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70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15 14:24
第七百七十二章 異界

放在亞戴爾面前的一卷文書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了。

「有什麼問題嗎?」凱瑞本問道,事實上,作為階級不是那麼鮮明,特權也從未佔有主要位置的精靈來說,他們對於人類的政體也只限於瞭解而已,他們對於權力沒有慾望,也深知自己在這方面難以想到人類會為此付出多麼大的代價——相對的,雖然亞戴爾是白塔執政官的幺子,但他們三個兄弟在初期的時候也是接受著同樣的教育,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雖然法崙要比白塔大的多,但好在法崙的一切都是在摧毀了舊有的秩序後重新建立的,這讓他們免除了很多麻煩。

「我只是……」亞戴爾躊躇了一會,顯然不知道是否應該袒露自己的憂慮,凱瑞本或許沒有發覺,但作為一個牧師,一個神祇的追隨者,乃至選民,亞戴爾對於信仰的問題毋庸置疑地始終保持在敏感這一程度,但他在閱讀和理解過所有有關於法崙的文書之後,他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克瑞瑪爾的設想中,沒有預留給神祇們的位置。

精靈聽了他的話後,也不免陷入到了短暫的沉默中,在銀冠密林,又或是翡翠密林,精靈們所信仰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斯以及精靈神系的其他神祇,對於精靈們否真正地,單純地,虔誠地信仰他們卻不是那麼看重,想想看,他們甚至允許自己的後裔去信仰其他的神祇,譬如說,凱瑞本的第二信仰就是蘇倫,而作為德魯伊的佩蘭特的第二信仰則是自然之神希范納斯,他們對待精靈就像是父母照看自己的孩子,始終是寬容並且明理的,只要精靈們信奉的神祇不是一個邪惡者,他們從來不予干涉。也正是因為如此,精靈們對於信仰的問題,也缺乏一貫的敏銳,但既然亞戴爾已經提了出來……「我會和他談一談的。」精靈遊俠溫和地說。

「我並沒有強迫他的意思。」亞戴爾補充道,羅薩達雖然也需要人們的信仰,但這位俊美而傲慢的神祇也不會如同一個商賈一般斤斤計較,亞戴爾也沒有想要藉著這個機會攫取榮耀與地位,雖然他作為克瑞瑪爾的左右手,他要想讓選帝侯的領地上矗立起更多的晨光之神的神殿與聖所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鑑於那些使者們已經奉獻上了難以計數的聖物——無論是精美的掛毯,還是華美的鑲嵌著寶石的金盃,又或是雙臂展開那麼大的銀盤,上面都有著與羅薩達相關的紋樣標示,不是羅薩達的聖花月桂,就是羅薩達的動物化身孔雀,或是他的聖石太陽石,這些都暗示著,如果選帝侯得以在他們的主人中產生,他們的主人將會很願意支持羅薩達這位晨光之神在自己領地上拓展他的地上神國。

「我知道。」凱瑞本更為緩和地回答說,他一直就很喜歡這個年輕人,當他因為瀆職以及有意冤屈的罪名而被烙印流放的時候,精靈的心是多麼地疼痛啊,幸而他最終還是獲得了羅薩達的寬恕——甚至進一步地成為他最寵愛的牧師之一,亞戴爾的容顏已經因此更改數次,但幸而他的心始終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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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界的靈魂並不是沒有想到神祇,它在這個位面度過的歲月已經相當於它原先位面的兩倍之多,而且即便是在另一個位面,七個選帝侯中也有三個宗教選帝侯,也就是三位大主教。但正因為它身處於此,反而不想讓宗教的勢力插手到俗世的政界裡來——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利有弊,有獲得也必須又付出,人們受到神祇的庇護,也必須遭到神祇們的威脅,就如同之前的戰爭,雖然掛著法崙復興的名頭,但從法崙皇帝那裡與其他地方得知的情報來看,最終只不過是又一場神祇之間的博弈。

想到這裡,它就不由得產生了一絲厭倦,這是一個光怪陸離,又奇妙紛呈的世界,如果這只是一個夢境,或是一本小說的話,也許它就不會遭受到這樣深重的困擾,可惜的是它並不是,它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在逼迫它去觀看,去傾聽,去感覺,去瞭解到……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每一次都裹挾著強烈的痛苦與遺憾,從伊爾妲,到梅蜜,再來是李奧娜,從碧岬堤堡外的流民棄兒到白塔的居民,再到雷霆堡的人們,還有格瑞納達在攻打銀冠密林時經過的那片土地,它儘可能地做了自己能夠做的事情,但還是不夠,它的力量在諸神與深淵的面前是那樣的薄弱,不值一提……但它已經做出了選擇,既然它已經接受了這裡,那麼它和任何一個淺薄的凡人那樣,也希望可以在這裡留下自己的痕跡。

或許有人會嘲笑它不自量力,但沒關係,它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自己可以燃起熊熊大火,它現在所做的也不過是留下那麼一點微小的種子罷了——人類在這個位面從來就是卑微而弱小的,如果不是他們之中還能夠產生天賦者,也許早就已經覆滅了吧,很多人(包括人類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但異界的靈魂不,它來自於一個沒有神祇,沒有惡魔與魔鬼的地方,那裡的人們從還是滿身毛髮的猿人時所能依仗的就只有自己,時至今日,他們或許還有信仰,但他們從不因為信仰而停止自己的腳步,他們的心中充滿了力量,即便是神祇也無法將其湮滅。而這個世界,人類,以及矮人,精靈甚至是獸人,他們或許認為自己受到了神祇的庇護,但讓異界的靈魂看來,他們也同樣被限制在了一個無形的牢籠之中。

尤其是它在看到,獸人之王格什以及其子女都已經在祭司的唆使下被族人殘忍的殺死,他建立的獸人王國在頃刻之間覆滅,獸人們重新變得崩散無序之後,這個想法就愈發地堅定了起來。

所以當凱瑞本帶著蜜酒,想要和它談談的時候,它欣然接待了它的朋友,對於凱瑞本,它從來就是信任和尊敬的,只是有些時候,它也不知道是否應該讓凱瑞本知道更多的事情,這也許會摧毀他的信仰,也有可能讓他的認知變得扭曲,兩者無疑都是異常危險的。

「和我說說你的世界吧。」凱瑞本請求道,他從阿芙拉那裡得來的訊息非常單薄,而且為了避免這個可怕的情報洩露給了不該知道的人,他沒有追問過阿芙拉或是克瑞瑪爾,他是說,另一個克瑞瑪爾——在他走進房間之後,拿出了西瑪麗爾,也就是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留給精靈們的神聖之物,它所蘊藏的神力可以將精靈從千里之外帶回生命之泉,也可以屏蔽掉不祥的眼睛與耳朵。

另一個……位面嗎?

異界的靈魂安靜地看向窗外,在箭矢之峰上,所能看到的景色是非常單調的,但它的思想已經回到了它的故土,那個平凡而又溫暖的家,它應該選擇怎樣的開頭呢:「那是一個由人類統治的世界,沒有巨龍,沒有神祇,沒有惡魔,魔鬼,沒有巨人,沒有獸人,沒有矮人和精靈,正確點來說,它們只存在於書本與電影之間,與人類間隔著整整一個次元。」異界的靈魂將自己的雙手放在桌面上,平靜地回憶道:「更沒有魔法,沒有神術,人類所想要的一切,都是自己拿到手裡的,在每個城市,每個國家裡都是如此——結實平坦的道路如同血管那樣伸展到最細小的角落,河流與陸地上的橋樑將被分割的土地連接起來,而在橋樑無法橫越的大海上,則是巨大的金屬船隻與飛行器承載著人們往來各處——人類對他們所能理解與接觸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為了滿足好奇心與享受的慾望,他們掌握了火焰,風,雷電與水流,但這不是魔法,即便是凡人也能夠操控,而且它們能夠令無數的人獲益,不是一個,兩個,百個或是千個,而是以萬萬來計算的人類。為了減免飢餓,抵制衰老,消除疾病對人類的威脅,他們甚至敢於糾正與改變自然賦予他們的根本,他們……非常的狂妄,但也非常的令人欽佩,因為他們壽命短暫,力量微薄,而且他們有時候即便付出了一切,卻依然一無所獲,或是走上錯誤的道路,但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人……最終成為了眾生之主的才會是人類。」

「但如果說到神祇,」異界的靈魂突然微笑了:「也許是有過的吧,在我們的,還有其他國家的傳說中,神祇幾乎無所不在,就像是……」

「就像是這裡。」凱瑞本說。

「是的。」異界的靈魂承認道:「我們信奉過的神鬼可要比這裡的神祇,惡魔與魔鬼繁複的多了,」它看向凱瑞本,「據說,我們的世界,原本就是由一個巨人神祇開闢的,他出生在一團混沌之中,當他想要伸展四肢的時候,就舉起斧頭砍開了混沌,但混沌總要合攏在一起,他就舉著和踏著它們,最後上方的混沌成為了天空,下方的混沌成為了大地,他堅持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他死去……他倒下了,他吐出的氣息成為了風和雲,他有過的聲音成為了雷霆,左眼成為太陽,右眼成為月亮,身軀成為了山峰,血液成為了河流,筋脈成為了礦石,肌肉變作了泥土,頭髮變作了星辰,毛髮變作了草木,牙齒與骨骼變成了金子與寶石,骨髓變成了玉石,他的汗液成為了雨水,而身上微小的蟲子,就是人類。」

「那是一位非常值得尊重的神祇。」凱瑞本低下頭,將手放在自己的心臟位置。

「是的,」異界的靈魂低聲說:「然後,諸多的神祇出現了,但首先統治整個世界的不是人類,而是妖和巫,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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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戴爾以為凱瑞本很快就會來找他,但事實上,凱瑞本直到第三天才終於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希望不是我的問題讓克瑞瑪爾不愉快。」亞戴爾感到了一絲後悔,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懊悔也沒什麼用處,他仔細觀察著凱瑞本的神色,發現精靈居然少有地迷茫起來。

「與你無關,」凱瑞本搖了搖頭,「只是聽聞了一些……讓我有些不安的事情。」

「我可以知道……」

「不,」精靈遊俠在看到牧師愕然的表情時才發覺自己的拒絕似乎太生硬了一些:「與這裡的事情無關,應該說,與任何事情都沒有什麼可關聯的地方。」

只是一個猜測,一個比諸神之戰更為可怕的猜測,但只是一個猜測。

亞戴爾盯著他看了一會,就放棄了追問的打算,他走到書桌後面,選擇了另一個話題:「我接到了丑雞的信件。」

凱瑞本的神情頓時變得嚴肅了起來:「她現在在哪裡?」

「已經接近龍脊山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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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崙的皇帝倒戈之後,克瑞瑪爾一行人原先的任務就變得十分簡單了——那些失蹤的矮人和侏儒被希瑞克的牧師以及奧斯塔爾(他們從外貌與習慣用語上推測出來的)的下屬劫掠到了之前被惡魔們毀滅的鐵骨頭城裡,在那裡,矮人與侏儒們被迫成為了奴隸,為這些人打造黑鐵魔像,為了讓大量的魔像能夠動作起來,他們需要人類或是類人的靈魂,當然,良善與正義的靈魂他們暫時還無法收割,即便收割了,這些靈魂也不會因為他們給出的承諾而動搖,成為他們的武器去屠戮那些無辜的人們,所以他們才會想到招募傭兵,傭兵之中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保持著良善的立場,更多的是中立與邪惡,他們將這些靈魂灌注到魔像裡,就得到了擁有著奸險的智慧,又不會畏懼傷痛與死亡的強大士兵,之前在碧岬堤堡的攻防戰中出現的魔像不過是試驗性的,之後會有更多的,數以千計的魔像充斥在人類的戰場上。

即便人類想要停止戰鬥,這些魔像也會讓他們的期望化作泡影,除非他們願意看著自己的後裔與子民在血海之中掙扎沉淪。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15 14:25
第七百七十三章 再會

不過這是一段時間之後的事情了,現在,這些魔像的數量只有預期中的三分之一。奧斯塔爾麾下的術士與法師們卻開始感到厭倦了,他們覺得自己就連被配備到法崙皇帝,高居在荒涼的箭矢之峰上的同僚都不如,至少那裡的空氣可比廢棄的鐵骨頭城要新鮮多了,而且那裡距離人類的城市並不遠,他們是說,與這裡相比。為了保證這個秘密不會被如此之快地揭破,他們也不被允許與商人接觸,換取美食,酒和女人,匱乏的供給讓他們抱怨連連,如果不是奧斯塔爾給出了豐厚的俸金,珍貴的施法材料,以及美妙的前景,他們很有可能已經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想要離開不是沒有機會,奧斯塔爾雖然已經成為了一個強大的龍裔,但他終究還是孤身一人,他不相信任何人,最少的,有關於那些巨龍的來處永遠只有他一個人知曉,無論是誰企圖染指其間,都會被他處以殘酷的刑罰,不但會被剝奪生命,就連靈魂也無法保存——為了照料這些巨龍,他有時候就會消失一陣子,間隔時間不規律,但他離開的時間卻是有最低限度的——於是這些無聊的術士開始虐玩那些侏儒。幾乎只有侏儒,因為侏儒從外形上來看,就和人類的小孩子一樣,身軀嬌小,肌膚雪白,一部分又有著美麗的容貌。當然,對於具有一定道德的人來說,小孩子是值得保護與憐憫的,但這裡會有那種人嗎?或許有,矮人們就是,他們儘可能地將侏儒藏起來,幫助他們躲避猥褻惡毒的視線,用灰塵和礦石粉末塗抹後者的臉和手,為了這個,他們經常會遭到鞭撻以及魔法施加的苦痛,只是像崩崩驕傲地說過的那樣,矮人們有著岩石一般的皮膚與鋼鐵一般的骨頭,哪怕他們流出來的血仍然是紅色的,溫熱的,但那些壞傢伙並不能逼迫他們讓步。

即便如此,仍然不斷地有侏儒與矮人死去,如果不是因為奧斯塔爾的魔像大軍尚未完成,術士們也許會將他們一個個地凌虐致死,以打發過於無聊的日子。

崩崩將鐐銬之間的鐵鏈提在手裡,這樣移動的時候,就不會有鐵鏈摩擦岩石發出的聲音,這樣他的行動就不會太快地被發覺,一個矮人在他離開火爐的時候,就立刻轉移到了他的位置上,然後又有另一個矮人接替了前一個矮人的鍛台,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所有的行動都是默契無聲的,幅度非常的小,小到在昏暗的光線中很難被發覺。

一個女性侏儒蜷縮在礦石堆砌起來之後投下的陰影裡,她的身上遍佈恥辱的傷痕,只有一件滿是焦黑窟窿的斗篷勉強給她留下了最後的尊嚴,但崩崩伸出手的時候,她將另一個人,矮人推向了崩崩,崩崩低下頭,發現那個矮人已經死了,「他死了。」崩崩悄聲說,但那個女性侏儒只是把他往前推,眼睛中居然充滿了孩童一般的光亮,「他死了。」崩崩說:「他回到莫拉丁的膝下,為他打鐵去了。」他認為自己已經說得很明白,但那個女性侏儒就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

「對不起。」另一個侏儒終於說話了,他剛才也是保持著一線希望的,但這線希望終於如同拂曉時分的星光那樣黯淡了下去。「她的思維有點不正常了,」他抓住了那個女性侏儒:「鐵盾,我是說,您的族人,是為了阻止她被帶走才會……遭遇到不幸的。」他說到這裡的時候,面孔上也不禁露出了憎恨與屈辱的神色——侏儒們並不是那種性情堅貞,生性良善的生物,就像他們還在龍火列島上的時候,對於折磨與蹂躪人類奴隸也是相當感興趣的,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淪落成為最底層的居民的時候,也能對自己遭遇到的一切逆來順受。

