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73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7:44
第七百六十二章 債務

即便巫妖們已經死了,他們的本質進入了命匣並被藏在了不為人所知的地方(除了他們自己與他們的導師),但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們仍然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有些不死者則將視線投向懸浮在雲層之下海面之上的高塔——也就是半神巫妖埃戴爾那的塔,埃戴爾那與他的弟子們沒有留在塔內,而是漂浮在空中,灰色的長袍在海風中展開,兜帽也向後打開,露出白森森的骷髏,他們的眼眶之中浮動著暗紅色的靈魂之火,他們無法分辨這幾十道陰鬱的影子中誰才是埃戴爾那,但都恭敬地低下頭去。沒有什麼地方,能夠比七十七群島更能用力量來說話的了,而且輪到陰謀詭計,雖然巫妖們都可以說是智者中的智者,可是呢,只要看看哪怕埃戴爾那瘋了幾百年,消亡的仍然只有他的敵人,而不是他,甚至沒有人可以阻擋他最終成為一個半神巫妖——有時候,巫妖們也會懷疑,人們認為埃戴爾那是瘋癲的,只不過無法看清他的計畫與謀略罷了。

原先承載埃戴爾那的高塔的島嶼已經在令人牙酸的刺耳聲音中斷裂與沉默,它殘存的基座成為了骨龍從深處的漩渦中爬出來的支柱,巫妖們看到的鉤爪也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屬於五根翼指骨之一,它位於膜翼的最上方,相比起其他翼指骨,它就像是人類的大拇指相對於其他手指那樣短小——先是左側的最小翼指骨,而後是右側,之後才是巨龍的頭骨與長長的頸骨,而伴隨著胸骨一起出現在水面之上的是其他四根翼指骨,接著是肩胛骨,胸骨,脊椎骨,掌骨……以及最後的尾骨,它站立在對它來說是那樣窄小的礁石上,仰起頭骨,向著明亮的魔法星河無聲地發出一聲怒吼。

所有的不死者們都感覺到了一陣顫簌,來自於他們的精神而非肉體,有幾個巫妖甚至無法維持自己的專注,從粉碎的冰面上滑落海中,但沒有人會去嘲笑他們——巫妖們保持對於一個強大者的沉默,不僅是埃戴爾那,「墮落的銀龍霜白」同樣是七十七群島的奠基人之一。

埃戴爾那從空中往下俯瞰,誰也不知道瘋癲的埃戴爾那在想些什麼,或許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但埃戴爾那確認自己在重新見到他曾經的愛人霜白的時候,還是會被她吸引——無論還是一隻鱗甲完整,肌肉強勁的龐大銀龍,還是一位高挑而美麗的女性劍士,又或是一隻象徵著黑暗與邪惡的骨龍,都是如此,就像是磁鐵吸引著鐵粉那樣,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也不想去控制——雖然他現在也只是一條可憐的脊椎骨……八顆靈魂寶石在骨頭的關節中閃光,其中一顆看上去最為黯淡,裡面囚禁著霜白的靈魂,她是最珍貴的食物,也是埃戴爾那留給自己的,曾經作為一個生者最為深刻的紀念,只是時至今日,這個靈魂將會被釋放,再一次成為埃戴爾那最強有力的臂膀。

半神巫妖的身體展開了,八顆寶石中的緋紅者發出了輕微的響聲,就像是島嶼在骨龍軀體的掙脫中潰塌那樣,它也同樣在巨龍靈魂重新回到這個位面的時候徹底碎裂,巫妖們只看到了在黑暗的天空中突然爆發出了耀目的銀色光芒,而伴隨著埃戴爾那在咒語中最後給出的「霜白」的真名,比之前的骨龍咆哮更為激烈的衝擊震盪著每一個不死者的精神,他們身上的防護法術在這樣的光芒下如同日光與螢光,短暫地閃爍後就被一一摧毀——他們不得不落入海中,或將自己傳送到更遠處,又或是躲避回自己的高塔。埃戴爾那身邊的弟子也不例外。

「埃戴……爾那……」

半神巫妖抬起頭來,失去了一顆靈魂寶石,讓他感到了一絲陌生的虛弱,在面對一隻強大的骨龍時,這份虛弱又轉化成了畏懼與壓迫感,陰冷的龍威完全地籠罩著他,似乎只要一個瞬間,他的殘破軀體與命匣都會在骨龍的一擊下被徹底毀滅——如果在這裡的是某個神祇的化身,或許也會因此而顫抖的吧,但埃戴爾那卻由衷地感到了欣喜,他將自己的情感觸鬚伸展出去,如同羅網一般地纏繞在骨龍身邊,而骨龍睜開了眼睛——更正確地說,是點燃了黑洞洞眼眶中的靈魂之火,作為一隻曾經站在良善陣營的銀龍,即便已經成為了一隻墮落的骨龍,她的靈魂之火依然纏繞著無數銀白色的絲線,就像是埃戴爾那曾經刻意保留下的那些。它們保證了銀龍不會因為長達一千年的囚禁與利用,甚至吞噬而第一時間將他撕碎。

「你還是……老樣子,」骨龍的聲音就像是雷霆在雲層中迴響,龍語的發音原本就洪亮悠長,而霜白不知在那條骨縫裡面的發聲器官更是能夠將她的聲音傳化為震懾人心的利器,可惜的是她面對的並不是一個人類,「埃戴爾那,卑劣的龍裔。」

「很久不見,」與她相反的,埃戴爾那柔和地回覆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眷戀與懷念:「我的愛人,雖然很難說你還是老樣子,但對於我來說,你永遠美如星辰之下的皚皚白雪。」

「你曾經背叛了我,」骨龍如同哀嚎般地喊道:「兩次,埃戴爾那,你認為你的甜言蜜語還能夠迷惑得住我嗎?我被你囚禁,失去了自由與理智,但我清楚地記得我是如何被你吞噬的——埃戴爾那,我非常痛苦,非常,已經有一千年那麼久了,我曾經無數次地發誓,我會把你的命匣找出來,然後抽取出你的本質,我要用火焰焚燒你一千年,再用酸液腐蝕你一千年,用寒冰禁錮你一千年,再用我的牙齒……幸而我還有著牙齒,將你的骨頭細細地磨碎,整整一千年。」

「啊。」埃戴爾那說:「再沒有比這更熾熱的情話了,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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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碧岬堤堡忙著同時充當術士以及奶騎的異界靈魂當然不會知道七十七群島正在發生著一場何等慘絕人寰的喜相逢,他為自己施放了一個浮空法術,在城牆崩塌之後,他和克瑞法的施法者們及時營造起了一道魔法的防線,那些會對凡人造成威脅與驚嚇的不死士兵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意兒,「關鍵在於那些魔像。」他麾下的一個術士飛到他身邊回報說:「它們幾乎不畏懼魔法,單純的投石與火焰似乎也無法影響到它們的行動。」黑髮的龍裔點了點頭,這些魔像不單單不畏懼魔法,以及魔法之外的各種防禦手段,它們還有著如同人類一般的智力,還有動作的協調性——要知道,一般的魔像,尤其是人類造型的魔像,很難做到如同一個真正的人類那樣自如靈活的動作,總是有著一些屬於無機魔法造物的刻板與僵硬,這也是如阿爾瓦法師等總是賦予魔像部分動物肢體的原因。但這些在法崙軍隊的黑鐵魔像上是相當難以發覺的,如果有魔法將這一區域的所有事物都變小,那麼可能會有人認為正有一些身著黑鐵盔甲的人類正在滑稽地攻打一座如同玩具屋的城市。

「在高魔世界出現高達是不合理的。」異界的靈魂喃喃道,他看見一座黑鐵魔像正在拔出身側的寬劍(與他的身形完全成比例),只一下就將兩隻不走運的鷹首獅身獸以及它們脊背上的騎士打飛了出去。幸而和這些騎士們在一起的還有法師,他們勉強可以算是逃過一劫,鷹首獅身獸狡猾地收起雙翅,任憑自己與身上的龍裔墜落下去,以便麻痺和躲避敵人,但讓它吃驚的是,那尊黑鐵魔像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們,沒有握住寬劍的那隻手一抬,就準確地抓住了它們,而下一刻,血水與魔法的光亮就從金屬的巨掌中迸濺了出來,血水來自於鷹首獅身獸,而它們的主人連同法師一起被一個防禦性法術保護了起來,只是他們的幸運似乎維持不了多久,很快地,在魔像手掌中的發光小球就開始黯淡和模糊了起來——這是法術即將失效的前兆。

黑鐵魔像中的傢伙——同時是一個強壯的戰士與一個卑劣的刺客的男人露出了笑容,雖然他只剩下了一個光禿禿的靈魂,但作為激勵與安慰他們的美味餌料,那位將他們從軀殼裡抽出來的術士明確告訴他們,只要他們能夠完美地執行驅使者的命令,那麼他們可以得到所有他們還是個生者的時候也未必能夠得到的東西——是啊,他記得自己死了,他以為自己會和吟遊詩人描述的那樣來到一片荒蕪的原野上,竭力傾聽可能的召喚——他記得自己似乎是向盜賊之神瑪斯克做出過奉獻的,但他也經常祭獻過陰謀之神瑪斯克,為了某些棘手的任務,或者是財富之神沃金,在自己的錢囊被娼妓與酒館榨乾的時候,他甚至朝拜過苦難之神伊爾摩特,但那是為了偽裝成一個麻風病人,他還向那些神祇祈禱過呢?他自己也不是記得很清楚了,畢竟作為一個孤兒,一個流浪者,一個逃兵,一個獨立的,沒有加入任何工會的刺客,他注定了不會真的去虔誠地信仰某個神祇——他也擔心過自己會被魔鬼與惡魔作為獵物帶走,也害怕被作為偽信者釘在死亡之神的高牆上,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在死亡帶來的黑暗消逝後,他竟然能夠重新回到生者的世界,雖然是作為死神的使者而來的,但難道他還是個生者的時候,就沒有為了金幣和美色奪取他人的性命嗎?

他是不會介意充當黑魔魔像的內核的,說真的,他還挺喜歡的,人類的箭矢與刀劍,或者說,任何武器,包括那些小投石機,都無法傷害到他現在的軀體,在失去了痛苦以及其他感覺之後,更是只有人類死亡時的血肉飛濺與大聲哀嚎才能讓他感到滿足——看啊,就連他曾經需要萬分尊敬的施法者也不過是他手掌中的小蟲子,只要輕輕一捏……

黑鐵魔像中的靈魂茫然了,就在他準備結束威嚇,握緊手掌,毀滅這些被他嫉恨著的天賦者的時候,他的手掌……不見了。手掌裡的法師一找到機會,就猛地撕開了一個捲軸,施放了一個法術,這個法術將他連同施法範圍裡的生物一起高高拋起,扔到了城牆之外的空中,隨後掉落到海裡,但相對與魔像冰冷的手掌來說,海水可真是又溫暖又安全。

異界的靈魂收回了指向魔像的手指,他的魔法也只消除了魔像的一隻手臂而非全部,但如果魔像中真的如它所想的是一個人類的靈魂,黑髮的龍裔轉向一個正在攀爬第三城牆的黑鐵魔像,在法術召喚來的火焰前,它微妙地退縮了一下,明明火焰根本無法對它造成傷害——假如裡面確實有個人類呢,只能說是他仍然保持著還是一個人類的天性,在火焰撲面而來的時候,很難有人不畏縮。只是這樣的情況不會發生太多次,在這些魔像習慣了自己的新軀體後,它們只會變得更難以對付,更為凶暴和無畏。

作為一個心靈術士,異界的靈魂可以輕而易舉地摧毀魔像中的靈魂,但在魔像已經超過了雙手手指數量的情況下,它選擇了另一個法術。一具魔像在攀爬城牆的路途中停頓了一下,而後開始瘋狂地襲擊它身邊的黑鐵魔像與法崙士兵,法崙的戰線驟然混亂了起來,但就在這尊魔像摧毀了另一個同類之後,它的動作就變得遲緩,以及相互矛盾了起來,這時候法崙的人們也已經察覺到了它的異常,彷彿是接受了什麼命令,黑鐵魔像在將碧岬堤堡的第一,第二城牆夷為平地之後,就陸續退出了守衛者們能夠攻擊到的範圍。

只有那些不知疲倦的死者們還在湧上城牆,試圖從生者的身體上撕下飽腹的血肉,但就像是克瑞瑪爾之前安排的,碧岬堤堡的箭矢已經浸過了被它的血影響到的水,就像是他曾經在白塔做過的那樣,他的血,或者說,洶湧純粹的正能量即便被水稀釋,也足以成為這些不死生物的剋星,它們就像是人類遇見了有毒的箭矢那樣,重重地墜落在地,不再動彈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7:45
第七百六十三章 錯誤

阿爾瓦法師在人們的歡呼中清醒地意識到,碧岬堤堡的危機並未解除,克瑞法的突然插手可能是法崙的幕後之人之前沒有預料到的,而在這裡的軍團首領畢竟原先只是一個傭兵,顯然地缺乏那些騎士出身的統帥應有的經驗與勇氣,所以他在看到黑鐵魔像竟然遭到了同類的攻擊並且損壞後,就像是一個依靠著借貸才能勉強配置起裝備的可憐人那樣慌了神,魔像的撤離只是暫時的,但他們或許還能平靜一晚,暮色已經降臨,而那些可怕的不死生物也已經被施法者們阻攔或是清除——第三城牆上燃起了篝火,警戒著可能的襲擊,法師,術士以及牧師們幾乎都已經進入了睡眠或是冥想狀態,以備明日的戰鬥——只會比今天更為激烈的戰鬥。

只是阿爾瓦法師必須先行安撫好那些戰戰兢兢,思慮過多的議員們,尤其是克瑞法:「當然,」阿爾瓦法師直言不諱地說:「是我僱傭了克瑞法,要不然呢,我雖然很愛碧岬堤堡,但還沒有準備和它一同滅亡……是的,克瑞法的價錢很貴,諸位,我只是一個代理人……對,不要想和他們討價還價,法崙的軍隊差點就毀了你們,而能夠抵抗和戰勝他們的克瑞法又如何呢?別告訴我你們竟然會愚蠢到認為他們都是如同伊爾摩特牧師的好人……等等,不會有人真的準備去和他們談這件事情吧……很好,看來你們還保有你們的理智……是的,你們或許需要付出很大一筆錢,但你們不會認為金幣,寶石或是你們能夠拿出來的任何東西會比金幣,寶石以及你們能夠拿得出的任何東西昂貴吧……」

要應付這些喋喋不休的蠢貨是件令人異常煩躁的事情,但阿爾瓦法師也知道,這些凡人只是受到了過多的刺激,想想看,巨龍,不死生物,鷹首獅身獸,魔像,這些可能連一個普通的領民終其一生也無法目睹的東西今天竟然輪番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他們或許會認為自己正在做一個無法清醒過來的噩夢也說不定。而面對這樣的敵人,除了那些出身於碧岬堤堡的孩子,還有如同自己一樣幾乎已經將碧岬堤堡視為第二故土的非凡之人,也只有一向傲慢狂暴的格瑞納達人能夠冷靜面對,無畏作戰了吧。畢竟他們在格瑞納達的朋友,還有敵人幾乎都是一些極其冷酷而又殘忍的傢伙,或許他們自己也是——想到這裡,阿爾瓦法師又不由得想起了那個黑髮的龍裔,在他第一次見到這麼一個小傢伙的時候,可根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成為如此強大的一個人——他,阿爾瓦法師是說,他給自己留下的印象是相當溫柔的,溫柔到讓老法師擔心他是否能夠在這個危險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之後,因為龍火列島流出的「藥草」,阿爾瓦法師又與這個孩子有了比較深切的接觸,以及法師在之後的情報中得知的,這個孩子果然是龍裔,不僅如此,他還是格瑞納達王室成員,他的繼承權在個數之內,只是格瑞納達那時候還被偽神格瑞第控制著,所謂的國王也不過是個傀儡……在阿爾瓦法師最為狂放的夢境中,克瑞瑪爾甚至成為了格瑞納達的統治者,所以,即便克瑞法出現,他也不是那麼驚訝,不過讓他高興的是,無論是何種身份,黑髮的年輕法師都沒有試圖改變自己溫柔的本性,只是一定要說些什麼的話,這一次的見面讓阿爾瓦深切地感受到了時間的力量——在他與克瑞瑪爾初次見面的時候,克瑞瑪爾給他的感覺是「陌生」,是的,就像是一隻初生的幼崽,雖然以後也許會成長為強大的猛獸,但它還是十分幼小的時候,是相當無害,茫然以及淘氣的;第二次見面的時候,這只幼崽已經開始成長,只是顯然還缺乏對於自我的認識與堅定的信念,這讓阿爾瓦法師感到奇怪,因為不管怎麼說,克瑞瑪爾都不是那種看上去會隨波逐流的人;這次可以說是他們相隔了五十年後的第三次正式會面,讓阿爾瓦法師感到安慰的是,在變得愈發強大的同時,黑髮的龍裔也已經擺脫了以往的徬徨不安,雖然還有些悲傷,但那雙黑色的眼睛中已經有了明亮的光芒,這種光芒阿爾瓦法師只在極少的人那裡看到過,但無論是誰,他們最終都達成了自己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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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不會……那麼熱切……巫妖複雜地說道,因為失去了大量的血液,以及毫不吝嗇地拋擲法術的原因,不但他們共同的身體受到了損害,就連異界的靈魂本身都受到了影響——它原本已經可以看見五官的清晰輪廓,但在白晝時分的激烈戰鬥結束之後,它們的形狀又變得模糊起來。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異界的靈魂打著哈欠說道——我只是清楚地認識到了我的改變,嗯,我確實有點改變,我知道我已經不是原先的那個「人」了,但這不是說,我就會連我的過去和我的思想一同拋棄,它們很好,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它們。

