一嗎?」

    「毫無疑問,」巫妖說:「您是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麼嗎?請告訴我,我會為您披荊斬棘的。」

    皇帝這次真正的大笑起來:「不,我的朋友。」他慷慨地說:「我並不需要你為我做些什麼——至少不是那些危險又艱難的事情,我只是走到這裡,看到你,想要和你坐下,一起說說話,看,我們是不同的,我們的身體裡都流著巨龍神聖的血,我們注定了卓爾不凡。有很多事情,閣下,即便我願意與其他人說,他們也是很難理解的,但你就不同,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因為我是龍裔嗎?」巫妖感興趣地問道:「但聚攏在您身邊的人,龍裔並不在少數,陛下,您為什麼選擇了我呢,是因為我恰好出現在您的面前嗎?」

    皇帝猶豫地搖了搖頭,「不完全是因為……那個原因,我想,我一直想要與之交談相處的人是你——我也很奇怪,」他看向巫妖的黑髮,「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總覺得你是與眾不同的。哪怕是在眾多龍裔之中。」

    「不會是因為我的發色吧。」黑髮的龍裔問道。

    「不不不,」皇帝說:「雖然你的發色確實不同於其他術士……」

    「那是因為我的血脈不夠純正,」巫妖坦然地說道:「我的血管之中,人類的部分佔據了大半,所以我的發色偏深,所以在格瑞納達,我可不那麼受姑娘們的歡迎——因為在格瑞納達,紅龍血脈的純淨與濃厚程度會直接在龍裔的外表上彰顯出來,她們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一個弱小和不值一提的傢伙——嗯,冒犯地說,如果您在格瑞納達,」巫妖含著調侃的笑容稱讚道:「像您這樣,有著鮮明特徵的巨龍後裔,必定每晚都會受到來自於格瑞第神殿的邀請的。」

    「我聽說過,」皇帝驕傲地說,而且他很高興自己能夠如此之快地與一個術士拉近關係:「格瑞第的牧師們放浪而又豔麗,她們品嚐男人就像是鮟鱇或是螳螂,可惜現在格瑞第已經被宣稱為偽神,她的神殿與聖所即便在格瑞納達也難覓蹤影了。」他往後一靠,雙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但我的臣子是絕對不會感到寂寞的,我發誓,等我真正地成為法崙的皇帝之後,王庭中的侍女會比庭院裡的花朵還要多,還要美豔,新鮮,我保證你們每個人都能夠如同採擷花兒那樣任由心意地採擷她們。」

    「唉,陛下,」巫妖說:「您不該這樣早地和我說這件事情,因為我會始終唸唸不忘的。」而後,如他一般虛偽地,皇帝也做出一副年輕人常有的放肆模樣,許諾會盡快營造出這個美麗的景象。

    在他們彼此都飲盡了三杯醇厚的蜜酒之後,相對於有點不耐煩的巫妖,皇帝也認為自己應該進入正題了:「您之前曾經是格瑞納達人,」他說:「那麼您曾經居住在格瑞納達嘍?」

    「何止是格瑞納達,」巫妖為他再次傾滿一杯蜜酒:「每個龍裔都住在格瑞納達的王城,就在格瑞第的巢穴和雙眼之下。」

    「那麼,」皇帝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您們也曾經見到過格瑞第嘍?」

    「確實曾經有幸謁見『母親』。」巫妖漫不經心地說:「您知道吧,在格瑞納達,因為每個龍裔都必然有著格瑞第的血脈的原因,我們通常都是這麼稱呼她的。」

    「聽起來分外的溫情脈脈。」皇帝評論道:「那麼她是個溫和的女性嗎?」他繼續問道:「她在允許你謁見的時候,是以人類的形態還是巨龍的形態?」

    「兩者皆而有之,」巫妖嘗了嘗杯中的蜜酒:「她並不溫和,無論是以人類的形態還是紅龍的形態,但都異乎尋常的強大。」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正面對抗這個以「貪婪」為名的古老紅龍,在他的計謀中,格瑞第所要面對的是三位神祇,以及半神巫妖埃戴爾那,或許還有來自於格瑞納達的新王的背叛。他在前往無底深淵服役五十年之前,還被獲准觀察了一下導師禁錮在靈魂寶石中的紅龍,她曾經是多麼的顯赫,多麼的強大,多麼的危險啊,但在埃戴爾那的靈魂寶石裡,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條細小的蛆蟲,無力又卑微,就連哀嚎的聲音也無法傳遞到寶石之外,等待著她的將是漫長而痛苦的鯨吞蠶食,她將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是如何被吞噬的,是如何失去力量,地位,血親的,即便她曾經野心勃勃,距離神祇的寶座只有一步之遙,最終的結局也與凡人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然後皇帝又溫和且親切地詢問了一些有關於格瑞納達王城的事情,還有格瑞納達王,以及他的子嗣們,表現的就和一個普通的統治者與年輕人沒有太大的區別——說是統治者,因為他相當關心那些身居高位者的境況與思想,還有權利之間的構成與關竅,因為格瑞納達仍然保有奴隸制度的關係,他對奴隸們的待遇與來源也很感興趣;說是年輕人,因為他雖然竭力想要表現的成熟老道,但在聽到一些曖昧與旖旎之事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更加興致勃勃一些。