而這時候,崩崩已經伸出手,將短短的手指放在女性侏儒的身上,他身邊的矮人與侏儒立刻擁擠過來,將神術降臨時候產生的光芒擋住。女性侏儒咕噥了一聲,就在給她帶來了平靜與舒適的白色光芒中沉睡了過去,一些表層的傷口已經開始減縮痊癒,而那個男性侏儒注視著這一切,神色複雜,侏儒與矮人們的爭鬥可以一直延續到諸神之戰前,矮人們討厭侏儒,侏儒們則將矮人視為一種恥辱,就像曾經的麥基因為憎恨族人而宣稱要成為矮人那樣,他知道什麼才能最為尖銳地刺痛族人們的心。但在這個黑暗的洞穴裡,矮人和侏儒一同成為了奴隸,被拴在同一根鐵索上,矮人或是出於本性,或許是不齒術士們的行為,竟然成為了侏儒們的保護者——侏儒們都很自私,但他們還是有著那麼一丁點兒的真情實感的,他們小聲嘰咕著,抱著一種奇特的心情承認了矮人在整個群體中的崇高位置,並且儘可能地做出一些補償和回報。

但只要還保留著一點計算能力,侏儒們就能知道,他們給出的那麼一小點東西根本無法與矮人們賦予的保護相比,更不用說,矮人們中的牧師(他們幾乎都是在這裡受到感召的),挽救了多少侏儒的性命。

「但你們……」男性侏儒向前走了一步,猶疑不決地問道:「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有什麼東西能夠比自己的生命更寶貴呢?如果是侏儒,也許只會在一邊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吧。

「因為我們是矮人。」崩崩說:「就是這樣,」他在年輕的時候總有些口齒不清,但現在已經好多了:「我們是矮人。」雖然他們長時間地勞作休憩在黑暗的礦洞之中,但他們的靈魂就像是洶湧的火焰,根本無法容納一點黑暗或是污濁。

他也不管侏儒是否聽明白了他的話,喃喃地祈禱了一會,一捧乾淨的水從他的手指間流向死去矮人的嘴唇。矮人們在離開這個塵世之前,牧師們都會往他的嘴裡倒上一點蜂蜜酒或麥酒,這樣他就能心滿意足地回歸到莫拉丁的膝下,但在這裡,一點乾淨的水就已經非常珍貴了。

崩崩並不能在這裡浪費太多的時間,他停頓了一下,就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後就像是之前那樣,矮人們以此做出了細微的改變,等到負責監督他們的術士懶洋洋地過來查看情況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恢復了原狀。死去的矮人被沉沒在礦石之中,這是矮人們的歸宿,雖然沒有儀式,也沒有祈禱,但崩崩相信他會回到莫拉丁那兒去的。

組成魔像的零件不斷地從矮人與侏儒的手中產生,每樣都有三位術士進行檢查,確保這些卑微的奴隸們沒有有意缺損或是修改尺寸,零件會被轉到他們的另外一些同僚手中,在更為隱秘的地方組裝成魔像,並且注入靈魂,術士們以為這樣就能讓矮人與侏儒無法弄清自己究竟打造出了多少魔像,但他實在是太過小覷他們的計算能力了——如果侏儒與矮人缺少數學方面的天賦,他們又怎麼能夠打造出即便只需毫釐之差就會謬之千里的機械與武器呢。崩崩只略微瞥了一眼左側的侏儒,就從對方翹起的手指間閱讀出了侏儒們歸總起來的數字,這個數字與矮人們彙集起來的數字相對,差不多就能知道究竟有多少魔像已經有了最初步的雛形。

有時候,這些術士們會用龍語抱怨,同樣的,他們也不認為侏儒與矮人們會掌握龍語,但他們又錯了,矮人之中也有商人,他們聰明地掌握著大陸上絕大多數智慧種族的語言,即便他們不能夠清楚地翻譯出每一個字,但大略的意思還是能夠被猜測出來——他們聽到的東西不多,但令人安慰的是,術士們將靈魂灌注到魔像體內的成功率並不高,的確,這個法術是相當強大又精密的,也與靈魂有關,那些屬於奴隸或是平民的靈魂術士與法師們是不會用在魔像的催化上的,因為他們愚鈍又脆弱,有些法師會使用魔法生物或是怪物的靈魂,更多的是如同奧斯塔爾那樣使用罪人或是暴徒的靈魂,這些靈魂足夠堅韌,邪惡,又沒有敏銳到察覺施法者所說的關鍵都是謊話,或者說,即便是謊言,他們也願意相信,畢竟他們迫切地想要回到自己的軀體裡,重新為人,為此他們根本不在意要屠戮多少同類。

麥基曾經哭泣著,踉踉蹌蹌地走過的寬闊廊道,原先兩側的有著巨大的矮人雕像的地方,現在幾乎都被黑鐵魔像佔據了,它們安安靜靜地站立在柱子與柱子之間,頂天立地,垂首不語,惡人的靈魂在金屬的軀體內被迫保持半沉眠的狀態,但每個靈魂奧斯塔爾的術士們都保證經過了上百次的淬煉,保證它們每一個都充滿了對於生者的蔑視與仇恨,只要一打開魔法加在金屬魔像上的桎梏,它們就會衝出去,滿足自己血腥又貪婪的慾望。

一個術士滿意地走過它們,對於自己的造物,他的眼神甚至可以說是柔和可親的,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孩子,不,或許還要溫柔一點,就在他揮動手指,將一個探測類的小法術投擲在其中一尊魔像上的時候,一閃即逝的魔法光亮讓他感覺到自己像是「看」到了什麼,他立刻警惕起來,一捧火焰從他的手指尖衝了出去,照亮和焚燒了那個角落,但那裡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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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雞在茂密的蓬草中屈下了雙膝,她並不擅長祈禱,即便在成為王子的老師後她也和宮廷女官們學了讀寫,但那些輝煌華麗的辭藻仍然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是那個笨拙的小姑娘,但苦難之神伊爾摩特在選擇自己的追隨者時從來不會在意他們的口舌,他始終注視著的只有他們的靈魂與行為,所以丑雞不可謂不單調簡單的祈禱很快就獲得了回應——「我需要您的幫助,」丑雞喃喃道,他們已經來到了龍脊山脈,但已經有幾十天了,誰也沒能找到那些失蹤了的侏儒與矮人們的蛛絲馬跡,「我需要您的幫助,高尚的伊爾摩特,」丑雞閉著眼睛,低聲說道:「請指引我,指引您的孩子,讓我能夠看見野獸留下的足印,猛禽撕開的雲層,以及那些罪惡的劫掠者投下的陰影。」

然後她就感到有一隻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她的身體輕微地顫動著,哪怕緊閉著雙眼,丑雞仍然能夠以她的虔誠之心勾勒出伊爾摩特的投影——一個枯瘦的,滿身瘢痕的老人,他鬢髮稀疏,衣衫襤褸,但他的雙眼卻如同星辰一般地閃爍著明亮的光芒,他將力量賦予他的選民,讓她重新充滿力氣與信心。

丑雞睜開眼睛的時候,伊爾摩特的投影早已離去,只在他曾經駐留過的地方留下了一叢洋蔥的嫩芽,丑雞真心實意地感謝了她的神祇,她站立起來,龐大的身軀猶如一座高塔。

風已經開始刺入他們的骨頭,丑雞想,時間確實不多了。

丑雞看向她的同伴,他們都是聖騎與牧師,雖然信仰的並不一定都是同一個神祇,但他們的思想與行為準則都是相近甚至一致的——他們是盟友,也是朋友。她向他們點了點頭,就轉身走向荊棘與蓬草中,他們緊隨在後,沒有質疑,也沒有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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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奧娜抬起頭來,能夠在哀悼荒原上聽見泰爾的呼喚,是她在離開孩子與高地諾曼之前根本沒有想到的事情,她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甚至曾經懷疑過泰爾的公正,她認為自己不可能被泰爾接納,但事實就是如此,她一落到哀悼荒原,雙足尚未來得及染上塵土,就聽見了無比響亮的號角聲,她向著聲音奔跑過去,就來到了泰爾的神國。

她曾經認為自己或許會變成一個蒼白的祈並者,但泰爾的慷慨遠勝過她的想像,她成為了神國中的一名戰士,就和那些值得尊敬的聖徒那樣,穿戴著甲冑,披著綴有泰爾聖徽的斗篷。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15 14:25
第七百七十四章 告別

「他們來了!」

奧斯塔爾的術士們從桌子邊站了起來,滿心不悅地打量著他們的同伴之一——雖然很多人都不認為這個弱小的傢伙能夠與自己相提並論,但也正是因為他的弱小,才會被派去監督矮人與侏儒的工作,其他人則在奧斯塔爾去看顧幼龍的時候乘機摸魚——他們的娛樂方式很少,除了凌虐與屠殺之外,就只有試驗法術,釀造藥水或是賭博,那個前來通報警訊的術士在看到桌面上琳瑯滿目的寶石與施法材料的時候,也不由得為之一頓。如果不是他們之中為首的傢伙厲聲喝問,也許他會忘記已經迫在眉睫的威脅。

「他們是誰?」一個術士問道,手指在桌面上一拂,就將自己的次元袋與數枚原先不屬於他的靈魂寶石收了起來,也許有人看見,也許沒有,但即便看見了,鑑於這位在流亡者中的位置,也不會有人說些什麼,就連失主也會在他人的暗示下心痛地放棄他的財產。這個舉動就像是一個信號,一瞬間,桌面上就再次變得空空蕩蕩,就連用來充作賭博工具的星棋也消失不見了。

「一群白袍。」前來給出警告的術士回答說,為首者曲起手指,施放了一個法術,法術降臨在這個術士身上的時候他渾身一顫,就像是突然被浸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或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觸摸到了內臟,「真奇怪,」術士們的首領沉吟道:「多管閒事的偽善者是怎麼找到這裡的呢?」然後他做出手勢,術士們在他的派遣下飛速地前往自己應在的位置,他們並不恐慌,即便他們的罪行或許會受到最為嚴厲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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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雞平靜地走進了黑暗的甬道,甬道的兩側,矮人的雕像不知道為什麼已經被移走了,只留下了黑洞洞的凹陷,這讓丑雞情不自禁地聯想到了老邁之人的口腔,在牙齒落下之後,他們的牙齦就會顯露出那麼一個個醜陋的坑洞,一個牧師在聖騎的戒備下走向雕像的基座,查看了那裡的灰塵:「雕像被移開的時間或許不如我們以為的久,」他說。然後身邊的另一個牧師糾正道:「不,應該說,這裡還曾經被用作其他的用處——有和雕像一樣大的東西曾經在這裡停留過。」接下來人們陷入了一陣沉默,還能有什麼如同矮人們的雕像一樣大的東西呢——矮人們雖然只有人類的一半或是三分之二的身高,但他們總是會將矮人的神祇雕像與國王的像打造的格外高大,雖然醜雞從來沒有親眼看見過,但她也從神殿的記載與女官們的文書中看到過相關的內容——人類如果要打造一座無比巨大的雕像,首先想到的就是矮人們。在法崙的銀龍還在統治著半個大陸的時候,矮人們就曾經向它奉獻過一尊銅像,銅像以銀龍的人類姿態為模板,屹立在白銀瀑布之上,雙足分別跨越瀑布兩端,只是在銀龍離開,法崙覆滅之後,有人為了取得裡面的銅,就將這座銅像推倒,分割,這個可敬的造物也就不復存在了。

所以說,依照矮人的傳統,這裡的雕像應該有三十尺那麼高,而如果他們被迫打造的黑鐵魔像也有這麼一個高度的話,那可真不是什麼好消息。

這時候甬道的一段突然明亮了起來,火焰構成的牆壁在眾人面前打開,身著紅袍的術士與少數黑袍的法師們站在火焰之牆的另一端,就像是前來迎接客人的主人,為首的術士身材高大,面頰上帶著鱗片,暗紅色澤的鱗片在火焰的照耀下反射著金色與紅色的光芒,這代表著他是一個強大的龍裔術士,他的瞳孔在看見了對方的人數後略微有所收縮——比他預計中的還要多,而且至少有三位神祇的牧師與聖騎群集於此,無論是伊爾摩特,羅薩達,還是泰爾,大概都不會對這裡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而且與以往不同的,他們有著堅定又明確的目標,也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術士們的首領說:「伊爾摩特,羅薩達還有泰爾的信徒也開始做起盜賊來了。」

「應該是恰恰相反吧。」丑雞從容不迫地回答道:「我們正是為了追擊無恥的盜賊而來。」

「事實上你們正站在我們的領地上。」

「這裡是矮人們的鐵骨頭城,」丑雞在探查此地的德魯伊回來之後就明確了這點,「鳩佔鵲巢的無恥之徒竟然以主人的姿態站在這裡說話,難道格瑞納達的術士們不但繼承了巨龍的血脈,還繼承了巨龍的鱗甲皮膚嗎?」

「矮人們早就被惡魔們驅逐出了這個城市,」術士們的首領毫無慚色的回答說:「而我們為他們趕走了惡魔,重新將這個城市建立起來,如果一定要說些什麼的話,難道他們不應該深切地感激我們嗎?」他露出了一個下作的微笑:「也許正是因為太感激我們了……」他無聲地咕噥道:「才會這樣努力地為我們工作呢……」

「你,」丑雞同樣無動於衷地看向他,她見過的無恥之徒太多了,對方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罷了:「還是矮人,還有侏儒們?你們劫掠了他們,將他們囚禁在這裡,充作打造魔像的奴隸——不要否認,我想一個術士還不至於如此愚蠢,你知道我們因何而來,格瑞納達的龍裔,奧斯塔爾的同謀與下屬,我們已經尋找了你們很久了,雖然說……我們之前沒有想到你們的底線竟然會如此之低。」

「我倒覺得他們會很感激我,」術士的首領冷酷地說道:「難道不是我把他們帶回到了這裡嗎?他們不但能夠繼續在這裡幹著自己喜歡的事情,還能死在這裡,埋在這裡,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矮人那樣。」他的笑容突然擴大了,在搖動的陰影中,看上去就像是將瘦削的面孔撕成了兩半:「陪伴著他們的還有可愛的小侏儒,哈,也許我們確實創造了一個奇蹟,矮人們和侏儒的關係可不怎麼樣,我知道你們之中甚至有人企圖調停過,可惜的是一直徒勞無功,但看看,我們已經將他們糅合在了一起,就像是血和肉,」他輕微地搖了一下頭:「你們或許應該給我一個獎賞,譬如說和平之杯,嗚嗯嗯嗯,等等等等,如此此類。」

丑雞看著他,沒有繼續,而是將頭轉向身後的牧師們,他們短暫地討論了一會,「看來我們犯了一個錯誤,」丑雞說:「和你們說話,希望你們還能有一絲羞恥之心,倒不如期望鬣狗發發慈悲呢,」她輕輕活動了一下雙肩,「混球們,」她大聲喊道:「你們或許應該想到,終將葬身於此的可不只是那些可憐的矮人和侏儒!」