它「看著」巫妖,巫妖都能從那張浮動的面孔上看出一個狡猾的微笑——嗯,是的,異界的靈魂甜蜜地說,我還是一個好人。

曾經的不死者在很早之前認為另一個同居者就是一個真正的白痴,但現在,他卻要懷念起那個白痴了,至少它不會那麼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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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碧岬堤堡與法崙的軍隊來說,隨著晨光一同到來的,除了光明,還有戰爭。

身形龐大如同房屋一般的紫蟲在第三城牆下捲曲著身軀,咯噠咯噠地叫喊著,它們銳利的口器四處亂咬,就連比地下的泥沙堅硬出好幾十倍的城牆石磚也被硬生生地鑿下了深刻的痕跡,在城牆上的人們無不面色蒼白,幸而這種掙扎並未維持太久,紫蟲僵直著死去,身下都是為了掩蓋它們挖掘的痕跡而佯裝進攻的法崙士兵,他們的身軀不是被紫蟲碾壓成了肉醬,就是被它們吞入口中,在佈滿了層層獠牙的口腔中化為血水,這種血肉狼藉的場面看的人一陣作嘔,就連老奧布里都覺得自己無法忍受。他喘息了一下才看向身邊:「那些毒藥會造成持續的傷害嗎?」

對於紫蟲他也是有一點瞭解的,紫蟲身軀龐大,成年後可以成長到八十尺,擁有強大的自癒能力(被它吞噬的人可以手持刀劍破開它的腹部逃出,而這樣沉重的傷勢對於紫蟲來說只需要瞬間就能癒合),雖然有智慧但根本無法與它暴虐的天性相匹配,兼有蟲類對於疼痛的不敏感性,屬於難以捕捉以及難以操縱的怪物之一,最重要的一點是,它的蜇刺同樣蘊含著劇烈的毒性,所以對於大部分生物都是致命的普通藥物對它來說是毫無作用的。

「不會。」巫妖溫和地回答:「這種藥物從深海的一種怪物體內提取並且淬煉,雖然極其有效,但很快就會腐爛與消解,不會產生任何後續的傷害。」這還是異界的靈魂偶爾從人魚們的贈禮中發現與告知他們的。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第三城牆下要好幾十年寸草不生了,動物與蟲子也會遠離那裡,但碧岬堤堡的人們應該不會太在意,如果說犧牲一道城牆的景觀就能拯救碧岬堤堡,他們或許會親自跳上來把它拆掉。

但這也已經是第三城牆,第三城牆內的居民終於不再抱怨,也許是終於意識到了局面的嚴重性,他們變得寬容大度起來,不但允許受傷或是需要休息冥想的施法者們進入第四城牆內,還放開了對於平民的限制,就連鷹首獅身獸,這種讓他們看了就膽顫心寒的怪獸也在執政官官邸的頂層上得到了一個開闊平坦的地方休養與進食,克瑞法的騎士們和碧岬堤堡的騎士們享有同樣的待遇,至於前者的主人,他們也能保持尊敬與順服。

「我們還能堅持多久?」議長小奧布里低聲自語道,他並不想在阿爾瓦法師與克瑞瑪爾前這麼說,因為這無疑是一種隱晦的逼迫,但巫妖根本不以為意,如果說人類的忘恩負義,幾百年來他已經看得夠多了,「或許就在下一刻吧,」巫妖說。

阿爾瓦法師看向黑髮的龍裔,無法確認他是在開不合時宜的玩笑還是在認真的回答,小奧布里雖然是泰爾的追隨者,但他的心智可沒有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來得堅韌,這樣的玩笑說不定會讓他瞬間崩潰——但下一刻,法師的眼睛就猛地睜大了。

最初的時候,碧岬堤堡的守衛者,我是說,那些凡人,根本無從察覺從敵人的陣營後搖擺著升起的是什麼,直到法崙的軍隊們開始從後方混亂,繼而潰散,但碧岬堤堡前方的地形,就如被變作小鳥的法師弟子曾經看到過的那樣,是一個如同人類鼻樑般聳立的高地,陡峭平滑的山壁有三百尺以上的高度,下方才是坡度和緩的丘陵,潰散的士兵根本無法逃出生天,於是他們一部分向著鷓鴣山丘,一部分向著碧岬堤堡,展開了瘋狂的攻擊,黑鐵魔像也有一部分跟隨著士兵行動,看來他們的軍團統帥也已經做出了決定——之所以說是一部分,是因為在無聲無息中,另外一部分黑鐵魔像也也已經被突然生出的荊棘與藤蔓糾纏住了——而突然出現的精靈戰士,甚至還有一些矮人們,他們手持的竟然都是精金的附魔武器,堅硬的黑鐵在這樣的武器面前根本不堪一擊,在藤蔓抓住魔像的四肢時,這些卑劣的敵人已經將它們賴以行動的手腳一一砍斷。

伯德溫傾倒在地上,他從未感覺到身軀竟然是那樣的沉重,但被砍斷手腳……他不覺得痛苦,只感到了一陣空虛——他們的靈魂雖然與黑鐵魔像相連接,術士卻不會愚蠢到讓一尊魔像擁有人類感知痛苦的能力——曾經的諾曼王聽到了一陣他不懂的大喊大叫,然後是精靈溫柔的回覆,他側頭一看,就看到自己的右手正在扯開藤蔓,向著自己爬過來。就和高階法師們製造出來的魔像一樣,奧斯塔爾用人類的靈魂與矮人(侏儒)的技巧製造出來的傀儡也一樣能夠在被擊碎後重新恢復,只要它們的內核沒有被破壞。

伯德溫看到那位身形頎長的精靈,還有矮人們跳起來用錘子和斧頭將那隻巨手碎成無法計數的小塊,藤蔓們把它們捲起來,無視它們的掙扎,將它們送到就連伯德溫也看不見的地方,而後,從這些人中走出了另一個精靈,一個牧師,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追隨者,他將一隻手放在了另一個被抓住的魔像身上,祈禱神術,在數次艱難的拉鋸之後,從魔像的身體中溢出一團灰黑色的煙霧,安格瑞斯的牧師輕微地皺眉,顯然這個污穢的靈魂不由得令他感到一陣憎惡與下意識地想要遠離,他的同伴握住了他的手,在又一次冗長緩慢的祈禱之後,就像是虛空中多了一個人類無法看見的漩渦,煙霧先是想要逃走,被透明的障礙阻擋之後,它就不由自主地被拉向那個漩渦,它的朦朧身軀被可見的拉長,拉長,最終被捲入到了漩渦之中,伴隨著一聲若有若無的哀叫,它消失也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

「它,」矮人用斧頭的尖兒撓了撓鬍子:「是死了嗎?」

「是去他早該去的地方。」精靈牧師回答道:「只是它注定了要在哀悼荒原上流亡或是成為惡魔與魔鬼的食物——雖然我不知道製造了這些魔像的邪惡之輩是如何做的,但它已經有了彌補的殘缺。」

安格瑞斯的牧師說完,就轉向了第二個黑鐵魔像,伯德溫緊挨著它,他滿心惶恐,難道他也要面對這樣不堪的命運?不,絕不,他是英雄,是國王,你們的密林之王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曾經連續二十年並肩作戰……他大叫著,但黑鐵魔像並不能發出聲音。

就在伯德溫就要絕望的時候,一個精靈牧師轉過身來,迷惑地看著他:「我好像聽見了什麼?」他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7:45
第七百六十四章 反擊

「果然是有所不同嗎?」奧斯塔爾說,作為一個已經將自己徹底扭曲的紅袍術士,他現在的外形與其說是偏向於人類倒不如說是偏向於巨龍或是魔鬼,難以計數的棘刺從他的脊背與四肢的關節裡鑽出來,細密的鱗片覆蓋在每一寸皮膚上,他的眼睛如同融化的黃金,瞳孔幾乎就是一條豎立的黑線,曾經在白塔的安芮與法崙的那位皇帝陛下身上做過的技巧與經驗,被他施加在自己身上,他所要遭受的痛苦則要比他們幾百倍,但奧斯塔爾甘之如飴,他時常站在鏡前凝望自己赤裸的身體,從膜翼到尾巴,從鱗甲到棘刺,他所用的東西幾乎都來自於紅龍,紅龍的靈魂在他的身體裡咆哮著,「我是紅龍的繼承人,」奧斯塔爾無數次地對著自己說:「我將完成格瑞第未盡的事業,我會成為巨龍之主,一位偉大的神祇。」

他的力量變得強大無匹,但相對的,他的理智卻在逐漸離他遠去,只是他身邊的人,無論是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還是格瑞納達的術士們,又或是魔像中的靈魂,都不會去提醒他。

當奧斯塔爾將利爪一般的手指放在伯德溫身上的時候,曾經的諾曼王顫抖了,他是唯一一個能夠回到奧斯塔爾這裡的魔像,但在奧斯塔爾探究的視線下,懊悔的浪潮頓時將他淹沒——他懷疑這個術士會在下一刻就將他拆解成碎片,提出他的靈魂,詳細地研究每一個與其他魔像不同的地方——但不,如果一定要找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伯德溫還是知道的,是因為精靈們知道了這尊魔像中藏著一個他們的密林之王,凱瑞本曾經的人類摯友的靈魂,這讓他掙脫了藤蔓與荊棘的桎梏,躍起,奔逃的時候,精靈們阻止了矮人的追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回到這裡,難道自己竟然真的相信了紅袍的謊言,認為自己能夠重新獲得一具新的軀體,再一次作為一個強壯而年輕的人類行走在令他眷戀無比的大地上嗎?

但對於奧斯塔爾來說,伯德溫的思想無關緊要,但在透過他的記憶,看到精靈們滿懷著複雜的情緒,制止了矮人的行動時,他聳著雙肩,輕笑出聲:「看來你還是很有點用處的,」他說:「好吧,你證明了你的價值,人類,你將會被我用在更重要的地方。」他這麼說,然後伸出手去,在伯德溫不安與絕望的嘶喊聲中,把他的靈魂塞進了一塊醜陋的煤晶裡。

「他曾經背叛過精靈吧,」不知什麼時候,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已經降落在了術士的身後,它用小巧的雙翼包圍著毛茸茸的身體,聲音尖細地說道:「我必須承認所有美好的情感都有那麼一點令人討厭,但如果我們能夠使用它們的話,又會覺得它們真是可愛極了。」

奧斯塔爾並不回答它的話,他不是德蒙,對這個似乎總是出現在各個關鍵人物身邊的小魔鬼沒有絲毫鬆懈之心,哪怕他已經從小魔鬼這裡得到了許多幫助,但誰都知道,人間最惡毒,最聰慧,最殘暴的高利貸者也無法超越魔鬼的一根小手指頭,他得到的東西都標著看不見的價格,他只希望自己能夠真正的變得強大,至少能夠無視或是償付得起小魔鬼的索價——有時候,他也懷疑過阿斯摩代歐斯並不只是一個小魔鬼,但作為一個龍裔,他甚至無法向無底深淵伸出觸鬚,小魔鬼身後的黑暗,不是現在的他能夠猜測與觀察的。

「皇帝很生氣,」小魔鬼繼續用那種尖細的聲音說道:「碧岬堤堡的失敗顯然讓他很難承受。」

奧斯塔爾做出手勢,將煤晶藏在了一個只有他知道的地方:「沒關係,」他說,「我瞭解他,他很聰明,卻非常怯懦,雖然有著與軀殼以及靈魂毫不相配的野心,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像是鬣狗那樣地在他的宮室裡徒勞地嚎叫罷了。」術士停頓了一會:「當然,我會讓人去撫慰他的,現在我們還需要一個皇帝,我主希望的是,我們能夠將戰爭的火焰擴散至整個陸地和所有的島嶼,現在法崙軍團的靴子也只踏過了寥寥幾個國家,距離目的地還很遠,親愛的,我們需要加快速度,碧岬堤堡……雖然有點遺憾,但我們從最初的時候想要的就不是單純的勝利——我們要募集更多的士兵,讓人類與人類去廝殺,讓他們的血淹沒我主的祭台,讓他們苦澀的淚水令得我主的酒杯永不干涸,讓他們的靈魂構建起屬於我主的宏大殿堂——就讓那些偽善的人以為自己看見了曙光吧,這樣戰爭才能無休止地繼續下去,等到這個位面只餘下了……」

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突然舉起了尾巴,奧斯塔爾的話語也立刻消失在了他的唇邊——等到……這個位面只餘下了那些唯一真神的信徒與追隨者,等到那些神祇發現自己的信仰之力如同被鑿穿的深井那樣日益衰弱,等到諸神之戰再次開啟……沒有讓阿斯摩代歐斯察覺和聽到的是——巨龍,奧斯塔爾在心裡說道,等到眾神兩敗俱傷,就是巨龍們重新降臨到這個位面,成為人類以及其他種族的統治者的時候了,而他就將是他們的神祇,他們的主宰。

「是啊,」小魔鬼意味深長地嘆息道:「我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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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就像來到時那樣,又一次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它在黑暗中前行,就像是魚兒進入到了水裡,又像是鳥兒飛翔在空中,它在黑暗中幾乎是無法被捕捉的,因為就像是水滴落入了墨水那樣,它原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它在黑暗中穿過了數個魔鬼與惡魔的領地,就像是人類墜入深淵那樣徑直往下,往下,往下,它經過的地方越來越貧瘠,越來越荒涼,越來越安靜,在那場可怕的動亂與融合後,人們將惡魔與魔鬼共存的地方稱之為無底深淵,但它真是如此嗎?即便是阿斯摩代歐斯也不能確定,每次它來到這裡的時候,甚至都不能確定還能夠回到自己的軀體中,或者說,它已經有好幾次,連帶著分離的軀體以及記憶隕落在此。

想來它的軀體,即便是分離出來的一小部分,也足夠那些生於黑暗長於黑暗的靈魂蛆蟲得以蛻化成一個強大的魔鬼了——雖然阿斯摩代歐斯還不至於因為這點損失而放棄豐美的回報,但每次還是不由得浮現出一絲難得的傷感之情,並且要為此在早上,午間,夜晚的筵席上多加上幾個高階的惡魔或是魔鬼以補充自己的損失——他棲息的峽谷中總是有些淘氣的不速之客,阿斯摩代歐斯可以寬恕他們對於自己的覬覦,並不多加折磨,但他也不能總是和自己空蕩蕩的肚子說抱歉。

它向下掉落,直到感覺到四周的空氣變得凝澀厚重,它被黑暗輕柔地擁抱著,就像是一個嬰兒回到了母親的胞宮。

這裡是所有惡魔與魔鬼的本源。

「阿里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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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的時刻,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突然想起了它在黑暗中穿行時偶爾瞥見的一道身影,它是那樣地龐大,又是那樣的冰冷,那樣的迅疾,即便是惡魔,或是魔鬼都無從捕捉到它的身影,或許只有幾個魔鬼大君,或是惡魔領主有所察覺,但為了避免與這樣的力量相抗,爭鬥,導致自己受傷,從而在愈發險惡的無底深淵中處於一個不利的位置,這些聰明的傢伙們都選擇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除非是他們必須面對的共同敵人。當然,它不是。