    「龍刺是個怎樣的軍團呢?」他突然這樣問道:「龍牙軍團的威名已經隨著浮游城市克瑞法而來擴散開來了,龍爪軍團我也略有耳聞,但龍刺……我只是聽到過它的名字而已。」

    「因為龍刺很難說是一個軍團,」巫妖詳細地解釋道:「它的結構非常鬆散,盜賊公會的盜賊與刺客,格瑞第的神殿牧師,還有娼妓們都可以成為其中的成員,他們主要負責刺殺與蒐集情報,偶爾也會參與到政治與交易裡,不過他們的首領倒是很得『母親』的歡心,只是隨著『母親』的逝去,那位不幸的首領也因為無法獲得新王的信任和寵愛而不得不放棄了龍刺逃走,陛下,您知道,一個國王是絕對不會喜歡忠誠於另一個國王的臣子的,即便另一個國王是他的祖母。」

    「你認得龍刺的首領嗎?」

    「不是很熟悉。」巫妖真誠地說:「雖然有所『往來』。」

    「你一定沒有吃虧。」皇帝肯定道:「可以和我說說嗎?我很想知道你的事情。」

    「哦,是嗎,好吧,如果您不覺得無聊的話,」巫妖說:「首先,我要告訴您他的名字,奧斯塔爾,聽說起來都有點拗口,因為這是從龍語轉化而來的,陛下,在龍語中,這個名字的涵義是『巨龍的奴僕』。」

    ——————————————————————————————————————————————————————————————————————————

    與皇帝的談話並非毫無收穫,第一,巫妖已經可以確定奧斯塔爾已經成為了陰謀之神希瑞克與盜賊之神瑪斯克的匕首,第二,他從皇帝這裡拿到了六天的假期。

    皇帝還特意派遣了巨龍作為他往返箭矢之峰的座騎,這當然是令許多人嫉妒不已的殊榮,就連負責駕馭巨龍的騎士眼中也有輕微的不耐之色,也許他認為除了他之外,就不應該有其他人被允許踏上巨龍的脊背吧。他可以說是惡意地沉默著,沒有提前安撫他的黑龍,也沒有拿出可以控制黑龍的短笛,他想著,如果這個狂妄的術士被黑龍一口吞掉,或許會是他之後的二十年裡在酒館的每個夜晚必定提到的趣事——或許有人要說,來人不是一個龍裔嗎,很可惜,他和他的同伴都覺察到了,術士中的龍裔也不是每一個都能讓他們的龍畏縮與懼怕的,更多的,他們的接近反而會令得巨龍陷入狂躁與暴怒。

    異界的靈魂走到黑龍身前,他們在雪蓋沼澤也曾經對付過一條黑龍,他們的次元袋中還藏著從黑龍身上剝削下來的施法材料呢.異界的靈魂距離黑龍還有一百尺之多的時候,那隻黑龍就很明顯地露出了威脅與憤怒的姿態,它張開雙翼,鼓起腮囊,張開有著數百根利齒的大口——其中噴出的酸臭氣息幾乎都能凝固成實體,而喉嚨口的呼嚕聲更是表明致命的酸液已經蓄勢待發。異界的靈魂瞥了一眼黑龍的騎士,看出他是不準備插手其中了——這樣的人在另一個位面也很多,異界的靈魂沒有繼續等待,也沒有懇求騎士幫忙的意思,他只是舉起了一塊符文,騎士在一側只能看到上面像是銘刻著一隻微縮的巨龍,隨即他聽到了一聲響亮的怒吼,就像是身邊多了一隻更為強壯的龍,然後他只感到一陣颶風將自己拋起,又重重丟下。

    等他好不容易掙紮起身,並慶幸自己居然沒有落下眺台的時候,黑龍已經屈服了,它放下了膜翼,順服地讓這個術士走上自己的脊背。

    「怎麼樣?」異界的靈魂舒舒服服地在鞍座上坐下來,「要走嗎?」

    黑龍騎士的面頰猛烈的抽搐著,但理智最終還是壓過了怒火,他甚至沒有詰問,攀上了鞍座,將這個術士送到了箭矢之峰的腳下。

    也許是有意,也許是因為過於惱怒而失去了控制,黑龍騎士沒有將術士送到他指定的城市裡,原本是應該這麼做的,但異界的靈魂也不希望他知曉的太多,他從箭矢之峰的腳下直接傳送到了亞戴爾,艾洛赫,阿芙拉以及露西厄暫時居住的旅店庭院裡,然後在沒有人看到他的時候就進入了旅店,站在了走廊上。它只敲了兩下門,門就猛地被打開了,阿芙拉衝了出來,緊緊地把它抱住,而露西厄緊隨其後,似乎也想要爭奪一下黑髮龍裔的懷抱所有權,但她又突然停下,雙頰,額頭,耳根以一個令人吃驚的速度猛地呈現出嫣紅的色澤,沒等到異界的靈魂出言詢問,她就穿過它和阿芙拉的身邊,逃走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