這句話對於牧師與聖騎來說無疑是一聲響亮的號角,但在他們有所行動之前,術士的首領舉起一隻手,驟然間一陣地動山搖,整個甬道就如同傾倒的沙堆那樣猛地陷落了,術士的敵人們頓時被埋在了碎石灰塵之中,矮人們的火藥的確是個好東西,術士的首領捲起嘴唇,而後他將雙臂高高舉起,開始吟誦一個冗長的咒語,碧綠色的霧氣在他身前奇異地生成,不斷地翻滾著,而霧氣無休止的翻滾之中,能夠看到如同骷髏一般的形狀,一些已經辨識出這個法術的術士們無不驚駭地後退,這是格瑞納達的首席對於一種毒霧類法術的再次拓展與改變,當然,讓它變得更加危險與殘忍——這些霧氣緩慢地移動到了倒塌的甬道前,就像是無數條觸鬚那樣伸進了縫隙之中——但還沒等到術士們聽到或是「看見」令他們滿意的情景,突然再一次迸裂跳躍的石塊與砂礫就不得不讓他們發出了哀嘆——伴隨著訇然巨響的是白色的耀眼光芒,它裹挾著數道強壯又高大的身影,衝過了毒霧的泥沼,出現在了術士們的火焰之前。

丑雞隻看了一眼愈發瘋狂的火焰一眼,就舉起了自己的斧頭,這柄斧頭可比普通牧師的釘頭錘大多了,或者說,它原本就是醜雞從一個獸人酋長那裡得來的戰利品,伊爾摩特的聖光賦予了它非同尋常的鋒銳與堅韌,它的主人只一揮,就將火焰從上而下的斬開,她的第二斬就將一個錯誤地站立在了首領身側的術士斬成了兩截——那個不幸的倒霉鬼身上至少閃爍了三次魔法光芒,表明他給自己準備了三樣防護法術或是符文,但在伊爾摩特的眷顧與丑雞的堅定前,它們甚至沒能將斧頭的去勢阻擋上哪怕一小會兒。

術士哀嚎著落在地上,他知道自己是絕對無法僥倖逃脫了的,於是他抓住了自己的戒指,那裡有著一個惡毒的法術可以讓他與敵人同歸於盡,但就在下一刻,一個跟上的聖騎就敏銳地投出一個神術,打斷了他的施法。

首領看著丑雞,顫動著嘴唇發出一聲尖嘯,丑雞緊緊地盯著他,擲出了自己的短斧,但她一看見斧頭是如何穿過紅袍的身軀的,就知道她的這一擊落空了。

隨著首領消失的還有許多人,只有寥寥數個法師和術士被留在了這裡,與一群憤怒的牧師與聖騎對抗,他們或許是想要屈服的,但無論是羅薩達,泰爾或是伊爾摩特的追隨者,都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他們衝進了鐵骨頭城,看見了墜落在地上的矮人大廳,還有礦車,鐵砧,淬煉池以及與打造魔像的零件所需要的事物,它們幾乎都是東倒西歪的——如果只是礦車,傾倒翻覆或許還能夠解釋成到當矮人被迫被帶走的時候做出的反抗,但沉重的鐵砧與淬煉池呢,一個牧師施放了神術,將空間照亮,他們立刻在地面上發現了有著一個成年男性身軀那麼大的足印,不,應該說,有很多個,那些遍身扭曲的礦車就是被巨大的黑鐵魔像踩踏損壞的。

一個德魯伊化身的灰狼在一處血跡上嗅了嗅,就馬上跑了出去,丑雞緊隨在後,就在他們看見一處坑道通道的時候,一陣令他們倍感熟悉的晃動又出現了,灰狼在片刻之後,帶著滿身的塵土跑了回來,迅速地恢復成人類的形態:「甬道毀了。」他簡短地說。「嗯,沒關係,」丑雞說:「會有人和他們道聲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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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士的首領抿緊了嘴唇。

而他的敵人也是如此——羅薩達的主任牧師已經看見了需要他們幫助與拯救的矮人與侏儒,他們就像是被掛在藤蔓上的漿果那樣,一串串地被繩索捆綁在一起,其中幾個就連腳鐐也沒有摘除,如果有人摔倒或是反抗,那些術士就會即刻投去一個致死的法術。

而在這些術士的外側,是不下百個猙獰可怖的黑鐵魔像,它們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座縮小的山峰,神術對於魔像幾乎是無效的,魔法也只能起到微乎其微的作用,而它們的腳下就是矮人與侏儒,它們甚至無需使用武器,就能用踐踏來處死大批的奴隸——在牧師與聖騎們遲疑的時候,術士們卻可以毫無顧忌地命令魔像們衝鋒,它們撲向了術士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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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奧娜站了起來,而她身邊的其他泰爾騎士也是如此,他們無論男女,都面容肅穆,身材高大,戴著頭盔,覆蓋著閃爍著神聖光芒的鎖子甲或是鎧甲,他們的腰間懸掛著生前最愛的武器,譬如李奧娜,她手持的就是一柄超過普通刀劍長度的火焰劍,她將它背負在脊背上,跟隨著同伴一起踏入光芒的洪流。

神國的洪流將他們帶往主物質位面,也就是他們曾經生活和愛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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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德溫看見了她,哪怕此時的李奧娜已經不再有人類的特徵,她的面容被聖光籠罩著,身軀則被掩藏在盔甲之下,但他只要一眼,就知道她就是李奧娜,諾曼的王女,他的愛人和妻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15 14:25
第七百七十五章 雙蛇

神國的使者們被牧師們召喚出來,迎上了那些充滿了邪惡氣息的黑鐵魔像,他們在聖光的籠罩下發出了無聲的吶喊,聖徽在他們的胸前如同星辰一般地閃爍,李奧娜舉起了她的火焰劍——她在生前,只在很短的時間裡使用過這柄武器,而在作為王女,又作為王后的歲月裡,她只能在身側佩戴禮節性的細劍,不然會被視為對於身邊騎士與侍衛們的不信任——但她就在回歸到泰爾膝下的那一瞬間,突然從靈魂深處翻湧出的,卻是她曾經的夢想。她曾經想要成為一個遊俠,一個勇敢的,粗糙的,無所顧忌的戰士,在日光與月光下四處遊蕩,和矮人一同在在烏黑的洞窟中飲酒,和精靈們一同追逐風和飛鳥,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身上的時候,與水手一起拉起船錨,看著船首白浪翻湧,深深呼吸,讓海面上咸澀冰冷的空氣湧入肺部。

但她還是放棄了,在高地諾曼不幸地陷入荒唐與愚蠢的統治者手中的時候,她終究還是諾曼王女,也是她父親所期望的繼承人,或許不得已選擇了女兒的老王從來沒有想到過,李奧娜能夠比他以為的做得更好——她真正在位的時候不過三四年,但在伯德溫作為諾曼國王的七年裡,她同樣也是幕後的指導者與監督者,雖然她從來沒有喜歡過那些沉重複雜的政務文件,也從未對於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興致勃勃,但她還是堅持了下來,無論是暗地裡流傳的那些不敬的謠言,還是病痛與詛咒加諸在她身上的負累,又或是對於伯德溫.唐克雷的失望乃至絕望——都沒有能夠擊倒她,她不但盡到了自身的職責,還為高地諾曼與雷霆堡培養出了兩個優秀的繼承人。

這也就是為什麼,她雖然不是泰爾的虔誠信徒,甚至在最初的時候還曾經質疑過這位神祇的選擇,但還是在哀悼荒原上聽見了這位神祇寬容的呼喊聲。

她的信仰在神國的光芒中得以堅定與純粹,即便在生前她只是一個女子,但泰爾的戰士所依仗的從來就不是脆弱的肉體,他們與黑鐵魔像碰撞時發出的巨響席捲了整個峽谷——是的,術士們,還有他們的魔像與奴隸正是被阻截於此,從天空俯瞰,這座深墨綠色的峽谷之中蜿蜒著一條細細的綵線,身著鮮紅長袍的術士群前方是衣衫襤褸的奴隸們,奴隸的前方與側面是黑色的魔像,而魔像與之對戰的是周身覆蓋著金色與白色聖光的被召喚而來的神國戰士,而在他們的後方,正是羅薩達,泰爾與伊爾摩特的牧師們,他們分別身著著灰色與白色的牧師袍,其中還夾雜著披著灰綠色斗篷的德魯伊。

構成魔像身體的黑鐵不但有著普通金屬對於魔法的不敏感性,還因為在淬煉中加入了不知名的邪惡成分的關係,對於神術同樣有著很強的抵抗力,而且因為它們的軀體中裝載的乃是一個原本就足夠邪惡狡詐的靈魂,在神國的使者尚未降臨之前,牧師們也必須暫時避其鋒芒——但神國的戰士揮動武器的時候,不但能夠對它們堅硬的黑鐵身軀造成打擊,他們的武器還能夠直刺入內在的靈魂,這正是神國的使者,尤其是泰爾戰士能夠做到,而凡人與牧師們都無法達成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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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腳」在禁錮著他,但也給了他力量的黑鐵魔像裡痛苦地嘶喊著,他不明白是什麼地方出了錯,是自己,還是別人,他只知道在回歸到他的唯一真神希瑞克的腳下後,他沒有因為自以為的虔誠與偉大的功績獲得這位神祇的另眼相看,他就和許多卑微的小人留下的最後殘餘一起,被凝固在陰謀之神的宮殿牆壁上,他們的眼睛在虛假的力量下就像是鑲嵌在壁板上的寶石,為他們的真神查驗與偷窺著每一個進入這裡的人或是神,而作為用來出賣同伴的舌頭被拉扯到有數百尺那麼長,它們被編織在一起,成為地上柔軟的赤色絲毯,當不知情的靈魂踏上絲毯的時候,他們會如同陷入食肉植物的昆蟲那樣被黏住,然後在舌頭根部分泌出的酸液裡被溶解乾淨,好讓這些飢渴的亡魂得到一絲飽足。

但更多的時候,他們還是被無數雙腳、足和爪子踐踏著,撕扯著,就在「缺腳」感到萬分痛苦的時候,他被分離了出來,交在了希瑞克的牧師手中,又從他們的手中來到了龍裔術士奧斯塔爾的次元袋裡,作為被希瑞克的酷刑淬煉過的靈魂,「缺腳」無疑比那些從人類的戰場上被灰袍收攏來的靈魂更惡毒,更狡猾,也更憎惡那些生機勃勃的人類與偽善的神祇,它在充填黑鐵魔像的靈魂中,佔據著優勢,幾乎可以說,如果魔像是人類,那麼「缺腳」就是他們的首領與監督官,他不但要參與到戰鬥中,還要確定每一個魔像都切實地完成了自身的工作,以及,也未在殘酷的殺戮中產生動搖。

這是一份輕鬆的好工作,「缺腳」是這麼認為的,他還是人類的時候,就不憚於出賣與刺殺同夥,遑論他們的敵人與凡人平民,在成為了魔像的掌控者後,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那樣的強壯與無可戰勝,他向著偽神的牧師衝過去的時候,無數邪惡的念頭翻湧在心中,他不但要殺死他們,還要碾過他們軀體與靈魂的每一寸,他渴望著聽見這些自大者的哀嚎,看見他們的血肉在自己的腳下盛放出鮮豔的花朵——他同樣相信著術士們的承諾,讓一個靈魂在無主的軀體中甦醒,並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在很久之前,他也曾經聽說過有法術可以讓一個靈魂在難以計數的軀體中輪換,一個著名的刺客就是如此,所以從沒有人能夠辨認出他——誰能辨認出每一個人?

但「缺腳」從來沒有想到過的是,他竟然還是會受傷,不僅僅是黑鐵的外在,還要他的靈魂,他看著從黑暗中刺入的一道光亮的,彎彎曲曲的刀刃,它就像是劈斬開真實的肉體那樣斬開了黑鐵,而後斬斷了他的半個身軀,「缺腳」滑稽地,被分開成兩半的頭顱痛楚地喊叫著,還有強烈的,對於真正消亡的恐懼,在黑鐵魔像的缺損處投入的光線,讓他完全地看見了那個敵人,一個女性的神國戰士,她的胸甲上,金色的天平與錘子熠熠生輝,而斬開了他的魔像與靈魂的,正是她握在手中的火焰劍。

邪惡的靈魂發出了一聲震盪靈魂的尖叫,他可以感覺到自己正在消散,而冥冥中,一股力量在告訴他,這是最終的完結,他不再可能重新復生,甚至無法繼續作為希瑞克宮殿的一部分存在下去,極度的絕望與憤怒讓「缺腳」灰白色的靈魂中溢出了灰黑色的泥水——它們將「缺腳」重新連接在一起,而他的脊背上,手臂上都生出了剛毛與倒刺,他的面孔拉長,出現了非人類的特徵,如果有惡魔在這裡,他一定會欣喜於自己找到了一份好材料——畢竟這裡是主物質位面而不是無底深淵,在沒有深淵力量催化下仍然能夠部分孵化的靈魂蛆蟲可是相當難得。

李奧娜聽見了同伴們的警告聲,她在神國的時間還很短暫,尚未面對過深淵中的魔鬼與惡魔,但她可以感知到對方的氣息進一步地墮落了,那股令人壓抑與憎惡的氣味讓她難以忍受,她驅動自己的武器,火焰劍在虛空中吶喊,這一次,她斬斷了「缺腳」的雙足,但下一刻,這個殘破的靈魂就從黑鐵魔像中脫離了出來,而他缺少的雙足,也迅速地被無數昆蟲毛茸茸的細腳所代替,它們騷動著,一部分往前,一部分往後,一部分往左,一部分往右,似乎每隻都有著各自的意志,不過這一切並不會讓人感到好笑,只會讓人毛骨悚然。而「缺腳」的變化還未完成,從他斜向兩側的頭顱中,又拱動出了一片亮晶晶的東西,李奧娜要停頓一下才能意識到那就是蒼蠅的複眼在放大了數千倍之後的效果。

她再一次揮動彎曲的長劍,但這一次,未成形的惡魔終於找到了機會將自己污濁的內在侵入其中,原本輕若無物的火焰劍突然變得沉重起來,烏黑的色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蔓延,而在其他泰爾騎士們憤怒的呼喊中,一片黑影突然整個兒地將李奧娜籠罩在身下。

伯德溫抓住了火焰劍,劍身上殘留的聖光讓他感到痛苦,但更為尖銳的惡魔誕生時產生的污濁氣息,它不但污染了火焰劍,也同樣借由火焰劍產生的傷口進入到了伯德溫的靈魂之內。而就在這個時候,對於伯德溫的行為驚怒不已的「缺腳」揮動著他同樣產生了變化的畸形手臂,給了伯德溫所在的黑鐵魔像重重一擊,這一擊就讓魔像產生了縫隙,伯德溫倒了下去,暴露出身後失去了武器的李奧娜,但就在「缺腳」試圖完成之前的工作時,他被一道深黑色的荊棘之牆阻擋住了。

在最初的一瞬間,李奧娜以為這是某個法師或是牧師投出的法術與神術,但下一刻,她就醒悟到,這不是別的,正是一個新的惡魔的產生。

在惡魔誕生的時候,他的氣息純粹而濃郁,不但能夠滋養本身,還能夠感染身邊的一切——在深淵中,其他的靈魂蛆蟲會因此加快蛻化的速度,而在主物質位面,人類會墮落,精靈和矮人會死亡,所在之處的動物與植物都會魔化,堅實的土地會化作泥沼或是鹽鹼地——這就是惡魔,他的誕生從來就只能意味著痛苦與絕望。「缺腳」只是本能地想要污穢他的敵人,迫使她墮落或是消亡,但這些都被一直注視著李奧娜的伯德溫代為接受了。

他蛻化的速度竟然比「缺腳」還要快,也就是說,他墮落的程度或許是「缺腳」還要深——李奧娜與「缺腳」首先看到的是一叢荊棘,從地面升向高空,而後荊棘被撕裂,一個蒼白的男性身軀顯露出來,他的四肢完全由荊棘組成,而眼睛與口中,耳中也都穿刺著荊棘,「缺腳」猶豫了一瞬間,作為一個尚未完全誕生的惡魔,他本能地感覺到了畏懼,每個惡魔都是如此,但人類的部分讓他產生了一線猶疑,畢竟對方看上去並不是非常強大,他只遲滯了一剎那,不過對於伯德溫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色澤慘白的腹部突然裂開,從裡面伸出了荊棘一般的遍佈著觸鬚的腕足,這些腕足緊緊地抓住了「缺腳」,就像是章魚吞噬螃蟹那樣,迅速地將蠕動著的惡魔胚胎納入「口中」。