烏黯王子,六指的格拉茲特在自己的天鵝之塔中發出讚賞的輕嘆,深淵生物經常把他形容成如同魔鬼一般的傢伙,這完全是因為他在某些地方確實與魔鬼有著極其相似的愛好,譬如說,他能夠如同魔鬼一般地欣賞「美」,尤其是強者的美。方才穿過了他的三層領地的是一隻骨龍,不僅如此,在她生前,還是一隻古老的銀龍。越是純粹,越是崇高的東西就越容易勾引起邪惡的慾念,就像是魔鬼與惡魔們熱衷於誘惑白袍與聖騎們墮落,格拉茲特一邊欣賞著她嶙峋而堅硬的骨架,一邊惋惜著那個導致她墮落的竟然不是自己——即便她已經墮落成了不死的骨龍,但她還是那麼的美,那麼地危險,那麼地令人神魂顛倒。

骨龍霜白從無底深淵中穿過,經過哀悼荒原的時候,地面剎那間留下了一道雪白的印跡,即便是靈魂也被她凍結在了原地,幾個不走運的惡魔與魔鬼也是如此,他們保持著原先的狀態,一動不動,直到被微小的風掠過身邊,無論是有軀殼的,還是沒有軀殼的,都粉碎了,灰白色的砂礫落入荒原的沙地裡,散發出一陣微薄的霧氣,隨後不再留下任何痕跡。

耶各在水晶塔前等待著死亡之神的客人。

他是本位面最為古老的神祇之一,那時候的神祇無需人類的信仰來維持自己的力量,那時的人們也對死亡充滿了茫然與不安,在對於本身的職責感到厭倦之後,耶各就將自己的神職分別交付給了另外三位神祇,因為後者參與或是策劃了對於命運石板的盜竊行為,他們的神職後來又被神上之神作為獎勵贈送給了希瑞克,對於這個人類轉化而來的後輩,耶各不是很滿意,在他的謀劃之下,希瑞克曾經的人類同伴克藍沃從他的手中承繼了死亡之神的位置。

對於克藍沃,耶各還是很滿意的,雖然這位新的死亡之神也是人類,但人類的缺點在他身上並不明顯,不過令這位古老的神祇頗為遺憾的是,克藍沃的神性曾經在他的指引下壓過了他的人性,但因為魔法之神午夜的消亡,他的人性又逐漸越過了神性,如果在平時,耶各或許還有時間與機會慢慢扭轉這一糟糕的弱點,但現在,誰都知道陰謀之神希瑞克又在蠢蠢欲動,這個自詡為「唯一真神」的瘋子在耶各的厭惡名單上能夠排到第四位,嗯,鑑於耶各已經存在了那麼久,這可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優良戰績。

耶各希望來到這裡的是半神巫妖埃戴爾那,只是他也預料到了埃戴爾那大概不會輕易進入克藍沃的水晶塔,畢竟誰都知道神祇在自己的領域中會變得多麼不可匹敵,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埃戴爾那竟然會讓骨龍霜白重見天日——他就那麼相信霜白不會把他嚼成渣子?別說是曾經可以與法崙的創建者並肩的銀龍,就算是耶各也不覺得自己會那麼寬容——雖然霜白的死亡是死亡之神克藍沃的手筆,但拒絕了讓霜白回歸到眾龍之神的膝下,得以安息的可是埃戴爾那。

如果只是將霜白轉化成骨龍,囚禁了她的靈魂還能解釋為過於深愛無法自拔的話,那麼埃戴爾那的吞噬行為又該怎麼解釋?相信沒有霜白的靈魂之力,埃戴爾那是絕對不可能在數百年裡就成為一個半神巫妖的,別以為巫妖和半神巫妖之間只是一格階梯,如果真的那麼簡單,那麼巫妖這種玩意兒可能早就被諸神滅絕了吧。

骨龍在灰色的風中顯露出可怕的姿態,她低頭望去,耶各的形體是那樣的渺小,但骨龍的靈魂可以看見隱藏在那具乾癟軀體下的龐然大物,她低下頭,向這位古老的神祇表示敬意——而耶各不由得百味雜成,他幾乎可以看到之後的事情,但他沒有權利阻擾,也沒有辦法逃避——他將右手的羽毛筆交到左手,把它和卷宗收在一起,然後微微地鞠了一躬,無言地向霜白做出了一個迎接的手勢,骨龍再一次向他低頭,屈膝,而後緩慢從容地走入塔中。

想到霜白是如何又一次被埃戴爾那說服的,耶各就搖了搖頭,「愛情,」他撲打了一下灰色的長袍:「真是一樣再壞也沒有過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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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五章 波瀾

死亡之神克藍沃坐在他寶座上,雖然他的神職是死亡,但他不但不曾倣傚前一位死亡之神希瑞克那樣有意顯露出由啃食腐肉的蟲子組合而成的身軀,也不曾如古老的耶各那樣,以一個隱藏在灰色長袍與斗篷之下的木乃伊作為覆蓋在本質之外的形象,他的外形甚至可以說是樸素的,看上去與生者世界中的任何一個戰士無異,從衣著到神情,再到面容和手腳,都充滿了對於生命的厭倦,對於平靜的(哪怕是死亡帶來的)渴望,還有的就是從未散去的塵土與疲憊。

他的一隻手放在一個小匣子上,裡面放著銀龍霜白的生命本質——這是他在成為死亡之神後,犯下的第一個錯誤,他也曾經認為,這也會是唯一的一個錯誤,但現在看來,後一種可能已經十分渺茫——他曾經欠下了對於銀龍霜白與那時還只是一個龍裔的埃戴爾那的債務,而現在他必須予以償還了。

死亡之神的水晶塔中只有很少的僕役,他們無不都曾經是死亡之神最忠誠的信徒與選民,他們驚訝地看著骨龍昂首闊步地走過晶瑩剔透的長廊,從外形到內在無一不表明她是一個不死生物,而在這個位面,如生命之神安格瑞斯,晨光之神羅薩達,苦難之神伊爾摩特等憎惡不死生物的神祇不再少數,但如果說他們之中,最為不可動搖的大概就是死亡之神克藍沃了,在他的教義中,死亡也是生命週期的一環,它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它是值得尊重,值得寬慰並且不應逃避的,而人為的,將自己或是他人本應結束的生命延遲到不應該存在的時間段落裡,不但是對於生者的蔑視,也是對於死者的褻瀆,他的牧師從來就是打擊死靈法師,巫妖以及不死生物的中堅力量,與耶各的牧師(希瑞克的就別提了)不同,他們甚至不會將一些比較容易控制的不死生物留為己用——但是現在呢,他們正看到一個足夠大的不死生物在死亡之神的水晶塔裡走哦。

在看見骨龍殘破的膜翼的時候,死亡之神以為早已被自己連同人性一起封閉起來的記憶突然回來了——那是他成為死亡之神的第二年,還是第三年?死亡之城中的暗流與阻礙一樣多,習慣,或說是嗜好如同希瑞克混亂與殘忍統治的死者們多如蛆蟲,他麾下的士兵與官員屈指可數,如果不是耶各全力支持,不要說闡揚教義,制定法律,清除污穢,就連他自己是否可以繼續握有死亡的權柄也未可知——但要說能夠與他肩背相依,彼此依靠的也是有同樣剛剛接過了魔法神職的午夜,那時候,作為人類的情感還殘留在他們的心中,或更正確地說,變得更為炙熱,純粹,他們就像是天真的孩子那樣嘗試著使用自己的力量,傾聽信徒的呼聲,愚蠢地認為他們的愛情能夠如同他們的存在一般悠長,滿懷著希望與溫柔。

但在耶各的勸說,還有希瑞克的挑撥,以及克藍沃自己淺薄的認知中,他選擇了一條充滿謬誤的道路,在冰冷的神性逐漸取代了他的人性後,他不再是克藍沃,而是死亡之神,這讓仍然懷抱著愛念的魔法之神午夜悲傷不已,克藍沃曾經希望她在悲傷之後,能夠如同自己那樣放棄過往,成為一個真正能夠承擔起神職與力量的完美神祇,但他錯了,或者說,午夜確實選擇了與他相同的答案,但作為人類時的情感依然糾纏著她,讓她無法擺脫,於是,魔法之神選擇了自行隕落,她的神職粉碎,神格消亡,神力與神火在環抱著這個位面的天穹中形成了第二道璀璨的星河,在神上之神艾歐的默許下,這道只有擁有天賦的人才能看見的魔法星河,成為了幾乎所有魔法的源頭。

在午夜還盤桓在身邊的時候,克藍沃並不覺得她的存在是最重要的,作為一個曾經飽受詛咒折磨,以及命運戲弄的戰士,他有著強烈的責任感,他不容許自己將思想與力量無休止地耗費在愛情之中,他以為,當他和午夜的人性都被神性取代之後,他們將會是不同於古舊神祇們的新神祇,他們會關心每一個信徒或是每一個願意為善的人,賦予他們力量,希望,讓那些被神祇們視為螻蟻的人們能夠平和安康地生活下去,而後在子女的包圍中安然步入死亡的荒原——這是曾為螻蟻中一員的他們無論如何也沒能得到的。

但感受到午夜隕落帶來的巨大衝擊之後,克藍沃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還是能夠流淚的,他以為自己已經拋棄的一切就如同掩藏在冰蓋下的細草,一旦上方的重壓消失,它們就會瘋狂地鑽出來——而那時候的他甚至沒有察覺到午夜是自行隕落的,他憤怒地尋找著弒神的兇徒,被一直尋找著機會,想要奪回死亡神職的希瑞克乘隙而入……

記憶曳然而止,因為骨龍已經裹挾著不死生物特有的陰寒氣息來到了死亡之神的面前,霜白也同樣專注地凝視著這位新生的神祇,人類,在很早的時候,對於巨龍來說,只是工具,食物與奴隸,直到數千年前,才有擁有天賦與才能的人類得到了巨龍們的另眼相看,她是說,對於那些本性良善的巨龍而言,對於邪惡的有色龍,人類的智慧與力量只會讓他們勃然大怒,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但無論是有色龍,還是金屬龍,都從未想到過,昔日他們只是偶爾付之以憐憫或是輕蔑一瞥的小蟲子,竟然有那麼一天也能夠成為威嚴而強大的神祇。

同樣的,作為一個神祇,又是在他的領域之內,即便到來的是一隻古老銀龍轉化而成的骨龍,克藍沃也無需對她表示敬意,但在霜白輕輕頜首之前,死亡之神已經從座椅上站起來,向著骨龍微微鞠躬,這不是懾於霜白本身或是半神巫妖埃戴爾那,而是一個凶手對於受害者的歉意,雖然兩者都是受到了另一個卑劣之徒的欺騙。

但克藍沃只來得及走到霜白的面前,他的神色就變得嚴肅了起來,因為他可以敏銳地察覺到霜白的氣息產生了變化,而後等到骨龍的聲音迴蕩在他的殿堂裡的時候,其中不但有著霜白的,同時也有著埃戴爾那的意志深藏其中——雖然耶各一直在提醒,霜白的意外死亡未必全都是因為克藍沃在情感驅使下的失控,但克藍沃必須承認,如果只是面對著骨龍霜白的話——他無需如此警惕,但七十七群島的無冕之王至少今天並不是克藍沃的敵人。

水晶塔內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哪怕是耶各也無法捕捉到其中的細節,骨龍霜白只停留了很短的瞬間就重新隱沒在了黑暗裡,當耶各手捧著卷宗走進克藍沃的廳堂時,他只看到了一個悲哀而迷惑的死亡之神,就像是一千多年前他看見的那個人類,「有什麼事嗎,耶各?」克藍沃問道。

「有一些。」耶各說,他放下手裡的卷宗,讓它在空中展開,讓死亡之神能夠一覽其中的內容——耶各手持的卷宗是死者的名錄,所有的死者都會在上面留下名字,如果他將哪個名字寫上卷宗,那麼那個名字相對應的生命也會立將終結,但克藍沃所看到的,是如同打翻的墨水一般在灰白色的書頁上瀰漫開來的醜陋痕跡,這代表著生者的世界正有大量的死者產生,一般而言,這種情況表明主物質位面正在發生如同浩劫一般的戰爭或是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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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岬堤堡現在已經是一片瘡痍。

這座自由城市的士兵,騎士以及平民,還有商人和議員們都有傷亡,就連施法者們也不例外,阿爾瓦法師的弟子就在這場戰鬥中折損了五位,幾乎佔據到他所有弟子的一半,這讓這位老法師不由得沉浸在悲傷與痛苦的漩渦裡,但如果要說到懊悔,也許有吧,但他的弟子們卻認為,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城市戰鬥而死的,正符合他們的心願,他們的導師完全無需為此自責——牧師與聖騎中,泰爾,羅薩達兩位神祇的追隨者遭到了重大的打擊,畢竟他們最先要承擔起那些臨陣脫逃的術士與法師們的重任,而後還需要面對數以千計的不死者們,不過在這場戰役中,就連沃金的牧師也沒有袖手旁觀,雖然他們確實索要了大筆的餽贈。

不過讓碧岬堤堡的凡人更意外的是,他們竟然還受到了弗羅牧師們的保護與照顧。一個手工藝人在一具倒臥在泥水中的屍體前駐足,那是個年輕的女孩,身著褐色的長袍,戴著弗羅的聖徽,他還記得前幾天他還有幾個無賴狂妄地糾纏過她,因為在他們聽父母說,數十年前,弗羅牧師還只是一個銀幣就能歡好一次的「娼妓」,那個女孩拒絕了他們,他們就不滿地大聲鼓噪起來,他們打了她,還想要扯掉她的袍子,如果不是另一個羅薩達的牧師前來阻止,也許他們會當著無數人的面做出更為卑鄙下流的事情來。

但她們也是牧師啊,是神祇們的追隨著。手工藝人茫然地在少女的屍體前跪下,他還有他的父母,孩子,妻子躲藏在第二與第三城牆間的小屋子裡的時候,面對那些面目青白,舉止猙獰的不死者們,是這個女孩,還有另外幾位弗羅牧師給他們爭取了逃跑的時間,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在爬過少女身邊的時候,狼狽而羞愧地說了一聲:「謝謝。」

但那時候,她沒有給出任何回應。想起來,她們或許已經將自己的全部力量全都投入到祈禱之中了吧,不死者們低沉的嘶喊著,衝擊著她們身前單薄的壁壘,而她們卻連移開視線或是挪動身體的機會都沒有……她們……在終於得以站立在第三城牆的時候,手工藝人回首望去,卻只看到她們的防護終於被摧毀,而他身邊的騎士高喊著命令士兵投下石塊。

這些石塊也同樣令得她們肢體破碎,手工藝人匍匐在骯髒的泥水裡,顫抖著試圖搬起她的殘軀,但就在他有所動作前,一個精靈阻止了他,手工藝人看到兩個士兵將她們的軀體收攏在一起,搬運到柴堆上面去:「等等,」他聲音嘶啞地喊道:「等等,她們是牧師,是弗羅的牧師啊,她們也戰鬥過,是她們保護了我,還有很多人……你們要證人嗎?我可以馬上叫他們過來……」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精靈和善地解釋道:「所有被不死者噬咬過的死者都要如此處理,否則,」他嘉許地按了按手工藝人的肩膀,「瘟疫會很快蔓延開來的。」

「但我該如何感謝她呢?」手工藝人喊道:「我就連為她獻上一支小花都做不到。」

「她是弗羅的牧師,」精靈說:「在安定之後,你們就去祭拜弗羅吧,相信她的靈魂會在弗羅的神國中聽見你們的聲音,看見你們的笑容,她會知道自己的犧牲是有價值的。」

手工藝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是的,我差點忘記了。」他說:「她是弗羅的牧師,我會祭獻弗羅,讓弗羅看見她是如何虔誠地為女神增添榮光的。」