然後,他轉向了李奧娜,他雖然沒有眼睛,但李奧娜卻能夠感覺到他正在「看」他,諾曼的王女露出了真正的哀慟之色,在愛情消逝之後,她也恨過伯德溫,恨他對於自己的欺騙與無情,輕蔑他的虛偽與淺薄的信仰,但真正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還是愛著他的,只是無論對於他們之中的誰,都太晚了……

伯德溫幾乎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為人類靈魂的形狀,他就像是覆蓋在腕足與荊棘上的一層單薄的皮膚,只是像他能夠認出在聖光與盔甲下的李奧娜那樣,李奧娜也能將他辨認出來。

新生的惡魔艱難地低了低頭,他幾乎能夠嗅見自己熟悉的馥郁氣味,他體內的力量衝突著,一個聲音呼喊著讓他去撕碎神祇的使者,但他僅有的意志卻讓他做出了另外一個決定。

「再見了,李奧娜。」他溫柔地「說」。

當這個聲音直接傳達到李奧娜的耳中時,她以為這是一句平淡無奇的陳述句,而後她才發現這是祈使句,她握緊雙手,被聖光籠罩的火焰劍再一次在她的眼前成型。

她的火焰劍直接刺入了惡魔的心臟,從那一點開始,白亮的火焰開始燃燒惡魔的整個軀體,而即便是到了最後,惡魔既沒有做出一點反抗的動作,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在主物質位面,惡魔的身軀不會有絲毫殘留,灰白色的餘燼被風捲走,在空中消弭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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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同時,無底深淵最深的地方,秩序與混亂雙蛇之一,深淵的起源,混亂之蛇阿里曼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快了,它對自己說,快了。

它的力量已經在地上生出了種籽。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1 15:33
第七百七十六章 奴隸

李奧娜這裡的變化簡直比人類的思維還要快些,所有看到這一幕的術士都不禁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畢竟即便在深淵裡,一隻醜陋的靈魂蛆蟲轉化為惡魔,或是魔鬼,也需要長達數年或是數百年的時間,而且這只靈魂必須原本就足夠睿智堅韌,更有甚者,不是轉化為劣魔,小魔鬼,而是直接轉化為昆蟲,野獸與人類形狀的惡魔,那意味著最少的,這只靈魂必須屬於一個強大的法師或是術士,他們體內蘊含的魔法能量與集聚的速度比起普通人類要多得多,可是呢,也許「缺腳」可以算得上一個,但伯德溫,術士們都知道他是個什麼玩意兒,哪怕他曾經是個國王,但他們提起他來的時候毫無敬意可言——如果只是懦弱,虛榮或是貪婪都無所謂,讓他們噁心的是,他還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勇敢而仁慈的好人。

他們所沒能想到的是,也許正是因為伯德溫在洩露於地上的深淵氣息中被轉化為了惡魔,伴隨著邪惡身軀而來的本能反而逼迫他徹底地清醒了過來,他終於不得不直視自己的過去,接受自己的墮落與罪惡,他在作為一個惡魔的時候,終於發出了他在作為一個人類的時候未能發出的懺悔,這讓他在最後的一霎那間終於掌控住了自己的命運。

不過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人並不多,更多的人驚駭於黑鐵魔像的詭異,有些術士也已經意識到他們正在蛻化成深淵的產物,而有些術士卻因為不甚瞭解而錯誤地選擇了接近魔像,進而被其徹底地吞噬。當然,因為這些魔像而隕落的神國使者們才是遭受損失最嚴重的一類,已經完全湮滅無蹤的伯德溫沒有看到,雖然他在最後吞噬了一個自己的同類,但還是沒有挽回李奧娜在主物質位面的「死亡」,雖然在化為光點洪流回歸到泰爾的神國之中後,這些騎士會在聖光中逐漸重新凝結身體,回覆神智,但那也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更多的惡魔在魔像的軀殼中咆哮,他們撕開了牧師、聖騎與良善的法師組成的防線,並且在術士們的協同下,逐漸形成了將這些偽善之神的追隨者保衛的狀態—就在一個牧師已經忍不住想要釋放一個同歸於盡的神術時,他突然聽到了一聲非常奇特的巨響,那聽起來就像是金屬的實心球和石頭碰撞的聲音,先是一聲,而後又是一聲,如果說之前這些聲音還帶著一點韻律和節奏,那麼到了後來,或許也只是幾個呼吸之間的事情,它們就從砰砰砰,噹噹噹,變成了袞袞袞……這種若是不去仔細傾聽就會誤認為只是一個連續的長音節的聲音……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身邊的同伴們歡呼了起來,他在擊退了一個乘隙而入的術士後抬頭張望,驚喜地看到了峽谷兩側的山壁上湧出了無數矮人。

「大概整個龍脊山脈的矮人都在這裡了吧。」他情不自禁地咕噥道。

「三分之一而已。」他身邊的伊爾摩特牧師說,對於這位有著五尺八寸身高的牧師來說,聲音從上面來也是一件新鮮的事情,他抬頭一望,才發現那是醜雞,而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或許就是這位牧師向這些矮人們發出了邀請,她沉穩地看向四周,神色肅穆,矮人們造成的浩大聲勢對她而言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作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那隻黃雀的矮人們顯然是做了完全的準備而來的,他們幾乎全都一身甲冑,帶著頭盔的腦袋只有一條用於注視外界的小縫露出來,做出豬嘴與狼嘴的面甲上點綴著幾個用於呼吸的小孔,先前牧師聽到的撞擊聲來自於他們牟足了勁兒撞擊山壁上早先撬鬆過的石塊時發出的,而他們的牧師,不但同樣身著秘銀的鏈甲,帶著精金的沉重頭盔,還從腰帶上解下裝滿了蜜酒與麥酒,甚至還有冬酒的酒壺盡情地痛飲著,鑑於矮人們的牧師始終認為蜜酒,麥酒還有無論什麼酒都是通往他們的神莫拉丁的大路坦途,他們現在想必已經打通了前往神國的隧道,他們的聲音幾乎可以說是直接打到了莫拉丁的膝蓋上,伴隨著對於術士與新生惡魔的不祥轟鳴,有雷電從明亮的天空中落下,它們就像是矗立在峽谷中的閃亮的巨大長槍,貫穿了那些無法被刀劍魔法毀滅的黑鐵魔像——最少也有著一座馬車那麼大,最大則如同一間小屋的石塊們翻滾而下,緊隨著它們的是矮人們的斧頭,錘子和連枷,或許還有矮人們自己打造的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武器,譬如說,崩崩就看到了一個平底鍋。

術士們的雙手在空中做出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勢,他們現在悔恨起將黑鐵魔像驅使得太遠,以至於不能太快地收縮防線,矮人們對於金屬的熟悉與熱愛,還有與生俱來的,對於魔法的不敏感性讓他們之中很少出現法師與術士,但相對的,魔法對他們也像對魔像一樣難以起到最大的效用,他們和石塊一起衝進了術士的懷抱裡,把這些壞種的肚腸連著還沒醞釀完畢的魔法一起撞了出來。

術士們的首領發出了一聲怒吼,他舉起手,威脅地指向矮人們,一部分黑鐵魔像在他的召喚下轉向矮人,牧師與聖騎們雖然想要過來支援,但一時間無法擺脫其他魔像的糾纏,但就在這樣的一片混亂之中,一個依然帶著腳鐐的矮人突然跳了起來,他大喊大叫,用的不是矮人語也不是通用語,沒人能夠聽懂,術士的首領也不明白,不過這不妨礙他隨手丟過去一個法術,讓那個矮人不得不閉上嘴巴。

崩崩跌落在地上,他的面孔血肉模糊,舌頭被無形的手拔去,脊背與肋骨都有受傷,但他仍然咧嘴大笑,尤其是在看到衝擊著術士們矮人們開始圍攏在他們的牧師身邊,而矮人們的牧師也開始重新祈禱之後——術士們根本不明白這些矮人在做些什麼,他們試圖攻擊那些牧師,但都被矮人們阻擋或是打斷了,在片刻之後,地面一陣動搖,一隻巨手伸出地面,而後一個被召喚而來的土元素生物爬出了地面,他們站起來也如同魔像一樣高大,看起來十分可怖。

術士們的心卻因此放了下來,甚至還有點想笑,難道這些矮人們以為只要有著巨大的體型就能夠對抗他們的得意之作了嗎?他們的魔像,可怕的不僅僅在於它的龐大,還在於操控它的是一個狡詐又惡毒的靈魂,它們的機變與反應絕對不是那些看守著宅邸與陵墓的鐵疙瘩所能相比的。

的確,元素生物雖然擁有一定的智慧,但除非矮人們中也有如同異界的靈魂這樣天生親和力max的存在,不然他們的召喚物總是看起來鈍鈍的,有點像是過去的崩崩,它們很快在黑鐵魔像默契的配合下一敗塗地,眼睛中失去光芒,崩毀成了一堆可悲的泥土,但就在術士們露出譏諷的笑容之前,黑鐵魔像的行動就嘲弄般地也變得緩慢與錯誤起來,蜷縮在魔像中的惡魔們發出抱怨的吼叫,但不管是術士,還是惡魔,他們的動作與法術都無濟於事,在黑鐵魔像的關節連接,以及一些必然的薄弱位置(像是手肘,膝蓋與脖頸)都突然出現了被鏽蝕的窟窿,而且他們還在不斷地擴大擴大到一個令人不安的地步,在轉瞬之間,它們就連合在了一起,然後魔像的手臂,腿腳和頭顱就無可避免地掉落了下來。

術士們不敢置信地喊叫著。確實,對於這些淪為了奴隸與玩物們的侏儒,矮人們,他們一向是相當謹慎的,他們只允許被他們分配在一起的矮人與侏儒做零件之一,而非全部;所有的零件都需要通過魔法與術士銳利雙眼的鑑別與審查;一些重要的零件只給懦弱膽小的侏儒做,因為他們不敢冒著生命危險肆意妄為;所有的材料,雖然取自於矮人的倉庫與坑洞,但也都是在他們的監督之下拿出來的;在關節,薄弱位置,他們更是在黑鐵內混入了秘銀,精金——但就是這些秘銀,精金……有著一種與秘銀十分相似,但有著一個致命缺陷的金屬被他們錯誤地認成了前者,當然,矮人們不會去提醒他們,侏儒或許會,畢竟他們自私的本性讓他們會以為只要告密就能重新獲得自由,但在術士們無數次殘暴地凌虐與殺戮後,這個可能性也變成了零。

這種金屬外觀與秘銀一致,密度相差無幾,就連堅硬的程度與魔法的相容性也十分相似,但問題是,它們與另外一種礦物是天敵,只要碰觸到這種礦物,它們就會在元素的催化下成為一種極具腐蝕性的液體,這種液體會毀壞黑鐵與鋼鐵,秘銀與精金不會被立刻損壞,但也會被滲透,性質也會因此產生變化——催化它的礦物滑稽的非常常見,一般的泥土中就有,所以矮人們將這種金屬藏在秘銀之中,用於防盜——當盜賊將這種金屬連帶著秘銀一起偷走,又一同暴露在外,或是熔鑄在一起之後,他們以為的財富就要變成一個大笑話了。

而現在,嘗到這種苦楚的就變成了術士們,魔像崩毀之後,醜陋的靈魂轉化而成的惡魔暴露在空中,在擺脫了魔像的桎梏以及保護之後,它們不再具有優勢,但同樣的,術士們也不再能夠控制它們,它們在遭受到了牧師們與聖騎們同心協力地打擊後,就將怒火轉而傾瀉在他們曾經的主人身上,在它們逃離的時候還敢對它們大叫,命令的術士,都被這些新生的惡魔們抓住,吞噬的一乾二淨——如果不是有著術士中強大者的威懾,也許它們會在這裡召開一場盛大的宴會也說不定。

問題是,在遭受了敵人,以及曾經的工具雙重打擊之後的術士們也已經死傷無數,他們迅速地遁逃了,而矮人與盟友們也沒有跟著痛擊,或是將他們截留在峽谷之中,這裡還有著數千虛弱和委頓的矮人,侏儒,身上還套著繩索,一些,如同崩崩一般被術士們認為不可救藥的傢伙雙腳上還有著腳鐐。

崩崩躺在地上,他的嘴裡被放入了皮囊的尖口,一個矮人坐在他身邊,就像是另一個位面的醫生按壓氣囊那樣按壓著酒囊,將甘甜的酒液壓入他的喉嚨,雖然沒有了舌頭,但崩崩還是因為胃裡湧起的熱量發出一聲舒適的喟嘆,一個矮人牧師跪在他身邊,祈禱著,將一個治療的法術投在他的身上,傷口的血立刻被止住了,他的舌根與肋骨,脊椎的地方一波波地瘙癢著,崩崩知道這是在強大的治療神術下,斷裂的骨頭與舌頭重新接合與生長的緣故,距離痊癒可能還要一段時間,但他還是堅持著比劃著手勢,讓矮人們把他搬到一具黑鐵魔像邊。

這尊黑鐵魔像已經被打開了,矮人們看到了一個只有三分之一或是更少的侏儒,他被無數管道與繩索懸掛與固定在魔像之中,身上遍佈觸鬚,臉上也是,但侏儒們一眼就看出了他就是他們之中的離經叛道者——侏儒麥基,一個侏儒牧師忍耐著疼痛,上前去施放了一個神術,麥基的眼睛睜開了,眼睛中佈滿了灰白色的翳膜,但他似乎還能聽見,他喘息著,露出了一個微笑,就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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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基再次能夠看見東西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荒蕪的灰色平原上,四處都是塵土與風,只能看見影影綽綽的影子在四處奔忙。

他在一塊有著他三個那麼大的骸骨前止步,他沒有發現這個一個惡魔的殘留,只是覺得用來藏身還不錯——直到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面前掠過,「梅蜜!」他叫嚷道,然後終於發現自己已經死了。

他抬起頭,聽見了兩個呼喊聲,一個響亮,一個微弱。不知為何,他清楚地知道,前者屬於矮人之神莫拉丁,後者屬於他們的神祇加爾閃金。這讓他驚訝極了,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獲得莫拉丁的青睞,至於加爾閃金,他以為自己的不恭敬會讓這位神祇厭棄自己。

他曾經那麼想要成為一個矮人,麥基想,然後他就像是一個矮人一般地聳了聳肩,向著加爾閃金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1 15:34
第七百七十七章 制度

「那麼新的帝國中會有盜賊公會的位置嗎?」葛蘭問。

要說盜賊已經完全不是五十年之前的那個虛榮又輕浮的年輕人了,他將雙手放在腰上,結實的真正的龍皮腰帶上綴著秘銀的鎖扣,腰間插著他那柄在產生殺意的時候就會隱匿蹤跡的匕首——如果凱瑞本與艾洛赫沒有弄錯,那麼它很有可能就是在一千年前刺殺了不止一個神祇的血匕,那時候它的名字是「神災」,而它在一千年後再次出現,似乎也是一種不祥的徵兆——在另一側,是一個次元袋,他雖然失去了符文,但因為神祇的血脈在他的身體中被喚醒的緣故,他仍然可以說是一個強大的施法者。他披著輝煌的,編織進金線的斗篷(也許也是一件魔法器具),裝點著瑪斯克聖徽的帽子向著左耳傾斜,腳上的靴子柔軟的就像是第二層皮膚,從足踝一直包裹到膝蓋以上。他的容貌與他和克瑞瑪爾初遇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很大的改變,除了遍佈陰翳的眼神。