精靈望著手工藝人離去的背影,嘆息了一聲,因為克瑞瑪爾的關係,銀冠密林的精靈們也對阿芙拉有著一定的瞭解,這個不幸的孩子為他們帶來了許多的唏噓與感嘆,尤其是克瑞瑪爾進入無底深淵之後,密林這裡也考慮過是否要為阿芙拉提供幫助,或者,如果她願意的話,精靈們也會尋找一個安寧溫柔的地方讓她居住下來——只是還沒等到他們出手,阿芙拉就已經以雷霆之勢解決了所有的阻礙與困擾,她就梅蜜繼承人的身份重新開始搜尋與整肅這位神祇的牧師的事情,精靈也有所耳聞,但比起前一個問題,有關於信仰的後一個問題更加沒有他們插手的可能了。

但精靈要說,阿芙拉在這方面,似乎做的還是不錯的,至少精靈們都已經感覺到弗羅的牧師們已經逐漸地擺脫了先前的虛榮輕浮,開始真正地成為一個神祇的追隨者——弗羅被扭曲了多年的教義也終於可以得到糾正了,對於銀冠密林來說,這是一個他們樂於見到的結果。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7:45
第七百六十六章 獸人

獸人們有個習慣,那就是,但他們要立下誓言的時候,總是會說,彼此之間的契約如同呼嘯平原那樣萬年不變。

至於這些誓言最終是否有人遵守幾乎已經無需去求證了,但呼嘯平原似乎也確實有上萬年沒有改變過了,漫長的寒冬,短暫的春天與秋天,酷熱泥濘的夏季,連綿不斷的荒草與草下的砂礫,永遠在你的耳邊穿梭不息的狂風,還有角鹿與盤羊的群落,獸人們的帳篷與祭司豎起的多彩的桿子——上面懸掛著經過炮製乾燥的器官與整張皮膚(人類,精靈與獸人不等),借此來向他們的神祇獸神卡烏奢祈求保佑與賜予。

但最近的數十年裡,呼嘯平原似乎也有了一些改變,連接著平原之外的富饒之地的隘口多了一座城牆,城牆的巨石磚縫裡澆築著黑鐵和青銅的溶液,在風沙的打磨下它們閃閃發亮,在這座城牆之外,是數以千計的石頭圓頂小屋,事實上,與其說是小屋,倒不如說是一個藏身處,裡面最多只能塞進三個人,入口狹小到肥胖的人要脫掉外面的斗篷甚至外袍才擠進去,但這樣也同樣保證了在獸人來襲的時候,一些不幸沒有及時進入隘口的人可以借此暫時存身——只要他們記得將小屋的入口用石頭填塞起來。一些大膽的,無處可去的流民和奴隸將這種小屋當做了免費的住宅,在發現沒有人驅趕他們的時候,他們甚至在不遠的地方種植與蓄養牲畜。當然,夾在獸人與雷霆堡的守軍之間,十分危險,但在這裡,他們無需向任何貴族老爺繳納稅金,也無需在別人的土地上終日辛苦勞作,更不必擔心有人將他們驅趕到士兵的隊伍裡——赤手空拳地去消耗敵人的兵力。

雷曼不去驅趕那些流民和催促他們繳納稅金,服役也是有原因的,本來這些小石頭屋子裡應該藏著他的士兵,用以觀測與警報獸人們的動向,但現在,只要獸人們稍有異動,這些流民們就會從石頭屋子裡跳出來,跑到城牆下大喊。雖然說,他們也是人類,但毫無疑問,相比起流民來,他更願意保證他的士兵與子民們的萬全。

雷霆堡的現任領主從他成年之日就從王都出發,來到了這裡,而後,就如同每一任的領主那樣,除非是每年一度的述職或是諾曼王的婚禮慶典,誕生日慶典之外,他就像是一顆冷冰冰的鐵釘那樣,釘在了雷霆堡,時刻不曾動搖,雖然直至今日,仍然有人在詬病他和其兄長的血統,但除了這個之外,他們也只有議論一下他和他兄長的繼承人問題了。值得慶幸的,他的兄長和他的王后終於有了一個健康的兒子,他們為此特意為弗羅建起了巨大的神殿,就在王都之內,並且要求每個王都內的家族都要奉獻一個女兒去做弗羅的侍女——一開始,這個旨意遭到了很多人的抵抗,雖然弗羅的牧師現在已經不再是娼妓的代名詞了,但人們還是不免心懷疑慮,最後還是王后從中斟旋,或者說,是那些心懷僥倖的夫人們向弗羅祈禱後,果然也有了身孕——人類從來就是如此,當他們得到了弗羅賜予的果子之後,就連最為古板守舊,刻薄苛刻的人都開始鬆動了,畢竟比起一個逼不得已之下不得不選擇的女兒,一個兒子才是最正統的繼承人。

現在,就連雷霆堡的內城區裡,也有人為這位多情的女神立起了地上的宅邸,雷曼也曾經前去祭獻過,雖然他既不是為了繼承人,也不是為了愛情,不,他不認為自己的愛情需要向這位女神祈求,發自內心地說,他甚至嫉妒著她,因為阿芙拉,他所深愛的那位少女正是這位神祇的選民。他曾經悄悄地去看望過她,相比起已經衰老,已經雙鬢斑白,已經雙眼黯淡的他,她仍然如同夏日的石榴花那樣豔麗與生機勃勃,神祇賜予她永恆的青春與生命,當他已經如同枝頭殘葉時。

雷曼在書本上讀到自慚形穢這個詞語的時候,從來沒有想到過它會被自己引用在自己身上,他是諾曼王的兒子,弟弟,生來血統高貴,卓爾不凡,每一個老師都在交口稱讚他的聰慧,敏捷,精力旺盛,少女們追逐他,而少年們追隨他,他幻想過自己成為一個老人的時候,依然可以如同吟遊詩人們那樣威嚴強壯,令人敬畏。

但這只是在見到阿芙拉之前。

雷曼在城牆上走動,石頭與金屬的寒意從足底傳到他的周身各處,有時候,他也會在黑暗中詛咒自己為何是諾曼的王子,如果他沒有承擔在身的義務,他或許可以拋下一切只為了追隨他心中真正的神祇,他會在克瑞法服役,作為她的騎士,在她經過時鞠躬行禮,在她離開後摘取一朵被輕柔的袍角撫摸過的小花。

但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他在黎明醒來,穿戴上靴子盔甲,佩戴長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城牆上俯瞰隘口與他的領地,他的先祖就是這樣度過半生的,他的父親也是如此,現今是他,他的心在看到他的騎士,士兵與子民的時候就會平靜下來,他遙望諾曼,那裡有更多的,數以千萬計的人民正在被他和他的勇士們守護著,他的犧牲從來就不是沒有價值的。

就在三天前,國王還特意寫信來告訴他,他的小侄子已經能夠抓起一柄木劍大力揮舞了,甚至差點砍中了一個侍女的鼻子,他在心中自豪地聲稱,這個嬰孩的力量在將來或許會比他的父親與叔叔還要大,想到這兒,雷曼就不禁微笑起來,不過他隨即就變得愁眉苦臉起來,因為王后還是沒有放棄讓他與某位淑女締結婚約的想法,國王,王后以及大臣們的底線已經一再後退,從堅持要他娶上一個諾曼貴族女子開始,到如果克瑞法的阿芙拉願意成為王后的姐妹——是的,如果她願意更換一個監護人;再到……好吧,一個克瑞法的貴女他們也不是不能接受,到了今天,他們已經讓步到,只要雷曼別入贅到克瑞法去,一切都可以談的地步了。

唉,如果阿芙拉願意,這也不是不可能啊,不過,雷曼在心裡頑皮地想,還是提醒他們一下,再讓王后去弗羅的神殿裡多多祈禱幾次,讓他的小侄子多幾個兄弟吧,他已經確定了,他不會與誰締結婚約,更不會有非婚生子,他會從他兄弟的兒子之中挑選繼承人。

「大人。」

一個聲音中斷了雷曼的遐想,他轉過身去,他的扈從正恭敬地等待著他的回應:「什麼事?」

「有一位商人想要見您。」扈從說:「非常急迫。」

這位商人還是雷曼從狄倫那裡繼承來的,在狄倫死後,他的商會也隨之四分五裂,但失去了那些心懷不軌的陰謀者之後,砂礫中倒是還有幾顆閃閃發亮的小石頭的,能夠在國王以及他的騎士們懷疑的目光下將商會重新組織和運營起來的傢伙當然不是泛泛之輩,更不用說,這位還取得了雷哲與雷曼的信任,只是這次,他帶來的消息並不讓人樂觀——要知道,雖然人類與獸人之間的戰爭從來就沒有平息過,在獸人侵入諾曼之後,人類對於他們的憎恨更是攀升到了一個最高點,為此當時的諾曼王伯德溫還曾下過旨意,禁止商人們繼續與獸人們頻繁交易——雖然因為利益所得者的強烈反對,這道旨意到了今日,已經幾乎成了一紙空文——只有奴隸仍然被嚴禁進入呼嘯平原,至於其他的……就連黑鐵的走私也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雷曼阻止過,但獸人不是蠢貨,尤其是他們的第一位王,當他宣佈,會用金子與寶石,輝石來換取黑鐵的時候,在數倍,數十倍,數百倍的利益之前,無論如何嚴厲,如何殘忍,如何詳細的法律也無法遏制得住商人們的蠢動。

「已經有十一支商隊沒有按照預定的行程返回雷霆堡了?」雷曼疑惑地問,同時心臟砰砰地跳了起來。

「是啊,」已經不再年輕,所以不再隨著商隊行動的商人灰白著臉說道:「先是商會中的四支,然後我讓其他人去詢問了一下別處的情況,殿下,有七支商隊也一樣突然地消失了,沒有回音,沒有倖存者,殿下,雖然在呼嘯平原上,大風,流浪的獸人和狼群隨時可能給一支商隊帶來滅頂之災,商隊的規模也有大有小,但是,這種情況還從來沒有發生過……殿下,我僱傭了人去尋找他們,但我僱傭的人也是一去不返,而且就在這短短十幾天裡,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過緊張了,但是……」

「你做的很好。」雷曼一抬手,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而是召喚來了自己的隨從,讓他將自己的意旨散發到雷霆堡的每個角落,徹查還有多少沒有能夠回到雷霆堡的商隊。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從前十三天開始,雷霆堡就只有出去的商隊,而沒有返回的商隊了,因為呼嘯平原廣袤無比,一個商隊四處遊走,數月不歸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十三天裡,總應該有陸陸續續的商隊返回,沒有,就代表著一定有危險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雷曼迅速地做出了決定:「從這一刻起,不允許任何商隊離開雷霆堡,所有想要進入隘口的人要逐一經過篩查,不允許在城牆內外停留,流民們……只可以暫時借監牢棲身。」他站起來,風拂過他的鬢髮,依舊帶著暖意,但戰爭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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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什大吼一聲,從他的寶座上躍起,他的寬劍在空中閃爍著驚心動魄的寒光,一下子就砍掉了刺客的手臂,手臂連同奸惡的匕首一起飛舞在半空,他看也不看那個哀叫不止的人類,隨手一回,就將那顆吵鬧的頭顱砍了下來。血從頸脖裡衝向空中,在最高處迸裂成一陣血雨,為這位年邁的獸人國王披上一層淋漓的猩紅色斗篷。

「這就是你們的決心?」格什嘲弄而痛心地問道:「一個人類?」

「當然不是。」他的臣子之一這樣回答到,「只是如果讓一個人類殺了你會更好,格什。」

「不再稱我為陛下了?」格什哼道,即便需要同時面對十幾個穿盔帶甲,手持武器的強壯獸人,他也沒有絲毫畏懼之色,他成為格什,成為部落的首領,成為獸人的國王,可不是如同人類一般用唇舌討要來的,他也是一個戰士,身經百戰,功勛纍纍。

「獸人原本就不該有陛下。」那個獸人大臣如此回答道,「至高無上的只有我神卡烏奢。」

格什即便在遭遇到刺殺與背叛時也沒有變動過的面容頓時有了驚怒的裂縫,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一柄嗚嗚飛舞而來的斧頭打斷了他的話,獸人國王俯身躲過,看似緩慢,卻不容躲避地握住寬劍的手柄橫向一掠,另一個襲擊者的雙膝頓時被砍斷,而他無法控制地前傾跌倒的時候,格什一腳踏在了他的脊背上,猛地跳起,在躲過了一對黑鐵錘子的交擊後,他轉身,斜向上挑,將一個企圖攻擊他後背的傢伙開了膛,滾燙的內臟還沒有來得及掉落在地上,格什一個翻滾,用手肘擊中了第三個人的足踝,在骨頭碎裂的清脆聲響中,他將寬劍夾在腋下,劍尖刺穿了前者的喉嚨。

死者與寬劍架設而起的三角空位之下,格什可以說是從容地站立了起來,他一手奪過來了死者的短斧,一手就將屍體抓住,抬了起來,就像是揮舞盾牌那樣將它抬上肩膀——伴隨著鳥兒一般的嗡嗡聲,站在遠處的謀反者所射出的三枚弩箭全都喂給了可憐的同謀,格什不由得大笑,而後奮力一擲,閃光的短斧將正在忙著再次裝上弩箭的謀反者的頭蓋骨一分為二。

「他已經沒有武器了!」一個臣子喊道,但在看到格什低下頭,抓住屍體的膝蓋與手臂,就像是一具裝備了密集矛尖的攻城車那樣向著他們衝過來的時候,他竟然如同一個雌性那樣尖叫起來。尖叫當然不可能像是巨石那樣能夠砸死敵人,格什一下子就將三個獸人撞翻在地。

「令人失望。」格什說,看著第一個向他表露敵意的臣子,他們都是他信任的獸人,他給予了他們無限榮光,宅邸與牲畜,奴隸,而他們就是這樣回報他的。

而那個獸人卻沒有露出多少慌亂的樣子:「令我們失望的是你,」他說:「你改變了我們,讓獸人變成了人類,你想要做一個人類的國王,但我們不想做一個人類——你已經忘記了作為一個獸人應有的驕傲與尊嚴,死吧,格什,如果你願意就此死去,」他說:「我會告訴你的臣民們,你是被人類所殺,你仍然是一個值得他們尊敬與緬懷的英雄——或許……你還能夠回到偉大的真神卡烏奢的腳下……在他的腳下祈求他寬恕你的罪孽。」

他的話讓格什沉默了一會,然後獸人的國王突然咧嘴一笑:「我以為是什麼?」他說:「原來就是這玩意兒。」

他的輕蔑頓時讓剩下的獸人們露出憤懣之色。

「我從來不信,」格什說,他深吸了一口氣,要承認自己從未信仰過卡烏奢,即便對於他來說也是一件那以想像的事情,但是,直到今天,他說出來了,才發現這真是他母親的太痛快了!「我不信卡烏奢,」他說:「他是我們的神,但他從來就沒有護佑過我們,他只要鮮血,死亡和戰爭,至於誰的戰爭,誰的死亡,誰的血——他不在乎。」從那位紅袍術士帶來的,被卡烏奢的祭司們默許的藥水被傾倒進獸人孩子的喉嚨時,格什就幾乎能夠確定了,而之後發生的諸多事情,更是讓他清楚地看到了這位醜陋的單眼神祇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獸人們信仰他,可以說為他奉獻一切,但卡烏奢真的會在意他們嗎?不,在這位邪惡的神祇眼中,所有的生命都只是奴隸與牲畜,任憑血流成河,屍骨如山……他不會給予獸人希望,也不會給予獸人未來。

在他成為獸人國王的五十年裡,他沒有允許過祭司們大規模的處死奴隸,俘虜或是獸人來向卡烏奢獻祭,就連獻祭牲畜的數量也被限制,祭司們被他倣傚人類,歸攏在一個所謂的神殿,還有聖所裡,他給了他們很多名義上的殊榮,用莊嚴或是滑稽的各種藉口來控制他們與外界的接觸,他曾經以為他們真的已經屈服了,或是一籌莫展,但他錯了,神祇的力量從來就不是一個獸人才能揣測的,獸人卡烏奢是個吝嗇的神祇,但他察覺到有人正在撼動他的根基時,他的行動會如同霹靂一般迅速與暴戾。

「大錯特錯。」一個陌生的聲音回答道,然後格什和謀反者們就看到了一群祭司從殿外走進來——他們的臉讓格什感到有些熟悉,他們的身軀原本應該因為衰老與缺乏活動的場地與時間而萎縮,但今天格什只看到了一群絲毫不遜色於他侍衛的強壯獸人,他們走到格什面前,向著左右散開,暴露出幾個滿面惶恐的獸人:「我神卡烏奢還是有偏好的,譬如說,褻瀆者的血肉,從來就是他最為喜愛的祭品之一——格什,感到榮幸吧,你污穢的靈魂將會成為我神腳趾上的裝飾,你會被他踏在腳下,粉身碎骨,哀嚎一萬年。」

格什看著那些被祭司們抓住的獸人,他們都是他的孩子。

祭司們逼迫這些年輕獸人吞下藥水,然後帶著沒有受傷的謀反者們離開了國王的殿堂,將瘋狂的,失卻理智,只想享用新鮮血肉的孩子與年老的父親關在一起,這座殿堂很快就會被重新打開,讓每個獸人都能夠來看看瀆神者的下場。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15 14:23
第七百六十七章 瘟疫

一個流民鑽出了石頭洞窟,這種由開鑿出來之後沒有經過精細打磨,表面粗糲甚至鋒銳的石塊砌造起來的建築,生活在安樂之中的人可能根本不會將它歸置在「房屋」的行列中,沒有門窗,沒有爐床,進出的口子與其說是留給人倒不如說是留給狗——這或許要責怪將這裡佔為己有的流民,在遭遇了數次獸人的侵襲之後,他們學會了將洞口進一步地縮小,並且在石頭洞窟外遍植荊棘,這樣他們可以在逃入庇護所後第一時間封堵上可能被長矛刺槍貫穿的空隙,荊棘也能夠讓獸人們猶疑不決,比起人類,他們身上的毛髮與鱗甲更容易被荊棘拉扯住。

但這樣的庇護所也並不是每一次都能真正地將這些沒有姓氏與沒有故土的人保護起來,獸人們偶爾也會縱火,一般而言,他們不會在荒原上縱火,因為荒原上的火是無法被控制的,它會毀掉角鹿與盤羊的食物,但一部分的石頭洞窟周圍幾乎都是砂礫,他們無需擔心火勢蔓延——裡面的人類對於他們就像是落在了陷阱裡的獵物,唯一的區別就是這些獵物最終無法成為食物,即便有石塊在火焰中碎裂,裡面的「肉」也會變成如同輝石燃燒後留下的粉末一般難以入口的東西。

「青蛙佬?」另一個流民看見他,直起身體打了個招呼,先前他正在忙於飼弄一小撮洋蔥,洋蔥是寒冷的龍腹隘口少數能夠成長繁育的蔬菜之一——作為流民,他們事實上原先也是沒有洋蔥種子的(人們常用流民借代一無所有),這些種子還是幾個伊爾摩特的牧師們巡防隘口城牆的時候給他們帶來的,對於這些沒有土地,也沒有姓氏的流民來說,一碗熱氣騰騰的洋蔥湯不但能夠果腹,還能夠治療很多疾病,抵禦寒冷,因此他們對待這些種子的態度可能比對待自己的孩子還要熱切謹慎一點。

被稱之為「青蛙佬」的流民只是輕慢地地點了點頭,人類到任何地方都會有階級存在,甚至可以說,越是低微之處,越是鮮明,有資格種植洋蔥的流民因為有兩個成年的兒子而在流民中佔據著有利的位置,而「青蛙佬」卻是因為他有個女兒,她被一個終日在城牆上走來走去的士兵看中,已經被獲許居住在城牆之內,雖然沒有正式地成為他的妻子,但士兵承諾過,只要她生下一個兒子,她就能夠得到他的姓氏,而作為她父親的青蛙佬,也有可能被接納為雷霆堡的居民。

即便」青蛙佬」的女兒肚子還沒有鼓起來,但」青蛙佬」已經從士兵那裡得到了許多好處,像是一口鐵鍋,一瓶劣酒,一雙靴子之類的,還有的就是他被獲准進入城牆(雖然在天色轉暗之前就要離開),流民們一些必須的物資幾乎都需要他向士兵以及居民們交換或是乞討得來——商人們時常在他們之中來來往往,但根本不會投注一個眼神在這些對他們來說如同蚊蟲一般討厭的傢伙身上。這讓」青蛙佬」在流民中得到了很高的地位,幾乎與曾經是個學者的首領齊平,這讓他逐漸變得傲慢無禮起來,甚至學會了將雙手背在身後走路,他的眼睛愈發鼓突出來,而因為抬高了下巴,那些纍纍墜墜的皮膚也完全地暴露了出來,在呼嘯平原的風中顫抖和搖晃,這也是人們之所以給了他如此一個滑稽綽號的原因。

「青蛙佬」當然不會高興於自己只能擁有一個綽號,在他沒有因為盜竊以及殺人而逃離主人的領地之前,他也是一個有名字姓氏的手工藝人,只是在流民中,綽號的比例遠大於名字,有些是因為原本祖輩就是流民,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的傢伙對名字根本沒有認知,有些則是因為犯罪而不敢保留名字,還有的就是不忍親友們因為自己成為了一個流民而受到羞辱嘲笑——」青蛙佬」暫時還不敢那樣特立獨行,他知道嫉妒是一種何等可怕的東西,他不就是因為另一個手工藝人做出的手鐲比自己更精緻而動了盜竊的念頭嘛,不幸的是他在盜竊的過程被發覺了,他不得不用敲開木窗的錘子敲碎了手鐲製作人的腦袋,然後帶著女兒和妻子逃走,淪為流民。

「青蛙佬」的妻子在逃亡的路途中就被強盜劫走了,他和女兒僥倖逃脫,混跡於一群來自於南方諸國的流民中,一路北行,直到到達這裡。這裡不算什麼好地方,但已經有流民去探勘城牆之外的地方,還有些人聽說過也有人在山脈的腳下開闢田地,或是蓄養牲畜,這裡的領主也似乎沒有追究他們過往的意思,甚至沒有人去要求他們交稅,雖然這樣意味著他們無法得到領主士兵的保護,但之前也沒有啊,領主的士兵還會劫掠他們賣給奴隸商人呢。

不過當」青蛙佬」向著城門走過去的時候,飼弄洋蔥的流民還是不免露出了羨慕的神色,他幾乎都在希望自己有兩個女兒而不是兩個兒子了,不過他也很清楚,相比起」青蛙佬」曾經有過的,做過城堡侍女的妻子,他的妻子即便生下女兒,也大概醜陋的只有獸人才會看得上吧。

「青蛙佬」已經能夠對這種羨慕嫉妒恨的神情視若無睹了,他的脊背可笑地在經過石頭洞窟與流民開墾出來的土地時向後彎曲,就像是繃緊的長弓,而隨著與城門的逐漸接近,他的脊背就慢慢地向著相反方向彎曲,等到了城門前的衛兵,商人以及往來的居民們能夠看到他的時候,他的頭已經緊緊地貼在了胸膛上面,下巴觸碰著亞麻短袍領口暴露出來的皮膚——這件短袍對於」青蛙佬」來說,又不合身,又破舊不堪,但他穿著它原本就不是為了炫耀的——這件衣服來自於他的女婿,當衛兵們看見這件與他們規格一致的短袍時,就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就像是放縱一條老狗那樣將」青蛙佬」放過了城門。」青蛙佬」在人群中匆忙而沉默地穿梭著,不時引起一聲厭惡的尖叫與咒罵,他沒有去理睬這些人,畢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要比他高貴,他只擔心會不會有人認出他——他的身上是有賞金的,諸神在上,如果他知道那個同行還承擔著為領主製作一個將要奉獻給國王的銀盤的任務,他是絕對不會殺了後者的。

他也試過用炭火毀掉自己的臉,但還沒有碰觸到火焰,只感受到了那股高熱的時候,他就不堪忍受地將燃燒著的木炭扔在了地上。

「青蛙佬」偷偷摸摸地穿過人群,裹緊斗篷,孤身一人走過長長的隘口,隘口草木茂盛,雖然有人不斷地清理,但還是能夠碰觸到他的膝蓋,這些草就像是一夜之間就能長那麼高,但如果沒有人清理的話,這些草會蓋過人們的腰部,聽說是因為獸人在這裡丟棄了太多血肉的關係,即便戰後雷霆堡的人們會將屍體搜攏到一起後焚燒,但隨風飛揚後又落下的灰燼仍然可以成為草木最喜歡的養分——它們強壯的就像是人類,哪怕是孕育與成長速度遠超過人類的獸人也微妙地無法在這一點上超越人類,只要眾神與深淵中的眼睛一移開,他們就會無聲無息地蔓延到各處,牢牢地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

過了第二道城門,」青蛙佬」的胸膛也微微地挺起了一點,畢竟不是在入城的隊列裡,幾乎沒有人會去注意一個卑微的凡人,他深深地呼吸著雷霆堡中的空氣,總覺得這裡的空氣都要比城牆之外甜美一點,油炸面圈與燉菜的香氣猛烈地湧入他的鼻腔,讓他口水如同浪潮一般地氾濫起來,」青蛙佬」雖然有著幾個銅幣,卻根本不敢與那些售賣食物的游商攤販說話——後者的眼睛太尖銳,一眼就能看出他只是一個流民,他付出的是油炸面圈和燉菜的錢,放在他手中的卻是快要燃盡的木炭,還有嘲諷的大笑——」青蛙佬」當然是不敢要求衛兵們為自己做主的,流民們是沒有資格進入城市的,他能夠站在這裡已經是士兵對於同伴的寬容與放縱,如果惹了事情,他會被吊死在城牆上,而與之相關的士兵們也會被斥責與懲罰。

一般來說,他的女兒會為他準備一些美味的食物,還有酒,但今天」青蛙佬」一眼就看見了另一條捷徑,一行身著長袍的牧師正從他的面前經過,」青蛙佬」迅速地跟了上去,走在隊伍的末尾,就像是一個牧師的雜役那樣緊跟著他們進入到一條巷子裡。默不作聲地走了一段時間後,牧師們停了下來,在一個死巷的末端微妙地將」青蛙佬」圍攏在中間,「凡人,」為首的牧師不那麼耐煩地問道,「你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們嗎?」「青蛙佬」當然沒有什麼能告訴他們的,但他也不是那麼畏懼這些施法者,因為他們……嗯,他們是伊爾摩特的追隨者嘛,作為一個手工藝人,」青蛙佬」當然通悉每個神祇的聖徽,伊爾摩特的聖徽是被紅繩幫助的蒼白雙手,但這些人佩戴著的聖徽卻是三滴呈三角形排列的灰色淚滴,依照他們的說法,他們是伊爾摩特教派的分支,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在雷霆堡的貧民區中秘密穿梭往來,說真的,那些可憐的凡人們幾乎弄不明白教派與聖徽之間的複雜關係,但他們看這些牧師確實如伊爾摩特的牧師那樣甘於貧苦,沉默寡言,又給他們看病,治療,分發藥物,就相信了他們的確就是那位洋蔥之神的使者。但」青蛙佬」是什麼人?他隱約感覺到這些人似乎並不如他所見到的那些伊爾摩特牧師一般高尚——他大膽地主動與他們接近,有意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他沒有得到太多的好處,只是一些食物和酒而已,但鑑於他的身份,」青蛙佬」也只得暫時偃旗息鼓,他當然可以去報告衛兵,但這對他有什麼好處嗎?

「青蛙佬」最終從他們的手中得到了一小瓶摻了水的冬酒(多麼令人驚奇!),還有肉乾與加了蜜糖的油炸面圈,面圈已經冷了,」青蛙佬」還是就著瓶口將伴著摻水的冬酒大口吞下,酒水混合著澱粉,蜜糖,讓他的身體迅速地暖和起來。他滿意地打了個飽嗝,搖晃著身體走向女兒與士兵的居所,而那些「伊爾摩特」的牧師則用冰冷與譏諷的眼神目送他離開。

「我們也該離開這裡了。」為首的牧師說。他們這次帶來的是一種極為迅猛的瘟疫,可以通過人類的血液,唾液與排泄物傳播,拓展領地的速度可能比巨龍還要快,他們雖然有著抵抗這種瘟疫的藥物,但也絕對不想要遭受它的折磨——更不用說,它帶來死亡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酒和糖不會影響到那個東西的存活吧?」另一個牧師問道,雖然他們已經在平民聚集的地方散播了足夠多的瘟疫,但作為疾病與毒藥女士的虔誠追隨者,總希望她的威名能夠最大程度地為人所知。

「就連胃液也拿它無可奈何呢。」另一個牧師說。於是為首的牧師點了點頭,從他開始,這些牧師有條不紊地解開了斗篷,將身上的長袍翻轉,長袍的內裡是樸素的亞麻本色,再將聖徽收進口袋,他們現在看起來和普通的游商沒有什麼兩樣了。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但很快地,疾病與毒藥女士的名字就會在整個雷霆堡乃至高地諾曼訇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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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佬」來到女兒的房子裡,這裡是雷霆堡的領主為士兵的家眷們準備的房屋,房屋不大,有兩層,底層有一個很大的爐床,在寒冬來臨的時候,只要有充足的燃料,它能溫暖整個房子,他的女兒神色憔悴的坐在爐床邊,即將熄滅的炭火上煮著一鍋子豆粥,看到父親的時候,她是欣喜的,她招待父親喝了豆粥,又拿來了士兵留在這裡的酒,但」青蛙佬」只是擺了擺手,拒絕了:「我遇到了幾個朋友,」他說:「酒喝多了可不好。」然後他又拿出了他的酒,給女兒喝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15 14:24
第七百六十八章 浮城

那隻蘊含著強烈病毒的瓶子裡裝著的酒,讓」青蛙佬」喝了一點,又讓他心愛的女兒喝了一點,士兵雖然沒有喝到瓶子裡的酒,但他回來的時候,和」青蛙佬」的女兒接了吻,又在床榻上親密地共枕,他不知道」青蛙佬」來過,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體內已經有了致命的毒液,他在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感到有點昏沉,而且他的妻子也面色蒼白,萎靡不振,「這該死的風。」士兵詛咒道,認為這絕對是從房屋空隙中吹出的風導致的後果,他在妻子的服侍下勉強喝了一碗豆子粥就離開了,畢竟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能夠回家還是同伴們彼此通融——他希望能夠早日有個兒子,但如果得寸進尺,他會被其他人從冰凍的城牆上扔下去。

士兵的妻子目送著丈夫離去之後,也回到了房子裡,她支撐著身體想要去為爐床上的大鍋加點水,好讓自己有點滾熱的水喝,但她一打開鍋蓋,一股無法抑制的嘔吐感就席捲了她的腸胃,雖然極力忍耐,她還是忍不住一張口,將胃裡的東西全都傾倒在那張大鍋裡。她一邊想著糟糕了,一邊為必須清洗鍋子而煩心,根本沒有意識到經過了一晚,在沒有用早餐的時候,她本不該吐出那麼多的東西,嘔吐物是如此之多,甚至湧進住了她的鼻孔與口腔連接著的小孔,生理性的淚水頓時就混合著那些骯髒的半液體半固體流淌了下來,但直到鍋子幾乎滿了,她才勉強地意識到事情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微不足道,而濃烈的血腥味也已經佔據了整個房子,就像是裹尸布那樣緊緊地包圍著她。

她想要呼救的時候,無力的雙腳讓她跌進了爐床,傾倒的鍋子將她覆蓋在炭火上面,雖然黑夜過去,清晨的炭火只餘下了最後的一點熱量,但仍然能夠將她的皮膚灼燙到滋滋作響。

沒有人聽見她最後的,微弱而淒慘的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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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來到城牆上,他的同伴和他開著荒唐下流的玩笑,還有人不懷好意地詢問他昨晚過得怎麼樣——還能怎樣,當然美妙極了!他的虛弱與憔悴的臉色被人誤解成了另一個來由,被他替換的士兵還允諾第二餐的時候囑咐廚師給他留一盤烤羊**。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他自己也是,在人們調侃他過於用力的時候,士兵還有意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他在自己的位置上艱難地堅持到了正午之後,陽光真是太耀眼了,他想,將同伴們的戲謔與詢問拋在身後,喘息著挪動到一個黑暗而陰涼的地方,他的隊長驚疑地走了過去,抓住他的肩膀,查看他的情況——後者粗魯的行為讓士兵想要嘔吐,他努力控制著,不要吐在隊長的身上,他警告自己,但就在他以為胃部的翻湧已經被壓制住,想要回答隊長的問題時,只一張口,洶湧的液體就夾雜著無數碎裂的小塊噴射到了隊長的臉上。