即便讓五十年前的葛蘭耗盡心力來想像,他也絕對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說真的,還是個無力的幼童他最大的幻想是成為盜賊公會的首領,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麼狂妄,他的願望飛快地逐步縮減,等到他在二十五歲的時候成為尖顎港盜賊公會分部的首領後,他認為自己最大的可能也不過是統治亞速爾島所有的盜賊而已。誰知道命運這個娼婦竟然在最初的時候就給他訂好了價碼,他命中注定要成為盜賊,成為瑪斯克地上的代言人,他不能夠退縮,也不能停滯不前,他只有向前走,無論前方是荊棘還是深淵。

「你是在擔心我會促使有關於盜賊的驅逐令在法崙重現嗎?」巫妖坐在書桌前,漫不經心地切開羽管的尖端,當然,這種繁瑣的小事可以交給僕人去做,但所有的法師,術士以及牧師們都在學徒的時候學習過如何製作羽毛筆,或者說,與他們需要用來抄寫捲軸,刻畫符文以及製造魔法器具的事情他們都要極其熟悉與擅長,在一些微小的地方被人抓住了破綻而受傷,失蹤與死亡的傢伙數量永遠在上升,只要不是過於懶惰,疏忽大意,一般而言,他們都會自己準備需要的東西。對於巫妖來說,也是一種極好的消遣方式,畢竟他對女人、酒、食物以及凡人喜愛的東西都缺少熱情。

等等,或許要減掉一樣,鑑於身體中的另一個靈魂對於美食的熱衷,巫妖現在說起這個問題的時候也不是那麼堅定了,畢竟對方來自於一個對於任何問題幾乎都能夠用「一頓**不夠,那麼就再來一頓**」解決的大美食國度啊。

「高地諾曼的特殊情況是很難在其他國家被覆制的。」難道其他國家的國王或是大公就沒有想到清理一下自己的領地嗎,問題是,盜賊固然是深植在泥沼中的一根毒藤,但它的根系卻來自於流民、罪犯與底層的平民,除非能夠將這些人連同產生他們的土壤一起清除掉,不然的話,盜賊還是會如同雨後的蘑菇那樣肆意地生長在每個陰暗的角落——高地諾曼之所以能夠,也是因為幾十年前,獸人們曾經瘋狂地蹂躪過大半個高地諾曼,他們所經之處,人類不是淪為奴隸(極少數的)就是變成了他們口中的食物,而且與人類的戰爭不同,只要是人類,對於獸人就沒有什麼區別,無論你之前是一個威嚴的領主,或是一個高貴的淑女,受人崇敬的學者,又或是奸詐的商人,卑鄙的盜賊和惡行纍纍的罪人,都難逃一死,一定要說有什麼區別,大概就是烹飪方式有所不同吧。

所以在獸人應從了獸人之神卡烏奢的旨意,放棄了高地諾曼,轉而前往銀冠密林之後,只留下了空無一人的城市,鎮子與村莊,所有的秩序都被破壞了,曾經的架構蕩然無存,不管是執政官與他的士兵,還是盜賊公會,伯德溫耗費了數年之久才終於剿除了殘餘的獸人,而李奧娜和他們的孩子要用幾十年的時間才能夠讓高地諾曼重現生機。

「銀指」以及其他盜賊公會固然對高地諾曼充滿了貪慾,但在最先的十幾年裡,他們確實難以施為,畢竟盜賊公會即便是根毒藤,也是一根需要根植在肥沃腐土上的毒藤,沒有人,也就是說沒有買主與賣主,盜賊們還沒有墮落到去和地精打交道——而當一個騎士成為領主的時候,身邊除了自己的刀劍,馬匹,麻布背囊中的幾個面包之外別無他物的時候,又有哪個盜賊願意免費為他效力呢,而且鄰近的領主也幾乎都是他們曾經的戰友與同伴,他們的心靈也依然保持著一個戰士應有的純潔與固執,即便有摩擦和矛盾,難道不應該舉行一場聲勢浩大的比武來解決嗎?僱傭幾個手持匕首的惡人算什麼,是在宣稱自己已經老邁無能了嗎?

不過在高地諾曼終於恢復到原先的人口數量,並且聚斂起比老王時期更多的財富時,陰影中的飛蟲也隨之變多了,雖然誰也不說,但已經有了無數藏身於黑暗之中的掮客在街道與官邸上有了自己固定的位置,他們不是盜賊公會,勝似盜賊公會,也許在雷曼與雷哲兄弟離開這個人世之後,盜賊公會就會悄悄地再次出現在人所不知的角落裡。

「另一個你也是如此想嗎?」葛蘭問道,他可以說是在同伴中第一個察覺到克瑞瑪爾的特異之處的,這點讓他感到驚訝,只是後來他也分析過其中的原因——伯德溫性情粗疏,偏執,或說他只看得見自己想要看見的東西;李奧娜原本就是為了伯德溫而來的,梅蜜畏懼這位大人,而凱瑞本卻走上了另一個極端——他將克瑞瑪爾當做孩子照顧,居高臨下的姿態讓他遺漏了很多細節,還有的就是精靈的情感顯然超越了他的理智,至於亞戴爾還有他的女兒阿芙拉,翡翠林島的精靈艾洛赫與露西厄,他們都來到的太晚了一些,那個時候,克瑞瑪爾,他是說另一位大人,已經不再那麼容易接近了。還有的就是,與凱瑞本,伯德溫甚至梅蜜都不同的是,那時候的葛蘭,還是一個小小的盜賊,他甘願成為法師的僕從,這個為了從一個強大的施法者身上獲得利益以及受到庇護,身份的不同,讓他比所有人都要關注細節,雖然有時候回想一下,他也要感嘆自己那時的無知與莽撞,如果克瑞瑪爾真的是一個如字面意義上的格瑞納達人,他的伎倆大概只能把自己送入無底深淵吧。

巫妖點了點頭,他看葛蘭的視線中帶著一些戲謔,葛蘭是個大膽又敏銳的傢伙,但他在前幾十年所能獲得的教育與引導還太薄弱,他能夠辨識出淺層的變化,卻沒有想到或是有能力窺見更深處的危險與異樣。「他也是。」曾經的不死者簡單地說,至於同居人並非如同葛蘭以為的那樣天真無知,心胸狹小,事實上,巫妖對另一個位面確實也充滿了好奇,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呢?沒有神祇,沒有惡魔與魔鬼,沒有巨龍,沒有魔法,但哪怕是一個平庸的凡人也能夠有著這裡的一個領主也未必有的見識與閱歷,可惜的是他雖然能夠閱讀對方的思想,但有些地方他根本尋找不到理解的立足點,在這個靈魂漸漸地被承認之後,他發現彼此之間也已經出現了輕薄零碎的隔膜,或說屏障,他無法繼續對其肆意妄為。

在法崙的帝國中,顯然是不可能缺少盜賊與刺客的蹤影的,尤其是巫妖的同居人提出的選帝侯制度,因其相互支持,制約而能夠保持一個巨大帝國的骨架不會因為外力而輕易動搖的同時,也意味著他們相互之間也會充滿了猜忌,動搖以及仇恨,尤其是在第一位皇帝,也就是偽造的龍裔死亡之後,他指定的繼承人將會與另外十一個選帝侯爭奪皇帝的寶座,失敗了,他只能成為箭矢之峰周邊一些零星領地的所有人,成功了,他就能夠凌駕與國王與大公之上,對於那十一位備選者也是如此,這是誰也無法抗拒的誘惑。

與其到了那個時候,因為誘拐、刺殺與誣陷而產生了導致無法收場的混亂,倒不如從一開始就讓葛蘭和他的公會入場,至少他們還能夠在陰影中維持住屬於他們的秩序。在無底深淵度過了五十年的巫妖和他的同居人太懂得秩序是怎樣的難得與短暫,而混亂又是怎樣的輕易與漫長了。

葛蘭露出一個相當禮貌且真實的微笑,在克瑞瑪爾親自來與他商榷此事的時候,葛蘭心中不可避免地充滿了猶豫與抗拒,雖然他已經是銀指公會的首領了,也見到了自己的父親——一個神祇,喚醒了深藏在身體之中的神血,變得強大而尊貴,但他也很清楚,這些都是對於凡人來說的。盜賊之神瑪斯克曾經與他數次接觸,但從他的眼睛裡,葛蘭從不曾看到過屬於人類的溫柔情感,他看著葛蘭的時候,就像是工匠看著一個令他有些失望的造物,很多次地,他親手給予葛蘭懲罰,從痛入骨髓的鞭撻到讓人顫簌不已的靈魂拷問,或是簡單而直接地致葛蘭於死地,沒人能夠比葛蘭更多次地領受到在生死之間徘徊的痛苦與恐懼,更別說有時候瑪斯克還曾經讓葛蘭見見他心愛的妻子梅蜜。

無需過多的言語,葛蘭也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他也知道盜賊之神瑪斯克之所以派遣出如此之多的信徒只是為了協助陰謀之神瑪斯克的牧師們動亂整個大陸之南,或許還有更多的地方,但同樣的,雖然瑪斯克對自己從來就是諱莫如深,他不告訴葛蘭為什麼他會與凡人有子,也從不回憶葛蘭的母親,更不會對葛蘭詳細地闡述他的想法與計畫,可是葛蘭還有一個他能夠求助的人,那就是他曾經的主人克瑞瑪爾,在紅龍的國家格瑞納達,有關於神祇的記載可能只有精靈們的銀冠密林以及翡翠林島中可以與之媲美,而且因為巨龍對於新生與弱小神祇的輕蔑,他們的記載中可不會有特意遮掩與修飾的部分,更別說,克瑞瑪爾還有一個精靈監護人,一個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仍然願意接受他的密林之王,所以葛蘭想要知道有關於瑪斯克的事情並不困難——一千多年而已,精靈和巨龍那裡都有經過了這場動亂卻仍然安然無恙的老傢伙。

盜賊之神瑪斯克對於葛蘭,以及他的追隨者們來說就是一處擁有著無邊黑暗與危機的深淵,但對於另外一些存在來說,他就是一個有點麻煩的小凹坑,他在諸神之戰中,想要借助當時還是個凡人的希瑞克之力謀奪死亡與戰爭神職的計畫在最後反而成了眾多神祇們用來打發時間的笑話——他不但沒能更進一步,還被一個凡人盜賊當做了踏腳石,失去了竊取而來的神力不說,還被迫淪為了這位新生神祇,也就是陰謀之神希瑞克的僕從,他在希瑞克面前,甚至不敢顯露出作為一個男性盜賊的樣子——因為希瑞克也是如此,他只能作為一個妖嬈蒼白的女性出現,躲藏在迷霧之中,小心翼翼地奉承和獻媚。

但要說瑪斯克真的完全放棄了之前的野望,就算是葛蘭也不會相信,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但也因為如此,克瑞瑪爾的提議才能夠得以轉圜,讓希瑞克變得更為強大對瑪斯克有好處嗎?絕對沒有,在付出了一定的承諾與預期了豐厚的回報之後,在瑪斯克的默許下,葛蘭的從屬放鬆了對於那些大公與國王們的監視以及控制,至於他們身邊的希瑞克的信徒與牧師們則有羅薩達與伊爾摩特的牧師們去對付,若不然,即便那些國王大公因為選帝侯制度而心動,也會因為盜賊與刺客的威脅而無法輕易動作。

現在巫妖承諾了盜賊公會在法崙帝國中的地位,想來瑪斯克也會感到滿意吧,一個帝國,畢竟是無數個零散的小國所無法比擬的。

「還有一個問題。」葛蘭在房間裡踱了一圈後緩慢地說道。

「請說。」

「奴隸,」葛蘭說:「你知道現在的法崙有著多少奴隸嗎?」

補充了一點,晚了,抱歉。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1 15:34
第七百七十八章 聯盟

「南方諸國沒有奴隸。」巫妖平靜地說。

葛蘭睜大了眼睛:「以前沒有,」他喊道:「但現在有了。」值得人們為之嘲諷一番的,南方諸國們中的奴隸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來自於北方或是西側——北方是一些毗鄰高地諾曼,卻沒有一個好國王與好領主的小國以及領地中的平民與農奴,西側是那些曾經被格瑞納達的紅龍軍隊踐踏過的地方——紅龍的軍隊帶走了大量的奴隸,將那些有權利宣稱自己對這片土地有統治權的人類一個不留地殺死,但還是有些人逃入到了山林與荒野之中,但因為沒有一個能夠給予他們指導或是有權威的人,他們幾乎就和諾曼建國之前的野蠻人差不多。

但這些數量遠不足滿足奴隸商人們被驟然打開的胃口,在南方諸國一個緊接著一個地宣佈販奴與蓄奴合法之後,奴隸商人們就像是瘋了一樣——沒有貨源,沒關係,作為一個商人,尤其是那種毫無慈悲心的唯利是圖者,他們從來就是不擇手段的——他們帶來了盔甲,武器,金子與珠寶,後兩者往往被他們奉獻給領主或是領主偏愛的妻子與情人,又或是一個大臣,小丑,讓他們在領主的耳邊喋喋不休地說話,陳述各種各樣的好處,又抑是描述那些因為拒絕了奴隸買賣而導致了軍備不足,被他們的敵人侵佔了領地甚至性命不保的可憐人所遭遇到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再堅毅頑固的好人也不免在這般強烈的攻勢下動搖。等到他願意諮詢商人的時候,商人們就會廉價,甚至免費租借給他們馬匹,刀劍與甲衣,讓他將自己的騎士,士兵,平民武裝起來,與他憎恨的敵人或是鄰居作戰。一般而言,商人們會在兩邊下注,無論是哪一方贏了,他們都能夠得到數之不盡的奴隸作為貨款,還有戰敗者的部分資產作為酬勞,收益相當可觀。

只有極少數的領主能夠察覺到,奴隸商人們的行為簡直就和欺詐沒有什麼區別,他們所需要付出的只有一些積壓的軍備,卻能獲得一個普通的商人需要積累上幾年,十幾年,幾十年才能獲得的巨額財富,但領主們能夠獲得些什麼呢?哪怕他戰勝了自己的敵人,得到了奴隸,領地與對方的財產,但奴隸是要用以抵充軍備費用的,空蕩的領地難道要他自己去耕作料理嗎?至於他所獲得的財產,商人們很快就會將它們挖空——領地擴大意味著他的鄰居與敵人更多了,他會需要更多的士兵與騎士,以及為他們配備長矛,寬劍與甲冑馬匹。

而這些明智的人也很難不去隨波逐流,在周圍的國家都在相互征伐的時候,保持中立都成為了一件艱難的事情,你不做的事情有別人去做,等到別人吞噬了他的敵人變得強大之後,難道還會放著這麼一塊肥美的肉不去一口吞掉嗎?