隊長只來得及閉上眼睛與轉過頭,但他已經幾乎變成了半個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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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佬」的鄰居,也就是躲藏在另一個石頭洞窟裡的人在看到了」青蛙佬」踉踉蹌蹌的回來,卻沒有看到他在第二天的一早出來,他以為」青蛙佬」是喝醉了——以前也有過這種令人嫉妒的事情,但他一靠近」青蛙佬」的住所,他就不由得大叫起來,引來了其他人——」青蛙佬」的洞穴「門」,也就是用來封堵的石頭歪歪斜斜地靠在洞口邊,從洞窟中溢出令人噁心的血腥氣味,就像是誰在裡面屠宰了一頭盤羊。一個身材瘦小的流民受了幾個洋蔥的獎賞之後鑽了進去,片刻之後,他嘔吐著爬了出來。

他和流民們說了裡面的情況——」青蛙佬」已經死了,而且死的非常可怕,他的身體異常幹癟,就像是一張畫像那樣貼在羊皮氈子上,之所以還能被人認出來,只因為他還有著那雙令人倍感熟悉的眼睛,它們幾乎鼓脹出了眼眶,或許輕輕一動就會掉出來,還有滿是贅皮的下頜,流民們短暫地商議之後,就決定將這個石頭洞窟封堵起來——在封堵之前,他們拿走了」青蛙佬」身邊所有還能用,以及……還能吃的東西。

肉乾被幾十個強壯的流民分而食之,上面當然沾滿了」青蛙佬」的血液,但那是肉乾啊,難道就因為沾了血就扔掉嗎?他們可不是城市裡的老爺。

在第三天的早上,那個身材瘦小的流民率先開始動彈不得,他渾身發熱,從眼睛和鼻孔裡流血,對於這種情況,流民們也有解決的方法——他被活埋了。但第四天,第五天,就像是某種詛咒那樣,流民的群落裡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變得虛弱,也正是因為這種虛弱,他們沒有察覺到就在這幾天,往來雷霆堡的人更少了,每一個進入雷霆堡的人們更是要經過牧師與法師的詳細檢查後才能入內,即便是最為富有的商人也不例外。

他們也沒有預先察覺到獸人先鋒們的到來,在被獸人撕裂的可憐人發出第一聲哭叫的時候,他們才恍然大悟般地掙紮著向城牆處跑去,但以往至少會開啟一次的閘門這次如同寒冬中的龍脊山脈一般巍然不動,流民們抬起頭,向城牆上的士兵們哀求祈禱,但他們只是站在那裡,看著這些人類被獸人們捉住,拖回他們的軍隊——沒有射出箭矢,也沒有投出石頭。

流民們的詛咒在愈發凜冽的寒風中逐漸變得縹緲不定,獸人們也許並不理解城牆上的人類守軍這次為何沒有拯救他們的同類,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們用這些流民來宣揚他們的殘忍與強大,被捉住的流民就在守軍的視線範圍內被活生生地撕扯著吃掉,他們的骨頭和頭顱被投石機投向城牆,然後被人類法師的法術所阻擋。

雷曼低著頭看著那些如同血色的圓球那樣咕嚕嚕地落在城牆下的頭顱,還有帶著齒印的骨頭,露出了無法言喻的複雜神情:「難道毒藥女士並沒有和卡烏奢組成同盟嗎?」

他起初認為這是毒藥女士的牧師受了獸人卡烏奢的派遣,要在獸人進攻之前減弱雷霆堡的力量,幾個傳染源頭都已經被伊爾摩特的牧師們查清了,城牆外的流民們就是其中一個,這也是為什麼這次他們會被拒絕的原因,但沒有想到的是,獸人們竟然毫不介意地吃了這些如同行走著的疫病包囊的人類——或者他們有防止感染瘟疫的方法?這也有可能。

不過雷曼很快,也很高興地發覺自己錯了,因為獸人的軍隊竟然在距離龍腹隘口不足數千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獸人們從來對於沐浴沒有太大的興趣,令人作嘔的,他們之中甚至還有人喜歡用血來塗抹自己的鬃毛與皮膚,讓血液在身上硬結,好讓自己看上去危險無比,還有的就是他們對於糞便與汗液的處理——就是幾乎不處理,對於這個,格什在成為獸人之王的最初曾經制定過嚴厲的法律,但在他和他的繼承人死去之後,祭司們認為這是一種卑劣的,偏向於「人類」的可笑行為,被強行取締了,或者說,每一道格什制定的法律與條文都是如此,要保持潔淨很難,又麻煩,所以當獸人們重新回到又髒又臭的環境中後,除了少數獸人,其他獸人甚至有了一種被放縱的快感。

也有獸人們還是挺喜歡自己幹乾淨淨的,但因為祭司們仇視著與格什相關的一切,所以他們也只得和同伴們一起沉浸在污臭的泥沼裡——他們聚在一起,用一個碩大的頭蓋骨酒杯喝酒,撕咬同一隻半生的盤羊,角鹿與人類,用他們嵌著糞便和污垢的尖爪撕扯骨頭上的肉,分享獸人女性與人類女奴……這種情況讓瘟疫的擴散變得一如呼嘯平原上的風那樣快,在獸人之神卡烏奢暴跳如雷地找到毒藥與疾病女士之前,孱弱的人類是最先死去的,緊接著就是獸人們的戰士——這讓獸人們的祭司哀嚎不已,這是獸人們在擺脫了格什統治後的第一次出征,他們原本希望能夠借此得回獸人之神卡烏奢的眷顧,但現在……他們應該怎麼說呢,難道還能說這些屈辱地死在了瘟疫之中而不是戰爭中的獸人是他們奉獻給卡烏奢的而不是毒藥與疾病女士塔洛娜的?

對於雷霆堡的人類來說,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陰差陽錯是極其有利的,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在千里之外,他們的另一些同族也正在遭受到神祇施加的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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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個位面之中,可能沒有人會不知道克瑞法,一座三桅船一般可以航行在海面之上的城市。在雷霆堡的人們與侵襲此處的獸人遭到瘟疫的打擊時,克瑞法遭遇到的危機即便不能與之相等,也相差無幾了——如果有人可以從上萬尺的高空俯瞰,那麼,他可以清晰地看見三個漩渦般的雲團正如同紡錘周圍的羊毛那樣纏繞在這座聳立著黑塔的海上浮城上,這並不是自然的手筆,而是出於神祇的授意,在這些風暴中明顯地可以分辨出一個最為平靜與安全的地方,乘坐著船隻揮動手臂施放神術的不是別人,正是長袍上繡著閃電與浪濤的塔洛斯牧師。

「我記得我們奉上過給塔洛斯的祭品和金幣!」一個龍牙騎士大喊道。而他身邊的人只是無趣地看了他一眼:「並不是每一次。」而且因為克瑞法主人的怪癖,他們提供不了人類的生命與靈魂,這一點讓塔洛斯的牧師們時有不滿,他們不得不用更多的金幣去封住他們的嘴。

「塔洛斯應該已經與希瑞克,或是卡烏奢結盟了。」他們身邊的法師說:「他們已經無法被收買了。」

「但我們和盜賊之神瑪斯克的關係應該不錯啊。」龍牙騎士說,他指的是該地的主人與瑪斯克之子的關係,據說他還沒有醒悟過來的時候還曾經充當過克瑞瑪爾殿下的僕人呢,不過說起來,就算是希瑞克——在比那些壽命短暫的凡人知道的更多的格瑞納達龍裔的眼中,即便強大,但仍然無法擺脫他身上那股子屬於凡人與小賊的臭味,他們從不付諸於口,或是寫在羊皮紙上,但心中無不充滿輕蔑。

「是因為那些高地諾曼人嗎?」另一個法師陰測測地說:「或者我們應該將他們扔到海裡,也許風暴會在下一個瞬間消失。」

他們之間瞬間沉默了一小會兒——這些高地諾曼人來自於龍火列島,在風暴對上他們之前,正在摧毀整個列島,而高地諾曼人,說是一些,但也有上千人,而且都是忠誠於高地諾曼,並且強壯又富有經驗的騎士與士兵——他們一旦回到高地諾曼,就能夠成為一支有力的軍隊,這點格瑞納達人都很清楚。

「我們和高地諾曼有盟約。」一個龍牙騎士說。

法師不由得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銀冠密林與高地諾曼之間的盟約長達一千年,但銀冠密林遭到了我們與獸人侵襲的時候,也沒有看到來自於高地諾曼的一兵一卒啊。」

「那麼我們要做嗎?」另一個龍牙騎士問道,但沒有人回答他,是的,如果克瑞法是屬於他們的話,他們會第一時間將這些棘手的貨物扔下海去平息塔洛斯的憤怒,但克瑞法的兩個主人,克瑞瑪爾與阿芙拉都不是他們能夠抵抗的存在,無論是其中的哪一個,都能夠將背叛者們挫骨揚灰,乃至於毀滅他們的靈魂,他們一點也不想嘗試,尤其是前者在長達五十年的勞役中向魔鬼與惡魔們學習到的那些手段——他們不理解克瑞瑪爾的做法與想法,但只要知道後果就行了。

「問題是我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克瑞法被摧毀嗎?」

「我覺得不,」最先說話的法師看著黑沉沉的天幕說道:「我們的代理人還沒有給出命令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15 14:24
第七百六十九章 風暴

那個承蒙阿芙拉看重,成為克瑞法第二任代理人的龍牙騎士佇立在黑塔左側的一座鳥嘴崖邊緣,而在他的身邊,是已經成為了一個死靈騎士的達諾斯,後者在成為死靈騎士後,因為克瑞瑪爾的身份暫時還不能夠公之於眾,所以人們一直以為達諾斯是他的一個巫妖朋友借調給他的助力——這話細究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麼錯,畢竟造就了達諾斯的不是別人,正是克瑞瑪爾的不良導師,瘋癲的半神巫妖埃戴爾那,因為創造者的強大與邪惡,死靈騎士達諾斯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在不死生物中佔據了一個崇高的位置,他只要站在那裡,一些脆弱的生者甚至會不自覺地被他奪取生機,悄然倒地死去。當然,作為一個可以隱沒與出現在很多地方的死靈騎士,他最危險的能力莫過於刺殺與窺視,在克瑞法,也只有寥寥幾個施法者可以提前感知到他的蹤跡。注意,是蹤跡,並不是說,他們就能反抗或是逃走,有了達諾斯,即便是一個普通的龍裔也能夠控制住整個克瑞法。

自從克瑞法與阿芙拉離開,黑塔就關閉了,黑塔之下已經是這座海上浮城最高的地方,但颶風掀起來的浪潮仍然可以遮蔽他們頭頂的天空,甚至可以說,懷抱著這座浮城的,都是毀滅一般的巨浪,它們從你所能看到與感覺到的所有方向撞擊著克瑞法,就像是海中的虎鯨輪番衝擊它們的獵物,將它們壓入海面或是拋向空中——籠罩著克瑞法的魔法則如同一個玻璃的罩子,將一整座浮城籠罩其中,當一只無辜的座頭鯨被甩向屏障的時候,代理人與達諾斯幾乎聽到了「碰」的一聲,暈頭暈腦的巨大鯨魚從屏障上滑下去的時候姿勢尤其可笑,但他們誰也笑不出來,畢竟他們都想到了,如果魔法失效,這條鯨魚就會飛進克瑞法,高達兩三千磅的重量可要比任何一個投石機投出的石頭更可怕。

「我想死靈還不至於鏽掉吧,」代理人說道:「或許在所有人中,最無需擔憂的就是不死的你了。」

「恰恰相反,正因為不死才是最讓我恐懼的,死亡是生者的終點,而我們的前方永無止境。」死靈騎士慢條斯理地答道,「以前經常聽吟遊詩人稱讚死亡乃是獎賞,說真的,每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想獎賞他們一次——現在才知道,這句話確實再真實也不過了。」

他「看向」代理人:「克瑞瑪爾殿下的命令是要我守護克瑞法。」

代理人不再說話,他看向屏障之外,他所能感受到的震顫與晃動感越來越強,海中生物與海水留在透明表層上的痕跡也愈發鮮明,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片刻之後,如他預料的,負責監管魔法屏障的法師來取捲軸,符文與魔法寶石,這些都是阿芙拉蒐羅而來,以及他們那位強悍無匹的主人克瑞瑪爾殿下留下的——屏障的魔法來自於格瑞納達,正確點說,來自於龍刺的前首領奧斯塔爾,他曾經用有瑕疵的陣法欺瞞了高地諾曼的國王狄倫,讓他愚蠢地以它取代了大半雷霆堡的守軍,就此給了獸人南下的機會——克瑞法的陣法當然是沒有任何錯誤的,但有一點需要申明的是,為了維持這個魔法,它所需要消耗的資源簡直就像是一隻巨龍大張的嘴巴,無論如何都填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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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風暴眼中,通過神術窺視著克瑞法的塔洛斯牧師們並不認為克瑞法能夠逃過這一狙擊,在這裡的是塔洛斯最為寵愛的幾個孩子,他們曾經不止一次地毀滅過海邊的城市甚至是國家,哪怕它們的腳下是堅實的岩石與土地,也無法抵禦得住龐大的浪潮衝入城牆之內,將所有需要呼吸的生靈溺死在咸澀海水中的力量,島嶼更是不用多說,而一座浮城,雖然有著魔法,有著飛行怪物——在對著海盜之類的敵人時當然可以所向披靡,但面對風暴呢?

風暴之神塔洛斯原本就是一個強大神祇,在海上,他是唯一真神,無人可以干涉到他的領域。

「他們還能維持多久?」為首的主任牧師問道。

「很快,閣下。」一個牧師恭敬地站了起來,鞠了一躬後才回答了主任牧師的問題。「我們會再一次奉上祭品,祈求我神……」

「將所有的祭品都投入到海裡,」主任牧師冷酷地說道:「克瑞法才是最好的祭品。」

原先站起來的牧師們立刻都深深地彎下腰去,表示遵從。數百個渾身chiluo的妙齡少女被提上了甲板,捆綁四肢後扔下了海,還有以箱計算的寶石,金幣,以及各種昂貴的物品——在祭品落入海中的那一霎那,海水似乎驟然平靜了一個瞬間,但下個瞬間,它就變得愈發狂暴起來——即便是塔洛斯牧師所在的船隻都在讓人驚恐地搖晃,一個牧師跑到放置窺視法術所在的鏡面前,張開手臂抱住了他,而鏡面中的景象還在繼續,主任牧師凝視著它,塔洛斯的回應讓整個浮城都湮沒在了瘋狂的海潮中,它就像是木頭做成的城市模型那樣,不斷地被潮水推來推去,有時候它尖端的那座黑塔甚至與海面呈現出九十度的直角,「讓第二隊更用力一些,」主任牧師急切地命令道:「讓它更歪斜一些,讓它斷裂,讓它沉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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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尖銳的嘯叫之後,克瑞法的人們遭遇到了第一次真正的,來自於潮水的衝擊,海水就像是無數雙強壯的臂膀,將他們摔向岩石與牆壁,而後又試圖將他們拖入海中,已經有鷹首獅身獸不受騎士的控制,展開雙翼飛向天空,但隨即就被海水猛地擊打下來,落在地上的血肉轉瞬間就被海水沖刷得不留一絲痕跡。也有法師想要傳送走,但塔洛斯的牧師顯然沒有忘記這一點,法術不是失敗就是遭到了扭曲——一個施法者在施放了傳送術後,只剩下了一半。不過選擇這種做法的還在少數,畢竟克瑞法不是在陸地上,而是在海面上,在風暴中,傳送法術是有距離限制與目的地限制的,還能保持冷靜的法師與術士根本不會選擇這種比直接投入風暴好不到哪兒去的法術。

幸而就在下一刻,魔法的光芒重新亮起,風暴再次被阻隔在浪潮之外。

這個時候,克瑞法的每一個人,無論是格瑞納達人還是高地諾曼人,又或是施法者與凡人,都聽到了一個聲音,他們在遲疑了一會後,紛紛奔上高處,在黑塔下方聚集,克瑞法的代理人注視著他們,要求他們將右手放在黑塔的牆壁上——而後一陣亮光閃爍,那個人就被帶入了黑塔之中,人們情不自禁地呼喊了一聲,而後又在龍牙騎士與術士,法師們的壓制下安靜了下來,他們圍繞著黑塔,迅速地借由克瑞瑪爾預設的法術進入庇護地。

不是沒有人猶豫,尤其是凡人之後的施法者們,進入一個未知的地方,尤其是魔法高塔這種特殊建築,對他們來說從來就是一個禁忌,只是如果他們不願意,代理人與達諾斯也不介意——只是當達諾斯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長槍上挑著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的時候,施法者們也不由得猛地做出了防護的手勢,或是抓住了符文與魔法寶石。對此達諾斯只是輕蔑地笑了笑,將長槍上的屍體拋在這些人腳下,「塔洛斯的奸細。」他說,沒有過多的解釋,但奇妙的是,在這之後,剩下的人也都選擇了進入黑塔。

達諾斯與代理人是最後進入黑塔的,就在他們進入黑塔的一剎那,克瑞法的屏障再次碎裂,這次再也沒有施法者,捲軸與魔法寶石來重新將它架設起來了——浪潮擊打著黑塔以及它腳下的建築,撕扯著基座,克瑞法被拋起,而後重重地墜落入海,如此三番,就連塔洛斯牧師也感到了疲憊與吃力的時候,一道從鏡子中也能清晰看見的裂縫終於出現在克瑞法的軀體上,在暴風之神牧師們的歡呼聲與祈禱聲中,這道裂縫隨著潮水的湧入,接踵而至的壓迫,在眨眼間向上延伸,拓展成了一道致命的傷痕,克瑞法就像是一個生者那樣痛苦地扭曲著,從中間分開,碎裂的兩半先後沉入海中。

「看著它們,」塔洛斯的主任牧師喊道:「保證每一塊碎屑都落到海底!」

負責探知的牧師們立刻忙碌起來,他們在另一面鏡子上施加了法術,兩塊鏡子同時捕捉著碎裂的克瑞法,在懸浮的魔法失效之後,它也只是石頭和灰土,正在筆直地沉入海中——讓牧師們苦惱的是他們為了狙擊克瑞法,讓它身上的人們無法撤離到陸地上的關係,選擇在了航線中海水最深的地方,而在陰暗的光線下,海水只要過了幾十尺就再是一片無光的黑暗,他們固然可以調集一些發光的海藻與魚類,但若是進入到一定的深度,就連這些魚類都未必會有,而他們與克瑞法之間間隔著颶風與海水,也不可能投下一個神術讓它變得明亮起來。

最後,還是在主任牧師的授意下,他們挪走了颶風,驅散雲層,讓陽光投入海水深處,啊,他們看到了,一個令他們敬畏與感嘆的結果——在渾濁的水和沙中,克瑞法已經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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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都看到了,但塔洛斯的牧師們還是在周圍巡梭了七天才離開,或許還會有漏網之魚,但風暴之神塔洛斯,大海的唯一真神應該已經心滿意足了,他們的淡水與食物幾乎已經告罄了,牧師們更是疲乏的手也抬不起來,他們是風暴之神的追隨者,但仍舊是個人類,他們迫切地想要回到陸地或是島嶼上,浸泡在溫暖的浴池裡,喝著蜜酒,在美麗侍女的輕柔按摩中舒舒服服,安安穩穩地躺在鵝絨床墊的大床上睡去。

而就在距離他們數千尺的地方,克瑞法的人們也跟著露出了微笑。

數千尺,不是橫向,而是縱向,不是上方,而是下方。

每一個術士與法師們都露出了難以抑制的垂涎之色,這是什麼樣的法術?他們或是親眼,或是在書捲上都讀到過,海水的重量在數百尺的地方就能致死,到了更深的地方,就連鋼鐵也會變形,他們還知道,如果投下一塊石頭,石頭或許可以保持原狀,以及,如果投下的是一個密閉的箱子,那麼海水會壓緊箱子,讓裡面的人無法推開箱蓋逃出來——黑塔現在就是一個密閉的箱子,他們被裝在裡面,但空氣顯然是流通和充足的,他們甚至可以感覺到微風拂過面頰,但是誰也不敢隨意地去探究其中的奧妙,畢竟這座高塔的主人不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黑塔上的一隻魔法眼睛睜開了,它很小,小到幾乎看不清,但它投入塔內鏡面的景象很清晰,而且有著微弱的光線不知道從何而來——在這個鯨魚也未必敢於探索的深海之中,並不像人們以為的那樣安靜,相反的,還很喧鬧,不但灰色的海沙中趴著,爬著,挺立著各種無法形容的生物,海水中也一樣徜徉著如同樹葉一般密集的各種「東西」,它們的形狀奇特而猙獰,讓人一看就只能聯想到深淵生物——不是魔鬼,惡魔,而是那些深淵底層沒有定型的怪物幼體。

「怎麼會有生物長成這個樣子?」一個高地諾曼的騎士喃喃道。

「也許是因為這裡誰也看不見,」一個術士回答說:「所以就隨便長長吧。」

聽起來居然還很有道理,諾曼的騎士在心裡說道,然後他就看到這個術士和其他施法者討論起是否應該設法弄到一兩隻來觀察研究。

但術士們的奇思妙想很快就被一陣怪異的震動打斷了,從魔法眼睛中傳出來的影像可以看到,在飛揚的海沙中,海底正在迅速地離他們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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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章 分合

箭矢山峰。

「有一個很有趣的傳聞,」亞戴爾說:「一個吟遊詩人從一群驚恐萬分的農夫那裡聽說,有一座魔鬼的高塔被黏稠的藤蔓包裹著,從海裡地移動到了陸地上,裡面還囚禁著無數可憐的靈魂,他們的頭從狹小的窗口伸出來,蒼白的就像是刷了一層麵粉。」

就在他身邊,捧著一杯滾熱的蜜酒的精靈遊俠頓時露出了一個愉快的微笑,「不想說些什麼嗎?克瑞瑪爾,」他側著頭看向正在寬大的書桌上忙碌的法師or術士,「雖然之前你的奇思妙想確實驚訝了很多人。」凱瑞本指的是銀冠密林中的精靈法術們,為了完善克瑞法,異界的靈魂請教的可不單單只有他的導師,半神巫妖埃戴爾那——在另一個位面的各種小說中,主角時常能夠因為各種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思想與理論變得強大或是睿智,但事實上,相比起這個無論是法師,術士還是牧師都需要高智,並且充滿了神使、選民、魔鬼的位面,另一個位面的人類在智商上——發自內心地說,並不佔據優勢,如果一定要說他們有什麼值得嘉許的,大概就是另一個位面極其發達與普遍的訊息之海賦予他們的眼界與想像力。

異界的靈魂並不妄自菲薄,也從未因為巫妖引導著它觸碰到的力量而生出貪婪之心,但他也從不輕蔑與隨意地看待這裡的人類以及類人們,它可以說是真誠地認為,他們所接觸到的大多數人都可以說是令人欽佩的強者(無論是從軀體還是從精神上來說),即便是先前只是一個弗羅野牧師的梅蜜,她也有著如同荒原野花一般強韌頑強的生命力,哪怕是被無數次地被踐踏在泥沼中,只要有陽光,有微風與雨露,它就能在你也沒能察覺到的時候,重新抬起頭來,用豔麗而明亮的容顏迎接整個世界——他們的同伴對於葛蘭居然會和梅蜜締結婚約感到驚奇,畢竟對於他們來說,特別是作為弗羅牧師的梅蜜,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但異界的靈魂始終覺得,梅蜜與葛蘭的靈魂,或許還是有著那麼一點光的,雖然只是一點,猶如風中之燭,隨時都會熄滅。

相比起他們之間的愛情,伯德溫.唐克雷與王女李奧娜之間的糾葛就只能令人唏噓了,早在伯德溫與李奧娜死去之前,他們的愛情就已經凋零了,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與深植於靈魂深處的痛楚,如果說,王女李奧娜在埋葬了自己的愛情之後,還能堅強地站起來,成為諾曼的幕後女王,扶持著自己的兩個兒子成長為一個國王與一個公爵的話,那麼伯德溫的逃避顯然就是一種除了懦弱之外無從解釋的卑劣行徑了,他唯一值得人們贊同的地方或許只有他沒有在李奧娜為他舉行了葬禮後重新以諾曼王的身份出現在高地諾曼,不然所有的一切都要成為一個笑話了,而高地諾曼人的精神支柱也毫無疑問地動搖和崩塌。

這也許就是為什麼從一開始他就更加偏向於葛蘭,乃至於曾經連同盜賊一起襲擊過自己的梅蜜而不是伯德溫的原因,異界的靈魂咬著羽毛筆的筆尖想到,礦物墨水在它的舌頭上瀰漫開,帶來一陣苦澀——它拔出筆尖看了看,又把筆尖放回去,用牙齒重新咬整齊。對於精靈的問題,它只是懶洋洋地聳了聳肩,既然有了超級郵輪,怎麼能夠配備足夠的救生艇呢,它在規劃克瑞法的時候,就沒打算讓它成為異位面的泰坦尼克號。

作為克瑞法的主人,克瑞瑪爾要比任何人更早地知道暴風之神的牧師們犯下的暴行,他不意外,也不驚怒,站在異界的靈魂的角度,克瑞法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挽救奴隸們的性命而存在的,它的營建救下了不下三萬條生命,而它能夠在最後的時刻挽救所有克瑞法的居民以及龍火列島上的諾曼人,可以說已經實現了超乎本身的價值,它只會感到欣慰;至於巫妖,他的資產從來就如同每個施法者那樣,在他的高塔之內,黑塔安然無恙就足夠了,至於克瑞法,在埃戴爾那與精靈們的幫助,以及另一個位面的理論與理念的指引下,對於相關的魔法與構造他已是瞭如指掌,克瑞法雖然已經沉沒,但新的克瑞法重新出現在萬頃碧波之上也就是時間的問題。

最後一份文書被簽上了克瑞瑪爾現用的假名,不過作為凡人之間傳遞的文件,一個假名與一個徽章印記就足以敷衍過去,曾經有著一個執政官的兒子,與主任牧師候選人的亞戴爾展開文書看了看,就把它捲起來,塞進捲軸筒,然後和它的同伴們放在一個扁長的匣子裡。接下來,它們會被送往四面八方,所有「法崙帝國」名義上的公侯與臣子,騎士們都將迎接來一個皇帝的使者——一個龍裔騎士——雖然人們都知道法崙的皇帝只是一個被掌控著的傀儡,但也正是因為他們需要豎立起他的旗幟,才能夠毀壞掉已然持續了近千年的平衡,攻打自己的鄰居與仇敵,反而無法如心中所想的那樣隨心所欲地嘲弄與漠視一個皇帝的使者,誰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帶來了皇帝的旨意,當然,戰爭的成敗主要還在於糧食,武器與士兵,但有著一紙敕令,他們可以杜絕許多雙懷疑的眼睛與繁亂的口舌。

這也是異界的靈魂深感安慰的地方,這個位面比起它的故土,無疑是危險而落後(在意識形態與政體上)的,又因為有神祇,惡魔與魔鬼的存在,宗教的力量幾乎侵佔了每個所能觸及的角落,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這裡的人們得以保持著一種相對的秩序與默契,沒有陷入真正的混亂之中。

至於這位皇帝陛下身後的人……emmmmmm,當然,如果他真願意走出來……或是拿出更多的銀龍蛋和時間……異界的靈魂頓時展現出了一個與巫妖非常相似的笑容,正所謂,建設是一件漫長而又艱難的事情,摧毀則要快和輕鬆的多,無論他推出來的是怎樣一個人選,當他坐在箭矢之峰的最高處,坐在法崙皇帝的寶座上的時候,就不可能不去滋生野心,畢竟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擺在了他觸手可及的地方,而能夠制約他的人距離又是那樣的遙遠。

亞戴爾看見了這個笑容,這讓他下意識地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只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與自己年齡相當的朋友,雖然之後他知道克瑞瑪爾可能比他的高祖父還要年長,但最初的影像總是拂之不去,而就在剛才的一瞬間,他才驚覺到這位黑髮的法師也已經成長了起來——是的,成長。他知道用這個詞語來描述對方的變化實在是有點可笑,但他自己也是從一個天真幼稚的孩子一路成長為一個可靠的長者的,哪怕羅薩達任性地讓他保持著年輕人的外貌,不過年輕的外在並不代表他滄桑的內心也已經重新恢復青春,生機勃勃。

當他在雷霆堡再一次遇到克瑞瑪爾的時候,他仍然像是一個孩子,生存在精靈遊俠凱瑞本的庇護之下,這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半精靈的壽命要比人類悠長的多,為灰嶺服役六十年與其說是增強灰嶺的力量,倒不如說是為了讓這些注定了要顛沛流離的孩子們更多地瞭解外界與磨練自身的劍刃——克瑞瑪爾也會是其中的一個。但之後,他們又遇到了那麼多的事情……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思慮過甚,在克瑞瑪爾的身上,總是纏繞著一層不容忽視的違和感——按理說,無論是時間,還是他們所遭遇到的諸多巨變,都足以讓一個人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即便沒有變化,那麼至少也會留下一些痕跡,但黑髮的龍裔卻始終如一,亞戴爾不能說他冷酷殘忍,但他很顯然地一直置身事外,他幾乎沒有欲求,也沒有想望,更沒有野心,如果他是一個沒有力量,沒有容貌,沒有血脈,沒有姓氏,除了自己的生命與靈魂一無所有的流民,這種情況或許可以得到解釋,但克瑞瑪爾並不是。

直到現今。

假若一定要亞戴爾來描述的話,就像是一個曾經有意長眠的人突兀地醒來了,他之前雖然在沉睡,但仍然聽,看與感受著,只是不願意主動去做些什麼,而現在,他做出了決定,開始了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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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行動之前,異界的靈魂與凱瑞本,還有亞戴爾都有過一次深刻的談話。

在凱瑞本與亞戴爾都在試圖建立起對抗法崙皇帝的同盟,並且試圖瓦解他的根基,也就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小國鬆散的盟友關係時,異界的靈魂卻提出了一個新的想法——「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箴言,但在這裡,也未必就是一句空話。是的,它的想法與前兩者,甚至是巫妖都有所不同,如果說法崙的皇帝以及其名義上的臣子,是一柄利劍的話,那麼比起對抗它,毫無疑問的設法令它偏轉方向更輕易簡單——讓法崙重現在這個位面也許並非是件壞事。南方諸國在分裂的一千年中幾乎都是相互敵對,彼此仇視的,讓他們得以平靜下來的不是善意與憐憫,而是一種令人難堪的平衡,每一個國家都有不下一個敵人,而他們的姻親與盟友也隨時會變成餓狼,他們戰戰兢兢,又貪婪暴躁,豐厚的產出永遠無法滿足他們的胃口,只會令得他們對別人的內庫更為垂涎三尺,也許,陰謀之神希瑞克的策劃也只是給了他們一個理由罷了。

「但法崙是有奴隸的。」那時候亞戴爾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在所有人裡,或許只有丑雞之前的處境能夠與他相比,他曾經是個被放逐的罪犯,地位與奴隸相差無幾,他見過奴隸,也和他們一起生活過,他們深重的苦難是一個如二十歲之前的亞戴爾那樣的年輕人根本無法想像的。

「那就不要奴隸。」異界的靈魂說:「奴隸制度原本就是一個後退。」在它來到這個位面之前,奴隸制度已是強弩之末,除了龍火列島,格瑞納達以及一些偏僻的國家之外,有權勢與地位的人已經不再蓄養奴隸——現在的法崙皇帝仍然想依靠著奴隸構築起千年之前的輝煌根本不可能,已經看見過光明的人是絕對不會願意回到黑暗中去的——在南方諸國中,因為奴隸而引發的,大大小小的暴亂此起彼伏,只是皇帝的耳目暫時性還被封閉著,看不見,也聽不到,但他必須相信克瑞瑪爾,因為也只有他們將他視作一個皇帝,而不是可笑的醜角。

想要說服皇帝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或許這個脆弱的協議會在皇帝真正成為一個廣大疆域的統治者的時候宣告破裂,但相信那個時候,會有諸侯與大臣們的刀劍讓他清醒過來——即便是在巨龍統治人類的時代,巨龍們的死亡也同樣有著人類徘徊其中的蛛絲馬跡,這或許就是這種雖然不夠聰慧,也不夠強壯,也缺乏天賦的種類唯一所有的長處,憑藉著這個,他們曾經在另一個位面攀爬上食物鏈的頂峰,在這個位面雖然不免遭到遏制,但同樣不容小覷。