可是轉過身來,他們最終獲得了什麼呢?只能說,最後僥倖得存的國家裡幾乎都充滿了奴隸,這些奴隸原本是商人,士兵與平民,現在卻是比牛馬更卑賤的私人財產,也許有人會因為能夠擁有奴隸而高興,但作為坐在最高處的領主,當他往下俯瞰的時候,也不免啞然——他們的國家一片荒蕪,侵吞的領地一片狼藉,不知道要耗費多少心力時間才能恢復原先的欣欣向榮。一些性情急躁的人們已經開始瘋狂地驅使奴隸們日夜勞作,但事實並不如奴隸商人所描繪和他們想像的那樣美好。

這些在數日之前還是一個自由之人的奴隸們並不馴服,就像是之前克瑞瑪爾與凱瑞本等人偽裝成「黑火」傭兵團進入的那個小城——只要有著健康的心性,完備的思維的人,就不可能甘心情願地作為一個奴隸活著,那時候,即便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也會尋找所有能夠找到的機會逃跑,或是復仇,更不用說那些強壯,理智的男性成年人了。而且因為他們只在南方諸國間流轉的關係,無論是地域、溫度還是語言差異都不能讓他們躊躇不前,更別說,奴隸的群體中如果有一個游商的話,當他指著某個方向,告訴你你的家就在距離這裡不到五百里的時候,還能有人忍耐得住不去逃走嗎?或許也會有人說,奴隸們會被監工與軍隊看守,但已經有一千年沒有奴隸的諸國之中,根本沒有人能夠馬上接受這個職位的指派——不要以為監工只要足夠殘忍就夠了,他得有犀利的目光與冷靜的頭腦,健壯的體魄與飛快的雙腿,他要保證他的鞭子不會損害到奴隸的身體,讓後者無法工作,又要讓它們鮮血淋漓,令人懼怕與退縮,他也要慎重選擇作為示例的對象,像是過於懦弱的傢伙,雖然不會反抗,但因為他在群體中地位低下,他的哀嚎與痛苦只會讓奴隸們輕蔑與快意;但如果選擇了那些受到崇敬與愛護的人,他也要小心他的行為反而激起了奴隸們的憤怒,要知道,假使奴隸暴動,第一個死者十之八九都是監工。

至於軍隊,在銀龍的法崙時期,也許是有可能的,那時候的奴隸制度成熟而完全,還有龍裔充作中間階層,他們與生俱來的魔力與如同鋼鐵一般的身軀可以輕易動搖一場戰爭的結果,但現在,只有領主,大公與國王的都城裡才能夠有軍隊,一些小城的領主更是只有寥寥幾個騎士,與他國產生爭端的時候完全依靠傭兵和農夫。

還有讓奴隸的主人們為之深深苦惱的是,現在的南方諸國,不管是灌溉技術,還是翻耕技術,又或是播種與間苗,還有後續的一系列的勞作,都有著繁密的程序與精緻的工具。在法崙時期,人類的耕作技術還很粗糙,奴隸們更是只有無法作為武器使用的木頭質地的簡陋工具和他們的雙手,但如今,所有的農具都是黑鐵的,從連枷到重犁,從鋤頭到草叉,這些東西他們根本不敢給心中滿是恨意的奴隸們使用,那麼繼續使用木頭和手,奴隸們原本就低下的效率更是慘不忍睹。巫妖想起阿芙拉傳遞來的一個好笑的情報——一個農夫買了三個奴隸,但奴隸們的態度與笨拙的手法讓這位已經在田地中辛勞了半輩子的傢伙實在無法忍耐,他給了三個奴隸一人一棍子,就自己跳下去示範與做活了……結果女主人送飯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三個奴隸如同木偶一般地站在田地邊,而她的丈夫滿面紅光完成了今天的大半工作——這種情景並不是第一次發生,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已經有人開始感到懊悔,畢竟他們原先也不是很壞的人,他們或許會用棍棒敲打奴隸,但讓他們真的敲開一兩個頭顱,他們還是不敢的。或許一年,兩年,幾年之後他們會變得殘忍,但巫妖和異界的靈魂都不準備給他們這點時間。

伊爾摩特的牧師們已經潛入到各國之中,他們一貫地遍體傷痕,衣衫襤褸,混跡在奴隸中絲毫不起眼,他們觀察著那些擁有大量奴隸的人——那些富有的商人,領主還有大臣,也觀察奴隸,從他們之中挑選與扶持首領,煽動暴亂與逃亡,在奴隸的主人們過於暴戾危險的時候,他們甚至會親自出手刺殺。

當恢復奴隸制度的壞處大於好處的時候,克瑞瑪爾在十二個選帝侯中隨意地挑出幾個相鄰的國家,讓他們相互交換奴隸——就像是交換戰俘那樣,讓他們各自的子民回自己的家,希瑞克的信徒們所導演的這場鬧劇也能夠得以落幕了。

「有人正在和我打聽有關於那些菸草的事情。」葛蘭說:「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有龍火列島作為前轍,當然會有人想到和渴望這種可以將人類變作無知無覺的牲畜的藥物。

「那些啊,」巫妖微笑了一下:「已經有人去處理了,」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放心,這次處理會非常乾淨而且徹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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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蘭在離開克瑞瑪爾房間的時候,就潛入到走廊牆壁投下的陰影之中,他不是膽小,只是不想遇見精靈和羅薩達的牧師,雖然他現在對他們已經不是那麼畏懼,但他還是很討厭那些亮閃閃的生物。

他做出的選擇非常正確,幾乎就在他消失在陰影中的那一刻,精靈凱瑞本就從走廊的拐角裡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陰影,心中略有所覺,卻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有些時候,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甚至可以說是邪惡的,但他還是會懷念那個傻乎乎什麼事情都不懂的克瑞瑪爾,他並不是不願意看到克瑞瑪爾,他是說,在巫妖身軀中的另一個靈魂得以完善與成長,但這種完善與成長意味著他會痛苦——這些痛苦原本就是存在的,但在異界的靈魂還是懵懵懂懂的時候,它們可以被忽略與漠視,但當它終於明確地意識到這也是一個真實的,屬於他和無數生靈的世界時,這些痛苦就如同遮蔽在它眼前的山巒那樣厚重不可撼動。

不過,也許從很早之前開始,即便是那個仍然處於混亂之中,無所適從的靈魂,也已經聽從著本性的呼喚,做出了許多努力——在尖顎港,在碧岬堤堡,在白塔,在高地諾曼,在格瑞納達,前方的道路越發的狹窄,崎嶇,但它的初衷卻從未改變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自己,佩蘭特,阿爾瓦,安東尼奧等人才會願意接納和喜愛它吧。

只是,在它認為自己必須去做些什麼的時候,也不可避免地會遭遇到阻礙,詆毀與背叛,如果只是這樣,事情或許還沒有那麼糟糕,但即便是凱瑞本,也無法讓它放棄做出選擇時必然產生的劇痛,它有著一顆充滿了憐憫與關愛的心,並且異常的寬容,即便是聲名狼藉的盜賊,形同娼妓的弗羅牧師,或是負罪的牧師,都可以得到來自於它的慷慨幫助與溫和的看待,它甚至會對惡魔與魔鬼們產生歉疚之心——凱瑞本認為自己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

或許這是因為它來自於一個平和的位面吧,凱瑞本有時候也會想要去看看,看看那個塑造出這個靈魂的世界,它一定又光明,又溫暖,富足而美麗。

他這麼想著的時候,緊閉的門扉就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巫妖已經將羽毛筆放回到抽屜裡,雙手支著下巴,拇指相對,其他八根手指微微翹起,他的書桌上擺滿了文卷與書信,已經完全是個大臣的樣子了。

「請坐。」巫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襬在窗下的椅子,那裡陽光充沛,很適合植物生長,厚重的玻璃又隔開了呼嘯的狂風,在凱瑞本坐下之後,他還召喚來隱形僕役,為精靈端上了一杯蜜酒。

「有什麼需要我能夠與之效勞的嗎?」巫妖問。他和凱瑞本之間的關係有些奇特,很難描述,但他確定如果一開始出現在凱瑞本面前的是他,就算他還保持著人類的形態,精靈遊俠也不會開恩把他帶去灰嶺。

「我想問問有關於菸草的事情。」精靈說。

巫妖抬起了自己的眉毛。

「據我所知,」精靈謹慎地斟酌著用詞,「德魯伊們正在研究一種可以讓植物枯萎的……『毒藥』……」他看向巫妖:「基於你的提議與樣本?」

「是的,」巫妖回答道:「但我要糾正一下,不是毒藥,而是『病毒』。你可以把它想像成一種非常小,非常小,即便是精靈的肉眼也看不到的蟲子,它們會在生物的體內繁衍成長,損害它們的生命,並且快速蔓延。」

「為什麼要將這件事情交給德魯伊呢?」

「因為只有德魯伊可以做到,沒有人能夠比他們更瞭解生靈與自然。」巫妖打開雙手:「我也可以,但這個需要時間,也需要人力,我或許需要五年,十年或是二十年,但法崙能夠等得起嗎?」

但這種事情會讓一個德魯伊的信仰與信念為之動搖甚至崩潰,精靈在心裡說,德魯伊終其一生,直至進入神國,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擁護自然與中立,之前克瑞瑪爾所豢養改造的,用於摧毀「菸草」的藍蛺蝶就已經可以說是踩踏在了他們的邊界上,如果不是因為「菸草」也是半人為的造物,而藍蛺蝶,這種扭曲的生物在「菸草」毀滅之後也會跟著自行消亡的話,德魯伊們大概不會允許它出生於世。

而巫妖的病毒……誰也不能確保它們是否會產生變化,殃及到其他的植物,這樣的情況一旦出現,所有知曉與有關的德魯伊必然會墮落以及死亡,他們不但會失去自己的生命與信仰,就連靈魂也永遠無法得到安寧,這是精靈所絕對不想看到的。

「但如果沒有這種病毒,」巫妖溫和地說:「邪惡與黑暗就會在這場戰爭中佔據毫無疑問的上風。」

凱瑞本沉默了片刻:「那麼,」他問道:「……知道嗎?」

曾經的不死者近似於呆滯地看了他一會,突然身體往後一倒,痛快地大笑起來,一邊還用手拍打著桌子,一邊搖著頭,「諸神在上,」他喊道:「你也是,親愛的,你也是,」他繼續搖著頭,然後抬起頭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精靈:「你們為什麼會覺得另一個……會是一個完美無瑕的好人呢……或許是,但對於人類是,對於其他的……」

他停頓了一下:「我們的主物質位面所有的陸地面積幾乎與他們的位面相等,但我們這裡,人類的數量只有三億兩千萬,但你知道他們的位面有多少人類嗎?」巫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就像是他也無法承受這個壓力一般:「七十億。」

「七十億啊,」巫妖輕聲說,「就算沒有獸人,沒有精靈,沒有巨人,沒有矮人,沒有侏儒,沒有巨龍……你可以想像這裡,還有更為遙遠的地方承載著七十億人類嗎?不,你不能,而那裡的人類已經統治了他們的領地五千年或是更久,他們沒有天敵,卻是自然的敵人,因為如果不去改變自然的話,他們就會在饑荒與病痛中死去——他們太脆弱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也是最為強大的。」

補充了一千字……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1 15:34
第七百七十九章 蠢動

「就像是一場噩夢。」格達利亞的國王喃喃地說道,他是南方諸國中僥倖沒有被吞併與覆滅的十幾個國家之一的統治者,因為與塔拉結盟的原因,他也成為了十二選帝侯中的一個,而塔拉—維尼托聯合王國的國王,也就是塔拉的原國王,就並肩站在他的身側,他們都是正值盛年的男性,可惜的是,如今的法崙皇帝是個龍裔,即便他的身體已經被不知名的毒藥損害,但他仍然可以苟延殘喘上幾十年——當然,選帝侯們希望他越快完結越好,但也因為這位皇帝畢竟是第一個被選中者的關係,十一個選帝侯誰也不會先出手,甚至會阻止別人加害與他的行為,畢竟他們的後代也有可能成為皇帝,如果毒害與刺殺皇帝成了一個傳統,他們還是乖乖地做自己的國王和大公好了。

塔拉國王深有同感,雖然作為既得利益者,他應該感到慶幸,但在看到他的領地上只剩下了茫然無措,還不到原本十分之一的子民,以及他們腳下用繩索拴著的,枯瘦麻木的奴隸,荒蕪凌亂的田地,因為戰亂而被廢棄的堡壘與城市,他疲倦的一句話都不想說。

相互交換奴隸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些購買了奴隸的人並不願意交出自己的財產,有些則是畏懼奴隸們可能的報復,還有一些則是已經被引發了內心的醜惡——如果沒有了奴隸,只是平民的他們又怎麼能夠享受凌駕於他人之上的樂趣呢?他們為此就連親眷與朋友都不顧惜——被別國的士兵劫掠,被奴隸商人販賣的又不是他們,對於這些人,國王與大公們只得雙管齊下,吝惜錢財的就以雙倍的價格收買,畏懼報復的就讓騎士與領主去宣誓許諾會給予保護,那些冥頑不化的傢伙呢,就要輪到站籠和刀劍出場了,別忘記,他們可不是另一個位面,需要人們的支持才能立於頂峰的執政者,而是不折不扣的暴君與獨裁者。

但在神殿,聖所以及不可為人所知的勢力的協助下,這個工作終於得以緩慢地開始,奴隸們被牧師們一個個地甄選出來,並且按照所在的國家與地區分割成數個群體,伊爾摩特的牧師在他們之中走來走去,鑑別有無傳染病,殘疾或是別的不妥之處,如果有能夠辨認出自己的朋友或是親人的,對方也承認的話,他們可以聚集在一起。格達利亞與塔拉之間是最先開始交換的,他們終歸是兩個相鄰的國家,奴隸們擠擠挨挨地站在一起,面對著自己的國家,用以交換的地方是一片被野火毀滅的密林,陽光照耀著他們疲弱的身軀,但他們的眼睛都在閃閃發亮。

是啊,他們終於可以回家了,在他們身為平民以及農奴的時候,他們也時常因為貧困而詛咒諸神,但直到他們成為奴隸,才發現自由是那樣的可貴,那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自由,是奔跑的自由,是躺下的自由,是觀望星空的自由,是熟睡的自由,是跳躍的自由,是進食與飲水的自由,是呼吸的自由,這一切,作為奴隸是根本不存在的——他們走過城市與村莊的時候,那些曾經奴役過他們的人都不自然地避開視線,回過頭去或是索性躲藏起來,後者自己也會感到困惑,那時候自己是怎麼了呢,竟然會一意孤行地想要蓄養奴隸,呸!自個兒連牲口都養不好,連小麥和黑麥都侍弄不了,竟然想養奴隸,做老爺了,做老爺會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感到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的可不僅僅是國王與大公,這些平凡的人類也是,他們都曾經是好心眼兒的人,別說是用鞭子抽,用棍棒打,用烙鐵燙——他們之中可不少人連見了他人身上的瘢痕都會感到疼痛的,可是,他們就怎麼能夠相信了商人的話,將和自己一樣的人用鎖鏈鎖起來,當做牛馬一般地使喚呢?

他們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們覺得自己是發了瘋了,才會做出這樣暴虐的事情,而現在他們清醒啦,就不由得感到羞愧起來。

不過他們能有這樣的想法,也要歸功於各位良善神祇的牧師們,克瑞瑪爾(巫妖與異界的靈魂)有意或是無意遺忘的東西,有亞戴爾為之補足,羅薩達的選民沒有讓牧師與聖騎參與到有關於選帝侯中的事情去,但能夠讓更多的人得以擺脫桎梏與鐐銬,本就是他們不容懈怠與退卻的職責,牧師們不但會去勸說奴隸的主人們釋放奴隸,還擔負起了引導著這些奴隸行進到交換地點的重任,他們一路上還為奴隸們募集了清水和食物,還有衣物,讓他們不至於因為身體虛弱,疾病纏身而永遠無法離開這個讓他們倍感痛苦與羞辱的地方.