曾經的大公,國王們或許願意推舉出一個皇帝以便結束混亂,但如果這個皇帝想要成為奴隸的主人,並且希望他們甘願去做一個奴隸的話,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哪怕是他的先祖,埃戴爾那的父親,古老的銀龍再次回到這個位面也不可能。

對啦,推舉,這也是異界的靈魂提出的一個有趣的想法,它並不想創造出一個妄尊自大的獨裁者,另外,在南方諸國中,固然有著一些不好的統治者,但也有秉持著中立,較為寬容與和善的大公或是國王,他們現在正站在對抗法崙的立場上,要讓他們改變想法,當然不是一個皇帝的使者,雙手空空,舌如蓮花就能做到的——但如果可以成為推舉皇帝的人,甚至更進一步,成為皇帝,只怕沒人能夠泰然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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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凱瑞本問,「我們要選擇幾個?」

第一個浮現在異界的靈魂心中的是個「七」,七在另一個位面的西方大陸上是個有魔力的數字,而且七位選帝侯也同時對應著宗教中的七種罪過,「九位如何,」它一邊思考著一邊說,「加上三位預備選帝侯。」

「十二個嗎?」亞戴爾沉吟道:「人數是不是多了些?」

「一位戴冕,三居中心,四據八方。」

「除去皇帝,選帝侯的人選就是單數,」凱瑞本沉吟道:「你並不準備給他們太多的時間徬徨遲疑。」如果選帝侯的人數是雙數,那麼很有可能出現兩兩相對的平局,推舉的時間越長,產生的問題就會增多。

「皇帝會願意嗎?」亞戴爾又問道,然後他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會。」他說:「否則等到那些人的目的達成,他就將默默無聞地死去,不會有人關心一面旗幟最終如何,即便在戰場上它總是飄揚在人們的頭頂。」

「那麼我們或許應該設法迴避,」凱瑞本溫和地提議道:「我,還有艾洛赫與露西厄,畢竟人們對於精靈還是有所忌憚的。」他沒有說的是,如果讓人們察覺到整個局勢都有精靈暗中推動,他們所做的努力都將會如同攔截洪水的堤壩那樣瞬間崩潰。

「我怎麼不知道這裡還有精靈呢,」異界的靈魂一本正經地說:「這裡只有有著魅魔血脈的半惡魔而已。」

亞戴爾笑著附和道:「還有一個墮落牧師。」他做起這個倒是駕輕就熟,在格瑞納達他就是以墮落牧師的身份伴隨在克瑞瑪爾身邊的。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異界的靈魂誠懇地說道:「請看著我吧,在我即將走向錯誤的方向的時候提醒我。」即便在另一個位面,選帝侯的模式在歷史中也只能說是驚鴻一現,它只是在破碎的記憶中找到了它的記載,誰也不能保證事情最後會變化成什麼樣子。

但它想要試一試,試一試,是否能夠以最快的速度與最小的損失結束這場殃及了半個大陸的戰爭,大地上到處都是黑煙,哀嚎與鮮血,瘟疫在黑暗中蠢蠢欲動,曾經的南方諸國有多麼的美麗富足,現在的南方諸國就有多麼的淒涼絕望……它們的動盪也直接影響到了其他國家,小麥、黑麥與稻穀的價格每天都在升高,有些地方卻仍然有價無市,國王與大公不斷地頒布新的法律,懲戒那些敢於在此刻囤積糧食的商人,商人們被剝掉衣服,投入站籠,裝入釘滿釘子的酒桶,又或是折斷四肢固定在車輪上任憑烏鴉啄食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這意味著什麼,也許一般的平民與奴隸不甚了了,但在這個房間裡的精靈和人類都不會不清楚,如果南方諸國的戰爭超過了一年,或者只是誤了耕作的時節,小麥以及其他穀物大幅度減產甚至無產出,就一定會有地方出現饑荒。商人們已經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哪怕刑罰再殘酷,罪名再沉重,他們也要為今後數倍,數十倍,數百倍……的利潤不惜一切——如果處置得當,他們不但能夠攫取無法計數的金錢,更有可能成為爵爺或是大臣……這種事情,並不是沒有發生過。

戰爭從來就是消耗,失敗者如此,勝利者也是如此。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15 14:24
第七百七十一章 重臣

法崙的皇帝沒有名字。

從一開始,他就只是數百個「製品」中微不足道的之一,如果一定要說他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大概也就是他有著一個強壯並且心性堅定的母親——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夠有著丑雞一般看著自己被迫誕育畸形的怪物而不瘋掉或是屈辱而死的勇氣的,但皇帝的母親就是這麼一個值得尊敬的女性——雖然她最後的結果也只有成為幼龍們的飼料。皇帝從胎兒的時候開始,就從連通著母親血脈的臍帶中攝取了龍血,他從一個胎兒變作一個嬰兒的時候,接受的也是混雜著龍脊液的**,之後還會被注入更多的藥劑與巨龍的內臟,他的「同伴」幾乎每晚都會有一個扭曲與痙攣著失去生命,最後僥倖苟延殘喘下來的幼兒還不到十個,但就是這十個,在逐漸成長為孩童的過程中又不斷地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夭折,最後只有「皇帝」滿懷懵懂地存活了下來,並且依照希瑞克的選民與那位瘋狂的紅衣術士的期望,成為了一個人造的龍裔。

他被帶出了暗無天日的地下宮殿,來到一座小小卻奢華的堡壘裡,在那裡的人稱他為陛下,給他穿上華美的絲綢衣服,戴上戒指與冠冕,他有了教師,學習應當如何優雅地說話,飲食與起居,但這些教育都是經過嚴格甄選與刪減的,作為一個必然的傀儡,他的教師當然不會將他引導到一條真正帝王該走的道路上去,他們有意放縱,著意引誘,讓他變得狂妄、暴躁、喜怒不定,他身邊沒有值得信任的人,也不會有人憐憫和同情他,而他根本一無所知。

但這些在他離開了那座封閉的堡壘,成為法崙的皇帝后發生了變化,在因為終於得回了先祖留下的宮殿與領地而爆發的狂喜終於被現實的冷酷熄滅之後,皇帝發現自己也不過是個被囚禁在箭矢之峰的囚犯而已,他一直倚靠著的人根本就是視他為一個可憐的小丑,而那些前來領取爵位、旗幟的人們就像是一群嗡嗡作響的食肉昆蟲,他們在他身上拿到了想要的東西,就轟然散去,即便其中有人願意和這位皇帝多說一些話兒,也會在一夜甚至一個轉身後突然改變自己的態度——皇帝若是一個真正的蠢貨,他大概是無法發現其中的奧妙的。問題就在於,那些人,他是說,那些負責監督他的人,在那麼長久的無所事事之後,也變得疲乏懈怠起來,他們不再小心翼翼地偽裝自己,尤其是在戰爭的怒焰席捲了整個大陸之後,也許是覺得「皇帝」的使命已經結束的關係,他們已經開始蠻橫無力以及粗暴地對待他們的主人——當皇帝痛苦地被迫在自己的房間裡陷入沉睡的時候,他們卻興致勃勃地在這座高空中的宮殿裡盡情地享樂起來。

他們實在不該忘記法崙的皇帝也是一個龍裔,即便他只是人造的,但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流動在他血管裡的龍血或許要比普通的龍裔更多,而且為了讓他擁有令人無法辯駁的外貌特徵,那些未曾孵化出來的銀龍的蛋幾乎全都化作了他的藥劑,他是第三個成功的造物,先前的兩個分別是白塔的安芮,還有格瑞納達的奧斯塔爾,而後兩者的力量即便是在龍裔中也是屈指可數的。哪怕沒有人教過他如何使用魔法,如何催動身體深處的天賦力量,但術士原本就是無需教導的,而一個龍裔的智慧也不是完全從書本與導師那裡得來的。

在接受了那位深色髮色的龍裔術士的效忠後,皇帝更是清楚地意識到了他正處於幾幾無法擺脫的危機之中——發自內心地說,他並不想要相信那個術士的話,畢竟沒有人會想從高高在上的雲霄上跌入污臭的泥沼,但他與生俱來的敏銳感知可不允許他這麼愚弄自己.當然,他根本不可能擁有每個龍裔都有的悠長生命,就像是白塔的安芮,一個試圖掌控一切的術士又怎麼會允許他的試驗品享有如此美妙,如此卓越的待遇呢,哪怕那些藥劑沒有損傷他們的根基,他也會那麼做的;還有,他也不可能擁有後代,畢竟那些陰謀不軌的傢伙,從最初的時候,就只是想要一個傀儡而不是更多的麻煩——他滿懷希望地提起了安芮,卻被遺憾地告知,安芮的兒子是她在被轉化之前生下來的。

他是個什麼呢,沒有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未來。

但不,那個總讓他有著一絲違和感的流亡術士提出了另一個設想,如果是在之前,皇帝只會勃然大怒,可是已經淪落到這個境地的他不得不思考起其可行性,尤其是在他知曉原先零星破碎的南方諸國有著很大的可能願意接受這個建議——因為陰謀之神希瑞克只是想要讓信奉除他之外的諸神的人類在連綿的戰爭中徒勞地消耗自己與他人的性命的關係,他的牧師與信徒雖然一再地煽動著爵爺與領主們的貪慾,卻絲毫不在乎他們的子民是否會在戰爭中虛耗一空,在連續幾個國家從國王、大公到奴隸都化作了荒野上的白骨之後,就算是最為暴虐與貪婪的領主也不免遲疑了起來,他們的願望可不是得到數之不盡的死亡與瘟疫——除了死靈法師之外,還有誰能讓骷髏站起來聽從吩咐呢,他們想要的是豐沃的土地,繁密的森林,堅固的堡壘,富庶的城市,勤懇的農民,而不是一望無際的焦土……

戰爭的雙輪馬車還在向前衝刺,但它的速度明顯不如以前了。

陸地的南側,原本有著數十個小國,現在也只有十幾個了,消失的那些,或是是被吞併,或是已經毀滅,又或是與另外一個國家相互融合,而那位龍裔術士推出來的選帝侯制度一下子就可以吞下十二個國家——包括他在內。法崙皇帝一點也不認為這個匪夷所思的想法會被那些國王毫不猶豫地拒絕,從地圖與情報上就可以看得出來,剩下的國家奇妙地維持著一個平衡的狀態,他們固然可以繼續戰鬥,直到最後一人,但那樣又有什麼意義呢?不願意向他屈膝的貴人們只是無法接受重新成為一個臣子,但如果這個臣子也有可能成為一個皇帝呢。

這個年輕術士提出的計畫是有可能成功的,而他也已經表現出了他的誠意與力量,有時候皇帝也會覺得有點好笑,他的處境似乎也沒什麼改變,他身邊的人幾乎都被調換了,但還是沒有一個是忠誠於他的,他感覺得出,他們對於那位術士倒是十分尊敬與忠誠,不過,他也能夠看得出,這位面容與力量絲毫不相匹配的施法者對於權力也不是那麼熱衷,他有著所有施法者的通病,但他身邊的兩個人,一個墮落牧師,一個據說是半惡魔的傢伙,卻非常地擅長於政務,說真的,如果他們願意,皇帝是很願意給他們一個顯赫的爵位與職位的。

可惜的是,他的重臣現在還只能是那個人,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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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法崙皇帝的重重顧慮與忌憚,異界的靈魂並不在意,巫妖也不會在意,無論如何,這個高魔位面的皇帝,國王,大公並沒有另一個位面那樣崇高可怕,或者說,在另一個位面,這些統治者們也曾經被教廷掌控了數百年之久。在這裡,統治者們非但要祭獻神祇,豢養施法者,還要與惡魔與魔鬼保持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關聯,免得遭遇到人為的不幸時束手無策,不誇張地說,他們也只能夠號令凡人,在面對擁有天賦的人或非人的時候,他們只能拿出他們所有的東西,希望可以交換到自己的性命。只是有些時候,這種單方面的交易會被拒絕——在整個位面的歷史上,只因為一時疏忽而召來禍患的國王與大公可不是一個兩個。

只是異界的靈魂從未想過自己居然也會成為一個權臣,而且這似乎應該是開篇一百章甚至十章裡就應該發生的事情,好吧,既然已經這樣了,它一邊回憶著記憶碎片裡小說和電影中有關於奸臣,權臣,以及重臣的內容,一邊異常囧然地發現,自己似乎與他們毫無相似之處,更正確地說,與他們幾乎完全相反。

但它有著可以付出信任的朋友,還有下屬,雖然這些來自於格瑞納達的龍牙騎士與術士們讓異界的靈魂頭痛過很長一段時間,但這時候,它不得不說,他們確實異常得力,幸而在之前的數十年裡,克瑞法的生活已經逐漸淨化掉了他們源自於血液與教導的一些邪惡與危險的本質——他們現在仍然不能說是一個好人,但無謂的殺戮與凌虐也已經不再是他們僅有的愛好了。

異界的靈魂走過連接著宮殿群落的廊道,在他的扶持與幫助下,法崙的皇帝陛下終於得到了一部分領主的支持與承認,箭矢之峰上的殿群終於恢復了原先的潔淨與完整,至於何時能夠如同銀龍在時那樣的輝煌璀璨,可能永遠也不可能了,畢竟異界的靈魂不會允許皇帝搜刮領地上的每一枚金幣,用來裝飾每一根樑柱與每一處簷角。

在廊道中來來去去的可不止是它一個人,還要負責增設魔法屏障的術士,法師,巡邏的龍牙騎士(他們對自己的主人竟然那麼快地為失去克瑞法的他們又找到了一個安身之處非常的「驚訝」),以及被那些忐忑不安又野心難捺的大公與國王派遣來的使者,如果不是有克瑞瑪爾相當嚴厲的警告,也許這些使者會在談判與討論之前先讓誣陷、毆鬥與謀殺先開個場,他們還不知道所謂的選帝侯數量究竟有多少,但無論如何,那位大人也不會愚蠢到挨個派發到每個國王與大公頭上吧——能夠被選中成為選帝侯的,不但可能成為法崙的皇帝,更重要的,他將會依憑著這個爵位與相應的權柄成為其他領主的主人,整個大陸南部都會被這些「選帝侯」瓜分,除了他們之外,不會再有王國和公國。

就像是異界的靈魂所預期的,或許還會有短暫的混亂產生,但只要成為選帝侯,那些國王和大公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平息動亂,不,應該說,從接到法崙皇帝的傳信開始,無論是他名義上的臣子,還是拒絕承認他的人,都已經開始有意識地收束戰線——他們要將最後的力量用在於最重要的地方與時刻。

異界的靈魂,還有他身邊的人,亞戴爾與凱瑞本,都收到了許多禮物,可能比他們奉獻給皇帝的還要貴重一些,有趣的是,在另一個位面人們也是這樣做的。

在看見皇帝的重臣時,這些使者都恭敬地彎下腰去,並且讓開道路。異界的靈魂向他們微微點頭後走了過去,在他的前方,兩位龍牙騎士為他們的主人推開了沉重的門扉,法崙的皇帝一看到他,就慇勤可親地從寶座上站了起來,「到我身邊來,我親愛的朋友。」皇帝說,然後在通往寶座的階梯右側,有人放下了一張舒適又華貴的扶手椅,異界的靈魂上前坐下,然後各處的使者們才被允許魚貫而入。他們沒有座位,只能站著,但誰也不會介意,他們的注意力幾乎全都被那張平鋪在地上的地圖吸引住了。

箭矢之峰被鮮明地標註了出來,而環繞著這座陡峭尖長的山峰的,是三座堅固巍峨的堡壘,而在帝國的邊境線上,各自分佈著八座略小的堡壘,它們之間的間隔距離,又能保證可以相互呼應,又不至於對彼此造成威脅。地圖上原先的國家與國家的邊境線都已經抹去,但丘陵、山峰與河流湖泊卻標示的非常明白,使者們不由得深深地吸著氣,選帝侯的數量已經出來了,十二位,也就是說,今天至少有五六位命運悲催的同行之人再也無法離開這裡。

但要讓他們產生憐憫之心是絕對不可能的,不單單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身家與地位,也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國家與子民。

使者們在地圖外側散開,不靠近任何一個人,即便他們之中有姻親或是盟友。

法崙皇帝看了異界的靈魂一眼,輕輕地靠在他冰冷的寶座上,接下來,就要看這些使者,以及他們身後的國王與大公,願意為選帝侯的位置給出個什麼樣的價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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