除了羅薩達,泰爾以及伊爾摩特,還有蘇綸等等善神的追隨者之外,也有如查緹(大地之神)、古拉巴(土元素之神)、埃達絲(泉水女神),希范納斯(自然之神)、希恩諾絲(貴族之神)等神祇的信徒參與了這項繁重又複雜的事務,人們甚至還在被釋放的奴隸中看見了黎兒拉(歡樂女神)與弗羅牧師們的身影,她們固然不懂得藥草,也不擅長演講勸解,但她們一個個都極其地能歌善舞,有著美麗的容顏與裊娜的身段,她們同樣可以用自己的技巧為奴隸們換取食水,棲身的場所以及避寒的衣褥,而且在入夜時分,她們也會圍繞著火堆起舞,即便是身心傷痛的可憐人,也不免在這種溫暖綺麗的場景中獲得一絲撫慰。

像是這樣的隊伍,按照那位黑髮龍裔的提醒,身邊都有著軍隊,或是有著可靠信譽的傭兵,牧師們也同樣起著警戒與保衛的作用,他們需要警惕是兩方面,城市與村莊中的人們與被釋放的奴隸——他們的戒備並不是無的放矢,城市中的人們曾經被希瑞克的牧師煽動起來,要求他們留下「用他們的稅金得來的奴隸」,或是「不放走曾經殺害了他們親人的凶手」,而奴隸們也曾經傳播過「逃出隊伍,拿起武器復仇與奪回一切」的流言——如果不是他們始終保持著警覺,只在道路上行走,即便城鎮願意接納,也不會輕易入城,而是在外城區之外的地方駐足修整,也許更為悲慘的事情早已發生了,或許交換奴隸的行為也會因此而終止也說不定。

「啊,」塔拉國王突然低聲喊道:「看!」而格達利亞國王沿著他的視線尋找過去,看見了一個即便身著褐色亞麻長袍仍然不減麗色的年長女性,她的嘴唇上塗著深紅色的胭脂,描長了眼尾和眉尖,這讓她在黃昏時分的光線中顯得格外明豔,她在疲憊的奴隸中走來走去,分發糖塊——這些糖塊幾乎都是從龍火列島來的,作為龍火列島不顯示於外的半個主人,克瑞瑪爾能夠輕易而舉地拿出足夠的甜蜜的貨物,這些糖塊不但安慰了孩子,也同樣能夠讓成年的男性女性振作起來,精神煥發。

「那又怎麼了……」格達利亞的國王百無聊賴地問道:「你認識她?」

「不,但那個是弗羅的牧師。」塔拉國王說道。

格達利亞的統治者笑了:「或者你還在將弗羅的牧師視為娼婦,不,我的朋友,」他親密地說道:「這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我身邊就有幾個弗羅牧師,她們的神術與羅薩達或是伊爾摩特的牧師一樣強大。」

「除此之外,她們還頗為賞心悅目。」塔拉的國王讚歎道。格達利亞的國王不由得再次微笑起來:「確實如此,但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給予那位女神一些必要的尊敬的,鑑於她確實可以給我們的妻子一個或是更多的兒子,女兒,我需要兒子,但我更愛女兒,女兒是盛開在槍尖上的鮮花,你覺得呢?」

塔拉國王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言,弗羅有數百年沒有顯現過能力的後果,就是她的牧師在無法獲得神祇回饋的情況下(人們所不知道的,還有紅龍格瑞第的別有用心的誤導)幾乎淪為了如同凡人娼妓一般的裝飾物,她們雖然持有著牧師的身份,但就連領主城堡中的小丑都能夠拿她們做輔佐晚餐的調料,這種情形持續了太長的時間,以至於在弗羅回歸之後,一些人們還是無法改變自己的想法與看法。處於底層的平民,農奴或是游商或許還能好點,畢竟他們能夠認得幾個字就很不錯了,距離可以閱讀文卷記載還早得很,而且他們幾乎很難消費得到弗羅牧師,幾十年的時間,足以讓這些人重新建立起對弗羅的信仰。但上層人士就大為不同了,他們接受的教導之中,弗羅牧師可稱不上什麼值得寬容與尊敬的人物。

只是就如格達利亞國王所說的,或許弗羅牧師有著一千個不好的地方,但只要她們真的能夠給予他們繼承王國與領地的兒子,用以聯姻與收買人心的女兒,他們就一定會謹慎地對待這些美豔的女性。

「我也更愛女兒。」塔拉的國王接過了轉化之後的話題,「女兒是軟綿綿的小貓,而兒子總是像條小狗似的叫個不停。」

「那是因為他們從小就要練習如何捕殺獵物的緣故吧。」格達利亞的國王這樣說,然後他轉頭注視前方,塔拉的國王也是如此,他們策馬停留在空地的中間,兩者之間只可以橫放一柄匕首,他們看著自己的子民從另一側走過來,一邊的騎士計算著數字,每五十個一列,每列都有書記官上去記錄他們的姓名、領主名以及家鄉的名字,對於國內的領地與領主們瞭如指掌的書記官飛速地對比前三者,如果發現了謬誤,那個奴隸就會被驅逐出列,等待下一輪更為嚴厲的審問。

交換的奴隸都是一對一的,男性對男性,女性對女性,孩子對孩子,老人對老人,家庭被暫時拆開,一等到審查結束,他們就立刻緊緊抱在了一起,接下來,塔拉的子民(是的,不再是奴隸了)由塔拉的軍隊負責引導回到各自的家鄉,而格達利亞也是如此。兩位國王在心中統計著人數,不由得一陣陣的膽顫心驚,塔拉與格達利亞之間並未敵對,即便如此,奴隸的人數仍然達到了一個非常可怕的數字,兩位統治者交換了一個眼神——接下來,他們會回到自己的宮廷,讓忠誠於自己的騎士去探查邊境與荒僻地方的領主是否曾經大規模地私自出戰或是出賣子民,如果是這樣,他們絕對會把這些愚蠢惡毒的傢伙穿在桿子上晾乾——至於他們的領地與爵位,高地諾曼的國王早就做出了一個示例——這種行為卑鄙,品行低下的爵爺與騎士當然不再值得擁有國王分封給他們的領地,國王們的騎士將會取而代之,成為新的領主。

這種做法顯而易見地更能讓塔拉的新王感到滿足,畢竟他不是以一個正統的方式獲得塔拉的,他的親信也無法獲得公開的餽贈,但如果有人做出了蠢事,難道還要他們如同聖人一般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嗎?

「還有蒙頓和柯瑪……」塔拉的國王如同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作為曾經敵對的國家,淪落在那裡的子民只會更多,而不是更少,他們這裡也同樣有著數量可觀的蒙頓與柯瑪人。

「沒有柯瑪了。」格達利亞國王突然說道。

「什麼!?」柯瑪比起蒙頓來,要略微強大一點,也正是因為這點,柯瑪成為了十二位選帝侯之一,人們都很清楚,接下來柯瑪一定會設法吞併蒙頓,誰知道首先消失的竟然是柯瑪呢?

格達利亞的國王臉上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他遲疑了好一陣子:「嗯……」他說:「好像是因為有一群巫妖從柯瑪經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1 15:34
第七百八十章 蠢動(2)(修)

一群巫妖從柯瑪經過,這件事情聽起來非常的不可思議,不過最近不可思議的事情太多了,譬如說,不斷增長的野魔法區(在該地區裡魔法會失控與反噬),以及無魔法區(無法施法或是使用需要魔法的器具捲軸等),凡人對此或許還不是很清楚,但每個施法者,從術士到法師,從法師到牧師,都不免憂心忡忡,而且一些受到神祇寵愛的牧師們也已經隱約從神祇的旨意中覺察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這也是為什麼善神的追隨者們會慷慨的予以諸國援助的原因——如果諸神之戰再次被引動,那麼神祇們的信徒就成為了重中之重,畢竟現在神祇們的力量幾乎都是與信仰的純粹與充足緊密相連的,他們撫慰民眾,引導他們,避免他們折損在無謂的戰爭中,固然出於善良的本心,履行教義,同時也在鞏固他們所追隨的神祇所應得的崇敬與虔信。

而弗羅的牧師們所要做的則是挽回她們的女神曾經被踐踏到了泥沼中的聲望,這個任務非常的艱難,但現在的弗羅牧師幾乎都是出自於阿芙拉的教導,她們懂得如何利用自己嬌媚的容貌,也懂得如何揮舞腰間的釘頭錘,名義上的弗羅,實質上的阿芙拉也在接受了她們給予的信仰之力後反饋給她們施放神術所需的力量——阿芙拉在這方面從不吝嗇,即便是原先的弗羅,在諸神之戰中也從未親身參戰過,克瑞瑪爾也提醒過她,不要直面任何一位神祇,如果不幸必須如此,那麼哪怕是暫時忍受輕視與羞辱也要保持冷靜,儘可能地避其鋒芒,在這點上,之前的弗羅倒是給了他們僅有的一點優勢——這個任性而天真的女神雖然曾經擁有過莫大的神力與顯赫的神職,但她根本無心於此,不要說神力與神職,就連神國與神格她都不是非常在意,做起事情來更是三心二意,漫不經心,比起戰鬥,她更願意與她的仰慕者在床榻上纏綿,而且她非常自信,自信於沒有神祇會想要去傷害她。

毫無疑問,這種近似於墮落的行為讓很多神祇漠視與輕視了這位女神,也正是因為如此,在諸神之戰結束後的那段混亂時間中,紅龍格瑞第找到了機會,抓住了膽敢再次以聖者之身前來與自己的情人相會的弗羅,把她囚禁了數百年,而在這幾百年裡,居然沒有一個神祇想到去尋找弗羅的蹤跡——曾經與她有過一段親密過往的神祇們如此,她的選民與地上的情人如此,她所謂的朋友,歡樂之神黎兒拉也是如此——或許是因為弗羅曾經劫掠過這位女神的選民(一個俊美的男孩)的關係,黎兒拉或許會希望這位愛與欲求的女神再也不要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吧。

這個印象是如此的深刻,以至於即便如今弗羅已經消亡,繼承了她的神格與力量的是阿芙拉,她仍然沒有獲得重視——盜賊之神瑪斯克也是如此,他在阿芙拉的面前以女性的姿態現身,嘲弄她的父親,誘惑她向自己臣服,但他並不覺得阿芙拉,一個弱小的半神能夠有資格與他們成為朋友或是敵人,他就像是玩弄一隻被丟棄的幼崽那樣威脅了阿芙拉——阿芙拉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母親,她在哀悼荒原上永無休止地奔跑著,躲避著魔鬼與惡魔的追捕。

她如瑪斯克所希望的那樣,顯露出虛弱與畏懼的姿態,但在瑪斯克要求她呼喚冥河的時候,她的失敗卻未能引起這位狡詐的盜賊之神的懷疑——如果是葛蘭,他準會受到嚴厲的拷打,但瑪斯克對於這位,應該說是孫女兒的後裔似乎有著異乎尋常的耐性。阿芙拉沒有被折磨,或是被辱罵,而且在這之後,瑪斯克似乎再也沒有提起過相關的事情。

阿芙拉當然知道是什麼讓瑪斯克改變了主意——在這個混亂的時候,要找到一個希瑞克的牧師實在是太容易了。

就在她的牧師們正在忙碌於塔拉與格達利亞之間的奴隸交換事宜的時候,阿芙拉也已經進入了法崙的都城,新的都城,在箭矢之峰的陰影之下,成片的宅邸隱約形成了規模,而三重城牆也如同植物一般每天都在升高與拓展,作為法崙皇帝重臣的親眷,他們是可以居住在箭矢之峰的,但克瑞瑪爾還是婉言謝絕了皇帝的好意,他又不是那些需要拉攏與取悅的領主與爵爺,住在什麼地方都無所謂,而且他不認為箭矢之峰就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凱瑞本與亞戴爾已經找到了適合他們的職位,艾洛赫想要離開(畢竟他們的任務可以說已經完成了),問題是露西厄堅決地給予了拒絕,她終日擔憂不已,因為除了她的天敵阿芙拉之外,現在的克瑞瑪爾身邊還環繞著很多美麗的少女,她們不是沒有身份的侍女或是奴隸,而是宮廷中的女官,或者更正確地說,她們是被父兄叔伯送到這裡,不是會成為法崙皇帝的姬妾,就是會以婚姻的方式牽繫起兩個家族,當然,還有如同克瑞瑪爾一般的重臣,也是她們捕獵的對象。而且,這些女孩們所持有的熱情或許會在這位年輕的黑髮龍裔身上傾瀉的更多一些,不管怎麼說,克瑞瑪爾的容貌與魅力可是經過格瑞納達的諸多女性祭司以及烏黯主君之女魅魔費瑞克希爾親自認證過的。

但露西厄是艾洛赫與克瑞瑪爾,還有凱瑞本一致希望不要在這種詭異多變的地方停留,最後只能讓克瑞瑪爾出面,讓她去做一項需要耗費很多時間,但不是那麼危險的任務,艾洛赫當然繼續隨行,丑雞則遠在龍脊山脈——被擄走的矮人與侏儒已經被解救了出來,矮人們願意接收那些已經身心俱疲的侏儒,不過在修養了一段時間後,侏儒們還是更願意回到阿芙拉的麾下為她工作——「矮人是好人,而我們不是。」一個侏儒是這麼說的,而矮人們也覺得,一個稍微遠點的距離更適合他們與侏儒。

所以現在這個巨大的宅邸中只有阿芙拉一人,就連龍牙騎士與克瑞法的術士與法師們都沒有被召喚,阿芙拉唯一想要與之相伴的人不在這裡,她更願意一個人平靜度日——或者說,她正在發生的蛻變不能夠也不願意為他人所知,而在不經她允許的情況下,也沒有人可以進入到她的意識所能涉及的範圍之內,這個範圍的直徑逐漸從數十尺,數百尺延伸到了現在的一千尺,能夠做到這個程度,作為一個半神,她可以說有著卓越的天資與專注,不過她暫時還無法架構起更多的框架,而只能在已有的東西上做出改變,具體點來說,她可以讓薔薇在嚴寒的冬季盛開,也可以讓它們不再生出密集的尖刺,但她無法創造出新的,僅屬於她的薔薇,她無法理解花朵內部的構造,也無法控制得住變異的趨勢,不過克瑞瑪爾許諾過,等他手上的事情少一點了,他就會回到這裡,和阿芙拉仔細地研究一下這個全新的科目。

還有需要阿芙拉來完成的一項工作就是傾聽追隨者與信徒們的禱告,接受他們的信仰之力以及做出反饋,她身著著寬大的絲袍,仰臥在冰冷的石頭地面上,虛空中波動著玫瑰紅色的光流,金色與白色的光點如同絲絲縷縷的流水一般不斷地灌注到她的體內,而後明亮的白色光芒又從她的體內奔向四面八方,她耳中所聽到的多半都是呼喊弗羅的聲音,但也有人在呼喚著阿芙拉,當聽到有人呼喚著她自身的名字時,阿芙拉就會更多的給予回報——在五十年前,這種行為或許會被一些弗羅牧師懷疑,但現在,因為沒有受到神祇眷顧而得以長生的選民,所以新的弗羅牧師們會將阿芙拉當做弗羅的新名,這在神祇中並不少見,譬如說晨光之神羅薩達就曾經使用過不下三個聖名,那些呼喚著阿芙拉的人們所給予的信仰之力更為旺盛與純淨,它們就像激流那樣沖刷著阿芙拉的身軀,將屬於凡人的雜質轉化成神力的結晶。雖然說,要讓這具軀體成為真正的神軀或許還需要人們無法想像的漫長時間,但對於這個位面來說,阿芙拉已經站在了力量的巔峰。

在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的那一瞬間,阿芙拉敏銳地投去了視線,她首先看見的是充填了她整個視野的白色,陰晦而不祥的白色,她下意識地後退——一具彷彿佔據了天地之間的巨龍骸骨從她身前路掠過,而後阿芙拉意識到這是一隻骨龍,不死生物中的王者,它空洞的眼眶裡燃燒著赤色的靈魂之火,殘破的膜翼上覆蓋著灰藍色的負能量結晶,它們就像是皚皚雪原上的冰塊,在金色的天光下閃爍著如同堅石一般的光芒,當她想要繼續觀看下去的時候,一個黑點突然在她的眼前擴大了,那是坐在骨龍脊背上的一個巫妖,他披著灰色的長袍,兜帽中的黑暗深不見底,他只一瞥,就將阿芙拉拋入了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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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姆姆姆姆姆……別太在意,」埃戴爾那安撫地拍了拍身下骨龍的頸骨末端:「是克瑞瑪爾的小愛人,一個半神,」他微笑著說道:「不是我們的敵人,至少暫時不。」

骨龍霜白無趣地嘶鳴了一聲,她已經所剩無幾的聲帶所發出的聲音會讓一個毫無防備的凡人頃刻之間失去性命,但對於半神巫妖來說,這個聲音可真是悅耳極了,而在他情不自禁地予以褒獎的時候,霜白猛地一個側身,衝入了翻滾著的灰黑海水,等她再次衝入雲層的時候,半神巫妖已經變成了一尊極具藝術性的玻璃脊椎架,骨龍發出了近似於嘲笑的呼呼聲,而埃戴爾那善解人意地將這個造型維持了好一會兒才解除。

「對了,」埃戴爾那說:「你還沒有見過克瑞瑪爾。他是個好孩子,不過我更願意讓你見見他身體中的另一位,我想你一定會非常喜歡它的,親愛的,他非常符合你的審美。嗄,我是說,在你還是一隻銀龍的時候,不過也許現在也是,你覺得呢?」

霜白喃喃地一句,但就算是埃戴爾那也沒能聽清楚她在說些什麼,不過埃戴爾那大概可以猜到,說真的,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挺殘忍的。

埃戴爾那此刻的心情無疑是極其愉悅的,但被埃戴爾那追捕著的奧斯塔爾可不那麼認為。

他已經精疲力竭,鐵骨頭城那裡傳來的警告與求助他接收到了卻分身乏術,或者說,他能夠得以暫時逃脫埃戴爾那就已經足夠幸運與敏捷了,當骨龍在他身前不足數百尺的地方優雅而可怖地降落後,他的眼睛裡不由得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會那麼輕易地放棄:「等一下,」他喊道:「閣下,請等一下。」

而後如他所期望的,那隻骨龍竟然真的停止了逼近的動作,一個灰色的身影從骨龍的脊背上冒出了一個兜帽,然後是長袍,還有空洞的下襬,這讓奧斯塔爾毛骨悚然,在巨龍們離開這個位面後的一千年裡,能夠駕馭骨龍的施法者幾乎都已經不存在了,就連格瑞第也不能,或者說所有的巨龍也許都對這個法術深惡痛絕——奧斯塔爾只在非常久遠的記載中看到過相關的內容,但這種法術當然不可能在格瑞納達被使用與研究,所以最後他也只是留下了一個印象而已。

骨龍霜白「看」著奧斯塔爾,她能夠「嗅」出他身上的龍血氣息,駁雜而骯髒的,紅龍的氣息,有趣的是,銀龍與紅龍是仇敵,骨龍卻是所有巨龍的仇敵,她或許應該在被轉化為骨龍的時候就選擇徹底的離去,但她還是沒有,她總是無法無視埃戴爾那的請求,銀龍的時候是,骨龍的時候也是,但她也必須感到慶幸,如果她不是以骨龍的姿態留守到今日,又怎麼能夠知道紅龍格瑞第竟然會做出那麼噁心與卑劣的事情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1 15:35
第七百八十一章 蠢動(3)

每個術士,不,應該說是施法者都應該曾經設想過自己走到最後一步時的情形,這與某些哲學問題無關,而是為了保證自己能夠預備好應對的法術以及捲軸、符文等工具,就如同巫妖身上必然附著的,令他們的敵人噁心不已的傳送術。奧斯塔爾也不例外,他在成為一個所謂的強大龍裔之後,也蒐集了許多能夠讓他感到安全的小玩意兒——他之前的那些幾乎都損失在了格瑞納達的新王對他的追捕與曾經的同僚與下屬們的背叛與威脅中了,其中不乏真正巨龍的一部分——反正現在紅龍格瑞第已經不可能從無底深淵爬回來找他的麻煩了,他對於這種會讓大部分施法者為之瘋狂的材料甚至可以說是拋費的,但這些也已經消失在骨龍陰冷的氣息之中,而它脊背上的巫妖甚至還從未施放過屬於他的法術。

他們就像是驅趕著海豹的虎鯨那樣將他驅趕到這裡,在看到那片荒蕪冰冷的沼澤時,奧斯塔爾知道他的逃亡可能要告一段落或是終結了,他沒有徒勞地反抗,抑是繼續奔逃,而是舉起了雙手,跪在了地上,他抬起臉,哀求地看向他的敵人,「我不知道您想要些什麼,」他喊道:「但我將會應從您的每一個命令!」

奧斯塔爾所能看見的埃戴爾那可沒那麼和善可親,在那個灰色的影子,空洞的長袍出現在奧斯塔爾身前的時候,他就連話也說不出來了,這是一種不同於骨龍的壓制,如果說骨龍的怒火會令得奧斯塔爾體內的龍血沸騰咆哮的話,那麼埃戴爾那那種完全是出自於最深邃的死寂之中的虛無會讓每一個生者都感到絕望,而奧斯塔爾也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錯誤——對方並不需要他,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就像是格瑞納達的紅衣術士們總是樂於馭使敵人的(尤其是因為他們而不得不選擇死亡的)靈魂,而這些靈魂或許在生前有著頑固的性情,高潔的品德以及謹慎的作為,但這些在他們死去又被術士們捕捉到之後化為了泡影。但術士們的行為,若是與灰袍們相比起來,就如同幼兒擺弄玩偶一般滑稽可笑,奧斯塔爾也曾經猜度過,也許不死的施法者會被大部分神祇厭惡驅逐,就是因為他們對於靈魂過於深刻的瞭解。

而站在他身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灰袍,他是七十七群島的無冕之王,是一個半神巫妖,幾乎是不死者們所能在這個位面攀爬到的最高頂峰,他驅使著的是一隻有著數百尺身長的巨大骨龍,從一些細微的殘留與特徵上可以看出,它曾經是一隻銀龍,在還有肌肉與鱗甲覆蓋著的時候,或許比紅龍格瑞第還要大,也就是說,在它還是生者的時候,比格瑞第還要值得人們敬畏——又及,眾所周知的,銀龍是最難被掌握的一類巨龍,他們與生俱來的純淨與傲慢注定了他們絕對不會成為他人的附庸,遑論被轉化為卑賤污穢的不死生物。

沒有人知道半神巫妖豢養著這麼一隻可怕的不死生物,有關於埃戴爾那的記載中根本沒有提到過相關的任何事情,即便是在他將龐大的法崙緩慢而痛苦地摧毀時,他身邊也沒有屬於銀龍的蛛絲馬跡,這種情況得以出現只有兩個可能——埃戴爾那是在隱居在七十七群島之後才得到它的,又或者,他一直有它,但從未讓它出現在人們的眼前——七十七群島並非一直如此平靜,姑且不論在摧毀法崙時埃戴爾那必經的那幾場艱難而危險的戰鬥,還有巫妖們逐漸聚集在群島之中,為了資源、地位以及資產而產生的鬥爭,那些憎惡不死者的神祇們所派遣來的聖騎與牧師們可從未停止過對於群島,尤其是最為可怕與殘忍的巫妖埃戴爾那的征伐,而在這些繁密混亂的爭戰中,埃戴爾那從未暴露過骨龍的存在。

他為什麼要將他的骨龍隱藏至今,又為什麼在今日讓它出現在了眾人們的視線之中呢?奧斯塔爾並不覺得自己有那麼重要,唯一的可能就是埃戴爾那已經不再需要隱藏它了……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呢?

奧斯塔爾的思維終止在那個空無一物的兜帽向著自己傾壓過來的時刻,他大概沒有想到過自己的死亡是這樣的無聲無息,渺小可憐,他曾經想過,自己或許會率領著眾多的巨龍,征服格瑞納達乃至整個大陸,他敵人的殘軀將會在巨龍的牙齒間被磨為細碎的肉糜;又或者會重新得回對於龍刺的權力,成為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皇帝,即便是國王和大公聽到他的名字時也會顫抖,他比死亡之神克藍沃更值得人們敬畏,因為他想要誰死,誰就沒法辦活;而在他最平凡的預想中,作為已經獲得了陰謀之神希瑞克的信任與眷顧的自己,最少的,也應該在看到自己最為憎惡的敵人——克瑞瑪爾在他的陰影下惶惶不可終日,四處流亡,在骯髒的洞穴中苟延殘喘(就像之前的他那樣)之後,成為一個大公或是國王,就如同紅龍格瑞第做過的那樣。

他也逼迫自己設想過假若有那麼一天,他與克瑞瑪爾,毀掉了他的過去的黑髮龍裔相對,在一場瘋狂而暴亂的戰鬥中同歸於盡,這不是他所想要的,但無論如何,也要比現在的結局好上一千倍——只是事實終究如此,他沒有能夠作為一個強大的施法者榮耀地死去,相反的,他只是埃戴爾那所經過的路途中隨意撥開的一根小枝條而已,而半神巫妖甚至沒有太多地關注過這根枝葉的不甘與屈辱,他為被奧斯塔爾遮蔽的風景而來。

也許奧斯塔爾也做過相應的準備,或許還有陷阱與誤導,但作為一個半神巫妖,想要榨乾那個可憐的小腦袋中的東西實在是太容易了,奧斯塔爾的思維與記憶對於他人來說是一個錯綜複雜的迷宮,埃戴爾那卻可以憑藉著他的力量與智慧凌駕於整個迷宮之上,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打開了通往孵化眾龍的半位面。

埃戴爾那與他的骨龍在一陣陰晦的閃光中消失,只留下了奧斯塔爾大睜著眼睛的軀殼,他的靈魂已經被摧毀,頭骨中一片空蕩,而在片刻之後,嗅到了死亡氣味的怪物與野獸已經循蹤而至,它們在骨龍與半神巫妖留下的氣息前顫抖徘徊了數日,終於在誘惑的催促下撲上了龍裔已經開始軟化的殘軀——奧斯塔爾以紅龍的血肉集聚轉換而來的珍貴軀體,最後也只是一群怪物野獸們的食物而已,龍血讓它們之中的一些當即倒斃,但還是有著一些變得更為強大與聰慧,它們仔細地品味著這份難得的餽贈,就連堅硬的鱗甲,粗糙的毛髮,浸染了黑血的泥土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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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的眼睛幾乎無法看見的細小蟲子在空氣中嗡嗡叫著,艾洛赫半躺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橡樹上橫生出的枝條上,悠閒自得地閉著雙眼,雙臂環抱,曲起一側的膝蓋,雖然他的被監護人一路上都沒有展露過笑容,他卻無需擔心她會如同之前的幾次那樣選擇從他身邊逃走——她終究還要顧及到克瑞瑪爾的囑託,雖然他們都知道,克瑞瑪爾只是希望冗長的旅程與新鮮的事物能夠轉移開露西厄的注意力——歸根結底,他終究還是沒有正視過露西厄對他的愛意,艾洛赫在很久之前就發現了他的這個缺點,雖然黑髮龍裔本身也度過了比起人類的凡人一生數倍之久的時間,但他仍然無法準確地以實質上的年齡與表面上的外貌區分開來——或者說,他也是一個固執的傢伙,無論是阿芙拉與露西厄,在他的眼中都是孩子,既然她們都是孩子,那麼不管她們怎樣闡述與表達自己對於克瑞瑪爾的愛戀之意,克瑞瑪爾都不會接受他們。

這份品德與堅守讓他都有些驚訝了。

問題在於,阿芙拉與露西厄如果是個凡人女性的話,她們不但早已開花結果,就連留下的種籽也可以長成大樹了,五十年的時間,對於人類是開始與結束,但對於阿芙拉與露西厄,只是將她們的愛意醞釀得更為厚重甜蜜的轉瞬之間而已,尤其是露西厄,相比起需要統治克瑞法的阿芙拉,她的生活更為簡單,平靜,而在這份簡單與平靜之中,過往的記憶只會變得愈發鮮明。

然後艾洛赫就聽到了有人在呼喊他的化名,那是一個凡人女性所能發出的最為甜美的聲音,帶著一些輕微的顫抖。

艾洛赫與露西厄接受的任務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危險的立足之處,但也非常重要——克瑞瑪爾需要他們去觀察與查勘南方諸國之中「菸草」的氾濫情況,雖然病毒已經散播了出去,但已經受到了蠱惑的人們當然也會尋找到更多的辦法來保證它的存活,但異界的靈魂不可能讓那些牧師與德魯伊的辛勞虛擲,特別是他們知道了參與其中的德魯伊已經有人決定放逐自己——在認為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之後,德魯伊們會將自己放逐到異常艱辛荒蕪的地方,他們的身邊不但沒有人類,甚至可能沒有具有智慧的生物,他們將於野獸同穴,或是與飛鳥同巢,不再說話,也不做記錄,不去製造與使用工具,也不會披覆上毛髮之外的任何東西,直至歸於自然。

這個任務無疑是相當重要的,但也相當的平和尋常,假若他們確實察覺了什麼,予以打擊的也會是國王與大公們的騎士,或是神殿與聖所的牧師,這畢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艾洛赫輕輕落在地上,不比一片樹葉更重,讓正在尋找他的少女吃了一驚,隨即嫣紅了雙頰,她從未見到過那麼美麗的人,只是愛戀的神色只在她的眼中閃爍了一霎那就消失了——即便艾洛赫與露西厄已經將精靈的特徵掩藏了起來,但他們的衣著,姿態與容顏都說明了他們並不是普通的平民,他們受到了這個小小村落的盛情款待,卻注定了只是過客而非可以被留下的人。

這幾天是村落裡的慶典日,可能與大地之神查緹有關,但因為這個偏僻的村莊還沒有牧師的關係,村民們並不能準確地掌握祭典的時間,不過沒關係,他們需要的也只是快快樂樂地度過秋收之後一段悠閒而富足的時光罷了——當然,也是為了能夠更好地招待他們的客人,比起叮噹作響的銅幣與銀幣,他們更喜歡艾洛赫為他們尋找到的幾種可以用以止血與治療發燒,疼痛的藥草。

村民們的宴會也是簡陋的,缺少油脂與蜜糖,但有孩子們採摘來的漿果,點綴在面包與麥子粥上也同樣色彩紛呈,引人食慾,少年與少女們在火堆的光芒下翩翩起舞,艾洛赫接受到的邀請最多,而露西厄卻始終低垂著頭,沉默不語。

「要喝點酒嗎?」

露西厄抬起頭來,一個少女正站在她的面前,手持著一個沒有任何雕花與鑲嵌的木杯,但木杯的表面被打磨的十分細膩,甚至可以看到反光,渾濁的液體在木杯中蕩漾著,映照出露西厄憂愁的面孔。

「謝謝。」露西厄有禮貌地說,她接過杯子,少女沒有離開,而是抱著另一杯淡薄的麥酒和她肩並肩地坐在了一起。

「您不去跳舞了嗎?」或是應該說,不和艾洛赫跳舞了嗎?

「接下來我要和我的愛人跳了。」少女說。

「愛人?」

「是啊,將來他還會是我的未婚夫。」

「我以為……」

「以為我會選擇您的同伴嗎?」

「但您……」愛著的人難道不是艾洛赫嗎?露西厄自認為自己是不會看錯的。

「您們是貴族吧。」少女說:「平民是沒有資格與貴族在一起的。」

「對於他人或許如此,但我們……是不同的。」

「沒有什麼不同,」少女凝視著火焰,或說火焰與陰影之間的那個頎長纖細的身影:「您們並不是一般的出行對嗎,您們是有職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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